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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庆幸没有推掉前锋委任状,要知道在出征前,双月教会开门的神官的模棱两可,可是让几位将军轮番推脱前锋大任,虽说前锋统领的部队足够强大,不仅包括西军标配的轻重装骑兵,马弓兵,长矛兵,弓箭手,轻重装步兵和兽人盾兵,还额外加强了飞龙骑兵和来自魔法协会的精英魔法师团队。但是对于未知的门后来说,就算是整个西军加强到自己的指挥下,不说能否大获全胜这种蠢话,在败亡之后能否全身而退都无法保证。不仅开门的行为对埃尔塔帝国来说是赌博,对这个担任前锋的将领来说就是以生死赌富贵了。其他将军或许家有浮财,最终还是惜命如金,他这个没落贵族的骑兵将领就挺身而出来搏一搏了。 现在他可是十分享受这个赌博成功的满足,当然也十分享受这个房间里的冷气。眼前的这些贡品足以让他儿子都高枕无忧了,门对面的世界果然是遍地财富啊!区区一个小商店就富足至此,等到他们洗劫一番大都市再大摇大摆地回到门后施施然把门关上,对面的军队就算天神下凡,又能如何奈何得了帝国呢?就算不能实现占领,这些宝物就能和其中蕴含的不可思议的魔法一起极大提升帝国的实力。退一万步讲,只要能带着宝物和军队全须全尾地回到门后的故乡,那么没有其他实质性成果又有多大问题呢? 慌慌张张的骑兵长官下马惊魂未定地跑进了便利店。浑身的盔甲还不停地发出响声。 “柯林斯大人,敌人似乎派来了大得可怕的钢铁犀牛!” 柯林斯并不惊讶,这里是这个国度的大道——具体通向哪里他也不清楚,但是就这广场级的宽度来看,上面常有异兽奔驰也不是多大的奇谈。 “就一头么?” “是的!就像我们在这里虏获的那个带轮子的无马马车一样,只是更大更凶狠!” “收拢好你的部下,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沿着路线进发,我们要去攻城了!” 柯林斯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么大的怪物,冲杀进军阵确实无法阻止,他也只能先行分散兵力,不让大部分的军队聚集在这个适合冲击的地形。于是他转瞬又下达了新的指令。 “汉莎山地团的所有士兵,朝着外面那个有灯火的地方,打开这个路旁的障碍,全速前进!另外让飞龙骑兵们去外围刺探情报!还有魔法师和近卫团,现在就把俘虏和战利品装车,送回西军大营!” 柯林斯的原本打算只是等到黎明开始全力突击,但他现在开始觉得时间的宝贵了。 忠实执行命令的汉莎山地团的士兵,砍翻了路旁的铁网护栏,沿着乡镇水泥路朝着那个星星点点灯火的村庄前进。他们之中很少人真正开过村,但是每个人的眼睛中都闪着血红色的贪婪目光。这种异界国度,可没有人会像平叛或者征讨一样注意本地人的安危,他们所要做的就是破村,然后做没有纪律的部队该做的事情。但当他们顺利到达了这个村庄,却发现这里几乎是人去楼空。如果他们能够明白墙壁上那个大大的红色带圈字符是什么意思,汉莎山地团的士兵一定会扫兴而去。 那是一个“拆”字。这里早就被规划成新的垂直农业园。村民拿着补偿款早就去了城里定居,这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油水。 汉莎山地团的传令兵又是一阵好跑,这下子又加重了柯林斯在日出前的忧虑。敌人会不会是有所察觉,事先转移了所有的居民?他勒令汉莎团不再前进,以免过于深入。飞龙团继续扩大搜索范围,而地面部队则在飞龙骑兵侦察之后继续沿着高速路前进。 在无线电发明之前,人类社会的反应速度是以天计算的。可惜的是,他们面对的信息化社会是以秒为反应单位的,慢人一步就意味着死亡。高速路在值班室看到服务站的视频之后就双向封闭。来自附近快反部队的09式步战迅速集结,连夜向高速路开进。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初夏的黎明,初次接触之后真正的摊牌时刻即将到来。 第二章 一边倒的还击 从八千米的高空,比地面能够更早看到清晨的朝阳。 借着红外吊舱的瞄准,从云层之上俯冲而下的僚机轻松地用一个航炮点射打断了飞龙的翅膀。 “打得漂亮!”刚刚用一个长点射把飞龙打得稀烂之后改平盘旋提升高度的长机,此时也正在观察他的僚机表现。 歼-10猛龙轻松地拉起划过云层,积蓄着能量和高度,这样的机炮射击根本不能与演习相提并论,对方除了不能用导弹锁定之外几乎就是机炮的活靶子,两个双机机组搭载的导弹根本没有派上用场,机炮弹药倒是打了一大半。 一分钟三千六百发的射速,二百五十发的备弹根本不够看。然而双机双编队几个俯冲下来只打掉了一半的飞龙骑兵,剩下的还在四散逃窜。 “红刃2号,你在干什么?” 红刃2号的飞行员默默把对地模式打开。就算机炮没有弹药,他也能找到对付飞龙的办法。 胯下的猛龙发出得力的嘶吼。此时的猛龙狰狞地张着大嘴,向着那些名不副实的飞龙咆哮地前进。绿色的单眼在明暗混合的黎明当中格外骇人。 光点与飞龙骑兵重合。副油箱被稳当当地中断了连接,随即歼-10就是一个漂亮的上仰盘旋脱离,副油箱则带着动能画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在了反应信号还停留在中枢神经的龙骑兵背上。 龙骑兵的噩梦似乎就这样结束了?好戏才刚刚开始呢。还未等龙骑兵们控稳惊魂未定的坐骑返回去向柯林斯汇报战况,大量的“黑旋风“和”霹雳火“还有接踵而来的运输直升机。这些从夜空中带着怨恨而来的黑色死神,自地平线下冒出他们的身影。备弹量更多,同高度射击的他们轻松就把还在逃窜的飞龙骑士们挨个点名。 地面上,尚未突击到高速出口的步兵也面对了09式步战组成的阻截。骑兵向着步战车全力冲锋,而步兵则在慢慢后退。可怜的骑兵和他们的空中同行一样,被机炮打成碎片。30mm弹药的威力要更比23mm胜出不少,穿甲曳光弹总是能一发突破前兵的胸甲,打进后面骑士的战马,再旋转着翻滚着把后面步兵的内脏弄得一团糟。 而穿甲烧夷弹和高爆曳光弹更加恶劣。要么把一队的士兵弄成火把,要么直接打进人群撂倒一大片。四辆步战车站桩输出了不到五分钟,敌军就已然溃不成军沿着高速路飞速逃窜。 曾经在沙漠阻击蛮族长达一个多月的西军精锐,就在还没有让长矛碰到对方一根毫毛的情况下彻底溃败。所有的荣耀和回忆,都在预制破片和无烟硝化棉之下如烟飘散,化作朝阳下不甘的血迹。 柯林斯急忙派出的兽人盾兵,扛着将近一吨重的铁盾,从后方逆流而上意图稳住战场。士兵也寄希望于巨大的铁盾兽人之上。然而这并不是能够阻止穿甲弹的装甲钢,有重量有厚度又有什么用呢?铸铁在穿甲弹的冲击之下被洞穿,甚至在高爆弹的打击下迅速碎裂。能够逃跑的兽人践踏着一样惊骇的步兵,不能逃跑的兽人当场就被打倒在地。机炮和机枪们都是非常公平的。无论你是兽人山洞之中那些最强壮的头领,还是曾经纵横山谷的异兽,或者是满胸勋章的百战老兵,击针到弹头的力量都会一视同仁的让你们变成地上的肉酱。 当兽人高大的身影在战场那边倒下,柯林斯也觉得必须撤退了。对方的实力超乎自己想象,事到如今也只能“装了比就跑“来捡回一条小命。 旋翼的黑色恶魔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刚刚用烈火铸造的鞭子,把飞龙像陀螺一样抽烂的他们再度从黑暗中的地平线中冒出。对着中世纪建筑物的大门口,这些恶魔盘旋着,倾泻着愤怒和怨恨。柯林斯的座车躲闪不及,在溃兵之中直接被打成碎片。 空骑指挥官用意明确。不能让对方退回这个类似传送门的构造之后。后方的运输直升机群迅速飞到了被步战车和直升机火网夹击的部队中间,上面的士兵开始往下投放催泪瓦斯。 一开始的“有组织溃败”,没过多久就成了“无组织转进”。埃尔塔帝国军的纪律问题最终害死了他们的前锋部队指挥官。俘虏们此时还未摆脱催泪瓦斯的刺激性影响,一个个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从步战车接敌开始,帝国的士兵和兽人异兽们留下了好几公里的尸体,这就是他们武装游行的结果。在初夏的阳光下,发出一阵挥散不去的恶臭。如果论麻烦程度,清扫这块路面的消防员一定要提出抗议,死了的帝国军比活着的可要麻烦多了! 埃尔塔帝国军直接损失达三万。而且损失了大量补充给前锋军的特殊战力,西军在门后的常规军不仅战力重创,士气也必然得到影响。大量的士兵被逃到门后的士兵传染着瘟疫一般的恐慌,要么转为逃兵潜回家乡,要么就是就地转化为作恶乡里的溃兵。要不是后方有领主多尼瓦皇子的部队在对溃兵进行压制,溃兵就不仅仅是搜刮钱粮那么简单了。 总的来说,埃尔塔帝国方面输的连裤子都没了。原本就在传送门位置之后的蛮族也开始闻风而动,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被柯林斯头脑发热早早押送回来的奴隶和战利品。可怜的是西军已经没有能够发动使魔来传信的魔法师了,传令兵又跟不上魔法强化的马车的速度。想象一下帝都加西亚先为这车物资欢呼,再迎头被西军的传令兵快马加鞭送上一盆新鲜的冷水,这件事光想象就让人觉得十分滑稽。 俘虏们被防化兵们戴上了手铐,一个个用绳子绑成串儿收进了临时板房。被洗劫一空的服务站办公楼成了处置小组的临时办公点,而不远处则是这次大骚乱的罪魁祸首——那个超乎当今人类想象的,中世纪造型的类传送门建筑。 第三章 迷雾中的危机 门背后的道路上,数辆四轮马车组成的车队正在沿着土面大道全速前进,甚至赶上了前面的马与骑手。 每辆车都配了为马车加固和减轻重量而不断施法的魔法师。他们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换马,不停地赶路,把这些俘虏和战利品送往帝都加西亚。 为保证效率,魔法协会的法师严格实现了三班倒的换班,每到饭点的短暂休整时间,就会有一队法师疲惫不堪地从运货的马车上下来,到后面带座椅的车上去睡大觉。而休息最长的魔法师则顶替他们的空缺。 新晋符文研究所的普朗西斯,新婚加升职的幸运儿,他还不知道他从传送门后面捡了一条命。但他现在也还是在马车上难以入睡。虽说现在马车的轮底有魔法聚集的空气垫,几乎是悬空前进,极少会有颠簸,但他还是难以入睡。 上一个换班他就把这次的清单细细抄写了一遍,用传信使魔——他的猫头鹰,送回魔法协会,因为就他睡不着。信息的提前掌握,使得魔法协会在这批战利品还没进入帝都的分赃盘中就能得一杯羹。至于还未传到帝都的前锋将军柯林斯身死等一应悲报,这群在土路上风驰电掣的魔法师可不知道。快马加鞭的信使只能靠人力传达消息,就算他到达盾城去找魔法师传使魔到帝都,那也是战利品车队到达之后的事了。 其结果,就是车队到达加西亚城墙门外之前,帝国图书馆和魔法协会副会长带头截留了一小半战利品。主要还是被达官贵人看不起的书籍,和那些新奇物品,每样一个。独个的战利品则不再带走。 其实吧,书籍这东西是他们的称呼。异界还没有过真正的纸质传媒。书籍全部靠人或者魔法工具抄写。固定版的印刷只是被应用在告示,通缉令这种文件上,真正的活字印刷还没有出现。他们所看到的“书籍”,其实也就是从便利店的外墙书架里头抢夺来的报刊杂志罢了。 《XX曰报》,《参烤消息》,《XX时报》,《XX体育报》,《新X报》,《南方X刊》,《汽车XX》,《兵器》,《现代x器》,《舰X知识》,《科幻XX》,乃至《装男人》,《家庭医X》,都被马不停蹄地带到了魔法协会的地下室由各研究所的成员来研读。 首先是报纸。黑白印刷的方块字大张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整齐划一的印刷水准惊艳到了所有人。没有任何的魔法痕迹,相同形状但大小不一样的两个字,除却大小之外没有任何区别。抄写者恐怕没有精力在保持字体一样的同时再写出这么大块的长篇大论,这对于他们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除非他们能理解活字印刷术。更何况现在的报纸印刷,根本就不是以铅活字制版,而是以激光制版,脱离了铅与火的时代。至于这个,就不是这群魔法至上主义者能够想象的了。 正在普朗西斯和他的符文研究同僚对着“没有魔法的神奇玩意”指指点点,一群一半埋在土里的法师则开始围成一圈翻阅《装男人》。这时他们赞叹的不仅是印刷技巧了,还有那出类拔萃的显影术/画工,和异界那别有特色的情趣。比起这里由画工画出来的小黄本和春图表(注1),这样的书籍价值都要大大超出。仅仅是那些搔首弄姿的技巧就够帝国的女性学十年,不用露出敏感部位就能让男人欲罢不能——这是他们的一致看法,更不要谈什么服装和发型,这样的文化休克甚至已经唤醒了油尽灯枯的几位老法师,几年没有支起的小帐篷此时红旗飘飘。室内一时气氛暧昧,女性魔法师甚至都已经掏出魔杖准备施法自卫。 旁的炼金术师并没有挤进那个圈子去看沙滩妹,年老体弱的他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所以他翻开了那些还没有人翻阅的杂志。他瞬间目瞪口呆。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因为他翻开的杂志名字叫做《兵器》。本来一开始封面的风筝,是没有比这本杂志的彩印更让人惊讶的存在,直到这位炼金术师翻开了后面的页面。 巨大的钢铁飞鸟,人就端坐在鸟的透明头颅之中,带着奇怪的头盔,鸟的无瞳蓝色独眼凝视着前方带来沉重的压迫感,飞鸟并不是封面那个看起来渺小的影子,而是真真正正趴在地上蛰伏,旁边还有敬礼的人与之对比大小的怪物! 这位胡须长过A4纸的可怜老家伙直接脸色苍白,哆嗦着拉着旁边人的衣角。 不过五分钟,所有聚过来的人,包括普朗西斯,脸色都和他一样的苍白——还是和A4纸一样。 更加巨大的钢铁飞鸟,肚子里能容纳一整队士兵骑兵的钢铁巨龙,还有钢铁战车直接从空中投出,由丝绸制成的伞来减速。强悍的士兵伴随着狰狞的怪物从沙丘后重逢,扬起一支军队都无法相比的漫天烟尘。巨大的魔杖从地面喷火飞起,似乎把一颗魔球带到了天空的外侧,在那里大地似乎和球一般…… 这一切画面都不是画作,更不是雕刻。从色彩到光影都仿佛是真实事物定格在那一刻一般。他们刚才也认识到了那些图片的真实性,从头脑到下半身都深刻认同,此时他们才发现,恐怕帝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家伙。因为这些东西,同其他杂志中那些奇形怪状的车辆,那些让大河都觉得渺小的巨轮,耸立在群山碧岭之中的铁塔,像森林一般在城市里遮天蔽日的通天塔,从上到下没有一丝倾斜角,都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事物。在惊叹显影术的真实之前,他们必须承认,门对面有着比帝国高出不止一个层次的力量。在这场帝国开门来解决国内压力的赌博中,他们曾经抽到了好牌,而他们现在可能要面对着满手好牌的敌人了。 那他们现在需要知道的是,帝国的前线部队是成功了呢,还是失败了呢? 第四章 帝都闹剧 正当地下室里头一群智者忧心忡忡的时候,不远处的帝都加西亚正在为刚来到的胜利而狂欢。帝国自不景气情况出现的几年来,太需要这一场胜利了。在大陆上找不到对手的埃尔塔帝国看似威风凛凛,实际上经济已经趋于停滞。和双月教会-兰卡斯教会国的贸易是促进不了经济发展的,而与军力凌驾于帝国之上而又不接壤的兰卡斯打仗又只能是在海上,帝国毫无胜算。西部的游牧蛮族居无定所,花巨资去和这样的蛮族打仗甚至连一点点能耕种的土地都得不到。短暂的繁荣之后反而是帝国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跨过地峡甚至是越洋去挑战双月稳固了秩序的其他国家,本质上和打双月教会的脸并没有太大差别。 胜利麻痹了还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民众,也麻痹了承平日久,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王侯将相。而在王座上把玩着塑料瓶的老皇帝夏尔斯-西拉威亚,和枢密院各臣的心态恐怕会有所不同。 没有经历过风雨的贵族们所想的事情肯定和这些一直努力维护帝国的权臣们远远不同,权臣的想法肯定比贵族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如果这次带回来的是一般的战利品,黄金白银乃至绫罗绸缎香料异兽,对于他们乃至皇帝来说都不足为奇。这次出现了预想之外的情况,带回来的战利品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外交官都难以解释,他在兰卡斯金碧辉煌的主岛生活都没看过的东西现在就堂而皇之地摆在台上。 那是一个“十岁山”的矿泉水瓶。如果说是玻璃瓶的话,这类珍宝在双月教会的神殿里头还是可以一睹真容的。但是这种又软又透明的“玻璃”瓶子还出奇地轻,和其他的战利品一样让人不可思议。就是这样的战利品让老皇帝和一票老臣倍为担忧。有能做出这类巧夺天工物品的工匠,实力是否是埃尔塔帝国可以比拟的?如果说连双月教会都做不出这样的珍宝,那攻打这个国家掠夺人口抢夺战利品的行为,是不是需要立刻收手?如果悲观一点来问这个问题的话,那就是他们是否已经没有收手的机会了? 座上人心烦意乱,座下人却一副不知趣的样子对着战利品们虎视眈眈。这些庶出的王子王孙,靠父母爵位吃饭的酒囊饭袋,目光中溢出来的贪婪和无知,让老皇帝夏尔斯打从骨子里对这群人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邀功请赏,这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而有资格的人还远在门的那侧,战场上拿着头当资本奋斗。自军中派系出力得以立足的老皇帝当然知道分赃该在为军队庆功后的道理。魔法协会拿走了多少东西则两说。那群老学究不懂生活一心只管魔法研究,和台下这群眨巴着眼装哈巴狗的白眼狼实在是两种货色。现在就把战利品分给这些不干事的废物,不,就算是在庆功之后分战利品给这些在后方吃紧的废物,岂不是寒了全军将士的心? 更何况某些人所图还不止于赏物呢。他们估计还打算着这么丰饶的异界,有多少土地能够成为自己的封地。再不济自己吃不上肉,是不是也该给自己谋一口油?仗输赢还两回事,这里分赃不均的阴影就已经笼罩起来了。 当然,在台面上争抢的还有从异界带回来的女俘虏。其他人没份,稳坐皇储之位的小皇子巴卡拉?西拉威亚就领走了一个。尽管人种和埃尔塔人大相径庭,但是营养和环境的双重优势使得她们就算是衣衫不整,也能对埃尔塔的女性——哪怕是贵妇,造成全面压制。 让老皇帝心有余悸的是,那个女孩被带走的时候那不甘和轻蔑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他似乎曾经在哪里看过?又或者是他的幻觉?其实如果他的大儿子,远在盾城的领主多尼瓦?西拉威亚也目睹这一切的话,他大概就能明白,那是谁的眼神了。 这里暂且按下不表。陷入莫名狂欢的帝都才要迎来真正狂欢夜的开始。大家都很乐见战争带来的景气,对于铁匠来说,战争能够让自己忙起来,还能招到新的学徒。对酒馆老板来说,战争能让自己成为新的社交焦点,所有人在这里交流的信息他都能拿来售卖……因为胜利带给他们希望,今天他们花钱也格外大手大脚。加上开始抱希望于封地的贵族们开始挥金如土,莫名其妙的狂欢节在帝都拉开了帷幕。 舍得花钱的人带动了全城的消费,城外的农庄主也开始乐不可支。四处开始支起了烤肉架和酒桶,喜乐的气氛就和好些年没过上的庆祝丰收一般。大家纷纷开始借此忘怀在虚幻的繁荣当中,回想过去的时光。 城内没有被狂欢气氛感染的就剩下护城河内的皇宫,和魔法协会的地下室。就连占据了魔法协会地上大部分建筑的魔法协会下属魔法学院,现在也是过着学生派对。 当然他们当中也没有人愿意去皇宫或者元老院召集人来谈论这个问题——倘若战胜了呢?如果战败,消息顶天两天内就送来了,何必往自己身上抹黑?大家虽然心焦,但是也各自心照不宣。 同时陷入焦虑的还有老皇帝。相比于外面还是大吃大喝的民众,老皇帝食欲不振的老毛病显然又犯了。他扶着书房阳台的栏杆,对着被灯光照亮的半边夜空沉思。帝国早就到了不赌慢性死亡,赌了有可能暴死也有可能摆脱困境的阶段,他这么做是否正确呢?当初如果他不闻不问,任凭他的兄长依附他人的力量带领这个国家继续前行,是否是正确的呢?当然他不会懂什么是生产力,在埃尔塔帝国的持续人口增长前提下,要么通过战争,要么通过生产力的增长解决资源贫乏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选择也是合乎逻辑的。 在双月照耀的夜空下,骑手带着加急的战报在道路上快马加鞭。他与月光与加西亚城郊大道三点一线。帝都加西亚的狂欢节才刚刚要开始呢。 第五章 看似无云的晴空 先期立下生死状杀过传送门的敢死队,成功保证了清除传送门后安全范围内既定威胁的目标。现在在基于把被俘人员救出和异界的开发前提下,各部门联合成立了新的地区工作小组,简称新区工作组。异界也从此被改名为新区,一切子地名都会在文件和口头上被冠以新区的名号。 首先是建立基地和必要的后勤保障。覆盖了双向十车道的高大中世纪建筑迅速被更高大的混凝土地基-钢结构顶棚建筑物覆盖。从空中已经见不到当初那个极像神庙的身影。原本被封闭的路段彻底废弃了原本用途,路旁被迅速扩大地基,原本的农业园建筑工地也被彻底废弃。还未填土方的空地改成了防空导弹阵地,整个区域被划分为禁飞区。当然,所在地的乡镇乃至一部分县属地的居民也被安置撤离。 铁轨迅速地从既有线从接出,一路铺设到遮蔽建筑物前,同时增加了新的站台和卸货堆货场。履带式工程机械首先开过传送门,在门的那一侧也将建立一样的搬运货台,作为一切设施建造的基础。任何时候都是后勤先行,这就是工业化军事运作的基础。 被血洗过的服务站此时安置满了临时板房和信号车,辅助动力机组等设备。临时从各大医院和医科大学抽调来的医学研究组,自上海和北京的外国语学院来的各类语言专家,甚至从农业大学来的生物学专家,从中科院和各个研究所来的物理学国内泰斗和,乃至考古学家和看起来不相关的经济学家们,以及他们的得意门生,都在这个服务站齐聚一堂。 物理学研究主要立足于对门的物理性质探索。而语言学,致力于破解异界战俘的语言。当然在此之前,生物学和医学专家将首先处理这些被隔离战俘的身体状况,生物入侵是他们所担心的。各类细菌病毒自不在话下,而经常被现代人遗忘的各类体表体内寄生虫,此时也将是他们所要面对的主要威胁之一。 当然病毒和细菌乃至寄生虫都是极富科技价值的基因样本。指不定哪个病毒的核酸代码之中,就藏匿着能够解开人类哪个死结的秘密。门后广阔的世界也一样是兼具未知危机和未开发宝库的全新领域。 考古学家的任务相对方便理解。从俘虏收集上来的武器,随身物品,战旗和尸体上取得的同类物品在消毒之后,就让考古人员进行甄别和判断。这是初步判断门后社会结构体系和价值观的重要依据。 而经济学家则加入了对钱币的估值。但是他们也碰到了典型的问题。钱币的种类就有好几种,彼此之间成色又大不相同。印着两个月亮的银币就显得比较平均,制造工艺也相对较好。而只出现一个的大金币,同样图案但是含银量大相径庭的银币,唯一较为相似的就只有重量了。出现这种问题的起因和地球侧中世纪的货币混乱类似。经济学家也很容易能估测出新区敌占区的经济水准。同样图案但是成色不同的银币,极有可能是国家主体开放了铸币权,封地的领主也能够自行铸币。不同图案和明显不同铸造(打制)水准的货币起码说明有复数体系的货币在敌占区市场内流通。 纺织业专家由布料,冶金专家从兵器的材质,也能管窥出敌人的技术水准。不必让俘虏开口说话,工具们就会向懂得他们的人倾诉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俘虏的总体卫生水平还算是客观的。医护人员首先在密闭的情况下对昨天救起的伤员进行了检查,寄生虫当中的蛔虫尤为多见,其他类型也有发现但分布不均匀。至于细菌和病毒,他们决定对外面还在隔离中的未受伤俘虏做一批统一的防疫处理,再开始初步的接触。毕竟抗生素的存在,使得一般的病原体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兴风作浪的。 门后所处的山腰地带已经变成了山顶,后方的山包爆破整体移除,从这里就可以看到背后的山谷,山谷后面更高的山峰,在等高线图中,门所处的山峰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孤岛。为了视野和安全需求,这是首要工作,毕竟没有人希望敌军利用山地地形从背后渗透而来。 先期没有铁路运输,就没有办法大兴土木。因此新区方面只是建造了若干个临时板房和对双向线服务的站台。同时从当地取材,门基地的地面硬化也开始进行,同时也预留了今后建筑物的地基位置。 情报工作也刻不容缓。小至无人侦察机,大到快舟发射车都被迅速部署。从军民各单位到各大院校派来的专家,无不希望尽快地看到这块全新处女地的地图,和这颗行星的全貌。 门所处的大陆,是这个星球所拥有的五块大陆之一,从这个星球的磁南极(轴北极)直到热带雨林,西侧的南北走向山脉和东侧的大平原。其他的大陆有全部处于热带和温带的宜居地带,也有大部分地区被南极占据的苦寒之地,还有附带了群岛地带的海中孤岛。这块大陆和其他两块大陆有陆桥相连,可谓是最大的“世界岛”。 传送门所处的位置,是这块大陆的西方地带。背后就是高耸入云的褶皱型山脉,山脉再朝西就直接是大海,甚至连沙滩都很少见。河流也多半从有雪顶的山峰向东流淌,最终也流入海洋。这块大陆的东侧看起来是文明发展的温床,数十个城市依靠着河流湖泊形成了珍珠链一般的造型,点缀在森林和田野之间。 河口的贸易港建立在典型的冲积扇平原之上,旁边的渔村还留有依稀河流改道的痕迹。在这里能够看见足够跨洋的船只,在大洋彼岸的其他大陆也能发现大小接近的同类。起码这个星球的文明已经达到了地理大开拓的完成时了。 这些图片立刻被院士教授们如获至宝。历史学家立刻发现这是一块前文艺复兴类中世纪甚至更早社会的活化石,地理学家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实地考察,生物学家则对着图片上的绿块大流口水,无数的生物资源啊!就算不侵略不压迫,能得到的利益和财富通过信息化文明的征服转化,那也不是天文数字可以形容的咯。 第六章 加西亚的积雨云 至于这颗星球之外呢?第一波天文观测的结果也已经发表,这里“起码不是银河系”。巨大的漏斗状星系是这里的归属,至于银河系在哪里?那已经无关紧要了。就算知道了,那也是宇宙中的海市蜃楼。动辄上亿光年的距离那可不是人能够伸伸手就能摸到的。 这颗行星是这个类太阳系的第四颗行星,这里的太阳体积可要比地球的那个大的多亮得多——不过这颗行星与恒星之间的距离也要远得多。 她还拥有两个卫星,在这里夜间有时可以享受一下双月的景象。大部分时候的夜空中只能看到其中一颗卫星。 在总览报告中着重提起的是,除了魔法的存在,这个星球的一切参数都和地球相差无几,平均温度要比地球同季节略低,有点小冰河的味道。唯一得缺憾就是——这里此时是秋季,而地球正是春季。再过一两个月,经常过门的单位可有的好受了。 帝都加西亚现在也在秋天,哦不,多事之秋中飘摇。狂欢节当晚,仪容不整的传令官就在烤肉和酒还有醉汉的围绕下进了城。莫名其妙的禁卫军值星官才刚把烤肉的油擦在袖子上,当他听到传令官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酒立刻就从头醒到脚。 老皇帝没有喝酒,也不必从头醒到脚。这对于他来说是预想之内的结果。客地作战,敌情不清,失败是全然在情理之中的。这第一场牌局,自己是实打实地输了。 对方已经施施然地站稳在他的领地之上。新的雄狮正向老狮王龇牙挑战,这就是他的想法。如果不能够迅速地把对方推回门后并稳固阵地关闭传送门,帝国迎来的就只有真正的休克死亡。没有多少犹豫,也没有多少痛惜。失去的已然失去,仗还要打,该去死的人也还要去死。 在夏尔斯?西拉威亚和枢密院密谈之后,决定在收罗西军残兵的基础上直接把东军也孤注一掷。这个原本是用来防御埃尔塔帝国东部精髓地带的门锁也将成为这局牌局中老皇帝的最大赌注。 当晚枢密院和老皇帝就下令收拢东军向传送门开拔,同时西军也要迅速凑兵。明年的军饷被提前分发,用以抚平军心。这一番折腾之后加西亚的国库已经找不到多少银币,但是近臣集团都清楚地知道,假如赌赢了他们才有机会去享受幸福的财政危机,要是他们不用考虑财政危机了,那肯定是帝国已经败亡啦。 当然,要去在广袤的土地上收拢一整支军队是没有那么快的。尽管消息闭塞和上层的消息封锁使得下层人民对于前方战况仍然持有乐观态度,东军大部分将士也在半蒙半骗中认为这是一场扩大胜利的急行军。 滞销的兵器,衣物乃至已经被大多数民众消费不起的奶制品肉制品开始被军队用帝国国库的最后一丝积蓄大量购入,一时间从帝都加西亚到整个东部沿海地区,变得忙碌的工匠乃至商人几乎给人一种景气的时代回到埃尔塔的错觉。排却知晓战败的遗族和高层,几乎没有人会面对着变好的生活和变鼓的钱包认为前线战败了。 而西军方面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强力弹压和威逼利诱之后,西军终于是凑齐了八万的可用之兵。原先号称拥军二十万的西军,技术兵种几乎消耗殆尽,要么血洗门外,要么回国之后立马做了溃兵。多尼瓦?西拉威亚也只能不停地催促他领地所属的侦查骑兵去一个个把这些溃兵从乡里田间抓出来,罪大恶极的就地正法,其他的带回西军继续服役。而这才是西军能够凑齐八万人的前提。但就算回到了兵营,被深入骨髓的恐惧感染的士兵也依旧无法忘记从血染的黎明逃回帝国的地狱之路。尽管兵营的门外早已竖起了木杆来吊放逃跑被抓住处死之后风干的骨架,但是逃跑的风气依旧是甚嚣尘上。 东军的临时营地在大军到位前就已经建好,但是也和西军保持了相当大的距离。西军此前甚至多次发生过营啸,就算留下来的将士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比起正在大道上轻快行军的友军不同,他们每个晚上偶然的梦呓都可能会引发若干人被围殴致死的惨剧。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没有为谁而战的精神支柱,更没有强有力的纪律执行,再强的军队遇挫之后都只会变成这样的一盘散沙。 全帝国现在最清楚敌人实力的莫过于魔法协会了。碍于和老皇帝之间的芥蒂,魔法协会并不愿意向老皇帝透露这种容易被扣上“夸大敌人,动摇军心“的敌军情报。魔法协会所能做的只能是把资料和分析送交给在皇室中关系密切的多尼瓦,让他保全自身。多尼瓦本身军力有限,而且他也认识到对面的实力几何。遂以保卫粮食运输和后方治安为理由,没有参与这次的决战。 魔法协会应该是整个帝国最先判明帝国是沉船的组织。多尼瓦更应该算是最先决定从沉船当中逃脱的老鼠。他开始笼络自己能够控制的力量,把蛰伏着的自己摆上埃尔塔帝国这个大棋盘上来。 “如果帝国在这次决战中落败,那么这艘漏水的帆船沉入海底也将是不争的事实。”多尼瓦抬起羽毛笔,在草纸上继续写着给在帝都的妹妹的密信。“对于我们而言,束缚住双手的老男人不再成为我们的障碍。我们应当去利用这个天降的力量去夺得本来属于我们的幸福,去摆脱笼罩在我们头上十多年的乌云,也是为我们的母亲报仇。对于俘虏的分配,你应当竭尽全力保护尽量多的俘虏,友善的姿态应该能成为我们迎来新转机的敲门砖……” 帝国这艘大帆船现在依旧在海上迎风破浪。但前方就是不可避免的大风暴,老船长和一干半截子入土的水手。现在鼓起的船帆在风暴之后还能漂浮在水面上吗? 第七章 平地惊雷起 现代部队从接到命令到进入战区要多久呢?铁路的调动,使得士兵不需要长途跋涉就可以开赴战场。运输机更可以在朝夕之间把一支部队平移上千公里。 横跨半个埃尔塔帝国的行军,稀稀拉拉的部队用了半个月才陆续抵达西军大营旁边的临时营地。这还是算有效率的。混乱的后勤和稀疏的管理,对于任何行军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而埃尔塔魔法协会派出的观察队早已在传送门附近的诺伊地区站稳了脚跟。远眺魔法使得他们在岩石的掩护下可以在绝对安全区域之外观察这群异界军人的行动。这些距离传送门基地几十公里的魔法师在每次远眺当中都必须集中精神记住他所观察的场景,并在之后把这几秒钟的场景用画笔记录下来。这种极耗费魔法和精力的作业过程每天只能在越来越短的白昼当中进行1-3次。 幸好诺伊地区总是没有雾霾的。凌厉的秋风让云彩都飞快的掠过这片大地,如同飞快行进的时间一般。当观察队的使魔第一次把信送到魔法协会时,普朗西斯就被迫告别他用异界情趣知识武装起来的未婚妻,和一干年轻研究员前往诺伊地区和观察组会合。 之所以要有这么做的必要,是因为观察组确确实实看到了他们在异界书籍上看到的和没有看到的甚至想象不到的场景。 巨大的爆炸撼动大地,甚至观察组都能感受得到。土石从山上被剥离出来,原本陡峭的山顶在烟尘消散后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个没来得及关闭的传送门和异界人的房屋。 例如今天某个地方还只是一块平地,到第二天中午吃完饭那块地块就已经确确实实地立起了数层高的建筑物骨架,第二天高度就能翻上一番,第三天就能看到反射着太阳光的规整水晶窗框。 又例如巨大的魔杖在耀眼的光芒下划破了深秋蓝色的天幕,飞向天空的深处,直到消失在天幕的尽头。 一系列宛如神迹和史诗一般的的汇报和绘画对准魔法协会又是当头棒喝。帝国此番的失败几乎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魔法协会借此也接着抱住了多尼瓦这只沉船大老鼠的尾巴,上了逃生的救生艇。曾经漂亮的埃尔塔大帆船现在几近要人去楼空。 采用了龟缩战略的新区部队,从东军入驻营地到休整完毕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动向。直面战场的村庄哪怕都没有受到一丝影响。当然被钢铁巨鸟的惊吓还是少不了的,这些怪物在云层当中上下翻飞好似海豚一般,有时又在晴空中留下一顿饭的时间都难以消散的烟痕。 对于东军将士来说这些都是可以说上好几天的新奇体验和谈资,而对于西军来说,这是确确实实的威胁。虽然对二者而言这样的景象都是未知事物,打过名为高速路预防针的士兵看法也要更加符合异世界的真实情况。 当然传送门的另一侧也没闲着。研究新区的报告,社会的,经济的,文化的,军事的,统统被送到新区工作组,档案箱和电子版堆满了文件室和各种U盘。其中最有分量的,还是新区这个名叫“埃尔塔”的国家通用语的基本分析。字母类似于希腊文,语法类似于北欧语言,在明白了拼图的数量和种类之后就很容易知一求二。 无形的探索也在为有形的建设铺路。除了研究传送门的物理方面毫无进展,其他的研究都成果都带来了新区建设的加速。俘虏营开始投入使用,针对新区社会结构而编写的指导方针也开始实施,教导人员开始能够在无生物防护的情况下和俘虏直接接触。 至于最大的动向,则是军备向异界的调动。在口径制式选型中被淘汰的各式装备和在战备仓库中存储的老古董被军列一车车直接搬运到新区的传送门基地。针对前方侦察来的情况,在入冬前敌军一定会发动一场大规模攻势。初来乍到的新区军事力量需要有一场在这个敌对国家的表演秀,打断这个可笑国家的高傲脊梁。而预备用来对付他们的武器看似非常落后——大量的59式130毫米加农炮,66式152毫米榴弹炮,还有一堆从仓库和民兵手里调来的130毫米火箭炮。 根本不需要什么空军或者特种兵出马,把它们用烂,把耗材用光,在炙热的火焰当中让自己的身管和敌人血肉都燃烧殆尽,这就是这些老迈的战争之神最好的归宿,而不是呆在战备仓库里被后辈排挤成一堆回炉钢铁。在新区传送门基地外布置好铁丝网,按照有效射程把所有炮兵武器预定好射程和方位角,以逸待劳就行了。 它们的同辈,59式57毫米高射炮,55式37毫米高射炮,也被摆到了基地的前线。从预备役甚至仓库中启封的它们将作为曲射火力的补充,对空中的飞龙或是地上落网的步兵——尽管不太可能,倾泻另一种形式的钢铁暴风雨。 当然新区也是有后备力量的。万一敌人犀利程度超过专家的预判和之前的接触呢?这也是不无可能的。在拉响警报之后直升机部队也会做好升空戒备,随时准备掩护突发情况下全部后撤到传送门一侧。至于传送门会不会突然关闭?签过生死状和买过商业保险的士兵和工作人员们显然是不会担心这个狗屁一样的问题,能像握着遥控器在千里之外啪的一声把他们这些瘟神关在门外,那还要打过来干什么? 两方都在摩拳擦掌枕戈待旦,就等一声令下,一方是握着好牌紧张兮兮,一方是满手臭牌而自信满满。当这样的两方势力真正开始在这个舞台上对决时,从门的那侧到这侧,所有的观众才会真正认识到时代的差距带来的力量对比。 从这点来说,将要出现的牺牲还是很有价值的。 第八章 天罚?杀威棒! 自东军和西军各自列队进入传送门基地的防御圈时,悲剧就已经注定了。“世上只有两种人,炮兵和他们的目标!”这句话还正在传送门基地的上空回响。 被前锋骑兵斩断的隔离栏,此时正被在后队的监军步兵们不停地跨过。对于这种公然无视占领秩序的行为,战争之神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们只不过是在准备。 预先按照战场距离装订射击诸元的加农炮榴弹炮们排满了几乎半个基地的露天空间,就连机场的平整地上也停了几辆从预备役上退下来的130毫米火箭炮。自凌厉的警报声响起之后,旁边的战士们就已经就位等待猎物的后脚跟也彻底踏入圈套的那一瞬间。 此时还在新区办公楼内对着士兵俘虏研究语言的黄源,在多年之后都还对这场炮击印象深刻。从电喇叭中传来的命令同时响起的炮声持续了半天才结束,他的耳朵到最后显然更不能适应没有炮击的环境,到当晚夜深人静时他的耳朵都还在嗡嗡作响。 运来的堆积如山的耗材也没有消耗多少,只有弹药被消耗殆尽。这些原本为北方强邻入侵和第三次世界大战准备的资源看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新区的炮兵们光了膀子异常亢奋地运送炮弹也没能彻底让这些火炮无弹可用。至于前沿的高射炮,根本是一点用场都没派上,只见到高射炮兵们用哀怨地眼神来回扫射着前面的战场和后面过足瘾的兄弟。 对于帝国军和观察组魔法师来说,这就是来自神的愤怒,是天罚!不,神恐怕都没有这样的威力。如果说能够一击炸翻数百人军阵的魔法仅存于传说之中,这种让数万人的大军犹如小船一样在大浪中被吞噬的魔法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无论是士兵,异兽,还是飞龙,在钢破片和炸药的冲击波中摇摇晃晃,被撕成碎片。一个百人队排着密集队形,轻松就被152毫米榴弹蒸发掉其中的一半,炸点附近甚至难以找到血迹。 数十万联军几乎是第一发天罚送到就开始跑路狂奔。后面的兵被前面的冲垮。在这天罚的炼狱当中,只有少数士兵能够从其中逃脱。他们多半是已经脚底抹油过一次的西军败兵,转进技术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其余的士兵和生物,就无奈的和耗材销毁一起为基地外的农田做了肥田贡献——也难怪农业要和军事放在一个电视台里头呢。有机肥和炸药爆炸带来的无机肥,再加上效率奇高的碰炸耕田,想必来年的农田收成会出奇的好。 暴雨般的炮弹爆炸之后,硝烟结核带来的水汽也如期而至。一场真正的暴雨也开始与防化兵和医疗兵一起清洗这块土地的血污。事实证明清扫战场和火化的行为无比正确,那场大雨直接把战场变成了一片泥泞,雨后的阳光要是再加上充足的蛋白质,天知道异界的瘟疫是个什么概念呢。诺伊地区的战场犹如修罗一般,尸体数量实在是太过于巨大所以只好就地火化,把骨灰合葬放到纪念碑的地基里头留存。死人堆里没有生命迹象的就被拉进火化炉处理,四散的遗物也无法判断所有者,只好统一收敛。而有生命迹象的连三位数都没超过,这还包括后来医治无效的数量。值得惊奇的是,居然在绝对公平的火炮覆盖当中,幸存了一名伤势不重的中层将领。 这就是初来乍到的新区送给帝国的一记杀威棒。当然,打不到老皇帝夏尔斯的屁股上,顶多打到脸上罢了。而这除了逃脱的士兵和救出的不到三位数的幸存者,其他士兵只能悲惨地沦为帝国送出让人打板子的屁股,被打得血迹淋漓。 在帝国大军全灭之时,在后方观察的观察组不用发动远眺魔法已经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还有一位年轻的魔法师吓得尿了裤子。 魔法协会很快就接到使魔传来的消息,“巨大的绿色钢铁魔杖如同森林一般密集,向着天空不停施放着火系魔法,不久天罚就开始降临在队列之中,仅仅用了一顿饭的时间,英勇的士兵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这里送命了。” 这份简短的报告和绘制的图画很快被呈送到老皇帝和枢密院重臣的面前。老皇帝夏尔斯一度陷入昏厥。他最坏的考虑,就是门对面的力量和双月半斤八两。但假如魔法协会所言属实,那么他们就确实是招惹了一个双月都不敢招惹的大怪物。而无论双月还是帝国,要想对抗这个怪物的行为都和一个人拿着棒棒糖想对抗喷火巨龙一样可笑,无论他是战士还是平民,这是没有区别的。 战败的消息随着接近入冬的寒风在帝国四处不胫而走。刚刚看到希望的埃尔塔各阶层还是掉进了名为宿命的冰窟窿,身体和心灵都格外寒冷。战胜的帝国还能从不景气中脱身而出,那么战败的帝国呢?赔款,乃至沦为敌国的封地,甚至贵族都要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更何况命比贵族家里宠物龙的饲料还要低贱的民众呢? 埃尔塔帝国,这条无事故航行了两百多年的帆船终于破了底。 而无论是皇帝还是他的大儿子多尼瓦,此时谋求的都很明显了,那就是和这个未知来客的接触和和谈。既然打输了,愿赌服输嘛。日子还是要过的,顶多头上再多一个双月之外的太上皇罢了。如果这个太上皇能和双月杠起来,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雨后的初冬阳光带来了些许的温暖。工程机械此时正在平整从传送门基地下到平原的道路,而领取了全新的埃尔塔语翻译活页手册的车队,肩负着第一次和平接触的重任,正从山顶上开出基地。他们带着能够威胁这个世界任何小股武装的武器,和来自门后的丰沛物产和独特美食,还有他们从劳动人民中骨子里带来的骄傲与自豪,将要开启他们,和他们教导出的人民,在这个世界的真正传奇。 第九章 牛肉面攻势 车队沿着并不宽阔的大道前行,路两旁是已经秋收完毕的原野,从背后那个丘陵吹来的带着血腥气味的秋风一点都不能让人轻松下来。 每个雨水尚未干涸的泥坑都要贪婪地吞下一两个沙袋才肯放车队通过。到达这个距离战场最近的村落,也整整用了大半个白天的时间。 车队还没到村外,村内早已乱成一团。居民当然惧怕异界的“神兵”,但是也不会去听信帝都来的魔法师团体。倘若是平时,普朗西斯这样的高层魔法师在这个魔法师令人尊敬的社会,所说之话必定是句句真言。但是这个村,包括诺伊山脉脚下的村镇在这次远征当中或自愿或“自愿”,已经缴纳了太多的钱粮。而直面战场退路的几个村子,又在溃兵的洗刷下受害颇深。 普朗西斯此时垂头丧气地走出村长的小屋。他的同伴也从他的表情里知道了结局。 “走吧,我的朋友们,让我们也来看看这群天神们能把这里翻出什么花样吧。” 几分钟前。 “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们把这个来自神门之后的魔法师们怎么了,才会引得你们的军队灰飞烟灭?”村长摸了摸和他头一样光滑的手杖,开篇就是给普朗西斯这个娃都还没有的年轻人一个下马威。 “……” “你们前后两拨人已经弄得我们疲惫不堪,能不能过冬都是问题,今天又要让我们背井离乡去哪里呢?我这一把老骨头,已经哪里都去不成了,不行,我就呆在这!” “他们能把几万人捏圆捏扁,你们就不怕?”普朗西斯已经是真急了。村长显然不会同意他的意见,这是首急。他说的入木三分,又是次急。 村长不耐烦的敲起了他的手杖,转身面对窗户道:“魔法师大人,要不是我们村都觉得你们比那群兵痞懂事,早就赶你们走了。没把人家打出去,又祸害了多少粮食,打死了几个小伙子,糟蹋了几个姑娘?要没有多尼瓦大人的骑士,他们胡作非为又有谁来管?” “……” 车队并没有开进村镇,从车上下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是来自某摩登都市外国语大学的大学生,黄源。 严格上来说他并不是军人,顶多算是新区公务员——恐怕连公务员都不是,算是个志愿者。他的教授加入了语言破译组,他这个得意门生自然也有独特的机会了。 他后面跟着四个士兵,还有一个异界俘虏,原西军的弓兵小队队长萨基奥托。他是用来“补充翻译”用的。 村长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这群家伙是来讲事情说道理的,怕的就是这个道理他们买不起。 穿着说不清是黄还是绿还是灰得来人敬了一个蹩脚的礼,大大咧咧的开始讲更蹩脚的埃尔塔。 来人大大咧咧地说,他们需要向导来勘察周边地区。同时他们也需要寻找能向帝都沟通谈判的管道。 村长诧异于这群人不要钱粮。他把手杖转了一圈,“这些都可以帮助你们,但我们没有粮食让你们留宿了。” 听到粮食,黄源终于恍然大悟。他立马拿起对讲机用中文高呼: “炊事班,扛两袋面粉来!” 对于诺伊山脉脚下这个村镇来说,今天简直就是感恩节。什么叫做诚意?这就是! 了解到了情况之后,黄源中二地向他们拍胸脯保证,粮食大大的有,以后还会送。这句话和两卡车的面粉泡面一起感动得全村稀里哗啦,好像每个人都看了五人份的晨间剧似得,好多农夫还和妻子一起抱头痛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帝国士兵在哪里作战,征粮是一种合法合理的传统。当然这个粮不仅包括小麦,还包括畜禽肉类乃至蔬菜和盐,只有当地的部队,例如多尼瓦的军队会给购买费用——有时候除了口粮之外,余量就只给几个吊桥银币作为象征价格——一个吊桥银币仅仅只够一家人吃一顿没有肉类的饭罢了,这种银币以帝国最大河流城市的木质开合式吊桥作为印版图案,因此得名。 在两次远征当中,第一次西军的征粮是针对口粮之外的余粮,并且给了一点点的象征补偿。而第二次的征粮又是对口粮的一次沉重打击。有的家庭甚至连种子都被划分到了余粮范畴而被收缴。多氏的士兵也只能对征粮之外的军纪问题进行处理,对于征粮的问题他们乃至多氏,甚至是老皇帝,都不会去过问的。 异界的粮食同时也惊艳到了这群农夫。面粉就是面粉,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的磨具让它们没有杂质又细腻如丝。 更神奇的还有“泡面”和“罐子肉”。面条不需要现做也不需要专门保存,拿出来泡上开水就可以食用,罐子肉还和咸肉一样可以长期保存,还不用忍受咸肉那种木头级别的硬度。唯一让村里人和普朗西斯不能理解的,是异界军人们对这些食物厌倦的眼神。这种美味方便携带又不失口福,有什么理由可以讨厌它们呢?实在是不可思议。 入夜,PLA们在村外平地以战斗车辆为外,辎重车辆在内的阵型内开始宿营。展开的炊事班则开始和制面团,晚餐是牛肉拉面,吃不饱的还有馒头。 没曾想红烧牛肉和香料的香味击穿了夜空,一路引来了不少多日未见肉的小馋鬼。 黄源和指挥官一商量,决定给村里的男女老少来一个“牛肉面攻势”,这下可苦了炊事班啦。 今晚并没有双月高悬云的景色。村民们在简易钢板桌前用一次性餐具和家中的叉子把汤和面吃了个精光。炊事班的几个小伙子还受邀出来表演了一番拉面的手法。黄源向村民介绍这是“山西拉面”,可惜此时他翻译的是“西山拉面”,又因为诺伊地区正好在帝国西部,西山拉面这个词不久就随着难民团体扩散到埃尔塔的各个角落,成为这个世界的又一只蝴蝶。 第十章 探照灯威慑 普朗西斯此刻正惊奇于异界的餐具。那些士兵们凭着两根木棒就可以夹起面条和肉块。他自己也用一次性餐具里的筷子试了一试,这对他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至于透明的塑料碗,他也和村民一样偷偷藏到了身上。尽管他在帝都魔法协会见识过这东西,但能够带回去给未婚妻见识一番又没有什么不妥。 酒足饭饱,村长邀请了普朗西斯坐到了不锈钢桌前。黄源当即出示了和谈条件,希望普朗西斯能够呈回埃尔塔皇帝或是任意一方可以决定战争进程的势力。 普朗西斯捏着雪白的复印纸,开始读了起来。 1,立即返还掳走的平民。 我了个大草……普朗西斯首先惊叹于第一个条件的位置和分寸。对于一场让帝国流尽鲜血的战争而言,敌人最想要的一定是再前进一步,把帝国的肌肉也一起拿到手。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摆出十二分正经脸的黄源,又继续往下读。 赔款完全在他意料之内。后面的自由通商和采矿勘探之后竟然就是要求约定下次谈判地点了。纵览全文居然没有割地让城,更没有让埃尔塔称臣纳贡。现在东西军皆败亡,再也没有哪怕一根稻草可以阻碍到他们一马平川横扫埃尔塔,为何条件会这么低贱? 黄源自然是不知道这位魔法师在想什么小九九。从平媒到网媒再到自媒,天天都在使劲关注这些被俘平民的下落。正面的关注之外还有各种中伤的,捏造的,猜测的满天飞。早一天能救回哪怕一个平民,对于舆论场上的风向都是莫大的帮助。 当然普朗西斯不能理解这里头的道道。他只觉得这份协议对他的未来,呸,埃尔塔的未来是大大的好。他当下应允,这正是同为沉船老鼠的多尼瓦和魔法协会的最好预想。然后他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这份比想象中的捷报更令人喜笑颜开的消息用传信使魔送往盾城。 车队明天将分流成两半,一半继续深入去和盾城的多尼瓦谈谈人生,看看是不是能顺便签个什么盾城条约。而另一半没有预先准备的只好返回基地做休整了。夜色已深,在黑暗的加成下再回去挑战满是坑的土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最终他们选择了在村外宿营。 帐篷的灯光随着熄灯号而熄灭,而暗哨依然在用夜视仪观察周围一举一动。 溃兵头目,原远征军后方轻装步兵部队百夫长,此刻正咬着牙盯着PLA的营地。 “大哥,他们都睡下了,是不是可以搞起一票?” “再等等!” “大哥!兄弟们都好久没吃上饭了!要洗劫村子,又怕皇子的骑兵来秋后算账,我们跑不过他们!这伙黄皮兵的汤那么香,兄弟们等不及了!”旁边一个失去了马的骑兵已经按耐不住,一只手捏着马刀刀柄说道。 一伙人从深秋的灌木丛中跃出,立刻就被夜视仪捕捉。 “四号哨位,还有其他敌人吗?”。 “暂时没有。” “好,拿他们来活络筋骨。准备战斗!” 一声起床号惊醒了营地的所有人。黄源还急着往身上套作训服,旁边的士兵们就已经穿好鞋鱼贯而出。 雪白的探照灯光击破了溃兵们的幻想。三台探照灯照的人心慌意乱,一时间原野上犹如白昼。 而日后被称为异界音魔的LRAD,此时正缓缓地旋转对准这些可怜的溃兵。 通电,多束超声波射向前方,又在预定点被调制成立体声,烙在了溃兵的脑海里。 脑袋里仿佛有一千个异界的铮铮男儿在歌唱着莫名的歌声——不如说在狂吼。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了正义而斗争!“ “我擦老赵,谁让你换成国际歌的,放缴枪不杀啊!“ “……“ 即使他们把耳朵使劲地掩住也无济于事,听不懂的魔音还会源源不断地在他们的脑中涌现。结果所有起床的士兵只抓到了一群俘虏,一顿棍棒带手铐,后方基地开垦的劳力这下又有着落了。 普朗西斯是知道帝国内部有驱使夜精灵来夜袭处理这群大麻烦的想法,这件事还是魔法协会出面和精灵族接触的,但他此时觉得完全没必要了。精灵族一般不太喜欢介入人类的纷争,不停游历的他们是没有兴趣去在一个地方和任何人类纠缠太多的。更何况这场战斗几乎是毫无胜算可言的徒劳之功。 如此强大的照明魔法,持续时间似乎没有上限一般,早知道帝国在光魔法上现在进修最深的人被称为满月贤者,普朗西斯见识过她的光魔法演示,或许她的魔法能被称作满月,但是面前的这几位魔法师与她相比都是太阳一般的存在。光如柱子一般集中,照亮溃兵不让人觉得奇怪,后面的灌木丛也在洞穿性的光照下一览无余,这才是令人惊愕的强大之处。相比较于强光照射,那些士兵是怎么痛苦地倒下的,他也就不那么感兴趣了。诺伊战场上数万士兵是怎么死于天罚之下的?把这些溃兵弄倒总比弄死数万人要容易得多了吧。起码他是这么想的。 普朗西斯立刻睡意全无,开始拿出纸笔写起了报告。他有必要体验一下异界的交通工具,同时他也很有必要在他到达省会之前把他的见闻一式两份上交在盾城常驻的领主多尼瓦,另一份提交到帝都魔法协会。 多尼瓦本身就是原来在魔法协会的下属学院进修过的学生,姑且可以算是普朗西斯的学长。在冬月政变后,多尼瓦的父亲总揽大权乃至后来多尼瓦被封地变相发配到边疆,都一直和魔法协会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任何情报都有让他知晓的必要,更何况现在两者都是想要迫切逃出沉船的老鼠。忠诚?忠诚于弑兄政变的老皇帝还是忠诚于出卖帝国权益和双月教会搞得水深火热就差洞房花烛夜的老皇帝他哥?自保才是他们考虑的最优先因素。 第十一章 一超多弱 朝阳穿透着空气中的尘埃,在军绿色的车辆上擦出迷乱的光辉。混合着柴油尾气的清晨空气让人也和气缸里的活塞一样感到精力充沛,蠢蠢欲动。 将要离开村外继续向盾城进发的车队,此时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普朗西斯就和这群军人一并启程,留下了几辆卡车载满俘虏和押运人员等待后方接应。 坐在吉普车中的普朗西斯对这种巨大的铁制车辆也充满了疑问。倒不是车辆没有牵引或者外力为什么会动,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某种魔法”,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他所不能理解的是,每一辆相同款式的军车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从顶棚到车轮,甚至于每一个框架的角度。这一定是施加了复制魔法,绝对不可能是手工制品。这样大规模的运用魔法,这里的工匠和士兵难道都是魔法师? 令他疑惑的还有那些大块的玻璃和反射镜,抛开极高的透光度和反射效果不提,能把这么奢华的东西用在军队当中,这样的国家是有多富饶?还有在车上就可以听到其他同伴声音的魔法,明明车辆的噪声如此之大,也能让对话穿过车身和空气。让他恨不得使出一个解构魔法来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可惜魔杖此刻被放在盒中保管——出于安全考虑。 在他一连串的疑惑中,很快正午车队就到达了卡赞瓦河的河岸,道路将从这里一路延伸到盾城。卡赞瓦河的当地语意为苏醒,是密聂瓦河的最重要支流。在盾城外和苏罗瓦河合流,成就了盾城作为帝国西部航运中枢的基础。 车队稍微休整之间,普朗西斯吃上了来自异界的另外一种主食,米饭。普朗西斯一开始还以为这看起来粒粒分明的粮食是麦饭,也就是小麦粒煮饭。这在埃尔塔基本上是穷人的吃法,其实中国古代也多有把麦饭批判一番的记载,例如两宋期间的“厌贱麦饭,以为粗粝,既不肯吃,遂不肯种。”实在是把小麦粒煮饭搞得一文不值。不过无论埃尔塔还是古代中国,穷人都只能接受这样的食物。但普朗西斯吃过之后才发现这配着奇异香气的“红烧猪肉”的米饭和麦饭简直是云泥之别。 其实埃尔塔帝国所在的大陆曾经是有野生稻类植物分布,可惜在双月纪元前数万年,就已经不适应气候发展彻底绝灭。整个埃尔塔帝国包括南方诸国的的粮食作物现今基本就是一超多弱——小麦当头的局面。 埃尔塔帝国的小麦多产自西部地区,东部对于魔力浓缩作物的种植早已挤占了粮食的种植空间。同时水热条件好的小块私有耕地早已不复存在,官方或默许或赤膊上阵地抢夺兼并小块田地,雇佣农和契约奴们世世代代为了魔力浓缩作物而服务。 这种在大陆原生的块茎植物的粉末,被作为不少消耗性魔法的媒介,因此被自然而然地叫做魔粉。魔粉每年除了帝国自用,最大的收购方便是掌管了整个帝国乃至半个异界宗教信仰的千岛之国兰卡斯。他们以宗教的名义,以整个世界最强的海军兼运输船队和傀儡魔法部队驱使着全世界为他们工作。来自山云国的魔木制成的魔杖,在高昂的魔粉价格面前显得十分廉价而被大量购入,经过兰卡斯货船这个唯一海运渠道之后,原本只值一小袋魔粉的普通魔杖,就可以在埃尔塔帝国这里换到一麻袋的魔粉。 兰卡斯就这样利用异常先进的魔法逐步站在了世界的顶端,没有人能赶上他们魔法进步的速度。曾经在另外一块大陆上盛行一时的魔法蒸汽文明——红龙之国,也在二百年前彻底败退,依托于魔法蒸汽机器的工厂磨坊被彻底根除,重新变成了一个落后的魔法农耕国家。 一切观点不同于“双月教典”的书籍被焚毁,不同论者或自发或强制被消灭。就像普朗西斯只能吃到的小麦,兰卡斯与异界诸国的关系也正是一超多弱。能够逃脱这个关系的也只有精灵一族,他们与自然之力不可分割的关系也正成为教会对他们的生存和地位保障,加之他们的魔法本身就强过要利用魔杖来引出自然之力的人类,因此他们能够隐居在大陆的角落中或游历在世界各地,与世无争。 帝国在被剥削的同时不得不面临内部压力,和平到来之后人口的持续增长带来了越发庞大的资源压力,魔粉的供应量不能减少而土地的产出量也不能增加,粮食的供应也随着上层对于魔粉贸易品需求的增大而提襟见肘。帝国倘若要维持威权,就只能向外掠夺和转移压力,转移压力的方法自然不可能是推翻兰卡斯的隐形统治或者去占领邻国来摧毁兰卡斯的垄断贸易货品供应地,更不可能是夺取西部诺伊山脉背后的沙漠戈壁。在兰卡斯的小算盘下,老皇帝夏尔斯一直在双月教会面前高昂的头颅也只能低下一层,让埃尔塔的人民去为自己的生存,也是为双月教会的利益而火中取栗。双月教会派出的神官在这特定的地脉开启了未知的传送门,他们确信对面的世界是“文明低劣到不存在魔法”的世界。至于结果呢?那当然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当然是后话了。 在普朗西斯对着餐盒狼吞虎咽的时候,门对面的战俘营也有一位战俘对着他的饭盆风卷残云。他就是原西军的剑士法兰克。他必须尽快地解决自己的午饭,午休之后迎接下午的学习生活。据说在下个月的测试当中夺得头筹的人,就可以去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去参观——这成为了他倍加努力的动力源泉。 是什么让这位从高速公路上的杀爆榴弹雨中险些见了自己慈爱的爷爷。通过卧倒捡回一条命的剑士先生突然就变成了爱学习的好学生呢?这得从大半个月前开始说起。 第十二章 饭前请洗手 在大部队向着传送门疯狂撤离时,混乱之中法兰克一度以为自己将要去见自己慈爱的爷爷了。榴弹不停地在人墙上炸开一片血肉,穿甲弹则开出一条血路。他猛地一转头,发现他的同乡,那个和他一起在军营里担杂活的小伙子一声不吭就倒在了地上。 他被杀爆榴弹的破片打断了一条腿。法兰克在被士兵带走时,本以为他的同乡活不成了——自己还很羡慕他,死的倒是痛快,不会像他们将会在被虐待或者无休止的苦力劳动中死去。 就在高速路事件的风波平息之后,这群基本没伤,还能自己走路的俘虏在经过好几天的“隔离式”露宿之后走进了新设立的战俘营。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战俘的“有限洗消”问题。 这些精神上已经极度萎靡的战俘们,和军民工作人员心中的“中世纪武士”印象相差甚远。不洁的衣衫,破损的盔甲,和糟糕的个人卫生情况,都在一步步侵蚀着他们从电影中小说中对古代军队的认识。 随处可见的虱子跳蚤,体垢和油腻腻的毛发,就算是带着手套和口罩要和他们接触交流也免不了令人恶心到退避三尺。首次洗消,就主要针对的是体表的个人卫生和体内的部分寄生虫,以便战俘工作的进一步展开。 所有人——不管你是剑士,苦力,弓箭手还是魔法师,将军,通通扒光过了一遍“两干两湿”,趟过泡满消毒粉的池子,只有头能幸免。湿漉漉赤条条的人群刚从水池上来,就要过洗车房一样的旋转刷。刻意靠紧的距离和强大的扭矩,顿时把战俘身上的体垢甚至和部分表皮一起带走,和脏水一起流入收集桶。后面的淋浴走道和蒸汽浴室则彻底地洗净了战俘身上的一般寄生虫。 走出浴室,一群带着白色口罩帽子,全身白衣的人挥动着剃刀把这群人的头发胡须乃至腋毛蛋蛋毛通通剃了个遍,旁边流动的小推车直接把毛发和虱子收集起来丢进一旁的销毁炉。整个理发间一片哀鸿遍野,大家都以为这是屠夫下刀之前的预热,然后就会把他们赤条条地丢进油锅。至于这些个白衣白帽白口罩还戴墨镜的怪物是送他们下地狱的魔鬼。 法兰克坐在理发椅上两条大腿止不住地颤抖,他越想越怕,最后白衣魔鬼拍着肩让他起身割蛋蛋毛的时候心一横,干脆不想了。横竖不就是一刀么。反正没了那啥和有那啥,死了不是一样么? 下一个房间虽然不是要他的命或者要他的男性第一性征,反而更让他害怕了。几个一样的白衣恶魔,还有的看起来像是女性,他们居然在扒看着战俘们的屁股,查看着O!还戴着手套伸进去!这简直是他一生之中最恶劣的体验……你能想象做好舍生取义的准备却被爆菊检查么?乃至于后面被强迫着吃小药丸登记身份,一群人都穿着一样的裤衩站着晒太阳都没这么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万幸的是他还没有死,而且有顿饭吃。用库存的野战干粮做成的大锅糊糊,成了这群战俘宁愿排长队也必须争抢的佳肴。当然里头还是加了驱虫药和泻药。 然后他们就被安排进了彩钢房宿舍,一间四个铁架床带一个独立卫生间。在PLA士兵拿着枪陪同卫生员严令他们必须在卫生间内解手并如何维持清洁的时候,法兰克则对着两张大大的透明玻璃久久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贵族家里也少有这么大张的玻璃,要说透明度更没处找去!起码他没见过。 不过他已经不会多吃惊,这两天以来他一直在吃惊,在他和众多的底层士兵心中,这个强大而富饶的国家明显是帝国所不能征服的。既然胜者暂时不会要他们的命,那么身为败者的他们只要默默接受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可以了。 第二天中午,战俘营中央的露天食堂准时开饭。管理这里的士兵们用示意动作的照片和相应的哨声告诉他们吃饭,睡觉,和集合的信号声,告诉他们该如何排成队列,还用这个机会把魔法师分到了一个单独的队伍。这些简单的事就用去了整整一个上午。秩序保证效率,他们很快就会明白的。 午饭是乱炖菜和面条。大盒的面条,处理午餐肉,高丽菜——因为不用洗,直接切。锅里照例加了除虫药,昨天检查下来蛔虫的感染情况还是挺严重的。在21世纪的卫生条件下绝迹的蛔虫,这样的感染情况也并不出专家们的预料,奇高的感染率也直接的体现了门后面的卫生防疫水平,他们甚至连过传送门都不用就可以想象得到门后面的城镇,污水横流,明沟横行在大街小巷,人们可以屁股一蹲裙子一拉就在路边的明沟上方便——而旁边就是叫卖着熏鱼的摊贩。不洗手爱吐痰简直不是该谴责的恶行,而是人人都这么做。 至于中午的饭菜?这看起来像肉吃起来更像但实际上没人看得出来的东西可把这群贫下中农兵高兴坏了。他们之中情况好的人也只能在节日享受肉类食物,还不得不在调味料缺乏的前提下用大量盐来去腥调味,失去了肉本身的味道。更过分的是咸制肉类的硬度,某些时候军中供应的咸肉可以把木桶磕碎,连蛀虫都不想光顾,可想而知这样的肉有多么难以下口。 管饱的面条让这些士兵顿时对这些花花绿绿衣服的管理者有了好感。假如他们因为战败无人营救被饿死,被累死,被活祭,被高额赎金吓死,那都是咎由自取,没有人会怜悯他们。在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家里可能有老母亲,或者有妻子孩子或两者兼有,他们本来在被用绳子串成队伍进了这个营地之后就没有做活着回去的准备而只想痛痛快快地了结,而现在这一锅乱炖告诉他们,俘虏他们的人不想要他们的命! 第十三章 劳动最光荣 稍事休息,下午吃饱喝足的战俘被安排到高速路基附近搬砖。这里即将扩建新的办公场所和海关大楼,每个人被按照宿舍发放了印着不同颜色和不同条纹的荧光大马甲。在两个作业区的其中一个开始分组分工搬运建材。 这个作业区的工程已经进展到了砌墙阶段。俘虏们只需要把水泥砖搬运到建筑物的墙根划线处即可,那里是一部电梯。其实这个活儿完全可以用货盘和叉车做,但这么多人力总得不能闲着,要重点消耗战俘因为吃饱而开始恢复的精力,一方面是防止骚乱,另一方面则是最传统的“劳动教育”。在开阔地的外围还有执勤的士兵,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当指挥的工头和翻译指手画脚地边示范边说明战俘们该干什么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盘算了,特别是那些出身奴隶阶层的士兵。他们本身对帝国甚至雇主是没有好感的。平时的面包不仅量不足,面粉还是粗糙得可以磕牙的劣质品——只是为了增加重量。只有在秋收时节才会格外开恩给点咸猪肉开开荤。既然他们在令人宰割的环境下,都能得到足够多的食物和不错的起居条件,那么为这些人付出一样的劳动而获得更好的条件又有何问题? 底下的战俘还在打着小算盘,从还在开挖地基的另外一个工地已经开来了令人震惊的黄色钢铁怪物集群。 巨大的独臂怪手冒着黑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用钢铁的手掌直接劈开大地,把土石钩到旁边的大车里。带着钢棒的怪手则在有节奏的冲击中粉碎一切阻挡怪手向下行进的顽石。战俘中聪明的开始想象:这一铲子,能够普通的工人挖几个钟头呢?其他还在排队领取劳保的战俘则目瞪口呆,在催促中机械式地前进,目光一刻都离不开那个正在源源不断输出土石,挖出地基的工地。 大部分的战俘在这时还会傻呆呆地认为:这些都只不过是强于帝国十倍百倍的魔法罢了。他们根深蒂固地对魔法抱有无知的崇拜,认为人只要有资本去学习魔法使用魔法就可以衣食无忧高人一等,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在社会阶层上占到高位。前来参军的他们当然保有建功立业的梦想,但是这个梦想真的是属于他们的么?那些继承了爵位的年轻人轻轻松松就能成为他们的指挥官,带走从他们血肉铸成的荣誉,一屁股坐上父辈的位置。只有少数人能够真正成为从血海里滚出命运轮回的幸运儿。相比于他们这些士兵,魔法师一旦有资本学习魔法,就一定能够吃穿不愁还有不低的社会地位,这一直都是他们所梦想而不敢想去成为的。 他们带着劳保手套,一批批无声地搬运着砖块。他们感慨于劳保手套的柔软而坚实,感慨于把砖头送到高楼的机器速度之快,感慨于高楼修建的整齐程度和规范程度。但是他们依旧没有认识到,正在搬砖的他们和修筑骨架的人,铺设电梯的人,乃至制作线手套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是劳动者,那些人也是。并没有谁是魔法师可以坐享其成,但是这些劳动者却暂时没能认识到这点……如果不去施加更有效的影响,他们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认识到这个事实。 砖头的数量是要远远超过战俘的工作能力的。在傍晚他们列队收工的时候,叉车带着一货盘的砖头和水泥从他们身边缓缓开过。上面的驾驶员也带着黄色头盔,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蓝色工作服,两手也是污迹斑斑的劳保手套,看起来和魔法师扯不上八竿子关系。高楼上和远处工地那些看起来在指导人的工程师,也是一样的打扮。他们在交头接耳中发现一个可怕的疑问: “到底谁是魔法师?” 当然,疑问很快就被胃酸腐蚀掉了,因为晚饭要比中饭更好,或者说更合他们的口味。这一堆看起来像是大餐的东西,其实都是便宜货。例如附近乡镇企业出产的面包,和中午一样的处理午餐肉和肉丸,还有一样廉价的调粉橙汁,生菜沙拉。没有一样不是处理货便宜货,更直白点,那就是“垃圾食品”。 但是这些战俘太缺少这样的美味了。如果你现在跑到法兰克面前告诉他:“这是垃圾。”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把刚领到的解放胶底鞋拍在你的脸上。精细而发出细致香味的白面包,管够的肉制品和难得一见的果汁蔬菜,样样都让这些战俘个个把口水流到黄海。若不是他们还穿着一模一样的囚服,旁边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这些人恐怕还真以为他们在过狂欢节。 当所有人人背靠着椅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面前是加过好几次最终也逃不开被清扫一空的餐盘时,有些人已经开始萌生了“带老婆孩子来为这些人效力”的想法、 的确。这种有得吃而且吃得香的生活,一定是幸福的!只要想想石子黑面包,谁会觉得那里“自由”的生活令人怀念呢?就算是换成他们当中的某些雇主,自己打造兵器前来参军的可怜蛋,也不可避免这么想。只有宫廷有巨大的物力财力人力才能顿顿吃得上像这么细的面包!他们见多识广却难免对这样的生活更加神往,仿佛他们拥有过的钱财和生活享用都已经不值一提。 于是接下来的“劳动改造”,他们也显得更加积极。从在铺轨预定地上平整土地,再到开挖排水渠,随着营养的逐渐充分和士气的逐步高涨,他们对于劳动的热情也越来越变得主观化。经过了一次小组之间的推诿导致的伙食缩水之后,战俘也明白了劳动效率和结果和伙食挂钩的“动物也能明白”的道理。他们第一次开始认识到,自己去劳动才会有更好的待遇,也是有更好的明天。 第十四章 刷新世界观 后面的几天“劳动改造”的内容都和前面没有什么不同。转机出现在一周后的晚饭时间,管理他们的那位眼镜文官突然来到餐厅用蹩脚的帝国语大声宣布, “晚上,不,干活,开学习班!”这所谓的学习班,就是一轮新的宣传教育。在劳动教育这块粗砂纸磨平战俘的身心之后,是需要这样的画大饼和画大棒让他们认识到出路的方向。单纯的劳动只会使人厌烦,而有目标的劳动学习才会使得人有持续的动力。 每人带块塑料布垫屁股,坐到原来他们吃露天饭的地方看“宣传电影”。当一群人哗啦啦地坐定,干瞪着面前的幕布,有看过木偶剧的俘虏直纳闷:这里人都好这一口?当然他们是没有见识过如此庞大的木偶戏台,单幕布的高度就有两三层楼那么高。 三公斤疑问还没坐到肚子里,一声急促的哨响,后面是三个短吹。这是他们的领导示意他们安静,潜台词呢就是好戏开场啦。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以前有些人记不住哨声或者不按着命令做,立马就会有面目不善的士兵拖出警棍,逼着你跑圈子。再不长记性的货,跑上十次也晓得照做了。 众人赶紧危襟正坐,幕布突然亮了起来。 出人意料地是,屏幕上黑底白字的一句话居然是帝国语的文字。随之而来的是一段算不上流利的女声配音—— “接下来你们所看到的,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法,和你们的认知不同,我们的世界是没有魔法和魔法师的世界。”女声在魔法师上加重了音调,其含义不言而喻。 电影一开始显然被不少PLA在场官兵猜中了,是0X年和1X年的阅兵混合剪辑。魔法协会那群老学究看到静止的图画都吓掉下巴,这群土包子现在恐怕连下巴都不见了。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整齐的钢铁战车,旋翼恶魔——好些人看到了还下意识地发抖,还有大得看不见人的钢铁飞鸟。 令人冷汗直流的不仅是武器。精锐的士兵们从路上列队踏过,暂且不论他们列队是多么整齐以至于魔法傀儡都做不到这种三岁小孩都能看得出来的事,他们脸上目空一切的自信,就足够埃尔塔的将士们感到羡慕不已。漂亮的劈枪礼更是惊艳得战俘中的前军官们口水满地。 镜头一转,又是朱X和的影视剪辑。刚刚还穿着晚礼服在大街上和蓝天中走着猫步的战争机器,此时在大漠中露出了真正的獠牙。无烟火药和固态推进剂洗刷着战俘的三观上限,印着“埃尔塔的军队不堪一击”的大锤狠狠砸在他们的心头。 字幕又一闪而过。此时女声和字幕只有一句话。 “看看你们悲哀的同胞吧。” 这是在直升机上摄制的新区围剿战中埃尔塔军灰飞烟灭的一幕幕。人,马,在狂风暴雨下不分种族不分贵贱被平等对待,还没有看到敌人就灰飞烟灭。战俘们的汗毛直直竖起,冷汗大颗大颗地从背上滑落,活着的实感真真切切是那么珍贵,被他们握紧在手中。 镜头又一转,红旗飘扬之后战俘们看到了在远洋中行进的钢铁巨轮,大得仿佛城堡一般,锋利的船首在波浪当中披荆斩棘,威压感不言而喻,小的也要比帝国最棒的战舰大上一倍,和兰卡斯的战舰比也毫不逊色。 烤蓝的枪炮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自信。乌黑的潜艇从水下钻出,随即又是潜水器拍摄到的海底壮丽的景色。 最后,战俘们看到了一个在荒漠中的城市。他们看到了刚刚出现过的钢铁战车,钢铁飞鸟,还有假人和房屋,排列整齐。 正他们不明所以的时候,一阵强光从城市的中间忽地一闪,在屏幕的白光散去的时候,不自然的,硕大无朋的蘑菇云就已经笼罩了半个天空。霎时巨大的狂风就像小孩吹纸片一般,把他们不可能战胜的一切都吹到远方成为尘埃。 这才是弑神的力量!所有俘虏脑中冒出的都是差不多的概念。帝国在这样的敌人面前唯有战败,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把整个城市直接干脆利落地从地上抹去,这是谁都不敢想象的场景,就连神话当中也没有这么过分的故事! 在离开广场的时候,法兰克惊呆了。他看到看管他们的军人,推着的带轮子的椅子上坐着的是他的断腿同乡! 他已经只剩下了一条腿。但是他还活着! 在他们自己的军队,像这样缺了一条腿的人一般都很难活下来,更何况是杂役呢?得益于现代的抗生素和高效的无菌手术环境,在埃尔塔出现的断肢伤员就算能像这位年轻人熬过了失血,也经常因为没有手术环境,只能简单包扎而感染死亡。少数能够被截肢的幸存者已经是屈指可数了。但是死神并没有对他们放下镰刀。没有完好的术后康复体系,他们也很难熬过恢复期,甚至是心理康复期。幻肢痛,精神分裂,这些在埃尔塔乃至兰卡斯都只能被当做邪症来看待,送到与世隔绝的疯人院去过着和囚犯无异的生活。、 其实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原因:冷兵器的金属一般是没有严格消毒的。破伤风杆菌和其他细菌很容易就在还没有治疗时就给这些士兵判了死刑。相比之下,从炙热的炮膛当中高温消毒而射出的子弹,可要干净的多了。 实际上法兰克的吃惊是带着三分惊喜的。既然一个断腿的杂役都能有人悉心照料,不,就算是只把他从死人堆里拣出来他都感觉这不可能,那现在身为战俘的他也不必去担心自己的安危和自己的前途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回乡去过和以前一样每天都一成不变的生活——在这里为这群不稀罕饭菜的人打工,才不是最坏的结果呢。 不过我们不得要说法兰克和他的同伴们对于新区的工作方针还是没有一丁点的了解——他们当中的小部分直到第二天之后才会明白隐藏在这一切之后,门对面这个国家在采集情报深思熟虑之后的真正目的,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第十五章 诱之以利 第二天的上工,大家心满意足地在战俘脸上看到了黑眼圈,和茫然的眼神。震撼的场景总是令人难以入睡,思绪连篇和之后的精神萎靡。当然也有兴奋不已的投降派,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打回帝国去”这倒是出乎这套教育方案提出者韦博士的预料。居然有人这么快就想“弃暗投明”,“改换门庭”,这是个人意志不坚定还是苦大仇深?韦博士站在工地旁皱眉头,这个方案的完善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啊。 韦博士总是喜欢以博士自称——也不知道他是对他的海归经济学博士学位很满意还是他不喜欢他爹妈起的名字,据后来常常在新区某烤龙肉摊子与他撸串喝酒打屁的同事说,这是两者兼有,至于醉酒之后发言的可信度嘛,那可就悬啦。 韦博士一开始是跟着一群专家混进新区工作组的。还没有奔三的压力,也没有情感的束缚,更没有家业的重担,有一个好爹而又不失才华的他很容易就拿到了新世界的门票。从埃尔塔的经济结构分析入手,他很容易就发现了这个经济体系中看似严丝合缝实则不可调和的矛盾。用经济手段去解决今后的问题,开始变成了他的设想和论文上的论述。其结果是他的论文受到一致好评,他也被调动到战俘工作组。在这里,如何利用这批战俘则成为了他和他的同事,各行各业的精英们实践“和平演变”埃尔塔帝国和臣民的试验田。 在经过了又一天平淡无奇的劳动,战俘们饱餐一顿之后自觉地满怀期待排坐在银幕面前。哨响之后,他们又一次被字幕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我们当中普通人的生活” 镜头在街道中滑动,很明显是用车辆进行的流动拍摄。平整没有尘土碎石的道路,整齐划一的街区,路上没有随地堆放的垃圾和大小便的痕迹,绿化显得清新典雅。抛开比帝都加西亚的大道还要宽阔不提,能把行走的地方变得像是公园,这就不是土包子们能够想象的事情了。 镜头被逐渐拉高。原来这样的道路只不过是城市的叶毛细管。无数的人和车在其中畅快地流动。时间又飞速前进,光芒四射的不夜城在夜空中散发着迷离的光芒。 镜头继续拉高。整个大陆上这样的光点已经分不清彼此,这是一张经过处理的卫星照片。这里的城市居然不必再臣服于黑暗的淫威,每个角落都被如同白昼的光芒覆盖。这得要多少蜡烛!火把和蜡烛,能发出这么骇人的光芒吗? 镜头拉高拉出了屏幕边框,原来这只是一台手机的画面(战俘惊呼。)随后这位少年用起了视频通话,镜头又随即一转,少年少女在餐厅中共用晚餐。 万家灯火之中,每个家庭都在享受着愉快的晚餐时间。这让不少已经成家立业的老兵鼻子一酸,这首楚歌的板子看似打在老兵的心头,实际上诛心得很那。他们或自愿或被胁迫进入军队把小命系在裤裆上换取口粮和家人的生活费,他们死了恐怕也没有任何人会记住他们,哪怕是有人上门去给寡妇通风报信。 一晃又到了清晨。一家人各奔前程,无数的人涌入学校医院企业机关单位工厂,一幕幕和平的景象让在场的人都充满着无数的憧憬。他们尽管性别不同,衣装不同相貌不同,似乎也分高低贵贱,但是脸上都写满了一样的自信,今天和明天还有未来的生活仿佛就在他们脚下,就是他们踏着朝阳前进的道路。 随着这些片段渐渐深入这个国家人们的生活,战俘们开始认识到他们也想和影片里的居民一样,过着不用担心饿死病死的日子,住在干净整洁而不是粪便熏人,臭虫跳蚤肆虐的房子里,不用每天为果腹发愁,这或许是他们想要的生活! 结尾的字幕和女声也耐人寻味。 “只要你们想要,你们也可以拥有。” 如果他们以前只是这个魔法社会里一个可怜的附庸,那么从今天开始,他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方向,而小部分人也明白了这些俘虏他们的人是什么样的目的。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明天或许等待着他们的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劳动,但是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或许昨天他们还是为了自己的食物而劳动,今天开始他们就将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劳动。这样的生活对于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来说,绝对是一种全新的难以抗拒的诱惑。但是新的疑问开始在战俘营的夜晚当中扩散开来。 既然帝国的军队在这群人面前不堪一击,为什么要把自己人民的享用一面展示给败军将士们看,还要费尽心思地许下拉拢人心的承诺和事实上已经收买了人性的行动?如果要征服埃尔塔,这群人自己撸袖子上要比指使他们去扑汤蹈火要容易得多。那么到底他们能干什么呢?或者说,这群人要他们去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当时自然没有战俘能够回答出正确答案,但是如果我们把时钟拨回来,问你问那个刚把饭盆一扫而空的法兰克时,他一定会把饭吞下之后认真看着你说: “学习。” 法兰克现在可是天天忙得如陀螺一般,白天在远道而来的技校师傅的教导之下学习基本的农业机械制作,晚上还有真正的学习班,每天必有一节政治和数学或者识字课——其实是由工作组委托俘虏中的识字者开设的。 工作组认为对目前俘虏的教学,起码要达到一个领主辖区内各有一套机械使用-机械修理-种植业辅助-畜牧业辅助-医药辅助的普及队。他们希望在开春之前这些人能完成他们的学业,把这些简单的省力或者增产知识甚至救人于水火的责任带到农庄里,田野间。并不需要武力,下层的人是很容易认清孰优孰劣的。从来没有中上层统治者可以独立于广大的下层存在,这就是韦博士和他的同事们突出教育方针的关键性所在。 第十六章 授人与渔 在这些实用知识的学习当中,战俘们——现在他们被教师们称作种子,每隔几天就会让人感觉耳目一新。他们正在努力地向这个先进的时代靠拢,就算他们没有任何数理基础要从头学起,就算他们之中很多人连对自己的文字词汇都很陌生,他们也依旧按着教师们为他们画好的道路前行,因为这条大道通向他们未来的幸福。 怎样提高俘虏的学习效率?这确实让来到新区战俘营的教师们头疼不已。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不具备儿童接受能力和可塑性但恐怕比学龄前儿童更无知的学生,更惨的是语言还不通。而且时间还非常紧迫,他们几乎是必须速成成为几个人能够抱团达到中专生水准的团队,这任务不可谓不大,而时间只有可怜的不到三个月。如果不能在开春前达到目标,他们就必须再等一年——这几乎是要错过帝国虚弱的最佳时机。 因此对于法兰克们的教育,就倾向于速成的实用性和针对性为主了。例如法兰克学习了农机制作和使用,实际上就是改良的犁,省力的杠杆一类木匠水准的产物,他就不会再去学习如何堆肥,如何处理植物病虫害或者如何给乡民看病的其他知识。他只是一个团队里头的一部分。工作组实在是没有时间再去从小学到初中一步步地去甄别每个人的学习方向。 尽管说得很像“XX下乡”那么轻而易举,但是很多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学简单机械制作的不免今天要被锤子砸到手明天要被钉子戳破皮,晚上还得面对令人头疼的算术题;选择学习农作物病虫害防治的天天都有看不完的图谱和题目,还有各种样本等着他们用学到的知识去鉴定;要去治病救人的相对轻松一些,他们能够携带体积不大的各种开挂级成品药物。例如各类维生素青霉素红霉素头孢阿奇霉诺氟沙星黄连素各种磺胺止痛止血泻药止泻药……足足装上一个背箱,这还不包括要求当地取材的各种包扎材料。但是问题就来了,教师们,或者说是医师们必须对每一种药的针对症状和使用注意重复多遍,把使用事项简单地翻译成新的说明书附在纸盒里还远远不够,每一样药品都得单独拿出来考试……学畜牧的也面临差不多的情况,不一样的是他们就有实践的机会了,例如拿着针筒给牛放气之类的实际教学。 尽管学得很辛苦很累,回到宿舍打扫完卫生倒头就睡,但法兰克很快就认识到这些是实打实的本事,在农机课多学一点就可以省点力,干完比以往更有效率的农活就可以回家休息。这种平常人都能学会都能应用的知识,不用去买昂贵的魔杖,去仰人鼻息任贵族摆弄。事实上富有贵族的奴仆满屋子都是,但也就听说过魔法师娶老婆,老婆跟着学的。真正出得起钱挤得进圈子的魔法师,平民当中极为罕见。除了天资聪颖就是傍上了大腿。更何况会使用魔法的他们也基本上是靠魔法作威作福,哪里会有人愿意去耕田劳作?就算是没落的穷贵族也不会去做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那点可怜的荣耀和盲目的自信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他们挥舞魔杖下田地能富甲一方,继续做些小把戏为贵族服务只能混口饭吃,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放低身段回到修理大地的圈子里去。 这个世界的阶层是固化的,国家内的社会亦如是。财富为地位让位,为阶层让位。财富不流动,或者流动的方式和方向被严格限制,社会迎来不了新的进步。旧的楼房已经开始腐朽但是永远都在修缮而不新建,裂缝已经布满了整个墙体。整个世界就像这样的楼房,等着蜕变的种子在这样的死地发芽生长,茁壮生长的树苗将会彻底撑开墙体的裂缝,让一切回归瓦砾而重新建设新的家园。 当皮彭斯的同伴们开始结束了清晨的集合和跑操,在大棚里,在教室中,在车间里进行他们的学业时,皮彭斯和他没有被选入学习班的人依旧站在操场上。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滑到下巴胡茬,尽管奇痒难耐但是根本不能擦汗。因为教官的胶棒就可能随时实实在在地打到你的屁股上。 站军姿是他们每天的第一样科目。然后就是越野跑,障碍跑,搏杀训练刺杀训练……等这一套做下来,学员们就可以欣赏着落日等着丰盛的晚餐了。 五月的骄阳继续肆意烘烤着这群可怜的新手。汗水不仅在皮肤表面流动,更在衣衫之下流动。在缓慢流动的汗珠配合同样缓慢流动的时间里,皮彭斯努力收束着身体。在前半个小时还算是非常轻松愉快的,对于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的他来说,一开始的十分钟不适已经被远远拉长,但是长达一个小时的军姿训练依旧是非常考验这群刚离开旧式军队不久的士兵意志。 他并不懂培养意志能有什么用,比起思考这个,他只能不停地想象别的事物来转移他对痛苦的注意力。例如想想他海边故乡的姑娘,想想待会中午的丰盛饭食……单想象可能还不能解决问题,还得时不时把自己拉回现实,因为一旦想象得太深,自己绷紧的动作就会变形,屁股就会痛——或者自己就得去做些俯卧撑来弥补错误。刚开始训练时的某些学员,甚至收到了加长军姿时间的惩罚。 就像东非的PLA一样,现在教官们致力于训练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们成为那个星球上的PLA。在解决了人质问题和赔偿问题之后PLA可能还会承担据点的治安任务,但是预想可能出现的新区和埃尔塔的斗争,乃至和其他势力的斗争PLA将不会参与。这一行动有很充足的政治因素考量。替代PLA任务的将会是由本地人和老旧装备组成的军事力量。如果说正在学习科普知识的战俘是犁,那么这些由投降派开始训练的新军就是剑。两手都要硬,两手都要抓。 第十七章 骄阳烈日 一声尖利的哨响,标志着这每天最为痛苦的训练项目终于告一段落。短暂的热身运动之后,皮彭斯就要换上和战时背包一样重的负载,开始五公里越野跑。和早上跑操的一公里热身不同,五公里的越野训练旨在强化战斗技能而不是强身健体。早上的他们可以穿着小绵背心愉快地跑完全程,而这次分组越野跑的他们就必须竭尽全力。如果达不到教官希望的成绩,那么最后一名将会受到午饭和其他组相比降低标准的处罚。而第一名则无论成绩好坏,都能得到加菜的奖励。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比加菜这种奖励更为直观有效的了。 因为一个人的拖累,就会让全组受到没有肉吃的惩罚。实质上这就是要锻炼小团队当中的薄弱环节,杜绝短板效应。战时一个人的不熟练就很有可能带来一整个团队的崩溃乃至全灭。把可能出现的问题放到现在以挨饿的形式来解决,流汗乃至流口水总是要比流血来得好一万倍的。 皮彭斯在山林中轻快地前进。以前身为牧羊人的他,要长跑简直是小菜一碟。但是背负这么重的东西长跑对他来说还是很少见的。来到这里之后,大量加入食物的蛋白质类取代了以前的单一淀粉摄入,配合合理的运动使得这些士兵的体质大幅度优化。新军不再需要以人数去压倒对手,每个士兵的质量提升是尤为重要的。皮彭斯在镜子里也经常感慨于近期自己的变化之大,看起来更加的充实和孔武有力,比起以前那个瘦巴巴的高个儿简直是突飞猛进,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标致的美男子了。 当然也有学员十分不适应越野跑这种训练形式。他们是曾经带着盔甲来长途行军,但是并没有多大的速度要求。要知道急行军夜行军这种技能也是在近代才开始出现,要求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身体素质还有团队的配合。他们在埃尔塔军服役时本身就缺少团队配合训练,少量的配合训练也是针对战斗,例如刀盾手和长矛兵的配合。专为行军而开展的训练几乎没有,为了提升体质需要的蛋白质摄入也不充分。带来的其一就是团队精神的缺乏,其二就是体能缺乏,体质虚弱。其直观带来的结果就是持续作战能力低下和战力不足。行军技能的突破意味着军队开始可以在无摩托化环境例如山地当中每天前进更远的距离,或者是用更少的时间去包抄到敌人后方,就算敌方能突围也永远绕不出包围圈。 这次越野跑还算顺利,所有的分队都顺利地在要求的时间内完成了全程,实在是皆大欢喜的结果。接下来就是过障碍训练,然后就是大家期待的午饭。 对于学员们来说,过障碍这个科目给他们一种全新的体验。需要团队配合的过高墙,如过杂技一样的跳火圈,一旦熟练之后就轻车熟路而且还觉得很有意思。但是教官要的不仅是“能过”那么简单,皮彭斯过障时候的收腿动作就经常受到教官的诟病。教官需要的是他们能在动作上和通过速度上成为后来人的示范。来自PLA的教官不可能像现在一对几甚至一对一去提升这些人的战术水平,他们需要更多更熟悉埃尔塔语言的帮手去达到帮新区扩充当地军事力量的目的。 而只有在精通这些战术动作之后,他们才会开始被火药的气息熏陶而走向真正的现代战士之途。但是精通了枪械的操作还不能算是能上战场,如何隐蔽,如何查看地图,如何指示方向,如何不说话用手势传达信息,如何在野外生存防毒防蚊虫防中暑……士兵首先要学会如何让自己好好地生存下去,其次才能谈如何作战,如何更有效率地达成作战目标。 无论是在冷兵器还是枪炮乃至魔法作战,进入工业化社会的一方就不能再把士兵当做廉价的消耗品。苏联在二战末已经饱受兵员匮乏的烦恼,大量地征召少数民族和来自中亚的士兵。农耕社会在进入人口饱和阶段总是要有战争乃至天灾来消耗吃饭的嘴,才能进入新一轮的循环。以古代中国为例,每一次的盛世之前无一例外都是大减员的战乱。而工业化随之带来的生活资料充足,个人劳动时间加长导致的少子化使得损失过多人口并不能接受,这点从世界各国的军队逐渐变重变大的步兵战车,个人防具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骄阳开始变成正午的烈日。而学员们结束了上午的训练,开始鱼贯进为他们专门开设的食堂。在这里,凑数的午餐肉开始变成了实打实的肉制品,今天中午供应的大排面就让很多学员把口水都差点滩在了桌上。其他的千层煎饼,各种盖饭,乃至符合他们口味的面包和肉排都有供应。甚至连黄油牛奶这样的乳制品也开始应他们的意见逐渐爬上柜台。学员们在这里只需要用每天分发的供应劵就可以领到自己想要的食品。当然,加面加饭这样的待遇是一定会有的。大量的碳水化合物来填上他们挥霍的热量空缺,蛋白质则吸收进他们的身体作为肌肉纤维补强的原料。充足的矿物质让他们的神经更加敏锐,视觉更加清晰,筋骨更加强壮。就算是现在的他们去用长矛和盾牌和以前的同行来一盘针锋相对的对决,失败者也依旧不会改变。 学员们开始在没食堂里狼吞虎咽,化饥饿为力量。没有人会吝啬于给这样的好学生提供良好的伙食,更何况是他们替代自己的子弟兵去在另一个世界流血流泪呢?现在的周边形势稍显缓和,而西方又是一片大乌云。上千年的新仇旧恨,悄悄地在这片土地上开出最恶毒的果实。手握钢枪的黑发黑瞳男儿,此刻也不得不从传送门上把注意力移向边疆,不让这棵毒树洒下哪怕一个孢子。 第十八章 炎夏冰霜 相比于惊艳而不缺真材实料的伙食而言,食堂广受学员们欢迎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整洁的卫生和宛如仙境的空调房了。 有别于室外的烈日和闷热,食堂内干爽清凉的空气,整洁有序的氛围给人一种宛如冰霜的别样体验。学员们也因此更喜欢在食堂内顺带渡过午休时光,而不是回到没有空调的宿舍。 同样让人有“清凉”感觉的,还有被寒潮横扫的埃尔塔,和同样遭受巨大挫折的埃尔塔皇室。 窗外的秋风吹打着彩色玻璃,更加扰乱了多尼瓦皇子被烦躁而干扰的思路。尽管他手中来自盟友的情报可能比帝都方面还要丰富详实,但是这反而加重了他对未来的担忧。 随着东西两大军团相继覆灭,老皇帝再也没有多少能力来操控他这些马放南山的子女。当年老皇帝一直执意立多尼瓦小得多并且同父异母的小皇子巴卡拉为储君,就是因为他已经对这些失去了母亲的子女们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戒心。但还好,仅仅只是戒心。 现如今一直钳制盾城主人的大手被来自异界的天兵天将打断,他暂时获得了相当的自由,可以不再听加西亚方面的指手画脚。 忧虑则是这些天兵天将会不会一连把自己的手脚也连根折断,抢走自己的宝座?尽管他们在前线接触时表达出了相当的善意,但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不免让他感到担忧。 对方提出的谈判大略条件,现在的他当然只能全盘应允。既然埃尔塔的主要战力已经化为风沙,他也肯定不能抵抗这支部队长驱直入,起码他保不住自己的封地。他现在完全可以让自己处于一个有利的地位,让自己成为埃尔塔帝国和这支新兴力量的桥梁,在两边左右逢源或者彻底倒向一方摄取尽可能大的利益。 至于条件本身,也不算过分。胜者要求交换俘虏也是理所当然甚至是仁慈,把你丢掉的几千口人活祭了你也没地说理去,人一不开心打到加西亚你就啥事儿没有了。至于通商和行动,那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还没有动摇农税这帝国的根基。这条件反而对他不痛不痒,对老皇帝倒可能构成一大打击。 在寒潮彻底开始肆虐埃尔塔的帝都时候,夏尔斯比他的大儿子晚了一天多才收到谈判的消息。此时打在城堡窗户上的不再仅仅是寒风,而是带着小小的雨珠和雪花。 尽管是雨夹雪,雪花落在路人的肩膀和房顶上转瞬即逝,但对于埃尔塔而言这场雪还是来得太早了。刺骨的寒风卷着刺骨的战报还有同样刺骨的谣言灌满了大街小巷,一切的预兆都表明了,这将是数十年来帝国最冷的冬天。 夏尔斯甚至无心再去看他那个最喜欢的魔法温室花园,去和那些鸟儿逗趣。他先是被无痛地割去了左膀,右臂要反击的时候又被瞬间收下。帝国虽大,但是虎视眈眈的势力不减反增,他的孤注一掷在此就彻底失败。大而无当的埃尔塔此时就像是砧板上不能动弹的大块肉,来自门后面本该是落后到还没拥有魔法的敌人就像是锋利的菜刀,埃尔塔就算是被剁成肉酱都不足为奇,既然对方喜欢用谈判解决问题,那什么条件都必须去答应下来才是。 总而言之,埃尔塔此时就应该偃旗息鼓去专注于或割地或赔偿的善后了。夏尔斯就在雨夹雪之中写下了让多尼瓦全权代理帝国签署文本的手谕。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让他自己去取代这个大儿子的地位,夏尔斯所能做的就是用大义名分去遮盖这个同样老奸巨猾的大儿子在敌军内部的声望优势,这样他才能给自己,也是给储君一份保底的主动权。割地也好,怎样也罢,只要保住自己的权力就能熬过这个难关了。 然而离继位不久的小皇子巴卡拉?西拉威亚可不这么想。他本来即将坐上这个国家的最高位置,即使有双月教会的压迫,在这片土地上他也是说一不二。年纪轻轻的他又饱受溺爱,权力此时是他最期望得到的玩具。别的东西,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寻常女子,他都已经厌恶而失去兴趣。他现在唯一想要拥有的就是埃尔塔的最高权力。如果说让他在此之外还要再找出一个想要的东西,那就是来自门对面的女性了。 他不会容许任何势力干扰他伸出的手,更不会原谅有人抢走了他的皇冠。可怜的老皇帝忍受屈辱而同意投降条款,特别是夏尔斯居然特意全权委托他那个对他不怀好意的兄长多尼瓦去主导谈判,这使得他和他的父亲之间就已经出现了难以弥补的鸿沟。 老皇帝保住的是“他的帝国”!为了他自己的苟延残喘,居然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脊梁!更过分的是,老皇帝为了保命居然背叛了最应该得到他爱的儿子,去卑躬屈膝地选择和谈! 他的父亲怯懦地选择了逃避。不是说对手落后的没有魔法么?埃尔塔难道就不能借用双月的力量来最后一搏么?说到底他的父亲已经暴露出了丑恶的本性,他在灾厄这雪崩一般的冰霜面前彻底变了! 小皇子的心中已经坚定了这样的想法。更令他坚定自己看法的是他看到了和谈的条件文本。他的黑发女后宫梦直接摔得粉粉碎。然而不仅是他想要得到的,按照条件当中所说,他已经牢牢拥有的,锁在他房间里的珍宝,这些人也要借着他父亲的手夺回去! 雨停的那天早上,心烦意乱的巴卡拉又把侍女送来的咖啡杯直接丢向门外。“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屈服!不战而败,耻辱!耻辱!”小皇子那刚变声完毕的咆哮声再一次席卷了整个庄园宅邸。没有人敢劝劝这个未来的皇帝。 内忧外患,各怀鬼胎。还没真正败下来,皇室内部已然一败涂地。 第十九章 谈判桌上争割肉 在从村镇出发的第五天,两方迅速地在盾城下临时的帐篷营地里举行了谈判。老奸巨猾的老皇帝许以多尼瓦全权谈判的资格并全国告示也已经快马加鞭到达盾城。以期不给多尼瓦一丝一毫的主动权。 对于收到消息的多尼瓦而言,步入三十的他也深知他这个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父亲的这个举动,势在是向新区方面表达出帝国对于和谈的积极性。如果是多尼瓦自己去接触,自然会被认为是地方势力拉拢新区的举动,但是此时加西亚是抢先任命多尼瓦为全权代表,多尼瓦一开局就被他老爹将了一军。 自然在双方谈判时候,多尼瓦势必要抢回主动权。因此多尼瓦不但一口应允了追加细则条款,还在之后的闭门磋商中和新区方面达成了在自己领地内的密约。 如果多尼瓦不表达出足够的诚意甚至牺牲部分利益,这个与新区政府接触的首功自然功亏一篑。新区政府也能从多尼瓦的要求当中明白多尼瓦窥伺皇位的深意,皇室两方的小算盘都能得到他们所希望的结局,但是得益最深的还是新区一方。帝国保全自身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就在内耗当中化为泡影。 至于密约的内容?多尼瓦用建市,援建,开垦,招工等代价换取了新区对于领地的口头保护承诺,并承诺如果将来推翻帝国,将由多尼瓦出任第一任国家元首。这大义名分的大饼还是非常管用的。 而在公开的议和文件中,帝国和新区则承诺保持各自势力范围,归还俘虏和赔偿相应死亡人员款项之后两方将保持和平状态,新区方可以保持通商自由和行走自由,但不能干涉帝国内任何政治问题,例如传位。 至于老皇帝后来也对这份条约很满意。在他的认知当中,新区的高效魔法绝无传教给本地民众的可能性,因而他依然可以高坐帝位,而不愿与落后的帝国势力合流的新区方面,为了保持自身拥有魔法技术的先进性,如果要让自己离开皇位一定会自己动手。从此一来内忧外患就只剩下外患。只要能够稳下基本盘,至外请来双月教会的精兵来和新区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自己又能渔翁得利。这一着在他看来可谓是将军抽子的好棋! 而要稳住基本盘的重中之重就是稳住秩序,稳住秩序就要尽早和新区迅速达成和平,也就是满足新区方面提出的议和条件。所以当务之急,是迅速收拢一切还活着的新区俘虏,就算是死了的也起码要有所交代。因为埃尔塔方面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俘虏待遇问题和生存情况的逼问,实在不敢揭露大多数男性俘虏已经被杀的事实。眼下对方最重要的条件居然不是割地赔款,而是常人不会注意的平民俘虏,他们也只能一面含糊其辞,一面快马加鞭地集中能集中的战俘。 但情况也极其不容乐观。伤痕累累的大巴司机,在监狱里浑身脓包的健身教练,因为带着眼镜而在魔法学院饱受各类实验的高中化学教师,被二公主庇护下来但女友不知去向的大学学生,这是整辆车仅存的男俘虏了。 他们和神情恍惚的女俘虏们突然受宠若惊地被安排洗澡穿上丝绸衣服,御医们甚至被请来给他们处理伤口,并不是要维持健康,而是至少到对方来接收的时候起码伤疤不那么明显。免得这张脆弱的和平条约又在狂风中被卷为废纸。 可怜的老爹记得住他的大儿子,却忘了他那个宠爱有加的小儿子。巴卡拉?西拉威亚已经对这个条约愤恨有加,而且自己新得到的女俘虏也被夺走,要知道由于营养得当,这个不满二十岁的新奴隶甚至要比自己所有的后宫都要出彩!火上浇油,巴卡拉小皇子已经心生毒计,既然俘虏的返还成为条约成立的关键,那么他势必要让这样的阴谋不能得逞!不只是为了被夺走的玩具,也是为了他今后能够君临这片土地的权威! 无独有偶,双月教会也在寻找继续战争的代理人。兰卡斯对于帝国的死活自然是漠不关心,如果这个国家灭亡,出于生存压力新的政权在触碰到天花板时一定会选择和兰卡斯和教会合作。比起埃尔塔的死活,倒是传闻中不知道到底有多强的军队引发了教会高层的一致兴趣。在兰卡斯高层的高阶魔法师,教士,神官甚至高高在上的现世神们尚未对这一事做出一致判断的时候,突然传出的帝国的老皇帝和多尼瓦争相向新区方求和的消息才真正变成了兰卡斯决定介入的敲门砖。 如果帝国和门后不知道正体的怪物国家真的开始通商,来自门后的廉价高效魔法制品将会彻底把兰卡斯的市场霸权洗刷干净,倘若对方武力真如传说中强大,不,其实只要旗鼓相当,双月教会就不可能再把持住这个世界的霸权。 二百年前红龙起义的余波至今都未能消除,到现在依然有人拿着红龙的名义在台面下要摆脱教会对于各国的渗透。对于双月教会乃至兰卡斯而言,从农夫到工匠到商人,从来就没有公平的交换。兰卡斯诸岛的繁华,大规模的魔法研究以及不计成本的神官体系,都是这些无数的血肉堆积而成。保证这一切的是双月教会和兰卡斯压倒性的武力。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即使对方也有神的力量撑腰,他们也有起码旗鼓相当的底牌。首先纳入考虑的方案就是派遣神官回到原地将门关闭。 这个方案在脑后已生反骨的皇子那里得到了鼎力支持,要把这个神官调包进俘虏队伍不仅需要首席魔法师的幻觉系魔法,还要有帝国方内鬼能够提供便利。 小皇子则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如果能用神官调包他的小奴隶,还能把这群虎视眈眈的铁军孤立无援地困在这个世界,这岂不是一举多得? 第二十章 不可思议的餐会 雪水刚刚融化把整个世界弄得一团泥泞,双月教会和巴卡拉双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帝都加西亚郊外的农庄别墅里展开了密谈。昔日死对头的儿子,和父亲明令不能接触的危险人物就在这里展开了交易。 巴卡拉带来的还有他的禁卫军小伙伴儿。同样出身起码是贵族家庭的他们却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的地位远不如那些禁卫军老将们来得高。他们虽然能够用地位侍奉于皇帝左右而不用害怕远在西境的战争,但对于年少轻狂的他们来说,永远都被老家伙压一头这可是不能忍的事情。巴卡拉笼络他们成为“自己的禁卫军”,同时巴卡拉一直以来的“继位绩优股”身份也是这些少壮派军官的最大心理保障。 对于他们来说,巴卡拉就是护着他们的大树——虽然可能还只是树苗。现在这棵树苗在风雨中飘摇,一方面他们急需这类危机来凸显自己的政治价值,一方面如果树苗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那么他们自己也将失去存在的价值。不跟着巴卡拉独走可能是被闷死,跟着巴卡拉走虽然可能会摔死,但是富贵险中求,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去做了。 虽然雨雪都已经停了许久,但是布满阴霾的天空依旧不能放晴。下午三点过不久,密谈的大餐桌前就有仆人点上了蜡烛。 伪装成宴会的密谈会并没有双月教会埃尔塔分会的高级成员参加。来人带着一个小皮包,从城里进了采购食物的马车。 皮包里正是这次双月教会给出的计划方案。这个瘦高的男子非常不识相地直接把皮包和他的皮鞋带脚一起放到了桌上,开门见山地在云山雾海中丢出一句话: “接受我们或者接受他们,没有其他余地。如果殿下您愿意接受我们的计划,那么请把那位女孩的大致身高体型描绘在纸上——我明天就要看到图。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就开始谈,不能接受我立刻就走。相信你也没办法找到像我们这样的援助了吧,哦,你老爹也肯定不站在你这边,真是可怜啊哈哈哈……” 巴卡拉哪里还管的上斥责使者礼数不周。尽管身边血气方刚的同伴几近站起说理,他还是示意他们不要激动。他捏着“过了今晚就会自动焚毁”的行动方案,轻声地用食指敲着桌布道:“你们要用什么办法来让你们的人和我这里的俘虏,长得一模一样天衣无缝,以至于对面的人认不出来呢?我想亲自见识一下,你们在这上面闪烁其词的秘术到底有多么神奇。” 使者直接邪魅一笑,把烟头按在了从便利店里缴获的陶瓷餐盘上。他打个响指,原本瘦瘦高高的男子瞬间洗出一身棕色长发,再睁眼一看,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美女!如果在场能有魔法协会的大师的话,他一定能认出来——这就是双月教会的首席魔法师之一,精通幻觉魔法的斐泽汀娜……该死的,巴卡拉这是驱虎吞狼啊! 当然在场的没有一个是魔法协会的高级,哪怕是中级以上的成员。稍微知道点宫闱斗争的人都知道魔法协会对于巴卡拉这个小混蛋是水米不进的。或许在双月无孔不入的渗透面前魔法协会和夏尔斯老皇帝还能齐心协力,但到夏尔斯还未掌权的儿子这里就不是了。 所以上到巴卡拉,下到禁卫军,全都吓得下巴掉在了桌子上。 还没等众人把下巴摁回去,斐泽汀娜把长发往后一甩,桌上的两条腿顺势换了上下顺序然后顺势剪开新烟的头,放进嘴里点燃抽了一口,吐出个大大的烟圈。 “埃尔塔的小朝阳们,你们还有什么要提问的吗?我想如果是用这个,欺负欺负顶多那群红龙余孽水准的异族们,应该是足够了吧?“ 这次的声音又和刚刚完全不同。幻觉魔法的可怕就在于它不仅仅只是欺骗视觉,而是完全地欺骗人的所有对外感觉。它并不是把人变成其他东西的变形术,斐泽汀娜还是斐泽汀娜,只是你看到的和事实上的完全不同罢了。从个人主观视角来说,这可能比完全有效的易容术更加可怕。 有了这么直观有效的掩饰,巴卡拉这一边不得不迅速表示李菊福。不愧是来自兰卡斯的魔法师,这一下真是玩出个大手笔,不服也得服了。正事谈得非常顺利,天色渐暗,双方面对着菜肴和美酒碰杯致意。这下就算是成了。 少壮派的禁卫军军官将在交接日前夜把神官和魔法师带进俘虏们的暂住地,在借口治疗俘虏的时候把他们再度隔离并把神官用魔法伪装成俘虏,随即把皇子的玩具调包成神官带出。 在帝国方的交接记录当中会把这位俘虏篡改城因伤导致聋哑,到达门之后这位神官只需要发动预先开门时准备好的唯一关闭术式即可。 每个吸取地脉力量做成的传送门都有自己的唯一参数和唯一关闭术式。就算是双月教会也没有绕开这个繁文缛节的办法。一旦关闭术式消失,就算是摧毁在召唤传送门之前建筑好的门框,门扇也依旧会存在——这是毫无办法的,门扇就会像自然景观一样永久吸取地脉的力量来达成传送物体的目的。 看似天衣无缝。 巴卡拉小皇子自然不懂为什么父亲要一直在治国方略上对双月教会百般警惕,在不得已引入门而失败之后也不愿意去寻求强力的保护。为了驱散能够给帝国带来全新活力而摆脱剥削的特区势力而让教会的屠刀更加深深地按进帝国这块老砧板,这绝非是多尼瓦或是皇帝做出来的决定。毕竟活在温室里的巴卡拉毕竟比不上他那个见识过宫闱斗争悲剧的老哥,更比不上在皇室后代中互相残杀中成长起来的父亲。这个巴卡拉认为天衣无缝的棋局,到头来他可能才会发现他也是可怜的棋子。 第二十一章 致命泥潭 觉得自己如坐针毡的可不止埃尔塔和双月,他们的对手亦如是。 在传送门距离万里的苏台德山脉某地,一队车队正稀稀拉拉地从山间道路之中拐出。领头的奔驰G型在北约迷彩色上居然不是涂着铁十字,而是在原本铁十字的地方歪歪斜斜地涂着明显手绘的星月标。后面的黄鼠狼1A5也好,同样从封存仓库提出的豹2A4也罢,乃至更后面的MAN卡车,都在用刀刮去铁十字的基础上涂着同样的星月标。 本该是干净利索的坦克炮塔上焊接着无数苏系风格的把手,给人带来一种撕裂时空的错觉。坦克和卡车上面坐满了手持各类轻武器的民兵,他们连着装都没有统一,白色头巾和头盔一起出场,苏式迷彩和北约三色共舞。至于手里的家伙从FAL,M72到G36和铁拳乃至各国生产的AK和RPG,千奇百怪。 这支车队大摇大摆地开出了山谷地带,而他们的好时光也就到此为止了。 前面的灌木丛林地里,却是一群披盖着伪装网,隐隐约约露出下面白底红十字涂装的PT-91。昔日寂静的农舍即将变成钢铁碰撞的战场,也将变为大国为之头疼的泥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五年前,在欧陆上开始被接纳的难民群体和本土势力间的摩擦并没有带来难民的安定。北方独立联盟的介入也没能平息难民源头地区的骚乱。难民的流出只有增加而未见减少,而不断修建的难民营仍然不足以容纳想要融入当地生活的外来者。 他们或是在黑森林中的公路货车车厢内瑟瑟发抖,或是聚集在海峡隧道前等待孤注一掷。从来就没有他们不敢走的路。上到钻起落架仓下到扒货车,只要为了生存,任何方法他们都可以去尝试。 尝试去接纳他们的本地居民却大多遭到了无情的回击。不管上头怎么用宽容和谅解的语气去宽慰居民和移民,恶性犯罪率上升和渐渐开始出现的冷漠依旧说明了残酷的现实。 本来就缺少低端就业岗位的发达国家是不可能去大规模地容纳这些连语言都无法融入当地社会的移民。他们只能够领取补助金过活,或者说他们并不愿意从锦衣玉食转变到自食其力。而移民团体的封闭性再度使得很久以前远东移民的暴力团体在这里继续生根发芽。自那个黑色旗帜的极端旗手销声匿迹之后,这样的情况不减反增,那些极端打手开始落地到了欧陆。 移民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极端,本地居民也不是所有人都极端。但是极端的黑墨水点在纸上只会让周围的纸面也跟着变成黑色。袭击难民营,洗劫居民区——太多这样的小打小闹在过去的几年里发生。昔日的文明中心也开始变得不太平,甚至准军事部队也开始镇压不住逐渐癫狂的两方。 欧陆自上次经济危机以来摇摇欲坠的结盟关系也开始受到重创。正面迎接难民潮的东侧和西侧从难民配额扯皮到擅自自作主张。坚持不接受难民的几个国家反而迎来了一批新的移民——那些饱受苦难的欧陆本地居民。 他们或去往新大陆,或到亚洲去寻找新的工作机会,而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则开始到他们曾经认为是落后的闭塞的东边邻居那里开始寻找新的生活。 而另一方面,曾经不被欧陆联盟接纳的大陆桥和海湾石油大金主也开始利用这些难民去染指他们“不能触碰”的文明中心。曾经在难民故乡随地可见的准军事级犯罪开始跟着难民一起传染,从飞机到巴士,特警们早已疲惫不堪。这一切仅仅只是发生在第一批八十万移民到达的前三年。 传送门出现在华北之前的这一年,欧陆真正的噩梦到来了。科尔布兰特大桥被满载爆炸物的货车炸跨,美丽整齐划一的斜拉索发出惨叫声支撑不住桥面而拉断的场景到现在还是视频网站的热门点击。在当天,上至核电站下至公共电话亭,大大小小的爆炸遍布了整个欧陆。 传送门事件半年前,海峡隧道的民用功能被关闭。整个欧陆已经彻底变成了难民的输出地,再也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是置身事外。放任难民来达成自身目的的野心家也终于发现这是引狼入室,难民自身的力量终于把失去基础薄弱的文明碾压塌陷,成了过眼云烟。 整个欧陆从一开始就沿着自己给自己的设定路线,自己被自己的条条框框捆住双手,一步步滑向不可逆的深渊。而仅仅过了三个月之后的欧陆又是什么样子呢? 军队不停地在各地灭火,他们不得不发现他们是在打一场教科书式的阿富汗巷战——只不过是在他们自己的家园。储藏在各地的武器被夺取,混杂着移民后代的军队哗变或被轻易歼灭,昔日跻身三强之一的欧陆联盟,此刻已经只剩下东部和北部的残枝败叶还维持着秩序了。五常当中的一级已经只剩下在新大陆的零散船队,剩下两位则还在和体内的癌细胞作斗争。连新大陆都开始为此焦头烂额,中国也无法独善其身。宽广的西部边境,复杂的西南地区。局势在恶化而兵力开始提襟见肘。偶然出现的传送门并非和欧陆的异变有任何关系,但是在解决战俘问题之后,预备介入方案是不会给埃尔塔问题让行的。对于传送门而言,最坏的结局就是到传送门背后进行若干次核试验彻底根除威胁之后用钢筋水泥把门这里的地区层层封闭起来完事,在地球母亲身上已经如此混乱的当口,是没有理由再把另一只脚也踩进泥潭里的。 已经没有人再去管中国土地上出现的神奇的传送门,除了那些天生神经敏锐到过敏的资本家。现在世界上所有人都在盯着欧陆西部的剧变,相比之下哪怕是外星人大驾光临,也可能会被记者们冷落吧。 第二十二章 月下魅影 高大的铁塔在痛苦之中向下扭曲,带着熊熊大火砸向地面。存在了三百年,一直被悉心照料的它终于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结束了生命里程。夜空都为此感到悲伤,月亮隐进了云层里不再愿意直面这恐怖的景象。 在硝云下面,则是火红色的人间地狱…… 还好传送门的另一边埃尔塔的天空还是清澈的。没有光污染的深秋夜空,星海遍布了整个天空,而最为显眼的还是有别于银河的弧形星河。尽管此时只能看到其中之一,但月华依旧毫无保留地洗亮了整个大地。 车队围成的圆阵中,只剩下维修兵在维护长途跋涉后的车辆和哨兵在外围巡逻。其他人早已钻进帐篷内呼呼大睡。就算是驶上了埃尔塔的国家级公路,路况也依旧惨不忍睹。对于马车来说宽阔的土路在汽车面前根本就是乡镇公路水准。常常出现的各类行人车辆在稀疏时还方便要求避让,在经过某些城市外围时甚至导致了大量市民围观龟速车队的盛况。到集结点的这一路上尽管没有多少流血事件,但流汗还是流得相当足的。 考虑到要回国俘虏的身体问题,他们在经历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之后必须迅速进行身心治疗,因此由埃尔塔方把剩余的俘虏带到盾城进行移交几乎是全然不可取的。只要在路上哪怕又死去一个奄奄一息的平民,埃尔塔方面的赔偿负担就要在原本的重负上再加一层。而相应的是工作组面临的舆论指责和压力也要加一次级数。因此工作组不得不选择了类似“蓝光计划”(作者注:伊朗人质救出)的跳板式方案来解决被俘平民的救回问题。 由于传送门基地和帝都的直线距离极远,所以地面部队首先到集结点开辟降落场和补给场,由直升机多批次补充燃料和备件。尔后直升机运载人员到达帝都郊外运走平民和签订正式协议,只要足够顺利的话,这场风波在表面上就暂时平息了。 夏尔斯看到这样的安排能够顺利进行也很开心,不开心也得穷开心。且不论是否是“引狼入室”来让新区和双月这头狈来一个“狼狈为奸”,当下能安安心心的过完整个新年就是他最开心的事情了。夏尔斯坐在主座上轻抿一口葡萄酒,依旧是心事重重。 而远处的露天舞池里,月光和灯光在美丽的石砖上打出漂亮的人影,贵族们依旧有心思去赏月品酒歌舞升平。埃尔塔胜败对于他们的享用而言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胜了自然有庆功宴,要是败了这群败家子顶多焉几天,又要全须全尾地出来纸醉金迷,看起来真是令人心烦,如同挥之不去的苍蝇一般。 权臣们多数没有参加今晚的晚宴。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在新败之后来挥霍时光。只有稍微年轻一点的几位政坛新秀携夫人来单纯地共进晚宴,也算是给举办人——巴卡拉小皇子点面子。一时间月光照耀的舞池里嬉声笑语,室内铺上白布的餐桌前的众人则或皱紧眉头,或轻声交谈前线吃紧的战局,或一言不发。同样一场宴会上冷热两境交相辉映,也算是一大奇景。 巴卡拉也十分自制地端坐在次席,而没有表现得像是同龄人一样带着妙龄少女下场跳舞。他嚼着蛋糕的表情里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和阴险。在这里的他不过是吸引住父皇和禁卫军在宫中主力的视线的大招牌,这样好方便他的小伙伴们在宫内搞点花招。 在这个空中花园的地板下面好几层,是俘虏们的暂时居所。他们被分开安置在原本为宫中贵宾来访而安排的房间里。这也为巴卡拉的亲信狸猫换太子而创造了条件。同样是在月光的照耀下,禁卫军的和伪装成禁卫军的斐泽汀娜,还有符合身形条件的女神官一行人在走廊间穿梭。 老皇帝夏尔斯的银餐刀在肉块上微微打了一下滑,磕在了餐盘上。夏尔斯如果有身边有一个神棍能够问问“主何吉凶”的话,餐刀磕盘那一定是不详的征兆。可惜老皇帝这几十年来都没碰到他的袁天罡,当然也就没有人告诉他隐藏的危险正在薄薄的冰面下潜行了。 舞会还进行得正酣,神官小姐早已换上黑发少女的伪装,看护也已经换成了巴卡拉的内线。这翡翠确实是调包了,禁卫军也顺利带着皇子心爱的玩具回到了城外农庄。只要等掩护他们的舞会落幕,巴卡拉谋求的东西也就算到手一半儿啦。 一位禁卫军已经换上了便装,带着他的未婚妻从大门不动声色地进到了会场,又特意来到小推车前拿了一杯红酒。这是巴卡拉事先要求行动者给他留下的暗号。这就代表着偷天换日的行动成功。舞池里依旧是笑声连连,引得人流连忘返。然而巴卡拉只想把舞会,双月的关门打狗,禁卫军小跟班们哈巴狗似的眼神统统忘在脑后。他只要赶紧从父皇面前脱身,去和他最心爱的,刚夺回的,也没有人再能从他手里夺走的玩具共度今宵。 等到明天,要为神而献身的神官少女,将会以在战乱中变得聋哑瞎俱全的平民俘虏身份去回到她的“故土”,通过传送门的另一侧。只要该死的传送门一关,巴卡拉的地位就能够不同以往,双月就能够把几十年前未做到的渗透如愿以偿。老迈的夏尔斯再也不会有能力像几十年前一样一击回天,失去了兵权和禁卫军被渗透得像个蜂窝煤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在密室中面对着尖厉眼神的巴卡拉,在双月教堂里抽着自卷烟的斐泽汀娜和双月埃尔塔大主教瓦塔夫,在书房里读着奏折的夏尔斯,在前进营地和直升机部队一起待机的新区方人员,所有的玩家都拿出了自己认为的鬼牌,开始等待着明日的日出。 第二十三章 管窥帝都 如果你能站在城堡皇宫的顶端去俯视加西亚城,在日出之时还是能看到你所希望看到的异国风情。 从高处往下看,在城堡的周围还是整齐划一的城区。紧密的石块构成漂亮的街道,加西亚刚建城时留存的暗沟上的石块盖板还多数留存完好,至于石木结构的建筑物群还可以说十分规整。这里是加西亚的中产以上家庭生活的居住区和商业区,几个商会的总部也设在这里。原本最早建成的加西亚城墙内就只有这些建筑。 加西亚最美丽的风光多数出自这里。画家笔下所描述的加西亚基本上都是这块旧城墙内的古城,其原因之一就是漂亮的街道。石块铺成的大道固然平整美观,但是养护也十分复杂。石头的路面在破损后必须有砂浆和适宜的石块补齐,但是这也经常得不到落实。一旦缺口出现,木头轮就经常要么把缺口再敲下来一个角,要么就在过坑时候损坏。久而久之,直到缺口成为一个带圆弧的坑,和路边的缺失盖板的暗沟辉映成趣。这也就是石制道路不能存在于整个城市的原因之一。当然更大的原因则是加西亚的大部分官员懒于市政——外面的地区烂了达官贵人自然看不见,这就叫灯下黑。 加西亚历经数百年的发展,火灾和各种社会变迁,其形制除了城堡和城市中心部分地区还保留着原来的形态之外,其他地方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的城墙被迅速扩大的城市冲垮,现在能眺望到的城墙和岗楼已经是第三次修建起来的产物了。在这个城市里到处可以见到几百年来各个时代共存的痕迹。密聂瓦河上因为上一次百年一遇洪灾被冲垮的石桥残柱,古城墙残留被改造成市场中心标志的岗楼……要是按照当今社会标准,这也能算得上是一座“历史名城”了。 在第二次修建的城墙之内则是一般的住宅区。这里的建筑物开始变得杂乱无章,可能一栋刚建起的砖房的旁边就紧紧靠着已经不停地发出吱吱呀呀响声的木屋。除了几条被强制拓出用来进出城的大道之外,其他的道路已经十分狭窄。多数道路没有铺石,更没有暗沟来把排泄物通过下水道导流进密聂瓦河。倒马桶则成为了这片地区一种重要的职业。 但这里是加西亚经济最繁华的地区。大量的商店,市场,在这并不昂贵的地方扎根下来。只有做大生意的商会才会去青睐城中心的独栋建筑物,小商人和工匠只能在这里聚集,甚至几个同乡一起租用一栋小房子作为店面。针对游历商人和本地商人之间交易活动的酒馆,旅店,服务于本地居民的澡堂,戏院乃至舞厅妓院都林立于这片还不算简陋的城区。如果说什么能代表加西亚?恐怕这里最有资格能够展示整个帝都的风貌了。 再外直到现在加西亚的城墙,则是大片大片的贫民窟。这里住着加西亚七成的人口。只有直通城门的大道两侧有看起来和前一个区域一样的建筑物,他们的后面则是矮他们起码一个头的叠叠房。晚间没有灯光的小巷甚至在白天都是行人的禁区,尤其是女性和孩子。人只要消失在这些岔路口里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今天这条小巷还可能是活路,明天一堵墙就立在逃脱者的面前。房屋只要有能力就随意搭高乃至延展,原本采光良好,下雨之后也能迅速干燥的一般街道此时也要面临着采光严重不足的问题。住在这里的居民可能终日都见不到太阳,因为完全没有规划的建筑物互相遮挡采光,例如一户住在底层的租户是没有办法去干涉隔壁房主把木房再加高一层来挡住自己只有中午才能享受到的阳光的举动。久而久之整片贫民窟对于外来人来说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房屋之间开始搭设悬空走廊,本来是为了解决路面脏乱而想出来的方法,又在采光恶劣的地方雪上加霜。逐渐低层和低洼地带的建筑变成了贫民窟中的贫民窟,老鼠横行,全年散发着骇人的恶臭。甚至迷路都是家常便饭。你根本没法从地面道路到达某人所在的小巷。有时你经常必须得爬几个楼梯,绕过几间房子所在的栈道,如同爬峡谷一般。 如果放任这块贫民窟再发展几百年,我们可能可以看到一个特大号的,圆弧形的九龙城寨。但是这是维持加西亚的繁荣所必须的血肿。如果把这块难看的血肿直接挤破,那么加西亚也将失血变成一片空城。当然,在城外建立庄园,人均几十个佣人的达官贵族们可不会想到这些。维持密聂瓦河的航运需要大量工人,码头卸货和城内搬运需要大量工人,贵族的生活服务需要大量工人,为这些人服务的人口又有多少?这块金字塔的底层就这么不堪地安放在这里,大家只能够视而不见。 在更远处的城外,预先设定好的着陆点,从集结点远道而来的直升机群开始依次降落。机师开始进行远程跋涉必须的机械维护,士兵或分散或集中开始警戒巡逻,通信单元开始在场地中央展开,医护组则为随时准备把被俘平民带回有医疗设备的直升机而待命。几名前来抓大新闻的记者则通过无人通信中继机把文字新闻和军方的情报一起传达到千里之外的传送门基地。这些文字新闻将再度化为数字信号穿过传送门的网线,到达被这些平民牵动的全国人民身边。翻译则开始在士兵的保护下和埃尔塔的接应人员接触。在黄源们忙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后方运载VIP和电视摄制组,装满了易损件和专程应对坠毁人员救助的直升机群则还在路上。恒星开始在加西亚众生面前露出自己的全貌,决定帝国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命运的谈判也即将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骗不了一时 就没人喜欢搞这幺蛾子,讲什么排场!直接把人接了就走不就得了嘛?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埃尔塔方面要求的流程如下:首先是两方交换俘虏,与此同时两方签署正式和平协议文本,之前盾城的那本临时文本尽管内容相同但不再有用。然后两方在帝都民众的见证之下握手言和,再闭门磋商进一步交流常驻使馆等协议事宜。 而新区方面则还要把接受回来的平民甄别身份,登记失踪死亡人员……活着的马上后送基地全面体检恢复心理疏导,屁事儿一点都不比埃尔塔这个搞出大麻烦的来的少。 还好今天就能把这个国内最大的抨击点结束在这里了。死了几个伤了几个那锅给埃尔塔背去,赔多少巨款翻两个翻的等价贵金属让埃尔塔出去,再加上一溜子的不平等条约,条款都不用另外编写,跟背书一样,有样学样嘛。 移交俘虏在台下进行,而签订和平协议则特地选到台上进行。夏尔斯忙里偷闲端详着来人的着装,看得出来文官一水黑色衣裤,军人一律都是花花绿绿的战衣,这样的着装怎么分辨地位高低呢?这些看起来没有区别的服装也没有什么勋章绶带一类可以区分,真是匪夷所思。夏尔斯今天的精神状态比起前几天实在是好得太多,能够对着埃尔塔惨败之外的事胡思乱想了。至于埃尔塔的破事到过新年之前这件事就算是息事宁人了。破财消灾也好,多一个太上皇也罢,有事来年春耕之后再提喘口气也还不迟。 签署和平协议自然不用他去动手,他的外交大臣正拿着国玺重重压在和约上呢。条文也是决定好的内容,无伤大雅。做样子是做给台下民众看的嘛。然后再把公告发出去,就万事大吉啦。 变数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悄然调到你背后给你一锤子。 “诶老张,你的相机是不是坏了?”与此同时在帐篷里,一位军官指着电脑上的屏幕喊着帮他拍照的军士。 “我了个大草,这尼玛谁?去去去,这是灵异相片吧?” “灵异你个鬼,你等等啊。”这位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台手机,给这位聋哑瞎的“可怜“少女来了一张特写。 一个念头出现在军官的脑海里。“这不是那位俘虏。” 他刚眨眼,这位神官就显露出了她的原型。之后不管是医生也好,某位刚被移交的健身教练也罢,所有人先看到黑发少女,再一看相片,神了!成了金发的了!原来双眼紧闭,duang的一声变成了水灵灵的碧瞳了!整个人也变了种族,简直是加了特效了! 异常自送话器传达到了耳机,又通过黄源传达到了埃尔塔方。皇帝也从侍卫的话里听出了大概。有人利用魔法把不该是俘虏的人伪装成了俘虏的样子。大魔法师已经火速赶往营地,到底是真是假只需要一会儿就能揭晓了。 愤怒的谈判代表折断了他签字的中性笔。这支笔可能本来还能陈列博物馆呢,这下子它只能在这片土地上安息了。 夏尔斯也瘫软在椅子上。他已经深知此事是谁所为,不必说那女孩是双月神官,就看在哪个女子身上做手脚他就知道是他的小儿子干的好事。可怜的老皇帝算尽了自己的大儿子,却倒在自己最喜欢最信任的小皇子手里。 这不成器的小混蛋把事儿弄砸了,不过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回光返照似得站起来交代旁人,让他去告诉皇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快! 皇子此时也瘫软在侧席。敬屎不吃迟罚屎,他为了这一个少女就要失去最后的王位了!算得一时精明,这一招反要了他性命!迫于急火攻心的父皇威严,他也只能照做,去让随从立刻把他的玩具带出来。但是他低声要求侍卫,先将她用毒药杀死!他看上的,不能让任何人得到!侍卫这时也是被当下情形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好支支吾吾照做。 当少女尸体被带出来脚上还带着斩断了铁链的镣铐,钥匙还在她的主人手里。台下的新区众人看的眼里是一片怒火熊熊燃烧。帝都民众早已被屏退,协议也被新区方人员当场撕毁,随即他们就拂袖而去。偌大的台上,就只剩下埃尔塔的官员们在面面相觑,和老皇帝瘫软在椅子里流冷汗。妈呀,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孩子偏要吃眼前亏啊! 一场家丑看似已经要以丢脸丢到家,帝国再让一成利益的形式收场,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谁也没注意到有一个男子摸过了刚死不久的女儿的脸,隐藏进了混乱当中。 “对不起了。“韩德尚轻声对着被他放倒的士兵耳边咕哝了一句。他套上军绿色的大衣,哆哆嗦嗦地从内衬里拿出了刚刚分发的智能机,看了一眼他女儿最后的照片。老泪又从他硬朗的眼眶里夺眶而出。这位硬汉上过西北反恐战场,打过散打练过搏击,断过骨头脱过臼,可没有其中任何一样疼痛能比起今天这个异界国度用锥子一点点放光他的的热血更令人崩溃。他能够在这个把月的非人境地中活下来,支撑他的一直是为了能够见到家人,能够一起回去的信念。而今天走出地狱的却只有他一个人。不管他回不回头,他的妻子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本该能聊以慰藉做生命支柱的女儿也被夺走了。他拿什么去面对回到门后的生活?他拿什么去面对垂垂老矣的岳父母?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走出帐篷,外面依旧是艳阳高照。老韩拿袖子违和地擦干泪水,捏紧了挎在大衣外的步枪,大步流星朝着台前迈步。敛去悲伤的面容,一张中原硬汉的脸显得更加坚毅。他几近咬碎钢牙,从牙缝里小声地蹦出这几个字: “小晶晶,你等着,爸爸来给你报仇啦。孩子他妈,等着我。“ 第二十五章 坑爹达人 既然这么大,这么高,这么亮的世界之下都没有公道,那么我自己用命去换一个朗朗乾坤!老韩轻轻拨动95突的保险,手臂微微发力。他死死盯着似乎正在大声斥责皇子的皇帝,目光就已经化作无数弹头把台上之人穿得像个蜂窝煤。 他必须够快!他能感受到周围的制高点有狙击手随时待命。老韩自己可以不要这条老命,但是台上那几个混蛋必须赔命来!一阵微风刮起,老韩早已做好了持枪姿势。 在那时全场人先听见一声尖啸,然后是怒吼?“狗X的,你还我老婆,你还我女儿!”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随即95突就在会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豆响声。旁边的人群还没来得及反应,老韩就早已丢下步枪向着还在被几个人环视检查的神官小姐狂奔。 “洞幺,异常目标,是否开火击毙?” “洞两,不许可。继续观望。”被称作洞幺的狙击手默默从瞄准镜后收回深邃的眼神,正在空地上狂奔的老韩就曾经是他并肩在西北摸爬滚打的战友。他吸了一下鼻子,继续对着送话器低声道: “全体注意,对军绿色大衣目标不准射击。重复,对军绿色大衣目标不准射击。” 在全场尖叫混乱的当口,所有士兵就这样收紧了自己的武器,看着这位可怜的父亲在他的复仇路上狂奔。神官小姐还没从局势里头缓过神来,就被像旋风一样冲到咫尺之遥又喝退周围众人的老韩用92式钉在了轮椅上。 尽管已经空仓挂机,老韩依旧睁着空洞的眼神不停地按了半晌的扳机,他一下跪在地上。期待的死亡并没有来。手枪从他手里滑落,和泪水一起重重的摔在泥土里。 帝国方已经乱上加乱了。皇帝夏尔斯命大,大腿中弹,出血已经被侍卫止住了。扫射当中两位大臣和三个侍从显然是当场不治,还有一个禁卫军看起来也快要不行了。至于祸首皇子反而只是惊魂一场。 新区方迅速收拢了大摊子,准备开溜。条约也不签了,反正人在我这了。既然埃尔塔帝国连最基本的还人都做不到,那么就请你们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明白人有多重要咯。棒子在我手里,胡萝卜也在我手里,你们自己看着办咯。 事先有预案在空中的战斗机中队也终于在加西亚上空现身,盘旋护卫着还在升空的直升机群。从城内到城外,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盘旋的铁鸟。它们从云上破云而下的一刹那,加西亚城任何的反抗都已经失去意义。“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到了异世界也同样适用。加西亚的兵卒和法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旋翼恶魔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老韩坐在运直的窗口前,呆滞地望着加西亚。这个对他来说象征着罪恶和悲伤的都城正在离他远去,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让他再见到这个地方,或者是有人来帮他把这个伤心之地从地上彻底抹去。背后的冰棺则是安放着他最后可以看到的亲人,但是老韩直到被人带下直升机都一直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 远处加西亚上空,还有余油的战斗机在城镇上空肆意地挥洒着音爆和干扰弹。而正门外,两架直升机在爬升之后一架丢下血已经凝结的神官小姐,另一架则用23mm炮和火箭弹把落点洗了个遍,送给埃尔塔和他们所不知道的双月教会一次时髦的火葬服务外带坟头直升机蹦迪和送葬烟火全套,还十分良心地不收丧葬费。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关门的唯一符文术式也在烈火当中消逝殆尽。城门上的士兵就惊讶和恐惧并存地窝着身子看着黑色恶魔对着已经尸骨无存的替身继续释放怒火。在城门的背后,则是已经成了无头苍蝇一般的埃尔塔帝都加西亚。 老皇帝夏尔斯虽然受到及时包扎,但是被打出了个大洞的大腿依旧在撕心裂肺地制造疼痛的神经电流。躺在他的大床上摸着胡须,夏尔斯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是老谋深算的他也暂时需要点时间去思索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办。不管他怎么想,起码加西亚这边的政治功能很快就要玩儿完了。他儿子这回引来的天雷可是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老爹的背上啦。 老韩闭上眼睛躺在救护车上,面前又是华北的初夏微风。上一次离开这里他还能在困境中怀揣着希望,回到故乡的他却只剩下了绝望。求死不得,大仇已报,但是他孤身一人的情况却没有改变。上面不准备处分他,简单的闻讯之后他和被他制服的士兵,乃至视而不见的特战队员,都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前端记者发去的短新闻简直劲爆,成功让整个网络的焦点都转移到了这次突发事件上。一时间激进发言充斥各类媒体,“推平埃尔塔“,”虽远必诛“之类的评论就更不在话下了。 甚至还有市民开始自发为遇难者祈冥福,为家属捐款……在这样的气氛下,当然不会有人会去犯天下之大不韪给这几位上刑。更何况埃尔塔居然公然在归还之前处死无辜平民,这根本就是触犯人类底线。倘若再对他们予以哪怕一丝一毫的处分,找不到出口的舆论恐怕会一锅倒在新区和工作组的头上。 严冬的肃杀即将到来,而夏尔斯的情况依旧无法得到好转。他已经在决定自己的传位事宜了。大腿深处的弹片无法取出,而更惨的是创伤带来的感染也无法根除。就算是用冷冻魔法把腿冻住也只能延缓时间,最后夏尔斯如果想要活命就只能截肢。 夏尔斯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他的脸色苍白,只能用口述让近臣写信。埃尔塔的命运急转直下,现在终于到了皇宫要换主人的时候了。 第二十六章 自杀自灭,一败涂地 “……我的儿子。我对你的母亲,你的姐妹,有过太多的不公平,我一直觉得你的弟弟才适合做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可如今我真的发现我错了,错得太多太多了,错到无法回头了! 你的弟弟一直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得到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失去一丝一毫都是对他的侮辱,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人总是要死了才有所顿悟。无论是不是我喜欢的子嗣,这个国家一定要有人来继承。你,我的儿子,不仅因为你手持有效力的和平协议,身为忤逆我的人,他们一定不会难为你,不管我曾经有多讨厌你,也只有你能担当起这个重任。 我已经大限将至,你对我憎恨那是理所当然,我也不要你对我的怜悯,我得到的罪与罚都是咎由自取,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把我的帝国继承下去。做得好就交给你的子嗣,做不好就到下面来见我吧!” 漂亮的字体被魔法慢慢隐藏,然后纸张被装进小巧的信筒用火漆封紧。 传信的使魔在十一月初冬的夜空中慢慢远去。这封送往盾城的密信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夏尔斯随后立刻召集了枢密院大臣,准备向他们口述传位的密令。枢密院的大臣大多数都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答案。小皇子不但不成事,还一手搅乱了皇帝的计划,间接导致了皇帝的卧床不起,说他害死了自己的老爹一点都不为过。 传令官在加西亚城里城外飞驰的时候,城外的庄园也察觉到了风声。 “枢密院的老滑头已经出发去了皇宫啦。这件事皇帝似乎让下人保密呢。依我看,这要么是求和甚至称臣,要么就是传位哩。“ 说到传位,位居首席的巴卡拉布满阴霾的神情又不禁抽动了一下。这几天他在探望了一次父皇被怒斥之后只能灰头土脸地呆在庄园里,连双月教会都已经对他视而不见。 “哼,称臣?还嫌我们伟大的帝国不够低头?按我说一开始把那些黑头发的可怜虫全部杀掉不就得了吗?还因为一个人就耍脾气,有种就来推平加西亚啊!“年轻的军士把啤酒一饮而尽,开始大放阙词。 “不不不,塔尔萨斯兄,问题出在这件事如果是传位呢?传位直接把巴卡拉殿下传召进宫不就好了,干嘛要保密呢?这不是明摆着皇帝要另找继承人了吗?“某位聪明人冷静的分析自桌边飘进众人的耳旁。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求和也罢,禁卫军依旧能跟着巴卡拉继续他们的飞黄腾达之路。但是如果不是巴卡拉继承王位,就算不是多尼瓦,而是几大领主的其中任意一个,他们的地位就和戍边的军队没有什么两样了。他们的地位会被新皇帝带来的亲信取代,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巴卡拉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有十二分的必要去查明,枢密院到底接到了什么样的口谕! “为什么,这些腐朽的寄生虫,就愿意保留自己的小命去跟那些不讲道理的怪人讲和么?”巴卡拉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早就说过父皇老了,不适合这个新时代了,诸君,跟着我前进吧,只有我才能带领埃尔塔夺回失去的荣耀和财富!” 底下狂热的新皇帝信徒们早就按耐不住权力和虚空荣耀的诱惑,开始放肆地大声狂吼—— “万岁!“ “巴卡拉皇帝万岁!“ “埃尔塔永不为奴!“ 整齐的皮靴踏地声之后是坚定的步伐,骑手们开始上马向着城内外枢密院大臣的官邸进发,他们一路煽动着那些有高社会地位的遗族,居然也裹挟出了每路多达几百人的阵势。 巴卡拉的计划就是要在宅邸门口拦截到枢密院大臣,然后逼问父皇的口谕。如果是非他之外的人继位,他就决定带兵进宫去逼迫父皇改变决心。如果是求和,甚至是牺牲自己去求和,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让埃尔塔在双月教会的配合下继续战争直到把新区势力彻底驱逐出这个世界,来作为新区夺走他最爱的报复。 在意料之内,年轻人组织的当晚“质问”便彻底失控。除了魔法协会会长和禁卫军骑士团团长先行得到消息收拢两位大臣躲到地下室,粮税大臣返回宫中通风报信,其他六位枢密院大臣都在宅邸门口惨遭不幸。 其中更有一半根本就没来得及被“逼问“,直接就在冲击中或奄奄一息,或当场丧命。其余的大臣或许已经在被包围时就知道不可逆的结局,其中一位持利刃自刎,两位则直到被石块木棍砸死之前都没有吐露半个字。 闻讯而来的民众们投掷着石块火把,把这些富丽堂皇的官邸在抢劫一空之后付之一炬。高喊着巴卡拉皇子名字的他们拉着这些大臣家眷的遗体在地上拖行,举着火把穿越一个又一个街口,人流就像雨季溃堤的狂潮,浪花便是巴卡拉和他的禁卫军,一路向着皇宫奔驰而去。 是他们导致了埃尔塔的失败!是腐朽无能的枢密院只会和谈不战而败!是指挥无能的老皇帝葬送了帝国的无敌大军,也是他隐瞒消息对外族卑躬屈膝!狂热的民众开始变得不可控制。虽然第一次失败并不是老皇帝刻意隐瞒,但是第二次的大失败之后他却迅速改变了对敌方针。在这个没有新闻的时代,民众随便用一句话就能蛊惑起来做某些人愿意的事情。当代信息爆炸式的透明都有这么多看不透的人,更何况现在在战争迷雾下蛊惑人心的是皇族呢。 魔法协会的地下室里,早就得到皇帝一半印信的骑士团团长拿出属于他的另一半印信,在院长的协助下向加西亚城外平原的其他部队发出指示。同时魔法协会也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尚在实验期的鳞甲飞龙都投入了转移学者和资料的队伍,逃离这座即将陷入疯狂的城市。 一场不可避免的骚乱终于降临在了埃尔塔帝国的明珠加西亚之上。 第二十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缺席 军人的遗族们已经在骚乱的人群当中显得像是沧海一粟了。 向埃尔塔发泄自己不满的,趁机要浑水摸鱼捞一把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煽动裹挟的,被授意去带头的……癫狂的人们一路抢劫着“奸细”的房屋,敲打民宅的门。不加入队伍的被破门拉出践踏甚至枪尖,他们的房屋被焚烧。商铺的门板也被砸碎,继而洗劫一空。人潮过后,剩下的宵小还在有条不紊地在市区内“细耕”。幸免于难的民宅起码是免不了被洗劫。不被洗劫的房屋多半因为过近的房屋间距被火灾波及,特别是商业区的木屋和市场商户,在治安丧失的条件下基本上就是火烧连营。 从魔法协会的飞龙朝下看去,加西亚的大血管内正流淌着烈火,烈火所到之处正吞噬着这个都城多年积蓄的精华。就算是皇子得以即位,这个一直以来的帝国政经中心也会在失去政治重心地位之后继续休克式地面临经济瘫痪,就算外部不施加压力也很可能要迁都。皇子在煽动群众的同时显然没有想到失去控制之后的代价。要发动群众运动,首先必须要有驾驭群众思想的觉悟。你怎么能奢求一个把民众看成登基垫脚石的家伙去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巴卡拉可不想去管那么多。一时间他已经飘飘然觉得自己是民心所向,只有他才能带着埃尔塔走向明天。既然他们不愿意讲出父亲口谕的内容,那么他就自己进宫去问!说是“问”,实际上巴卡拉已经对他的父亲定了杀心。为什么那些老臣死都不愿意说出父亲的口谕呢?很简单,他们就算说出来也一定会死,一般人都会得出这个结论。 巴卡拉的手已经捏紧了佩剑。对于他而言,爱他的父亲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一个不让他继位的父亲就是不爱他的父亲。他可以说是为宝座而生,现在的他可以为宝座而让任何人去死。他十几年来在明暗示下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接管埃尔塔的事实,现在突然告诉他将要被打入冷宫这是不能接受的。其实换做其他人也不能接受这种一落千丈的变化,人这样多半是要精神变态的。 现在巴卡拉就已经走上了精神变态到癫狂的不归路。帝都被烧成灰烬又如何?自己的父亲,最大的遮阳伞死去了又如何?只要为了权力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有权力能够满足他越来越大无边无际的欲望,也只有权力能够让他重新拥有一切!他坐在马上缓缓前行,俯视民众犹如天神一般,巨大的书写着“王八之气”的光环仿佛已经在他头上亮起。 他所不知道的是,老皇帝夏尔斯算到了这一步,只不过他执拗地认为他的儿子不会恶毒至此。多尼瓦倘若知道皇都两日来的剧变,他的判断也会和他父亲大同小异。而被坑得体无完肤赔了神官又折兵的双月教会,也一样无奈地接受了皇子也是沉船,他们下错赌注的事实。谋求军事解决埃尔塔西部问题的决案现在已经几近变成是镜花水月。 如果皇子肯交出起码还活着的平民,那位暴怒的父亲就不会打死神官和对皇帝开枪。继续战争的目的也没达到,门更没从诺伊地区消失,现在多尼瓦现在一定会主揽大权。总体来说,皇子连最基本的和平取得王位的前提都没做到,双月方面的两个目标更是竹篮打水,还搭进去一个神官……从高层乃至高位上的神对于这个结果将会是不可接受的,就算巴卡拉雄才大略从此脑袋开窍,高层在政治原因的基础上也不会接受继续扶持他做大的方案。负责埃尔塔地区的大主教甚至不用通知他的上级就决定壮士断腕,不,落井下石。 螳螂对着病床上的蝉已经张开镰刀,而黄雀则施施然地在背后“看着你装比”。黄雀所不知的是,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影拿着大猎枪慢慢靠近…… 城堡大门紧闭,却在内部的一阵骚乱之后又被赚开。人潮还没有到达宫殿城堡就已经看到了大开的城门。曾经并肩守卫帝都的年轻士兵把矛插进了他前辈的身体,随即就被另一个老将砍去头颅。个别人之间的冲突很快演变成少壮派和老人之间的对垒,最后人数占优的少壮派取得了惨胜。 巴卡拉亲信在预想之中为进攻城堡准备的梯子,头上戴着防御滚烫铅液的锅,各种弓箭长矛到头来都没有派上用场。除了到城外的队伍,人潮逐渐散进了加西亚的富人区开始继续他们的狂热,少部分遗族和已经反叛皇帝的禁卫军,开始陪同巴卡拉进入这个加西亚的核心建筑。 外面的骚动,从城堡的高位看的真真切切。夏尔斯不用看,从声音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示意侍女和侍卫都回房间躲避,以免被他连累。尽管他们也基本上会被巴卡拉重新清洗出宫,远离埃尔塔的权力核心甚至是直接杀人灭口,但是直到断气之前他不想看到有更多的血流得无所谓了。 四周一片寂静。夏尔斯想要点上戒除多年的烟,但身边没有烟斗烟叶也没有人给他火种。他的生命已经走向了倒计时,现在的他才开始有时间去总结这几十年飞去如梭所发生过的一切。爱过的,恨过的,打败的和被打败的,到这一刻都变得真切起来,从他的脑海当中一个个走过。 父亲的死,兄长的无能,弑兄登基乃至借刀杀人杀掉了曾经是最爱现在是阻碍的女人,承平日久的盛世,远征异族,平叛,到开门大败,宠溺小儿子的恶果…… 脚步声由远至近,带路的侍女被推到一边摔在墙角。显得高大威武但又矮小的巴卡拉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夏尔斯的眼里,巴卡拉永远还是那个可爱的小不点……十几年的变化已经让他对自己熟悉的儿子感到了陌生。 第二十八章 树未倒猢狲散 不等巴卡拉开口,浑浊的声音已经响遍房间。“你不用问了,我已经传位给了其他人。“ 夏尔斯依旧半斜躺着,准备安然地面对死亡。巴卡拉的眼里则射出了意料之内的怒火,表情开始变得扭曲,精致的五官移到了不可思议的位置。佩剑终于出鞘,连仅存一个的月亮都躲到云后隐去了她的魅影不愿目睹这注定的惨剧。 鲜血从老迈的身体里涌出,掩盖了华美的床帐。佩剑和千疮百孔的老人一起停留在了被单上。窗外还在燃烧着的帝都面前,有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城堡门楼上方做着激动人心的演讲。他比来时少了一柄佩剑,比来时多了一顶王冠,斗篷和权杖。曾经稍显稚嫩和朝气的年轻人面孔在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权力和欲望扭曲的嘴脸。 狂热的市民在欢呼,狂热的加西亚在燃烧,狂热的埃尔塔也将急速地在自杀自灭中走向不可避免的灭亡。倘若这么一个巨人是被外族侵略一点点失血那么还有可能保住一部分,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巨人自己的左手在狠命殴打着自己的右脸,那么还能怎么办呢?是放任左手把右脸打烂,还是让右手把左手给拉脱臼咯? “这小毛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哈希在阁楼上用单筒望远镜,把城堡外发生的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双月教会那帮家伙看是要来坐享其成了,真是操蛋!“ 隔壁的骚乱似乎已经结束,起居室的损失怎么样都好,最重要的是他的密室。他在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和工匠朋友把建筑结构彻底改造,靠西的外墙之内又多了一堵和其他墙壁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伪装砖墙,开挖的地下室直通阁楼。而地下室则通向加西亚核心城区内独有的宽阔下水道。阁楼的每一面也是暗藏着观察窗,配合哈希设计的反射镜,他可以在阁楼就能看到来敲门的是何方神圣,也可以掌控整个房子的状况,一不对劲他就可以迅速从下水道开溜。 哈希关闭了观察窗的木孔,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被洗劫的起居室惋惜,而是感慨又一块漂亮的土地因为双月教会的贪婪而毁于一旦。没错,他就正是那个曾经的传奇,红龙之国创造者的后代。狡兔三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双月异端审判会对于他们无尽的追捕,二百年来从未停止。 哈希不等着继续看远处门楼上的巴卡拉皇子的滑稽表演,开始收拾他重要的器材书籍和手稿。他和普朗西斯有过一面之缘,普朗西斯家中老管家的老花眼镜就是他磨制的。他或许已经下定决心会去逆流而上找这位领主再作打算。 同样想法的一般民众还有很多。他们或混在骚乱人群当中慢慢出城,或者像哈希一样从还显安宁的密聂瓦河逃离。不管谁坐庄,起码加西亚是要乱一阵子了。 下水道口,哈希轻松地跳上一条小船。来人不顾他身上身上的恶臭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船很快就凭着魔法渐行渐远,而哈希努力地抬手向远方的木质吊桥,帝都的代表建筑物之一投掷了一枚闪闪发亮的吊桥银币。儿时在加西亚不远的贝利戈城时他父亲经常给他唱的儿歌此时划过他的脑海。 “吊桥闭,“ “吊桥开。“ “走过多少船?“ “今日见,” “明日离。” “何时再相遇?” 出人意料的是帝都加西亚用了不到两天就恢复了平静。大量的木质建筑已经被焚烧殆尽,同时意味着人们流离失所,曾经头脑发热投掷火把的人也开始必须面对离开这座城市的现实。巴卡拉现在也不得不去联合对他不满意到极点的双月教会,去对付在城外得知消息的其他本地部队,和可能会联合讨伐他的各路领主,还有对他最为不满的多尼瓦兄长。 帝都大乱的次日夜里,多尼瓦总算收到了父亲的密信。他眉头紧锁地坐在自己的桌前示意屏退了众人,对着那张魔法显影纸眼角滑落泪痕。 出身于十分少见平民魔法师家族的母亲,在魔法学院里结识了前来参观的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他的父亲。两人坠入爱河。后母亲相继生下了他和他的妹妹,一直到多尼瓦十二岁为止,他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美满。 父亲是二皇子,继承权永远在第一顺位之后。所以父亲一直显得对权力看起来十分淡漠。那时海港城市希尔齐是他的封地,多尼瓦还依稀记得父亲带着自己和妹妹出海玩耍,那时候的他们衣食无忧,生活得无忧无虑。 祖父,也就是上任皇帝的病死,敲碎了这一片虚幻的平静。双月教会几乎是收买了无能的父兄,开始意图改变老皇帝的治国方针。对权力淡漠但是对祖父的观念坚决维护而显得血气方刚的父亲决意调动部队政变清洗掉多尼瓦的叔叔,以此继续老皇帝的疏离双月的方针。 魔法协会亦不希望被人骑在头上发号施令。通过他母亲的从中协调,魔法协会和军队终于顺利地通力协作,推翻了父亲兄长的差劲统治。 多尼瓦此时依旧在魔法学院进修。他满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但登基之后的父亲开始发现自己的妻子太过能干。君王并不需要吕雉或是武则天,这或许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潜规则。 父亲明明知道兰卡斯的刺客会来,他甚至知道刺客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但他安排了自己的母亲去死,以此利用各方来给双月教会压力。没有达到目的的双月教会就此认栽收手,父亲则一石二鸟得以让一个花瓶上台做了皇后,而自己被随便派往西部封地了事。而这还是因为祖父的老臣拼死建议废长立幼不可取的让步,不然自己早就得在父亲面前消失了。西军的大营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着好像不在王城脚跟下可以海阔天空,其实大刀一直都紧紧地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二十九章 短暂归国 “开什么玩笑!混蛋!混蛋!”多尼瓦重重地锤着桌子。不仅他根本还没做好统领这个国家的准备,他也为帝都发生的一切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伤。 如果对父亲只是单纯的厌恶,那么他对这个弟弟就是看不起的轻蔑和愤怒夹杂其中。仅仅一个女人,就能把他迷得失去自我,进而失去一切。 在平民回国之后,新区的工作就显得轻松许多。不少非军编制的人员都开始返回国内轮休,黄源此时就在上海南站等待转乘南下的动车,排在安检站口等待缓慢的队伍前进。 最近几年的安检开始变得越来越严格。自TGV在里昂的特大爆炸之后,火车站也开始逐渐应用起了航空业的安检标准。从加入警犬对行李的检查,应用全新的非金属爆炸物检测装置,和液体的处理办法等一系列措施,虽然说乘车等待长了一些,但是对于乘客来说还是值得的。 黄源在站着的时候也没有闲着。从埃尔塔过传送门回来的他已经和社会又小小地脱节了一番,那些漏掉的美剧日漫可以缓存慢慢看,大新闻还是得好好恶补一下的。原本他关注新闻大事的程度可能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如,但现在他的工作岗位已经不仅仅是和外语打交道这么简单了,时过境迁嘛。 熟悉的上海南列车出发,却和以往的回家之路不太一样。黄源的女友罗绫早就毕业顺势考取教师就业,就黄源还在研修硕士。罗绫只在小长假和极少数的周末会北上,而黄源也经常沿着这条铁路线南下。六小时的客运专线,就是他们俩之间的距离。 刚进门,黄源就看到了不写教案而缩在布艺沙发里用手机摸鱼的罗绫,嘴里叼着的小黄鱼干都直接掉在了衣服上。 “天了了了了噜,你还知道回来啊!”尽管罗绫立马跳起来给黄源一个拥抱,但是嘴上还是骂骂咧咧,“我还以为你小子让精灵妹子还是兽耳娘给勾了魂了,呸!” “回老婆大人,精灵的有,兽耳娘的没有,不然您给扮一个?” “我听你在放喔。啥不行就贫嘴学的很溜啊?”一般的封口糖可对罗绫屁用没有。但是她还是对他的突然袭击十分满意的。 还没等黄源开口,罗绫接着问道:“有没有给我带点那边的特产回来?” 黄源立马泄了气,小声说:“由于检验检疫问题,上头不让带,再说也没啥好吃的,去的都是穷地方……就拍了不少照片……”“行了行了,吃饭没?我知道八成没有,没事,老娘今天开心,带你下馆子去!”不愧是一级乙等普通话口球,来的就是快。 时间很快滑到了深夜,又到了小朋友们该睡觉的时候了。 “呐,我说,你们传送门背后有招聘教师么?”罗绫翻了个身,盯着黄源问道。 黄源噗地笑出了声,支起脑袋来了个双目对视。“耐不住寂寞啊?” “你说呢?我又不能和太多人说你去传送门后当冒险勇者,这事儿从爸妈到同事我都是瞒下来的,只好我一个人扛咯。” “那你还想去啊?” “我爸妈自然没话说嘛。起码我不用听学校里头的各种老阿嬷整天在我耳边推销男人和别人磨闲话。好了快说,你们那边缺这样的人才吗?再说我也想去看看那边的风土人情,权当免费支教嘛。” “要说教物理的,确实现在是没有啊……要不我明儿个给你问问?” “好耶!”罗绫几乎是在空调被里就要跳起来欢呼开庆祝会,不过她大概忘了明天自己还有早课的破事儿,吃得饱饱又久别胜新婚的她和黄源又是一番对攻,完事之后还没完,两个人又就着看刚刚餐厅里没看完的埃尔塔各种照片,折腾到将近三点才入睡。 顶着黑眼圈,罗绫被黄源载到了教学楼前。 “你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啊,去传送门后进化了?分一点给我嘛。” “并没有啊。行了别闹,好好上课,我去我妈那一趟。”要不是在学校,罗绫肯定要黄源来一个抱抱才肯收场,当然罗绫肯定是不会在被她大肆“批判一番”的学生面前做出如此的“示范带头作用”的。 微微调动原本由罗绫驾驶却忘了调动适配自己的后视镜,配着渐渐升高的轻快晨间广播音乐,黄源驾驶着车辆在这陌生又重新变得熟悉的街道上奔驰。广播台,早点铺,环卫工,红绿灯,这些他平常一直引以为常的服务和设施在他此刻的眼中重新变得重要起来。 他本该不在这个时候想起埃尔塔,他面前是一个胜出埃尔塔几个数量级的城市,不,是整个世界。这个要啥有啥,马路上有秩序,不用担心战火烧到自己屁股的美丽国度是第一次让他如此无声地感动。 “fm.10x交通广播提醒您,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整,请准确对时……” “……新华社消息,捷克和波兰多地爆发的武装冲突已经趋于平息,柏林方面宣称这是重创压迫同胞生存空间之敌然后主动撤退的举动。” “我讨厌战争。”黄源心里咕哝道。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不自由地浮现起前几年来校欧陆籍外教的那种庆幸中间夹带惊魂未定的神情,还有那些埃尔塔战俘已经空洞的眼神,被夺走口粮而急出皱纹的农妇。 而相对应的,那些叽叽喳喳无所不谈的食堂吃饭的学员,得到援助之后卖力帮新区劳动和宣传的农夫,他们也一定很讨厌战争,不会去怀念这个该死的恶魔。不管自己人和敌人都一样。 黄源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尽他的能力让传送门两边都不要再拿起枪或剑。或许和平地进步,才是所有人真正想要的。他打起右转灯,开进了辅道转进小区。 和平那是以后的事,他先要做的事就是回家。这是顶天立地的“政治任务”。 “妈!我回来了!” 第三十章 不知主何吉凶? “你是说,多尼瓦通知咱们老皇帝来信了?” “对,而且他有十足的把握,老狐狸驾崩啦。”来人微微一笑。 “这件事先开个会,咱们待会一起过去门那边一趟,对,直达天听的视频会。” 在黄源和接送回来的罗绫吃着堆在碗里老高老高的家常菜的时候,新区方终于收到了多尼瓦的来信。普朗西斯自己骑飞龙送,就是TM的有效率啊。不过这位多尼瓦和新区的双料新晋红人也毫不在意当了跑腿的,好歹能到新区的地盘再蹭顿饭。最次也有炒菜,丫的最近显得越发油光粉面外加神采飞扬了。 这边留守新区的众位多忙暂且按下不表,黄源和罗绫在忙完这一摊又是训话又是唠叨又是塞饭的困局之后晚上还得去面对另外一个亲情关,罗绫这边的爸妈还没搞定呢。罗绫还得交代交代自己要上前线的事,过不过还两说。 下午罗绫嘴一抹眯上一个小时继续去做心灵园丁,黄源又有好几个小时好闲了。在这本该是工作日的下午,他还从未想过不知道要干嘛的问题。读书的时候少有空闲,在埃尔塔的奇异旅程更是一针让人感受不到忙碌的强心剂。他最常玩的MMORPG也因为去了埃尔塔而长满青草掉到第N梯队,早就满足了回归玩家的奖励要求。现在去喊以前的固定队一定会被喷得头破血流吧。 送走罗绫之后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远离了学业和事业的黄源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决定回家睡觉。经过了昨晚的大闹天宫和今天的马不停蹄,他确实需要一次补眠了。初夏的阳光照耀着令人困倦,吹拂着窗帘的微风也不能把胃肠里的血液倒向头脑……要入睡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容易过。 那个一面之缘的大城市正更猛烈地燃烧,不,是全城都在成为火焰的食粮。人们在溃逃,一直到盾城的人们都在溃逃。而传送门的基地里,黄源仿佛就从千里之外看到了这些景象。 也使用着枪炮的敌人疯狂地劫掠着,进发着,朝着传送门这边进军。 开垦的田野被撒上盐平了土,动物尸体被投进深挖的水井,工厂医院学校被破坏推平……“不!”黄源对着这些破坏者的狂笑吼到。他的声音并不能划破长空,没有人能听到他的怒吼。 开什么玩笑……带着无奈的神情,熟悉的同事一个一个地或不舍,或不满地向着门的另一侧走去。所有能带走的都打包装车,不能带走的都准备好了爆破装置。一切即将回归原点,好像这个传送门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帝都的火光照亮了一个跪地的男子。他的眼泪正腐蚀着大地,背后则是无数被炸裂的,被手刃的,被毒杀的尸体和一个巨大的行刑台。 黄源把目光放远,行刑台上几个人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他们在绞刑架上被高悬,红色的血滴到木板上显出龙的图形。不甘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仿佛即将射出复仇的火焰。 这样的行刑台布满了整个埃尔塔。所有的工人,医生,农技员,教师都被处死。绞架林立,哭声哀鸿遍野。黄源似乎在其中一个上面看到了罗绫……他伸出手来,但是好像离他的挚爱越来越远,他已经站在通向传送门的列车上,由不得他回头…… 而远处巨大的带着银光的终极毁灭武器则刚刚突破天际,这个世界即将迎来诸神的黄昏。 “不,不,为什么是这样!我不能接受!”黄源几乎咬碎了钢牙,怒目圆睁带着悲伤和愤怒,就这样要跨过传送门,此时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手枪。 他拿起枪来,摸了摸光滑的枪柄解开保险,枪突然发出了响声…… “普通的DISCO我们普通的摇,旁边普通的路人……” 原来这是梦啊。初夏午后的阳光已经变成了夕阳的轻抚,只留下真实的幸福在屋里回转。 “喂?” “我塞你老母喔。老娘下班在门口站了十几分钟了都不见你人,人在哪啊?” “啊~在睡觉……” “你真是会玩,会玩,赶紧的来接我,还要去见我妈呢,真会睡一觉到六点……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能到我就拿眉毛夹就拔掉你十根胡须……” 不知道为什么,黄源此刻听着罗绫的招牌酸是如此地亲切。梦中的大部分细节开始被他的大脑逐渐忘却,而最刻骨铭心的幻痛却久久挥之不去。平时没有珍惜的那些斗嘴扯皮,在现在的他看来简直是天籁之音。 “好好好,你等我一下下……我这就下来。” 华灯初上,尾灯在路面上无声地滑行。 “我说,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罗绫一边把头发重新整理一边盯着正后视镜里的黄源问道。 “做了个噩梦。”黄源如实回答。 “啥噩梦啊?你考博了还是出国了?” 黄源决定撒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谎,装作老实回答道:“我忘了耶。”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罗绫掏出手机开始刷微博,“看你这么沉重还真是多年未见呢。” “刚从异界回来当然要沉重一点了。” “哦,话说那个闹得很大条的韩德尚,你见过他吗?”。罗绫紧接着话茬,看着热门新闻问这位“埃尔塔热点问题万事通”。 “一面之缘……确实是个可怜人。新闻上说什么了吗?”。 “说有人在机场列队迎接,给他设酒宴接风洗尘……还有人给他募捐来着,还有深井冰谋划着给他找对象……真是无奇不有。哦,对了,还有广告商找上他要代言什么来着。” 黄源差点没一口茶喷到方向盘上。不过他不知怎的心头一紧,又浮现出老韩那种空洞得幽怨的眼神……好像不知道才在哪里看过,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不管它了。把未知的悸动抛到脑后,我们的小伙子黄源就要去见他的大母狼,呸,丈母娘喽! 第三十一章 一笑无力泯恩仇 相比于高调“出狱”的韩德尚,另外一位归国幸存平民赵海洋的媒体关注度可没有那么高。一方面是他没有弄出老韩那种特大幺蛾子,另一方面是他还没有出院。 赵海洋家里说得通俗点,那就是土豪。可偏偏久经商场的老赵把小赵的钱包卡得老死,小赵在小长假里就只好坐着大巴和他女朋友去隔壁省兜兜风了,可偏偏又出了这八辈子大霉的破事。为了这事儿,小赵他妈没少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数落老赵的不是。老赵被吊起来批判一番可能还好受点,总比看着老婆哭的不省人事来得好吧。骂骂自己还有点良心安慰…… 还好,传送门后传消息说活人能回来了。老夫老妻立马啥也不顾不上了,立马到场迎接,跳着脚等完全盘体检立马拍着胸脯把小赵拉到了首都某大型医院,连带请心理医生来心理生理双恢复。 小赵回来了,他女朋友没回来。就回来了个骨灰盒子……赔偿的巨款到了,人没了。为了这事,小赵可不比人爸妈难过得少。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情才是问题啊。 尽管被埃尔塔的大公主派涅依照兄长的命令出手庇护,固然衣食无忧还不用像别人饱受皮肉之苦,但正因为如此他对失去大学四年来的依靠而悲伤不已。或许白日里心理医生的开导能让他暂时把老臭的脸松懈些许,玩一玩手游看一看暴O大事件之类忘记苦恼,但病房无人的深夜,他依旧会对着过去两人的聊天记录,网络相册而偷偷落泪。 如果说手机平板被抢走也就罢了,好歹刺痛人心的回忆也跟着远去……但是信息技术的发展在此时显然不懂人心,那些刺猬一样的回忆依旧好端端地存在某个服务器的深处,只要稍微受冷,赵海洋就回去回忆里寻求安慰,而抱得越紧,他就越是伤痕累累。每当放下手机,他就越发感到自己的无能和悲痛。 与此同时,早就已经出院的三个大男人则在河南某地,韩德尚的家中喝着小酒。 除了韩德尚,一位是大巴司机林开山,另外一位则是化学教师王立群。 “王老师,您来一根?“林开山放下渐空的酒瓶,掏出一盒软中华。 “吼啊!” 烟雾袅袅升起。王立群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你这个烟啊,一颗赛艇!但是我原来是不抽烟的。“ 韩德尚默默撸掉一串腰子,半晌才回他一句:“得了吧,今儿个咱就吃喝,别谈这破事。”林开山也跟着用开啤酒罐的声音作为回应。 “话说赵少爷还没出来那?”王立群深吸一口烟,仿佛在享受他以前厌恶至极的尼古丁。“这丫也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呢,还跟着咱坐大巴车。” 林开山抿一口啤酒,“没听说过穷养儿子富养女啊,亏你还是文化人。不过这小子今天要是来,咱肯定上馆子找包间喝去。丫埋单。不喝穷丫的我不姓双木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位大难不死的好兄弟一齐大笑起来。 他们本来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层面,是三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现在意外打乱了他们的生活,把他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从此平行线诞生了交点。 “不过今天好些话不适合在外面说啊。”韩德尚嚼着鸭肠,默默看了看紧锁的房间门。 “废话,谁不知道你是新闻人物啊?” 韩德尚白了王立群一眼,“不是这个意思。”他转了转头,努力不往王立群背后的房门那里看。“咱们刚刚喊着要开着坦克推平埃尔塔,抓到皇帝做人肉叉烧包,这些个话要是上了报去,能担待得了吗?”。 还没等其他人发话,韩德尚从背后变出一把手机。竖在二人面前。 “和平开发埃尔塔,创造经济新活力……” “世界经济寒冬,异世界或为新开发热点……” 诸如此类的标题,出现在各大新闻搜索“埃尔塔”,“异世界”的前几条。上面似乎已经定了基调,和平的开发即将进行。 “这事就这么完了。” “这事就这么完了?” “这事就这么完了?!我说我跟那群狗杂种一辈子没完!”韩德尚又忍不住把手机砸在地上,就算是康宁大猴子加持的玻璃也一样摔得玻璃花飞溅,连边框都跳了出来。钢化膜更是开场就飞到了墙角。 “老韩你别激动……”王立群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大对劲,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稍微见多一点这种场面的林开山则比较淡定,递上一串腰子。“来,甭和当官儿的一般见识,撸串!” 几串肉和韭菜下肚,韩德尚算是把气压下来了。 他们几位现在都还在恢复期,没有回到岗位上。埃尔塔对于幸存者也有巨额赔款,这是条约给争取来的,但是老韩却隐隐约约流露出他不想回到原本工作的意思。他已经脱离了这个原本他生活的社会,变得消极避世,不过也很正常,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当然不是身死,是心死。 “我早晚把这房子卖了,走两步都要想起以前的事,不好过啊。”老韩重重灌了一口啤酒,“去哪里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混他几年,你们有啥地方介绍一下?打黑工也可以,下南洋也成啊,咳咳……”韩德尚气消之后,说出来的几番话反而让另外两位也感到可怜。刚刚的韩德尚还好像是一只毛发倒竖的恶狼,现在却像是一条舔着伤口的老狗。 “要是当初谁把我一枪打死就好了,死了也干脆哎……”韩德尚一下躺在地上,摇着已经喝空的啤酒罐说道。 “老韩你醉了,别喝了,别喝了……”其实林开山也醉了,但是老韩开始说胡话他还是听得很清楚的。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民族某种深处的血性开始在这个复杂的集合体身上发芽,阴霾已经悄然汇聚。 第三十二章 买买买,不要怂 短暂的休假DUANG一下就结束了。黄源又要回到埃尔塔去协助别人去修理那边的星球,当回他的黄翻译。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有罗绫一同前行。 罗绫的申请很顺利地就通过了批准。不仅是基础教育缺失的问题,主要是现在新区工作人员大多数是男性,狼多肉少的结果就是到了晚上不免群狼夜嚎。咱又不是上山下乡何必受这份气?然后一份鼓励家属一起来工作的文件就这样摆上了台面。然后?然后罗绫小姐也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 除了审核啦,调动手续啦,当然还有罗绫父母一把辛酸一把泪的挽回啦——搞得好像上前线一样。其实这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因为新区招收的这一批人员基本上都会在“解放区”里办事儿。罗绫父母还是安不下心,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万一传送门关了这么办?” 罗绫也深知自己的父母拖泥带水问题连环一个接一个比尾递归还NB,自然也拖出一个先斩后奏。这下调令在手,爸妈就算是有千钧之力也拉不住人啦。 这回新区从公务员,事业单位调动了大量教师,医生,护士,工程师,设计师,更绝的是直接立了新规,新区单位欢迎大学生实习。只要能过审随便来——条件比校方的比一定更好,手续绝逼包搞定。当然,过传送门还是要签协议。一旦出了事,按照国家给买的商业保险赔付。但是这个责任到此为止,个人背锅,也算是合情合理。 和人员一起涌进传送门的还有各类建材,机电设备,大宗货物,轻工产品食品副食品——凡是新区开单的,一律买!买!买!下到手纸牙刷缝衣针,上到塔吊,就差去买矿山机械了。分管到机械采购部门的冷星要是想到这件事总是免不了迅速得出答案: “那不是因为没有矿山可采嘛。” 新区买啥总是以“能用到”为方针,当然是“现在能用到”,以后还能“多量多次”嘛。现在根据和多尼瓦的密约——当然老皇帝死了之后就不保密了,在盾城上游的玛尔撒奇湖畔,全新的城市即将拔地而起。这座城市在将来就会成为向埃尔塔示范“天朝式”生活的重要平台,也会替代传送门基地作为口岸的功能。今后传送门基地缩编之后,大部分的商业功能就会移交给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城市。 选址方面,新区也是和多尼瓦方面多方磋商之后才决定的地址。首先是考虑不能离传送门基地太远或太近,其次还要解决地质问题,给排水问题,和城市的电力来源问题。满足了这样的条件,那只能是在埃尔塔的水系上来回抓取了。最终选中玛尔萨奇湖基本上也是意料之中。 盾城在雨季经常要受到溃堤的洪水侵袭,带来的瘟疫虫灾更是习以为常。现在已经入冬,旱季的河流正适合改道施工。原有的土石堤坝之外,新的水泥大坝代替它的位置。玛尔撒奇湖不仅将会成为这个工农综合体的重要水源地,水能带来的电力将会点亮这座新兴的城市,明亮的电灯可比昏暗的油灯好上千万倍,最明亮的魔粉灯也将在日光灯前黯然失色。 大量工人当然不会从国内招收,新区自有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先前被劫掠一空的土著,咱们是不负责免费养饱的,那不就和五年前进欧陆的白眼狼一样了吗?说了多少次以工代赈,为什么你们就是学不会啊?我为你们着急啊,你们明不明白?毕竟圣母在清醒之后也是不会贸然就转变思想的,面前吃碗面翻碗底的等着联合比你更圣母的圣母把你撵下台呢。 张贴些招工的宣传纸盖住原来帝国的通告,几位新区的工作人员就这样施施然地坐在村口折叠桌前,拿着暖手宝和手机默默看着还在摇摆的村民。 几位真是没余粮的农夫踱了过来,弱弱地问了一句: “新区大老爷,上工了就能吃好的吗?”。 刚刚还在玩手机的胖子递过去一个热鸡蛋,蹩脚生硬地回应道:“有吃的,有,穿的,这个鸡蛋你先,先吃,慢慢看,别着急。”胖子旁边的女同事也顺势递出一张纸,“这是招工的契约,您就着鸡蛋看着,别急。“ “我不认字啊……”带头的村民一脸茫然。 胖子瞬间差点把下巴的肥肉给吓掉了。吓死爹了,要来新区干这个下基层活的起码要过“埃语四级”啊,听说读写一个不漏啊。得了,还是赶紧叫种子里头借调的翻译来念吧。 “……大叔您瞧好了,这里是干活的日期,最多干到明年开春——免费把您送回来,一天都不耽误,对,还送种子。” “……看到他们拿的那两张画没有?那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和每天吃的饭。别的不说,签了先给一大袋面粉顶上这几天的口粮,过几天一起去上工。活也不多,就是挖挖坑搬搬土……” 说着说着这位埃尔塔翻译连几位工作人员的手机也借用上了。胖子也成了义务招贴板,举着平板电脑举得手酸,心里想着这丫挺的当皇协军翻译居然骑上架子了待会得收拾收拾了。 旁边转过来的村民也越来越多。大家就围着桌前成了一个圈子,直到几个识字的村民从外面转过来,看了看契约和上面多尼瓦的签名,二话不说就签了字。 如果通过讲解,自然是无法对这份契约里的用工待遇和条件产生一个直观的连续的看法。但是如果能够自己以自身角度独立看完这部分内容,他们就能马上体会到,这是一个大甜头。 新年休假三天,其他时候一直干到开春,每七天休息一天。包吃包住,待遇喜人。看起来新区似乎改成慈善机构了。但是他们恐怕没有看到最底下的那一条—— “如果希望继续在新城工作者,欢迎留任和接受职业教育。” 这才是隐藏在鲜花当中的獠牙。 第三十三章 招商引吃 新区的各项工程当然不能等土著来再开工了。推土机此时已经在新城奠基的位置上平整土地啦。 你以为这是请土著大爷来干活?错啦。土著能干啥?能开挖掘机?能搞混凝土砼?能铺综合管网?你也就指望着人搬砖运土罢了。人来是要体会一下新生活的,由俭入奢易,这道理谁都懂吧。做半年顶上做一年不含纳粮缴税,这甜头谁不要谁是SB。 把大量的人口从埃尔塔的农业里剥离出来,一方面减轻农业的争夺土地压力,一方面又能带起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的新区新工业,一举两得。 新区一开始认真考虑了曾经在国内大行其道的五小工业。旨在于核战未受波及之后能够快速恢复生产的五小工业,看似非常适合特区快速扩充工业社会影响力。但是在环评和研讨过程中,致命的问题开始显现。石油煤矿都尚未勘探开采,铁矿也尚未开始在周围勘探。现阶段工作组依然只能立足于资源开采回运和工业品倾销上。其次是土著教育基础为零,不合格的工人只会带来工人的大规模减员,这可是对于新区形象极其不好的影响。 推广期内就不要玩的太溜,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这句话可一点都不假。 最后立足于新农业的轻工方案一锤定音。唯一是“重工业”的,就是由新区全盘控制的水泥和建材制造业。浪费宝贵的运力从门那边送来需求量巨大的水泥和混凝土,各类墙砖实在是划不来,反正原料稍微勘探一下满地都是。至于钢筋,那还是有劳唐山的兄弟了。 首当其冲的是纺织业。新区人民穿不暖咱们实在是很痛心啊。而且时尚二字也别提了,先把裤子补丁补好咱们再提补丁潮行呗?咱们有优秀的蚕种支撑起的丝纺织业,周围作物种植带来的棉麻纺织业。养殖绵羊带来的毛纺织业这三大板斧,需要大量的纺织工人和大量种植养殖的农牧民不提,由机器出产的产品将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地把埃尔塔乃至更外面的市场彻底冲刷干净,再从皮肤上改变这个世界的人类甚至精灵对于新区的观念。大英帝国在几百年前用纺织业轰开了工业革命的大门,咱们只不过是有样学样而已。 再说纺织业何止穿在身上?成衣只不过是纺织业里头一个小分野,线,布,毛巾,帆布,这些个都确确实实或直接或间接影响着所有人的生活体验哦。 除了纺织业,另外一个大头就是以食品和副食品生产为主的农产品加工啦。小麦除壳,面粉加工,这些都是老生常谈,不提不提。 重点在大豆,玉米,红薯,土豆,这些个高产作物身上。他们可不仅仅是高产。分开来说吧,大豆是中国调味料的重大来源,豆瓣酱,腐乳就不提了,统治了整个中日韩亚系烹饪的各式酱油,就是拜大豆所赐。大豆制成的色拉油也是极为优秀的油脂来源。 至于玉米可能大多数人会觉得只是在啃玉米棒,事实上玉米可能要比大豆还要重要! 玉米碎制淀粉过程当中,胚芽可以榨油,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玉米油。胚芽和蛋白质液是合适的饲料,还可以造纸。而制成的淀粉,则更是下游企业的抢手货。从味精到氨基酸制成,从制糖到抗生素,从酿酒到肉制品生产,玉米淀粉无处不在。 红薯,也就是为人熟知的地瓜,清代康乾盛世当中南方产粮的大救星。产量变态,酿酒主力。实际上新区引入红薯,还有生物柴油生产的考量。土豆呢?高寒带地区都能种,抗饱腹淀粉的威名传遍天下,推广这种全世界中国产量第一的作物还需要什么疑问吗? 畜牧业也在摩拳擦掌。广阔的天地等着养殖户们去施展手脚,不单单是养殖,埃尔塔的大量品种拥有广袤的基因库,不拿来杂交转基因那是傻子。但是现阶段可能还体现不出来,那些个胚胎都还在新区实验室里冻着呢。 当下畜牧业只能带着育种业一起来当特大广告牌了。当然“全生态”的“绿色”放牧是少数,大部分还是乖乖地搞大密度养殖吧。肉都吃不上的埃尔塔穷苦大众谁跟你管什么绿不绿色自然不自然,先把产量搞上去做示范作用,把人喂饱几年再来忽悠忽悠绿色观念——再说没教育基础谁知道“自然”两个字怎么写啊?人还觉得机械化自动化的养殖业特酷炫呢。 把主料都备齐了,佐料可不能少。特别是味精酱油辣椒花椒等调味料的普及,也昭示着“除腥基本靠酒,调味基本盐多”的时代就要过去,酸甜麻辣将血洗埃尔塔的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的味觉。这里头还有个插曲,某位专家在新区会议上说的:“你们这群辣不怕是不怕辣,你们知道不知道埃尔塔怕不怕辣?”作为反对辣椒引入新区的理由。不过他后来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里就暂且按下不表,辣这种让无数人的味蕾甘做M而被微妙的痛觉反复刺激上瘾的味觉怎么会有人能有能力拒绝呢?戒毒戒烟戒酒每年成功者数以万计,从塔巴斯科到新德里,再到四川湖南重庆云南,听说过戒辣成功的范例吗? 任何人都不能抗拒划时代美食的魅力,就算意识形态对立,中餐也一样能漂洋过海全球生根,李小龙和误传成经典的“小龙包”甚至要比中国制造更早30年打开西方世界的大门,这才是真正的侵略。当然各种餐饮业也要逐渐开放入驻,免得下游企业没有示范窗口,例如O县小吃,张O鸡公煲,O焖鸡米饭,乃至北京烤鸭南京酱鸭东北炖粉条锅包肉西安肉夹馍重庆小面武汉鸭脖杭州汤包成都火锅广东烧腊竹升面肠粉潮汕牛杂厦门沙茶面之类——有提到的没提到的统统都过来,那个O州拉面和新O切糕你俩站住,先等等。 第三十四章 时速三百的奇谈 当然,先期的商业活动也不是仅限于餐饮业。合法的,你想要的,等到工人上工之后你都可以在新城的各个角落找到。 曾经让夏尔斯和埃尔塔诸君惊讶不已的各式快消品即将全部登场,各式软饮料,零食就不在话下,在探索途中受到埃尔塔各界人士一致好评的方便面也会继续摆在商店货架显要位置,这个市场的庞大甚至让新区不得不接受了来自好几家方便面生产厂派出的调研员,人家要开发符合埃尔塔口味的产品……资本的敏感度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啊。 当然,也少不了行遍天下的酒类了。红酒和水果酒登记供应,白酒和其他烈性酒则开始限制只能在限定酒馆饮用,严禁外带。究其原因,还是酒精害死人啊。如果放开供应,警察们恐怕就要抗议一番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衣物的充足供应更使得在室外工作的工人没有饮酒驱寒的必要。来自国内各大市场的积压羽绒服被新区的买买买大手子们低价全包,来工作的朋友们先发个糖,人手一件,老婆孩子跟来的也有,要买回去也行,你要倒卖我也不管。产能过剩到这里反而变成了天大的好处…… 当然室内条件也很好——相比土著自己的住房而言。临时宿舍里头有暖气,家庭宿舍独立卫生间,单身汉的宿舍每六人一个卫生间。集体澡堂有热水,洗澡还补贴糖果。毕竟澡堂子和热水的这点小钱总比给他们提供没完没了的医疗服务和压制本国的劳工对立和不满情绪与预防冲突来得简单得多。 新区的面面俱到结果就是埃尔塔的工人们刚启程,来自国内的各行各业人士就已经在这里屁股都坐的滚烫。一溜子的临时商店街连接着临时宿舍和工地,旁边点缀着新区和埃尔塔的联合办公楼,高高挂着中国——埃尔塔牌子的海关和边检大楼,派出所和军营。发电暂时靠国内送煤来,等到临时的小水电落成之后就可以断煤,在这之后就是诺伊地区本地煤矿和玛尔撒奇湖的水电来接下这根大接力棒啦。 来自国内的工人只负责搞大工程的粗枝大叶,例如铺个主干道,管线埋设完毕,路面铺好压路机开走插上路灯,人立马转到别的工程,什么路沿石,绿化带填土栽培,人行道地砖铺设,那就是土著的活儿了。相同的类似的场景今后还会贯穿整个新城建设,直到某些人能够努力学习跟上这些熟练工的节奏啦。 他们也并不是没人可以拉一把手,此刻正要前往传送门另一侧上海参观的法兰克一行人就是他们的先行者,知识的传承将从他们首先开始。 如愿以偿获得上海参观资格的法兰克等十几个种子团内的尖子,应邀同行的多尼瓦,陪同盾城领主的普朗西斯和亚泽坦将军,这就是黄源将要陪同翻译和导游的埃尔塔首个参观团的阵容。至于和黄源一同抵达传送门基地的罗绫,则正在进行“上岗培训“——一个包括埃尔塔语言礼仪速成,防身术和防身枪械使用,各类新区工作人员守则的冗长课程,一点都不用黄源去为她担心。 一开始能够和埃尔塔的大人物,例如受人尊敬的帝国魔法师,盘踞一方的领主和他的将领一起参观这个强大异界国度的摩登都市让法兰克兴奋不已,结果两方人一碰头他才发现让他兴奋的应该是这个参观行动本身而不是和这些达官贵人同行。那些带领他们,为他们服务的新区陪同人员,带有的趾高气昂到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无时不刻喷涌的自信,在人群当中压倒了衣装华丽的埃尔塔来客。他们衣着简略而不失整洁和风度,举手投足自然而不做作。那种高贵的眼神自上而下仿佛要穿过数百年的文明来拷问埃尔塔诸君,这是法兰克所只能仰视而暂时不能理解的。 暂时不能理解,但是法兰克会渐渐明白这种霸气附体的自信从何而来。自参观团一行人从沧州西站坐上这个国度最快的地上交通工具之后,法兰克的领悟技能应该就开始读条了吧。 这是京沪高铁,三百公里每小时的地上最速传说。安坐商务座的参观团各位从登上列车开始对这种交通工具满肚子疑问。从行进方式到内饰,问题一个接一个。问题大多数是种子学员们提出的,可以看出多尼瓦这一边的人尽管也疑问满腹,但是在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不过他们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们。 普朗西斯则没有这么多顾忌,他开始和坐得最近的法兰克开始闲聊。他乘坐飞龙时也从未有这种目睹大地飞速后退的速度,这让他感到十分惊奇。更让他惊奇的是曾经是土农民加兵痞子都不算的法兰克居然才过一二个月,看起来就有几分和新区人士相似的气质。他所不知道的是,农民昔日在魔法师面前的自卑,乃至于小心翼翼的恭敬,在面前的这位前农夫士兵身上早已无影无踪,有的只是那礼节性的尊重,和尊重背后隐藏不住的强烈自尊。 “支撑这辆钢铁车前进的动力并不是魔法哦。”法兰克开始回忆起在学校学到的电动机原理和维护,一五一十地从脑海里掏出,嘴角显露出了藏不住的自豪。 把煤或者阳光或者水流的力量,转换为一种类似于雷电的东西,用铁或者铜引到我们这辆车上,然后磁铁,你知道的吧,那种能吸引铁钉的矿石,提炼出吸引钢铁能力很强的金属,把它们围绕着引来电的铜线圈上,这样铜线圈在通了电力之后就可以不停的转动……” “这真是神奇的力量……”普朗西斯一时接不上话。“也就是说,车内没有魔物推动,也没有法师带着这辆车前进,全都是靠着这样的机关?”普朗西斯面露难色。一个没有魔法的机械能够在陆地上跑得比飞龙还要快,这出乎他的意料。 第三十五章 驾驭钢铁的文明 “他们的世界并没有魔法,先生。他们都是像我们这样没有魔法来利用的人,也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奇迹。”法兰克的话显得平淡无奇,但话里斩钉截铁。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他们就向往的是这样的世界。当然他的话怎么刷新普朗西斯的三观,这事儿他管不着。 普朗西斯竟一时无言。短暂的沉默之中,呼啸之中列车驶上巨大的跨线桥,桥下就是朝阳下熙熙攘攘的城市。城市又飞快地掠过,铁路继续分割着无尽的田野和河流。 普朗西斯开始扒着窗框贪婪地朝下看。就算是隧道口他都要看得仔细才开心,这种贯穿山脉的洞穴,如果不用魔法力量去开凿,那要用几百年才能贯穿全程?如果不是用非人的力量,怎么保证如此笔直?又比如说这种跨越山川的长桥,要用多少人力去堆砌石砖,又怎么解释如何把整块巨石放到桥柱上?一连串的疑问袭击着普朗西斯,他突然发现,他真是醉了,醉了。 一个没有魔法的国度创造出的奇迹让埃尔塔都为之看不清摸不透,不,就算是兰卡斯那帮家伙来了也得乖乖把下巴甩到地上那才算完! 不知道穿越了多少大好河山,这四个小时的旅程终于以跨过长江的彩虹作为高潮之后的收尾曲,在上海虹桥站划下了休止符。列车渐渐滑进了这个庞大的钢结构底层。如果说雄伟的埃尔塔各种城堡是一种鹤立鸡群的美,那么虹桥站建筑物这种群鹤飞舞的美要如何形容呢?我想你从埃尔塔参观团成员们走出列车那一刹那的眼神中就可以得出答案。 边走着参观团越发觉自己在站场中的渺小。每一根钢梁都比人还要粗,而蜂窝状结构的组成正是这些地上看起来已经细如丝的钢梁。如果现在有一个解说突然跳出来说,这是神的杰作,那么多尼瓦一行人恐怕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多尼瓦自己都为这样的奇景感到震惊。他甚至开始抬头看着顶棚而感到眩晕,严格的工业美是多尼瓦从未接触过的分野,换句话说,多尼瓦的美学已经被一个小小的虹桥南站溺死,钢结构正在重塑他的审美观念。 开什么玩笑…… 走出虹桥站,等待大巴接送的些许,参观团众人又要发难了。刚刚刷新的世界观,又不够用了。虹桥站外就是虹桥机场航站楼,完成改造的虹桥机场在外看不到什么端倪,但是却让多尼瓦,普朗西斯等人第一次见识了钢铁的巨鸟,就连尖子生们也是第一次得以目睹。 花花绿绿的涂装,各式各样的飘带,除此之外就是平淡无奇的水管一般的身体,亮银色刀锋一样的翅膀,丑陋到翅膀下还要拎着两个水桶,和那些飞龙相比实在是干脆直白的丑。但是咆哮中渗透出的威严,甚至是双月教会的巨龙也必须向他低头致敬! 普朗西斯来不及听黄源的讲解,他只呆呆地抬着头看着这样的怪物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地被人类驯服。更让他觉得反差的是,为什么这么强大的存在,这些本地人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在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到来时,来来往往的行人至多只是抬头看两眼这些大同小异的怪物,这么强大的存在不应该是让所有人顶礼膜拜的对象么?他们对这样的怪物这么不敬,就不怕哪天他们一齐造反吞噬这些不会一丝一毫魔法的可怜虫么? 记忆在他的脑海里逐渐苏醒。钢铁的战车,钢铁的巨鸟,乃至通体乌黑的钢铁旋翼恶魔,横贯大陆的铁之车,乃至沿路所有的铁杆,铁架筑成的巨大车站,这个世界的人们完全驾驭了金属,这些可怕的恶魔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造物,对于他们来说,就和铁匠的锤子,主妇的锅一样稀疏平常。铁匠会对自己用得得心应手的锤子,主妇会对自己的锅顶礼膜拜么?那是不可能的啊。 “这个世界并没有魔法,先生。”普朗西斯收起疑问,他决定记住法兰克的这半句话。 众人上车,听着黄源的解说词,这座地球东方最绚丽的摩登都市才刚刚要对来参观的众人敞开自己的怀抱呢。如果说加西亚城是大,那么两千五百万人口的上海又是什么呢?要知道整个帝国的人口都没有超过一亿。听着黄源用帝国语的讲解,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整齐的楼房之间,初夏的阳光打在玻璃上发出钻石一般的光芒,折射出一种和车站钢梁,客机降落一样不能形容的威严。能让这两千五百万人在光鲜亮丽的城市中有序运行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多尼瓦不禁握紧了拳头开始思考,两千五百万人的政令传达是否通畅?两千五百万人不用种地拿来的粮食?两千五百万人的治安如何做到井井有条?这些问题都是他无法回避但是他又不能回答的。能把城市建筑得多美多雄壮那是普朗西斯和未来的法兰克做的事,但是能把城市管理得怎么样,那就是有关于他这个领主和底下官员的问题了。 原来就算没有魔法的支援,这个国家不仅拳头硬过埃尔塔千百倍,内力上的功夫那比起自己家里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多尼瓦开始暗暗捏了一把汗,庆幸自己没有跟新区搞什么大新闻。但是转头过来,多尼瓦的君主思维又告诉他,如果说埃尔塔样样不如人,那么帝国是不是无法避免被吞并的命运?父皇的基业是否要毁于一旦? 法兰克和他的同学们才没有这样的担忧。他们把脸贴在窗上,盯紧了经过的每一丝风景。从街角的OL,到从车旁开过涂得天花乱坠的私家车,再到在封闭路段施工的工人和机械,再到上高架桥之后大家对桥高的议论和猜测……叽叽喳喳讨论着问题的这里才是埃尔塔的朝气所在啊。 第三十六章 百闻不如一宴 高架路的沿岸,总是能看到些许平民住房的景象,正在晾晒衣裤的主妇,逗着鸟笼的老大爷,刚刚让多尼瓦感到肃杀的景色此刻又多了几分的人情味。路两边越来越稍显陈旧的建筑也缓和了他对造型前卫的建筑物隐藏在心里深处的恐惧。 大巴又很快地从延安高架上驶下,左转并入外滩。如果说稍早些时候长江给他们的印象是“宽广”,那么两岸点缀着连绵不断且不同风格的建筑的黄浦江那又是什么呢? 往左看,那是稍微有些帝国建筑风格的街道,往右看,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通天的高塔,和仅仅低高塔一头的摩天大厦。那座如同三脚架一般的高塔就这么静静地插在陆家嘴的土地上,塔顶的钢针充分播撒着超级工程的压倒美。熙熙攘攘的游人就在车旁的人行道上嬉戏玩耍。 对,没错。左边就是外滩,右边就是陆家嘴。这座远东摩登都市百年来的发展变迁,全在这由左到右的一转头之中。参观团已经不再表现出能被人轻易看破的惊讶——或者说今天的惊讶值已经用完,请各位明天继续目瞪口呆。不过再怎么呆,参观团各位也终于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们饿了。毕竟已经接近午饭时间,负责接待的新区工作人员也不是白混日子的。午饭就在和平饭店龙凤厅私人包厢,东道主早就设好了宴席。今天的八楼龙凤厅又是显得格外不同。不止是气氛,大量的安保人员就在外面大厅安坐就位,今天的八楼几乎没有外人的位置。这么一看就知道来者的地位有多高了。不仅仅是埃尔塔方面来了这个中方认可的最高元首候补,新区方也来了一位分管自己工作的最高负责人——还是七长老的其中之一。 法兰克还正为美轮美奂的木雕墙壁装饰,古色古香的天花木雕壁画,鎏金门窗把而迷住双眼的时候,听着解说的他才知道在桌子远处正襟危坐的居然就是掌管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团体的首领之一,吓得他差点就飞了起来。 不仅是法兰克,除了久经政场的多尼瓦和亚泽坦将军还能保持镇定,其他人都在飞速打量着这位东道主。他初看起来除了稍微老成一些和其他随从乃至黄源并没有什么区别。一身中山装,和西服也看不出谁是高贵谁是低贱。但是深邃的眼神却显得深不见底,没有人敢直视这样的深海,生怕魂儿给吸进了去。 短暂的寒暄和互相介绍之后,先让上两道菜给各位客人压压惊。今天的菜点都改成了一人一份的西餐形制,免得两根木棍难倒英雄汉。第一个端上来的就是的水晶虾仁,看似平淡无奇,要入口才知味。然后是蟹粉豆腐。紧接着是和平饭店限量且厨师现场表演切皮的片皮鸭。刚称赞厨师完技艺精湛,一把菜刀定天下的众人还在为脆香不腻的鸭皮满嘴回味的时候,松子鲑鱼和炒鳝丝轮番上阵。一个甜鲜交织,一个浓油重酱,活脱脱两剂猛药,一下子又炸开了参观团众人的味觉。最后则是两道汤菜收尾,狮子头和糟八珍。看似卖相不好但是鲜味逼人,狮子头是看不出猪肉相而满嘴爆发猪肉味,八珍则是每一种食材都渗入了其他食材的特有味觉,有如万花筒一般迷得人不知七荤八素,更何况其中还有埃尔塔人未曾发掘出的食材。当然并不是说埃尔塔食材单调,是因为他们没有大吃省人民那样一对善于发现吃食的眼睛。 这和法兰克心中的“宴席”稍微有些不同,并不是粗狂的各类食材堆积,食材的花样组合带给人的味觉享受是扩散在口腔当中全方面的,新鲜二字在现代化的物流冷链助力下得以发扬光大。不管是鸡还是鸭,无论料理者怎么去在上面做文章,肉的新鲜味道是齿尖咬下去就可以感觉得到的。不过分地说,这顿饭给法兰克的感知就是如同仙境。以至于他居然没有认真去听两大首脑之间跨过语言鸿沟的交谈。 当然大家可不会在这里动起刀戈,更何况两方现在已经是同一条命运线的两端,有事能商量尽量别动手——反正动手也是埃尔塔方打断牙齿和血吞。两方商谈的细节也不会让法兰克甚至普朗西斯一级的非核心人士得知,那些等着去西郊宾馆晚上饭后两方会谈继续磋商细节不就好了嘛。某位长者不是说过“闷声发大财,这是坠吼的!”么?如果硬要说他们在聊些啥?无非就是一些国家概况和唠唠家常——晚上分发的普及读物会让埃尔塔的来宾们对这个国度有直观认识的,除非你跟我说多尼瓦不识字,你TM在逗我? “为了我们的和平,干杯!“两种语言在桌上交织回响,众人起身把龙井茶一饮而尽。这种带着苦涩味的饮料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法兰克倒是老实地真真正正一饮而尽,而普朗西斯的味觉和喉咙则再度被回甘的口感润滑,当然日后他迷上各类茶的事情就暂且不在这里深入提起了。 这场宴会自然也不会如各大论坛上消息灵通人所说的“帐后伏下刀斧手,听我掷杯为号”这样剑拔弩张的电影情节,只能说宾主尽欢顺带多尼瓦迷上中餐普朗西斯开始变成茶叶狂魔。如果各位上网看到什么“六月和平饭店不和平”,“一场宴席定江山”之类的脑补帖,请务必一定不要当真,请客吃顿饭体验一下中华美食而已,又不是拿平底锅糊头。 八分饱的菜量让参观团大部分人不会在饭后困得东倒西歪。当然车队从和平饭店拐出来到陆家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然而屋漏恰逢连绵雨,车队依旧碰上了上海特产之堵车。本来十几分钟的车程活活走了快半小时,这下苦了护卫车队和新区方,幸福了埃尔塔参观团——得以浮生偷得半小时好好地睡一觉了。 第三十七章 高处亦胜寒 和大巴车背向而驰的高级轿车内,看似秘书的人递上一份文件。 “您看看,这派遣新区名单里头有些不太对劲的,尤其是信……” “小刘啊,这种事情就不要问我了。居委会大妈都知道这事儿态度怎么摆,划掉不就是了么?哦,还要带话给下面的同志,严格审查,一个都不能放过去。理由可以写得很冠冕堂皇,也可以写得很直白。反正大家脸皮都撕下来了,就不怕有人来找咱们麻烦了嘛。” 高级轿车在高架路上向着西郊渐行渐远。此时可怜的参观团大巴才刚刚从拥堵的车流中被挤到了停车场里,小睡初醒的埃尔塔众人开始缓缓下车。 正对着车门的,正是下午第一个景点——东方明珠塔。如果从远处只是些许的压迫美,而此刻站在塔基前的埃尔塔参观团只得相视无言。压迫感已经突破了所有人的阀值,这个角度往上看要让他们形容这是“刺破天际的高塔”也一点都不为过。 普朗西斯倒显得淡定许多。他在埃尔塔东军歼灭战前看过真正能够突破深蓝无垠天幕的神器,此时的高塔虽然气势一点不减,但是它只是一个屹立不动的死塔罢了,又怎么能和那种逆天的怪物相提并论呢? 钢铁,钢铁,钢铁,这里到处都是钢铁!多尼瓦默默在心中吐了一句槽。如果告诉他这些建成天棚高塔彩虹桥的钢材和帝国士兵身上的铸铁有云泥之别那会是什么结果呢?显然是没有必要的,单单从量上来看这么多的钢铁就可以让帝国的铁匠和矿工们甘拜下风乃至顶礼膜拜。 今天的东方明珠塔和塔基的上海历史变迁展览馆也是在参观前后一个小时开始临时封闭,理由同上。得亏不是旅游旺季……倒不是说门票的问题,人要多了堵在外面啥东西看不清啊。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人墙。现在也保不齐有没有什么人想要浑水摸鱼,不过既然下决心让他们继续深入震撼教育——呸,友好参观,这点小问题还是得全部拦下来不是? 比较沉重的塔基展览馆留着下塔再参观,排在前面的是登塔项目,什么旋转餐厅,玻璃地板之类——总之高大上的玩意儿来一个一条龙就对了。 上塔当然不是像市民元旦登高那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分八人或者九人一组直接搭乘观景电梯直达上部塔体观光层。就算是没有恐高症的普朗西斯靠着电梯的铁墙也不免看着外面感到阵阵晕眩。看着渐渐升高的自己是要捏一把汗,但是这个越看越想看是怎么回事?新奇感和脱离了大地的恐惧感同时交流汇聚,变成了大电流麻痹了参观者的神经。 当然也有倒霉蛋有恐高症,电梯开始运行没多久只好呆在地面。陪同多尼瓦来访的亚泽坦将军挡得住蛮族压得下溃兵,现在却不得不在小小的观光电梯前饮恨止步。不到五十米就开始不住腿软的他,最终就与更加刺激的玻璃地板无缘了。 三百三十米只不过是普通的环视观光层。从这里往外看去,整个摩登都市的精髓放眼可见。刚刚令参观团众人压迫不已的高楼大厦此刻仿佛都臣服于众人脚下,乖乖地俯首称臣。脚下的行人如织,在这个高度看起来都和蚂蚁筑窝一般。曾经让参观团大巴深陷其中的一望无际车水马龙,不过是手边一行漂亮的金属玩具车而已。多尼瓦很想追问一番,这里是不是这个国家的帝王宫殿?这种俯视众生的特权,难道不是只有帝王能够独占的幸福么? 当然这里的地板还不是更上面“太空舱”的玻璃地板,以为这里便是最高层的多尼瓦当然不会对脚下无实感的自豪感到有兴趣。起码现在不愿意到玻璃地板上一试究竟的他是这么觉得的。 三百五十米高的“太空舱”,和国内各种各样山崖高塔的景点一样,以透明无暇的玻璃作为观景台的地板,玩的就是心跳! 法兰克此时正趴在地板上望着塔下的景色瑟瑟发抖,虽然害怕,但是过瘾!从这里看去,塔身粗糙的水泥柱,塔底为他们封锁景点的安保人员都清晰可见,如果说这个世界有神的话,他也一定像现在的自己一般,无死角地全方位地俯视着芸芸众生吧!但是法兰克转瞬一想,哪有神灵这么不成体统,趴在地上害怕摔下云端的?更何况黄老师说过,这里的玻璃比钢板还要坚硬,比皮革还要柔韧哩! 法兰克摇摇晃晃地两手撑地想要爬起来,却怎奈手刚抬起脚抖得不听使唤,差点滑了一跤。幸好平衡器官够给力,才没有在全上海人民面前上演一出天神摔得狗啃泥的美景。但这一摔,却把法兰克的小命差点都摔没了。法兰克惊魂未定扶着玻璃,刚还没喘过气来,庆幸满点的心却又一下沉了下去。 裤子湿了,尿的。法兰克刚刚吓尿了,对,真真确确的吓得失禁了。 和他同行的学员一通狂笑,黄源也忍不住滑稽表情,捂着嘴自己乐起来。把严肃表情控得死死的多尼瓦也露出了能把阴霾一扫而去的笑容。午后的三百米高空,参观团的戒备心和震撼感正在随着法兰克倒霉的裤子和全队不间断的笑容而渐渐远去,他们正在迅速发挥人类可塑性高的优势,飞快地融入这个他们本该感到陌生,感到排斥的时代。 “他们游乐项目还有很多呢,咱们下午就在西郊等参观团回来。”还是刚刚那辆高级轿车,此时正缓缓驶进西郊宾馆的大门。 “小刘啊,也不要太紧张,活儿办完来陪我打打乒乓球,晚上才是重头戏呢。“刚说话的人继续拿着手机刷着内参新闻,对小刘吩咐道。 “有些事是急不得的,要缓缓地来打太极才是呢。有些人啊,就是太急着跳出来了呀。你们这样子是不行的呀!“他又紧接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第三十八章 五对负重轮 刚刚那台显示着内参新闻的手机里飞快地划过一句残影——波斯和沙特在霍尔木兹海峡内爆发武装冲突。 无非就是陷入低谷的油价能够上升几个点罢了——依旧拯救不了萎靡的全球经济。区区冲突的小管针剂是振兴不了已经无药可医的人,更何况这个患者的重要器官还在打着莫名其妙的病毒歼灭战。 如果埃尔塔商圈不能快速兴起,那么依旧全力拖动着全球这根有史以来最大的猪后腿的中国能不能继续保持全力前进呢?说到头,不去过犯我强汉的瘾和对多尼瓦十二分让步,都是在为埃尔塔迅速被新区同化让路。 在英法核武器得以安全随艇到达美国的当口,各国算是可以从达摩克里斯之剑下松一口气,但是遍布欧陆的反应堆又成了新的隐患。这时候出现在华北的传送门给了中华民族一个在太平间门之前的新避难所。有关于此事的安排在新区内都是高级机密。没有人会想砸破那最后的玻璃,按下背井离乡的发令枪扳机。 下午的游览对于多尼瓦而言亦无多少意义。他此行所最想得到的就是新区对于保障他安全的背书,要不他也没有必要远跨传送门来陌生的国度孤身来访,置盾城于不顾。虽然他的妹妹还有得力帮手魔法协会大部亦转移至此,但是身为现在埃尔塔法理上的一国之君,他的远行还是多有不妥。 在深层上,他依旧忌惮着双月教会可能的进犯。巴卡拉已然不足为惧,他只不过是双月爱玩就动两下线,不爱玩就可以分分钟杀之而除后患的小提线木偶罢了。在最好考虑上,多尼瓦希望新区方能够出售那些神奇的兵器,不过他也明白这是与虎谋皮。当然怎么在强权之间周旋,是他这样的政治家天生就被赋予的重任。如果是下棋的人自然要精于棋艺,如果是棋子,就只好做好棋子善于斟酌损益的本分啦。 如果能有新区这种能够不依靠魔法而驯服钢铁与烈火的力量,那么……就算是兰卡斯倾尽双月教会之力来犯,只要不与新区为敌,埃尔塔也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勉强支撑吧?想到这里,多尼瓦不禁在沪东造船厂的巨舰丛林当中握紧了手心。 当然想要把埃尔塔正统力量武装起来的考虑,新区也不是做了一天两天的。两方在西郊宾馆的晚宴之后闭门磋商当中一拍即合,但是埃尔塔新军的主导方会是新军,其中除了教官和负责指导的技术员之外不会有其他的新区人士加入,换言之,就是正统的“埃尔塔人建埃尔塔军”。埃尔塔新军尽管权柄依旧落于新区手中,但是此举显然又把新区彻底绑上了多尼瓦的战车——或者应该反过来说?埃尔塔新军将同时保证二者的安全。其实这样的承诺就已经足够,实力对比被削弱到史上最低水平的多尼瓦和他的埃尔塔已经不能奢求更多了。 军备采购一揽子协议顺便有人帮他代签了。毕竟多尼瓦屁都不懂。事实上军备采购只不过是参谋们拟定出来的埃尔塔新军培训计划当中最首当其冲的一环,至于采购款?一分钱不用给,以后用贸易慢慢还就是了。 都采购些什么呢?国内随便一名军迷看了都要破口大骂,这群没良心的! 各种国内积压的俄式中间威力弹枪械,木柄手榴和各式落后装具,配件工具水壶餐盒那都是小意思,越往下看越让人心惊胆战。要让各大军区搬箱底东拼西凑才能搞定的旧版BJ2020就不提了,各种59改型更是堂而皇之地摆上了台面,不过不包括装备105mm线膛炮的新型号,多数还是各类破障工程车辆。已经被淘汰的63系装甲车也会一跃重新成为野外路况极差的埃尔塔新军当中的支柱运输工具。 然后就是被第三代卡车逐渐换装的东风EQ2102,乃至于陕西汽车的老将SX250,SX2150,SX219都悉数在列表当中露头。他们所要承担的不仅是战场运输,还有兼职新区日益沉重的越野运输任务。 火力方面,大量的107火箭炮,81迫击炮,25小高炮,14.5小高射机枪,能被BJ2020牵引的游击战神器或全新生产,或从库存中重见天日,他们终将被物尽其用。最终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支装备水平比现在欧陆上游击队水平还要低的武装力量。然而就算给了99A主战坦克,给了05A自行火炮,那又有什么用呢?先不提火力溢出的问题,培养一支补给和维修水平都要求极高的部队,是否有浪费的嫌疑?不能说的隐忧当然也是有的,新区希望把埃尔塔新军的火力覆盖范围控制在十五公里之内,万一这帮人控制不住反水了也就不会给传送门基地常驻的快速反应空中部队带来多少麻烦——这话当然不能公开来说,只能存在于军方的预案里啦。 要是正前方十五公里的猛烈火力依旧不能让敌人屈服?真的碰上了哥斯拉?别怕,传送门基地里的空军部队随叫随到,包洗地洗干净,不收钱哦~ 为了对付未知的强大敌人,当然新区的参谋也一直没闲着,他们不停地收集着来自来自各方,民众,前埃尔塔军等社会各个角落的情报,到底在埃尔塔和他们并肩前进的前方,那个隐隐约约伸出的黑手有着怎么样的军事实力乃至综合实力呢?那些记载在歌曲,童谣,被人口耳相传的巨大钢甲傀儡军,兰卡斯的无敌舰队,乃至冲进万人之阵的现世神的现实战力是怎么样的呢?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当中,这些战争机器的智囊们也在挖掘着埋藏在文字山脉中的真相。至于兰卡斯称霸这颗星球的这几板斧到底锋利不锋利,那就只有等埃尔塔新军和双月教会的部队来一回彻底的硬碰硬那才知道了。但愿这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那群腐朽的魔法师能够见好就收——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第三十九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在协议上万分顺利没踢到预想中的钢板的多尼瓦显然对身下的柔软床垫十分满意。这份协议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从纸缝装订里看也看不出除了新区共管之外对他有多大不利的地方。毕竟新区已经相当于和他联盟要好好做生意,他也充分理解了新区方的考量。当然我们还是要重复一句,闷声发大财,这是坠吼的! 没人喜欢打打杀杀嘛。把自己的工厂,资源地,市场全给打烂了,到头来只能和夏尔斯老皇帝面对西边的蛮族一样束手无策,为战争而欢呼的狂热分子们就开心了?反正网络文化这么发达,爽文遍地爬,随便发挥想象力代入进去看一看释放释放压力就好了嘛。还特有代入感。你说兹磁不兹磁啊? 签防务协议签得实在是太晚,送上夜宵之后还是请多尼瓦先生先去睡觉吧。咱们参观还有两天行程,明天继续磋商一点都不迟。但是多尼瓦在第一时间躺床看完协议之后,才发现属于他的享受才刚刚开始。也不管他还拿到一册已经翻译好的中国概况,他先起身把房间环视了一遍。首先是明亮得刺眼的灯光——不过他已经从傍晚就开始习惯了。房间里的陈设实在是不多。唯有那个大大的黑色玻璃相框引起了他的兴趣。电视旁边就放着一小本使用指南,教他如何开启这神奇的机器——反正他也看不懂中文,电视就让他随便看吧。与他实质上关系更大的空调,已经调到了自动档位不停运转,冷气间间断断地从他头上那个贴着天花板的神奇白色格栅中送出。里头还有一个房间,那就是浴室。小册子里写扭动开关就能放出干净的洗澡水——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这居然还有热水?多尼瓦开始想象在夜深人静的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用他所不知道的办法把水压进这样的管道,他只要一拧开阀门就能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出水。 旁边那个有着大肚子的白色石头水箱似乎是——坐便器?旁边还有用于清洁擦拭的纸……还真是贴心,拉完不需要人来端走?哦不,按动那个按钮……说到这里多尼瓦伸手去试了一下,水流果然从盆子的缝隙当中向心喷射,多出来的水似乎又从哪个地方往下流走了。 真是巧夺天工!多尼瓦愉快地拉了一通,随即又洗了一场爽歪歪的热水澡,到这里他的任务又多了一项,他得建一个新的宅邸,要有明亮的灯光,大扇大扇的滑动玻璃窗,有着和这个房间一样柔软的床垫和干净方便不让他觉得蹲坑是一种折磨的卫浴室,当然浴室分开也可以。最好还能有这个房间里能冒着冷气的机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记得和东道主讨论购买这些神奇玩意儿的事宜——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是一个君主的责任和义务嘛。 多尼瓦又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越坐越有弹性的感觉真是让人沉醉其中啊。再多的柔软垫子也是人一躺下去就彻底萎靡,哪能又柔软又有能把人支撑起来的东西呢?看似矛盾的组合,今天就实实在在就展现在他的面前。 多尼瓦随手拿起了展示中国概况的小册子,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他吓得滚下了床。 这个国家有十三亿人! 十三亿是个什么概念?当埃尔塔的臣民都没有到达一亿这个里程碑时,它挑选的对手居然有十三亿人。军迷可能会说“用人海战术就能打败敌人”这样的蠢话,但是身为领主的多尼瓦是很清楚的,能养活多少人,管理多少人,就很能体现出这个国家的水平。他先前为两千万而震惊,看来还是震惊得稍微早了那么一点。 把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往后翻,比埃尔塔微微大一点的国土面积也好,人均生产总值相当于多少粮食也好,人均钢铁产量能够压倒埃尔塔几个倍数也好,那都是次要的。他把小册子装进小皮箱里,今晚是没有心情再去看了。 十三亿!这个数字就让他不能理解。一个万元户自豪地爬出山沟沟,外面一个人跟你平淡无奇地说他才几百万家产,就是这样的感觉。刚要鼓起勇气把比装起来,对面一句话就让你彻底失去了信心。 哦,脚前边还有一个铁盒子。多尼瓦差点忘了这茬。他按照说明把开关打开,神奇的景象出现了。 铁盒子里头先是出现一个标志,然后是两个人看着他对他讲他听不懂的中文。多尼瓦差点吓得往后摔到床上,这是啥子魔法?两个人就好似站在黑色玻璃后面对着他讲故事一般。并不是像传说中描述的能看到人幻影的水晶球,而是看上去除了看不出立体之外真真切切的两个人,哦,现在切成了沙漠的画面。 多尼瓦转头去看电视机的后面,除了两条线和墙壁连接,其他什么都没有。电视里头此时正在播放中东冲突的画面,依旧是看起来如此的真实。毕竟多尼瓦直接跳过了黑白摄影,黑白电影,胶片电影直接看到了彩色数码摄像的时代,当然看不出个三六九了。他也只能像刚坐上汽车的普朗西斯,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这一定是某种魔法。 多尼瓦也不准备去研究画面从哪里出来这个神奇的问题了。他只默默看着这个新闻频道所展现出的社会百态,可惜他一个字都听不懂。那些方块字真是难懂,比他们的字母要多出不知道多少——刚刚那本小册子里说的这个国家认字率高到九成五以上,那是不是吹牛呢……像刚刚那个浴室里头的陈设,是不是寻常家庭也能拥有,还是贵得只能在这种场合看见呢? 胡乱想着这些问题,多尼瓦用尽他最后一丝力气按下电源总开关,睡觉。 就算是天塌下来,那也要等他睡醒再来想。更何况现在是一片友善的新天地对他展开怀抱,天还没塌呢。 第四十章 你花钱我埋单 新的一天对于埃尔塔参观团来说则是血拼季。为了防止突兀的服装让遍地都是的手机摄像头拍下,几位从传送门后来的新客人已经收到了和身材符合的休闲装。种子中的尖子生则不用担心,自参观组团开始他们的衣着一直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风格,只有不同的肤色和发色瞳色会让路人稍稍回过头去看他们两眼——事实上他们和白种人也并没有什么差别。在这个欧陆大崩溃的时代大洪流下,看到这样成群结队的白种人的景象正逐渐让人感到习以为常。昔日的西洋镜变得稀疏平常,这该说是让人悲哀呢还是让人感慨重回汉唐盛世万夷来朝呢? 早上起来多尼瓦洗完脸(并没有刷牙)穿上今天为他们准备好的服装之后,面对黄源的第一件事就是请他去咨询负责人——能不能给我搞一套,或者说是负责安装一个和昨晚寝室一样的房间?弄得黄源是哭笑不得,而听到黄源汇报的负责人则露出了一脸请君入瓮计划通的表情,弄得黄源甚是一头雾水。负责人当下就爽快应允,于是在早餐会上又是一番宾主尽欢。 今天的安排无他,除了让这群贵客买买买就是吃吃吃。让他们充分体会一下大市场经济的魅力——只要你有钱合法的商品啥都有得买,没有也没事,你砸钱我开发嘛!不过今天的行程里就不包括各类让大男人们趋之若鹜的数码产品商店,买了你也不会用,会用你也没有使用环境嘛。倒是黄源的同事从普朗西斯那里知道多尼瓦喜欢钓鱼,今天午饭后他们也会“顺道”去一些已经安排好的渔具店和户外用品商店。 在昨天才来过的和平饭店往西再深入,就是号称中国商业第一街的南京路步行街。这一条街都是什么?都是商店饭馆! 加西亚的市场和商业街当然也算得上埃尔塔前列,当然更繁华的商业区还在沿海。当然各地的商业区颇有几分靠山吃山的意思,例如沿海的商业区多数店铺出售的东西都和渔获有关,要么则是出售经由兰卡斯货船或公开贩售或水手夹带的稀少货品。哪有像这里的店铺街高耸入云,却大多数都在出售服装化妆品的?一眼望去,各式各样的招牌少有重复,更何况衣装的款式又是千奇百怪?路人的服装也一扫昨日参观团对接待方千篇一律着装的印象,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在穿衣服这件事上也是会玩的! 熙熙攘攘,或独自一人快步前行或两人牵手三人小家庭七八人三世同堂,除了一家子刻意穿成相同服装之外,根本找不到服装相同的两个人!就连构成服饰的布匹,也没有一样看起来花纹相同……真是令人震惊。定睛一看,就连鞋都千奇百怪,现在就不要说款式了,种类用指头都数不完。 参观团才听着讲解前进了几步,周围的路人就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穿着运动短裤和布鞋衬衫,踩着耳机里音乐作为节奏的轻快步子前行的短发妹,一身夏威夷风休闲装,胳膊上纹身头发留头顶一撮戴墨镜的壮汉,长裙飘飘带个草帽的长发文静少女,老了而不与时尚脱钩,一身漂亮的中山装精神抖擞的老大爷,高跟鞋铅笔裙仿佛能把周围光线扭曲的高挑御姐……静静耸立在背后的高楼大厦是压倒性的带棱角的风景,而不断从参观团身前身后经过的人潮,仿佛把人丢进不断旋转的万花筒一般。你稍稍注意这一角的风景,另一侧的又迅速从你眼角溜走。 如果能冷静下来,他们就会发现,在服装饰品的极其多样化背后支撑这一切的是纺织业上全面压倒埃尔塔乃至兰卡斯的生产力。如果说多样化的布料尚且可以让成衣匠们接受,那么每个人都要不同的绣上不同的花纹——你TM要累死人还是怎么样? 当然丝网印刷这东西他们是不知道的。 生产力的进步就带来物质的极大富足,随即生活水平就能上好几个台阶。如果一心只想着掠夺,那么终究会有被掠夺对象被绑在铁棍上拧也转不出任何一滴油水的时候。到那时候已经尾大不掉的剥削阶级怎么办?你想让他们自己把油水吐出来,让那几个人降低只会升高的奢侈水平?做梦吧啊。没来个八国联军,慈禧还能继续把“谁和我一时过不去,我和他一世过不去”这句话说到死呢。 第一站很快结束,多尼瓦选购了一套适合他户外探险钓鱼骑马的轻薄长袖,还带护耳纱网帽子,还有一件换季打折的冲锋衣。亚泽坦将军要了一件类军款迷彩的冲锋大衣……所有人都买了一打的内衣内裤和袜子,还有拖鞋运动鞋皮鞋各一双。统统是新区接待人员拿着卡在后面埋单。这点礼物,或者说让他们领略新区-埃尔塔联盟提升生产力是第一要务的学费,就算是六位数也让人觉得便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在选购琳琅满目的衣装时,这些埃尔塔的聪明人应该能明白让他们随意血拼的真意。就算不明白也没事,哪天你把化纤袜子内裤穿破了,把纱网帽子穿烂了,把运动鞋穿开胶了,那时候才明白也还不迟嘛。这趟送你这些,以后如果你不做生意那就没有了,乖乖去对没弹性的布袜子,死硬死硬的老皮靴发脾气吧。要知道埃尔塔再好的裁缝,就算搭上再好的魔法师,那也没办法对化纤袜子发挥自己的实力。 把标注着所有人的“战利品”交给随从让他们拿回车上,众人直接又跟着向导拐进一家商场。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曾经在加西亚惊为天人的宝物们就这样成群结队,犹如拷贝人军团一样横竖在参观团面前。当然尖子生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又把下巴丢地上的只有从传送门那边来的那些新朋友而已。 第四十一章 背后磨刀 兰卡斯主岛,泰尼斯城,双月教会的核心地带,一艘华丽的小船正在河道中前进。 说起兰卡斯和双月教会的关系,你可以认为双月教会就是兰卡斯的唯一合法执政组织。其实双月教会就代表着兰卡斯,兰卡斯就只有一个双月教会说话算话。 小船是用叫不出名字的水兽牵引的,除了船工一名之外,后舱里安坐着两位双月教会的大人物,相对着坐在桌前讨论着政局。 “伍德曼卿,这回瓦塔夫卿可倒了大霉咯。”其中那名较为胖的,是神殿内务官马伊兹。而那位伍德曼呢,则是兰卡斯分管海运的大头目之一。 伍德曼头也不抬,只管折腾自己的指甲。“哦,你是说西埃尔塔失陷这个事?那东埃尔塔不是还在吗,上面给瓦塔夫卿坏脸色看了?” 马伊兹甩动着肥肉大笑起来,“谁说这个事了?死了个神官,瓦塔夫这个老可怜蛋不仅要背锅,借用斐泽汀娜的人情他也要还,真是哪边都不讨好啊哈哈哈哈……”其实胖子笑起来有一点好,那就是不会像对面这位伍德曼一样皮笑肉不笑。 伍德曼很快从一个指甲转移到另一个指甲,同时迅速驱散了自己的微笑状态。“哦,上面给瓦塔夫什么脸色看了?” 马伊兹沉默了半晌,低声严肃道:“如果搞不定西埃尔塔,瓦塔夫估计在几个月内就要被应召回国。”伍德曼立马接上话茬,“这么快?”他停下手中的小锉刀,“是不是上面的直接指示?” “不好说。估计是异端审判会吹了什么风——区区叛党是不会让上面动这么大心的。” 伍德曼若有所思,突然对马伊兹发问道:“话说,当时埃尔塔的老夏尔斯让咱们的禁咒研究会开启传送门,咱们不是万分保证门对面的未知之地是没有魔法的么?难道又是红龙那种异端跑进门来了?“ 马伊兹重重点了下头,不过他很快又解释道:“也许是西埃尔塔的粮食供应告急了,你懂的,威胁到了魔粉生意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到时候去找瓦塔夫的麻烦,你估计也得有一份子。” 伍德曼面不改色修完最后一个指甲,把工具放回木盒子,不紧不慢地说:“反正我只管运,能搞出多少是他的事——地上的事情,我还真管不着。” 船拐过一座拱桥,进入阴暗而静谧的居民区水道。似乎现在开始,就可以讲正事了。 “马伊兹卿,这次来又有什么想要我给你收罗的好东西?” “这次夏尔斯得到了一些战利品哦,神大人有所耳闻,是挺感兴趣的。你能不能帮我从巴卡拉那边弄一点出来?也不求多,一两件就成。”说完胖子把一小袋东西推到了桌上。 点着烟斗的伍德曼笑了一声,吐出一个不成功的烟圈。“消息还真是灵通。想必你也想往瓦塔夫身上踏一脚对吧?还是说你也想要埃尔塔大主教的位子?” “我亲爱的船长大人,我爬得越高不是对你越有好处——哦不,是咱俩都好嘛。您也别打听太多了,报酬我会付的。”胖子马伊兹又开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肥肉抖动的丑态实在是让伍德曼看不下去了。 失去了产粮区,开春之后魔粉产业必然遭受重创。用粮食去扼住巴卡拉的喉咙,这个毒计巴卡拉的老哥一定会用得淋漓尽致。瓦塔夫又要收回西部,又要从西部讨到足够的粮食来维持魔粉生产满足双月要求的贸易额——鱼和熊掌都要,做梦。 “真是好算计!”伍德曼走在热闹的泰尼斯集市区,一个人静静地想着这些来龙去脉。马伊兹这一党人一边趁势攻击瓦塔夫在服从双月教会控制的巴卡拉丢失西部两个领主范围的土地,还有死亡一名禁咒研究会的神官这种重大失误,一边又来指使他在魔粉问题上对瓦塔夫施压,这下内忧外患齐备,连同僚都来捅刀子,瓦塔夫卸任回国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也只能怪瓦塔夫和夏尔斯这对冤家太不走运,毕竟狡兔死走狗烹也是大能人的固有结局。那他们曾经的舞台埃尔塔帝国现在是怎么样的一个状态呢? 西部两个领地,北部一个领地结成以多尼瓦为核心的“叛党”,而东部两个领地和直属区则依旧唯巴卡拉马首是瞻,尽管尚未稳定。一周以来零星的军队依旧在帝都加西亚周围不断袭扰这座城市。 不过处在飓风核心的埃尔塔双月教会和瓦塔夫则泰然自若,倒不如说他是胸有成竹。早在巴卡拉弑父他就决定落井下石,筹划一出壮士断腕的好戏码。不愧是夏尔斯的老对手,这一出戏会让所有人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拍手称妙的。 一张加西亚城堡的漂亮手绘地图就轻轻松松地从逃出的侍女,禁卫军口中汇聚整理出来。连哪里有守卫都一清二楚。哈,巴卡拉这小子办事还真是绝,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下要栽跟头了吧。尚未回国的斐泽汀娜也将准备掌握好戴罪立功的机会,连同异端审判会的刺客一起,再度让埃尔塔城头变幻大王旗。 其实本来巴卡拉可以不必死的,如果他听得进瓦塔夫的话。这个比他还要懂埃尔塔的人不止一次建议他放下对兄长成见寻求和解,退一万步也不能寻求军事解决——根本打不过人家还要撸袖子动手,愚蠢之极。毕竟还是太年轻,sometimes耐腐!这样又磨蹭了一周,也没见巴卡拉有什么励精图治的迹象,就连加西亚的重建都拖拖拉拉。不过这一周也给了瓦塔夫的时间来充分磨刀不误砍头工,例如刚刚说的搜罗搜罗地图,踩几次点,放一些风声给外头的忠君臣子……不出这几晚,又是一通里应外合,巴卡拉这支堪比中石油的埃尔塔帝国第一ST垃圾股终于要结束一路狂绿的悲惨走势,顺利进入众望所归的停牌退市咯~想必埃尔塔人十有七八要拍手称快吧。 第四十二章 埃投行登场 高高的旗杆上,现在挂着的是巴卡拉这个小可怜蛋。 路灯年年有,今天换主人。在寒风下往下淌着血的巴卡拉完全不会想到自己倚重的大老板级盟友居然从背后一刀就要了自己的小命,还被人做成了向自己最忌惮的兄长示好的旗帜——真是不甘心呐! 所以说像巴卡拉这种幼稚到一而再再而三出错的小屁孩就不要穿着尿布搞手段嘛。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自己的合作态度和保证埃尔塔的稳定和魔粉输出哪个比较重要?在这个东部饥荒在即的关口,瓦塔夫也只好捏着鼻子把你搞来献祭给西边的有粮大户了。 之前的这一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当口,也只有马车上的商人能从西部带来少量的小麦和面粉。在经历过战乱征粮这种比往常更高的消耗之后,多尼瓦居然还能拿得出粮食交易……有粮就是爷,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多尼瓦的粮食和底气哪里来的呢? 多尼瓦和新区长老在人群前握手,这是多尼瓦的第一次摆拍,难免露出了生涩的礼仪微笑。不远处长枪短炮咔嚓声连成一片,时间在这里定格。埃尔塔和中国的正式经贸协议,合作投资银行的建立,就在这里正式起步。 这也算是公开在大众眼中亲眼可见的官方接触。电视直播也好,网络媒体迅速反应也好,第二天全球各大报纸的头条也好,这条新闻一举盖过了所有的欧陆消息,海湾冲突,近东摩擦…… 不管新闻从哪个角度报导,埃尔塔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那张照片是绝对少不了的两个元素。而多尼瓦关心的粮食供应反而被大家有默契地一致抛到脑后。偏颇报道的例如“中国正在复制亚投行地区霸权”,中立的例如“和平的埃尔塔开发应该由全人类共享“,赞许的例如”人类的新光芒在东方显现“。 从标题往下看,就可以看到埃尔塔基础投资银行——埃投行的大致细则。面向企业征集的投资方能获得的不仅有以中国的信用作为持续回报的保证,还能获得埃尔塔的特有资源,同时持续开放各种中国国内无法解决的产品招投标……其他都是屁话了,意思说的很清楚了,赶紧投钱啊!晚了可不会给你留那一份啦! 之前由几个国家发起的联大会议要求中国开放传送门区域为全人类共同开发的表决,尽管表决结果是要求中方开放现在一只鸟都飞不过去的区域,但是中方代表直接缺席。联大会议有约束力么?你在这里喊破天有用吗?有种去安理会投啊?然后估计中方又要摆个淡定的姿势然后很不要脸地按下否决按钮——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你算个屁。 消息连夜传到各国首脑的耳边,第一反应都是:赶紧让表格中符合条件和资格的企业去投标啊!哦大家估计都忘了,不用等国家催促财团,财团的嗅觉永远比官僚灵敏。不用等人去催促,在列表中的企业立马开始把埃投行在北京的临时办公电话,电子邮箱全部打爆……再过几个小时,没人会指责中国不公开开发——都忙着打听风声准备搂钱呢。就连某些急着要阻止财团投资,想继续拿着板凳敲碗谋求更大利益的人也扑了个空,有钱不赚王八蛋。 当然有些人知道和埃尔塔的协议细节文本,忍不住要发问:既然款项垫付,以资源偿还,那么给投资者的回报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就问得太幼稚,这份钱看得再大,投到这种全国性的基建项目里,能激起看得见的水花么?再说了,就算这部分钱拿不到好处,激活了这么多就业岗位,盘活了这么多过剩产能,唐山的兄弟,山西的兄弟不用过传送门就能确实体会到好处,等到埃尔塔建立出个基本工业体系,又能继续支撑你的产业升级,埃尔塔的建设有出资方的一份力,但是等到两边开始正常贸易你们还是得继续买门票,拿别人的钱做自己的脚手架,这么好的事有人还嫌麻烦?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对于地球和地球上的资本家如是,对于多尼瓦亦如是。 抛开埃投行这个援建大头,单单经贸协议当中的第一期免费援助粮食的量他就看着眼皮发抖,承诺在今后按照新区建设作为范本对埃尔塔全境进行有偿的改造——改造款垫付,逐年以等价资源偿还……其中包括他看得懂的兴修水利,城镇改造,还有他看不懂的铁路建设,电力基建……分门别类甚至写满了一页纸,不过单单看着就挺爽的。 一时间多尼瓦简直要动起称霸世界一脚踢飞双月教会的心思了。用脚想也知道,自己只需要西埃尔塔的国土,辅以来自中国的全面革新,不要说巴卡拉那个逗比,谁能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优越的合作条件摆在这里实在让他觉得疑惑重重,天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饭,也没有白得的好处,一定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藏在大礼包里。 不过现在的他只有签约点头一途。大礼一份接一份,由不得他做主。更何况他依然看不出里头有什么滑头,至于什么人均生活水平带来的启蒙运动会把埃尔塔改造成君主立宪还是议会分权,哎呦喂,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看得透? 对于新区这个隔离地带+示范城和背后的中国而言,管你什么样儿——能做生意就是靠谱的伙伴。你身体里发生怎么样的演变,那只能是深表遗憾的副作用罢了。但是与一样“做生意”的双月教会相比,新区竭力想要扩大市场和规模,而双月则在致力于限制产出和满足供应需求的跷跷板上越玩越嗨,这就是压倒性的区别。 毕竟下层是拿来团结的,上层如果不靠谱是可以丢掉的。多尼瓦以后才会从各种各样的社会科学书籍当中认知到这一点,不过幸好后来他选对了方向。 在全世界炙热的目光下,埃尔塔参观团中的贵宾带着大包小包买的送的坐上了返程的摆渡车。在前方等待着多尼瓦的,不仅仅是他弟弟的死讯,还有一个意义与来时大有不同的新世界。 第四十三章 烦恼的两面 “孩子他爸,快醒醒——” 皮勒蒙睁开了眼,这是妻子喊自己起来吃午饭么? “孩子他爸,快醒醒,咱们到啦。” 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在前往“新城”工作的车上啊。这车还真是不怎么颠簸,适合睡觉,穿着这套新大衣又暖和又舒服,真不想出去呢…… 皮勒蒙想归想,身体还是机械性地跟着自己的妻子弯腰走出了大东风的车斗。等全部人下了车,后面还有两个士兵把烧油的油汀扛出来——没这货,车斗里恐怕要冻死几个。 这里就是未来他们要工作的地方。 皮勒蒙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他已经把全家都带了过来。失去了秋粮的大部分,冬天肯定是过不成了——挨饿也不成。有粮食的早就高价出给东边来的商人,哪有余粮借他?在早死还是玩死,摸鱼冻死还是被野兽弄死的选择中徘徊的他却遇到了来村里忽悠的新区招工团。 一袋面粉就挖走了一家人,以后还包吃。皮勒蒙一时间还有点怕这是不是忽悠人去搞点奇怪的花样,例如用人作为原料的炼金之类——打住,再说就要成限制级了。幸好有多尼瓦的纹章保证,加上签名——这才让他安安心心的签了字按了手印。 他们首先被领到了宿舍。家庭式宿舍比起单身汉的铁架床房间有一点好,那就是全套的木地板——别高兴,这就是床,乖乖打地铺睡一起吧。地铺的被子毯子则是管够的。至于夫妻要行房事——我们实在是招待不周,不然你们外面解决去? 孩子在这时候就成累赘了。不过平时倒还好,带孩子前来工作的家庭起码要有一人可以照看孩子,当然全部包吃,新区不差这点粮食钱。现在在这群人中间搞起什么保育,甚至托儿所都还太早,给点钱自己家里收拾去吧。 到了宿舍还不算完。种子兼任的管理员还带着他们一家人去了食堂,商店和公共澡堂,指点他们如何看路牌和方向,还教给他们这里特有的钱币的用法,暖气的用法,住在这里的规矩。又从小三轮车上抬出一大袋清洗用具,卫生用品挨个讲解,忙活了好大一阵子才解释清楚。 对于皮勒蒙来说,他所要记得最清楚的是每天几点上工几点下工,在哪里集合,跟着带什么颜色头盔的人走。这里的规矩还真是多,他是这么觉得的。 突然之间,前几天静悄悄的彩钢房群热闹了起来。由于单身宿舍和家庭宿舍刻意分开,这里的住户都是家庭住户。亲情的味道开始在空中和饭菜的香味混合起来,是啊,他们很久没有这么温馨地期待着一顿饭了。 食堂里今天供应的东西很一般,土豆配鸡汁。他们从未吃过的块状薯类和在异界配制好带着神奇香味的汤汁,还有红色的蔬菜丁,还有和土豆一样不限量领取的鸡蛋汤。一开始设计这个食堂可能还太小了,好多人直接不怕地上脏,就坐在墙根墙角对着盘子大口啃起来。 事实上是今天用餐的人都很集中而且用餐时间长。皮勒蒙恨恨地看着门口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大厨——他们负责看有哪个不乖的孩子想把盘子带出去,坚决收缴。要不是他们两个站在那,皮勒蒙早就拿盘子把土豆堆到天花板上然后浇上一锅的汤汁回到新家里好好吃个够塞个圆,也就不用现在在这里去窗口和桌前不断往返排队麻烦得满头大汗——也许是食堂暖气开太大了吧,总之皮勒蒙是很烦。 距离食堂不远的黄源现在也很烦。 同事们又在为了“高尔基体”这个词又在办公室里打着口水仗。小部分人提议应该翻做“书册细胞器”或者哪个形容层叠结构比较生动的词语作为这个细胞器名的前缀,大部分人则要坚定不移地把他音译成埃尔塔语,并说这是为了以后教学接轨好,尊重科学……相似的例子还有“癌症”“与”恶性肿瘤“,“淋巴组织”与“免疫组织”,“牛顿三大定律”和“三大运动定律”…… 原本黄源所在的翻译组是按照上面分发的任务,要翻译一大批科普自学读物和义务教育教材的。他本来就不太愿意,其他翻译组能翻译些卫生标语,工作守则,安全须知之类——多轻松。 结果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不知怎么搞,这个任务却变成了出版一本常用专有名词词典。原本另外一个小组已经被抽调去写这本词典,结果这本词典的厚度一路从故事会变成红楼梦,现在还有向源氏物语发展的趋势,最近甚至在研究要分册。所以就连他这个小组也被抽调过来忙活这个了。 正如他们的领导抛下的一句话,“翻译有偏差,你们要负责。我觉得你们翻译界还要学习……”,翻译这种科普专有名词对他们而言确实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例如“化学”这个词,几个小组就要一边拿着英语当中化学的起源历史一边拿着各种词典争论不休。到最后总会分成两派,支持用拼音发音强行让这个词变成埃尔塔语舶来词的,和按照接近意思让它生出引申义或是在原有词基础上改的。然后两派就要争论不休,总是要请出老教授来指点江山方能平息一阵子。 用语之外还有度量衡。埃尔塔除了时间的分时刻度和历法和门的另一边比较类似,其余就大相径庭了。无论是长度,重量,体积,全部不一样——连进制都不太一样。新区现在还不太有这个能量让埃尔塔用中国的度量衡——只好在新区内推广使用,同时让盾城方面送一套“比较标准“的尺子和砝码来,这样才勉勉强强能够换算清楚。 黄源也许昨天还在翻着理工类的外语文献,今天就要面对着度量衡表换算某个常量。对于一个早就把专有名词和理工科思维丢在高中的人,这实在让他烦到不能再烦。他希望这本词典出到义务教育就好,高中最好不要,更不要有大学——如果让他来做高中课程的翻译他就申请调动,调动不了他就要辞职,总之不干。 第四十四章 文字核弹 黄源的担心还是多余的。当然大家都知道,现在埃尔塔人如果要进修义务教育之外的东西,哪怕是中学职业教育水准的知识,你也得学中文……黄源和他的导师搞不懂为什么电子在通电磁场中会运动,也搞不懂怎么运动。同样的,很熟悉物理教学那一套的罗绫小姐也对埃尔塔语很抓狂。唯一的解决办法可能就是让汉语在未来的埃尔塔高级知识分子中普及化。什么?你说让埃尔塔人也学英语?得了,有这种想法的朋友,建议你去安定医院好好看一看,早诊断相信医生积极治疗及时用药说不定还有救。 当然也有汉语的激进派。现在埃尔塔的识字率……嗯……确实不适合拿上台面。有人建议直接对埃尔塔进行彻底改造,大手一挥,全面推广汉语教学。可行性自然是有,还不低。然而这种毁人苗裔的事儿谁愿意去做?谁愿意去被钉在历史上几百年都盖不上棺材——好多人连出头都不肯,更何况这个。新区当中大部分的社科研究者更是竭力反对这个想法,最后这个已经被批倒批臭的方案就被消灭在摇篮当中了。其实还有个不能说出口的原因,传送门后的土地除了新区的共管区,将不会再有任何一寸加入中国管辖。 这样的方针催生了一系列复古的产物,为埃尔塔语印刷特意定制的机械打字机和配套装置,还有漂亮的铅活字和配套的排版设备又在被取代几十年后重见天日。跟着诞生的还有一系列字体规范,标准印刷体,连字码规范都和铅字一起搞定……搞得比推广自己的语言文字还要严肃。当然新区自己的数码印刷早就投入使用,只不过这东西土著没法用,还是得配一套门槛低的罢了。 结果我们就可以发现一个事实。帮助埃尔塔人认识自己的文字,睁开自己双眼看清楚整个世界的居然是原来的敌人,来自传送门外写着截然不同方块字的异族,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不帮埃尔塔民众从文字和文化当中去看清自己的历史和这个国家的历史,建立在单纯的物质富足之上的新埃尔塔终究是无根萍,一旦内部出现小问题无法自行解决很容易就自内而外土崩瓦解,苏联就是经典例子。这就好比强健的体魄没有充足的意志力,一样经不住大风大浪。新区现在建立新城,推广中国式,或者说是地球式的生活方式,都只能说是给虚弱不堪的埃尔塔一副拐杖,真正要让埃尔塔强壮成能和门这边输血的存在,还是要服下这一剂特制的壮骨颗粒。 底层民众熟稔埃尔塔文字的根本结果就是话语权被能够大量制造出版物的那一方彻底掌控,人闲下来找点乐子看看书总是一样的。别信那些砖家穴者说的“某国人均阅读量全世界最后”的屁话,你拿知糊,贴把,微勃那些碎片知识不当干粮是咯?退后一步说,网络阅读不是阅读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扯远了,可以预知到的是任何一个势力,印起小册子绝对没有新区这里的快,没有新区的易读好看。就算活字打不过,纵使你有三头六臂,你也敌不过数码排版数码印刷,我轻轻把手一点,赛过你执笔抄写三天。当埃尔塔人都在看由新区或者新区指导印刷的读物时,你还害怕什么呢?无冕之王可以轻易扳倒任何不服从的势力。再退后一步说,只要让某些消息在某些人不希望扩散的地方快速扩散,辅以某些手段,就能达到取胜的效果,其实新区就正在和多尼瓦这么干,而且干得无声无息。 黄源办公室的隔壁,就是一个规模不大的速印室。复印机和速印机喷绘机,从前些日子的招工传单,到现在还只停留在新区各个工地阅报栏上的《埃尔塔先锋日报》(根据多尼瓦的意见,新区暂时用不上“埃尔塔日报”的名号),各类新区工作场合的招贴画,提醒告示,工作手册,各类工作证临时身份证——无所不印。连多尼瓦宣誓就位埃尔塔皇帝的文本全文附带皇帝手稿复印的告示也是这里印出去的,悄然无声的第一次文化战当中的弹药就是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告示。它们随着快马飞龙贴遍了整个西部的同时,还被新区的战斗机来了一回传单轰炸快递进了帝都城内。结果丢了几进几出把东部地区的大城市都丢了个遍发现还有几箱还没发完,底下领导又堆着笑容请空军把传单继续丢到全埃尔塔,飞行员纷纷表示真是日了狗了,没过当炸比的瘾,还要肝着炸比的活——依靠着伙伴加油,歼十一直接把告示丢到了埃尔塔沿海地区。 塔楼旗杆上的巴卡拉还没变成一具白骨,帝都加西亚上空的浓云上方就传来了陌生而又熟悉的爆响,然后就是无数的纸张从云中飘下。很快异景就变成爆炸性的新闻在城内传播。瓦塔夫看到告示之后脸色才由红转白,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往前一倾。 他都还不知道多尼瓦就位呢!按照标准流程不该是线报先来才是么?可是线报人的传信使魔就算快如小飞龙,又怎么快得过涡轮风扇发动机呢? 在旁跟随的几位法师教士一看势头不对,急忙将晕眩的瓦塔夫扶起。其中一位没有扶起瓦塔夫,而是快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另一张还在飘落的告示。 “快,快给我把城内的守城部队全部召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 一张告示也在塔楼上空静静地飘落,遮住了那具还未腐烂的尸体的双眼。而在城堡其下,睁大了双眼看到告示的民众也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具尸体。新的纷争即将开始,而他们还要多久才能迎来被他们遗忘了多年的和平和幸福呢? 盾城的主人终于出手了,而第一招就是未见其人先传其声给了双月一巴掌。缓过神来的瓦塔夫看着歼十一在帝都上空划开的云层,他要是看过三国演义,此时也一定会低声叹息: “瓦卿妙计安天下,赔了皇子又折兵。” 第四十五章 粮食之盾 小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报告主教大人——” 门口的传令兵和后面的士兵扛着几捆告示,看起来能收缴上来的就这么点了。要不是够不着,这位小将甚至还想把巴卡拉头上蒙着的那一份拿下来呢。 现在城堡里乱成一团的变成了双月教会埃尔塔部了。这份告示活脱脱地宣布了,多尼瓦不愿意来帝都即位——或者说,这是多尼瓦的埃尔塔对双月教会的埃尔塔无声的宣战令。 几位主教,教士法师,都已经急的像是热汤上的蚂蚁。瓦塔夫自然更急,急到命令一群改换门庭的残兵败将去收缴告示。加西亚城这么大,一时间又怎么能收得完呢?交出告示的人难道不正说明他们已经看完了吗?下面的士兵不过是在各条路上努力地捡垃圾罢了。这些道理,现在在桌前的高位者们都懂。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当着坚定的鸵鸟,把头埋进丢到帝国各处漫天飞舞的告示海里。 讨论了大半夜,整个华美的餐厅里都是烟雾,而咖啡则上了一杯又一杯,银杯都换洗了好几轮,带着黑眼圈的讨论者还要时不时听着哪里也收到了告示的悲报。原以为多尼瓦是专程差遣异界的铁鸟给帝都加西亚送来大礼,现在看来并不是。这大礼还是一视同仁,普度众生的,真是卧槽。 能有什么结果呢?再这样下去是要把埃尔塔帝国的大旗折断自立山头来分庭抗礼,还是干脆实行双月教会扩张占领,或者是以退为进把加西亚为首的中部地区拱手相让?哪个都不可行,哪个都不能确实解决双月教会和盾城,粮食供应等一系列矛盾。 最后讨论还不如不讨论呢。瓦塔夫疲惫地大手一挥,维持现状!当做不知道!当做没看见!原本军事解决埃尔塔问题的底气也没有了,明年的魔粉供应才是重中之重了,原本一直谋求的控制埃尔塔全境,不仅在关门战略上彻底失败,而且还活活因为季节和战事原因被一个谁都看不上的产粮区憋死。真是煞得人没脾气。 现在的好消息是自西部商人们驾车送来的粮食依旧畅销,这几乎成了加西亚地区的唯一生命线。如果双月教会一旦开战,短期内东部拿不到粮食,商人的发财路和瓦塔夫的生路会一起断裂,双月教会突然转变观点不谋求军事手段解决的原因正在于此。同理,小皇子之所以会被吊路灯,根本原因就是他没能耐搞来粮食又要折腾。现在新区联合盾城方面搞出一张请战书,背后明显又能打又有粮,眼下还没能力养起跨洋大军的双月教会只好在兰卡斯干瞪眼而鞭长莫及,那么前面的加西亚双月教会呢?只好请您低头认怂了。 但是即使双月教会埋下头当鸵鸟,那也无法解决问题。寒冬还是要熬过的。牲畜开始被宰杀,挖植物和野菜,掏地窝,甚至寻找洞穴击杀冬眠的的动物……这样的景象开始在帝国中东部各地不断上演。东部和南部渔获的价格也不断上涨,因为勉强满足本地需求而向北外销的商人居然在途中遭遇抢劫,而且被杀。负责治安的军队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马车——这样的场景开始也在西部到东部的大道上发生。仅仅不到一周,由西向东运送粮食的马车几乎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尽管双月教会甚至派出了魔法师执行毫无效率的地面要道巡检,但是依旧无效。抢到甜头的匪徒开始出现在中部各个乡村,对付毫无战斗力的妇孺。治安问题很快就从线扩展到面,领主私军尚且能够控制住形势,被削去左膀右臂又没有营养供应的埃尔塔直属地加西亚很快就要奄奄一息了。 各大领主也多数处于骑墙状态,断然不会给不被认可的加西亚任何援助——他们能做的只有魔粉供应保证的不停背书,对于粮食自然是不会开口。在粮食方面,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但是还是要靠多尼瓦借新区的力量来施舍。 瓦塔夫面对着一摞子没有一句好话的报告无言以对。再这样下去,不仅多尼瓦不可能入他的瓮,连东部南部都要失去控制了。他曾经想要“暂时地”让多尼瓦来主掌大权,现在东南各区也可以“暂时地”接受多尼瓦有粮施舍作为前提条件的领导。而这时双月教会兰卡斯部所最不能接受的结局。痛定思痛,他决定赌上最后的砝码,来和新区好好斗一斗粮。 这一周以来前方商人的退却也一样引起了多尼瓦的注意。这其中不说全部,起码有一半是新区策使的商人在前方行动,卖的也全是储备粮——正好给国内更新储备库存。但是抢劫事件发生过后,多尼瓦忧心忡忡,而新区有关人员却欣喜若狂,韦博士就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不止一次发表过“饿死加西亚”的言论了。“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这句话就是空话,因为海明威没挨过饿!”句话就是他的经典名言——当然不会载入后世。现在在他看来,埃尔塔的饥民们就已经在面粉面前被彻彻底底地打败了,虽然他们还活着,但是人格已经尽数崩毁。所以一开始让他来集思广益如何援助加西亚的方案,他是拒绝的。你不能让饥民要有粮食吃,饥民就马上有面饼啃,戾气加特技一样的“duang”地一声就没了,很快,很平缓,因为根本没有这样的顺民。 大多数人也和他一样,拒绝向控制区以外的地区提供任何援助。的确,盾城方面和新区现在十分硬气。新城辐射到的诺伊地区内的耕地几乎全部被集中起来做冬小麦的试验种植——虽然可能播种慢了点,但是出人意料地长势良好,有望取代埃尔塔款春小麦的一家独大。在新城辐射区之外,没有后顾之忧的农民也能够安静地等来开春播种和农技员的支持。援助粮看似规模庞大,可很快多尼瓦的控制区内就能迎来春末收粮,到那时还需要什么援助呢?不必大费周章,新区已然胜券在握。 第四十六章 宿命中的相逢 又是一个无雪的阴天。 埃尔塔中部和东部地区又飞过了好多的钢铁大鸟。在山林中穿梭的猎人,蹲在冰窟窿门前等待的钓者,还在地上挖野菜的农民,都不由自主地被这些大鸟吸引了视线。 大鸟的屁股后面撒出了一个个白伞,木箱子在伞下一摇一摆逐渐下落。猎人杰夫就看着这样一个箱子掉落在他对面的山腰上。天生的好奇让他向箱子走去。结实的木箱上此时挂着漂亮的伞布。杰夫打开背包,先用他的刀割断伞绳,把这块大布给塞进了包里。他的包比伞布还要破烂,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是布还是包。 把箱子扶正,一共有六个金属扣子。打开之后杰夫先是看到一封信。“这大概是哪个魔法师的礼物吧……反正掉下来了,归我了。”杰夫先把信揣在口袋里,自言自语道。 奇怪了,现在魔法师流行送咸肉和面粉?杰夫对着口袋默默发愣。这个小箱子里的面粉和肉,够他和家人省吃俭用和猎物一起过冬了!他这时才想起前阵子投下告示的铁鸟,这难道是多尼瓦皇帝的馈赠? 杰夫拿出刚刚还不值一文的信细细端详一番,果不其然。他的眼睛湿润了,如果说有什么在今年埃尔塔的冬天最让人感到温暖,那就是这个了吧。 最后一直号称坚决不援助的盾城方面还是伸出了援手。运八运输机对各地执行了大量的粮食箱投放,当然其中不管内容如何,一定会有一封多尼瓦皇帝的信。不过这次稍有不同,那就是加西亚城内不在投放范围之内。 这样的投放前前后后一共进行了三天有余。随后大雪又开始重返埃尔塔大部,这样的投放行动只能告一段落。 加西亚城郊有“多尼瓦的冬日礼物”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城内。还不等瓦塔夫知道这件事和他明白多尼瓦的用意如何险恶,感到自己被遗弃被忘记的居民就已经开始大量出城。瓦塔夫得知此事之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急忙叫住看守城门的军官关闭城门,然而为时已晚——连看守城门的士兵都走了大半。 加西亚城郊外农村能发现并带走粮食箱子的人,那是少之又少。可是消息传递得太多了,就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形状。加西亚城内居民听到的消息大多数都是“城外的人每个人都有多尼瓦陛下馈赠的从天而降的面粉箱子”。不消半天,加西亚几近变成一座空城。 巴卡拉掀起的大乱子逼走了商人和贵族,现在孤悬国外的双月教会又不得不看着加西亚城和直属地区因为几个箱子变成没有民众的空城。当然,让瓦塔夫萌生退意的还是他拿到那张在每个箱子里都有的复印纸之后。 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放下你将要做的工作,来到我的领地,我以西拉威亚的名誉发誓,你们都能得到我的庇护和润泽……” 自由身的农民和雇佣农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契约奴和那些粮食还足够的农庄。维持今年的魔粉生产已经毫无可能。瓦塔夫也不打算继续为这个局面而继续奋斗,他已经准备回到兰卡斯。卸任官职也好,被贬于闲职也好,他确实不是多尼瓦和他的新伙伴的对手了。双月教会埃尔塔部也跟着来到了海港城市希尔齐,加西亚已不是可留之地,昔日荣华富贵的帝都现在已然形如枯槁,活脱脱一座半死的城市。 除了运八消耗的航空煤油,这场粮食战争当中新区消耗的面粉吨位简直微不足道。或者说相比面粉,航空煤油才是消耗的大头。韦博士在他的博客里这么写道: “……我不会认为这是什么人道援助,这根本就是一次宣传战,粮食箱子只不过好比粘在调查问卷后面的那瓶洗发水罢了……”事实上他说的一点没错,但是没有那瓶洗发水,没有人会去看那张问卷调查,粮食箱子亦如是。 一开始这个方案就没有料到双月教会的退却,盾城也只做好了迎接大量饥民的准备,新区在这时也配合地再三重复自己需要大量劳动力。既然如此,多尼瓦也就放下十万个心,和重逢的磨镜师哈希好好逛一逛那座正在玛尔萨奇湖生长的新城市。当然他现在还不知道瓦塔夫已经跑路,要是知道他也就不会有这份闲心了。 这位睿智的老朋友先是被掠过空中前往帝都投送粮食炸弹的铁鸟吓得激动得手舞足蹈,再是看到新区工地,工程机械目瞪口呆,连多尼瓦都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激动。 哈希忍不住热泪在眼眶打转,祖父向他父亲讲述,他父亲又向他复述过的红龙如果没有灭亡的未来就深深切切地展现在他面前。如果父亲,不,如果祖父和祖父的父亲,那个伟大的磨镜天才能够看到这一幕,这么想还不够,如果能让抱憾终身的的红龙团的初代成员都能对这个城市看上一眼,对他们来说该是多大的抚慰啊! 红龙团三代以来的躲藏,的不屈探索,没想到一个最大的正确道标现在就横立在他的面前,在这个魔法做大的世界,终于也有人能够用非魔法的力量做出这样的成就,还轻而易举地打败了埃尔塔的军队,这真是不可思议! 车轮的律动,排气管当中发出的黑烟,强有力的车斗和吊臂,那些不正是和带来了让双月教会惊恐不已的红龙蒸汽机械流动着一样血液的怪物么?一样燃烧的火焰铸成红龙的身体,带来热量和力量,但是他面前的这些机械比红龙拥有的力量更强,比红龙拥有的火焰更热! 哈希贪婪地看着这一切,他必须面见做出这一切的种族,还有把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同伴再度召集到一起,让他们也能一起认识到他们坚持的道路并没有错!用机器去解放人的双手,又或是增强人的力量,这才是人类该走的正道,这样的道路一定可以也确实能够打倒那些用魔法欺人太甚的混蛋!等着瞧吧,双月的混蛋人和混蛋神们,你们会为你们曾经的狂妄和自大付出代价的!把望远镜收回包里,哈希握紧了拳头如是想。 第四十七章 拨云开雾 连多尼瓦都不知道哈希还有这个身份,一直在贵族中口耳相传经久不衰的传说人物的后代就在他的身边!当然,哈希现在就在黄源的面前全盘托出了。 还在数学的词海里扑腾的黄源一不留神就被拉上了岸,现在发生的事情让他更为头大。他还不如继续在数学专有名词大海里继续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因为面前的这个貌似“癫狂的科学家”从个人介绍之后就开始说一大堆连黄源都没有接触过的词——还得经常停下来重新请他换个说法。听着黄源翻译的某位领导也是一头雾水,大致意思是他来自曾经工业化过的某个国家,诶等等,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穿越者么? 哈希善于磨镜,可惜并不善于表达。他说到后面就开始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因为很多红龙团乃至红龙之国的细节他也是听父辈甚至祖辈口述,他所确实掌握的只有一部分磨镜技术。他也从来没想到能在外人面前这么兴奋和自豪地讲述那段传奇,尽管自己只是传奇留下的残页。 他拿出了那个早已磨得闪闪发亮的望远镜。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生动地体现红龙之国当时的技术水平了。漂亮的铜制外壳,天然水晶磨制的镜片安放的位置和镜片的曲线尽管还很粗糙,但是却凝结着和魔法不一样的智慧结晶。 东道主也派人去军营索取了一具双筒望远镜送给这位磨镜师。库存许久的六二式望远镜依旧犀利无比,一时间让哈希对这份礼物爱不释手。当然他的老望远镜也有特殊的含义,哈希就只好送出一块水晶磨制的放大镜作为回礼。 哈希此时有了新的任务,其一是他将会担任新城学校的教师兼学员,其二新区方面希望他能够找到他那些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同伴。当然在这之前,黄源的同事也来问问他关于双月教会战力的描述,和那些他游历四方听到的各种传说。 尽管瓦塔夫已经退出加西亚,甚至说他已经准备回国卸任,但是双月教会绝不会放弃在埃尔塔的特殊利益,依旧希望着用武力威胁就能坐着吸干埃尔塔东部的鲜血,那些大好耕地明年也依旧要种植魔粉。只要这样的吸血依旧存在,埃尔塔就不能从轮回当中脱身。尽管炮党头目孙萝莉控并不靠谱,但是他说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放在后面那句之前,这还是十分有道理的。眼下两方只不过是在严冬和利益面前惺惺相惜装得和睦相处,从瓦塔夫挂巴卡拉的旗杆这件事就能看得出——双月教会在兰卡斯之外的利益是可以牺牲任何人来取得的。现在两方之间明争暗斗已经进行了两个回合,新区方面轻轻几张再生纸和几车皮面粉就把双月教会打得措手不及,乃至于让出加西亚意图以退为进。所以新区方面迫切想要知道双月教会到底几斤几两,能搞出多大的大新闻。从市民口中听到的传说普遍具有因主参照物过弱而导致的夸大和错觉,现在从亲历过和双月作战的后代交流是不是能拿到些有效信息呢? “双月教会的魔法师们善于操控由巨大的变异动物外裹金属盔甲而制成的傀儡。他们行动迟缓,但是能够阻挡大部分的旧式弩炮攻击。这些傀儡构成了兰卡斯地面方阵的核心。红龙团在冶金上的进步开发出的新型弩炮,和高硬度箭矢曾经使得红龙之国一度能把兰卡斯赶下大海,后期开发出的把爆炸魔法附着在箭头的技术更是一路打得对方没有脾气。在后方用蒸汽机大锤锤炼的刀剑,在兰卡斯普通步兵的魔法附魔刀剑面前也不落下风。至于用特殊矿石混入钢铁炼制的精锐步兵双手大剑,在战斗中更是可以把敌人的附魔武器直接在格挡中击碎。” “在后方,红龙之国也一度欣欣向荣。红龙之国的困境在于为了供应巨兽和龙而被全部用来养殖家畜的粮食种植一度占到红龙耕地的大头,情况和埃尔塔十分类似。而在某个小领主加入红龙团的大实验之后,这个领主一路带领着红龙团和他们的人民重新统领了旧帝国的全境,与双月教会决裂的他们把农业人口投入了魔法工业的发展。蒸汽机开始代替人工作,解放人的双手。他们也能有更多人能够拿起兵器来抵御要摧毁他们新生活的混蛋。” “……转机直到兰卡斯上的双月核心战力参战。拿着兵器的神们直接杀入战场,尽管没有弩炮,投掷机那样一击破坏军阵的巨大力量,但是士兵惊恐地发现这些看起来和人没有两样的神们居然杀而不死,亲手拔出插在身上的剑,伤口居然就随着剑的拔出一同愈合。被弩炮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和尽管被全部收纳锁进盒子当中,但是只要留存一滴血,他们就会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 “伪装魔法,红龙军的军官们用口令的制度就轻易地破解了。混入军队的傀儡也由于一样的理由彻底失效,唯独那些正面冲上来的怪物他们无法抵挡。这也是双月教会能够取得胜利的关键性因素……” 这样一份报告很快就被丢上新区各处的桌面。这可以说是当前一段时间内能够了解敌人实力的最好资料。不过除了军事部门之外,对这份资料感兴趣的还有其他部门,例如在传送门没有任何建树的物理研究员们和对永生力量十分感兴趣的医疗生物研究员们开始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准备活捉一只“神”来好好解剖解剖,人类几千年来的不老不死的梦想是不是就能在这里付诸实现呢?这可比什么传送门来得严肃太多啦!传送到你身旁这种虚幻得可有可无的梦想的吸引力,怎么能和魂牵梦萦的永生之梦相比呢? 不过社科研究员们则嗤之以鼻。无神论的大旗可不能就在这里倒下!不过结果到底如何?还是要抓起来才知道嘛! 第四十八章 警察不够,新兵来凑 “十环!总成绩,九十五环!” 后面一片掌声雷动,皮彭斯轻轻地推上保险,把步枪放回了原位。 今天在后面站着观摩埃尔塔第一批新军训练的可不是平常的那些教官。新区高层和多尼瓦这边的官儿都齐刷刷地站在后面瞧着呢。因此皮彭斯还比以往紧张,不然他还是很有把握可以打得更好的。 当后面一群贵宾开始齐刷刷地鼓掌认同他的枪法时,可差点没把他高兴坏了。教他们射击的教官尽管枪法过人,但是总是阴着一张臭脸,对这些学生没几分认同。做得好没点好脸色就算了,某些步骤做错了,某些安全守则没有做好,少则一顿臭骂,多则又要架着比真家伙还要重的铁疙瘩枪吊着几个板砖,笔直地站上半天。 当然严格处理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万幸没有出现过什么用眼睛看枪眼把自己崩了或者金手指误触发把队友或者脚掌给崩了的事,不然以M43弹的威力呀,啧啧。不过新兵也并不让人省心,单单金手指人均纠正三次以上,这也难怪教官一副臭脸从头摆到尾。 除了射击,丢手榴也没让教官们省心。可能手榴不一定人人都丢得像少数人那么准那么好,但是教官却严严实实地训练了好多次的抱人钻防爆沟。幸好教射击的教官不兼任教丢手榴,不然他们的臭脸还要变得更臭。 人总是要出错的——不过他们现在就丢得挺好,打得挺棒嘛。更何况他们射击的时候,旁边还有教官抄着五六冲朝天射击,大大干扰了他们的射击进程。哦忘了说,这射击训练不仅看环数,还限时。教官爱长点射,短点射,单发还是一口气把弹夹打到玩也是看心情。从严要求贴近实战嘛。 没有严格的训练哪来的精兵?多尼瓦也按照顾问建议的方法,一个个地跟这群新兵握手致意。他可能还不太懂这些个科目的含义——尤其是过障碍炮,特像钻火圈。但是这群轻而易举把埃尔塔军队化作有机肥的军官纷纷拍手称赞,那他们是精兵也没什么问题了。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死掉。这样逐个握手送上问候和期许,看着士兵眼中那闪耀的眼神,竟然比站在高台上统帅全军颐指气使地下令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几年之后,这样握上一两个钟头之后,他估计就知道这个点子看着皮美,里头都TM是坏水。 这么一握,这些个新兵就算是可以身为步兵毕业进入埃尔塔新军服役。当然他们并没有完全脱离新知识的学习,前面还有好多坑在等着他们跳。维修兵,坦克兵,汽车兵,炮兵,卫生员,炊事员……他们必须又掌握专业技能,拿起枪还能打仗——要知道在国内,特等射手也一样有炊事员参评的。因为他们也就一共两个步兵排又多出几个人,实在是不多。能多学点就多学点吧。现在的班长,以后要能没什么问题的话,那起码就是军长了吧。 送走第一批学员,教官即将迎来第二批。第二批的学员当然就不是俘虏了,全是多尼瓦的私军,总数得有二百多人。今天多尼瓦一边是视察新兵成果,一方面也是把这些私军带给新区让这些黄皮肤的“战斗种族”(多尼瓦在回忆录中的原话)回炉重造。 多尼瓦前脚刚走去研究如何给新宅邸上浴缸热水器,好戏才正要开始。 教官捧过来一个箱子,请所有人在纸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揉成一团丢进去。皮彭斯当然照做了,只是他一头雾水——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字条进盒,教官才发话了。被选到的人要离开新军(一片哗然声),但是是要去做警察。 警察?什么意思?哦,维持治安的官员啊。埃尔塔各地的治安是由军队—领主私军—骑士—某些仗义执言的魔法师构成的多重体系,某些村庄还有自行建立的保安团。把维持治安的责任单独独立出来作为一个部门,这可是新鲜活儿。 好,正如各位观众老爷所愿——呸呸呸。天不遂人愿,这五人份的大馅饼果然砸中了皮彭斯。这馅饼太大,差点没把他砸得晕过去。 刚刚还做着为新区和英明神武的多尼瓦陛下立下赫赫战功,满身勋章衣锦还乡的白日梦,这下子就成了管理治安的小官了。这命运的过山车真是马力十足。 “……你们在军队时,你们的生命就是为毁灭敌人而诞生。成为警察的你们,保卫人民的生命就是你们的义务,人民的生命比你们的生命更重要。你们的作用可一点都不比军队低啊……” 皮彭斯依旧微微耷拉着头。这点空话对他来说还太年轻,他的内心毫无波动。或者该说他觉悟不够高? “但是呢,现阶段你们还是军队的一员。只不过名义上换成了警察。被抽中的人还要接受警务方面的训练。一旦有征召,你们还是军队的一份子……” 说到这里皮彭斯才顿悟。在哪里爬不是一个样嘛。爬成将军,和爬成这个“警察”的大头目,不一样是衣锦还乡,被泽四方嘛!懂得在哪里都能进步,这才是我们有觉悟的好同志。为这件事,他中午还多加了两个菜,做人嘛,最要紧的是开心! 区区五个警察。连维持新区一个宿舍区的治安都不够呢。尽管有摄像头,现在新区动用的来自传送门对面全国各地各大警局的单身民警和协警就达到了县城的规模。难民之间的小偷小摸是难以避免,偶发的恶性犯罪,例如枪尖和抢劫事件尽管被光速破获,但是作为将来要辐射埃尔塔全景的示范城,“埃尔塔的摩登都市”,最好还是能预防或者在苗头掐灭,最不济也要在犯罪结束前抓个正着。但是土著没有报警电话,更没有来自传送门那一侧的来客们人手一把随地拨打幺幺零就能让警察同志把怪蜀黍带上手铐的手机啊。说到底还是警力不足,眼线不够。因此从土著当中遴选警力,和宿舍区的户间联防,就成为了新城治安的下一个工作重点。 第四十九章 保命就是战斗力 皮彭斯可不会去关心为何要加强治安水平其中的门门道道。尽管不情愿,但是他还是会听那些教官和他们黄皮肤同事的命令。 他放下叉子看着他今天没吃完多点的两个菜。在以前的军队里服兵役的时候,领不到饭就表示你今天挨饿。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平日的军营里,抢饭成为了底层士兵的一种常态。身强力壮的,没有任务的能够早早排队的,有地位能够强行插队的,永远排在他们这些人前面,吃完一碗还可以领第二碗。 这还没完,还有分发食物的主观问题。有时候煮肉汤,和掌勺人关系好的分块肉——关系不好的喝汤都喝不开心。一支部队连吃饱都保证不了,连吃饭都让士兵都吃得不开心,也就难怪会诞生这种一溃败就马上要改换门庭的投降派了。 抛开新区食堂里总是吃不完和种类多得让人可以站着思考五分钟的饭菜,无论你什么时候从岗哨上,从操场上走下来,总有人可以为你伸出的钢盆添上一碗热面汤。在他们进行过的一次地图行军训练,被分成小组的他们直到半夜才到达军营,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但是他们的食堂依旧提供了煮面和鸡蛋,尽管这是大半夜,厨师也打着哈欠。但是他们依旧提前到食堂等候这些训练的士兵归来。 为什么皮彭斯真不想离开新军?不只是因为他的将军梦,而是在这里他终于成为了一个能感到受人尊敬的,完整的人。有人在为他们着想,而不是仅仅把这些士兵当做牲口,当做追权牟利的工具,当做通向万世功勋的垫脚白骨。当然他不能否定这些是为了让他们这些杀人机器更高的发挥效率,但是很多训练却是以维护他们自己的生命为第一要素。例如被教官因为匍匐前进姿势不对,或射击金手指手势摆臭脸责骂也好,罚他做俯卧撑罚跑扛钢枪也好,短暂的难堪之后他就发现这是为了他的进步和战场上更好地活命——在埃尔塔军队当中底层的士兵必然为其他金贵的兵种铺路,这些保命的技巧自然从来没有被摆上官方的台面,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用血的代价去摸索,或者成为别人摸索保命技巧的教材。 埃尔塔的军队自然也有训练,阵型中的士兵也是要服从某些规则。冲破敌人方阵的必然是那些骑士和魔法师,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的就是底层士兵。既然是消耗品,平时你的“错误”只是使唤和取笑侮辱你的借口。只有成为一个受人期待的,没有被人踢到一角当做和弓箭一样的消耗品的士兵,皮彭斯才有实现将军梦想的可能。 再列举其他的方面也已经多余。相比于强调“忆苦思甜”,直观地让士兵体现身心待遇上的差距再加以引导显得更有效。“忆苦思甜”依旧只是建立在“客观条件相对贫乏”基础上的有效方法,瞧瞧当今谁用这个?远高于时代平均水平的生活标准绑住他们的身体,而和谐的团队合作,心理疏导和平等地位绑住他们的思想,这样的军队才叫自内而外无所畏惧。 只是这个心理疏导还让人很头疼。新军是该配政委呢,还是配上牧师呢?当然牧师不是拿双月教会当上级的牧师,其实就是举行各种仪式的,搞心理疏导的,写家书的,兼职约束军纪。实际上随军政委和牧师根本就是一回事。总之这个BUFF一定得有人来上,但是上不好还有反作用。现在就只好让教官当中有经验的兼任。一支军队受挫之后能不能东山再起,和胜利进军之后会不会骄纵难驭,这里头好大一部分得靠还未填坑的这个职位去完善。 一份红烧肉还在盘里散发着热量,而皮彭斯则在看着这盘肉发呆。刚刚有好多个战友同学轮番来向他道贺。在战友们眼中,他们这些幸运儿算是躲过了第一波双月教会可能使出的反击,到底对方是一触即溃还是和传闻之中一样骁勇善战呢?这可谁都不知道。牺牲只要出现,就必定在他们之中。战友们一同训练,一同举杯,最好的结局便是一同返乡。谁也不希望看到最后会成为战友的抬棺人,更不希望变成公墓里的邻居。 诚然如他们所想,现在兰卡斯的双月教会圣殿之下,除却现实的神灵之外的居高位者正在脸色凝重地讨论从埃尔塔沿海发来的情报。得知埃尔塔首都已失,还是被人不费一兵一卒就逼得屁股朝后转进如风的失态……原本要拿出武力解决的态势,手头没粮的双月教会的下层神职人员居然是饿着肚子到东部城市接受当地教会力量的款待……这样的情况根本不亚于当年红龙之国彻底和兰卡斯断绝来往前后的一泻千里。一旦又被没有后顾之忧的多尼瓦用粮食继续当绞刑架上的绳套兵不血刃地讨回东部,到时候魔粉的供应不足就不是他们用一些小手段能够解决的了。当然也不是排除大军压境来和新区正体不明的军队来硬碰硬,双月当时制定消灭新区武装力量计划的前提是对方失去补给,现在可是对方以逸待劳。所以在谋求军事手段之前,他们还是要用出一些计策,努力地把埃尔塔和背后的大老板逼回和双月教会合作的轨道上。两百年前的红龙之乱,这次可一定一定不能再重演! 驾着飞龙的跨洋传信使,将把一封一封调动物资和人员的命令乘着风发送到这颗星球的大半份土地上。冬至即将到来,作为一年当中最冷时节的开始,也标志着新年的预热,兰卡斯海军各大船长将会诅咒这份该死的调令,他们必须在新年前后依旧驾着船舰把粮食,魔粉,衣料布匹和人员运送到寒冷的埃尔塔,这也标志着他们不能在家中或者妓院中欢度新年,而只能在寒风和海浪当中摇晃地迎来惨淡的大年夜。 第五十章 年前扒手多 和旁边的男工人保持同速,轻轻地这么一伸一缩,嘿,成了! 这个矮小的男人迅速从假期中的人潮消失,拐到角落打开布包。 “该死,才这么几个钱?”看似挺大挺重的布包解开绳子一看,全都是小钱,完全没有一张票子。翻来覆去也全都是新区通用的人民币,哪怕一个吊桥银币都没有。惯偷把包里的钱放进口袋,布包丢到了墙根。 又走上大路,这会他盯上了一个黄皮肤的女孩子,耳朵上还罩着耳机,一手拽着好大的购物袋一手拿着叫不出名字的盒子狂点——从肤色就知道这一定是有钱的异界来客,更不要说那个购物袋了。只要能把她拿下,这新年也能花天酒地的过了! 朝着那个小挎包,他决绝地伸出自己的左手。速度稍微加快拉开那个叫做拉链的玩意儿,巨款就唾手可得啦! 诶,包怎么突然自己后退了?快缩手!但是惯偷这才发现他的硬布鞋和脚被罗绫的脚踩住,然后抬头一看就是一个肘子正向他挥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惯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第一下上顶肘就把他打昏,在他倒下之前罗绫还用左肘继续来了一个平扫肘,把他的牙打进了雪地里——这他就不知道了。 “就TM这三脚猫功夫还敢偷老娘?公交车和展会里的扒手和你比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呸!“罗绫就这样踩着倒地惯偷的肚子,一边顺手用手机拨打了幺幺零。诚然在久经公交车地铁扒手折磨的祖国各地人民面前,埃尔塔的扒手还是太年轻,有时还特别幼稚。特别是还碰到罗绫这种刚刚强化过搏击和反侦察技能的——算你倒霉。 这只不过是新年前期新区犯罪剧增的缩影,像罗绫这样能把小偷就地正法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扒手还是成功作案——然后成功落网。新年假期当中抓到的小偷乃至强盗居然都不是新区的务工人员,其中有好多一部分竟然是“慕名前来”,恍恍惚惚当中有点像二十年前的“此地人多钱傻速来”的景象了。 让很熟悉治安的那一套的警方还有正在学习的皮彭斯哭笑不得的犯罪也不在少数。以为新区内流通的人民币中的纸票子很好仿制和没人会对一张纸动心眼,临摹仿制人民币来市场上消费的——警方扶额,太有才。还有伪造工作证去领工资的——您照片好歹上个色啊,又是画的……警方表示实在太有才。更有甚者,还有装起土匪地头蛇在食堂门口要收入场费的,您装比也挑个地方啊……这不是工人食堂是新区机关食堂啊!连保安都没来,让大厨直接赏了一铲子……警方表示忍不住了让我笑会儿。 以上事迹还被昵称为婆婆的某著名博主转载搞了个大新闻,为两国的搞笑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哦,搞笑归搞笑,诚然粮食加告示战术吸引来了不少难民,也把犯罪的压力引入到了这座还未完善的城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然也免不了犯罪。但是这个几率有点高,是怎么回事?远比饥民的犯罪要高啊! 一间四面都是节能灯的房间,后面上书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暂时还没有翻译——尽管大部分埃尔塔人看不懂。但是丝毫不影响审讯工作的威慑力。八盏节能灯让房间内没有死角,而光线的聚焦点就是犯人的座位。有些看过《1984》的警察同志对这个设计表示不满,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皮彭斯现在学习,啊不,就在审讯这个被打掉两颗牙齿的小偷。他现在只需要把旁边警察老司机,呸老同事的问题直接按照事前模仿的语气翻译出来即可。这种活儿没有什么捷径,包括某些警察在火车站一看就能抓出好几个犯罪分子一样,都只能靠手把手教和不断熟稔业务。 牙齿还丢在一公里多开外的惯偷已经没有气力和皮彭斯转弯子了。这种审讯他根本就没想到,灯光照的人头晕脑胀,他的颅骨似乎还在两下肘击之间不住发抖。可能是脑震荡了吧。审讯就根本没碰到什么波折,人物事都交代得很清楚,唯一损失的只有可怜的工人大叔,布包里头也就十几块钱——工人半周的包饭外工资呢。 有一点让皮彭斯忽略过去了。这小偷原来活动在加西亚周边,一开始他准备去东部海港地区继续作案,往年他也会在新年之后向东行进。而促使他做出西进决定的居然是盗贼群体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西部成为新财富中心,遍地是等待他们登堂入室和伸进口袋的乡巴佬,一个个都被新区养得肥肥的消息。 要说这样也没有什么,面粉箱子的事情早已是全国皆知。但是如果皮彭斯从这里开始就发挥出警官说的警惕精神的话,那么很多事的结果就会不一样。 之所以惯偷会挑黄皮肤的罗绫下手,这后面还有另一句传闻。这就不止是和谐分地区“作业”的盗贼之间相传的财富流动信息,早有消息人士告诉他们小皇子鬼迷心窍并不是空穴来风,传送门过来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美丽,更带着埃尔塔人能在新区购买一切想要东西的惊人财富,一个人身上带的钱就够那些做工的苦哈哈干上几十年……尽管在新区外面花不出去,但是会有人在盾城等地收购这些漂亮的纸钱…… 这些消息都是从溃兵,拦路强盗们从酒馆中的闲聊当中,牙缝里头溜出来的只言片语。消息源明显对于新区乃至新城十分了解,这根本就不是跟着财富走的一般犯罪者,如果能探查到这一步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有预谋的祸水西引。可惜语言的隔阂,和经验的缺乏,这位惯偷并没有被挖掘出所有的情报价值就被脚上套上电击脚环和其他恶性犯罪者去一起挖河道了。这也导致了之后的新区最大犯罪事件没有被从源头就有效预防,幸好没有出人命,不然恐怕一干人等就要被从头撸到底了。 第五十一章 小吃店奇谈 “两碗扁食,两份拌面,一笼小笼包两份茶叶蛋——“ 对着老板吆喝完之后两人入座坐定。韦博士首先打开了沉寂:“黄源,以你经验来看,这家沙县小吃观感如何?“ 黄源的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都不同城,在吃方面也算算上个内行人,自然能对这种常吃的小店评出个好坏。他老实回答道:“一般,偏上吧。“确实这间店的口味也就是普普通通,装潢和几乎和沙县小吃的标准无异。可能是最近少吃这种廉价饭,对沙县小吃的评价略有上升吧。 这句话很快被周围的嘈杂淹没。和黄源的不置可否评价相比,这里可以说是新城的最热门饭馆之一。旁边的桌子几乎都坐上了客人,就算是最底层的工人几天也会挤出几块钱来这里吃一份神奇的扁食和拌面。 这二人一来就用汉语喊了“一桌子”菜,一下就被周围的人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虽然这点配置算不上豪华——炖罐和加料炒面炒白果这种大杀器还没祭出来呢。 其他饭馆可能就偏贵了。同样是国家级连锁的黄焖鸡米饭,成绩还不如开进店内的煎饼果子。大概是因为太贵了吧。没有便宜的白羽肉鸡,黄焖鸡米饭的价格实在是……也就厌烦了食堂的新区工作人员吃得起。就这点来说黄焖鸡米饭的老板显得比较郁闷,甚至在饭点都能看到他在店里玩英雄无敌。隔壁的华莱士牛蛙店都能以“暂时在埃尔塔找不到食材“为由批他的运货,咋自己就不行了呢?埃尔塔农民提供的鸡又不是净菜,还得请人收拾干净,开水消毒——啥时候新城外围的养鸡场才能出鸡啊?眼看着那个牛蛙店的微胖老板区晋最近脸上笑容愈发灿烂,灿烂得光芒盖过皮鞋,实在是让他非常不爽。虽说大家都是公职人员,工资固定吃财政饭,卖多卖少只是领导提到的一句话,但是抬不起头来啊!大家开会没面子啊!真是悲伤的故事。 某些街边小摊,被他的同事们直接恶意满满地做成了登堂入室的大生意,例如煎饼果子——丫的居然把装潢做得和肯打鸡一个风格。简洁高效的现场表演让排队的人都过足眼瘾,加料就能分开高低档次的选择更是让人人啃一样的煎饼果子(看起来一样)都能啃得非常开心。麻辣烫就更不用说了,低成本高销量,天天一群土著当中的高收入者乐于被麻和辣虐得死去活来,对天喷火对地跺脚。眼看看这些个小吃玩得一个比一个像刚八十年代刚进国门的肯打鸡和麦当鸡一样成为当地人民作为赶时髦的象征,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也让黄焖鸡米饭的老板心塞不已。 其他店生意也做得不错,烤鱼和水煮活鱼这种大件居然也受到好评。只是平日里一张红纸一锅的鱼在国内可能四个人甚至二三个人对酒啃鱼,上了五个人非得加菜不可。在埃尔塔你能看到起码十个人在那里对着一锅鱼配上一锅的米,一问就是同一个施工队AA制来消费的。韦博士听说了不禁感慨,这TM就是消费水准带动消费方式吧。 现在是新年假期前最后一个周末。新城的大体构架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这一周又可以看到好多工程竣工收尾,发新年前最后一次工资,然后面前的商业街就可以看到更繁忙的景象了。卷纸汽水糖果必将继续引领埃尔塔三大消费品热潮,就不知道会有多少车皮的这些廉价商品换来埃尔塔人心甘情愿的劳动呢? 诚然来新城找工作的埃尔塔人生活水准几乎是前进了一千年,他们自己可能觉得生活条件大大改观,但是在我们眼里进步甚微。举个栗子来说,埃尔塔人辛辛苦苦买回宿舍的擦屁股卷纸,那是供在起居室里当宝贝用的。擦完手还要留存着擦屁股。哪像咱们一拉卷纸筒呼啦啦转上几个跟头还不心疼,桌上湿了直接拿抽装面纸糊上。 正因为如此,各大餐馆都不提供面纸。黄源和韦博士也算是老司机,自己口袋里就有。掏出来展开擦擦嘴就丢进垃圾桶。他俩下午才加班完,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啦。这顿韦博士请客,但是他付账的时候微有不爽的神情,不是因为贵或者难吃,是因为收银员找给他的都是清一色的钢镚儿。 埃尔塔人一开始对纸张做的钱币这种东西是无所适从的。当然新区管钱袋子分发的老油条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发工资全都是硬币——反正没几个钱,钢镚的重量好歹比票子令人感到安心,还特意发了一堆的五毛和一毛。同样是发一周的工资,五块钱一张大票和五个一元大钢镚就有天壤之别,十个五毛更是感觉不同,尽管面值一样。虽然现在埃尔塔人开始习惯一块的大硬币,但是这一毛五毛的零钱还是广泛在市场上流通。甚至在新城外都有这些硬币在开始占领其他银币铜币的市场。 韦博士揣着这十几个钢镚正不爽着呢,想着去哪里把这钱给花了免得放口袋里噼里啪啦硌得慌,那边黄源来电话了。 黄源也就一直没出声得听电话,就脸色阴转晴,看得出本来要赶路而又安心的样子。 韦博士也没细问,就挥手告别继续去其他地方花钱。他后来才知道,是新城的小民警通知黄源他女朋友被偷包,打了个埋伏。然后又告诉他小偷被揍飞了牙扑街在大马路上。这可把黄源一惊一乍吓得不轻,小民警最后才心平气和地告诉他,罗绫现在在派出所门口,让他给带回去。 这听着是一件小事,不过就这事让韦博士加了好几天的班。他在新年假期前对这件事咬牙切齿,还亲自到投稿到先锋日报说“要动员一切群众排查可疑人员”,和“加强新城户籍档案制度”,天知道他那几天白天要调研晚上要加班是啥时候打的字投的稿? 第五十二章 货币战争 新区现在暂时只开放官方店铺——用RPG游戏的话说,就是不允许玩家摆摊。当然也开放各类银币金币和人民币的兑换,只不过每天限额。限额的考虑是因为刚开放这项业务的时候出现了挤兑的情况,所以就更改为排队限额兑换。当然新区也心知肚明,这兑换的金银币里头九成八是商人贡献来的。不管怎么说,先送回国去熔炼吧。 当然某些大商人可以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新城中央那座五层办公楼去商讨兑换事宜,不是因为他们多有钱,也不是因为他们商路多大,是因为他们切实配合新区的工作。例如今天刚运走几马车汽水还带护卫的大商人。他在之前来过两次,这两次一次是带来了盾城的城区地图,第二次带来了遗留在宫中的半册埃尔塔财税簿!天知道这个瘦高瘦高留着八字胡的大商人是怎么搞到的这种玩意儿?来来来,您看好了,VIP房间里面请。 新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一瓶国内指导零售价一块五的玻璃瓶汽水能在希尔齐顶的上一户中产家庭的一半儿家产,更不想知道回国的双月埃尔塔大主教直接包圆了一箱,当然是打的白条。不说什么,单单把这瓶子里的神奇饮料放空,再洗干净往珠宝店一摆,那就是实实在在天造地设的水晶瓶,能公然摆货架子上了。 哦顺带一提,新区城内不供应玻璃瓶汽水,只供应塑料瓶。这塑料瓶都有商人在暗中收购,和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大捆大捆的卷纸,摩擦一下就能出火的小木棍,放在空气中几个月也不会变得锈蚀的缝衣针到其他地区去翻上几十倍的利润。 当然奢侈品的利润也不低。直杯身的玻璃杯也是畅销产品,这东西就堂而皇之地摆在新区商店的货架上,价格则故意标得虚高,还是非卖品。高到什么程度呢?韦博士去给种子学员开会的时候,学员们看他的次数比看他手里的真空玻璃茶杯次数要少一个数量级。从商人们出货的量来看,兰卡斯主岛的宴会上清一色地换上“水晶杯,水晶盘,水晶刀子水晶碗”排满整个桌子的盛况也不会奇怪。 丝绸料子和成衣,弹性袜子内衣裤,这些个化纤神器也公然亮在供商人浏览的彩色印刷册上分发。你如果觉得某位太太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你大可以把这本册子拿去让她好好看看,摸金赏银的商人可能不识货,太太小姐们一定识货。册子后面还带有一页粘着小块布料的封底,看不出来也可以摸嘛。 除此之外,各类包装完美的调味料也逐渐打开销路。从陶O碧的老干妈到王O义的十三香,统统换上没有标签带着额外说明纸的玻璃瓶。为的不是啥,“买椟还珠”。调味料是很牛B,但是雕着美丽防滑花纹的玻璃瓶可能会让人觉得更牛B。玻璃瓶可能会教给埃尔塔人和兰卡斯人什么叫做晶莹剔透的时尚,五花八门的调味品就会继续给他们上烹饪艺术课。 卖的东西太多,能得到的可以购买这些东西的钱太少,更悲伤的又不是关系户。既然公开的兑换找不到充足的出口,黑市和台面下的兑换就开始出现。从盾城到新城一路排开,只要是像样的城镇,你掏出一张大红纸就肯定有人识货。只不过大红纸没什么人敢换,多数人连见都没见过。一般来说你只要拿出一张小黄纸就能够镇住场子了。多数情况下这种在新城酒馆里,新城郊外,某些城镇市场上的兑换都是以五角一块作为主要单位。当然最普遍的还是蹲在新城角落里等着下班潮挨个问卖不卖一块五毛的游动收购贩。大部分的小偷小摸销赃的对象也正是商人,不过他们能够得手销赃安全脱身的几率实在是低。 然后持有这些钱币的兑换商就会再加价卖给前往新城进货的商人。对于他们来说,新城的硬币实在太容易辨识,成色都是一样的好,字母永远清晰不会轻易磨损,无氧化无歪斜无图案深浅问题,十个看起来一个样子,一百个看起来也是一个样子。以往的鉴定成色,判断真假的技能全部变得不再需要,因此钱币兑换商的工作负担无形之中就被减轻了极大一部分。又有钱赚又轻松,钱币兑换商变得乐见于接这类的活儿。商人也不会在乎收购这些钱币有多困难,能收到多少就是赚,变成商品能够脱手就一定是利润——等等,为什么会担心不能脱手?只是担心规模不够大而已。谁能说自己连一辆马车都没有?一辆马车连吃食护卫把一车粮食送到帝都顶多赚上粮食价格一半的纯利,现在卖着半车的“中国货”再多配几个多尼瓦认证过的护卫兵,一路吃着大肉坐着车,喝着小酒唱着歌到加西亚也好,到希尔齐也罢,起码赚上个四五倍本钱。 渐渐地其他城镇中心城区的商户也愿意接收这种易于兑换的钱币,他们得到这类钱币后就可以收集起来卖给商人获得更高的利润。虽然这么做的人现在还很少,但还是存在那么一两个。加之商人们也在逐渐加价收购着硬币和小额票子,一时间两者之间的黑市兑换比例已经远远高于新区公开兑换的牌价比例。 看似新区没有插手这样的贸易,大头都让这些商人打包带走,留给新区一碗汤。但其实知道内幕的人细看就会发现,吊桥银币也好,双月金币也罢,金银贵金属都在逐渐掉进新区的口袋,被镍制的一毛五毛一元替代。实际上贱如土的工业品换取贵金属是一个方面,优质的人民币在逐渐让金银币掉入新区口袋的同时也必将占领市场。希望兰卡斯和双月再接再厉,早日发现自己银根不足,早日开启新铸币计划——这个无底洞,可不是你们填的起的啊,来吧,让我们一起用玻璃杯盛着汽水干杯! 第五十三章 百密一疏 “明天开始你们得手之后,一定要用力吹响这个。我就会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望你们能迅速逃到这张图上标定的位置。” 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中间,上面是一张手绘的新城地图,压着一个很漂亮的号角,中间涂涂改改的位置不少。 “然后呢?魔法师大人,您怎么逃脱?我们怎么逃脱呢?” “我自有办法。你们从那条环城路上要迅速地逃进森林,逃进森林之后一路向南跟着图上的标记走,那里会有另外的人接应你们。” “如果被发现对峙就拿着人质去要挟,能否成事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以上的对话根本没有出声,而是两边交替写在另一张纸上。背后的人则进行着漫无边际的闲聊。这里是新城酒吧的包间,他们却在这里玩着“灯下黑”。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也在防备隔墙可能贴着墙壁的耳朵。 魔法师麻利地收走地图,折了几折交给一个看似头目的壮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就拉开门扬长而去,顺带结清晚上的账单。 这群壮汉则挨个把纸条上的字看了几遍,把它付之一炬。侍应生很快叩门来收拾房间,众人也就挤出酒吧嘈杂的大厅,在寒暄之中一呼而散。 新年的正式假期就在明天开始,一共七天。除了公共服务行业和公职人员部分无休加工资之外,其他全都带薪休假。这群人就想在明后天搞个大新闻,当然谁利用谁还两说呢。 第一天他们比较倒霉。在商业街蹲点了一天,要么是军装还没完全脱掉,脚上还是黑色皮靴的休假教官,要么就是男女结伴逛新城——两个人就不好下手了。好不容易在下午看到一个独身出门的姑娘,手下人刚要出手,老大就摇着头拦住各位说打不了。 那天这姑奶奶踩着惯偷的肚子,他也见得一清二楚。稳妥为先,咱们还是改日打吧。魔法师那边的态度很明显了,求稳不求急。万一和人纠缠起来不能速战速决就惨了。 埃尔塔的十二月只有三十天,换算和地球历稍有不同。但是一年还是365天——闰年修正暂时不存在,可能是轨道上存在着略微的差别。盗贼团没有一点点收获的昨天是二十九号,今天就是三十号,明天就是元旦了。不过这两天都是狂欢节的组成部分,他们还是非常有希望能够得手的。 神秘的魔法师答应事成之后他只要带走那位黄肤色人质,只要人还能说话就行。至于人质怎么对待那是盗贼团的事情,和魔法师无关。她身上的钱财盗贼团可以拿走,但是那些神奇的小物件魔法师要全拿,全部的事情搞定之后他们会在分道扬镳之前给盗贼团一百个双月大金币。所谓财迷心窍,就正是这样的情形吧。而他们和那些来到这个城市的小毛贼相同又不同,同样的被花花世界迷惑至此,而小毛贼倒在了小钱面前,盗贼团则引而不发要搞个大新闻。 今天一群人又照旧在商业街游窜,老道的演技和合适的服装,看起来就正像是一个小施工队。带着刀疤的壮汉特意在脸上贴了临时工地上领的创可贴,再放松点神情拿上一小杯热奶茶边走边喝,活脱脱就是刚受了轻微工伤来放松心情的工人形象。 一直晃悠到十一点的钟声敲过了许久,快把商业街核心部分走完的他们都没有任何收获。他们一天只能逛来回各一次,多了很明显要被怀疑。目睹过太多蟊贼抢匪刚刚得手就被监视尾随许久的警察直接摁倒在地,还是太不谨慎要背锅啊。 眼见着要掉头,旁边一位急冲冲前进的路人正好掠过众人眼线。从后面看,白大褂雪地靴围巾毛线帽之间几乎看不到任何一寸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然而正是这套在一大群工作装和破旧的冬装中鹤立鸡群的衣装,和耳朵上插着的怪异带线机器,耳上露出的红色镜架腿暴露了她的身份。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前面的四个人立马跟上去从三个方向遮住其他路人的眼线,而另外三个人则从后面开始接近目标。前方就是通向一个工地的小岔路,众人早就很有默契知道该怎么办。 而在风暴中间的物理组研究员朱婕,则像在风暴眼中间的鸟儿一般根本察觉不到风险。一条方巾毫无征兆地从侧边伸过来,七个人构成的方阵先是自然地一缩,然后整队连朱婕一起拐进了小路。 朱婕的四肢反抗根本不能算得上是反抗,被捂住嘴提起来之后她的物理攻击基本上可以趋近于零。这时候伴随着挥动没有加速度的拳头,朱婕想的不是后悔没有加强锻炼,因为她大脑早就一片空白,口袋里的小报警蜂鸣器也忘了用。这是新区上岗培训当中“防劫持”课程之后统一分发的。 细细看了一看脸盗贼团头目差点以为这是留着黑发的埃尔塔人——朱婕的皮肤实在是宅得太白,白得瘆人,属于那种“晒一个小时就不可能这么白”的类型。不过从面部特征就能看出来,不是埃尔塔姑娘。这娃子还是生得不错的嘛——闪过一个念头之后头目也没怎么想,就急忙把她装进了麻袋。 忙中出错,谁都没有注意到刚刚那架红色的眼镜就掉在他们拐进小路的地上。 一伙人居然一开始就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今天的人群都集中在商业街十字路口附近,便衣同志们都在努力地寻找扒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其中一条商业街街口出事了。 盗贼团吹响三声号角狂奔到某工地钢板墙外才发现没有人发现他们,这魔法师的声东击西果然给力。因为朱婕走的方向和魔法师给的方向相反,他们又施施然地从城市一边绕到另外一边。还没有出城,他们就在漫步前进之中听到了响彻全城的广播声。是最高级的紧急警报。而对于新区的所有中国籍工作人员来说,最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经触发了最不想听到的防空警报。 第五十四章 魔法再熟,一枪电抽 这警报几乎是同时拉响的。巡逻便衣发现了红色的眼镜,打电话调用监控录像才发现朱婕被套麻袋。还没等警报拉响,新城粮食仓库的自动警报装置已经被触发。 法师慌张地敲着已经落下的安全门。他好不容易从墙外跳进仓库内搓了一个火球,还没等烧起来呢,旁边的安全门就开始往下落,头上不起眼的喷头开始往下喷水。他一个眼疾手快从门缝里滚到门的后面,才发现安全门后还是一样结实的安全门。 “新城综合仓库T4-1地区起火。应急预案已经启动!” “物理研究组的朱婕小姐被未知人员劫持,现在位置在东侧城外!” “好啊好啊,真是挑一块来了。真不想过个安稳年了?没事,咱的春节不在这个时候,挑事的,你们实在是挑错时候了!”拿着话筒由犹豫一下,说话人继续道:“救火其次,首要抓主谋,其他大部队开始按照坐标追踪朱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次也要把绑人的玩意儿给我送过来!” 看似警务领导的人重重摔下电话机,手还在不住的颤抖。对啊,加西亚杀人是埃尔塔背锅,现在丢了个大活人儿,搞不好还要自己背锅。 感谢伪星座的应用,让新区所有人的手机都能在上面得到位置体现。没有GPS卫星不是事啊,这东西和小塔台搁一起放办公楼顶,那都能辐射得老远老远啦。那个谁谁有意见?您以后电话也别打了。 朱婕的信号还在继续向森林深处移动。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早就全方位包围了综合仓库。楼顶也布置了狙击手,保证打腿,绝不打头。拿的也还好不是88霰,让人松了一口气。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请放下你的武器跪在地上,用手抱住头部……”中队长早就等得不耐烦,就让埃尔塔语的喊话放过一遍,不待中文喊话喊完就劈手把大喇叭开关摁上,同时拿着对讲机高喊道: “同志们,开门,放狗!” 这么大的嗓门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大喇叭和对讲机。“队长拿着对讲机在装比么?”一名防暴队员这么想。根本话音都还没落下,门卫那边就已经开启了红外摄像头显示无人地区的所有安全门。 消防队员们纷纷在外面看戏。这火根本没烧起来,就触发了个烟雾报警器立马被喷嘴喷灭。估计最后被烧毁的粮食损失要远大于受潮的损失,真是呸呸呸。不过也好,他们可以开始看大戏了。这样现场观摩好O坞级大片的机会可不是一辈子能找着第二次的。 安全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前头拿着电棍和防暴盾的防暴警也越来越紧张。最后九个地地区就是和火灾格子直接接触的隔离区了。好死不死这中间摄像头还被遮住了,按照最后的画面他们应该打开的是从大门方向看过去靠左的隔离区。 其他地方都被彻底排查,连火灾发生的隔离区都被开启检查,除了一堆面粉糊糊之外,啥都没有。电棍防暴盾,后面还有泰瑟枪和霰弹枪,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现场所有人都等着中队长下令把安全门打开。 “你们都紧张个啥?不就一放火的么?待会咱们还要跟着其他人去解决大案子呢。行了,把门打开吧!” 电动机还没把门全开,面前的魔法师居然还半蹲着不动。几个防暴警立刻用盾牌作为前驱,要围困直接用电棒让对方失去抵抗能力。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魔法师挥舞魔杖,用力量和硬度韧度增强的法术附加于魔杖之上,瞬间就把围上来的防暴警扫退,有些防暴盾上甚至已经有了裂纹。 “哼哼,你们这些埃尔塔人口中的‘奇兵’,也不过如此,还是你们埃尔塔人太废……啊啊啊啊呜呜呜……”法师自言自语还没说完,某位防暴警的泰瑟枪就把他撂倒在地。扳机一直按了足足五秒,生怕丫的电不麻。 当法师清醒过来时,带着手铐还被五花大绑的自己已经被送上了警车的后车厢。中队长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把魔杖装进保存袋。 “我特么本来特想把这玩意儿折断的,这根破棒子能比得上盾牌的钱吗?能抵扣俺兄弟的医疗费吗?能还清泡烂的面粉的钱吗?”。 然后他转头看着还要赶任务的队员,大声喊了一声—— “不折这根棒子对得起俺们告吹的假期吗?”。 假期告吹的不止他们一个中队。整个新城除了看家以防更大调虎离山突发事件发生的部分军力外,所有能调用的警力都被派往追击朱婕。就连新区传送门基地的直升机空骑部队也紧急出发,围追堵截务必把人追到手,这片森林虽大,但是一定要密不透风。 “咯,在这个标记处向大树枝方向走。”盗贼团一行人轮换背着不足一百斤的朱婕,速度倒也是挺快。他们的地图上有预先标记了大致距离和标志物,这服务真是够贴心。当然,盗贼团头目很清楚,他只不过是收了双月教会的钱,为他们偷出来一个敌人种族的女孩子罢了。不把事情做好,不能成事完蛋的是他们。 按照地图上的行程,爬到前方那座小山的山顶他们就能等来接应他们离开的飞龙,但是一定一定要等到夜深。在这之前任何在埃尔塔空中飞行的生物都有可能会遭到长着独绿眼的钢铁飞龙的攻击。 幸好这底下也有一个山洞可以让他们预先躲避。山洞中预先藏好了食物和水,就是不能生火。盗贼团一行人按照地图背面的描述一边进入山洞,一边清除来路上的痕迹,直到再把落叶放到洞门前。 “这路线还真不错。”也在林中狂奔的某教官举着军用手机笑道。这里已经脱离了新区GPS的监控范围,眼看着就要落日,今天这群狂徒活脱脱在他们面前绕来绕去还走了快二十公里,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多亏了朱婕的手机,不然根本无法在人生地不熟的森林里找到这么一个人。 “可惜,在行军上你们还是太年轻啊。”看着前方开始隐隐约约可见的山顶,这支教官组成的搜索队继续开始快步进发。 第五十五章 英雄救美 “啥,还要给这姑娘喝水吃东西?”安顿下来的盗贼头目对着微光下地图背面的要求直犯傻。 “人反抗怎么办?哦,我们还有绳子……人不喝就用灌的嘛!” 麻袋的绳子被渐渐松开,预想中激烈的挣扎一点都没有,朱婕早已瘫软在地上,宅女的体力果然连颠簸都遭受不起啊。 而在盗贼团眼中,这位已经爬不起来的美人儿应该是公主一类的大人物,很符合故事里那种“弱不禁风”的描述。再联想起前几天穿着长裤把小毛贼踩在地上的罗绫,瞬间这位头发糟乱的女子就算不是公主,也定然是达官贵人大小姐无误了。 一位盗贼扶正把水壶口撬开朱婕牙关往里倒,其他盗贼则拿着灯给朱婕搜身。灌水的盗贼不免趁着扶正机会在朱婕身上动手动脚,顺便在脸上吃吃豆腐。 其他盗贼也不是省油的灯。摸口袋的时候顺便揩揩油则是再正常不过的,在搜裤子后方口袋时一位盗贼直接拿刀把腰带割开,流着口水把手伸进了牛仔短裤。 赃物很快被搜出来,无非就是一个钱包,一条耳机,一串钥匙和手机。钱包很快被盗贼团老大揣进口袋,事成之后再分。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把这个姑娘送到山顶,众人如何脱身了。老大躲在阴影中默默扶着洞门,对着门外边眺望边思索。 “呜……” 老大猛地转过身,却发现朱婕的白大褂已经被拉开,里面的小毛衣也被刀划断,一群人正在脱朱婕被割成两半的牛仔短裤。 老大立马示意手下用方巾把朱婕的嘴堵住。他现在可没那个能力让这些个恶狼般的手下收敛自己的行为,如果他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和“红颜祸水”这两句中文经典名言的话,他一定会边摇头边念出来的。 朱捷明显已经苏醒,竭力扭动着手脚——都被绑起来了。要喊也喊不出声,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群壮汉包围扒光衣服。 “我TM不想做小画册主演啊!”如果给一个朱婕以后不再看BGL各类本子的机会来换取她这时候逃出生天,她一定会非常愿意地点头确认。 “我以后绝对不宅!出门绝对不只吃饭和看展!以后绝对去运动!我还没结婚……还没享受幸福生活……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她嘴被封住说不出的话,而此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熊裤被丢到一边。 “真是……天赐般的美丽……”众盗贼还来不及安抚肿到不能再肿的某器官,已经被这样的美彻底震慑住了。虽然朱婕只是国内同龄人的中等偏上水平,但对于不是“我爱洗澡,皮肤好好”的埃尔塔广大妇女来说,这样衣服内外表里如一弹吹可破晶莹剔透的皮肤,相比满身皮垢一摸起黑球的自己实在是非常难以想象的美丽。小红点则不失整体感地镶嵌在皮肤中,一抖一抖地更加招人口水。 要说怎么形容呢?雕塑家倾力打造,用细布去打磨的雕像就这么活生生地坐在她们面前。 几只双手开始在这雕像上打磨,唯独按照盗贼内的规矩没有伸到某个禁区,但是还是有几双手在周围打着擦边球。朱婕已经不停地深呼吸来忍受,但是依旧不能阻止本能的呼吸加快。 其中的一位盗贼实在是定力不足,立马开始解裤子。除了依然在门口望风的老大之外,其他人都迅速开始把工装裤解开。某位年轻一点的后生直接刚把裤子解开就泄到了朱婕脸上,他在众人的嘲笑之中颓唐地又坐了下去。今天的一血,他是无福消受了。 笑声中盗贼团的某位老资历成员正自信满满要拉起朱婕,伸出的手却被另外一位尖下巴拉住。“大哥,今天这点活儿是我先接到的,按理说,该我先吧?没我你们可都得对着加西亚的老婆娘干事儿呢。” 这位盗贼的脸色立刻由红转绿,又转得煞白,自知理亏只好退后三步。这两下可把朱婕吓得不轻,脸上的异味又让她没法擦,真是哔了狗了,对,确实是哔了狗了。 这位尖下巴刚露出邪笑,旁边一位大壮汉一把拉住他的肩,质问道:“这活儿你接的可不假,多给你一份钱是不是够了?刚刚这袋子可都是兄弟我,我背的,你背了多少你可以问问他们啊?” 说完壮汉不管尖下巴回答,一手就把尖下巴往后拉。这下子可不好了,剩下两个人也开始凑过来论功邀赏,一时间声音已经吵到在望风连老大都忍不住了。 他之所以能做到盗贼团的头目,毕竟也不是简单人。但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也入了魔了。 “吵啥吵?咱们脱身了吗?你们是没看到外头还有日光吗?你们吵吵,老子先来!” 威权果然比资历比蛮力比嘛都管用。催促刚刚出洋相的倒霉鬼去洞口巡查,朱婕这下子真的是瘫软了,完了完了,土匪头儿来了。这下子真要成压寨夫人…… 盗贼老大裤带儿才松到一半呢,旁边地上放着的朱婕手机居然响起来了。这响不要紧,还震动,震动声和响铃声在山洞中一时间吓得盗贼团全体鸦雀无声。 “对了,在那里!搭配红外夜视仪,一位教官终于循着声音发现了朱婕可能的藏身之地。而洞内的盗贼老大,则不管裤子还搭在鞋子上,一脚想要踢飞那个发出音乐和响声的盒子,却摔了个狗啃泥。 刚刚出洋相的那位倒是眼疾手快,一下就冲过来捡起手机使劲一摔。这一摔实在是太过于倒霉,朱婕本来以为她的爱机会四分五裂,没想到包裹着手机的老鼠耳朵胶套完全扛下了这一击。手机跳滚了两圈,顽固的来电铃声继续高调地在洞里响起。 突兀的音乐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高呼—— “朱婕小姐,closeyoureyes!” 朱婕立刻反应过来,紧闭双眼。一颗圆滚滚的闪光弹从洞口飞进半空,小盗贼还来不及拿起手机进行第二次摔击,立马和其他盗贼团成员被闪得捂着眼睛,满地打滚。 “猎狐犬2号报告首长,任务完成,人质……嗯,人质完好。” “呼……”远处的新区治安指挥大厅,和各个搜索队并没有发出预想之内的欢呼声,而是不约而同地送了一大口气。 刚关上头戴式手电的教官示意所有人不要把头往朱婕这里看,把军大衣脱下默默地背着头递给刚把方巾拿出来的朱婕,又帮她割断了手脚的绳索。还未来得及穿军大衣,朱婕就抱着这位教官大声痛哭。哦,后来这位教官请了所有战友一个月的饭。咋?你吃了这么一大块内酯豆腐,还要吃啥子饭?来,你付账。 第五十六章 电棍广播操 来接应盗贼团的三头飞龙和骑士早就被周围的阵势吓得屁滚尿流。明亮探照灯交替着划亮山地和附近的森林,反光更是把夜空映得一片亮白。 这绝对不能去送死啊……三位骑士交头接耳了一番,掉头就跑。双月在当地雇佣的骑士毕竟比不上自己养出来的,有钱赚就去,没钱赚还有生命危险人不跑才是见鬼了。 几个盗贼团的逗比连裤子都没穿,就被手捆着手一溜子地提出了山洞。激动过去了,只留下鸡冻了。从山脊上吹下来寒风的寒风一激,大腿裤裆蛋蛋凉飕飕地实在是不好受啊…… 穿好军大衣,外面又把白大褂盖上的朱婕,就这样拿着自己的个人物品一拐一拐地登上直升机。而后面的那一架则吊挂了一个人员运输箱,只能从外面打开的那种。说白了也是转运犯人用的玩意儿。 把这七个没穿裤子的倒霉蛋好好地锁在座位上,再把舱门关紧上好三道外锁,刚刚帮朱婕把绳子解开的教官总算可以把头盔放下来松口气了。他握握拳,少女的体温好像还在他身体和脑海里激荡——等等,要自控,要优雅,不要污,深呼吸…… “好小子,今天收工夜宵你请。”还没等他吸完这一口气,后面的战友使劲往他背上招呼了一下。“靠,你以为我愿意吗?就这事我还得写报告……” “你还是把人家姑娘娶回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另外一个即将让绞车吊上去的教官也趁着这个时候插科打诨,把幸运儿的脸憋了个大通红。 “你们啊,唉,你们这样是不行的,IAMANGRY!” 少数人的欢笑并不能掩盖住新区的这个捅翻了的大篓子。在警报声的余韵中大部分新城的埃尔塔居民都度过了不能离开宿舍区的一晚。消息自然也传得很快,新城粮仓被烧和中国人被劫走这两件事很快在言传之中迅速发酵,什么“双月教会的异端审判团攻破了粮仓大门,把里头堆积如山的面粉烧了个精光,然后和前来救场的新区特警打得有来有往,最后双月的魔法师部队全军覆没。”这样在一块死面饼上加了五公斤XO酱还描述的有情节有人物绘声绘色的新闻,真心在宿舍区中跑得比香港记者都快。至于红框眼镜主人的那些事儿,一般人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了,暂且不论什么埃尔塔人,朱婕同学会先变成各类同人本的主角吧。幸好这件事也就一群教官和盗贼团知道细节,不然朱婕可能就真嫁不出去了。 宿舍区外面也是一副大乱景象。从审讯室到指挥大厅,再到新区工作人员的居住区,再到新区各处要紧设施,重要路口,到处都是一片肃杀景象。牵着警犬荷枪实弹的军警,不时从外侧道路上开过的各类车辆和扫射过的探照灯,主要道路上冒出来的拒马,都和早上繁华平和的狂欢节景象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未完工新区临时看守所内,则在审问这两组被生擒的犯人。 “你认识这个魔法师吗?”。皮彭斯一手拿着照片,一手用手电筒指着照片上被捆住的男人。 望着站在铁门口被后面逆光拉出长长影子的三人,盗贼团开始按照在运输箱内的串供回答问题了。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他们不知道后面这些警察的路数。盗贼团也算是“很熟悉埃尔塔那一套”了,严刑拷打我哪个没有试过?咬紧牙关,我就能跟官吏谈笑风生! “没有……”“不认识……”答案不一样但是意思很统一。 站在左边的警察武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特么的,我大半夜不睡觉来审讯,值了一天的班还要对付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当然武然只是把不爽写在脸上,还有动作上。他一把端着旁边人递来的水盆,就照着带着手铐脚铐的盗贼团往地上泼。 电棍随即跟着往地上电。原本真软在地上的,装软在地上的,这么一电统统挑跳起踢踏舞来。皮彭斯看着这个场景捂着嘴忍住笑,这招他还是第一次见。武然还大声地报出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仿佛他还在十几年前的操场上做领操员。 “说不说实话?” “大人我们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啊……”盗贼团的头儿还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其他人基本上都在和大地母亲五体投地亲密拥抱了。 武然的愤怒值已经爆表,丫的还要废了我的假期,实在是忍无可忍。他用中文吼到,“不老实?那就接着跳!”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刚刚那套还比较有活力,像是“时代在召唤”,现在盗贼团诸君就比较被动,类似于“雏鹰起飞”的收尾动作。 “老爷别动手了,我招还不行嘛!”那个傍晚在盗贼团里出了大洋相的后生用劲最后一丝气力对着皮彭斯喊了这一句。皮彭斯同时立马示意武然停手。 武然愤愤地收起电棍,他还想让这七个混蛋再跳一个收尾运动呢,这下子没希望了。 皮彭斯给这位电得还在轻微抽搐的后生翻了个身,他指着照片,支支吾吾地说:“大人,我都招,能不能别让那位大人别把棍子再放在地上?” 还不等皮彭斯翻译这句给把玩着电棍露出恶俗笑容的武然听,这小子继续说道“就是他给我们派的这桩活儿,他犯了什么事我们可真不知道。那个女人我没碰上,他们都摸到了就我没有,能不能饶我一命啊?……” 武然笑着听着皮彭斯翻译这一段,他一边把电棍往下面虚晃一枪,一边关上铁门上了锁丢下一句话—— “别以为这就完了哦,绿林好汉们~” 武然只不过是根据惯例来确定这个事实的。前几天乃至一周内的录像都被反复调用,早就能看到这两拨人出入同行,或者进出同一个地点的中间间隔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就算是掰着脚趾头的三岁娃娃也能迅速判断出这两者之间有密切的联系。 第五十七章 新年特快专递 审讯室内今天多了两个拿着泰瑟枪的警员,中间位置上就是那位灰头土脸的魔法师了。早些时候从盾城被直升机从饭桌前挖起来的普朗西斯看到那把魔杖一下就认出了这位纵火犯的双月教会身份,这么精良的货色肯定不是埃尔塔魔法协会的一般人所能拥有的。 风卷残云干掉一盒扬州炒饭,对某位值班警察的铁观音赞叹不已的普朗西斯还缅着脸让警官把那把双月魔法师的魔杖送给他。嗯……一方面感叹下普朗西斯你小子学用筷子和学喝茶学得好快,蹭饭时机选的很好脸皮也厚。算了,做完证物和那位魔法师的其他魔粉纹章之类一同送你吧。望着还在捧着茶杯的普朗西斯,警官同志默默觉得——不用害怕他思想坚定不坚定,这位喝茶已经喝上瘾了,以后手里有茶叶就不怕他造反。 物证到手,人证也不难获取。没了魔杖和魔粉的魔法师再强也只是个渣渣,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纵火犯用余光就知道旁边还有两个拿着神奇机关的家伙。被电极勾住衣服的那一刹那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肌肉就因为大电流直接被麻翻。魔杖当然也就脱手了。 没有任何护身符,魔法师的抗审讯实力自然远不如其他人,即使他也接受过相当强度的身体训练,但是心理上果然还是没有准备。没绕几个弯子,让警员拿着黄黄的泰瑟枪比划了两下,这位纵火犯就把啥都统统招了。 笔录写得种子学员手直发酸。从双月教会的派遣令说到如何和盗贼团接上头,再到如何在新区内成为潜伏的工人,再到如何蹲点寄回情报,寄回了哪些情报内容是啥,怎么给盗贼团画地图到如何纵火,全部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大半个晚上。 等到这些内容被一页页地翻译出来,新区方面才知道这个双月的钉子看似不起眼,扎在新区这个庞然大物里头是多么地疼!甚至分管警务的领导也来封锁住审讯室,今晚从这里写出来的材料和录音只能留有一份原本,不能再节外生枝!所有人也要就地在一份额外的保密协议上签名! 这份材料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基本上就是瓦塔夫临走之前给新区留下的礼物。当然瓦塔夫不会只派出一个死士,新区和纵火犯都不知道的那些人或许还没有行动,或许已经无功而返。例如已经在水源地投毒的那位魔法师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到了湖边,但是他的施毒全部被自来水厂的沉淀池拦下,还有潜伏着一直在研究如何仿制新区钱币的也无功而返。即使还没有暴露,十二分警惕的新区警方也已经认定其他双月教会的钉子存在。 从另外一个方向来看,这份材料几乎可以令新区直接发动对双月教会或兰卡斯的打击。这种公然绑票的行为在现代人来看几近于国家恐怖主义。这些材料如果全部公开在本土的阳光之下,恐怕能猜到对赞成双月教会彻底开战的民众会占大多数。 眼下国内也依旧吃紧,自净进程还在进行之中的北方独立联盟和不列颠依旧没有担任起各方核心的重任,一时间那个曾经被打倒在地的黑旗之国,不灭的阴魂又再度从飘散的世界各个角落聚拢在欧亚大陆的夹缝上。对付那个远在埃尔塔的希尔齐五千公里之外的千岛之国,要动用多少力量去跨越大洋呢?高喊着动武到底的人终究是不会明白拿起刀枪的代价和成本。 然而这股气也是不得不出。祈求能够饶他一命甚至做着释放他回到兰卡斯的纵火犯竟然得以如愿以偿。这还是要感谢他供出双月教会在希尔齐的地址。而新区恰好又有希尔齐的地图,和感谢通过长征六号发射的卫星得到的埃尔塔彩色照片。 熬过了一个晚上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纵火犯才刚喝过了压缩干粮煮成的糊糊,暗暗想着审讯室空无一人,这群带着凝重神情严肃地在外面讨论的人是否已经威服于双月教会和兰卡斯的伟大,要把他送回去了呢?当然,恐惧地思考着怎么被处死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而是他过分地乐观,觉得这不太可能罢了。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小伙儿们。”分管警务的领导违反规定把中华烟的烟头重重踩在脚下,警务系统和军方的人都熬了一夜没睡,并不是烦恼怎么处置这两群留在过去的杂碎,而是放眼明天,新区该何去何从? 新年第一天,朝阳升起之前地面格外寒冷。从审讯室被押出来的纵火犯发现自己被脱下的衣服根本没有被归还,他就这么冷着被押上了前往传送门基地的直升机。对,新区确实要用最快的方式把他归还给双月教会,绝对够快绝对劲爆。 “你确定在弹翼上玩这个幺蛾子真心没问题?”传送门基地埃尔塔侧,一名工程师正在往雷霆二激光滑翔炸弹的弹翼钢套下装新的圆形钢片套。 “哎,你就只管飞,这东西比炸弹只轻不重,你怕个啥?你僚机要照目标那才蛋疼,不能失手呢。”工程师依旧在拿着锤子对着不听话的钢套敲敲打打。 原来雷霆二直径不过四十公分,根本装不下一个人。对了,这次就是要在希尔齐众目睽睽下高速便捷拉风地把纵火犯小朋友送回双月教会的教堂,给他们一个温和的小警告。 如果教堂选在旁边没有民房的郊区就好了,那就可以直接用带战斗部的炸弹下面绑上一个人,免得老子半夜爬起来累死累活,给地勤几捆胶带自己绑不就搞定了嘛!工程师一边焊接着外壳一边愤愤地想。 当然稍微懂一点点航空的都知道,寒冷,低气压,高速飞行的疾风,不用五分钟就能拿走这位魔法师的小命,但是谁管心这个呢?只要尸体能够比较完整地送到希尔齐的双月教堂让他们好好看看玩手段的逗比是个什么下场,不就搞定了嘛。还免邮费,真是良心啊。 如果兰卡斯主岛上的大人物现在还懂得“闷声发大财”的话,那还是来得及的嘛。 第五十八章 人肉诈弹 “哎哎哎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呜呜呜哇啊哇哇……” 新区的机械师显得比较人道,不让纵火犯说话的方法就是绑上一圈电工胶带。现在包裹着缓冲海绵和跑跑纸,头上戴着贴满海绵的塑料五块钱头盔的纵火犯已经被塞进了弹翼和激光导引头之间的金属格框。 然后这颗“诈弹”就被轻松装到了歼十一的中线挂架上。纵火犯此时好像已经看破自己顺利回家的结局,开始瞪着一对突然变大的大眼睛好像在狠命求饶。 “还真是解气。真想拍个照。” “你如果不想被关禁闭没收手机就拍嘛。不过我也想拍哎。”整个机场的有关人员和无关人员,就这样静静看着跑道净空,飞机加油充电自检起飞消失在朝阳的光芒中。这次行动只有回程才需要加油机,暂时就没有地上众人的什么事了。 “真特么冷,有没有谁跟我去吃碗小面撒?” “老子要吃牛三星!元旦连个热饭都没吃上,算乜元旦?” 稍稍松了一口气,地下的人除了领导们依旧表情凝重,又开始继续讨论吃啥喝啥保证工作效率的新区传统精神了。 这次行动呢,说白了就是把这位纵火犯头朝下地丢进希尔齐的双月教堂,航空快递全程包邮。机械师还拿了油性笔在弹翼上胡乱涂了SF两个字,但是这件事就没几个人知道了。在新城内的威慑自然有那七位盗贼背锅,游街可以,挂路灯亦可以,但是这个“物归原主”的惊吓就只能让双月教会自己的魔法师来担当重任。 今天的希尔齐也好像是非常宁静地来迎接这两架钢铁飞鸟。高高低任务剖面,使得能听到轰鸣声又能看到机影的地区仅限于希尔齐。 “今天又能看到那些讨厌的大鸟了,这么早就飞到这里也真是不容易啊。” “是又要丢下什么令人吃惊的消息么?”坐在室内的中年男子头也不抬,继续看着魔法书。 “不知道。反正出了什么事,传信使魔送过去也是我们的大主教大人背锅,不是吗?副主教大人?”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歼十一的第二次绕城盘旋终于有了收获,在显示器中发现了预定目标。 “后卫2号呼叫后卫1号,航路220,目标已照射,可以投弹。” “后卫1号明白,正在进入投弹航路。” 投弹连脱离都不用,已经冻死在框中的纵火犯还不到炸弹重量的皮毛。下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炸弹就直接钻进了教堂的顶层。 “快带着副主教大人下地下室——”“快去提水灭火!”在双机还得意地盘旋在希尔齐上空之时,下面的人早就乱成一团。“任务完成,后卫一号二号返航,RTB。” “这家伙,这家伙是——” “是橡树叶魔法战团的敢死队员,副主教大人。” 当副主教灰头土脸地从墓穴和仓库之间的地下室探出头后,他们看到了一颗头锥折断而弹体断开的炸弹残骸,还有已经冻死又摔得全身骨折的纵火犯尸体。 “敌人在上面施了什么魔法吗?”。 “并没有,副主教大人,这就是一具单纯的尸体罢了。敌人应该是发现了他,把他物归原主了吧……” 教堂屋顶的大洞此时正往室内抛撒着雪花,一时间众人相顾无言。又是下马威!又是如此自信的恐吓!他们明明可以用诺伊之战的雷霆狂怒把这个教堂挖个底朝天!副主教咬牙切齿,如果这一幕让新区众人看到了恐怕又要乐不可支。 “我就喜欢看着你对我咬牙切齿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他们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假如一发填装了五百千克战斗部的雷霆把教堂炸了个翻翻,那么谁来承受这份恐惧呢?希尔齐的人民?新区现在在恐怖活动的阴影下担惊受怕,我们对等还一份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古人有句话说的很吼啊,“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明不明白?我为你们着急! 今天双月教堂没被炸烂,但是他们就要承受起码一周的担惊受怕吃不香睡不好半夜撒尿听到响都能尿断——这可比直接炸翻管用多了。这份恐惧还会继续跟着瓦塔夫,或者在瓦塔夫刚落稳脚跟被送到兰卡斯,到时候就不知道这样的大礼和那一整箱的汽水孰轻孰重了。 人性可比一切武器更加致命,比一切的铠甲肌肤更加脆弱。 收到歼十一从卫星发来的图像,整个传送门基地指挥所的军人们都乐了。一时间帽子就在天空中飞舞,一点都不亚于指挥长征六号发射卫星成功时的喜悦。 “快,把这张图群发彩信!”某位军官抛着帽子还没接上,突然就冒出了这一句指示。 从睡眼惺忪的罗绫和黄源,到还在病床上的朱婕,再到通宵边打着字边骂着娘的韦博士,再到和同事讨论着电棍广播操等待上菜的武然,都对着这张图片或狂笑不止,或咧嘴大笑,或流泪而笑……这不笑不要紧,一笑彻底赶走了整个新城上空的乌云和阴霾。对啊,这才是新的一年该有的样子。敌人的花招都不能见效,那有什么可以难得倒咱们的呢? 宿舍区开始重新开放,商业区也开始变得熙熙攘攘。尽管哨兵警察变得比以往多得多,但是对于普通埃尔塔人来说,有安全保障的节日才更过得安心。新区的粮仓也依旧安好。被捕的七位盗贼和魔法师的正面照也被张贴在大街上,今日在印刷室赶印的还有希尔齐教堂被砸烂屋顶的目标评估图片。能够以牙还牙百倍奉还的实力才能让为新区辛勤工作的人们感到安心感到有为这个势力继续努力砌砖铺瓦的价值。 武然摸着肚子起身出门,就看到饺子馆老板往门上挂着横幅。“今日……全场菜品满十减三?”“好你个死奸商,等咱们付了钱才挂横幅是吧?”武然笑骂道,依旧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街心。埃尔塔的新年,就在这就算前一天惊涛骇浪也不见波澜的每一天当中悄然启幕。 第五十九章 天眼 “瓦塔夫大主教,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是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裁定你在埃尔塔的工作有没有疏忽和漏洞。”特别评议会的裁判长,双月大主教委任的教史官拿着玻璃瓶可乐抿了一口,“你说的这些要和你带来的材料一起让评议会研究讨论,我们才能得出结论。” “还请评议会贯彻公正严明之传统……”瓦塔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次事件非同小可,异端审判会已经插手整件事情,事到如今也不是你我交情乃至双月大主教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唉……”瓦塔夫又向后瘫软在椅背上。“想必我这把老骨头是难逃其咎了。” “那还未必。如果异端审判会能够把你的敌人赶出去,那么你虽然再也没有外派的油水吃,保住点地位还是可以的。但是最好不要像红龙那样杀而不尽……” “‘七海的幽灵’?谁知道那是不是异端审判会拿来当做要钱要人的把戏啊。”瓦塔夫低声道。 裁判长把一叠草纸用木夹夹好,无奈地回答道:“可是人家上达天听,一张状告就能把咱们忙得头昏眼花,还能把各类大人物搞得家破人亡。说到底还是他们说得话让——”说到这里,裁判长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让他们害怕或者不开心嘛。” 与此同时,兰卡斯的神殿中层。 “马伊兹卿,你说这是瓦塔夫卿从埃尔塔西边敌人那里搞来的?” “对的,至高无上的神大人……” “神友们都说这东西带口凉气,甜味之外的感觉挺新奇的。而且这瓶子也是少有的精品,难得的是雕刻得都一模一样。” “神大人的意思是?”马伊兹开始流冷汗。他没想到瓦塔夫带来的东西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真是算不过这只老狐狸。 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出来会见下人的男性神祗居然用一种少见的贪婪眼光看着马伊兹。 “马伊兹卿,你们的服务是很周到,令人感到无上舒适——但是你们就是缺少这种让人愉悦的小玩意儿,和你弄来的软透明瓶和小画册一样,你们已经很久没有弄出这种能让我们这么感到新奇的玩意儿了。从你们的祖辈开始,千篇一律的生活真是令人感到厌倦。” 马伊兹的冷汗流得更多了。这是把他全家都架在火上烤那。幸好这只是无能,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世神大人们还是很认可他作为内廷官员的忠诚度滴。 “马伊兹卿,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座上神轻蔑地换了一下二郎腿的上下顺序,“我只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马伊兹好像瞬间从死人坑里爬了出来,无罪的自由感真好。但是他的心又忽地一沉。任务?什么任务? “我已经下令异端审判会去清理这些做出愉快小东西和把臣民们赶出埃尔塔的异端邪说,而你则要按照我的命令加入异端审判会,去在给我们的敌人带来死亡的同时,去尽你的能力替我收集起这些让我们神友们喜闻乐见的小玩意儿。” “是的,我一定恪尽职守,至高无上的神大人。”起码不是送死的任务。这种有则有功无亦无过的活儿也不算差。 “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希尔齐的教堂顶被砸烂的事情吧?马伊兹卿,重任在肩,勿要大意呀!” 曾经胖到显露不出表情的马伊兹现在如果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上是怎么样写满“虚脱”这两个字的。 尽管距离开春转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然而已经彻底掌管起整个埃尔塔大陆进攻计划的异端审判会已经箭在弦上,恨不得明天就打。丢在教堂顶的人肉诈弹直接就把瓦塔夫送给新区的恐惧感临门一脚送回兰卡斯。 但他们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敌人在哪里?多尼瓦到现在都没有回到埃尔塔的首都,难道双月的军队就要在漂洋过海之后再来一个千里行军?现在的埃尔塔东部地区可能还可以维持运转,中部地区则早已全部靠西部的输血过活。开什么玩笑,难道把多尼瓦的私军打退之后,自己去维持治安?真是可笑至极。然而当初红龙之国摆出的阵势几乎把他们打下水,兰卡斯双月教会的士兵依旧只能硬着头皮上,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如果说兰卡斯没有理由进军加西亚,那你就大错特错。没有理由可以编嘛!从神意到天罚,再到清除异端,平息战乱,横竖着编那都是一张告示的事。反正就算是希尔齐,不认字的也大有人在,坚决信奉双月那几位现世神的更是满街爬。只不过之前没有撕破脸,他们并没有多大感觉罢了。现在让他们明白,多尼瓦已经倒向了魔鬼,倒向了妖艳的异界女子,倒向了纸醉金迷而出卖灵魂的糜烂生活,用虚假的粮食和虚假的承诺来欺骗国民,再编上一些歌谣和段子,让这些义务传教员把水搞浑,如果有必要再让一位想出来透透气的现世神亲自出征,又有什么关系呢?把埃尔塔这种散乱的国家取而代之或者直接占领某些个地区,再分而食之,最后委任一个亲双月教会唯兰卡斯马首是瞻的“皇帝”又有何不可呢? 按照计划,春季之后,等来初夏的兰卡斯双月教会军在侵略埃尔塔大陆时再也不用怕人从天上丢下传单,又或是天上丢下来粮食。就那么几箱面粉是斗不过整船整船的粮食的。用无数的剪刀差换来的小麦,布料,军械以及魔法学消耗品,都在不断的从兰卡斯探索到的世界每一个角落源源不断装船地往埃尔塔港口运送。士兵,钢铁傀儡,飞龙和魔法师,在运输船上踏着自信的浪花,迎着高傲的海风往前进发。他们的任务目标不再是投机取巧,而是——占领整个埃尔塔,把敌人彻底消灭——就像他们二百年前对红龙之国做的那样。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天传送门基地里都有一群人在对着屏幕和图纸标着点和画着路线。说得更清楚一点,双月教会没有人能够看到或想象到,在大气层之外有一堆眼睛正在凝视着他们。从可见光到雷达成像再到红外线,紧紧注意着大地和海洋上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包括那些兰卡斯的军民两用舰船。 可能会有兰卡斯船员会在清朗夜空不进船舱搞公用发泄式活塞运动而是登上甲板傻坐着文艺地看星星时非常偶然地看到几秒钟的卫星反光,这还是他们走了大运,可以去买一下新区即将推出的公益彩票。然而就算他们能观测到这段闪光,那也无疑会被他们自己判断成是流星。试问一下,你觉得传送门这边的国家一百个人有几个人知道“铱闪”?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天上卫星多如狗,确实享受着由卫星带来便利和恩泽的时代都不清楚,那更就别指望他们了。 其结果就是,兰卡斯所有的海上大规模调动,所有的海运航线都被新区方在地图上反复推敲,以至于可能新区比兰卡斯还要清楚某艘船现在应该在什么方位,朝着哪个航向前进。双月教会真该直接牵一条电话线,直接把海事调度外包给新区方,免得他们任何一个后勤军官都要为还没到达的船只提心吊胆。只要打个电话,新区就能把你们的船三天内最准确的状态完全告知,岂不美哉? “小郑,你昨天还在标注的甲六十二号目标消失了啊。”此时的传送门基地一个关了灯的机房,一群人就对着刚分析出来的黑白地图仔细端详。 被叫做小郑的人立马用反作用力踢动自己的转椅。“什么情况?” “你看,周围一百公里,什么都没有了。这船之前的平均航速不到五节每小时的。” “嗯……真的没有了呢。”图中的海上除了水波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对比度哪怕一点点不同的色块。 于是甲六十二号目标的情况就被迅速标记成了失踪。如果三天后再看不到它出现,那么就可以判断它已经在高海况中沉没。甲六十二号的事故记录就继续排在三天前的丁八十三号目标返航时被浮冰拍碎这一条记录下方。少一条船,新区未来负担的军事压力就能减轻一担。近来的情况,是个人都知道新区和双月教会必然在埃尔塔的土地上会有不可调和的冲突。虽然可能会迟到几周,但是这一天一定会来。兰卡斯一边强行承担着高海况海运的损失一边坚持大量派遣运输船到埃尔塔,这就是证据。 只是那一船一船的物资真令人看得心痒痒,为什么埃尔塔的传送门不靠海呢?我们新区也能搞搞空潜快劫船走人,那多好。看着一袋一袋的粮食又被用在智慧生物之间的互相碾压上,就算是新区最铁石心肠的军人也不得不痛心不已。废话,老子心疼饭,不心疼你们这群SB。 第五十九章 天眼 “瓦塔夫大主教,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是的……” “我们现在还不能裁定你在埃尔塔的工作有没有疏忽和漏洞。”特别评议会的裁判长,双月大主教委任的教史官拿着玻璃瓶可乐抿了一口,“你说的这些要和你带来的材料一起让评议会研究讨论,我们才能得出结论。” “还请评议会贯彻公正严明之传统……”瓦塔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次事件非同小可,异端审判会已经插手整件事情,事到如今也不是你我交情乃至双月大主教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唉……”瓦塔夫又向后瘫软在椅背上。“想必我这把老骨头是难逃其咎了。” “那还未必。如果异端审判会能够把你的敌人赶出去,那么你虽然再也没有外派的油水吃,保住点地位还是可以的。但是最好不要像红龙那样杀而不尽……” “‘七海的幽灵’?谁知道那是不是异端审判会拿来当做要钱要人的把戏啊。”瓦塔夫低声道。 裁判长把一叠草纸用木夹夹好,无奈地回答道:“可是人家上达天听,一张状告就能把咱们忙得头昏眼花,还能把各类大人物搞得家破人亡。说到底还是他们说得话让——”说到这里,裁判长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让他们害怕或者不开心嘛。” 与此同时,兰卡斯的神殿中层。 “马伊兹卿,你说这是瓦塔夫卿从埃尔塔西边敌人那里搞来的?” “对的,至高无上的神大人……” “神友们都说这东西带口凉气,甜味之外的感觉挺新奇的。而且这瓶子也是少有的精品,难得的是雕刻得都一模一样。” “神大人的意思是?”马伊兹开始流冷汗。他没想到瓦塔夫带来的东西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真是算不过这只老狐狸。 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出来会见下人的男性神祗居然用一种少见的贪婪眼光看着马伊兹。 “马伊兹卿,你们的服务是很周到,令人感到无上舒适——但是你们就是缺少这种让人愉悦的小玩意儿,和你弄来的软透明瓶和小画册一样,你们已经很久没有弄出这种能让我们这么感到新奇的玩意儿了。从你们的祖辈开始,千篇一律的生活真是令人感到厌倦。” 马伊兹的冷汗流得更多了。这是把他全家都架在火上烤那。幸好这只是无能,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世神大人们还是很认可他作为内廷官员的忠诚度滴。 “马伊兹卿,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座上神轻蔑地换了一下二郎腿的上下顺序,“我只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马伊兹好像瞬间从死人坑里爬了出来,无罪的自由感真好。但是他的心又忽地一沉。任务?什么任务? “我已经下令异端审判会去清理这些做出愉快小东西和把臣民们赶出埃尔塔的异端邪说,而你则要按照我的命令加入异端审判会,去在给我们的敌人带来死亡的同时,去尽你的能力替我收集起这些让我们神友们喜闻乐见的小玩意儿。” “是的,我一定恪尽职守,至高无上的神大人。”起码不是送死的任务。这种有则有功无亦无过的活儿也不算差。 “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希尔齐的教堂顶被砸烂的事情吧?马伊兹卿,重任在肩,勿要大意呀!” 曾经胖到显露不出表情的马伊兹现在如果照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上是怎么样写满“虚脱”这两个字的。 尽管距离开春转暖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然而已经彻底掌管起整个埃尔塔大陆进攻计划的异端审判会已经箭在弦上,恨不得明天就打。丢在教堂顶的人肉诈弹直接就把瓦塔夫送给新区的恐惧感临门一脚送回兰卡斯。 但他们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敌人在哪里?多尼瓦到现在都没有回到埃尔塔的首都,难道双月的军队就要在漂洋过海之后再来一个千里行军?现在的埃尔塔东部地区可能还可以维持运转,中部地区则早已全部靠西部的输血过活。开什么玩笑,难道把多尼瓦的私军打退之后,自己去维持治安?真是可笑至极。然而当初红龙之国摆出的阵势几乎把他们打下水,兰卡斯双月教会的士兵依旧只能硬着头皮上,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如果说兰卡斯没有理由进军加西亚,那你就大错特错。没有理由可以编嘛!从神意到天罚,再到清除异端,平息战乱,横竖着编那都是一张告示的事。反正就算是希尔齐,不认字的也大有人在,坚决信奉双月那几位现世神的更是满街爬。只不过之前没有撕破脸,他们并没有多大感觉罢了。现在让他们明白,多尼瓦已经倒向了魔鬼,倒向了妖艳的异界女子,倒向了纸醉金迷而出卖灵魂的糜烂生活,用虚假的粮食和虚假的承诺来欺骗国民,再编上一些歌谣和段子,让这些义务传教员把水搞浑,如果有必要再让一位想出来透透气的现世神亲自出征,又有什么关系呢?把埃尔塔这种散乱的国家取而代之或者直接占领某些个地区,再分而食之,最后委任一个亲双月教会唯兰卡斯马首是瞻的“皇帝”又有何不可呢? 按照计划,春季之后,等来初夏的兰卡斯双月教会军在侵略埃尔塔大陆时再也不用怕人从天上丢下传单,又或是天上丢下来粮食。就那么几箱面粉是斗不过整船整船的粮食的。用无数的剪刀差换来的小麦,布料,军械以及魔法学消耗品,都在不断的从兰卡斯探索到的世界每一个角落源源不断装船地往埃尔塔港口运送。士兵,钢铁傀儡,飞龙和魔法师,在运输船上踏着自信的浪花,迎着高傲的海风往前进发。他们的任务目标不再是投机取巧,而是——占领整个埃尔塔,把敌人彻底消灭——就像他们二百年前对红龙之国做的那样。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天传送门基地里都有一群人在对着屏幕和图纸标着点和画着路线。说得更清楚一点,双月教会没有人能够看到或想象到,在大气层之外有一堆眼睛正在凝视着他们。从可见光到雷达成像再到红外线,紧紧注意着大地和海洋上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包括那些兰卡斯的军民两用舰船。 可能会有兰卡斯船员会在清朗夜空不进船舱搞公用发泄式活塞运动而是登上甲板傻坐着文艺地看星星时非常偶然地看到几秒钟的卫星反光,这还是他们走了大运,可以去买一下新区即将推出的公益彩票。然而就算他们能观测到这段闪光,那也无疑会被他们自己判断成是流星。试问一下,你觉得传送门这边的国家一百个人有几个人知道“铱闪”?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天上卫星多如狗,确实享受着由卫星带来便利和恩泽的时代都不清楚,那更就别指望他们了。 其结果就是,兰卡斯所有的海上大规模调动,所有的海运航线都被新区方在地图上反复推敲,以至于可能新区比兰卡斯还要清楚某艘船现在应该在什么方位,朝着哪个航向前进。双月教会真该直接牵一条电话线,直接把海事调度外包给新区方,免得他们任何一个后勤军官都要为还没到达的船只提心吊胆。只要打个电话,新区就能把你们的船三天内最准确的状态完全告知,岂不美哉? “小郑,你昨天还在标注的甲六十二号目标消失了啊。”此时的传送门基地一个关了灯的机房,一群人就对着刚分析出来的黑白地图仔细端详。 被叫做小郑的人立马用反作用力踢动自己的转椅。“什么情况?” “你看,周围一百公里,什么都没有了。这船之前的平均航速不到五节每小时的。” “嗯……真的没有了呢。”图中的海上除了水波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对比度哪怕一点点不同的色块。 于是甲六十二号目标的情况就被迅速标记成了失踪。如果三天后再看不到它出现,那么就可以判断它已经在高海况中沉没。甲六十二号的事故记录就继续排在三天前的丁八十三号目标返航时被浮冰拍碎这一条记录下方。少一条船,新区未来负担的军事压力就能减轻一担。近来的情况,是个人都知道新区和双月教会必然在埃尔塔的土地上会有不可调和的冲突。虽然可能会迟到几周,但是这一天一定会来。兰卡斯一边强行承担着高海况海运的损失一边坚持大量派遣运输船到埃尔塔,这就是证据。 只是那一船一船的物资真令人看得心痒痒,为什么埃尔塔的传送门不靠海呢?我们新区也能搞搞空潜快劫船走人,那多好。看着一袋一袋的粮食又被用在智慧生物之间的互相碾压上,就算是新区最铁石心肠的军人也不得不痛心不已。废话,老子心疼饭,不心疼你们这群SB。 第六十章 金蝉脱壳 “泰兰里奇,你说你看到什么了?大点声!” “船——长!我看到了一个目——标!兰卡斯的运输船!三——桅——的!” “操。”被叫做船长的吉哈特兴奋地大骂了起来。“都特么给我动起来,兄弟们!咱们的时运到啦!‘火炎’小姐,赶紧去往锅炉里加煤,轮子转的不够快,看得清桨叶我晚上就去打你的屁股——” “哈哈哈哈哈哈哈……”全船此起彼伏的笑声盖住了年轻小姐的叫骂和涨红的脸。 笑声当中一位老人从甲板下的楼梯冒出了身子。“父亲,您怎么上来了?不是嘱咐过要多休息的吗?”。吉哈特问。 “不碍事,我也是在海上颠簸了几十年的人物,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比起这个,你的方案要更加谨慎才是。”老人肩上瞬间多出了一只温顺的猎鹰,这就是他的传信使魔——他也是个魔法师。 “父亲,只要我们能够踏上埃尔塔的土地,这船就再也没有用了不是吗?”。 “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这条海炎龙二世啊。”老人扶着表面已经油光滑亮的舵柄,若有所思。“老伙计工作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 “行了父亲,先下去休息吧。劫船的事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做,早就轻车熟路啦。” 锅炉里蒸汽压力直线上升,三年前刚更换的新设计锅炉把压力转化成转轴动力,施放在舷侧的明轮上。 “什么?红龙的幽灵船?”兰卡斯运输舰船长大吃一惊,追问着桅杆顶的瞭望员。 “对的,可是我看不清,它是从地平线下冒出来的!原来只有一个黑点,现在能看清轮廓了,速度比我们要快!” “混蛋……再这样下去很快要被追上的!”船长吹起了哨子,“全员注意,准备战斗!”他则迅速下到船舱内,不是魔法师的他只能依靠于在固定点通信的信鸽。如果这艘船有魔法师驯服的传信使魔,那它就可以寻找最近的兰卡斯运输舰来帮他……不,给他收尸。 兰卡斯的帆船也把帆涨得鼓鼓,改变航向全速向着顺风前进,以期能够逃过一劫。然而这有用吗?风力对于海上的所有舰船都是对等的,只有掌握其他推进力的船只才能取得胜利…… 这艘运输舰上几乎是手无寸铁的船员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明轮怪物从他们可见的后方,施施然切进了他们的侧面。兰卡斯的运输舰在执行这类任务时武装都很贫弱,弩炮的火力根本不足以超越射程打到舷侧的明轮船。 “不……”船长早该想到的。为什么以前“七海的幽灵”传出的信息都是来自那些得以漂流得救的幸运儿?就算是魔法师的传信使魔也难以见效?头顶上那只猎鹰正在撕扯着他放飞的信鸽,撕扯着全船的希望。 当然这只已经被赋予相当智慧的猎鹰也并非单独为了厮杀而生,它把信鸽送进海里之后甩了甩浑身的鸽毛,又是一阵俯冲,把信筒和带子一连抖到了甲板上。 不等船长去捡,已经有船员慌慌张张地把信筒递到了他面前。“留船或者留人,选择就在你们面前。我们能够提供救生艇和足够的淡水和保证你们安全离开。” 仿佛已经看到双月纹章帆下船长往这里投射的哀怨眼神,不,举着望远镜的吉哈特确实已经看到了,然后他就重重挥下了他的右手。 他身后的甲板上,平时收纳在帆布之下的铁制滑轨早已斜向半空,一排的铁制滑轨上满当当的都是带着螺旋尾翼的铁皮玩意儿。愉快的水手早已按耐不住激动,在吉哈特发出信号之后就把爆炸魔法准确施放到了火箭上。 在火箭头锥后部起效果的爆炸魔法迅速产生大量气体,推动火箭向前行进。螺旋尾翼充分使得火箭按照较为稳定的弹道前进,而不是成为在空中做布朗运动的二踢脚。这一发火箭掠过兰卡斯帆船,拖着烈焰直接砸到了海里。 双月教会的船长双腿战栗看着这一发黑色怪物“确实掉进了海里”。手汗都将近把信纸沾湿。往后一看,后面还有字。 “刚刚这一发只不过是警告,我们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降帆停船。我们能选的目标有很多个,可你们只有一条命。好好考虑吧,加西亚的教会船长。” 海盗的冲撞,那些劣质的弩炮,信任大型船只的船长是从来从来不会放在眼里的。可今天这样的怪物在他们自己弩炮射程之外就能驱使火焰,这样还跟人打什么?看着后面和他一样双腿做振动状的水手,船长也只能果断地下令降帆投降。降帆可能还能保命,硬来那只能死啊。 “吉哈特船长!这里的床太烂了,我能不能回去拿我的吊床?” “好好好,能拿多少拿多少嘛,我不是说过了吗?”。吉哈特满面春风对着一位船员挥手致意,又转过头来面对“火炎”娅菲茨尔娜。“舍不得小小的锅炉,就没办法去那个伟大的新世界啊。难道你还能背着它上岸?论失去海炎龙二世,我可是比你还要心痛得多啊……” 娅菲茨尔娜尽管在丢弃海炎龙二世的方案前举手赞成,但是到最后依旧舍不得这老伙计。她的眼睫毛不住地抽动,盖住了发红的眼眶。“道理我都懂,就是……就是……” “别什么就是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赶紧去把你的研究室搬过来,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啦!”吉哈特一边说,一边动手捏了捏火炎小姐的屁股。 娅菲茨尔娜瞬间脸涨得比眼睛还要红,立马给了吉哈特一巴掌,“吉哈特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大流氓!”然后腰一扭,气冲冲地又沿着舷侧桥梯子回到了海炎龙二世号上。 “哎,你又惹到她啦?真是不懂女人心呐。你就该单身一辈子~”海炎龙二世的胖厨师端着一大盆食物,避让了带着怨念的娅菲茨尔娜再晃悠悠地上到了双月运输舰上。“船长,这是今天的午饭,橙汁与烤龙虾和面饼。我还要给别的兄弟送去,你先吃啊。” “不得不说你做的东西永远比你的话让人舒服一万倍。”吉哈特捂着还微微作痛的脸,开始打趣心直口快的胖厨师。 “多谢夸奖,船长大人——”下到新船船舱的厨师从楼梯底下丢出这么一句话。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说,那些双月海员的干粮全被我下了毒。我是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胖厨师端着食物盆自言自语道,“父亲大人的亡灵在上,请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吧。” 此时的吉哈特一边嚼着面饼配着龙虾,一边拿出怀表。“咯,半小时啦?怎么还不……”就在此时突然两艘船的航迹后方,不远的海域发出一声巨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体和木板飞溅的影子。“我还以为我做的定时器已经不准了呢。就请你们先下地狱一步哦,双月教会的同行们,哇哈哈哈哈哈——” 比起被当场绑上实验型火箭送上天,或者直接表演经典走吊桥项目,又或者是和被搬空的船一起被当成靶子打到火光冲天,今天的吉哈特船长真是出人意料的仁慈。 太阳才稍稍偏西,海炎龙二世上的可以搬运又不会引起注意的物资已经被全部运到双月教会(划掉),红龙团运输舰上。此时在红龙团面前,海水渐渐涌入凿开的海炎龙二世船底。那些美丽的大明轮推进器,凝聚了两代人心血的蒸汽机,还有未能制造成功的魔粉水中推进装置,特意优化过的船型,都跟着海炎龙二世渐渐沉入了海底,只留下存留着这些智慧结晶之魂的设计图纸和手稿。大概陪伴着红龙团现任成员父辈和祖辈的第一代海炎龙号也可能在海底等待这位后生和他一起长眠吧。 娅菲茨尔娜早就哭成了泪人儿,其他船员也都忍不住眼泪。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吉哈特则扶着他父亲直到目睹红龙团的骄傲消失的最后一幕。他们手中都紧紧攥着的,则是用海炎龙一世号船锚铸造成的钥匙。第一次舍弃海炎龙一世是因为它的破旧,而这次舍弃海炎龙二号,则是他们已经找到了红龙团一直在寻觅的答案。红龙团的海上成员在已经收拢了其他地方零散的成员后,将继续这条运输舰的轨迹,直达埃尔塔。在这之后哈希将根据信件带着人前来把他们接应到那个哈希信件中的梦想之地,那个“到处都四射着机械力量”的天堂,那里再也没有魔法的压迫,再也没有双月教会的迫害。能走到这一步的红龙团成员们尽管对失去的家园无比伤感,对重返混沌无知的故乡充满惋惜,但是他们亦有自豪的资本,他们终于可以一睹自己和祖辈没有做出的试题答案,哦不,并不需要什么答案,那个从传送门后到来的文明能够证明红龙团的道路没有错,这也就足够了不是么? 第六十一章 证战四方 “下一个!” 武然又做回了他的老本行——户籍警。 在女研究员.视频格式事件之后,新区所有的埃尔塔人要上工,出入城都要出示证件了。什么叫基建有效率?来自国内的施工队没用两天就把围绕现在边界的铁板墙全部搞定了。在种菜做饭建房子和乒乓球上,中国人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与此同时,新城在城区边界通向外部公路的干道上增加了很多新的卡点,别的不干,专门审查证件。 要来新城干活?好,请办临时居留证。要来新区买卖?好,请办商户通行证。要来新区办公务?请去多尼瓦那里盖个戳,照样来办理证件。诶等等,那边的普朗西斯,你别以为你丫骑着飞龙进来就不用办理证件,哎你等等…… 之前办过的宿舍登记证也直接转正成临时居留证,各大派出所不定期下基层单位抽查,没证上岗滚你丫挺,卷铺盖滚蛋或者罚款补办吧。罚得也不多,一块钱就可以让普通的粗心工人痛彻心扉了。 为什么要这么严格?为了治安嘛。哦对,犯了事儿去挖河道的填路基的也给办了证。这荣耀的新区第一批犯罪记录归档人员,你们是没跑了。 新区的中国籍工作人员都很开心,办了证给颗糖或者包面巾纸的广大埃尔塔工人们也很开心。唯独这些户籍警比较不开心。 “小武啊,我看你档案上原来是做户籍工作的,现在组织上想让你搞起老本行,轻车熟路嘛……” 心里想着我操,小武也只好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说着“对对对,我也兹磁领导的决定……”以后自己可又要有得好忙了。 虽然这种新区颁发的证件和国内带射频标签的第二代防伪身份证看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说白了就是一张封塑纸的证件,那也不是埃尔塔的技术水平说要仿就能仿的。因此和户籍警斗争几十年,广泛存在于城乡结合部墙上和公共厕所小便斗上的假证贩子就可以暂时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一段时间啦。 然而走了假证贩子,户籍警的担子也还是重达万钧。办理证件您得去,路上设卡的证件检查点您还得去,下基层检查工人证件您依旧不能缺席。而且办理证件也不是办了就完了,还得归档——电子纸质起码各一份。就算外面再怎么太平,这些您也得忙,忙到死。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太平当中户籍警出的力可不小。让罪犯背锅背到死的犯罪记录有了,有恃无恐犯事的就没那么多了。同理信用记录跟着人跟一辈子了,老赖也跟着变少了。一个道理。要说以往约束埃尔塔人的道德标准是“抬头三尺有神明”,现在的埃尔塔可能就是“抬头看到户籍警”。 去食堂吃个饭也要出示证件,到商店排个队也可能碰到户籍警怨气满脸的挨个排查证件。新区方面的想法很简单,这个城市一定要成为无证者寸步难行的治安绿区。持证者的身份意识也被不断强化,让他们认识到持证犯事就和无证者毫无区别,将被丢出这个还在春寒中滚滚发烫的温室。 武然最近的工作,就是在某个卡点和他的新同事,一位矮矮的埃尔塔人,和皮彭斯同期的军校生。这对搭档就是典型的传帮带组合。按照武然的职业经验来看,这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可言。得益于照相技术,再也没有人能够用那句经典的“画得不像”来搪塞。哦,你还会说“拍的不像”?那边常常用APP自拍的同学请走开,你的相机带了特效! 很多时候“拍得不像”那只是一种借口。笔者自己都认为证件照和本人相差无几,头都一样地圆——呸,扯远了。事实上新区的证件附带照片这件事,使得拥有一张新区制造的证件在周围城市变得非常流行。农庄主人地主老财也经常把从新城买的时髦东西和证件当做是身份地位和饭后谈资,从新区批发商品出外销售的大商人,也俨然把商户通行证当成了新区的贸易授权而在远方的某个酒馆大吹特吹。这实际上等于间接帮新区打了广告。那些不知道新城建立或是知道新城但是不敢来不想来看看的人们,除了当初生计所迫已经到新城干上两个月活儿的老司机们,其他人在春耕前也已经蠢蠢欲动,想来看看这个“不亚于希尔齐”的摩登都市。 那些在新区收购人民币和到其他地方贩卖人民币的商人,也开始把商户通行证当做是自己的招牌。商户通行证和临时居留证在一定程度上又引发了人民币汇率对于埃尔塔其他货币的又一次涨价,面向非法货源的人民币收购几近彻底断流。还好大家都赚钱,也就都闷声发大财不发表什么意见了。 这一张小小的证件能起到这么多的额外效果,那就真的是武然意料之外的了。其实每一样从传送门那里过来的新鲜玩意儿和概念,每一次都会在埃尔塔激起想象得到和想象不到的波澜。 武然比较直观的感触是在证件制度实行之后第一周,新城的治安情况就大为好转。好转到刑警的出警力度大大降低,两次出警之间可以打完一盘星际。连领导都在周五的工作总结会上高呼: “你们搞的这个证件制度啊,一颗赛艇!” 今天武然也很一颗赛艇,因为他抓到了一群大鱼。 前来入城的商人已经懂得如何自觉地快速地出示证件并在警察的微笑下昂首通过关卡。但是昨天来的一队商人却在门口徘徊并四处询问之后似乎是去了另外的关卡,最后又绕城而不入沿着原路打道回府。 嗯……这样不愿意办理证件的来客还真是少见。不出钱获得一张高精准标准照和封塑服务,这还有人不愿意?武然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继续躺在值班室的床上指导着新人审查证件。 今天那队商人也依旧到了道路外围的树下等待,在等待什么?武然只好走出到值班室外,关卡前面竖着的免费办理证件,直到日落的招牌并没有倒下或是被涂改啊。真是奇了怪了。 直到饭点刚过,进入城区的人开始变得稀稀疏疏,这群商人才开始往前挪动。为首的商人并没有证件,而是把手伸到武然面前张开。里头是三个双月大金币。 “希望能够通融一下。我们是普通商人,没有别的意思。” 武然根本不拿钱当回事。被新区人贿赂了不仅违背他高傲的道德底线,就算是他干了,这事儿漏出去他回国也做不成人啦。“请你办理证件按证入门,先生。” “是不是价码不够呢?”来人直接从衣袋里抽出一根金条,武然咽了咽口水。然而想要用一根金条买通仅仅是一个不会搜身不会检查的关卡,这像是个商人么? “先生我还是建议您办理一下证件,这里并不是我说了算……”武然一边周旋一边按下了报警按钮。身为户籍警,他有理由认为面前的人有问题。 为了防止冲卡,执勤人员离得并不远。没十几秒就可以看见提着警棍的警员往这里奔跑。商人头目似乎惊讶于反应速度,也没有反抗便撒腿就跑。 看来还真是尾鱼!武然也顾不上给后面堵着的人审证件了,手撑着卡机台一个飞跃就追着已经狂奔出去半晌的商人头目去了。商人头目还一边招呼着同伴也快跑呢,结果回头就看见追得越来越近的武然。 “商人头目”从衣服里掏出了短刀要反扑过来,武然也早有准备,快速掏枪射击化解了面前的危机。这时从后面骑着小电驴的警员也追上了前面的商人。其实武然可以更早发现他们的不正常,哪有商人背着货物来新区销售的?他们都恨不得带上更大的车,更大的空车来运走更多的货物。那些马和驴身上的驼包里头,一打开居然都是满满的引火物。 也不用审了,双月教会重金收买的死士而已。小角色。但是这对武然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大鱼,尽管累点苦点,立功总算是得到点儿回报。至于这些死士呢?钱财没收,人就好好去绞刑架挂着吧。你们的前辈,七人盗贼团在上面还没烂呢。 最郁闷的还是韦博士,他早就接着罗绫暴打小毛贼的事吹了一遍要搞起并完善户籍制度的风,然而直到粮仓被烧之后才有人听得进去。听说用户籍制度阻止了犯罪分子进城而且抓到了人之后他一直在等着有谁给他来一朵大红花,然而并没有。送来的只有更多实现和完善户籍制度的埃尔塔化所必要的各种档案和报告要写。之后韦博士就N久没有再往埃尔塔先锋日报上投稿,这件事也成了他永远的痛(谈资)。你哪天要是能和他又去撸龙肉串,他在某个时间点抬头说起当年我未卜先知英明神武却无人识才……哪位活雷锋请把他按倒,他一定是醉了。 第六十二章 扩军前奏 “1月19日深夜,基地东门+12Km处,我补给车队护送车击毙意图劫车的匪徒六名,抓获两名,其中一名押送途中伤重死亡。经审讯,此八人受双月教会重金委托,在深夜妄图洗劫我新城补给车队,欲生擒我方人员或夺取我方物资。残余一名匪徒在审讯后已执行枪决,伤重者已火化,六具尸体就地火化,没有收敛骨灰……” “……前出新城西南80km勘测疑似铁矿床的实习探矿队(领队为柳基石教授,队员多为研究生)遭遇匪徒跟踪,与我护卫人员遭遇,被我护卫人员全歼。一共歼灭匪徒十八名,逃跑四名以上,我方人员为自身安全没有深入追查。现探矿队已经携带样品和数据安全返回。” “1月23日夜,新城隔离墙巡逻队在监控中发现有两名工人在隔离墙协助外部人员进入城区。迅速出动的巡逻队将措手不及的潜入人员和工人全部一网打尽。经审讯,三名持有通商许可证的外部人员在东南部城市酒馆购买情报后决意北上新城执行盗窃作案,作案目标为新城一般民众。协助潜入的两名工人则是在白天的接触中被贿赂策反。现五人已经全部被扭送河道开发工程单位进行服刑,刑期暂定二十年……” “1月25日晨,新城外围农场的集约式冬小麦产区(B6区)处靠南方向通电铁丝网上挂有一具尸体,已经电焦。从死者携带物品看来,应该是意图破坏冬小麦生长地的匪徒。地上脚印表明死者还有多名同伙,现外围农场的军警保卫已经在严密监视当中,确保今年埃尔塔承包地的冬小麦顺利收割。” 看来还真把我们这当钱多人傻的风水宝地了?一个个前仆后继来吃钢铁花生米和吃糠挖河道?武然抱着整理好的一叠卷宗走出办公室,背对着同事桌上堆成山的更多卷宗纳闷儿。推行严厉的身份户籍制度之后新区管辖范围内犯罪行为是减少了,但是在城外乃至传送门军事基地和各大连接要地的交通线上,都不断地发生针对新区的刑事案件。乃至于整个多尼瓦属地现在都有那么一点点焦头烂额。从东部闻讯而来也好,被鼓动前来的也罢,各路绿林好汉一字排开,坑蒙拐骗偷一应俱全。新区的迎战气氛本来就相当浓烈,参谋部估计蛰伏在希尔齐的兰卡斯双月教会部队将于四月份之后开始向帝都进发。而在这之前的各类袭扰和小偷小摸,无疑可以理解成是对方的试探。尽管在几次距离传送门基地较进的事件发生后,空军战斗机再次出动炸毁了一条在希尔齐靠港的兰卡斯运输舰。然而不知道是信息迟滞,还是双月教会不想收手,类似的事件依旧在发生和发生前被阻止。不过从损失来看,永远是兰卡斯比较惨。不过空军也不能出动把希尔齐的港口设施全给平了,这一场双月教会预定内的惨败必须在埃尔塔大陆上进行,“放进来打”才能消耗掉兰卡斯的有生力量。 幸好现在传送门这一侧安全区内所有的案件都能被警方及时控制,更何况后面还有部队镇着场子。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多尼瓦新军也基本上能堪为治安军使用,为多尼瓦的属地分担治安压力。新区曾一度考虑限制这支新训而且不在身边控制部队的武器先进程度,甚至不给发放枪械,用军刺凑合——训练前搞得了强盗溃兵,训练后难道搞不了?但是考虑到这支部队最终要纳入新区和多尼瓦一同统管来对付进犯的双月教会部队,太过于贫弱也不能完成任务。最后武器也还是发给了相当数量的枪械——从各个单位里搜罗出来让基层警员呸无可呸的国产警用左轮!其结果是令所有教官都要扶额的——骑兵们在马上拉风地用着短龊丑的左轮,还洋溢着无比兴奋的神情,把骑士的传统和荣耀都当成马草给吃了。 武然继续抱着卷宗下楼梯,却看到一位派出所的生客和他擦肩而过。西服西裤和黑框眼镜大皮鞋,是谁呢?好像是那位牛蛙店的老板来着……武然也没有细想,继续去忙他的户籍排查工作了。 “哦,是区老板,请坐请坐。你先坐着,我去泡茶。” “老宁,我前脚刚走搞外勤你后脚就开始拿我当消遣了?泡个屁茶,拿你办公室的瓶装饮料凑合凑合吧。”区晋拉过钢管椅,屁股一坐就开始笑骂道。 宁处长从墙角箱子里挖出两罐凉茶,“行啊,我也省得麻烦。”他随即就把两罐凉茶摁在桌上。“区老板,先把这张表登记一下吧。” 表格上要求递交人把递交材料的大致情况和包括日期标记清楚。但令宁处长没想到的是,区晋直接从西服里变出一个文件袋,文件袋的正面赫然用别针别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表格——已经填写好的。 “我也懒得麻烦。我上次都说了我打印个十几张表格我自己留着用,贵人事多都给忘了?”区晋看起来就是一个笑眯眯的牛蛙店老板,但其实他卖饭的同时还会监视客人的言谈——文件袋里就是他整理的一周用餐动向。 “你都封口了,我就只剩下封条盖章啦。”宁处长摸着袋口的封条笑道。封条一共要两张,区晋的一张再贴上宁处长的一张。“我现在不能开了,不过区老板你给说说,这周的风向比起上周来是要好还是坏?” “也说不上好或者坏。”区晋抽了一张面纸擦着自己的西服,刚刚凉茶不注意洒了几点。“临战前的风声总是会走漏一点,最近措施又比以前严,有点怨言是难免的嘛。要是连怨言都没有,那我TM才觉得奇怪呢。” “那征兵消息的反响如何?”在新区公开向贴出征兵告示之前,“工头”和“老板”们就已经根据上级命令钓鱼式地放出一些风声,先得出反应再来征兵也还不迟嘛。 区晋脸色瞬间畅快了不少,“问题主要集中在待遇和训练强度上。让他们为我们而战,应该是没什么心理障碍的。” “不怕被当做‘埃奸’让后人踏上一脚永不翻身么?” 屁,要不是多尼瓦一直致力于扶持本地利益,他们连多尼瓦都不怎么认。区晋这么想。“大概是只有地域认同度,没有国家民族认同度吧。” “我还以为是双月教会剥削埃尔塔,人民一致决定起来推翻两座大山呢。”宁处长也笑着说道。 “我说你小子样子太傻,幸亏你爹的情面大,不然你连内务都做不成——咱们宣传口的人还没把埃尔塔人脑子全洗了,你先信了。啧。”区晋幸亏没喝凉茶,不然绝壁又喷出来。“把人从赤贫吃不饱饭到还能有两个小钱吃几个小笼包,人家不跟着你死心塌地就见了鬼了。” 满打满算的两个步兵排——还是准备分散到炮兵部队的,再加上数量和战斗力都有限的私军,在军力上新区和多尼瓦对付双月可能拿出的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规模,那是非常吃力的。如果说只是对付本位面的十六世纪水准军队,那么可能几千人加上机械化的战争机器确实能够取得上风。 “上面的大领导说最多只能再抽调一个武警机动师。”区晋喝干凉茶,话锋一转。“一方面是考虑到国内治安,一方面还是愿意来的不够多。上面不希望我们把摊子弄得太大。多出来的防卫压力可能就要我们自己解决了。空军轮训的倒是不会少,海军航空兵的也可能会来。” “唉……我还以为是无污染风水宝地呢。没想到就要到这里来吃炮火硝烟。”宁处长叹息一声。 “无污染个鬼,你在家里吸雾霾和到这里吸——”区晋指着刚开工的建材厂,“你觉得有区别吗?哦,国内就没有风声鹤唳?” 确实前方如果大打出手,后方的治安也要成为大问题。还在暗处窥视的匪徒们暂不多说,工人会不会乱起来也是要重点监测的要素。明里有武然这样的户籍警拉网排查,暗地里还是不能缺少区晋的华莱士牛蛙馆这样的下钩钓鱼。近来甚至在新区的酒吧里也开始埋设了窃听器,一切思想动态都不能漏。我们是相信埃尔塔人会为幸福而战的,但是免不了某些不识时务的正在和将要去挖河的小人跳出来要搞个大新闻嘛。 “行了,我是忙里偷闲,不打屁了。你也忙着。”区晋把易拉罐丢进回收垃圾桶,拍拍屁股走人。 按照区晋和其他几个同事的报告,很快待遇优厚,抚恤更优厚,家属优惠同样优厚的征兵告示就要贴到新区的每个角落。在兰卡斯的兵马站稳加西亚之时,新区就一定一定要拿出真正由埃尔塔人组成,可以滚雪球地吸引埃尔塔人的强大军队。到那时,新区和多尼瓦就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第六十三章 飙坦克 “法兰克你这一圈开得很棒,可以下来了——曼培萨!你下一个上去!” 法兰克从59的舱盖中挤出身,解脱似得爬出了车身。一出来他立马把橡胶头盔拿在手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东西开着真带劲,可就是这个盖太矮,对于他来说几乎是顶着盖子,实在是不舒服。 法兰克为什么会在这里开坦克?开春了,他们本该去渗入乡村和家乡为民服务的。然而双月教会可不会按照新区的剧本来,想要稳住脚跟?没辙!法兰克可不是回了家就要看着兰卡斯兵过境肆虐甚至被拉壮丁的。不拉你拉谁啊? 种子学员们好歹要学以致用。学医的去做了军医,学农技的玩起了火炮,学农机的当上了机械师或是驾驶员——法兰克的肩上也莫名多了军衔,他现在可是埃尔塔新军预备役炮兵下士啦。 为什么是炮兵呢?现在59可是归属给炮兵使用的,整一个移动直射火力大碉堡。首先是兰卡斯没有装甲师,也没有能让装甲部队装比的目标,玩起军阵的部队还要什么装甲?一顿排枪就乖乖服软了,要啥子自行车?其次是现在的新军步兵还没有多到可以上坦克扶手的程度,倒是满地的63装缺驾驶员。没办法,挨个培训吧。这台59已经把炮塔拆了,换成一个大玻璃房,里头坐着俩学员和一教练,教练靠前坐,时时刻刻指点江山然后准备给底下的驾驶员来一脚——你又开错了! 操纵杆这东西,是不比方向盘好使。费力又不太好学,但是埃尔塔的维修能力来说,要让他们伺候带着方向盘的履带式车辆,这实在是无解。这就是为什么大量59和63会被送到埃尔塔发挥余热,什么样的装备要适配什么样的维修保养水平,就算后方能够源源不断提供易损件,前方的机械师也要有更换易损件的相应水平。停留在知其然而不是知其所以然的埃尔塔机械师们,显然无法应付更高级而精细的装备。 当然,埃尔塔新军也将会有一部分退役PLA军人加入,他们与教官的区别就是教官现役而他们退役,有埃尔塔军衔和中国国籍。具体来说,他们与来到埃尔塔做工头,店主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们的雇佣方式埃尔塔新军罢了。但是这些骨干的数量放在排长和排长以上都可能略显不足,维修的活儿就只能交付给埃尔塔土著来具体实施了。 这一次新区征兵扩充的也基本都是步兵。对于他们,新区的教官们并没有多少期许。两个月内他们只要能在战壕或者散兵坑里沉得住气瞄准开枪射击那就是胜利。命中率也甭想了,一百发枪弹消灭一个敌人又怎么样?权当是消耗耗材了。 专业兵种也基本没戏。在迫击炮炮膛里不小心连续填充两发炮弹这种老兵都会犯的错误一次就能毁灭掉一个迫击炮班——尽管有老大哥发明的迫击炮防重装填保险装置,但是训练中教官依旧要对这个问题多次重复。不过从埃尔塔工地的情况来看,土著确实要在安全生产上吃过一定数量的亏才会明白规程的重要性。说白了不就是用血淋淋的教训来增加印象嘛。但是到了新军这里,可没有多少机会让士兵来“增强印象”,因为一两个人损失一个单位的“印象”也得不偿失。炮手这种要能记清楚射表的那就更没戏了。认字认数,这一条规定砸下来九成八的埃尔塔人都要与之无缘。 玩刀的士兵使用失误顶多砍掉自己的手,用枪的士兵就要对武器百般呵护日日清洁免得卡壳罢工或者炸膛伤人。面对火炮的士兵就要牢记规程,否则本该送到敌阵的炮弹就会在自己阵地上爆炸,带走自己和战友。 人手紧张到什么程度?皮彭斯干着警察的活儿,还要经常被一个电话挖到军营去以一个射击界长者的身份去教新兵一些人生道理。皮彭斯在晚饭前也能抄着56冲对天射击啦!也能看着新兵瞄准时因枪声和吼声惊吓得脱靶啦!唯一让他感到难过的是,56冲里头都是空包弹……被教官当猴耍了。 曾经他自己和战友被恼火的教官训得无地自容的金手指和维护不力等错误,在此时的他眼里也变得不是像一开始那么可以忍受,埃尔塔的新兵们就这样看着暴跳如雷的同族人对他们大喊大叫,只要看到他就是摆着一张臭脸。虽然这位教官技术和黄皮肤的军人一样棒,一样能举起枪马上打中靶心,拆枪装枪如同变魔术——变得和皮彭斯印象中的教官一模一样,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发觉。此时新学员们尊重并畏惧的教官已经和皮彭斯印象中的中国籍教官一样,这或许就是“精神的传承”? 他们眼中的这位教官在罚学员绕操场跑时,也会跟在旁边催促学员一起前进……在罚学员留训时,也跟着学员一起挨饿,一起进饭堂。这样的细节不起眼,但是已经融入埃尔塔新军最核心的代码当中,成为世世代代相传的符号。这一批学员当中有一位日后登上了埃尔塔空军总参谋长的高位,正如他在视察基层时所说:“从来没有人能比三十年前,手把手教会我战术动作,教会我如何用枪如何开起飞行器的那些人更让我觉得高大,高大到我够不着的高度。”把时间线往后推三十年,尽管皮彭斯最后仅仅是以一位省公安厅厅长身份退休,但是他的门生跨越军警两界,居然也成为一位名满天下的准政界人物,日后在埃尔塔政改当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一批埃尔塔最先接触中国和新区的埃尔塔人,除了少数阵亡和落马的可怜蛋,最后无例外成为了在埃尔塔各行各业呼风唤雨的领头羊。这一结果当时在他们所有人之中,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确实料到吧。”——摘自《新埃尔塔风云录-人事卷》下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98年版(第四次修订) 然而在当时,他们乃至下一级的新区埃尔塔人依旧是在想着如何在双月教会的风暴下保全自己来之不易的饱腹和幸福,让这样不愁吃穿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在这之后才有机会贯彻怎样攀爬到人事顶端的梦想。兰卡斯双月教会雇佣匪徒盗贼的破坏行为被配图全文刊载在每日的《埃尔塔先锋日报》上,张贴在路旁的告示里。本来就很无耻的行为加上恰到好处的润色和描述——让萱萱看了脸红的那种,首先让土著对双月教会的行为感到害怕,害怕逐渐转变为愤慨,愤慨又逐渐转变为工作的热情和对兰卡斯的愤怒。 一堆美式中式风格混搭的招贴画也不失时机地贴在墙上。除了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经典设计,还有妖魔化双月教会人物的类型,至于最出名的其中一张的设计是多尼瓦皇帝的半身画像带着新区风格的绿色头盔,神灵活现地指着看招贴画的人,下面的字样是——“Iwantyouforu.s.army”等等小吴,你是不是忘了把图层设为可见了啊?发回去翻工!这粗心娃儿……在这里不得不佩服美国佬的艺术细胞,这张图尽管是剽窃了设计理念,但是却在土著中最为深入人心,不禁令人啼笑皆非。 征兵办事处摆着美式风格和苏式风格个半,中式风格夹杂其中的招贴画,再放上RA3为苏联杜撰的《苏维埃进行曲》,居然效果奇佳。要不是新区的第一期建筑工程基本上告一段落,各大工头一定会开着挖掘机挥着铲子来征兵办事处抗议,我的工人呢?先让他干完再当兵啊! 当然吸引埃尔塔人加入新军的不仅仅是这些花拳绣腿——这些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保证每天有肉蛋的伙食(实拍照片,无特效或特技)还有和工人相比几乎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工资(根据军衔递增),伤残之后的一次性补助金和生活保障职位承诺,家属的专属商店(打折,而且能购买到外部不开放购买的商品),阵亡后的遗族保障计划和大量的一次性补助金,独立公墓…… 这些都是写在协议当中的。和招工协议一样,多尼瓦大印盖得整整齐齐。这点条件对于一个要走上工业化道路的国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保障他们的忠诚士气和战斗力凝聚力,就算是给士兵宿舍里加宽带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如果有必要的话。已经有了相当程度民族认同度和文化忠诚度的日本和现在的PLA可以玩起精神力战胜实际条件的套路,还未民族觉醒的埃尔塔可能就不行了。让他们认清他们保卫的是自己的家园只能算是用巨石砌起城墙,用优渥的条件加强士兵对于军队的依存度,这就是把城墙石块间的砂浆换做水泥了。 军营也逐渐变成了新城内埃尔塔人的新注意力集中点。每天听着军营整齐划一喊杀声起床工作,也开始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新传统。 第六十四章 化整为零 埃尔塔历2月20日,希尔齐双月教堂地下某处。 “多尼瓦在异界人的指导下操练新军?”兰卡斯双月教会神圣西征军元帅鲁恰对着急报皱眉头。“前方传来的情报还是只有文字消息,连一张绘图都没有?” “能从敌人的腹地观察到埃尔塔新军的操练已经是让我们的人竭尽全力,无论是发展新的线人还是记录更详细的情报都很困难,元帅大人。”副主教递上急报之后也是如履薄冰,让鲁恰天天呆地下室保命这种主意让元帅大人很不满,但是一旦有失怎么办?教堂屋顶的破洞到现在都还没有补全,再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就算砸不死自己,那也就只能隐姓埋名去山沟里头过田园生活了。 “敌人军队的新奇武器均在城外操练,只能听到声音而没有机会在高处施放远眺术。和埃尔塔幸存者的描述相同,是轰鸣的雷声和火与爆炸的力量,其他均无法判别。之前描述过的铁鸟和带着旋翼的怪物也依旧没有离开多尼瓦属地。使用斐泽汀娜幻觉魔法的间谍也被不知名的魔法识破,根本无法入城。” 飞龙也飞不过去,间谍也说不清道不明——鲁恰抖着腿哼了一声。他不知道敌人怎么样,更惨的是他不知道敌人知道不知道他自己的西征军什么样——不过他们八成知道,炸翻了运输船之后没几天铁鸟尖啸着又把北郊的兵营炸上了天。据说还有盔甲和残肢飞到了城南。搞得现在的士兵不管行走坐卧,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抱头鼠窜,跑得比香港记者还要快。这还怎么玩?仗都还没打就被送回坟茔故土?干脆跪地投降算了。 幸好异端审判会的监教士兼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算准了钢铁巨鸟不会对城内丢下爆炸与火焰,包括受害的兰卡斯运输舰也是在独立的大码头栈桥上卸货时被摧毁的。于是在士兵分散到城中之后兰卡斯运输舰开始转到渔港开始用小渔村作掩护。这下鲁恰起码不用再担心兵力和资源受损。但是包括他在内的一应官佐都对这种不炸城区的行为表示了担忧。这是什么意思呀?红果果的害怕平民印象扣分啊!还真是做出了谋求全国的态势。哼……不过还不能从天而降穿针引线一样打飞街巷里趴墙角的士兵,这仗就还有得打。 “鲁恰元帅不必着急。”欧费蒙德里奇低身看了看线报,笑着用他的大魔杖尾敲着地板。高挑的鼻梁下面是一副自以为是到极点但是又确有实力的笑容。“知道为什么能够把埃尔塔东西军在传送门口全歼的敌军不会轻易前进呢?” “快快请讲,别再在我这个武夫面前卖关子啦。”鲁恰急切的眼神突然爆发出了光芒。 欧费蒙德里奇拿着大魔杖一侧的剑柄拉出又收回把玩着,这原来是一把剑。兼具魔杖的功能,难怪做得这么大。他玩了好一阵,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国内有变。”欧费蒙德里奇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或者他们的世界里,他们也与其他国家发生战端,无暇相顾。”他不顾鲁恰射出的跟踪眼神,“这样他们为何要招募埃尔塔人为他们作战的原因,这就找到了不是么。” “妙,实在是妙——”战甲摇摆的声音从上方随着楼梯的响声一起传下来。“亲爱的你还是那么犀利啊~”抬头一看,正是异端审判会的荆棘战团成员之一,欧费蒙德里奇的妻子娜伊奥。女人在空间移动和加强魔法上的特殊天赋使得她们也被相当程度上纳入双月教会的武力体系,她们在战场上或以诡异的轨迹前进撕破敌人战阵,或在后方稳固阵线,也算是一支出奇制胜的部队。 欧费蒙德里奇不想在这里秀恩爱,他咳咳一声直接强行把话题转向公务:“今天的卸船和安置都还顺利吧?” “对,蒙夫君你的福,那些铁怪鸟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但是问题在于城内能用的安置地已经没有多少了。”娜伊奥皱皱眉头。 “我说过他们的铁怪鸟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但是致命的劣势也是速度。假如那些怪鸟的魔法兵器能为我们掌握,飞龙骑士也就能拥有对街道和开阔地的清扫能力了。”当做没听到他妻子的后半句话,欧费蒙德里奇转过身,对着鲁恰正色道:“所以请元帅您务必注意,进军时一定不能扎堆。路线最好不要挑选开阔地。如果有条件,也可以利用沿途的乡村做人质盾牌。我们至今无法知道对方是从何得知我方的部署动向,但是如果分散前进就能极大减少损失,在复杂地形当中对方的铁鸟也无法像飞龙一样停留在空中。还请元帅您一定一定要牢记在心。” 讲到这里他润了一下喉咙,继续刚刚的内容,“其实我是想建议元帅大人,现在就向加西亚派出零散军队,来分担希尔齐的负担,保全大多数力量” “欧费蒙德里奇卿你也是很清楚的,无论是你那边还是我这边,明确的命令都是四月四号起全军突击的呀……而且你知道瓦塔夫卿,也是因为自作主张才败退出加西亚的哩。” “鲁恰,你真以为瓦塔夫是因为弃了小皇子被逐出帝都的?思变,思变,瓦塔夫那个半截子入土的老顽固在加西亚能有什么变?他面前的敌人可不是埃尔塔,更不是红龙啊!”欧费蒙德里奇显得很着急。 “既然多尼瓦也没有向加西亚派出任何人,那么我们现在把兵力藏到中部的那些城市里都是可行的。既然多尼瓦想要关起门来搞他的小天地,那么我们也不能用大军硬拼了。” “欧费蒙德你的意思是……?”鲁恰开始转不过弯了。 “破坏。调虎离山——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把他们提襟见肘的兵力用一部分部队调开,分军的其他部队就可以很顺利地攻占他们的田野和城市——只要放上那么成功的一把火,把那些叛变的埃尔塔人杀掉那么一半,那么就算传送门关不上他们也会跟我们握手言和的,起码是暂时。” “难道他们不会因为人员损失和城市陷落而变本加厉调动本国的军队来攻打我们么?” “我觉得他们是很愿意与我们来交易,来帮我们扩充实力,而不是埃尔塔。我们应该比埃尔塔,比多尼瓦表现出更强的实力和更真诚的意愿。至于攻打把埃尔塔新军推平的我们?我觉得他们会更重视本国的事情吧。能让他们对一片新天地如此克制,这就不用我说了吧?” “虽然这听上去很疯狂,但是还是很有道理哎。我居然无法反驳……”鲁恰开始越发佩服面前这个年龄只有他五分之三的年轻人了。“不过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对面异界军再厉害也就是有现世神相助,不过那边还没有传来这个消息。实在打不过还有他们可以堵上嘛。” “鲁恰,神座上的那些人要是动动屁股,我们可能连渣子都不剩啦。”欧费蒙德里奇可能会佩服鲁恰的带兵勇猛,但是这个老家伙的头脑可能还真转不快。“能用我们手里的力量解决这个麻烦就解决,不要想得太多哦。” 鲁恰一身冷汗当时就出来了。和平叛这种稳赢不输的任务不同,这次要是把三十万大军全部输在埃尔塔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么你打算每次往加西亚派多少人?又怎么分军行道?”鲁恰又接着刚刚的话头问道 欧费蒙德里奇又非常麻溜地用魔杖对着墙上的地图开始指点江山。“希尔齐每周派出两千人,其他几个港口每天派出五十人,全部伪装成商人模样,不露兵器。” “两千人,难道也是……五十人一队?你疯了吗?欧费蒙德里奇?” “难不成还五百人一队?鲁恰啊,就算里头走失了七分之一,那也比被全部炸倒在路上要好啊。现在到加西亚的飞龙队还畅通,才是能让他们行军的好时机哦。” “欧费蒙德里奇卿,我觉得你这样的计划真的非常危险。出于谨慎我们还是一起进兵吧。”把兵力浪费在行军和“飘没”上,一时让这位老元帅缓不过神来。 “鲁恰元帅,您难道忘了刚刚我的妻子已经说过,现在希尔齐和几个港口城市的城内也驻扎不了全部的士兵。我们只能先把一部分直接派到加西亚嘛。上面的话我来传达,这点说服力我还是有的。”这位年轻的智者又给了鲁恰最后一击。“鸡蛋总是要分开放才不会一个跟头全碎掉,这个道理买菜的农妇都懂,您不至于不懂吧。” “行吧,行吧,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也要去外面透透气,和古书还有更下面的骨头作伴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真该死。”说到这里在一旁抄着报告的副主教脸色又是一变。真是忙破头又不讨好呀。 第六十五章 提督上岸 “哦对了,欧费蒙德里奇卿,你的下属有收集到什么中部地区城市的新情报么?”走在教堂周围的小巷里,鲁恰随意地问道。 “如您所知,夏尔斯时期的地方官员依旧在发挥作用。不仅是直属地没有多少变动,南北各大属地也没有变化,就算是多尼瓦摆出临战态势,他们也没有多少知觉。” “哼,他们自认为在战火下能明哲保身?” 走过空无一人市场前紧闭的店门,几人与护兵继续前进。现在的希尔齐已经被严格划定了开市时间,宵禁也即将被摆上台面。尽管当地居民会很有意见,但是慑于军势也不敢有多少怨言。双月教会西征军现在军纪还算严明,枪尖都被行刑以儆效尤,万一惹火了神地来的军爷,迎来灭顶之灾,那才是大大的不舒服呢。 “也不是说明哲保身啦。例如埃尔塔北部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我们也不必去攻打不是么?多尼瓦一败亡,他那些不识时务的小亲戚立马就要给我们当哈巴狗了,何必呢操这份心呢。” “那说到底还是要打进盾城啊。”鲁恰走过石桥,一艘运着货物的内河船正向海湾驶去。枯水期并没有影响到密聂瓦河中下游的航运。因此不少商人到中下游改成乘坐船只顺流而下。尽管双月教会和新区都在努力地堆积着火药桶,商人也不可能迟钝到连这都没有发觉,虽然交易对象变成了士兵,但是金钱大于生命,生意也可以照做嘛。士兵也不敢强抢,一是上司管得严,二是下次没有了,那咋办?今天来了好用的清理牙齿用的牙线,起了贪心——明天就来了漂亮的刷子,就得好好庆幸——幸好昨天没有贪心膨胀。不然今天的好东西可就没得买了。可不要以为商人为了钱可以送命,实际上在刀尖行走的人才最能够掌握两侧的平衡,一旦有了生命危险他们比谁跑得都要快。 一群人穿越渔夫和水手们的住宅区,向着海湾前进。尽管在兰卡斯的岛群上看惯了海的风景,闻惯了盐与鱼的腥味,但是窝在地下室里的人就会知道出来蹭新鲜空气的宝贵。 希尔齐的渔夫湾是在外面建有防波堤的。防波堤里没有多少波浪,只有海风轻抚着渔船上的单桅帆,海鸥乘着海风在湾中盘旋。 欧费蒙德里奇对于码头上的货物装卸毫无兴趣,他脱离了护兵的保护,径直走上防波堤。他不想在出来休息的时候还去关心那些让人心烦的物资装运情况,对他来说在需要的时候把握他想要把握的一切,那就是他的极限和他的目标。其他时候他只想做自己想做的,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等等之类。他对攀升是没有什么兴趣,但就在这点上他没少挨自己父亲的训斥。 “啊,就像他们永远只会在条条框框里思考问题,哪有什么意思!”欧费蒙德里奇看着港湾里在对着搬运货物的水手大发议论,指点江山的鲁恰一行人,轻蔑地吐槽道。 他转头看着防波堤外的海面,大陆那边的敌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能给他出这么多难题,也一定是智慧主宰武力的存在吧?见识过他们的能力之后还希望能继续看到这片海呢。他可不希望他的小命就这样送在埃尔塔,这个寒冷异常的国家。 他拿出随身腰包里用布小心包好的木塞透明酒瓶,这样的珍宝之后又是怎么样的能工巧匠在为止努力呢?他灵机一动,掏出一本羊皮纸便签,拿起魔杖在上面写上一句话之后把纸张塞进酒瓶之后奋力投向大海。 “希望双月与我同在,我的愿望能够实现。”欧费蒙德里奇双手交替摸肩跪在地上祈祷。海风拂过他的发梢,同时又把瓶子和洋流一起带向远方。 “欧费蒙德里奇先生!”港口那边一片惊呼。欧费蒙德里奇许愿之后不知道童心大发或者说是想做点热身运动,拿起了魔杖用起了水面行走术,在防波堤内海面上时而缓步行走,时而快步奔跑。在岸上的鲁恰眼中流露出几许羡慕,但又转头训斥起呆呆站着看水上漂的水手们。 码头上春天的气息和欢笑声驱散了浓重的战前气氛,但是他们能够轻松多久呢?等到春耕尘埃落定,他们就要前往生死两茫茫的战场了,说到底这只不过是最后的消遣而已。 就在破冬的春风吹拂下,一只猎鹰刚刚从南方某个港口飞进蔚蓝海水的范畴,踏着风尾巴向着东南方飞去。 “希望不要碰到什么阻碍,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啊!”就像期待而又害怕高考成绩的考生一样,吉哈特还在担心他父亲的传信使魔,虽说只要四天至五天他就能收到回信,但是今天已经是第六天。在期待与害怕当中接近埃尔塔海岸的他异常紧张。这小小的传信使魔带回来的一张纸就能决定他这一船人和整个红龙团回转曲折两百年的命运。 哈希的行动是否可疑?不,就算他能够编造得惟妙惟肖,那张图画也不是他能够想象或者描绘得出来的。如果哈希拿不出让红龙团一大群人能够安然进入内地的方法呢?又或者他拿出的计划不够缜密呢?更或者是他这艘船里头有谁走漏了风声?不不不这不可能……总之一个疑问沉入海中的时候,吉哈特总会从脑袋里抽出一打新的,再让自己好好烦恼一番,而不是去面对没有烦恼的空虚——可能烦恼对他来说会比不烦恼更加轻松一点吧。 吉哈特等待的大猎鹰虽然迟到,但还是找到了这艘在波浪中轻微纵摇的兰卡斯运输舰。这次它确实辛苦了,迟到的理由很简单,它的信筒被拿下,换成了一个漂亮的携行包——这下它可更像是一个邮差了。 携行包里头满满的都是哈希和新区工作人员放进去的计划用品,一张卫星拍摄的南方港口沿海图,一只防水的时针式电子表,完整的哈希手写计划说明书,最凶狠的是一根信号火炬,一根信号弹和它们的说明书,这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物品。 “……我也不知道这群人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确定了你的船的位置,如果没有错,你们将会在后天下午通过兰卡斯舰只的巡检进入峡湾,到那时候放慢速度不要靠岸,也不要让巡检船接近,在那块表的晚上九时准点把其中的一根棒子按照那张纸上写的放到空中放起漂亮的红色焰火,然后你应该会听到轰鸣声和某个方向夜空中红绿两盏灯闪烁,到那时候把最后那根‘火炬’放在手中燃放,然后在指引下坐上带你们回去的旋翼马车吧!一定要快!……不要回头!……” 说明书当中还夹带了几张彩色图画——头上有着四片金属长刀的漂亮机械,两种棒子的使用效果图示,最后一张是哈希在新区建筑物旁的自拍像,看得出他很期待见到他的朋友们。 “他胖啦!”厨师首先发出了他的意见。“这小子看得出来,过得不错。” 吉哈特按了他的美食家的脑袋,“废话,你不用天天穿好袜子套好鞋准备撒丫子逃命你也胖。但是我猜那里的东西应该也挺好吃的。” 娅菲茨尔娜则一直想玩弄那只漂亮的手表,无奈吉哈特不让。这是保命的大关键,要玩可以到了那里再玩嘛。到那时候,让你拆了都行。“前提是和我睡一晚嘛。”这个电子表的新主人这样跟好奇心爆棚的火炎小姐开着玩笑——于是吉哈特脸上的红印一直持续了半个晚上才消退。 当然睡几晚都不行,火炎小姐红果果捆上帆缆吊桅杆上让船长欣赏一周也不行,无论怎么样吉哈特都不会同意,在这点上他还是能分清孰轻孰重,实在是难能可贵。 一群人围着三张纸几张照片就着昏暗的油灯看了一个晚上。这当然是看不出什么个除却表面内容之外的潜台词,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双月教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们的生活即将告一段落。 两百年以来,红龙团的成员分散到世界各地,利用海炎龙一世,一条在红龙之国覆灭前研发出的跨时代蒸汽推进船作为成员不断变换居住地的工具。期间有同伴牺牲,也有死里逃生。他们也在暗地里支持某些君主影响某些地方人士脱离双月教会无孔不入的控制,也经常报复性击沉双月教会船只,在舰队的围剿下逃脱……怨气和仇恨早就交织在两个团体之间,无法解脱——只要红龙团仍然存在,这些罪恶就会从血脉一步一步往下传承,永远都不会消失。 有能力收留他们这些举着正义怨恨的大旗,又满手鲜血的人那才是真正恐怖的存在,他们的所求绝不在于摧毁双月教会或兰卡斯……吉哈特猛地从床上虎躯一震地支起身子,他刚刚似乎在梦醒边缘听到了自己的忠告,那又是什么呢?或许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吧…… 第六十六章 滴,贵宾卡 埃尔塔历2月22日电子表时间标准19点,埃尔塔南部港口里涅伊胡西侧某地。 “你说空军为什么不出动前年西亚大使馆营救的富尔顿运八,要我们上?” “估计是热气球不到位吧……据说给他们的火炬还是一只顶聪明的老鹰背过的,真是作孽——” “要是我们也有鱼鹰就好了……” 离地不高的夜空中,五架挂载了副油箱的直升机正在黑暗中前进。“副驾驶你就不要聊天了,乖乖给我看导航图!这可不比朱日和!妈妈个腿……” 这五架直升机已经经历过一次空中加油,在他们的返回路线上还有战斗机和加油机在不断盘旋。五架直升机分别是两架特战型直十八,三架加装了机枪吊舱和火箭发射巢的特战型直二十,其中各有一架是备份机。 这次行动的难度又比加西亚直升机群进出更难一层,行动时间设定在夜间,途中没有机会降落加油,全靠空中加油。但是考虑到本次要人接送任务的价值,这点付出和冒险还是值得的。 机组人员当做没听到领机机长的教训,继续在通讯频道里扯淡。这不仅是简单的聊天打屁,一旦有危险,某个机组的异常要比显示屏更快传达到整个机队,换句话说,每架飞机上的那个话唠,就是比综合信息系统更敏锐的红线。 自多尼瓦控制区最边缘地带直升机坪上千公里的奔袭,无论是人员或者机械都没有失误或故障,这真是不能再棒了。最后的两个小时他们将穿越最危险的沿海地带找到接送者并返回,这才是真正的危险任务。 “麻子脸,我不想听你继续抱怨今晚的熏鱼很难吃——不是每天都这么难吃么?” “抱怨一下你又不会少两斤肉。等等,你看那里……”被叫做麻子脸的飞龙骑兵说到一半,突然指着他的右手边喊道。 “好多红绿星星,不对不对,这不是星星!我们过去看看!”两人手一拉绳,飞龙立刻改变前进方向。那确实不是什么星星,那是直升机的航行灯。 “报告全队,报告全队,‘专车’三号发现前方有飞龙骑兵两名,请求击落敌方。”戴着微光夜视仪的前卫机驾驶员也很快发现了向机队前进的异物。“打!你小子还能往机门上添俩龙,美死你!” 轰鸣声逐渐接近,两位骑兵面前微弱的灯光依旧照不清幽森的红绿群灯。两人开始有些毛骨悚然。“我们回,回去吧?”麻子脸第一个退缩了。 然而前卫机已经不给他们时间。刚刚压低机头领先大队加速前进的前卫机已经改平瞄准,就算两位好奇的骑兵要走,也已经跑不掉了。 电机通电,枪管开始飞速旋转。人眼的残留效应看到的子弹在此时就是一条长线,在飞龙骑兵的眼里就是在枪口焰中被照亮的多眼怪物射出的千百条赤红火线向他们飞来。 无论是惊呼还是张大嘴,做什么都晚了。人到这个时候是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的。几乎是同时到达的弹幕连飞龙中弹下坠的时间都不给,迅速把一个巡逻队打成了蜂窝。打了一个点射的前卫机检视战场之后和主队继续前进。 “海军兄弟们远渡重洋运送物资辛苦了!早点靠岸去喝一杯吧!嘿嘿,这城市的娘们还不错!”临检的兰卡斯快速战舰上的水手对着兰卡斯补给舰上的吉哈特喊道。 “就你这德性,谁跟你是兄弟?”吉哈特拿着电子表心里嘀咕着。“海炎龙三世”此时正向峡湾里的港口慢慢航行,尽管它可能永不到港。船上关键部位被众人安装了爆炸魔法机关。只要一切顺利,他们就可以在前来接送的飞行器上观看小麦粉和着爆炸的焰火表演。 表盘只剩下最后一圈。而他们有点离码头过近了。吉哈特对于灯塔大小的估算严重失误,好死不死海风还是对着码头吹的。这下好了,吉哈特只得下令把帆缆松开些许,让帆不那么能带动船继续前进。 同时他下令在底舱凿开小洞,反正运送的小麦和咸肉湿了就湿了,都是要和这条船一起沉进海底的。这么一折腾下来分针又绕过半圈,速度也终于降下来了。 难得的平静只持续了一会儿,从后面跟上了另一条船。“嘿——海军兄弟你们是不是遇到麻烦了?”真正的麻烦,巡检快速战舰显然是发现了运输舰速度变慢,又折返过来一看究竟。 “谢谢下面的兄弟,我们一切都好,你们是不是看上我们船上的咸肉啦?到港再说嘛!急什么?”吉哈特只得发挥演技,糊弄下面吆喝的水手。 下面水手举起火把往运输舰的船边一看,这艘船已经有好些部分是刚刚才浸没在水中的。“不对,你们的船在进水!”他对上面的大胡子船长起了疑心,按理说要进港的水手都是睁大红眼睛等着喝酒吃肉一条龙的,哪有这么一条船慢吞吞地松开帆缆,走远路,现在还有刻意进水的嫌疑“我们要登船检查! “船长,还有十分钟,我们不能让他们上来!”阴暗中不知道是哪个红龙团成员在吉哈特背后喊到。即使他们发现不了人员上的任何问题,现在甲板上都是等待运走的红龙团的图纸和样品,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其中的猫腻。 “伙计们,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要把这艘巡检船在这里沉入大海!”吉哈特转头对着船员们用兰卡斯人听不懂的语言喊着。他不可思议地换了一副欢迎的表情。拿出了绳梯,“上船来吧,海军兄弟!” 娅菲茨尔娜已经丢下了一只固态油膏瓶。这只陶瓶里头的油膏只要碰到空气就会开始燃烧——据说应用了鬼火的原理,火炎小姐就是不愿意说这到底是什么成分,平时浸在水箱里也不准任何人去摸。 这只瓶子划出了漂亮的弧线,准确地砸在巡检的快速帆船上,霎时就燃起了一片大火。爬到绳梯上一半的三名兰卡斯水手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帆船上的火焰,明白了什么似得回头看着绳梯顶端的吉哈特,才发现吉哈特已经在砍着绳梯。 “再见了呀,兰卡斯的傻蛋们~”吉哈特微笑的对着绳梯就是最后一刀。 还有反应的巡检船水手们也开始救火和对运输舰发射着弩炮。无奈弩炮只能打过舷墙打不到人,精准的弩炮直接把帆柱打断,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下面的火势越来越大,而上面还在往下面投掷着瓶子。打断了帆柱的运输舰开始停止前进,然而这更合吉哈特的意,他终于不用担心离兰卡斯控制的码头过近了。 运检船上的水手开始跳海了。这艘小帆船是经不住这样疯狂的火攻的。映着还没有沉没的巡检船火光,吉哈特对着空中按照说明放出了第一发信号弹。 “准时到达,发现目标。红双喜啊。机队立刻朝信号弹方向跟我前进!”绕过海港城市从山区进入海面的直升机队紧接着又看到了在刚熄灭火光映照下的吉哈特在挥舞着信号火炬。 “‘专车’三号,四号,五号,立刻绕圈式巡逻,舱门机枪就位!二号跟随我下到海平面高度,准备接送要人入机!”机长转头对着普朗西斯说道,“翻译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普朗西斯也按耐不住激动。能够这样在敌人后方把敌人的眼中刺都毫发无损地带走,真特么刺激! 同时,港口城市方面也察觉到了异动。飞龙骑兵数十骑以及两条大战舰正在往这里靠近。专车一号则放下尾门,小心翼翼地把尾门跳板靠近已经降帆停船的运输舰船头。 “快上来,红龙团的朋友!”普朗西斯用着扩音器高声喊道。 目睹着旋翼机械降下的红龙团众人已经毫无抵抗力,这怪物出乎他们的想象,这感觉大概就和多铆蒸刚信徒看到T35真车是一个感觉。这机械已经超乎他们认知的机械美,尽管浑身流线型设计,但是齿轮的碰撞和力量的流动他们都能确实地看得见听得清楚。 “还愣着干什么,一个一个上呀,朋友们!”吉哈特第一个带头从船头登上了直十八。然后他伸出手,把他的父亲也一同拉了上来。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能有这种东西来接我们,真是多谢了。我是红龙团的吉哈特,该怎么称呼您?” “普朗西斯。能和传说中人物的后裔在一起冒险真是我的荣幸。” 红龙团的成员一个一个登机,还都和吉哈特一样背着大箱子。专车一号开始有点吃不消了。 “茶翻译!你告诉底下的人,我们要载不下啦,上面还有一架直升机这就下来载他们,要是再载不下我就只好让他们把东西丢下去啦!”机长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普朗西斯把话翻译了一遍,紧接着吉哈特就发问了—— “这些黄皮肤的异界人就是制造了这些机械,邀请我们去那里的人么?看来您也是个魔法师呀。” “对啊,在他们面前我也是个后来人。”专车一号渐渐关上尾门升空,原本备份的专车二号开始降低高度。吉哈特一时间看着这些机师和伙伴们一样,说不出话来。 第六十七章 刷经验 在这样的强力面前,目瞪口呆是正常的——初级工业文明的开拓者和魔法文明的卫道士进入轰鸣的机舱内的时候是没有多少区别的。 “你们必须丢点箱子,不然专车二号也载不上全部的人……”二号机上没有翻译,全靠普朗西斯通过广播向二号机的乘客们发出指令。 “不,我不想丢下任何箱子!”娅菲茨尔娜尖声几乎是哭喊着。她不知道哪个箱子里凝聚的是她父母的研究精华,也不知道哪个箱子里有哪位前辈用生命换取的科学成果。“不让我带走箱子,我宁可不走!” 胖厨师苦笑着说:“上来吧,火炎大小姐!我的厨具可都在船上呢,别闹了行不?” 这不拖延不要紧,一拖延麻烦立马一个接一个。“港口方龙骑兵大量来袭!”某架前卫机已经在电台中大声报告了。“我们的余油不是很乐观,‘专机二号’的队员,请用必要手段把要人带上直升机。”专机一号的机长一边发出指令一边听着前卫机数着飞龙骑士的数量。“乖乖,足足有三十多只!” “呵,这要是战斗机,我们可碰上了一个多团。中校团长值几等功呀?”专车二号的飞行员操控直升机缓缓升空,关闭尾门,仿佛忘了某位小姐还在底下跺脚。飞行员示意机械师打开侧舱门和绞车,他要给这位不愿上车的乘客发强制上车卡了。 “喂!喂!你们别真走啊!喂!”娅菲茨尔娜看着头顶的怪物逐渐飞到头顶只能看见航行灯,眼泪分泌得更多了。她总是在大事面前掂不清轻重,无论是吉哈特的爱,还是远离的直升机,都是她的致命软肋。 “反正我以后不用再优柔寡断地抉择了……”娅菲茨尔娜自暴自弃地把双手往后一放,大箱立刻摔到了甲板上。她不想去看里头还有什么,已经定时的爆炸装置会把她和箱子一起化为灰烬沉入海湾当中。“吉哈特不会再来救我了吧。”她这么想着。 她看不清自己的机械表了。要是能玩玩吉哈特手里那个表针还能自己发出光线的手表那该多好啊。秒针在看不清的脚步中前进,听不到滴答声——那到底是用什么不同于机械的能力在驱动呢?傻傻的娅菲茨尔娜又在这里继续陷入了沉思。 “啊——不——”突然娅菲茨尔娜不知道被谁抱住,快速上升了起来。没让她有反应的时间,她就被系着安全绳丢进了机舱。“要人接送成功,老司机,开车吧!” 在娅菲茨尔娜纠结以及被救的这段时间,三架武装到牙齿的直二十已经发现了两个带着更多经验的目标,哇哦,是兰卡斯的大战舰! “‘专车’四号,护卫艇的艇长是什么军衔?” “我看这顶多就一个护卫舰。还是轻护。考虑到是木战船,顶多算个护卫舰吧。” “别瞎比比,我就问你啥军衔——”“少校!” “好吧全体注意,先射掉烦人的飞龙——其他方向没有吧?” “没有!”舱门机枪射手显得很郁闷。 “好,各自选择目标,开火!” 如泄的弹壳从直升机下一面反射着月光一面映照着火光掉入海中。飞龙骑士在加速前进探查红绿灯的途中仿佛突然撞上一堵风墙,被风墙撕扯得零件四散。 “上面!上面发生了什么?”大战舰上的水手们还不知所措。头顶的飞龙骑士们在中弹,在坠落,在惨叫和挣扎。而下面的水手们只能看到帆缆和帆面上渐渐变红,还有甲板和海面上掉下的肢体零件。 风暴般的声音停止了,而被枪声掩盖过去的旋翼轰鸣声则从暗夜之中渐渐接近。船员们守在弩炮旁边。明明不是很冷,大家却都在上牙打下牙,打得全身瑟瑟发抖。下一次的爆裂声响起,带走的会是谁的性命呢? 三架直升机从改平中再度开始拉高俯冲,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两艘大战舰。二舰分三机,这确实对于飞行员们来说有点难以判断目标。在中间的那架只好在打完火箭弹后也用舱门机枪来冒冒险啦。 轩逸轰鸣声越来越近,黑影突然遮住了其中一个月亮。紧接着呼啸的火箭弹飘然而下,直接碰上了战舰结实的橡木板,爆炸的气浪把人和杂物掀起,只留下燃烧的木板和巨大的窟窿。不等中间的直升机补刀,两轮火箭弹扫射就几乎把大战舰打得失去战斗力,连第二甲板都已经荡然无存。 曾经让飞行员们都捏一把汗的兰卡斯大战舰就这样也束手待毙。根本不用回头,兰卡斯大战舰的弩炮群已经彻底当机,残存的水手正在忙着逃生——火势也即将无法控制,失去两层甲板的破损结构也没有再修理的必要了。 前卫机队丢弃了打光的火箭巢,拉高和专车一二号汇合。专车上的乘客们看着他们宿敌的战舰就这么轻易地被割去头皮,在惊异之余还充满了兴奋。 “科学的力量原来可以这么伟大!”娅菲茨尔娜好像忘了自己的安全绳还没有松开,扒着窗框贪婪地看着还在燃烧的兰卡斯大战舰。“双月教会的老家伙们,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娅菲茨尔娜高呼着,仿佛她几分钟之前不曾流过泪水一样。 一轮空中加油,还有战机护航。贴心的要人接送服务在出发地停下了脚步。已经疲惫不堪的飞行员们和要人们登上前来接送的另外一架直升机,这些长途跋涉又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则被折叠旋翼,临时检修之后由另外的飞行员来开回传送门基地。 “哦,哈希,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吉哈特一下直升机就给了哈希一个拥抱。“你确实胖了!” “吉哈特老弟你也瘦啦。哦老爹,还能看到你真好。”哈希看到了吉哈特的父亲也跟着下了直升机。众人开始和哈希寒暄,哈希对着新区的红龙办公室工作人员和红龙团成员互相介绍……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吉哈特忙里偷闲抬头看了看诺伊地区的天。明亮的阳光映照着高空的云,是啊,解放区的天那才是明亮的天!旁边一架铁鸟就切着他的眼光在跑道上降落,刮起的风吹歪了他的衣领。 里涅伊胡守将的衣领也歪了,但是他根本来不及整。第八舰队的两艘大战舰沉没,还有一艘巡检船被烧毁,四十名飞龙骑士几乎打得尸骨无存——都喂鱼了。幸好那艘来的粮食船上的爆炸装置奇怪地没有生效,面粉和咸肉还能安定一下守城将士的情绪。但是最大的问题却出在船上的木箱子里。 水下用魔法推进装置的文稿和设计图,以及用魔粉发生气体的飞龙加速器……整整一箱的纸片完全可以让守将上交给国家来将功赎罪。然而这些纸片的来源都清晰无比——红龙团! 守将的手在颤抖。这箱纸片已经被异端审判会的人全部带走,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么?折兵损将只不过是兵家常事,问题是红龙团就这么在他手下溜走了!在里涅伊胡,在兰卡斯流向双月教会前线的动脉上!单单这一条是什么罪过?沉水笼还是绑在木架上钉烧红的钉子?天哪……守将已经几乎要尿失禁了。 更别说还有其次。能把这些兵力轻轻松松带到另一个世界的,除了现世神还有什么?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新区的力量实际上有多大,对方的神灵从盾城飞来,带走红龙团成员,赠与双月教会强力神罚的恐怖传闻也在士兵当中不胫而走。尽管异端审判会闪烁其词和一口否认事情的发生,但曾经在酒吧和妓院当中一掷千金和引人注目的骑士们全部无影无踪,连人影都不见一个,私人物品却还都放在原位;海军的两艘大战舰无影无踪,拿着酒瓶和路人谈笑风生的巡检船水手和他们的船一起消失——任何声明和上面的敷衍都没有士兵们看到的实际情况来得有效,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海军幸存者绘声绘色和难免加料的描述。这些幸存者没多久也开始从城里消失不见,天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聪明的人应该想得到,他们和他们说过的话,他们所知道的事实,一起被丢进了永远不能解密的档案和焚烧炉。只有死人才能把守住秘密,这句话即使是在兰卡斯双月教会的异端审判会也被奉为圭臬。 里涅伊胡今天的五十人进军队伍已经阳奉阴违地在路上四散逃离了。刚出城不过十公里,这些士兵们就和指挥官一起把盔甲丢进了开冻的河里,拿着剑去讨生活了。没有了飞龙的监督,也没有高昂的士气。这些士兵们现在只想着保命。当然他们最后祸害乡里之后,汇聚更多逃兵啸聚山林之前会被兰卡斯自己的部队闻声而来歼灭殆尽,但这已经是里涅伊胡的双月教会军崩溃,周遭部队前来弹压之后了。 第六十七章 刷经验 在这样的强力面前,目瞪口呆是正常的——初级工业文明的开拓者和魔法文明的卫道士进入轰鸣的机舱内的时候是没有多少区别的。 “你们必须丢点箱子,不然专车二号也载不上全部的人……”二号机上没有翻译,全靠普朗西斯通过广播向二号机的乘客们发出指令。 “不,我不想丢下任何箱子!”娅菲茨尔娜尖声几乎是哭喊着。她不知道哪个箱子里凝聚的是她父母的研究精华,也不知道哪个箱子里有哪位前辈用生命换取的科学成果。“不让我带走箱子,我宁可不走!” 胖厨师苦笑着说:“上来吧,火炎大小姐!我的厨具可都在船上呢,别闹了行不?” 这不拖延不要紧,一拖延麻烦立马一个接一个。“港口方龙骑兵大量来袭!”某架前卫机已经在电台中大声报告了。“我们的余油不是很乐观,‘专机二号’的队员,请用必要手段把要人带上直升机。”专机一号的机长一边发出指令一边听着前卫机数着飞龙骑士的数量。“乖乖,足足有三十多只!” “呵,这要是战斗机,我们可碰上了一个多团。中校团长值几等功呀?”专车二号的飞行员操控直升机缓缓升空,关闭尾门,仿佛忘了某位小姐还在底下跺脚。飞行员示意机械师打开侧舱门和绞车,他要给这位不愿上车的乘客发强制上车卡了。 “喂!喂!你们别真走啊!喂!”娅菲茨尔娜看着头顶的怪物逐渐飞到头顶只能看见航行灯,眼泪分泌得更多了。她总是在大事面前掂不清轻重,无论是吉哈特的爱,还是远离的直升机,都是她的致命软肋。 “反正我以后不用再优柔寡断地抉择了……”娅菲茨尔娜自暴自弃地把双手往后一放,大箱立刻摔到了甲板上。她不想去看里头还有什么,已经定时的爆炸装置会把她和箱子一起化为灰烬沉入海湾当中。“吉哈特不会再来救我了吧。”她这么想着。 她看不清自己的机械表了。要是能玩玩吉哈特手里那个表针还能自己发出光线的手表那该多好啊。秒针在看不清的脚步中前进,听不到滴答声——那到底是用什么不同于机械的能力在驱动呢?傻傻的娅菲茨尔娜又在这里继续陷入了沉思。 “啊——不——”突然娅菲茨尔娜不知道被谁抱住,快速上升了起来。没让她有反应的时间,她就被系着安全绳丢进了机舱。“要人接送成功,老司机,开车吧!” 在娅菲茨尔娜纠结以及被救的这段时间,三架武装到牙齿的直二十已经发现了两个带着更多经验的目标,哇哦,是兰卡斯的大战舰! “‘专车’四号,护卫艇的艇长是什么军衔?” “我看这顶多就一个护卫舰。还是轻护。考虑到是木战船,顶多算个护卫舰吧。” “别瞎比比,我就问你啥军衔——”“少校!” “好吧全体注意,先射掉烦人的飞龙——其他方向没有吧?” “没有!”舱门机枪射手显得很郁闷。 “好,各自选择目标,开火!” 如泄的弹壳从直升机下一面反射着月光一面映照着火光掉入海中。飞龙骑士在加速前进探查红绿灯的途中仿佛突然撞上一堵风墙,被风墙撕扯得零件四散。 “上面!上面发生了什么?”大战舰上的水手们还不知所措。头顶的飞龙骑士们在中弹,在坠落,在惨叫和挣扎。而下面的水手们只能看到帆缆和帆面上渐渐变红,还有甲板和海面上掉下的肢体零件。 风暴般的声音停止了,而被枪声掩盖过去的旋翼轰鸣声则从暗夜之中渐渐接近。船员们守在弩炮旁边。明明不是很冷,大家却都在上牙打下牙,打得全身瑟瑟发抖。下一次的爆裂声响起,带走的会是谁的性命呢? 三架直升机从改平中再度开始拉高俯冲,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两艘大战舰。二舰分三机,这确实对于飞行员们来说有点难以判断目标。在中间的那架只好在打完火箭弹后也用舱门机枪来冒冒险啦。 轩逸轰鸣声越来越近,黑影突然遮住了其中一个月亮。紧接着呼啸的火箭弹飘然而下,直接碰上了战舰结实的橡木板,爆炸的气浪把人和杂物掀起,只留下燃烧的木板和巨大的窟窿。不等中间的直升机补刀,两轮火箭弹扫射就几乎把大战舰打得失去战斗力,连第二甲板都已经荡然无存。 曾经让飞行员们都捏一把汗的兰卡斯大战舰就这样也束手待毙。根本不用回头,兰卡斯大战舰的弩炮群已经彻底当机,残存的水手正在忙着逃生——火势也即将无法控制,失去两层甲板的破损结构也没有再修理的必要了。 前卫机队丢弃了打光的火箭巢,拉高和专车一二号汇合。专车上的乘客们看着他们宿敌的战舰就这么轻易地被割去头皮,在惊异之余还充满了兴奋。 “科学的力量原来可以这么伟大!”娅菲茨尔娜好像忘了自己的安全绳还没有松开,扒着窗框贪婪地看着还在燃烧的兰卡斯大战舰。“双月教会的老家伙们,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娅菲茨尔娜高呼着,仿佛她几分钟之前不曾流过泪水一样。 一轮空中加油,还有战机护航。贴心的要人接送服务在出发地停下了脚步。已经疲惫不堪的飞行员们和要人们登上前来接送的另外一架直升机,这些长途跋涉又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则被折叠旋翼,临时检修之后由另外的飞行员来开回传送门基地。 “哦,哈希,好久不见,我的朋友!”吉哈特一下直升机就给了哈希一个拥抱。“你确实胖了!” “吉哈特老弟你也瘦啦。哦老爹,还能看到你真好。”哈希看到了吉哈特的父亲也跟着下了直升机。众人开始和哈希寒暄,哈希对着新区的红龙办公室工作人员和红龙团成员互相介绍……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吉哈特忙里偷闲抬头看了看诺伊地区的天。明亮的阳光映照着高空的云,是啊,解放区的天那才是明亮的天!旁边一架铁鸟就切着他的眼光在跑道上降落,刮起的风吹歪了他的衣领。 里涅伊胡守将的衣领也歪了,但是他根本来不及整。第八舰队的两艘大战舰沉没,还有一艘巡检船被烧毁,四十名飞龙骑士几乎打得尸骨无存——都喂鱼了。幸好那艘来的粮食船上的爆炸装置奇怪地没有生效,面粉和咸肉还能安定一下守城将士的情绪。但是最大的问题却出在船上的木箱子里。 水下用魔法推进装置的文稿和设计图,以及用魔粉发生气体的飞龙加速器……整整一箱的纸片完全可以让守将上交给国家来将功赎罪。然而这些纸片的来源都清晰无比——红龙团! 守将的手在颤抖。这箱纸片已经被异端审判会的人全部带走,下一步呢?下一步是什么?折兵损将只不过是兵家常事,问题是红龙团就这么在他手下溜走了!在里涅伊胡,在兰卡斯流向双月教会前线的动脉上!单单这一条是什么罪过?沉水笼还是绑在木架上钉烧红的钉子?天哪……守将已经几乎要尿失禁了。 更别说还有其次。能把这些兵力轻轻松松带到另一个世界的,除了现世神还有什么?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新区的力量实际上有多大,对方的神灵从盾城飞来,带走红龙团成员,赠与双月教会强力神罚的恐怖传闻也在士兵当中不胫而走。尽管异端审判会闪烁其词和一口否认事情的发生,但曾经在酒吧和妓院当中一掷千金和引人注目的骑士们全部无影无踪,连人影都不见一个,私人物品却还都放在原位;海军的两艘大战舰无影无踪,拿着酒瓶和路人谈笑风生的巡检船水手和他们的船一起消失——任何声明和上面的敷衍都没有士兵们看到的实际情况来得有效,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海军幸存者绘声绘色和难免加料的描述。这些幸存者没多久也开始从城里消失不见,天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过聪明的人应该想得到,他们和他们说过的话,他们所知道的事实,一起被丢进了永远不能解密的档案和焚烧炉。只有死人才能把守住秘密,这句话即使是在兰卡斯双月教会的异端审判会也被奉为圭臬。 里涅伊胡今天的五十人进军队伍已经阳奉阴违地在路上四散逃离了。刚出城不过十公里,这些士兵们就和指挥官一起把盔甲丢进了开冻的河里,拿着剑去讨生活了。没有了飞龙的监督,也没有高昂的士气。这些士兵们现在只想着保命。当然他们最后祸害乡里之后,汇聚更多逃兵啸聚山林之前会被兰卡斯自己的部队闻声而来歼灭殆尽,但这已经是里涅伊胡的双月教会军崩溃,周遭部队前来弹压之后了。 第六十八章 天大的脑洞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可今天一天下来,在这颗星球上曾经号称内行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的红龙团全栽了。来到传送门基地后,这里的异界人展示的东西他们能看出哪怕一点皮毛就很不错了。向他们开放的机场和呼啸而过的战机,通信机房,综合调度车站,红龙团或许能够明白其中为什么要这么做的道理,但是涉及到原理层面,例如飞机的翼面压强差——他们听着解释都觉得有点迷糊。更不要说在机柜里流动的电流和数据了。 2月23日夜,红龙团成员们看着投影仪上的节目时,韦博士和黄源则在拿着单反翻拍吉哈特手里的那本“狂想记录”。各路学者教授纷纷表示想看,但也不能把借来的书给翻烂了嘛,这又不是现代书经翻经压,同时损毁原书的扫描也显得不是很可用。于是就只好委托这两位老司机翻拍了。 这本小册子是红龙团历代成员脑洞和各类发明记录的大集合。从这里他们也就能够知道为什么客人们看到某些东西的时候显得兴奋又落寞——例如他们看到了通向传送门另一侧的火车轨道和车头之后那不易察觉的叹息。狂想记录当中确确实实有着还没有实现的木质轨道承载多匹马拉货车的方案,奇特的是这一方案所针对的用途恰巧是为了解决红龙之国的矿山工作效率问题——在另一张更早的手绘图里,清清楚楚地标注了这种用绞车拉动的轨道斗车将会被应用在矿山当中。 当然当时的红龙之国都已经出现了蒸汽机这种新时代动力,再稍微开一下脑洞把蒸汽机整合到车头上代替畜力也不是多难的事。从原理角度上来说,东风内燃机车和史蒂芬孙发明的顶着大锅炉的火车头老祖宗是没有区别的。 在红龙之国灭亡之后他们失去了搞科研的稳定条件和空间条件。材料再也无法大量获取,只能通过小船上岸购买和自行挖掘获得。大型的实验机械连铁材都难以凑齐,陈旧的海炎龙一世替代船只建造这样的大项目优先级挤占了所有其他脑洞的研究力和生产资源,这些项目就只能成为镜花水月。 单纯抛开这些规模过大的项目,例如移动的钢铁城堡一类,某些小东西体现出的想象力则让人叹为观止。用光学镜片把发光魔法的光源聚集化,期待用这样的光去达到数十倍于凸透镜聚焦的效果;推进火箭前进的爆炸魔法反向运用,封装在施加了固化魔法的铁管之中推进铅球前进(底下标注:爆炸魔法威力过大,实施难度高);在火箭上加装了可收放翅膀的飞行器(标注:不可控)……有标注的这类东西明显是试验过的,当然结局大家也都知道,失败了。 他们也确实解决了其中某些部分,例如相对靠谱的水晶打磨原则,用铁板拼接打制铁管的技术,收放风筝般翅膀的机械结构设计……但是没解决的部分依旧占到大多数。水晶无法起到完全的透光效果,光学玻璃的浇筑在他们面前完全是一张白纸。他们比地球先得到了比粒制火药还要强力的爆炸动力来源,但反而无法驾驭它的强大力量。这真是讽刺……他们有飞龙这样的优秀教材,但始终停留在用的层面上,并没有能够成功解析出另一种飞行机理。到头来即便红龙团的研究者发现火箭提供速度的滑翔机翼能够飞翔,也没有探究到空气流速产生升力的根源……最终却诞生了让火箭帮助飞龙加速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 当然这本册子里头已经实用的东西还是挺多的。用线系着小布头的地方都是红龙团根据相应尺寸自行设计的标准零件,当然尺寸不一定标准,但是设计方式和连接手段都是标准的。和海炎龙二世沉没在海底的就有一大批这样的标准件,多数是木钉和铆钉这样的连接件。各类设计规范和原则的图样也在这本书里有重点提及。说到底还是时间不够。 更震撼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例如坩埚炼钢的记载。在这之前,无论是双月教会还是红龙之国,要想得到比铁机械性能更好的钢都只能用反复捶打折叠的方法获得。虽然坩埚炼钢不能避免杂质,但是却间接得到了掺入某些特殊元素的机会……机缘巧合加入的某些金属,使得制造出来的兵器能够让双月教会的附魔兵器都望尘莫及。 这本册子虽说是红龙团的技术之集大成,但是完全可以换过来说,这是他们探索道路上的冰山一角。 同样是观看现代中国人饮食起居衣食住行的画面,红龙团起码比起埃尔塔参观团来说又要进步一层。不过在我们看来也只是矮个当中拔高个罢了。他们现在都在为前辈未竟的事业感到惋惜——如果说他们没有被双月教会剿灭亦或是双月教会也加入技术变革的队伍,那么他们或许不会如此纠结。当然,剿灭红龙之国这个进步分子的报应也来得非常快——区区两百年而已,攻守已然交替。尽管其中有传送门这个外来因素,但是杀灭了一个红龙团,人口的矛盾就能解决了么?总有一天进步的树苗是要把这面天顶破的呀。 韦博士端着相机照到一半突然浑身冷汗。说到底现在新区能够让这颗星球和本国“共同发展”的契机居然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进化的道路——就是这么简单。如果没有这个传送门,地球自己在某种原因下开始开倒车,或许是因为化石燃料的工业体系崩塌,或许是因为某些地区的人口炸弹,又或许是少数人的倒行逆施……那到时候如果这个传送门开在重新被愚昧和反智控制的土地上,失败的又将是谁?对面的来客能不能像新区这样拿起筷子温文尔雅还是未知数。退一万步来说,地球这边没有退步,掌握传送门开门技术和魔法工业的敌人也没有这么好对付了呀。当然到那时大家都懂得自己几斤几两走上谈判桌来互通有无也不能说不可能,但是兵戈相见的可能性是不是会大一点?双月教会是不能理解没有魔法的工业之力,但两者都有的对手是会把自己的魔法优势自视甚高,还是惺惺相惜呢? 韦博士被催促拍照的黄源喊回了魂儿。幸好历史没有如果,眼下的局势是对中国最有利的形势。 现在红龙团的团员之所以是新区的座上之宾,其一是新区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其二只能说新区需要这样的典型和帮手来做出一个“新埃尔塔”罢了。没有成功的“丧家之犬”反而把成功的双月教会比了下去,真是令人感到讽刺啊。 黄源翻着书页,突然想到了最近同事间的传闻。有些事情面前的这位比他更清楚,知道得更深。反正本来也就在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他就这么简单的发问了:“博士后啊,听说那几个被绑回来的也要来咱们这干活了,真的假的?” 韦博士拍完一页书才从思绪中逃出,愣着答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同事之间的传闻……我突然想起来而已。” “一个化学老师,一个全类证司机……还有一个健身教练。上面安排的,档案上都没有问题,除了他们都是新闻人物。” “过审了?” “对,他们又没有多大问题。其中那个健身教练,哦就是开枪的那个,据说是国内确实待不下去了。” 黄源边扫了一眼纺织机的图纸一边把书页按平,“就不怕他们来搞什么大新闻?” “不至于。”咔嚓一声之后韦博士开始更换储存卡,同时示意黄源翻页。“和我们一样,出个城也要打报告的。犯了错误一样要遣送回国啦。”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 “不要想太多,哥哥我还要去那个韩教练那里锻炼身体呢。国内健身房还要办卡,动不动给你跑路剩下一张还有半年的卡没处说理去,这里连办卡都省了。” 黄源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问:“这也算在员工福利里?” “对!”韦博士调试好了一张新卡,活动活动筋骨继续拍照,同时擦了擦被灯光照出来的汗珠。“哦我有一个事忘了讲,参谋那边说大概战争会4月前后开打——也不知道是根据照片分析还是敌人内部有情报流出。这一批新的工作人员会在战争明朗之后才过到传送门这边来。” 韦博士缓了一口气紧接着说:“最近咱们也要接受点应急训练,打打枪跑跑步练练疏散这样的,具体细节还是等通知吧,你也别太当回事。那些个参谋还等着咱们的客人去提供点情报呢,到时候我再去套点信息回来。看他们嘚瑟的样儿,这次教会军恐怕是有来无回咯。” “这谁都看得出来——我们的人不是前天才把客人们虎口拔牙送回来了吗?”。 诚如黄源所说,老虎的嘴巴现在确实在流血…… 第六十八章 天大的脑洞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可今天一天下来,在这颗星球上曾经号称内行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的红龙团全栽了。来到传送门基地后,这里的异界人展示的东西他们能看出哪怕一点皮毛就很不错了。向他们开放的机场和呼啸而过的战机,通信机房,综合调度车站,红龙团或许能够明白其中为什么要这么做的道理,但是涉及到原理层面,例如飞机的翼面压强差——他们听着解释都觉得有点迷糊。更不要说在机柜里流动的电流和数据了。 2月23日夜,红龙团成员们看着投影仪上的节目时,韦博士和黄源则在拿着单反翻拍吉哈特手里的那本“狂想记录”。各路学者教授纷纷表示想看,但也不能把借来的书给翻烂了嘛,这又不是现代书经翻经压,同时损毁原书的扫描也显得不是很可用。于是就只好委托这两位老司机翻拍了。 这本小册子是红龙团历代成员脑洞和各类发明记录的大集合。从这里他们也就能够知道为什么客人们看到某些东西的时候显得兴奋又落寞——例如他们看到了通向传送门另一侧的火车轨道和车头之后那不易察觉的叹息。狂想记录当中确确实实有着还没有实现的木质轨道承载多匹马拉货车的方案,奇特的是这一方案所针对的用途恰巧是为了解决红龙之国的矿山工作效率问题——在另一张更早的手绘图里,清清楚楚地标注了这种用绞车拉动的轨道斗车将会被应用在矿山当中。 当然当时的红龙之国都已经出现了蒸汽机这种新时代动力,再稍微开一下脑洞把蒸汽机整合到车头上代替畜力也不是多难的事。从原理角度上来说,东风内燃机车和史蒂芬孙发明的顶着大锅炉的火车头老祖宗是没有区别的。 在红龙之国灭亡之后他们失去了搞科研的稳定条件和空间条件。材料再也无法大量获取,只能通过小船上岸购买和自行挖掘获得。大型的实验机械连铁材都难以凑齐,陈旧的海炎龙一世替代船只建造这样的大项目优先级挤占了所有其他脑洞的研究力和生产资源,这些项目就只能成为镜花水月。 单纯抛开这些规模过大的项目,例如移动的钢铁城堡一类,某些小东西体现出的想象力则让人叹为观止。用光学镜片把发光魔法的光源聚集化,期待用这样的光去达到数十倍于凸透镜聚焦的效果;推进火箭前进的爆炸魔法反向运用,封装在施加了固化魔法的铁管之中推进铅球前进(底下标注:爆炸魔法威力过大,实施难度高);在火箭上加装了可收放翅膀的飞行器(标注:不可控)……有标注的这类东西明显是试验过的,当然结局大家也都知道,失败了。 他们也确实解决了其中某些部分,例如相对靠谱的水晶打磨原则,用铁板拼接打制铁管的技术,收放风筝般翅膀的机械结构设计……但是没解决的部分依旧占到大多数。水晶无法起到完全的透光效果,光学玻璃的浇筑在他们面前完全是一张白纸。他们比地球先得到了比粒制火药还要强力的爆炸动力来源,但反而无法驾驭它的强大力量。这真是讽刺……他们有飞龙这样的优秀教材,但始终停留在用的层面上,并没有能够成功解析出另一种飞行机理。到头来即便红龙团的研究者发现火箭提供速度的滑翔机翼能够飞翔,也没有探究到空气流速产生升力的根源……最终却诞生了让火箭帮助飞龙加速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 当然这本册子里头已经实用的东西还是挺多的。用线系着小布头的地方都是红龙团根据相应尺寸自行设计的标准零件,当然尺寸不一定标准,但是设计方式和连接手段都是标准的。和海炎龙二世沉没在海底的就有一大批这样的标准件,多数是木钉和铆钉这样的连接件。各类设计规范和原则的图样也在这本书里有重点提及。说到底还是时间不够。 更震撼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例如坩埚炼钢的记载。在这之前,无论是双月教会还是红龙之国,要想得到比铁机械性能更好的钢都只能用反复捶打折叠的方法获得。虽然坩埚炼钢不能避免杂质,但是却间接得到了掺入某些特殊元素的机会……机缘巧合加入的某些金属,使得制造出来的兵器能够让双月教会的附魔兵器都望尘莫及。 这本册子虽说是红龙团的技术之集大成,但是完全可以换过来说,这是他们探索道路上的冰山一角。 同样是观看现代中国人饮食起居衣食住行的画面,红龙团起码比起埃尔塔参观团来说又要进步一层。不过在我们看来也只是矮个当中拔高个罢了。他们现在都在为前辈未竟的事业感到惋惜——如果说他们没有被双月教会剿灭亦或是双月教会也加入技术变革的队伍,那么他们或许不会如此纠结。当然,剿灭红龙之国这个进步分子的报应也来得非常快——区区两百年而已,攻守已然交替。尽管其中有传送门这个外来因素,但是杀灭了一个红龙团,人口的矛盾就能解决了么?总有一天进步的树苗是要把这面天顶破的呀。 韦博士端着相机照到一半突然浑身冷汗。说到底现在新区能够让这颗星球和本国“共同发展”的契机居然是他们自己放弃了进化的道路——就是这么简单。如果没有这个传送门,地球自己在某种原因下开始开倒车,或许是因为化石燃料的工业体系崩塌,或许是因为某些地区的人口炸弹,又或许是少数人的倒行逆施……那到时候如果这个传送门开在重新被愚昧和反智控制的土地上,失败的又将是谁?对面的来客能不能像新区这样拿起筷子温文尔雅还是未知数。退一万步来说,地球这边没有退步,掌握传送门开门技术和魔法工业的敌人也没有这么好对付了呀。当然到那时大家都懂得自己几斤几两走上谈判桌来互通有无也不能说不可能,但是兵戈相见的可能性是不是会大一点?双月教会是不能理解没有魔法的工业之力,但两者都有的对手是会把自己的魔法优势自视甚高,还是惺惺相惜呢? 韦博士被催促拍照的黄源喊回了魂儿。幸好历史没有如果,眼下的局势是对中国最有利的形势。 现在红龙团的团员之所以是新区的座上之宾,其一是新区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其二只能说新区需要这样的典型和帮手来做出一个“新埃尔塔”罢了。没有成功的“丧家之犬”反而把成功的双月教会比了下去,真是令人感到讽刺啊。 黄源翻着书页,突然想到了最近同事间的传闻。有些事情面前的这位比他更清楚,知道得更深。反正本来也就在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他就这么简单的发问了:“博士后啊,听说那几个被绑回来的也要来咱们这干活了,真的假的?” 韦博士拍完一页书才从思绪中逃出,愣着答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同事之间的传闻……我突然想起来而已。” “一个化学老师,一个全类证司机……还有一个健身教练。上面安排的,档案上都没有问题,除了他们都是新闻人物。” “过审了?” “对,他们又没有多大问题。其中那个健身教练,哦就是开枪的那个,据说是国内确实待不下去了。” 黄源边扫了一眼纺织机的图纸一边把书页按平,“就不怕他们来搞什么大新闻?” “不至于。”咔嚓一声之后韦博士开始更换储存卡,同时示意黄源翻页。“和我们一样,出个城也要打报告的。犯了错误一样要遣送回国啦。”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 “不要想太多,哥哥我还要去那个韩教练那里锻炼身体呢。国内健身房还要办卡,动不动给你跑路剩下一张还有半年的卡没处说理去,这里连办卡都省了。” 黄源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问:“这也算在员工福利里?” “对!”韦博士调试好了一张新卡,活动活动筋骨继续拍照,同时擦了擦被灯光照出来的汗珠。“哦我有一个事忘了讲,参谋那边说大概战争会4月前后开打——也不知道是根据照片分析还是敌人内部有情报流出。这一批新的工作人员会在战争明朗之后才过到传送门这边来。” 韦博士缓了一口气紧接着说:“最近咱们也要接受点应急训练,打打枪跑跑步练练疏散这样的,具体细节还是等通知吧,你也别太当回事。那些个参谋还等着咱们的客人去提供点情报呢,到时候我再去套点信息回来。看他们嘚瑟的样儿,这次教会军恐怕是有来无回咯。” “这谁都看得出来——我们的人不是前天才把客人们虎口拔牙送回来了吗?”。 诚如黄源所说,老虎的嘴巴现在确实在流血…… 第六十九章 双层手套 “审判官,按照名册记录上来看,所有两艘大战舰的水手已经基本上被处理干净啦。请您过目。”一位全身黑衣打扮的人恭敬的站着,向端坐在里涅伊胡异端审判会密室里的审判官递上原本是发军饷的名册。 审判官故作镇定拿起名册随手瞄了几页,问道:“里头有一些画圈的姓名,这就是你说无法确认生死的那些人?” “对,没有人亲眼看到他们死去,潜入海底也没有找到尸体,更没有他们上岸的消息。应该是被炸成了灰吧。灰我们可没处去找……审判官大人,这样就足够了吧?”黑衣人显得有点紧张,但还是很有把握地说道。 “嗯……做得还不错嘛。手脚干净吗?”。审判官架子挺高,但是可以看出他对属下做出的事相当满意。 “托您的福,人全部做了刀伤或者用爆炸魔法做了灼烧痕迹丢进海里啦。”按照审判官的对外剧本安排,这就是一起哗变,一艘战舰和一艘巡检船妄图逃窜而被另一艘战舰追击,全部沉没在峡湾当中。 “很好。”审判官合上名册。这么一本册子只不过是下面人的态度而已,他根本无从查证。现在只需要让审判会外面和机构内除他之外高层以下的人根本不知道红龙已经破笼自由就可以了。 “下一步呢,你们还是得去堵上看过图纸和那个箱子的那些人的嘴。安个谋反通敌罪名我看挺合适的。” “我知道了,审判官大人。属下一定尽力为您分忧。”黑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着,一点都没有他在外面满身人命在手的杀气。这些人很快也要和消失的水手一样,为他们和异端审判会的失误殉葬。 “还有啊,手套也要记得处理好。这件事就有劳你脏手处理了哟。”审判官把名册丢到一边,继续边按着太阳穴边看一本烫金封面的魔法书。 “是,属下就先退下了。”他能这么卖力的任劳任怨,也正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成为那些被轻易丢掉的手套。爬得越高越安全,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要真是不安全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带更多人下水嘛。 交待完工作,黑衣人也隐进了黑暗当中,此时正是二月二十七日的深夜。几天以来,兰卡斯海军在里涅伊胡的幸存者和知情者开始一个个地消失。从港口到城门,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消失又被运到哪里,可以肯定的是最后一定是被抛入大海。白色的恐怖渐渐在城中蔓延。没人愿意承认他们听过人说过那天晚上是什么人带着什么人从哪里逃脱了谁的掌心,就算自己不承认,有些人也会在死前乞命代他们承认。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漏嘴。绝对不会。 但是自己的长官今天突然消失然后接到莫名其妙的调令,明天熟悉的酒馆关张大门紧闭再也没有动静,后天和自己一起抱怨没有酒喝的战友又无影无踪……这时候的你会怎么做呢?大多数的士兵做出了最正常的选择——逃出城外! 到港的船只也被提前拦截。部分补给船继续送来补给,而运兵船则被紧急派往别的港口。这些港口多数都要让兵船绕上几百公里,还禁止他们靠岸。补给品由小船送上大船,士兵们饱受晕船之苦满嘴怨言又无可奈何。他们还不知道的是,他们要比地上的同行要幸运得多——起码不会因为知道某些上面不想让他们说出口的事情而送命。 欧费蒙德里奇提出的“每天五十人前往中部”的宏图伟业在里涅伊胡早就因为异端审判会的甄别清除而变成了一句空屁。官方停止了这种形式的进军,而城内每天四散逃走的人又何止五十人。只不过想逃往己方城市的士兵纷纷被以逃兵名义处决然后吊树以示警告。至于逃向中西部的士兵没有被他们追杀,但是同样命运未卜,他们或迂回之后逃回希尔齐这类己方控制的海港和城市,有的直接加入了埃尔塔军,有些人则在当地就这样安顿下来。 诚如诸君所见,里涅伊胡的编制早已崩溃,人心惶惶——也不用谈什么战力了,风吹草动就能把这支部队变成溃兵和山贼。不管你是枪盾兵,弓弩兵还是各类法师——在这次浩劫当中无人能够幸免,无论是百夫长还是守将,风声鹤唳面前人人自危。 里涅伊胡的审判官也并不是心狠手辣。就算他在守将跪地求饶愿意献出全家家产包括女儿的时候放他一条生路而不是一刀解决性命,在知道了红龙团从他眼皮下飞跃里涅伊胡城的事迹之后,他的上级也只会用更狠的手段来惩处这位守将。当然,惩处的对象也可能包括审判官自己。那到底是被用赤红的铁条玩穿刺,还是被丢进带刺的铁滚筒中,放到食人虫的洞穴里,更或者被某些奇异的魔法手段折磨——可能他都没有听说过,但是这不影响他的判断。任何刑罚都要比他对这些知情人做的要重得多。这一刀在里涅伊胡的审判官看来,那可是相当相当的仁慈——他可不觉得这位守将有什么错,痛快让他去另一个世界报道就行了。 既然都是一死,异端审判会就有理由拿这些还没有判决但是已经死罪难逃的生命当自己的保命符。让他们的消息成为已经控制的绝密,还有那一箱图纸——审判官现在手心也全是汗。他的上级们要不要像他捏死里涅伊胡的士兵军官一样捏死他,他也不能确定。以前也有过红龙团单人或者几人突破封锁线的,但这一次这样的动静虽然不能确定是全体成员玩起大逃杀,但起码也是主力或者大部分。区区审判官可完全不能用以往一二人逃脱成功的经验去判断上面发怒的程度。唯一能让他有转机的就是从守将手里收缴来的红龙团图纸箱——这里的东西可应该都是大家争抢的宝贝。要知道当年攻打红龙之国缴获的样品,俘虏的工匠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大用……只有图纸才适合双月教会充实自己的技术。不过审判官并不是很懂这一行,他只是按照历史临摹出自己的未来而已。 其实不止是他大腿发麻,他的上司一样怕屁股坐不稳。对于整个异端审判会来说,里涅伊胡的战力下降又如何?只不过是西征军南方进军的一路罢了。对于还没有招惹来新区这个大麻烦之前的双月教会来说,牺牲个几万人来把他们抓到手也是一桩可以承受的买卖。只可惜是抓不到而不是不想抓。现在他们逃往新区这双巨龙翅膀护佑的消息也千万千万不能让下层士兵和神座上的家伙有所察觉——前者对士气是巨大打击,整件事件的细节只会让士兵在口耳相传之中不断地妖魔化。而神座上的现世神只要对这件事发怒,那么整个异端审判会这个得罪人的白手套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扔掉重建。所有被异端审判会排挤过的组织和势力都会往这个垃圾堆踩上一脚。 幸好这次清扫埃尔塔西部是由异端审判会来主导的,也算是吸取了红龙之国的教训。起码在战争有明朗结果前他们不必担心自己又被背后阴一刀。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给临阵沙场的将士们挖坑。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这场仗的宏观层面必须是胜利的。否则等待他们的就将是更严厉的战后清算。欧费蒙德里奇不说过嘛,如果输到要自己的现世神来打扫局面,那么首先完蛋的就是敌人和自己。更何况大敌没有打成,还让老鼠一样的弱小宿敌藏进了敌人的羽翼。 兰卡斯这个国家,或者说双月教会这个凌驾于国家的存在,最可怕的就是顶层权力的不流动性。倘若说传统封建社会的权力还会因为皇帝的寿命终结,皇权更替而洗牌的话——尽管这副牌可能四五十年才会洗一次,但是总比双月教会这种永不洗牌要来得好……从神殿到地方教会,从禁咒研究员的助手再到军中的小兵,所有人都只是万年永固的“上层建筑”下面能换水的基石。当然现在谁也没有见过“现世神”打江山的场面,倒是他们会定时显一些神通之类,最近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就是在红龙战场上刀枪入而无伤……皇权不更替还可以通过行刺来解决,兰卡斯神座下诸君谁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用什么兵器把台上的神捅下来呢?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在这些“现世神”的座下为他们服务,赚取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好处——例如之所以要消灭红龙之国,是因为他们胆敢破坏向兰卡斯变相进贡的垄断贸易,而之所以要对红龙团斩草除根,杀死他们的后代,烧毁不同于教典的书籍……则是因为现世神恼怒无比——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今天如果让那些在人间的神知道这些个混蛋生的小混蛋们又逃出生天还逃到了异界人那里,自己恐怕死了都不安生呢。 这下,双月教会的埃尔塔西征军可真是背水一战了…… 第六十九章 双层手套 “审判官,按照名册记录上来看,所有两艘大战舰的水手已经基本上被处理干净啦。请您过目。”一位全身黑衣打扮的人恭敬的站着,向端坐在里涅伊胡异端审判会密室里的审判官递上原本是发军饷的名册。 审判官故作镇定拿起名册随手瞄了几页,问道:“里头有一些画圈的姓名,这就是你说无法确认生死的那些人?” “对,没有人亲眼看到他们死去,潜入海底也没有找到尸体,更没有他们上岸的消息。应该是被炸成了灰吧。灰我们可没处去找……审判官大人,这样就足够了吧?”黑衣人显得有点紧张,但还是很有把握地说道。 “嗯……做得还不错嘛。手脚干净吗?”。审判官架子挺高,但是可以看出他对属下做出的事相当满意。 “托您的福,人全部做了刀伤或者用爆炸魔法做了灼烧痕迹丢进海里啦。”按照审判官的对外剧本安排,这就是一起哗变,一艘战舰和一艘巡检船妄图逃窜而被另一艘战舰追击,全部沉没在峡湾当中。 “很好。”审判官合上名册。这么一本册子只不过是下面人的态度而已,他根本无从查证。现在只需要让审判会外面和机构内除他之外高层以下的人根本不知道红龙已经破笼自由就可以了。 “下一步呢,你们还是得去堵上看过图纸和那个箱子的那些人的嘴。安个谋反通敌罪名我看挺合适的。” “我知道了,审判官大人。属下一定尽力为您分忧。”黑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着,一点都没有他在外面满身人命在手的杀气。这些人很快也要和消失的水手一样,为他们和异端审判会的失误殉葬。 “还有啊,手套也要记得处理好。这件事就有劳你脏手处理了哟。”审判官把名册丢到一边,继续边按着太阳穴边看一本烫金封面的魔法书。 “是,属下就先退下了。”他能这么卖力的任劳任怨,也正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成为那些被轻易丢掉的手套。爬得越高越安全,这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要真是不安全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带更多人下水嘛。 交待完工作,黑衣人也隐进了黑暗当中,此时正是二月二十七日的深夜。几天以来,兰卡斯海军在里涅伊胡的幸存者和知情者开始一个个地消失。从港口到城门,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消失又被运到哪里,可以肯定的是最后一定是被抛入大海。白色的恐怖渐渐在城中蔓延。没人愿意承认他们听过人说过那天晚上是什么人带着什么人从哪里逃脱了谁的掌心,就算自己不承认,有些人也会在死前乞命代他们承认。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漏嘴。绝对不会。 但是自己的长官今天突然消失然后接到莫名其妙的调令,明天熟悉的酒馆关张大门紧闭再也没有动静,后天和自己一起抱怨没有酒喝的战友又无影无踪……这时候的你会怎么做呢?大多数的士兵做出了最正常的选择——逃出城外! 到港的船只也被提前拦截。部分补给船继续送来补给,而运兵船则被紧急派往别的港口。这些港口多数都要让兵船绕上几百公里,还禁止他们靠岸。补给品由小船送上大船,士兵们饱受晕船之苦满嘴怨言又无可奈何。他们还不知道的是,他们要比地上的同行要幸运得多——起码不会因为知道某些上面不想让他们说出口的事情而送命。 欧费蒙德里奇提出的“每天五十人前往中部”的宏图伟业在里涅伊胡早就因为异端审判会的甄别清除而变成了一句空屁。官方停止了这种形式的进军,而城内每天四散逃走的人又何止五十人。只不过想逃往己方城市的士兵纷纷被以逃兵名义处决然后吊树以示警告。至于逃向中西部的士兵没有被他们追杀,但是同样命运未卜,他们或迂回之后逃回希尔齐这类己方控制的海港和城市,有的直接加入了埃尔塔军,有些人则在当地就这样安顿下来。 诚如诸君所见,里涅伊胡的编制早已崩溃,人心惶惶——也不用谈什么战力了,风吹草动就能把这支部队变成溃兵和山贼。不管你是枪盾兵,弓弩兵还是各类法师——在这次浩劫当中无人能够幸免,无论是百夫长还是守将,风声鹤唳面前人人自危。 里涅伊胡的审判官也并不是心狠手辣。就算他在守将跪地求饶愿意献出全家家产包括女儿的时候放他一条生路而不是一刀解决性命,在知道了红龙团从他眼皮下飞跃里涅伊胡城的事迹之后,他的上级也只会用更狠的手段来惩处这位守将。当然,惩处的对象也可能包括审判官自己。那到底是被用赤红的铁条玩穿刺,还是被丢进带刺的铁滚筒中,放到食人虫的洞穴里,更或者被某些奇异的魔法手段折磨——可能他都没有听说过,但是这不影响他的判断。任何刑罚都要比他对这些知情人做的要重得多。这一刀在里涅伊胡的审判官看来,那可是相当相当的仁慈——他可不觉得这位守将有什么错,痛快让他去另一个世界报道就行了。 既然都是一死,异端审判会就有理由拿这些还没有判决但是已经死罪难逃的生命当自己的保命符。让他们的消息成为已经控制的绝密,还有那一箱图纸——审判官现在手心也全是汗。他的上级们要不要像他捏死里涅伊胡的士兵军官一样捏死他,他也不能确定。以前也有过红龙团单人或者几人突破封锁线的,但这一次这样的动静虽然不能确定是全体成员玩起大逃杀,但起码也是主力或者大部分。区区审判官可完全不能用以往一二人逃脱成功的经验去判断上面发怒的程度。唯一能让他有转机的就是从守将手里收缴来的红龙团图纸箱——这里的东西可应该都是大家争抢的宝贝。要知道当年攻打红龙之国缴获的样品,俘虏的工匠到最后都没有什么大用……只有图纸才适合双月教会充实自己的技术。不过审判官并不是很懂这一行,他只是按照历史临摹出自己的未来而已。 其实不止是他大腿发麻,他的上司一样怕屁股坐不稳。对于整个异端审判会来说,里涅伊胡的战力下降又如何?只不过是西征军南方进军的一路罢了。对于还没有招惹来新区这个大麻烦之前的双月教会来说,牺牲个几万人来把他们抓到手也是一桩可以承受的买卖。只可惜是抓不到而不是不想抓。现在他们逃往新区这双巨龙翅膀护佑的消息也千万千万不能让下层士兵和神座上的家伙有所察觉——前者对士气是巨大打击,整件事件的细节只会让士兵在口耳相传之中不断地妖魔化。而神座上的现世神只要对这件事发怒,那么整个异端审判会这个得罪人的白手套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扔掉重建。所有被异端审判会排挤过的组织和势力都会往这个垃圾堆踩上一脚。 幸好这次清扫埃尔塔西部是由异端审判会来主导的,也算是吸取了红龙之国的教训。起码在战争有明朗结果前他们不必担心自己又被背后阴一刀。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给临阵沙场的将士们挖坑。但是这也就意味着这场仗的宏观层面必须是胜利的。否则等待他们的就将是更严厉的战后清算。欧费蒙德里奇不说过嘛,如果输到要自己的现世神来打扫局面,那么首先完蛋的就是敌人和自己。更何况大敌没有打成,还让老鼠一样的弱小宿敌藏进了敌人的羽翼。 兰卡斯这个国家,或者说双月教会这个凌驾于国家的存在,最可怕的就是顶层权力的不流动性。倘若说传统封建社会的权力还会因为皇帝的寿命终结,皇权更替而洗牌的话——尽管这副牌可能四五十年才会洗一次,但是总比双月教会这种永不洗牌要来得好……从神殿到地方教会,从禁咒研究员的助手再到军中的小兵,所有人都只是万年永固的“上层建筑”下面能换水的基石。当然现在谁也没有见过“现世神”打江山的场面,倒是他们会定时显一些神通之类,最近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就是在红龙战场上刀枪入而无伤……皇权不更替还可以通过行刺来解决,兰卡斯神座下诸君谁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用什么兵器把台上的神捅下来呢?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在这些“现世神”的座下为他们服务,赚取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好处——例如之所以要消灭红龙之国,是因为他们胆敢破坏向兰卡斯变相进贡的垄断贸易,而之所以要对红龙团斩草除根,杀死他们的后代,烧毁不同于教典的书籍……则是因为现世神恼怒无比——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今天如果让那些在人间的神知道这些个混蛋生的小混蛋们又逃出生天还逃到了异界人那里,自己恐怕死了都不安生呢。 这下,双月教会的埃尔塔西征军可真是背水一战了…… 第七十章 临阵磨枪 “三排前进!拿下三号高地!士兵们,加把劲!为了加菜而奋斗!”一位埃尔塔军校一期生排长登上一块石头,威风凛凛地催促着行军队伍中他的部队。这支身着浅色迷彩服戴着系黄布的钢盔蹬着山地靴的部队此时正在参加一次例行演习,新区教官们普遍称之为周考。一周进行两次,随机科目。当然考核成果和加菜挂钩,这已经是老规矩了。 这个连现在抽到的任务是携带全部装具到预定高地修筑工事准备进行防御作战。所有士兵无论兵种都有一个挂包,一个背囊,一个经典的铝制水壶。工兵铲,雨衣,绒毯,餐具,小饮水杯和净水剂,压缩干粮与榨菜两天份,打火机,急救包,止血粉和匕首手电筒。班长以上的军官还携带有电台设备。机枪射手背着重机枪,副射手还携带有三脚架,弹盒和弹药。迫击炮手携带炮身,三个副射手带着弹药和底扳……负担最轻的步枪射手们按照条例只需要带上56半和两百发子弹还有清理工具。但事实上在没有机械化装备支援的山地作战当中他们也在行军中帮其他兵种携带负载,例如三排前面那个带着电台的班长身上缠着67式重机枪的弹链,后面的士兵也有人拿着60毫米弹药箱,提着个旅行袋里头全是压缩干粮……弹药和粮食多带些怎么看都没有错。今天的作战想定是他们将要在这里坚守住某个要地的门户,直到机动部队迂回敌后或是空军精准轰炸补给线和指挥所,打一场漂亮的包围战。 “参谋们真是紧张过度了。居然拿对现代军队的战法对付冷兵器军队……”跟着部队一起上山头的记分员教官对着系出同门的参演部队的连长说道。 连长却一脸轻松地回答:“不然你让他们这些院校毕业的科班兔崽子拿出点对付冷兵器军队的经验?三段击加排队枪毙?俺上军校那会儿还没有这个科目呢。全特么网络小说上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网络小说上看的……你没少看穿越文吧?还是排枪神教呢,啧。”记分员差点没笑得一个跟头摔到地上。 “总比看那些个修仙修真兵王霸道总裁好嘛。俺就喜欢看点稀奇的……还能学点知识,晚上不会太空虚……”连长挠挠头说道。 记分员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奸笑:“你也在会在部队里头藏手机用啊,真是没想到。” 连长也开始耍起了赖皮,“咱都退役了,有本事你找俺上级去说啊——”他话锋一转,开始套话,“你现在觉得俺带的这个连队如何?” “一般一般,在我看也就比大学生军训好一个档次,就一个。其实你看他们唱这个军歌还唱成这样我觉得比大学新生军训还不如呢。”记分员不愧是铁面判官,极尽挖苦之能事啊。 “俺就没那么多指望,你想着他们用外语唱歌能多顺口呀?让俺用英语唱一个一样唱不出。”被挖苦得好惨的连长倒显得挺轻松。 几句话的工夫,部队已经爬上了小山包顶。连长和记分员的闲聊到此结束。接下来连长的任务就是要指挥部队搞起土工作业构筑防御阵地。虽说双月教会西征军的主力确实是冷兵器部队,但是受魔O门和哈利O特等作品毒害颇深的参谋们在埃尔塔魔法协会的“建议”下居然还是搞出了针对现代野战部队的装备和防御战术方案。“魔法师也会丢火球的嘛!投石车,辣也是个小榴弹炮嘛!”某位参谋拿着文件夹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解释道。当然投石车几斤几两,火球射程几何他们也是清清楚楚了然在胸。但是战力强一些总比弱来得好嘛。 当然,眼前这匹由三期普通生构成的部队也只适合像前面所说,“能在战壕里先瞄准再开枪就万事大吉”。少数三期优秀生现在已经可以在防御部队中担任专业兵种,而更惨的二期普通生现在还在拿着左轮骑着马巡逻于多尼瓦属地的每个角落。一想到镶满骑士荣誉的重剑和斧头流星锤被一把漏气的警用左轮取代,上到参谋,下到罗绫这种外行人都要捂着脸偷笑,实在是太滑稽了。 现在包围着高地的平原空地已经开始播种玉米和催芽完成的土豆。士兵们低头挖着战壕,抬头就可以看见刚开春那一片茁壮成长的的麦田。平原上被铁丝网包围的小麦长势良好,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四月上旬就能收割——在一般人眼中实在是早得有些不正常。返青拔节抽穗开花,现在居然已经到了灌浆期。这应该是魔法的缘故吧……难道是加快了生长速度?只有知道内情的农场工人们才知道,这是为了解粮食之急特意邀请埃尔塔魔法协会前来帮助施放加速魔法——不计成本。让所有人能够尽快看到冬小麦成熟,另一方面不再依赖国内的粮食供给,这就是新区眼中的胜利。只要新区能够稳住人心,那么再多的魔粉消耗都是有必要的。冬天种下的小麦在这个 战争还没有真正打响,春风没有带来他们想象中的血腥味和硝烟。只有风自己特有的味道和挖出战壕的泥土气息。士兵们都能明白,即便驱使他们的是异界来客,但是他们确实是在为自己而战。能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刚刚到来,不用再忍受高昂的农业赋税和官军征粮——恰恰相反,黄皮肤黑头发的农夫们自己在冬季租着原住民的地种植小麦,还提供给被租地的人们能够吃饱穿暖有房子住的工作。谁在为他们着想——是东边蠢蠢欲动的教士主教王公贵族们,还是这些黄皮肤黑头发和他们一起流着汗的人,这些本地的士兵们看的是一清二楚。不管这些人从哪里来,只要他们对自己好就是好人。宗教的力量此时在这里已经一无是处。 在士兵们吃过了热榨菜汤和口粮稍事休息之后,伴随着铁铲的挥舞,磕磕绊绊的中文军歌又唱了起来。从一人小声哼唱到几人当号子似的合唱,汇聚成了阵地上的合唱大海洋。 “我们勤劳我们勇敢,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 “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 “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已经闲下来的连长和记分员听着磕绊而整齐嘹亮发自内心的歌声抽着烟对视一笑。这支部队虽然枪术还不是很行,刺刀还不是很勇猛,战术动作还不是很标准,在行军时会喊累,到开饭时个个生龙活虎……但是一支异界PLA的骨气已经抽出来了,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这个版本的这首军歌是没有那个伟人,也没有黄河长江——都按照埃尔塔的现实情况因地制宜了改了歌词。埃尔塔士兵们虽然唱的不流利,但是他们早就明白这些歌词的含义。铲子铲出的土不停地装进沙袋,壕沟不断地加深到教科书标准,这样或那样的号子随着士兵们的汗水此起彼伏。 开挖战壕,构筑掩体,交通沟……只用了小半天,一个以67式重机枪和60迫击炮作为支撑点的防御阵地就展现在记分员面前。这位教官开始拿出夹子和笔跑来跑去逐项打分,而连长则开始带着一干士兵讲解阵地布置的薄弱和不足。说到兴头上这位连长直接接过工兵铲,开始在地上画出小图指点江山。碰到细节上不对他也跳到工事当中来一个言传身教,拿起铲子亲身示范。只会缅着肚子指点下属的基层指挥官是没有前途的。就像这位连长的拆枪和射击乃至搏击拼刺刀等战术技能都压过他的连队一头,这才叫“以德服人”。 在讲评和总结打分之后,很快夜色降临,部队也开始收拢回营。这个大体合格部分算得上优秀的防御阵地在以后还会有部队来依托它进行射击演练或者攻防训练,那就不是埃尔塔新军第一步兵团二营四连能够管得着的事儿了。唱着埃尔塔语和汉语的各式军歌的他们依旧沿着来路返回。旁边的带电铁丝网后面就是浓郁的小麦香气,勾得士兵们馋虫尽出。 年纪略显稚嫩而且技艺生疏的军号手应景地吹响了开饭号。悠扬的号声在脚步声当中回响,把士兵们带向灯火通明的新城军营食堂。今天演习的得分已经通过记分员的摩托车比他们更快到达军营当中,变成一份加菜清单送到大厨的手上。冷冻的肉排从冰箱之中拖出解冻,变成烤箱当中一层一层吱吱冒油的美味。加上煎鸡蛋和各式酱汁,搭配不限量的面条——这就是第一步兵团二营四连全体指战员们这一次周考的成绩单。为了新埃尔塔的未来,还有他们自己的荣誉和辉煌,当然还有他们自己和亲人最宝贵的生命,今天也在奋力拼搏的他们值得这份加菜的奖励。 第七十章 临阵磨枪 “三排前进!拿下三号高地!士兵们,加把劲!为了加菜而奋斗!”一位埃尔塔军校一期生排长登上一块石头,威风凛凛地催促着行军队伍中他的部队。这支身着浅色迷彩服戴着系黄布的钢盔蹬着山地靴的部队此时正在参加一次例行演习,新区教官们普遍称之为周考。一周进行两次,随机科目。当然考核成果和加菜挂钩,这已经是老规矩了。 这个连现在抽到的任务是携带全部装具到预定高地修筑工事准备进行防御作战。所有士兵无论兵种都有一个挂包,一个背囊,一个经典的铝制水壶。工兵铲,雨衣,绒毯,餐具,小饮水杯和净水剂,压缩干粮与榨菜两天份,打火机,急救包,止血粉和匕首手电筒。班长以上的军官还携带有电台设备。机枪射手背着重机枪,副射手还携带有三脚架,弹盒和弹药。迫击炮手携带炮身,三个副射手带着弹药和底扳……负担最轻的步枪射手们按照条例只需要带上56半和两百发子弹还有清理工具。但事实上在没有机械化装备支援的山地作战当中他们也在行军中帮其他兵种携带负载,例如三排前面那个带着电台的班长身上缠着67式重机枪的弹链,后面的士兵也有人拿着60毫米弹药箱,提着个旅行袋里头全是压缩干粮……弹药和粮食多带些怎么看都没有错。今天的作战想定是他们将要在这里坚守住某个要地的门户,直到机动部队迂回敌后或是空军精准轰炸补给线和指挥所,打一场漂亮的包围战。 “参谋们真是紧张过度了。居然拿对现代军队的战法对付冷兵器军队……”跟着部队一起上山头的记分员教官对着系出同门的参演部队的连长说道。 连长却一脸轻松地回答:“不然你让他们这些院校毕业的科班兔崽子拿出点对付冷兵器军队的经验?三段击加排队枪毙?俺上军校那会儿还没有这个科目呢。全特么网络小说上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网络小说上看的……你没少看穿越文吧?还是排枪神教呢,啧。”记分员差点没笑得一个跟头摔到地上。 “总比看那些个修仙修真兵王霸道总裁好嘛。俺就喜欢看点稀奇的……还能学点知识,晚上不会太空虚……”连长挠挠头说道。 记分员脸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奸笑:“你也在会在部队里头藏手机用啊,真是没想到。” 连长也开始耍起了赖皮,“咱都退役了,有本事你找俺上级去说啊——”他话锋一转,开始套话,“你现在觉得俺带的这个连队如何?” “一般一般,在我看也就比大学生军训好一个档次,就一个。其实你看他们唱这个军歌还唱成这样我觉得比大学新生军训还不如呢。”记分员不愧是铁面判官,极尽挖苦之能事啊。 “俺就没那么多指望,你想着他们用外语唱歌能多顺口呀?让俺用英语唱一个一样唱不出。”被挖苦得好惨的连长倒显得挺轻松。 几句话的工夫,部队已经爬上了小山包顶。连长和记分员的闲聊到此结束。接下来连长的任务就是要指挥部队搞起土工作业构筑防御阵地。虽说双月教会西征军的主力确实是冷兵器部队,但是受魔O门和哈利O特等作品毒害颇深的参谋们在埃尔塔魔法协会的“建议”下居然还是搞出了针对现代野战部队的装备和防御战术方案。“魔法师也会丢火球的嘛!投石车,辣也是个小榴弹炮嘛!”某位参谋拿着文件夹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解释道。当然投石车几斤几两,火球射程几何他们也是清清楚楚了然在胸。但是战力强一些总比弱来得好嘛。 当然,眼前这匹由三期普通生构成的部队也只适合像前面所说,“能在战壕里先瞄准再开枪就万事大吉”。少数三期优秀生现在已经可以在防御部队中担任专业兵种,而更惨的二期普通生现在还在拿着左轮骑着马巡逻于多尼瓦属地的每个角落。一想到镶满骑士荣誉的重剑和斧头流星锤被一把漏气的警用左轮取代,上到参谋,下到罗绫这种外行人都要捂着脸偷笑,实在是太滑稽了。 现在包围着高地的平原空地已经开始播种玉米和催芽完成的土豆。士兵们低头挖着战壕,抬头就可以看见刚开春那一片茁壮成长的的麦田。平原上被铁丝网包围的小麦长势良好,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四月上旬就能收割——在一般人眼中实在是早得有些不正常。返青拔节抽穗开花,现在居然已经到了灌浆期。这应该是魔法的缘故吧……难道是加快了生长速度?只有知道内情的农场工人们才知道,这是为了解粮食之急特意邀请埃尔塔魔法协会前来帮助施放加速魔法——不计成本。让所有人能够尽快看到冬小麦成熟,另一方面不再依赖国内的粮食供给,这就是新区眼中的胜利。只要新区能够稳住人心,那么再多的魔粉消耗都是有必要的。冬天种下的小麦在这个 战争还没有真正打响,春风没有带来他们想象中的血腥味和硝烟。只有风自己特有的味道和挖出战壕的泥土气息。士兵们都能明白,即便驱使他们的是异界来客,但是他们确实是在为自己而战。能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刚刚到来,不用再忍受高昂的农业赋税和官军征粮——恰恰相反,黄皮肤黑头发的农夫们自己在冬季租着原住民的地种植小麦,还提供给被租地的人们能够吃饱穿暖有房子住的工作。谁在为他们着想——是东边蠢蠢欲动的教士主教王公贵族们,还是这些黄皮肤黑头发和他们一起流着汗的人,这些本地的士兵们看的是一清二楚。不管这些人从哪里来,只要他们对自己好就是好人。宗教的力量此时在这里已经一无是处。 在士兵们吃过了热榨菜汤和口粮稍事休息之后,伴随着铁铲的挥舞,磕磕绊绊的中文军歌又唱了起来。从一人小声哼唱到几人当号子似的合唱,汇聚成了阵地上的合唱大海洋。 “我们勤劳我们勇敢,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 “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 “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已经闲下来的连长和记分员听着磕绊而整齐嘹亮发自内心的歌声抽着烟对视一笑。这支部队虽然枪术还不是很行,刺刀还不是很勇猛,战术动作还不是很标准,在行军时会喊累,到开饭时个个生龙活虎……但是一支异界PLA的骨气已经抽出来了,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这个版本的这首军歌是没有那个伟人,也没有黄河长江——都按照埃尔塔的现实情况因地制宜了改了歌词。埃尔塔士兵们虽然唱的不流利,但是他们早就明白这些歌词的含义。铲子铲出的土不停地装进沙袋,壕沟不断地加深到教科书标准,这样或那样的号子随着士兵们的汗水此起彼伏。 开挖战壕,构筑掩体,交通沟……只用了小半天,一个以67式重机枪和60迫击炮作为支撑点的防御阵地就展现在记分员面前。这位教官开始拿出夹子和笔跑来跑去逐项打分,而连长则开始带着一干士兵讲解阵地布置的薄弱和不足。说到兴头上这位连长直接接过工兵铲,开始在地上画出小图指点江山。碰到细节上不对他也跳到工事当中来一个言传身教,拿起铲子亲身示范。只会缅着肚子指点下属的基层指挥官是没有前途的。就像这位连长的拆枪和射击乃至搏击拼刺刀等战术技能都压过他的连队一头,这才叫“以德服人”。 在讲评和总结打分之后,很快夜色降临,部队也开始收拢回营。这个大体合格部分算得上优秀的防御阵地在以后还会有部队来依托它进行射击演练或者攻防训练,那就不是埃尔塔新军第一步兵团二营四连能够管得着的事儿了。唱着埃尔塔语和汉语的各式军歌的他们依旧沿着来路返回。旁边的带电铁丝网后面就是浓郁的小麦香气,勾得士兵们馋虫尽出。 年纪略显稚嫩而且技艺生疏的军号手应景地吹响了开饭号。悠扬的号声在脚步声当中回响,把士兵们带向灯火通明的新城军营食堂。今天演习的得分已经通过记分员的摩托车比他们更快到达军营当中,变成一份加菜清单送到大厨的手上。冷冻的肉排从冰箱之中拖出解冻,变成烤箱当中一层一层吱吱冒油的美味。加上煎鸡蛋和各式酱汁,搭配不限量的面条——这就是第一步兵团二营四连全体指战员们这一次周考的成绩单。为了新埃尔塔的未来,还有他们自己的荣誉和辉煌,当然还有他们自己和亲人最宝贵的生命,今天也在奋力拼搏的他们值得这份加菜的奖励。 第七十一章 然并卵 演习的士兵们一批一批在食堂里大快朵颐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们的长官和教官们却神色有点凝重。因为今天下午刚喝过下午茶,慌慌张张的普朗西斯就把坏消息送到了军营。 大前天两个照例到盾城下游不远某个村庄巡察的多尼瓦治安骑兵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迟迟等不到二人归队的班长报告排长,排长带着整个排按着路线一路搜,就看到林侧小路上的两人两马尸体。从痕迹上来看,骑兵应该先是中了绊索被齐齐摔到地上,然后被灭口。 皮甲钱包乃至小刀什么的都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两人的佩枪连同藏在前胸绑包里的备用子弹,全部不见了。 盾城的普通人都知道,多尼瓦的私人军队换装了握在手心能够连续发出雷霆之怒的武器。但是这种武器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换弹,换言之,如果是一般的土匪山贼溃兵看上了这种强力的武器,那他们很难知道绑包里纸盒子内装的小黄铜块的用途。能清楚警用左轮的换弹以及弹药的人,又抢走了这些武器,那么他们能够带来的最坏后果是什么? 伴随着这张纸,几个冤大头部门代表又搬了一车的材料来到会议室。点起投影仪,烧起泡茶的开水,议题正式开始。会议将主要围绕着“抢走枪的势力有没有能够仿制警用左轮的能力”和“如何避免失窃警用左轮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这两个议题进行。 第一个问题非常简单就迎刃而解。 工厂发来的资料说得很清楚,要多少的加工精度才能复制这样一把警用左轮——就算有能够复制原件的复制魔法,最有实力的红龙团能拿出的坩埚钢都不合格,难道双月教会或者山贼土匪要拿熟铁来复制吗?枪管的镀铬处理和热处理怎么复制呢?说到底复制魔法终究只能复制形状,是复制不了性状的。 “如果他们真的铁下心来用复制魔法之外的方法仿制膛线和枪膛呢?”一位代表这样提问道。 厂家出示的加工标准随即从投影幕布上跳入众人的眼帘。这里只选取了其中的一段,不过很能说明问题。 “……电解加工内膛的工艺路线是钻深孔——铰深孔——粗车外圆——粗扩弹膛——热处理——化学去铅校直——去油——内膛分组——电解加工内膛——清洗——烘干——防锈。” “2、电解加工内膛工艺参数,从生产实践可知,电解加工内膛的工艺参数通常采用……” 电流为:1600~1800安; 电流密度:15安/毫米2; 电压为:10~12伏; 电解液压力为:10~15公斤/厘米2; 电解液浓度为:10~12%,盐水溶液(以重量百分比计); 电解温度:25~30℃…… “他们就算拿到这份资料也没有用,就算配上加工设备也依然没有用。”工业改造办的代表丢出这一句话。“他们没办法测到什么是伏安什么是摄氏度,就连一公斤是什么一厘米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盲人摸象,嘿嘿嘿。” “根据我们从红龙团的描述中总结的红龙之国技术水平,就算把最大的嫌疑犯双月教会的工业制造能力稍稍加强,他们也依旧只能造这样的玩意儿——” 一张图片显示在投影幕上,紧接而来的是众人轻松的欢笑声。工业改造办的代表继续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认为,有严重生产短板限制的双月教会顶多根据警用左轮解剖原理开发出燧发枪。准确地来说由于魔法引火的普及,他们的火器击发原理可能还会有所不同,但是大抵不会超过燧发枪的水准。这东西的射程和适用性我们不必担忧,稍微受潮点可能就不能用啦。”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弹壳剖面模型,继续说道:“别看这个小小的弹壳简单,单单口部就要冲压四次——哦,后来改良了工艺只需要冲压两次。你们觉得,连不锈钢口杯需要都大量购入的他们,还能搞出个麻幺蛾子?” 要是装备了火绳枪和燧发枪,双月西征军就能把新军暴打一番,那么建议新区全体人员另请高明,不要谦虚。这第一个问题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下面是第二个问题。嗯,失窃左轮带来的治安问题。 警方代表直接拿出整理好的各地基层对于这把警用左轮的评价。代表斜着一张脸,拿着遥控器上的激光笔指着投影屏幕,上面的描述真是惨不忍睹——哦,还带了一些图。 “警用左轮气体容易射到手上。”这样的问题……可能大家都有,单纯的抱怨吧。 “我觉得这东西,还不如扔个菜刀或者板砖来的实在。”与会代表纷纷表示:“这是不是有些偏激?”警方代表臭着一张脸回答道“你们可以试一试,真打不死人。你要真像是行刺林肯总统那样的用法除外。” 有一个与会代表拿出手机摁了一通,开始念:“百O百科说了,9mm警用转轮结构紧凑,动作可靠,射击精度好,勤务操作方便,寿命长,故障率低,具有出枪及击发快速、能迅速迈越瞎火弹、机构动作可靠、可发射不同弹种等优点……” 警方代表气的差点跳了起来。“百O百科,官八股说的就是真的了?你们千万要注意了,不要见着风是得雨,接到这些消息,你们自己也要判断,明白这意思吗?”。他按着桌边嘲讽道。“诚然大家觉得丢了两把警用左轮会给治安带来点麻烦,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混进来个魔法师藏把魔杖搓个火球把人弄个重度烧伤比挨上两颗软趴趴的子弹更严重?我认为还是不要过分紧张的好。待会还有谁质疑警用左轮觉得它很危险的,待会我这里还有一把,签个手续去试试看打松木板。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啦。” 原本要背起大锅的警方轻松搞定,而军方代表则开始如履薄冰。丢了两把左轮,是丢在多尼瓦属下的。他们背不了这个锅,也不用背这个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们如履薄冰的原因是——要如何控制枪与弹不流失?激战之中军械难免有损失和消耗,倘若丢失一把自动武器,被犯罪分子携带到后方——只消打出一个弹匣,很多新区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东西就要毁于一旦,例如居民得来不易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事实上军内也有很多人不信工改办的顶多火绳枪那一套。八路军也做过土枪土炮复装子弹,土法用水缸制造硫酸……事实上这一次警用左轮丢失最担忧的也是他们。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在人与枪实行绑定制度的基础上,对于丢失武器和撤退时没有销毁武器弹药的士兵实行处分……把撤退和突围无望时的武器弹药销毁纳入当前连排长工作章程,基层军官有义务判断事态并实行……” 可能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新军并没有安排或者讲过该如何投降——红龙之国的军队和之后零星反叛双月教会之势力当中的投降者无一例外都被砍头挂树,或是酷刑拷问后继续挂树。感谢民间传说和红龙团成员现身说法,光荣弹和光荣雷变得是那么地亲切——虽然它们最后都没有派上用场。 相比较于手提自动武器,新区军方更怕大件武器的丢失。不过59和63们都已经安装了定位终端,和刚刚升空的星座配合使用效果非凡。一旦有被缴获的危险,空军立马出场把它还原成钢铁碎屑。这比起条例来说可要周全许多。 军方代表还在台上喷洒口水和想法的时候,警用左轮事件的元凶正在旅店里凭着蜡烛仔细端详着这两把神器和两盒子弹。他们在得手后伪装成商人,带着真正的货物慢慢地离开多尼瓦属地——这样才不会被怀疑。 “我根本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的魔法痕迹……”其中一位明显是魔法师,他施法多次都没能发现这武器上面的玄机。 “早就跟你说这里头没有魔法,魔法在那些小黄铜圆锥里头。”另外一个大汉拿着已经卸下子弹歪出弹巢的左轮,不停地打量着膛线。“奇了怪了。他们能把钢板刻上线,又把钢板弯成没有痕迹的圆管,真是匪夷所思。” “红龙团的家伙不就是这个思路嘛。用魔法制造不需要魔法的精巧机器,来倍增军队的战斗力……看来门后面的家伙也就是个大号红龙之国呀。” “我倒不觉得这是用钢板弯的。”另一位魔法师抢过大汉手中的警用左轮。“我觉得是有什么力量,把圆柱样的钢胚冲出这样的一个洞来。你想想啊,把带有螺纹的板子弯起来肯定会互相挤压打架的,不信你们可以用其他东西试试看。” “老师真是高明!”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不好好地把钢管放平,要搞出这么漂亮的线呢?有什么秘术蕴含其中么?唉,这些异界人还真是让人搞不懂。还是早点回到大本营去试验一番吧。” 第七十一章 然并卵 演习的士兵们一批一批在食堂里大快朵颐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们的长官和教官们却神色有点凝重。因为今天下午刚喝过下午茶,慌慌张张的普朗西斯就把坏消息送到了军营。 大前天两个照例到盾城下游不远某个村庄巡察的多尼瓦治安骑兵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迟迟等不到二人归队的班长报告排长,排长带着整个排按着路线一路搜,就看到林侧小路上的两人两马尸体。从痕迹上来看,骑兵应该先是中了绊索被齐齐摔到地上,然后被灭口。 皮甲钱包乃至小刀什么的都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两人的佩枪连同藏在前胸绑包里的备用子弹,全部不见了。 盾城的普通人都知道,多尼瓦的私人军队换装了握在手心能够连续发出雷霆之怒的武器。但是这种武器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换弹,换言之,如果是一般的土匪山贼溃兵看上了这种强力的武器,那他们很难知道绑包里纸盒子内装的小黄铜块的用途。能清楚警用左轮的换弹以及弹药的人,又抢走了这些武器,那么他们能够带来的最坏后果是什么? 伴随着这张纸,几个冤大头部门代表又搬了一车的材料来到会议室。点起投影仪,烧起泡茶的开水,议题正式开始。会议将主要围绕着“抢走枪的势力有没有能够仿制警用左轮的能力”和“如何避免失窃警用左轮带来严重的治安问题”这两个议题进行。 第一个问题非常简单就迎刃而解。 工厂发来的资料说得很清楚,要多少的加工精度才能复制这样一把警用左轮——就算有能够复制原件的复制魔法,最有实力的红龙团能拿出的坩埚钢都不合格,难道双月教会或者山贼土匪要拿熟铁来复制吗?枪管的镀铬处理和热处理怎么复制呢?说到底复制魔法终究只能复制形状,是复制不了性状的。 “如果他们真的铁下心来用复制魔法之外的方法仿制膛线和枪膛呢?”一位代表这样提问道。 厂家出示的加工标准随即从投影幕布上跳入众人的眼帘。这里只选取了其中的一段,不过很能说明问题。 “……电解加工内膛的工艺路线是钻深孔——铰深孔——粗车外圆——粗扩弹膛——热处理——化学去铅校直——去油——内膛分组——电解加工内膛——清洗——烘干——防锈。” “2、电解加工内膛工艺参数,从生产实践可知,电解加工内膛的工艺参数通常采用……” 电流为:1600~1800安; 电流密度:15安/毫米2; 电压为:10~12伏; 电解液压力为:10~15公斤/厘米2; 电解液浓度为:10~12%,盐水溶液(以重量百分比计); 电解温度:25~30℃…… “他们就算拿到这份资料也没有用,就算配上加工设备也依然没有用。”工业改造办的代表丢出这一句话。“他们没办法测到什么是伏安什么是摄氏度,就连一公斤是什么一厘米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盲人摸象,嘿嘿嘿。” “根据我们从红龙团的描述中总结的红龙之国技术水平,就算把最大的嫌疑犯双月教会的工业制造能力稍稍加强,他们也依旧只能造这样的玩意儿——” 一张图片显示在投影幕上,紧接而来的是众人轻松的欢笑声。工业改造办的代表继续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认为,有严重生产短板限制的双月教会顶多根据警用左轮解剖原理开发出燧发枪。准确地来说由于魔法引火的普及,他们的火器击发原理可能还会有所不同,但是大抵不会超过燧发枪的水准。这东西的射程和适用性我们不必担忧,稍微受潮点可能就不能用啦。”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弹壳剖面模型,继续说道:“别看这个小小的弹壳简单,单单口部就要冲压四次——哦,后来改良了工艺只需要冲压两次。你们觉得,连不锈钢口杯需要都大量购入的他们,还能搞出个麻幺蛾子?” 要是装备了火绳枪和燧发枪,双月西征军就能把新军暴打一番,那么建议新区全体人员另请高明,不要谦虚。这第一个问题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下面是第二个问题。嗯,失窃左轮带来的治安问题。 警方代表直接拿出整理好的各地基层对于这把警用左轮的评价。代表斜着一张脸,拿着遥控器上的激光笔指着投影屏幕,上面的描述真是惨不忍睹——哦,还带了一些图。 “警用左轮气体容易射到手上。”这样的问题……可能大家都有,单纯的抱怨吧。 “我觉得这东西,还不如扔个菜刀或者板砖来的实在。”与会代表纷纷表示:“这是不是有些偏激?”警方代表臭着一张脸回答道“你们可以试一试,真打不死人。你要真像是行刺林肯总统那样的用法除外。” 有一个与会代表拿出手机摁了一通,开始念:“百O百科说了,9mm警用转轮结构紧凑,动作可靠,射击精度好,勤务操作方便,寿命长,故障率低,具有出枪及击发快速、能迅速迈越瞎火弹、机构动作可靠、可发射不同弹种等优点……” 警方代表气的差点跳了起来。“百O百科,官八股说的就是真的了?你们千万要注意了,不要见着风是得雨,接到这些消息,你们自己也要判断,明白这意思吗?”。他按着桌边嘲讽道。“诚然大家觉得丢了两把警用左轮会给治安带来点麻烦,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混进来个魔法师藏把魔杖搓个火球把人弄个重度烧伤比挨上两颗软趴趴的子弹更严重?我认为还是不要过分紧张的好。待会还有谁质疑警用左轮觉得它很危险的,待会我这里还有一把,签个手续去试试看打松木板。就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啦。” 原本要背起大锅的警方轻松搞定,而军方代表则开始如履薄冰。丢了两把左轮,是丢在多尼瓦属下的。他们背不了这个锅,也不用背这个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们如履薄冰的原因是——要如何控制枪与弹不流失?激战之中军械难免有损失和消耗,倘若丢失一把自动武器,被犯罪分子携带到后方——只消打出一个弹匣,很多新区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东西就要毁于一旦,例如居民得来不易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事实上军内也有很多人不信工改办的顶多火绳枪那一套。八路军也做过土枪土炮复装子弹,土法用水缸制造硫酸……事实上这一次警用左轮丢失最担忧的也是他们。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在人与枪实行绑定制度的基础上,对于丢失武器和撤退时没有销毁武器弹药的士兵实行处分……把撤退和突围无望时的武器弹药销毁纳入当前连排长工作章程,基层军官有义务判断事态并实行……” 可能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新军并没有安排或者讲过该如何投降——红龙之国的军队和之后零星反叛双月教会之势力当中的投降者无一例外都被砍头挂树,或是酷刑拷问后继续挂树。感谢民间传说和红龙团成员现身说法,光荣弹和光荣雷变得是那么地亲切——虽然它们最后都没有派上用场。 相比较于手提自动武器,新区军方更怕大件武器的丢失。不过59和63们都已经安装了定位终端,和刚刚升空的星座配合使用效果非凡。一旦有被缴获的危险,空军立马出场把它还原成钢铁碎屑。这比起条例来说可要周全许多。 军方代表还在台上喷洒口水和想法的时候,警用左轮事件的元凶正在旅店里凭着蜡烛仔细端详着这两把神器和两盒子弹。他们在得手后伪装成商人,带着真正的货物慢慢地离开多尼瓦属地——这样才不会被怀疑。 “我根本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的魔法痕迹……”其中一位明显是魔法师,他施法多次都没能发现这武器上面的玄机。 “早就跟你说这里头没有魔法,魔法在那些小黄铜圆锥里头。”另外一个大汉拿着已经卸下子弹歪出弹巢的左轮,不停地打量着膛线。“奇了怪了。他们能把钢板刻上线,又把钢板弯成没有痕迹的圆管,真是匪夷所思。” “红龙团的家伙不就是这个思路嘛。用魔法制造不需要魔法的精巧机器,来倍增军队的战斗力……看来门后面的家伙也就是个大号红龙之国呀。” “我倒不觉得这是用钢板弯的。”另一位魔法师抢过大汉手中的警用左轮。“我觉得是有什么力量,把圆柱样的钢胚冲出这样的一个洞来。你想想啊,把带有螺纹的板子弯起来肯定会互相挤压打架的,不信你们可以用其他东西试试看。” “老师真是高明!”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不好好地把钢管放平,要搞出这么漂亮的线呢?有什么秘术蕴含其中么?唉,这些异界人还真是让人搞不懂。还是早点回到大本营去试验一番吧。” 第七十二章 大象无形 “没想到你们在总进军之前给我搞了一个这么大的乱子。”欧费蒙德里奇阴沉地玩着卸掉子弹的警用左轮,看都不看把里涅伊胡洗得一干二净然后风雨兼程赶到希尔齐的某位审判官。“这下好了,如果这一次抓不到红龙余孽,你我的脑袋可都要挂到希尔齐的树上啦。” 地上跪着的审判官不敢出声。即使他已经把手套和握着手套的手套一起丢得干干净净,把图纸完好无损地奉送给欧费蒙德里奇,但是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他也不能决定。 欧费蒙德里奇玩心大发,把一颗子弹装进了弹巢。他已经试射过这把异界来的武器,这武器不用任何魔法发射的弹丸就能贯穿十步之外的重铁甲,这让他印象深刻。他随即把弹巢合上,用力地转了一圈,猛地站起来对准审判官随意地扣动了扳机。 “bang!”这一声把审判官吓得屁滚尿流,只不过这和他刚刚在试验场听到的声音不一样,因为这一声是欧费蒙德里奇用嘴巴喊的。审判官命大,没有抽中那一发子弹。当然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经意当中发现了异界人玩左轮的另类玩法。 “起来吧。哎呦真惨,还尿了……”欧费蒙德里奇又坐下对着审判官说道。“你从现在开始就是个死人啦,韦杰里审判官。你能够活命的唯一途径就是遮住你的脸,成为我的第二只右手。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审判官抖着手脸色惨白。 “我喜欢聪明人。”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拍了拍手。“你要是不聪明,这异界的火筒子可要砸在你身上啦。” “属下一定尽力而为……”煞白的脸依旧在发抖,还没有喘过气来。 “别急着表忠心,你可以把这份计划看一看。”西征军总监丢过一张卷成筒的纸。审判官颤抖着捡起来一看,刚刚泛红的脸又变得煞白。 “总监您,您的意思是?”这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这张纸上写着的就是把瘟疫带入多尼瓦控制区的设想。 “没错,你得亲自监督,用船把这些恶魔选中的人送到上游去。”欧费蒙德里奇显然对他的新下属的理解能力十分不满意。不过反正也是个弃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如果乖乖照做,还能博取一个不被恶魔选中的希望——那几个可怜的罪人被装在木箱子里,只要安放在船的一边,通风口和排泄口朝外,定时送饭就可以啦。哎呀这些要求那张纸上都有写,你照做就是。为了你家人和那个漂亮的大屁股小情人的命,我建议你还是要奋勇当先那。” 这一席话把审判官吓得差点又尿了。什么叫做消息灵通?这就是。这大总监还真是有备而来,恐怕他也早就知道里涅伊胡出的大岔子了。 “哼哼,那几个人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和心思委托在各国友人送来的秘密武器。成败重任担在你肩上啦。再过几天我们可就要向加西亚进军,我也有要事在身。出门之后跟着我的那位仆人去外面整理衣物,你夜里就出发。”欧费蒙德里奇起身拿着魔杖走出房间,只留下韦杰里审判官一人独自发愣,他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身为双月教会当中的年轻智囊,欧费蒙德里奇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抢夺新区的火器;运送瘟疫感染者到多尼瓦控制区;再到消灭中东部的存粮大户,开仓募兵准备播种屯田;分兵入驻中部前线……这些明暗招数均来自于他。他眼里的战争亦不是简单的进攻防守之间的博弈,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的全方面竞争。 对面的决策者和幕后国家尽管拿不出铺天盖地的飞将神兵,但是可以让小麦在冬天生长,晚春收割。又或者是在严密防守下带走想要带走的人。“他们也有独特的长处,也在试图用这些长处倍增他们的实力。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很危险的举动。”稍早之前,忧心忡忡的欧费蒙德里奇在报告中是这么描述他所面对的敌人之行为。 “胜算不过五成而已。”欧费蒙德里奇曾经在报告结尾写过这句话,却又用魔法把未干透的墨水吹走。他周围的人依旧是志在必得,他的妻子娜伊奥也罢,鲁恰也罢,知道得越少便越能够乐观开朗,越能觉得向西进军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最让他担忧的还是那奇妙的无魔法武器。“魔法师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毋庸置疑,能够倍增一般军队战斗力——但是训练成本和维持成本几乎也是一般军队的几倍。就连我们都还需要把魔法师控制在一定规模,因为魔粉魔杖消耗品的供应根本满足不了再扩大化的需求……异界不需要魔法消耗的武器可以把一般军队全部武装成低级或者可能达到初阶魔法师的水准——单从破坏力和可以远射破坏铁甲这一点看来,我们的近距离兵种就已经几乎完全无用……” 那两把警用左轮除了他自扣一把之外,另一把和那些红龙团遗漏的图纸一起交给了他父亲的学者好友,同时邀请他们来希尔齐参与研究开发。欧费蒙德里奇想要的很清楚:利用这些样品,他也要建立起能够运用无魔兵器来与新区力量抗衡的大军。 欧费蒙德里奇经过几次试射和拆解分析自己截留的警用左轮之后也开始明白了这种兵器的原理。利用爆炸产生气体的某种力量把弹头从钢管里射出。把子弹的弹头和弹壳分离,里面的颗粒也根本看不出任何魔法的痕迹。但是它燃烧确实能够产生很猛烈的效果。相应地,欧费蒙德里奇很快就能联想到一样有类似效果的爆炸魔法。如果能用封印好的爆炸魔法启动术式来制造这类武器,效果会不会相近呢? 射入木板和钢甲中的弹头自然是变得破碎而且看不出原本的外形。欧费蒙德里奇特意在某一轮试射当中对着无人的试验场开了一枪并差人寻找掉下的弹头。铅制造的弹头已经深深地留下了膛线的痕迹。这印证了欧费蒙德里奇弹头是嵌入钢管当中凸出曲线的想法,只不过他暂时根本无法知晓膛线的作用,这也就只能先放到一边了。异界人能够生产这样无缝而且在里面雕刻有如此复杂纹路的钢铁直管,制造方法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在几轮试射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开始爱上了这样的武器。国内警方嗤之以鼻的外观,反而切中了这位西征军总监的审美观。事实上它用来近距离防身也确实要比魔杖和魔杖里的短刀要来的快。从裤兜里抽出来只需要两个动作就能把面前近身的敌人置于死地,还能穿透坚实的铁甲。他现在也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多尼瓦的私军会丢下象征骑士荣耀的大剑巨斧,换上这么袖珍的武器——生命永远比拉轰来得宝贵啊。他回想起那天探子前来禀报消息时自己的嘲笑和无知,这种无知的自大于现在的他看来,远比骑士丢弃大剑而选择左轮来得可笑得多。 欧费蒙德里奇是看透了战争的全面性,可惜他自己也陷入了战争对人与势力的另外一种改变当中而没有发觉。正如IJN和USN在Z舰队覆灭,珍珠港和中途岛之后认识到了航母的强力,PLA在海湾战争之后接受了信息化的观念一样,战争也是让强势方的观念逐渐渗透进弱势方的催化剂。现在欧费蒙德里奇就已经被迫接受了枪械大于刀枪的观点——虽然他洋洋自得地认为这是他自己领悟得来的。自然后来者也并不是完全就属于下风,起码现在还不能窥透这一件武器全部原理的欧费蒙德里奇明明白白就是落后的那一方了。 把这个规律往大了用,双月教会自身当然也陷入了这个漩涡而没有发觉。他们追寻红龙之国研究残骸的行动和他们追杀这些研究产品发明者的行为大相径庭。从这点来看,输掉的红龙之国反而是上一场战争的胜者。想要更多的魔粉,更多的人想要成为魔法师,更多人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方式和更高的生活水准……无论什么社会,修仙也好,武侠也罢,魔法师级别森严的社会也好,只要有人,不是圣人君子的社会生物就会有最基本的欲望,就会有变懒和想要享受更多的欲望。只要有诉求人就会进步,尽管双月教会从宏观上阻止了各国的生产力进步,但是其动机恰恰是维护自身的高生活水平,倘若这样的压制不再能满足双月教会兰卡斯千岛上的人们和“现世神”呢?总有一天诞生于双月教会本国内的苗子还是会把看似坚实无比的天捅破。 而在埃尔塔即将和双月教会对垒的多尼瓦势力和背后的那个国家,只是让这个必然变革提前到来而已。 第七十二章 大象无形 “没想到你们在总进军之前给我搞了一个这么大的乱子。”欧费蒙德里奇阴沉地玩着卸掉子弹的警用左轮,看都不看把里涅伊胡洗得一干二净然后风雨兼程赶到希尔齐的某位审判官。“这下好了,如果这一次抓不到红龙余孽,你我的脑袋可都要挂到希尔齐的树上啦。” 地上跪着的审判官不敢出声。即使他已经把手套和握着手套的手套一起丢得干干净净,把图纸完好无损地奉送给欧费蒙德里奇,但是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他也不能决定。 欧费蒙德里奇玩心大发,把一颗子弹装进了弹巢。他已经试射过这把异界来的武器,这武器不用任何魔法发射的弹丸就能贯穿十步之外的重铁甲,这让他印象深刻。他随即把弹巢合上,用力地转了一圈,猛地站起来对准审判官随意地扣动了扳机。 “bang!”这一声把审判官吓得屁滚尿流,只不过这和他刚刚在试验场听到的声音不一样,因为这一声是欧费蒙德里奇用嘴巴喊的。审判官命大,没有抽中那一发子弹。当然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经意当中发现了异界人玩左轮的另类玩法。 “起来吧。哎呦真惨,还尿了……”欧费蒙德里奇又坐下对着审判官说道。“你从现在开始就是个死人啦,韦杰里审判官。你能够活命的唯一途径就是遮住你的脸,成为我的第二只右手。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审判官抖着手脸色惨白。 “我喜欢聪明人。”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拍了拍手。“你要是不聪明,这异界的火筒子可要砸在你身上啦。” “属下一定尽力而为……”煞白的脸依旧在发抖,还没有喘过气来。 “别急着表忠心,你可以把这份计划看一看。”西征军总监丢过一张卷成筒的纸。审判官颤抖着捡起来一看,刚刚泛红的脸又变得煞白。 “总监您,您的意思是?”这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这张纸上写着的就是把瘟疫带入多尼瓦控制区的设想。 “没错,你得亲自监督,用船把这些恶魔选中的人送到上游去。”欧费蒙德里奇显然对他的新下属的理解能力十分不满意。不过反正也是个弃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如果乖乖照做,还能博取一个不被恶魔选中的希望——那几个可怜的罪人被装在木箱子里,只要安放在船的一边,通风口和排泄口朝外,定时送饭就可以啦。哎呀这些要求那张纸上都有写,你照做就是。为了你家人和那个漂亮的大屁股小情人的命,我建议你还是要奋勇当先那。” 这一席话把审判官吓得差点又尿了。什么叫做消息灵通?这就是。这大总监还真是有备而来,恐怕他也早就知道里涅伊胡出的大岔子了。 “哼哼,那几个人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和心思委托在各国友人送来的秘密武器。成败重任担在你肩上啦。再过几天我们可就要向加西亚进军,我也有要事在身。出门之后跟着我的那位仆人去外面整理衣物,你夜里就出发。”欧费蒙德里奇起身拿着魔杖走出房间,只留下韦杰里审判官一人独自发愣,他的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身为双月教会当中的年轻智囊,欧费蒙德里奇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抢夺新区的火器;运送瘟疫感染者到多尼瓦控制区;再到消灭中东部的存粮大户,开仓募兵准备播种屯田;分兵入驻中部前线……这些明暗招数均来自于他。他眼里的战争亦不是简单的进攻防守之间的博弈,而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的全方面竞争。 对面的决策者和幕后国家尽管拿不出铺天盖地的飞将神兵,但是可以让小麦在冬天生长,晚春收割。又或者是在严密防守下带走想要带走的人。“他们也有独特的长处,也在试图用这些长处倍增他们的实力。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很危险的举动。”稍早之前,忧心忡忡的欧费蒙德里奇在报告中是这么描述他所面对的敌人之行为。 “胜算不过五成而已。”欧费蒙德里奇曾经在报告结尾写过这句话,却又用魔法把未干透的墨水吹走。他周围的人依旧是志在必得,他的妻子娜伊奥也罢,鲁恰也罢,知道得越少便越能够乐观开朗,越能觉得向西进军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最让他担忧的还是那奇妙的无魔法武器。“魔法师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毋庸置疑,能够倍增一般军队战斗力——但是训练成本和维持成本几乎也是一般军队的几倍。就连我们都还需要把魔法师控制在一定规模,因为魔粉魔杖消耗品的供应根本满足不了再扩大化的需求……异界不需要魔法消耗的武器可以把一般军队全部武装成低级或者可能达到初阶魔法师的水准——单从破坏力和可以远射破坏铁甲这一点看来,我们的近距离兵种就已经几乎完全无用……” 那两把警用左轮除了他自扣一把之外,另一把和那些红龙团遗漏的图纸一起交给了他父亲的学者好友,同时邀请他们来希尔齐参与研究开发。欧费蒙德里奇想要的很清楚:利用这些样品,他也要建立起能够运用无魔兵器来与新区力量抗衡的大军。 欧费蒙德里奇经过几次试射和拆解分析自己截留的警用左轮之后也开始明白了这种兵器的原理。利用爆炸产生气体的某种力量把弹头从钢管里射出。把子弹的弹头和弹壳分离,里面的颗粒也根本看不出任何魔法的痕迹。但是它燃烧确实能够产生很猛烈的效果。相应地,欧费蒙德里奇很快就能联想到一样有类似效果的爆炸魔法。如果能用封印好的爆炸魔法启动术式来制造这类武器,效果会不会相近呢? 射入木板和钢甲中的弹头自然是变得破碎而且看不出原本的外形。欧费蒙德里奇特意在某一轮试射当中对着无人的试验场开了一枪并差人寻找掉下的弹头。铅制造的弹头已经深深地留下了膛线的痕迹。这印证了欧费蒙德里奇弹头是嵌入钢管当中凸出曲线的想法,只不过他暂时根本无法知晓膛线的作用,这也就只能先放到一边了。异界人能够生产这样无缝而且在里面雕刻有如此复杂纹路的钢铁直管,制造方法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在几轮试射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开始爱上了这样的武器。国内警方嗤之以鼻的外观,反而切中了这位西征军总监的审美观。事实上它用来近距离防身也确实要比魔杖和魔杖里的短刀要来的快。从裤兜里抽出来只需要两个动作就能把面前近身的敌人置于死地,还能穿透坚实的铁甲。他现在也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多尼瓦的私军会丢下象征骑士荣耀的大剑巨斧,换上这么袖珍的武器——生命永远比拉轰来得宝贵啊。他回想起那天探子前来禀报消息时自己的嘲笑和无知,这种无知的自大于现在的他看来,远比骑士丢弃大剑而选择左轮来得可笑得多。 欧费蒙德里奇是看透了战争的全面性,可惜他自己也陷入了战争对人与势力的另外一种改变当中而没有发觉。正如IJN和USN在Z舰队覆灭,珍珠港和中途岛之后认识到了航母的强力,PLA在海湾战争之后接受了信息化的观念一样,战争也是让强势方的观念逐渐渗透进弱势方的催化剂。现在欧费蒙德里奇就已经被迫接受了枪械大于刀枪的观点——虽然他洋洋自得地认为这是他自己领悟得来的。自然后来者也并不是完全就属于下风,起码现在还不能窥透这一件武器全部原理的欧费蒙德里奇明明白白就是落后的那一方了。 把这个规律往大了用,双月教会自身当然也陷入了这个漩涡而没有发觉。他们追寻红龙之国研究残骸的行动和他们追杀这些研究产品发明者的行为大相径庭。从这点来看,输掉的红龙之国反而是上一场战争的胜者。想要更多的魔粉,更多的人想要成为魔法师,更多人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方式和更高的生活水准……无论什么社会,修仙也好,武侠也罢,魔法师级别森严的社会也好,只要有人,不是圣人君子的社会生物就会有最基本的欲望,就会有变懒和想要享受更多的欲望。只要有诉求人就会进步,尽管双月教会从宏观上阻止了各国的生产力进步,但是其动机恰恰是维护自身的高生活水平,倘若这样的压制不再能满足双月教会兰卡斯千岛上的人们和“现世神”呢?总有一天诞生于双月教会本国内的苗子还是会把看似坚实无比的天捅破。 而在埃尔塔即将和双月教会对垒的多尼瓦势力和背后的那个国家,只是让这个必然变革提前到来而已。 第七十三章 我挖坑来你背锅 欧费蒙德里奇转头就沿着藏身地的走廊往炼金室移动。西征军的指挥所已经彻底从教堂搬了出来,移到了市区内的一排民宅内。 他想要看看,异界钱币的仿制和研究到了什么地步。异界人的钱币,甚至包括纸钞都让欧费蒙德里奇感到很新奇——什么?纸也能当钱?不怕被仿制么?不怕放在口袋里湿了么? 当然欧费蒙德里奇和大部分埃尔塔人,乃至兰卡斯人的观感是一样的。纸张做的货币轻飘飘,用起来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事实上当他拿到纸钞实物之后他才发现这和他想象之中能够被轻易仿制的钱币相差甚远。三色凹版印刷套印的成色,清晰度,细节和统一程度是不可能用双月教会的泥版印刷来仿制的。制作纸钞的纸张也根本不像纸张……哪有这么硬,沾水又没事的纸?多层绵浆纤维纸实在是功不可没。更何况纸中还夹带了金属安全线,周边还有盲文和水印设计——这些细节当中大部分连欧费蒙德里奇自己都不清楚。试印出来的纸钞简直比冥币还不如,冥币可比它还要鲜艳呢。 纸钞仿制可以休矣。双月教会还从商人那里搞来一麻袋的硬币,条件是几乎付出了等重的金条。袋子里头从一角到一元都有。然而就是在熔炼硬币以便研究材料的过程之中,双月的造假者们也碰到了麻烦。 炼金术师,人如其名就是为了把魔法技术和化学技术应用到生产金子这种集广泛和尊贵一体的贵金属上。事实上这和本位面一样,生出金子是不可能的幻想……不过这颗星球上的炼金术师也因此发现了各种各样的金属和化合物——幸好双月教会的顶头上司不需要长生不老药,不然还得多出好多个吃红汞养生的屁事儿和辉夜姬嫦娥等一干故事来。 金没炼成,化学和“魔法化学”倒是出现了点苗头。红龙团的坩埚炼钢就正是出自团内炼金术师。在金属冶炼这方面,从矿石到成品,他们都是行家里手。 一般来说,铁如果制成货币,在钱袋里和铜银金等金属货币长期接触,必定很快腐蚀生锈。这是炼金术师们所能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因为此时的铁已经被铜银金这类金属当成了牺牲阳极,铁不断地被腐蚀从而把电子输送到铜银金等金属上。可是从商贩手里带来钱袋子里既有敷有黄铜的铁币,也有双月教会还不知道的金属。那为何能够被磁铁吸附的铁质钱币能够不腐蚀呢?自然我们都知道这是钢芯镀镍的功劳,但是这个世界炼金术师还没有发现镍。所谓的陨铁和好铁当中包含的镍使得钢铁机械性能更好且不生锈,他们隐隐约约知道某种东西在干扰着普通的钢铁,但是能力所限的他们完全不能把单质镍从合金中分离。现在假如把一元硬币直接熔化一样只能得到铁镍合金,硬币能避免被腐蚀的秘诀——钢芯镀镍则被疑惑不解的炼金术师暂时丢到了垃圾桶里。 还有那种对双月教会来说未知材质的一角钱硬币——它轻但是没有漂亮的光泽,熔点只有铁的一半多一些。一角面值钱币当中的大部都是使用这种轻盈的金属。实验室第一次发现纯铝是用金属钾还原氯化铝,很明显金属钾和电解法两者都还未掌握的双月教会炼金术师们距离发现这种重要材料还有挺远的一段路要走。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发现这种金属的优点。轻,不容易被腐蚀,熔点低……硬度小不适合做武器,但这并不影响这种金属制成的盘子与碗未来将在兰卡斯的富人圈子当中流行。 说到底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要仿制。既然钢铁仿制一元硬币不能解决侵蚀之后带来的成色劣化问题,更牛的一角硬币也没有适合的材料来仿制,那么就只能挑选钢芯镀铜的五角来当做复制对象。炼金术师也只能用全黄铜来仿造这款钱币了。成本虽然高一点,但是几乎能够换来等重量的银。 如果用黄铜加一些人力就能换来几乎等重量的银,那么双月教会无疑是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敛财方式。现在炼金室就已经搬来了双月教会在兰卡斯自用的螺旋压制铸币机,开始试验制造仿冒的五角硬币。 欧费蒙德里奇无声地拿起一枚经过压制和打磨的黄铜币完成品,开始打量上面的花纹。带边缘的凹版压制十分复杂,甚至币胚只能放宽半径,最后再由工匠细细打磨到粗看正反面发现不了问题为止。五角侧面防滑带一般的花纹也是一样用手工挫。这样的成品只能说骗得了小商贩,但是需要为货币信用背锅的是新区——而不是双月教会。不过从他的眼光来看,确实看不出有多大的差距。“这样的成果也算对得起你们的名声嘛。这种硬币你们每天能够做出多少个?”欧费蒙德里奇问道。 “尊敬的总监大人,我们现在每天能够产出两百个这样的硬币,废品率实在是太高了。”带头的炼金术师谦卑地向他们的大老板介绍着生意。 “我会给你们增加规模。但是两百枚远远不够。”两百个五角充其量也就一张红纸。根本不足以回流多少贵金属货币。更何况这群人雇佣成本也不低。“我希望你们能够一天造出五千枚。” 五千枚!在场能够听清欧费蒙德里奇这句低声却又震撼的话的听众立马吓得抖了一抖。他们差点都以为西征军的最高统帅这就是疯了。 “你们可能都觉得我是不是疯了——”说到这里欧费蒙德里奇拿着魔杖敲了敲地。“如果不是时势所迫我也不会提出这么高的要求。我们实在是太缺钱了……各种意义上来说。” 自从到达希尔齐,欧费蒙德里奇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忠于他的埃尔塔各地地方官在抱怨市场上货币不足,物价腾贵。稍微知道点商情的人都清楚,除了被开仓杀家吊树的屯田大土豪,绝大多数的流动贵金属货币早就脱离了埃尔塔市场,加入了购置中国制造的大洪流当中。欧费蒙德里奇自然也知道玻璃瓶子和玻璃盘子的价格,但是他既然不能够阻止本土的王公贵族巨富大商们在这些器物上花钱,他为何不能先享受一番呢? 用假冒的钱币去让新区背上信用黑锅,这也就是他在货币战争当中能拿出的唯一反制手段。每日一万枚的五角硬币就算新区能够全额吃下,不拒收和甄别拒收甚至废弃这款硬币导致市场混乱,其结果也是能够相对延缓当前埃尔塔市场上银根紧缩的现状。 大老板没有疯,而且还会继续投钱——这样可能就足够了。这个大房间的头儿努力赶走刚刚的吃惊表情,继续回应着大老板的期许,“我们在未来三天应该可以达到日产四百个黄铜硬币的水平,还请总监大人多来视察鞭策。”他这么回应道。 欧费蒙德里奇也想好了,他要用仿造的五角钱硬币来贴水兑换那些轻盈的一角钱硬币,然后把轻盈的金属提炼出来制作饰品器皿转手卖出天价。这将是他的私有生意,为的是能够养活魔法研究者和炼金术师,进而在双月教会体系外购入支撑他要建立火器部队所必须的资源。大总监家再有钱,也难挡千夫长要粮要饷。虽然这支火器部队的军饷可以用收编埃尔塔残军的名头糊弄过去,可研究购置维持火器的钱才是大钱啊。 炼金室依旧是轰鸣声阵阵,大有种铁匠铺的观感。炼金术师小心翼翼地试验铜和锌,锡铅的比例,把它们投入熔炉。另外一边放着的一排螺旋压制铸币机在雇佣的工匠操作下则不停地产出废品和半成品。半成品再送到最后手工加工的工序,然后再让炼金术师调配的溶液清洗……这样一个仿造的硬币才真正能够走向市场。乍一看这个“制造窝点”却有几分像是工业革命前后的小作坊。 欧费蒙德里奇在这样被动实现工业化的大房间里呆得有些压抑和郁闷,草草交代和鼓励了一下工匠与炼金术师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几天之后西征军的主力就要正式向着埃尔塔的中部出师,士兵在大街上一队一队地撤离他们之前居住的民房,投诚的埃尔塔士兵们则在大街小巷结成小队伍四处巡游宣传双月教会的圣明和武功,喊着口号——在我们看来不外乎“坚持现世神的先进思想,争取早日光复加西亚”之类的屁话。 “真蠢。”欧费蒙德里奇手心攥着一枚仿冒五角硬币快步沿着楼梯向街上走去。他想起鲁恰这个老迂腐居然还想要开一个漂漂亮亮军势浩大能够“鼓舞军心”的出师仪式……就这一件事他和鲁恰还争论了一个下午。万一铁鸟如期而至,那么也别谈什么军心了。各要人赶紧把墓园挖好才是正事。“天知道鲁恰这个老傻蛋儿的脑子是不是被埃尔塔的啤酒和女人给搞坏了……”总监就这么小声嘀咕评论着自己的同事,登上了已经有人等候的马车。 第七十三章 我挖坑来你背锅 欧费蒙德里奇转头就沿着藏身地的走廊往炼金室移动。西征军的指挥所已经彻底从教堂搬了出来,移到了市区内的一排民宅内。 他想要看看,异界钱币的仿制和研究到了什么地步。异界人的钱币,甚至包括纸钞都让欧费蒙德里奇感到很新奇——什么?纸也能当钱?不怕被仿制么?不怕放在口袋里湿了么? 当然欧费蒙德里奇和大部分埃尔塔人,乃至兰卡斯人的观感是一样的。纸张做的货币轻飘飘,用起来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事实上当他拿到纸钞实物之后他才发现这和他想象之中能够被轻易仿制的钱币相差甚远。三色凹版印刷套印的成色,清晰度,细节和统一程度是不可能用双月教会的泥版印刷来仿制的。制作纸钞的纸张也根本不像纸张……哪有这么硬,沾水又没事的纸?多层绵浆纤维纸实在是功不可没。更何况纸中还夹带了金属安全线,周边还有盲文和水印设计——这些细节当中大部分连欧费蒙德里奇自己都不清楚。试印出来的纸钞简直比冥币还不如,冥币可比它还要鲜艳呢。 纸钞仿制可以休矣。双月教会还从商人那里搞来一麻袋的硬币,条件是几乎付出了等重的金条。袋子里头从一角到一元都有。然而就是在熔炼硬币以便研究材料的过程之中,双月的造假者们也碰到了麻烦。 炼金术师,人如其名就是为了把魔法技术和化学技术应用到生产金子这种集广泛和尊贵一体的贵金属上。事实上这和本位面一样,生出金子是不可能的幻想……不过这颗星球上的炼金术师也因此发现了各种各样的金属和化合物——幸好双月教会的顶头上司不需要长生不老药,不然还得多出好多个吃红汞养生的屁事儿和辉夜姬嫦娥等一干故事来。 金没炼成,化学和“魔法化学”倒是出现了点苗头。红龙团的坩埚炼钢就正是出自团内炼金术师。在金属冶炼这方面,从矿石到成品,他们都是行家里手。 一般来说,铁如果制成货币,在钱袋里和铜银金等金属货币长期接触,必定很快腐蚀生锈。这是炼金术师们所能总结出来的经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因为此时的铁已经被铜银金这类金属当成了牺牲阳极,铁不断地被腐蚀从而把电子输送到铜银金等金属上。可是从商贩手里带来钱袋子里既有敷有黄铜的铁币,也有双月教会还不知道的金属。那为何能够被磁铁吸附的铁质钱币能够不腐蚀呢?自然我们都知道这是钢芯镀镍的功劳,但是这个世界炼金术师还没有发现镍。所谓的陨铁和好铁当中包含的镍使得钢铁机械性能更好且不生锈,他们隐隐约约知道某种东西在干扰着普通的钢铁,但是能力所限的他们完全不能把单质镍从合金中分离。现在假如把一元硬币直接熔化一样只能得到铁镍合金,硬币能避免被腐蚀的秘诀——钢芯镀镍则被疑惑不解的炼金术师暂时丢到了垃圾桶里。 还有那种对双月教会来说未知材质的一角钱硬币——它轻但是没有漂亮的光泽,熔点只有铁的一半多一些。一角面值钱币当中的大部都是使用这种轻盈的金属。实验室第一次发现纯铝是用金属钾还原氯化铝,很明显金属钾和电解法两者都还未掌握的双月教会炼金术师们距离发现这种重要材料还有挺远的一段路要走。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发现这种金属的优点。轻,不容易被腐蚀,熔点低……硬度小不适合做武器,但这并不影响这种金属制成的盘子与碗未来将在兰卡斯的富人圈子当中流行。 说到底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要仿制。既然钢铁仿制一元硬币不能解决侵蚀之后带来的成色劣化问题,更牛的一角硬币也没有适合的材料来仿制,那么就只能挑选钢芯镀铜的五角来当做复制对象。炼金术师也只能用全黄铜来仿造这款钱币了。成本虽然高一点,但是几乎能够换来等重量的银。 如果用黄铜加一些人力就能换来几乎等重量的银,那么双月教会无疑是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敛财方式。现在炼金室就已经搬来了双月教会在兰卡斯自用的螺旋压制铸币机,开始试验制造仿冒的五角硬币。 欧费蒙德里奇无声地拿起一枚经过压制和打磨的黄铜币完成品,开始打量上面的花纹。带边缘的凹版压制十分复杂,甚至币胚只能放宽半径,最后再由工匠细细打磨到粗看正反面发现不了问题为止。五角侧面防滑带一般的花纹也是一样用手工挫。这样的成品只能说骗得了小商贩,但是需要为货币信用背锅的是新区——而不是双月教会。不过从他的眼光来看,确实看不出有多大的差距。“这样的成果也算对得起你们的名声嘛。这种硬币你们每天能够做出多少个?”欧费蒙德里奇问道。 “尊敬的总监大人,我们现在每天能够产出两百个这样的硬币,废品率实在是太高了。”带头的炼金术师谦卑地向他们的大老板介绍着生意。 “我会给你们增加规模。但是两百枚远远不够。”两百个五角充其量也就一张红纸。根本不足以回流多少贵金属货币。更何况这群人雇佣成本也不低。“我希望你们能够一天造出五千枚。” 五千枚!在场能够听清欧费蒙德里奇这句低声却又震撼的话的听众立马吓得抖了一抖。他们差点都以为西征军的最高统帅这就是疯了。 “你们可能都觉得我是不是疯了——”说到这里欧费蒙德里奇拿着魔杖敲了敲地。“如果不是时势所迫我也不会提出这么高的要求。我们实在是太缺钱了……各种意义上来说。” 自从到达希尔齐,欧费蒙德里奇已经不止一次听过忠于他的埃尔塔各地地方官在抱怨市场上货币不足,物价腾贵。稍微知道点商情的人都清楚,除了被开仓杀家吊树的屯田大土豪,绝大多数的流动贵金属货币早就脱离了埃尔塔市场,加入了购置中国制造的大洪流当中。欧费蒙德里奇自然也知道玻璃瓶子和玻璃盘子的价格,但是他既然不能够阻止本土的王公贵族巨富大商们在这些器物上花钱,他为何不能先享受一番呢? 用假冒的钱币去让新区背上信用黑锅,这也就是他在货币战争当中能拿出的唯一反制手段。每日一万枚的五角硬币就算新区能够全额吃下,不拒收和甄别拒收甚至废弃这款硬币导致市场混乱,其结果也是能够相对延缓当前埃尔塔市场上银根紧缩的现状。 大老板没有疯,而且还会继续投钱——这样可能就足够了。这个大房间的头儿努力赶走刚刚的吃惊表情,继续回应着大老板的期许,“我们在未来三天应该可以达到日产四百个黄铜硬币的水平,还请总监大人多来视察鞭策。”他这么回应道。 欧费蒙德里奇也想好了,他要用仿造的五角钱硬币来贴水兑换那些轻盈的一角钱硬币,然后把轻盈的金属提炼出来制作饰品器皿转手卖出天价。这将是他的私有生意,为的是能够养活魔法研究者和炼金术师,进而在双月教会体系外购入支撑他要建立火器部队所必须的资源。大总监家再有钱,也难挡千夫长要粮要饷。虽然这支火器部队的军饷可以用收编埃尔塔残军的名头糊弄过去,可研究购置维持火器的钱才是大钱啊。 炼金室依旧是轰鸣声阵阵,大有种铁匠铺的观感。炼金术师小心翼翼地试验铜和锌,锡铅的比例,把它们投入熔炉。另外一边放着的一排螺旋压制铸币机在雇佣的工匠操作下则不停地产出废品和半成品。半成品再送到最后手工加工的工序,然后再让炼金术师调配的溶液清洗……这样一个仿造的硬币才真正能够走向市场。乍一看这个“制造窝点”却有几分像是工业革命前后的小作坊。 欧费蒙德里奇在这样被动实现工业化的大房间里呆得有些压抑和郁闷,草草交代和鼓励了一下工匠与炼金术师之后就走出了房间。几天之后西征军的主力就要正式向着埃尔塔的中部出师,士兵在大街上一队一队地撤离他们之前居住的民房,投诚的埃尔塔士兵们则在大街小巷结成小队伍四处巡游宣传双月教会的圣明和武功,喊着口号——在我们看来不外乎“坚持现世神的先进思想,争取早日光复加西亚”之类的屁话。 “真蠢。”欧费蒙德里奇手心攥着一枚仿冒五角硬币快步沿着楼梯向街上走去。他想起鲁恰这个老迂腐居然还想要开一个漂漂亮亮军势浩大能够“鼓舞军心”的出师仪式……就这一件事他和鲁恰还争论了一个下午。万一铁鸟如期而至,那么也别谈什么军心了。各要人赶紧把墓园挖好才是正事。“天知道鲁恰这个老傻蛋儿的脑子是不是被埃尔塔的啤酒和女人给搞坏了……”总监就这么小声嘀咕评论着自己的同事,登上了已经有人等候的马车。 第七十四章 讨价还价 “啊呀呀,北地的使者啊,幸会幸会。请替我为埃尔塔先王的堂弟问好。” 马车开始缓缓前进,车内只有两个人,欧费蒙德里奇和来自北方属地的使者。 “你好,西征军的总监大人,这里也是幸会。”来自北方的使者脱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尘土。她说话带着一种冰霜般的风格,没有任何感情的痕迹。 欧费蒙德里奇把窗帘拉上,只留下正面的铜镂空窗。让别人看到他和现在归属多尼瓦阵营的属地使者同乘一车,又或者是和一位雪白短发的冰山美人坐在一起近距离接触,这两者都对他极其不利。前者疑似通敌,后者又会产生一些流言蜚语。尽管是谈正事,还是把场所放在流动而不会有人目击到实体的马车上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特使不惜远道而来,所求为何?” 使者漂亮白色碎刘海下面的瞳孔突然一缩一放,随即继续用冰霜般的口气说道:“互不侵犯协定。”真是惜字如金。 “具体是怎么样的互不侵犯呢?”欧费蒙德里奇把左腿架到了右腿上,左手手指敲着羊绒坐垫。这女使者还颇有几分姿色,身材倒是上佳——就是脸太冰啦。 “我们在这次贵国和多尼瓦的战争中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包括且不限于出兵借道提供物资等行为,换言之我们希望你方和多尼瓦一样,对北地保持中立。” “哦?”总监开始咯咯地冷笑起来。“你们不是已经宣誓效忠了多尼瓦‘皇帝’么?现在才想要左右逢源?你们自己觉得这有说服力么?” “历任的北地领主都只会忠于南方争夺王位的胜者。多尼瓦在和巴卡拉的竞争中胜利,因此我们忠于他。你们如果也能战胜多尼瓦,一样不妨碍我们对你们缴纳税赋。”把卖国说得这么直白,冰山小姐姐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波动——起码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就算内心有什么动摇,能把姿态保持得这么稳定也并非是什么等闲之辈。 “还真是算得精妙。”欧费蒙德里奇咬牙切齿看着使者唯一带点潮红的脸蛋。恨不得把这个令人恼火的小姑娘一口气吃干抹净,明明是个美女却摆出这表情实在是太气人了。他何尝不知道北地无人,无耕地无粮,一眼望去都是丘陵和冻土雪山,猎户比农民多得多……如果没有北地有诚意的支持断然不可能从山谷中直接进军绕路袭扰西部,也无法指望北地上缴多少粮食。由此看来和北地敌对利大于弊保持中立亦不是不可,总监想要的是扩大交易的筹码。“你以为我们偌大一个教会,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么?我们还可以再调集兵力,踏平你们的寒酸小冷宫!”欧费蒙德里奇猛地把左手横道脖子前,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倒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威胁?我和我的前辈听过不少,只是现在威胁的人都见不到了。”使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平视前方继续说道。靠,这是人偶么?欧费蒙德里奇这么想。可是哪有工匠能做出这么精妙的人偶啊。这位女使者的话总是不带起伏——可话里都是刺,不认真去琢磨琢磨还真想不出来。这种没感情的谈判者还真不好对付……你根本没办法发现他的弱点和从中发现他在意的地方,也就是对方谈判的底线和短板。 一动也不动的大冰山继续回应着总监的威胁:“你们想把我们拉入同盟,只能说明对付多尼瓦这个强敌你们没有底气。如果你们不愿意中立,我们也只能被迫加入多尼瓦一方,怎么样?选择和我们敌对,或者和我们中立,只在你的一念之差。”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恐怕北地的管理者能够在几次权力争夺中独善其身,靠的都是倚仗地形优势的强行中立吧。雪山下的道路只有本地人最清楚,一旦在要地设伏,那么大军也只能为羊肠小道所困。 “看来派你出来的人还真是把我们双月教会有几斤几两看得是清楚明白啊。不愧是夏尔斯这只老狐狸的堂弟。看来我还真非签下这个互不侵犯协定不可咯?” “把我的主君拿来当话题对我们现在的讨论没有任何帮助。” “三百张雪狐皮,三百张雪狼皮,三百张牦牛皮,再加上和您共度良宵——立刻签。我的个人印章就在我上衣口袋里,您看如何?美丽的使者小姐。”欧费蒙德里奇直接跳过拉锯谈条件,用手抚摸着女使者的下巴挑逗着回应道。 “否定。我没有提供自己作为交易条件的义务。还有,请你把我头下面的手拿开。”靠,该不会这真是人偶啊?还亏你身材这么棒,居然这么不知人事……要知道人见人爱的我可是兰卡斯少女们的床边梦想耶! 欧费蒙德里奇这么想着又迅速回应说:“倘若美人儿您不肯,那我就要把价码提到五百张了。”其实假如对方一口答应要和他滚床单,欧费蒙德里奇反而会把刚刚说过的话当做是一个玩笑而断然拒绝。现在冰山一样的攻略对象反而要比让北地交出足够诚意的价码更让他感兴趣。毛皮的钱在他的贸易大盘子中只不过是份额不多的一角而已,对于未来的军备整顿计划更是冰山一角。 使者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犹豫,眼球可以看到偏移了几度,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她轻声回应道:“那我方要求互不侵犯协定要在我方拟定的条约诅咒文的背后书写,并要有你的血指印。相对的,我搭上我的身体并自加各二百张毛皮。”这也算是诚意十足了。北地的君臣为了和平安定还真的是下得起狠本呐。 擦,还真是留有这一手。这么想的欧费蒙德里奇发现这下子算是中了欲擒故纵的美人计?“好好好,就这么办。你们尽管放心,我们没有任何违约的意思。” 马车绕过街口,安稳地停在某个商店的路边,看起来就像是总监大人要买点海货一样自然。 “那么,就明晚依旧是这辆车上见了。谈判地点我会安排的。”说完欧费蒙德里奇推开了车门跃进商店,马车也载着北地的使者向着街道的尽头驶去。 欧费蒙德里奇把左手放在海产店里的火炉上,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生活就像希尔齐的大鱿鱼干一样美妙!夏尔斯的堂弟看来是知道他这个西征军总监好这口,特意送来了一个香扑扑的圈套。然而这位花花公子自己也并不介意自己跳进这个圈套里头。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百世流芳,这与他无关。 和妄想着当上埃尔塔行省一把手的鲁恰还有新来报道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的马伊兹不同,如果让他们俩来和使者接触,八成又要闹得两边都不愉快,甚至进军北地也会纳入日程。为了没什么卵用的冻土雪山而浪费兵力实在是不明智之举——但是却很符合这些在宦海中沉浮的逐浪儿的意愿,克敌制胜进军北地以取全功,让所有异教徒和不服从者倒伏在魔杖和利剑面前!听起来多么威风,但是事实却是那么提襟见肘。要知道现在提防北地的只不过是几支加起来百人规模的骑兵部队而已。 此时在海产店里的总监大人更像是一位迷恋美食的饕餮。店主不认识这位能够主导埃尔塔未来走向的大人物,但是从他的魔杖和衣着看出这位常客不是差钱的主儿。欧费蒙德里奇早就发现希尔齐的海产要显得比兰卡斯本岛附近的要鲜美许多,种类也要多出不少。但就是兰卡斯常见的冰鲜深海鱼在这里基本上难以见到。这种耗费大量魔法成本的食品在埃尔塔就只能是富人专属的享受。这也并不是说悬挂在海产店里泛着盐霜的干货海产就比冰鲜的要差,只能说习惯了奢侈享受的欧费蒙德里奇突然发现平民享用也可以满足他的欲望。 具体的原因,应该说是兰卡斯外面的海产做法无论是鲜鱼虾蟹还是风干的盐腌的烹饪方法都比起家乡的单纯堆砌食材要高明不少。相比起兰卡斯常见的依靠冷冻魔法做出的冻生鱼片大拼盘再叠上奶油和面,他反而更喜欢用面饼包裹着肉类还有泡水之后切碎的各类干制海产品,和蔬菜装进烤炉烤得脆香。又或者是直接把小鱼干在火上微微烤热之后就着它下酒。生活没必要穷极奢侈,自己舒服那才是真意!鲁恰还有双月教会在兰卡斯的那帮家伙是不是这么想的他不知道,他自己这么想也就足够啦。 欧费蒙德里奇购买了鱿鱼干和熏制的鲭鱼,很恶趣味地用了他从炼金室那里拿出来的一枚假五角硬币和银币金币一起付了账。回到他的临时小窝之后还有娜伊奥和暖和的火炉在等着他,这将是进军之前他难得的放松时间了。 第七十四章 讨价还价 “啊呀呀,北地的使者啊,幸会幸会。请替我为埃尔塔先王的堂弟问好。” 马车开始缓缓前进,车内只有两个人,欧费蒙德里奇和来自北方属地的使者。 “你好,西征军的总监大人,这里也是幸会。”来自北方的使者脱下帽子,抖了抖上面的尘土。她说话带着一种冰霜般的风格,没有任何感情的痕迹。 欧费蒙德里奇把窗帘拉上,只留下正面的铜镂空窗。让别人看到他和现在归属多尼瓦阵营的属地使者同乘一车,又或者是和一位雪白短发的冰山美人坐在一起近距离接触,这两者都对他极其不利。前者疑似通敌,后者又会产生一些流言蜚语。尽管是谈正事,还是把场所放在流动而不会有人目击到实体的马车上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特使不惜远道而来,所求为何?” 使者漂亮白色碎刘海下面的瞳孔突然一缩一放,随即继续用冰霜般的口气说道:“互不侵犯协定。”真是惜字如金。 “具体是怎么样的互不侵犯呢?”欧费蒙德里奇把左腿架到了右腿上,左手手指敲着羊绒坐垫。这女使者还颇有几分姿色,身材倒是上佳——就是脸太冰啦。 “我们在这次贵国和多尼瓦的战争中不会偏向任何一方,包括且不限于出兵借道提供物资等行为,换言之我们希望你方和多尼瓦一样,对北地保持中立。” “哦?”总监开始咯咯地冷笑起来。“你们不是已经宣誓效忠了多尼瓦‘皇帝’么?现在才想要左右逢源?你们自己觉得这有说服力么?” “历任的北地领主都只会忠于南方争夺王位的胜者。多尼瓦在和巴卡拉的竞争中胜利,因此我们忠于他。你们如果也能战胜多尼瓦,一样不妨碍我们对你们缴纳税赋。”把卖国说得这么直白,冰山小姐姐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波动——起码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就算内心有什么动摇,能把姿态保持得这么稳定也并非是什么等闲之辈。 “还真是算得精妙。”欧费蒙德里奇咬牙切齿看着使者唯一带点潮红的脸蛋。恨不得把这个令人恼火的小姑娘一口气吃干抹净,明明是个美女却摆出这表情实在是太气人了。他何尝不知道北地无人,无耕地无粮,一眼望去都是丘陵和冻土雪山,猎户比农民多得多……如果没有北地有诚意的支持断然不可能从山谷中直接进军绕路袭扰西部,也无法指望北地上缴多少粮食。由此看来和北地敌对利大于弊保持中立亦不是不可,总监想要的是扩大交易的筹码。“你以为我们偌大一个教会,就拿你们没办法了么?我们还可以再调集兵力,踏平你们的寒酸小冷宫!”欧费蒙德里奇猛地把左手横道脖子前,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倒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威胁?我和我的前辈听过不少,只是现在威胁的人都见不到了。”使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平视前方继续说道。靠,这是人偶么?欧费蒙德里奇这么想。可是哪有工匠能做出这么精妙的人偶啊。这位女使者的话总是不带起伏——可话里都是刺,不认真去琢磨琢磨还真想不出来。这种没感情的谈判者还真不好对付……你根本没办法发现他的弱点和从中发现他在意的地方,也就是对方谈判的底线和短板。 一动也不动的大冰山继续回应着总监的威胁:“你们想把我们拉入同盟,只能说明对付多尼瓦这个强敌你们没有底气。如果你们不愿意中立,我们也只能被迫加入多尼瓦一方,怎么样?选择和我们敌对,或者和我们中立,只在你的一念之差。”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恐怕北地的管理者能够在几次权力争夺中独善其身,靠的都是倚仗地形优势的强行中立吧。雪山下的道路只有本地人最清楚,一旦在要地设伏,那么大军也只能为羊肠小道所困。 “看来派你出来的人还真是把我们双月教会有几斤几两看得是清楚明白啊。不愧是夏尔斯这只老狐狸的堂弟。看来我还真非签下这个互不侵犯协定不可咯?” “把我的主君拿来当话题对我们现在的讨论没有任何帮助。” “三百张雪狐皮,三百张雪狼皮,三百张牦牛皮,再加上和您共度良宵——立刻签。我的个人印章就在我上衣口袋里,您看如何?美丽的使者小姐。”欧费蒙德里奇直接跳过拉锯谈条件,用手抚摸着女使者的下巴挑逗着回应道。 “否定。我没有提供自己作为交易条件的义务。还有,请你把我头下面的手拿开。”靠,该不会这真是人偶啊?还亏你身材这么棒,居然这么不知人事……要知道人见人爱的我可是兰卡斯少女们的床边梦想耶! 欧费蒙德里奇这么想着又迅速回应说:“倘若美人儿您不肯,那我就要把价码提到五百张了。”其实假如对方一口答应要和他滚床单,欧费蒙德里奇反而会把刚刚说过的话当做是一个玩笑而断然拒绝。现在冰山一样的攻略对象反而要比让北地交出足够诚意的价码更让他感兴趣。毛皮的钱在他的贸易大盘子中只不过是份额不多的一角而已,对于未来的军备整顿计划更是冰山一角。 使者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犹豫,眼球可以看到偏移了几度,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她轻声回应道:“那我方要求互不侵犯协定要在我方拟定的条约诅咒文的背后书写,并要有你的血指印。相对的,我搭上我的身体并自加各二百张毛皮。”这也算是诚意十足了。北地的君臣为了和平安定还真的是下得起狠本呐。 擦,还真是留有这一手。这么想的欧费蒙德里奇发现这下子算是中了欲擒故纵的美人计?“好好好,就这么办。你们尽管放心,我们没有任何违约的意思。” 马车绕过街口,安稳地停在某个商店的路边,看起来就像是总监大人要买点海货一样自然。 “那么,就明晚依旧是这辆车上见了。谈判地点我会安排的。”说完欧费蒙德里奇推开了车门跃进商店,马车也载着北地的使者向着街道的尽头驶去。 欧费蒙德里奇把左手放在海产店里的火炉上,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生活就像希尔齐的大鱿鱼干一样美妙!夏尔斯的堂弟看来是知道他这个西征军总监好这口,特意送来了一个香扑扑的圈套。然而这位花花公子自己也并不介意自己跳进这个圈套里头。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百世流芳,这与他无关。 和妄想着当上埃尔塔行省一把手的鲁恰还有新来报道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的马伊兹不同,如果让他们俩来和使者接触,八成又要闹得两边都不愉快,甚至进军北地也会纳入日程。为了没什么卵用的冻土雪山而浪费兵力实在是不明智之举——但是却很符合这些在宦海中沉浮的逐浪儿的意愿,克敌制胜进军北地以取全功,让所有异教徒和不服从者倒伏在魔杖和利剑面前!听起来多么威风,但是事实却是那么提襟见肘。要知道现在提防北地的只不过是几支加起来百人规模的骑兵部队而已。 此时在海产店里的总监大人更像是一位迷恋美食的饕餮。店主不认识这位能够主导埃尔塔未来走向的大人物,但是从他的魔杖和衣着看出这位常客不是差钱的主儿。欧费蒙德里奇早就发现希尔齐的海产要显得比兰卡斯本岛附近的要鲜美许多,种类也要多出不少。但就是兰卡斯常见的冰鲜深海鱼在这里基本上难以见到。这种耗费大量魔法成本的食品在埃尔塔就只能是富人专属的享受。这也并不是说悬挂在海产店里泛着盐霜的干货海产就比冰鲜的要差,只能说习惯了奢侈享受的欧费蒙德里奇突然发现平民享用也可以满足他的欲望。 具体的原因,应该说是兰卡斯外面的海产做法无论是鲜鱼虾蟹还是风干的盐腌的烹饪方法都比起家乡的单纯堆砌食材要高明不少。相比起兰卡斯常见的依靠冷冻魔法做出的冻生鱼片大拼盘再叠上奶油和面,他反而更喜欢用面饼包裹着肉类还有泡水之后切碎的各类干制海产品,和蔬菜装进烤炉烤得脆香。又或者是直接把小鱼干在火上微微烤热之后就着它下酒。生活没必要穷极奢侈,自己舒服那才是真意!鲁恰还有双月教会在兰卡斯的那帮家伙是不是这么想的他不知道,他自己这么想也就足够啦。 欧费蒙德里奇购买了鱿鱼干和熏制的鲭鱼,很恶趣味地用了他从炼金室那里拿出来的一枚假五角硬币和银币金币一起付了账。回到他的临时小窝之后还有娜伊奥和暖和的火炉在等着他,这将是进军之前他难得的放松时间了。 第七十五章 放长线 四月四日当天,大批的双月西征军开始统一沿着各地道路向埃尔塔的内地进发。前段时间畏畏缩缩藏在民居里,棚子里的士兵,魔法师和大型傀儡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行军了。当然,为保证安全他们还裹挟了大量沿海地区的平民。甚至连部分士兵也被要求穿上平民衣装。 鲁恰自然跟着部队一同进发了,而不是主将的欧费蒙德里奇则准备就在今晚和北地的使者正式签订互不侵犯协定。其实他这么趁着城内眼线空虚来签订密约和顺带搞风月,还真有那么点背着国与家偷腥的意思。 简短的签订仪式被安排在带桌子的马车里。挂在车顶的魔粉灯照着背后也依稀能见到纸的两张纸,灯光仅仅只是能让人看清纸上字的程度。欧费蒙德里奇审视了一遍两张纸的正背面,条款和诅咒细节都符合他的意思。当下双方咬破手指盖上大拇指印并签字,自不多说。 马车拐到希尔齐的城墙根前,一只雪雕从墙上俯冲而下,和马车齐头并进。特使把信筒从随身包里抽出,把其中一份协定文本装进信筒塞出马车的铜雕花车窗。协定只能由她的使魔先行送回了,因为它的主人今晚还不能回家——也许明晚也不行。 由魔法进行操纵的马车沿着城墙底下绕了半圈就朝向欧费蒙德里奇的藏身地其一前进。说是藏身地,其实也就是炼金室所在建筑的隔壁独栋民房。狡兔三窟是一个他这样的地区统治者必须有的觉悟,更何况天上还有钢铁巨鸟在咆哮。 已经达到前来目的的冰山美人就保持着无波动的表情,让欧费蒙德里奇把左手伸到衣服内肆意缩放。欧费蒙德里奇一边享受还一边觉得纳闷……为什么这家伙居然还能保持镇定呢?想到这里,他心生一计,露出了更加邪恶的微笑。 保持左手的持续动作,大总监右手微微用力握了握魔杖。那边的受力的对象居然立刻就有了反应,对着欧费蒙德里奇怒目直视。“你……麻醉魔法……”几个字还没从她的嘴里挤干净,她就已经瘫软在了座位上。“弃子就要有弃子的觉悟,更何况这么美味的弃子……”欧费蒙德里奇邪笑着自言自语道。 “义父大人……我尽力了……请不要忘记我……”白发少女的意识也渐渐远去。 马车停在民房藏身地和炼金室之间。这里是联排建筑物的院内,除非有人胆敢在西征军总监的禁区内监视,否则这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欧费蒙德里奇停止了马车的魔法控制,跳下马车抱着瘫软着的北地来客走进了藏身处。 麻醉魔法的效力根本不能与麻醉针相比,充其量也就是一记文明加强版的手刀。时隔几分钟之后,这位北地的和平使者从床上再度醒来之后,她的脚上已经多了带铅球的脚镣,手也被连指手套限定住——而不是手铐,看来这么做的人还是挺温柔的嘛。 把她铐住的人就这样坐在旁边看着冰山美人从冻土中苏醒。 “无耻!得寸进尺的兰卡斯小人!道貌岸然的教会‘君子’!”使者扭动着身体,白发和脂肪在平面上抖动,然而这样的指责对于欧费蒙德里奇并没有什么用。 “哎,哎,我就想要这样的反应!”欧费蒙德里奇像个孩童般露出了笑颜。“我还以为这真是个人偶呢,吓得我还不敢下手。这下好了,原来你也是会喜怒哀乐的嘛。 “拘禁使者,你知道你这是公然违约么?你就不怕我的主君立刻就能够对你施加诅咒么?混蛋!快放我出来!我拒绝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欧费蒙德里奇拿着施加了冰魔法的魔杖试探性地靠上了禁区。“提出让你成为筹码的人又不是我,忘记加上日期限制的也不是我。我只不过利用了你的疏忽,怎么可以擅自撕毁刚签订的协定呢?别忘了,我这也有一份哦。” “恶魔——呜呜呜啊啊啊啊——”白发少女忍受着刺激骂道。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义女来换取和平,我觉得你的主君是足够聪明的人。就起码陪我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吧,我会给你应有的补偿的。” 当欧费蒙德里奇在深夜中享受着互不侵犯协定给他带来的好处之一时,新区的参谋们也没闲着。在情报分析室,一叠一叠的各类成像图样和它们的电子版在桌子和桌子,屏幕和服务器之间飞速传递。马克笔,显微镜,平板电脑等各式分析工具交相辉映。前也早有情报预测过西征军将在四月初总进军,今天看来双月教会西征军的总进军行动早已浮出水面,剩下的只不过是称量这艘巨轮的吨位罢了。 “现在我们不得不佩服敌人用生命总结出的掩护技巧……这些魔法鸟蛋在这几个月长进实在是不少……”一位参谋兼任的分析员对着电话说道。“我们发现从希尔齐以南约八十公里的那个渔港进军的步兵部队没有裹挟平民前进,却在盔甲和身上都加盖了土和草混合的斗篷。如果我们单用两米分辨率的可见光探测根本看不出他们正在进军……”他的手上是一张红外和可见光成像的叠层分析图,斗篷能够欺骗黑白和彩色的可见光成像图,可掩盖不了在山间小道上的异常红外源。 个把月来空军各部对东部港口有集结迹象的双月教会西征军部队都奉行着定点清除的原则,却没想到还没拿天神下凡成就,对面的士兵和军械已经通通藏到了平民区开始当起了缩头乌龟。一干飞行员只好每天飞飞巡逻任务之外和地勤一起在机场干瞪眼。“我们的敌人并不是你们所想的低级动物,也不是你们想的游戏里头干站着使固定招数不会变通的老王。敌人也是活生生带着脑袋会思考的人精,我朝太祖有云: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轻视他们的话是要吃大亏的……”某位长老对新区指战员的讲话此时显得如此具有前瞻性。捆绑平民进入战区的敌军大部队确确实实地让空军暂时失去了作用。 “敌人在之前的一个月内确实有向内地派出一定数量的部队,但是散失的数量也不少,四月四日夜间之前出现的大量兵力异动应该就是他们的进军总动员。”带头的那位参谋换了一下文件夹上的纸。“现在能够确认有出动大量部队的海港城市就有十二座之多,应该是倾巢出动了。能够大致判断的步兵数量起码在十万以上。我方估计最终出现在正面战场的敌军包括傀儡数量极有可能达到二十万……” 当几位参谋眨巴着黑眼圈紧张地汇报完前线情况之后,这位中国在埃尔塔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之一,原某大军区的副参谋长哈哈大笑,把不锈钢杯里面的红茶一饮而尽。“二十万?让他们进军嘛,我非常同意让他们继续进军!最好来个五十万!鱼线要是不够长,我们还怕钓不上大鱼呢!”他转身站起来拿起电水壶继续往杯子里倒水一边说道。“现在他们这些小兔崽子要借多尼瓦和我们的人头来领军功达到他们的目的,咱们一样要他们走近了方便咱neng死丫挺的小杂碎,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动咱们和咱们合作伙伴的瓶瓶罐罐!”不惑之年的少将敲起桌子来依旧有几分王霸之气。 “他们爱裹挟百姓进军我们当然没办法炸,但是如果带着百姓上战场当肉盾,记得留下证据,不要手软,这就不用我说了吧?咱们可不是为了当圣母来的,咱们可是为了全埃尔塔的解放!”少将说到这里还挥了挥手,参谋们开始咧着嘴偷笑了。 “各位也不用担心现在我军能力不足。”装比也是要有实力的,刚刚耍了耍威风,剩下的就是要说实在的资本了。“除了一个武警机动师已经从辽宁盘锦转到传送门附近某大城市执勤,随时准备过门支援之外,我们还能迎来一批转业到新区的空降兵。同志们,知道咱们要干什么了吗?”。少将参谋长刻意加大音量,盖过窗外的号子声说道。 “拦头截尾!把二十万强盗匪徒打回老家去!”参谋们顶着黑眼圈把阴霾一扫而空笑着说道。初中生都知道这样的战术,埃尔塔的新军和可能登场的武警机动师在前线就像铁砧一样挡住敌人的进攻,而空军和精锐的空降兵们则用地狱特快,在敌后像红色铁锤带给强敌的补充队伍和补给线致命一击。在敌军稳不住阵脚开始失去进攻锐度的之前,埃尔塔新军就可以开始发动反冲击彻底把敌军打散。打铁两件套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就要看双月教会西征军够不够得上给这支准PLA级别的混合军队当打铁原料的资格了。 “我们该让我们的敌人知道,怕死就不要来!要来就别想轻易地走!” 第七十五章 放长线 四月四日当天,大批的双月西征军开始统一沿着各地道路向埃尔塔的内地进发。前段时间畏畏缩缩藏在民居里,棚子里的士兵,魔法师和大型傀儡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行军了。当然,为保证安全他们还裹挟了大量沿海地区的平民。甚至连部分士兵也被要求穿上平民衣装。 鲁恰自然跟着部队一同进发了,而不是主将的欧费蒙德里奇则准备就在今晚和北地的使者正式签订互不侵犯协定。其实他这么趁着城内眼线空虚来签订密约和顺带搞风月,还真有那么点背着国与家偷腥的意思。 简短的签订仪式被安排在带桌子的马车里。挂在车顶的魔粉灯照着背后也依稀能见到纸的两张纸,灯光仅仅只是能让人看清纸上字的程度。欧费蒙德里奇审视了一遍两张纸的正背面,条款和诅咒细节都符合他的意思。当下双方咬破手指盖上大拇指印并签字,自不多说。 马车拐到希尔齐的城墙根前,一只雪雕从墙上俯冲而下,和马车齐头并进。特使把信筒从随身包里抽出,把其中一份协定文本装进信筒塞出马车的铜雕花车窗。协定只能由她的使魔先行送回了,因为它的主人今晚还不能回家——也许明晚也不行。 由魔法进行操纵的马车沿着城墙底下绕了半圈就朝向欧费蒙德里奇的藏身地其一前进。说是藏身地,其实也就是炼金室所在建筑的隔壁独栋民房。狡兔三窟是一个他这样的地区统治者必须有的觉悟,更何况天上还有钢铁巨鸟在咆哮。 已经达到前来目的的冰山美人就保持着无波动的表情,让欧费蒙德里奇把左手伸到衣服内肆意缩放。欧费蒙德里奇一边享受还一边觉得纳闷……为什么这家伙居然还能保持镇定呢?想到这里,他心生一计,露出了更加邪恶的微笑。 保持左手的持续动作,大总监右手微微用力握了握魔杖。那边的受力的对象居然立刻就有了反应,对着欧费蒙德里奇怒目直视。“你……麻醉魔法……”几个字还没从她的嘴里挤干净,她就已经瘫软在了座位上。“弃子就要有弃子的觉悟,更何况这么美味的弃子……”欧费蒙德里奇邪笑着自言自语道。 “义父大人……我尽力了……请不要忘记我……”白发少女的意识也渐渐远去。 马车停在民房藏身地和炼金室之间。这里是联排建筑物的院内,除非有人胆敢在西征军总监的禁区内监视,否则这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欧费蒙德里奇停止了马车的魔法控制,跳下马车抱着瘫软着的北地来客走进了藏身处。 麻醉魔法的效力根本不能与麻醉针相比,充其量也就是一记文明加强版的手刀。时隔几分钟之后,这位北地的和平使者从床上再度醒来之后,她的脚上已经多了带铅球的脚镣,手也被连指手套限定住——而不是手铐,看来这么做的人还是挺温柔的嘛。 把她铐住的人就这样坐在旁边看着冰山美人从冻土中苏醒。 “无耻!得寸进尺的兰卡斯小人!道貌岸然的教会‘君子’!”使者扭动着身体,白发和脂肪在平面上抖动,然而这样的指责对于欧费蒙德里奇并没有什么用。 “哎,哎,我就想要这样的反应!”欧费蒙德里奇像个孩童般露出了笑颜。“我还以为这真是个人偶呢,吓得我还不敢下手。这下好了,原来你也是会喜怒哀乐的嘛。 “拘禁使者,你知道你这是公然违约么?你就不怕我的主君立刻就能够对你施加诅咒么?混蛋!快放我出来!我拒绝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欧费蒙德里奇拿着施加了冰魔法的魔杖试探性地靠上了禁区。“提出让你成为筹码的人又不是我,忘记加上日期限制的也不是我。我只不过利用了你的疏忽,怎么可以擅自撕毁刚签订的协定呢?别忘了,我这也有一份哦。” “恶魔——呜呜呜啊啊啊啊——”白发少女忍受着刺激骂道。 “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义女来换取和平,我觉得你的主君是足够聪明的人。就起码陪我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吧,我会给你应有的补偿的。” 当欧费蒙德里奇在深夜中享受着互不侵犯协定给他带来的好处之一时,新区的参谋们也没闲着。在情报分析室,一叠一叠的各类成像图样和它们的电子版在桌子和桌子,屏幕和服务器之间飞速传递。马克笔,显微镜,平板电脑等各式分析工具交相辉映。前也早有情报预测过西征军将在四月初总进军,今天看来双月教会西征军的总进军行动早已浮出水面,剩下的只不过是称量这艘巨轮的吨位罢了。 “现在我们不得不佩服敌人用生命总结出的掩护技巧……这些魔法鸟蛋在这几个月长进实在是不少……”一位参谋兼任的分析员对着电话说道。“我们发现从希尔齐以南约八十公里的那个渔港进军的步兵部队没有裹挟平民前进,却在盔甲和身上都加盖了土和草混合的斗篷。如果我们单用两米分辨率的可见光探测根本看不出他们正在进军……”他的手上是一张红外和可见光成像的叠层分析图,斗篷能够欺骗黑白和彩色的可见光成像图,可掩盖不了在山间小道上的异常红外源。 个把月来空军各部对东部港口有集结迹象的双月教会西征军部队都奉行着定点清除的原则,却没想到还没拿天神下凡成就,对面的士兵和军械已经通通藏到了平民区开始当起了缩头乌龟。一干飞行员只好每天飞飞巡逻任务之外和地勤一起在机场干瞪眼。“我们的敌人并不是你们所想的低级动物,也不是你们想的游戏里头干站着使固定招数不会变通的老王。敌人也是活生生带着脑袋会思考的人精,我朝太祖有云: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轻视他们的话是要吃大亏的……”某位长老对新区指战员的讲话此时显得如此具有前瞻性。捆绑平民进入战区的敌军大部队确确实实地让空军暂时失去了作用。 “敌人在之前的一个月内确实有向内地派出一定数量的部队,但是散失的数量也不少,四月四日夜间之前出现的大量兵力异动应该就是他们的进军总动员。”带头的那位参谋换了一下文件夹上的纸。“现在能够确认有出动大量部队的海港城市就有十二座之多,应该是倾巢出动了。能够大致判断的步兵数量起码在十万以上。我方估计最终出现在正面战场的敌军包括傀儡数量极有可能达到二十万……” 当几位参谋眨巴着黑眼圈紧张地汇报完前线情况之后,这位中国在埃尔塔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之一,原某大军区的副参谋长哈哈大笑,把不锈钢杯里面的红茶一饮而尽。“二十万?让他们进军嘛,我非常同意让他们继续进军!最好来个五十万!鱼线要是不够长,我们还怕钓不上大鱼呢!”他转身站起来拿起电水壶继续往杯子里倒水一边说道。“现在他们这些小兔崽子要借多尼瓦和我们的人头来领军功达到他们的目的,咱们一样要他们走近了方便咱neng死丫挺的小杂碎,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动咱们和咱们合作伙伴的瓶瓶罐罐!”不惑之年的少将敲起桌子来依旧有几分王霸之气。 “他们爱裹挟百姓进军我们当然没办法炸,但是如果带着百姓上战场当肉盾,记得留下证据,不要手软,这就不用我说了吧?咱们可不是为了当圣母来的,咱们可是为了全埃尔塔的解放!”少将说到这里还挥了挥手,参谋们开始咧着嘴偷笑了。 “各位也不用担心现在我军能力不足。”装比也是要有实力的,刚刚耍了耍威风,剩下的就是要说实在的资本了。“除了一个武警机动师已经从辽宁盘锦转到传送门附近某大城市执勤,随时准备过门支援之外,我们还能迎来一批转业到新区的空降兵。同志们,知道咱们要干什么了吗?”。少将参谋长刻意加大音量,盖过窗外的号子声说道。 “拦头截尾!把二十万强盗匪徒打回老家去!”参谋们顶着黑眼圈把阴霾一扫而空笑着说道。初中生都知道这样的战术,埃尔塔的新军和可能登场的武警机动师在前线就像铁砧一样挡住敌人的进攻,而空军和精锐的空降兵们则用地狱特快,在敌后像红色铁锤带给强敌的补充队伍和补给线致命一击。在敌军稳不住阵脚开始失去进攻锐度的之前,埃尔塔新军就可以开始发动反冲击彻底把敌军打散。打铁两件套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就要看双月教会西征军够不够得上给这支准PLA级别的混合军队当打铁原料的资格了。 “我们该让我们的敌人知道,怕死就不要来!要来就别想轻易地走!” 第七十六章 因病得福 “那是当然!”“就是!”参谋们听了这一席话个个热情高涨。 “但是你们可千万要记得。在这里,我们的敌人不仅仅包括敌对势力。”少将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眨了两下眼继续说道: “我们的敌人,是包括这颗星球自然环境在内的整个世界。” 参谋们立刻就焉了。如果前几天他们还不信这一句“鬼话”。他们能够逆季节搭起大棚种植蔬菜,他们可以强行让积雨云变成雨水浇灌作物,他们可以直接削平山头建造基地和跑道,在门的另外一边还可以横穿大地建造地峡和运河……可现在他们可得信了。因为他们其中还有带着流感和戴口罩在岗位上奋战的,还好他们的病情都不是很严重。 诚然双月教会西征军给埃尔塔新皇帝多尼瓦和新区带来的压力,还不足以和面前的流感大流行潮相比。 “操,快给老娘拿开水来……” 没多久前还在课堂上对着红龙团和参军的种子学员们生龙活虎地讲解欧姆定律的罗绫,还没等到拿多用电表来上实验课,就软绵绵地飘到了新城医院的病床上。在护士小姐姐眼里,她还能说话还顶算好的,隔壁病房已经有人插了呼吸机——幸好还没有肺插管,病情也还算稳定。不过从现在看来,这罗绫请上一周的假是难免的了。 三楼病房一溜子都是中国籍工作人员。尽管提前接种了流感疫苗,但是这次埃尔塔大陆上的流感风潮毕竟是国内群众都没有接触过的新品种,大量还太天真的异界来客还是不免中招。幸好上面早就有预案,到现在为止情况还在控制之中。没死中国人就行……在顶楼办公室里心神不定来回踱步的院长是这么想的。 一楼的大厅里就满是新城的土著病人了。虽说流感对于成年健康人来说是自愈型传染病,一般人没啥事儿折腾个一周在床上躺上半天就能好。,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新区工人朋友们拿出本应用在吃喝享用上的钢镚儿购买一些能够让他们舒服不少的好东西。贴在头上能够舒服许多,不至于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退热贴,五片只需要十元钱——虽说一张黑色票子对于普通工人来说不是小数目,但因多半买退热贴的都是孩子发烧心急如焚的父母亲们,这个钱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埃尔塔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冰袋,可惜魔法制冰造出来的冰袋这东西受限于魔法扩散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用得起和接触得到的。 大厅里种子学员出身的军医戴着口罩在购药队伍前反复对着购买者重复着注意事项,例如用于退烧,止痛和消炎布洛芬不能用于哮喘和胃病患者,每日的用法用量……拉着患者的手讲完这些还免不了塞上一张纸,上面尽是简略易懂图文并茂的说明。 土著当中重病患者也不是没有,他们都被送到新城医院的二层。幸亏新城医疗机构早已经经历过痢疾和伤寒的考验,对付起躺床病号来说得心应手,打针挂吊瓶自然不在话下。比较严重的送来发高烧的几个孩子基本上上了布洛芬缓释胶囊或者磷酸奥司他韦都效果奇佳,体温迅速回落到正常偏高范围。本已经急哭了的孩子爸妈眼里那几位全身雪白露出一张黄脸的圣手医士现在已经全身上下闪着天神一样的光芒,经过翻译才能懂的语言仿佛是来自天堂的神音……要不是医生穿着白大褂摸不准大腿在哪,他们一定会冲上去紧紧抱住恩人的大腿。只有一个三岁的娃娃比较危险,入院直接送进了之前没几个人享受过的ICU。流感重症并发肺炎和气管炎,现在两个家长都坐在ICU外面呆得说不出话,又不敢哭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真是看着让人心疼。但是这也没办法,就算在医疗体系完备的传送门另一边,每年总有人因为流感和流感的并发症离开人世,中毒性休克,并发脑膜炎……这些更危险的并发症,在新城辐射范围内的埃尔塔人至今还没有被这些病魔撞上已经算是万幸。 要知道在埃尔塔,一个魔法师依靠些装神弄鬼,和治病完全没关系的魔法就能把患者和他们的亲人骗得死去活来,散尽家财。结果呢?自愈之外的病人多数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死亡。而他们的病症在新城医院内只需要顶天几十块就能治好,区区几片药打打吊瓶上个抗生素罢了。这种情况在魔法师密度较高的东部和中部所见甚少,在西部反而是高发区。某些在加西亚活得风光十足,纸醉金迷的魔法师除了在魔法协会挂了一个没有薪水的位子之外,每年都要出去“旅行”好长一段时间。知道个中细节的人都明白,这哪是去“旅行”,这是下乡和出国骗钱去了。 当然应用魔法之外的医生亦不是没有,植物草药和草药汁液的传统医术也在埃尔塔颇有市场。治疗中暑腹泻之类的小病尚有余力,碰上“被恶魔选中”的瘟疫患者,无论是能够帮人接骨生肉的高级魔法师,还是学点魔法就招摇撞骗,骗吃骗喝的三脚猫魔法师,或者是熟知植物药用的巫医都只能退避三尺。和这些人不要说治疗了,看到他们都有可能被恶魔看上你的小命,最终结果就是你也必须在火中哀嚎着被净化殆尽。 各地对付瘟疫患者的方法确实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还能呼喊挣扎的患者一家被深夜钉死门窗,从外放火把整间屋子彻底烧灭。加西亚的贫民窟在十几年前也曾经爆发过这样的疫情,最后还是请来了双月教会的首席魔法师,在疫情爆发地带之外建立了大型魔法阵,直接把整个地区和上面的建筑,没有患病的正常人和患者连同守卫的士兵一同颠覆进万丈深渊,疫区只剩下一片平整的黄土。就连首都都要这样大动干戈,就更别提某些村镇因为烧屋不及时而殃及到全村的悲惨传说了。能够药到病除的异界医生,和招摇撞骗解决自愈疾病的魔法师,装神弄鬼的巫医,还有动不动烧房的恐慌村民,孰优孰劣已经不用细说,明眼人当一看便知。 比患病之后才急着被涂着红十字的电瓶车抬进医院停车场更高明的当然就是提前预防。各单位的工头,车间长挨个用测温枪每天两次把关,体温不过关立马不上班,由专人统一送往诊断并决定留院治疗还是回家静养。损失多少产能不是问题,只要截断流感病毒的传播途径,过了流感季大家都好好地再来上工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新城的辐射区之外,由多尼瓦的妹妹派涅公主带领的“埃尔塔人民义勇医疗救护队”也在各地行动。平民和接受过医疗培训的多尼瓦私军士兵构成了派涅公主的得力帮手,在各地分发药品和对患者作聊胜于无的初步诊断和流感预防讲解。 平时一直不愿在人前表现的派涅公主在接受了哥哥的教育之后突然对公益事业爆发出极大的热情,新城之外多尼瓦属地的流感潮在她的活跃下得到了极大缓解,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白大褂和戴口罩的她意外得到了白衣圣女的名号,这也算是遏制流感传播之外意外的收获了。 而更深层次的预防行动正在新区的联合研究所大楼的生物实验室内进行。先前几种病原体样本已经全部冷冻密封送回国内位于武汉的P4实验室,然而广泛的研究依然要在这颗星球的环境下展开。 在电子显微镜下,被染色后的流感病毒终于现出了它的原型。 “还是H3N2的变种啊……”某位女教授露出满意的神情,单纯从病毒本身来看,除了体现出流感病毒本身有的易变飘移特征之外,对中国人并没有多大威胁。虽说传送门对面的地球现在也处于秋季,正是流感的高发季节之一。但是显然病毒不是由中国人带过传送门的,否则埃尔塔人应该会对这种病毒更加敏感…… 证据随着试验的进行越来越充足。金刚烷胺,这种在《流行性感冒诊断与治疗指南(2011年版)》当中已经明确指出H3N2有耐药性的药物,对付这次埃尔塔爆发的流感当然是快刀斩乱麻。金刚乙胺在随后的临床试验中也得到了同样的效果,证实了这次流感病毒并非来自传送门之后,它们实实在在是埃尔塔的土产。“为什么是H3N2?”这个问题终于绕过面前的怪石暗礁浮出水面。在这次流感大潮当中搜集的漱口水和鼻腔擦拭样品无一例外都是H3N2这个大类的流感病毒在捣乱。问题的另一面则是教授专家们的学术狂欢,他们还不需要测定RNA就已经清楚他们得到了一株还未进化出耐药抗药特性的流感病毒毒株,这对于今后地球侧流感的预防又将是一次有效的助力。这样的成果才正是真正有价值的探索回报——一种远非单纯殖民能够得到的宝贵资源。 第七十六章 因病得福 “那是当然!”“就是!”参谋们听了这一席话个个热情高涨。 “但是你们可千万要记得。在这里,我们的敌人不仅仅包括敌对势力。”少将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花板眨了两下眼继续说道: “我们的敌人,是包括这颗星球自然环境在内的整个世界。” 参谋们立刻就焉了。如果前几天他们还不信这一句“鬼话”。他们能够逆季节搭起大棚种植蔬菜,他们可以强行让积雨云变成雨水浇灌作物,他们可以直接削平山头建造基地和跑道,在门的另外一边还可以横穿大地建造地峡和运河……可现在他们可得信了。因为他们其中还有带着流感和戴口罩在岗位上奋战的,还好他们的病情都不是很严重。 诚然双月教会西征军给埃尔塔新皇帝多尼瓦和新区带来的压力,还不足以和面前的流感大流行潮相比。 “操,快给老娘拿开水来……” 没多久前还在课堂上对着红龙团和参军的种子学员们生龙活虎地讲解欧姆定律的罗绫,还没等到拿多用电表来上实验课,就软绵绵地飘到了新城医院的病床上。在护士小姐姐眼里,她还能说话还顶算好的,隔壁病房已经有人插了呼吸机——幸好还没有肺插管,病情也还算稳定。不过从现在看来,这罗绫请上一周的假是难免的了。 三楼病房一溜子都是中国籍工作人员。尽管提前接种了流感疫苗,但是这次埃尔塔大陆上的流感风潮毕竟是国内群众都没有接触过的新品种,大量还太天真的异界来客还是不免中招。幸好上面早就有预案,到现在为止情况还在控制之中。没死中国人就行……在顶楼办公室里心神不定来回踱步的院长是这么想的。 一楼的大厅里就满是新城的土著病人了。虽说流感对于成年健康人来说是自愈型传染病,一般人没啥事儿折腾个一周在床上躺上半天就能好。,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新区工人朋友们拿出本应用在吃喝享用上的钢镚儿购买一些能够让他们舒服不少的好东西。贴在头上能够舒服许多,不至于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退热贴,五片只需要十元钱——虽说一张黑色票子对于普通工人来说不是小数目,但因多半买退热贴的都是孩子发烧心急如焚的父母亲们,这个钱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埃尔塔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冰袋,可惜魔法制冰造出来的冰袋这东西受限于魔法扩散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用得起和接触得到的。 大厅里种子学员出身的军医戴着口罩在购药队伍前反复对着购买者重复着注意事项,例如用于退烧,止痛和消炎布洛芬不能用于哮喘和胃病患者,每日的用法用量……拉着患者的手讲完这些还免不了塞上一张纸,上面尽是简略易懂图文并茂的说明。 土著当中重病患者也不是没有,他们都被送到新城医院的二层。幸亏新城医疗机构早已经经历过痢疾和伤寒的考验,对付起躺床病号来说得心应手,打针挂吊瓶自然不在话下。比较严重的送来发高烧的几个孩子基本上上了布洛芬缓释胶囊或者磷酸奥司他韦都效果奇佳,体温迅速回落到正常偏高范围。本已经急哭了的孩子爸妈眼里那几位全身雪白露出一张黄脸的圣手医士现在已经全身上下闪着天神一样的光芒,经过翻译才能懂的语言仿佛是来自天堂的神音……要不是医生穿着白大褂摸不准大腿在哪,他们一定会冲上去紧紧抱住恩人的大腿。只有一个三岁的娃娃比较危险,入院直接送进了之前没几个人享受过的ICU。流感重症并发肺炎和气管炎,现在两个家长都坐在ICU外面呆得说不出话,又不敢哭又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真是看着让人心疼。但是这也没办法,就算在医疗体系完备的传送门另一边,每年总有人因为流感和流感的并发症离开人世,中毒性休克,并发脑膜炎……这些更危险的并发症,在新城辐射范围内的埃尔塔人至今还没有被这些病魔撞上已经算是万幸。 要知道在埃尔塔,一个魔法师依靠些装神弄鬼,和治病完全没关系的魔法就能把患者和他们的亲人骗得死去活来,散尽家财。结果呢?自愈之外的病人多数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死亡。而他们的病症在新城医院内只需要顶天几十块就能治好,区区几片药打打吊瓶上个抗生素罢了。这种情况在魔法师密度较高的东部和中部所见甚少,在西部反而是高发区。某些在加西亚活得风光十足,纸醉金迷的魔法师除了在魔法协会挂了一个没有薪水的位子之外,每年都要出去“旅行”好长一段时间。知道个中细节的人都明白,这哪是去“旅行”,这是下乡和出国骗钱去了。 当然应用魔法之外的医生亦不是没有,植物草药和草药汁液的传统医术也在埃尔塔颇有市场。治疗中暑腹泻之类的小病尚有余力,碰上“被恶魔选中”的瘟疫患者,无论是能够帮人接骨生肉的高级魔法师,还是学点魔法就招摇撞骗,骗吃骗喝的三脚猫魔法师,或者是熟知植物药用的巫医都只能退避三尺。和这些人不要说治疗了,看到他们都有可能被恶魔看上你的小命,最终结果就是你也必须在火中哀嚎着被净化殆尽。 各地对付瘟疫患者的方法确实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还能呼喊挣扎的患者一家被深夜钉死门窗,从外放火把整间屋子彻底烧灭。加西亚的贫民窟在十几年前也曾经爆发过这样的疫情,最后还是请来了双月教会的首席魔法师,在疫情爆发地带之外建立了大型魔法阵,直接把整个地区和上面的建筑,没有患病的正常人和患者连同守卫的士兵一同颠覆进万丈深渊,疫区只剩下一片平整的黄土。就连首都都要这样大动干戈,就更别提某些村镇因为烧屋不及时而殃及到全村的悲惨传说了。能够药到病除的异界医生,和招摇撞骗解决自愈疾病的魔法师,装神弄鬼的巫医,还有动不动烧房的恐慌村民,孰优孰劣已经不用细说,明眼人当一看便知。 比患病之后才急着被涂着红十字的电瓶车抬进医院停车场更高明的当然就是提前预防。各单位的工头,车间长挨个用测温枪每天两次把关,体温不过关立马不上班,由专人统一送往诊断并决定留院治疗还是回家静养。损失多少产能不是问题,只要截断流感病毒的传播途径,过了流感季大家都好好地再来上工才是最重要的。 而在新城的辐射区之外,由多尼瓦的妹妹派涅公主带领的“埃尔塔人民义勇医疗救护队”也在各地行动。平民和接受过医疗培训的多尼瓦私军士兵构成了派涅公主的得力帮手,在各地分发药品和对患者作聊胜于无的初步诊断和流感预防讲解。 平时一直不愿在人前表现的派涅公主在接受了哥哥的教育之后突然对公益事业爆发出极大的热情,新城之外多尼瓦属地的流感潮在她的活跃下得到了极大缓解,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白大褂和戴口罩的她意外得到了白衣圣女的名号,这也算是遏制流感传播之外意外的收获了。 而更深层次的预防行动正在新区的联合研究所大楼的生物实验室内进行。先前几种病原体样本已经全部冷冻密封送回国内位于武汉的P4实验室,然而广泛的研究依然要在这颗星球的环境下展开。 在电子显微镜下,被染色后的流感病毒终于现出了它的原型。 “还是H3N2的变种啊……”某位女教授露出满意的神情,单纯从病毒本身来看,除了体现出流感病毒本身有的易变飘移特征之外,对中国人并没有多大威胁。虽说传送门对面的地球现在也处于秋季,正是流感的高发季节之一。但是显然病毒不是由中国人带过传送门的,否则埃尔塔人应该会对这种病毒更加敏感…… 证据随着试验的进行越来越充足。金刚烷胺,这种在《流行性感冒诊断与治疗指南(2011年版)》当中已经明确指出H3N2有耐药性的药物,对付这次埃尔塔爆发的流感当然是快刀斩乱麻。金刚乙胺在随后的临床试验中也得到了同样的效果,证实了这次流感病毒并非来自传送门之后,它们实实在在是埃尔塔的土产。“为什么是H3N2?”这个问题终于绕过面前的怪石暗礁浮出水面。在这次流感大潮当中搜集的漱口水和鼻腔擦拭样品无一例外都是H3N2这个大类的流感病毒在捣乱。问题的另一面则是教授专家们的学术狂欢,他们还不需要测定RNA就已经清楚他们得到了一株还未进化出耐药抗药特性的流感病毒毒株,这对于今后地球侧流感的预防又将是一次有效的助力。这样的成果才正是真正有价值的探索回报——一种远非单纯殖民能够得到的宝贵资源。 第七十七章 春收 流感的风潮还在余波,比流感更让人躁动和不安的传闻已经在西部地区逐渐扩散。 “你知道吗?多尼瓦结盟的那群异界人,在冬天种出了小麦!现在就正在收割!” “诺伊地区的田地已经被施了神奇的魔法,四季都可以种出粮食!” 能够和不断扩散,人人为之色变的流感相提并论的爆炸性新闻也在这块大陆上成为见面必谈的异闻。不知道的小伙伴立马就会被人赏上一个乡巴佬的眼神,然后多半不要脸地拾起好奇心开始问个究竟。 新城和新城附近的好奇或不太相信的人们闻讯前来在隔离网外和小山坡上一睹究竟时无不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小麦可以这么种,可以用如此暴力的方式来收割。看起来几乎没有实感,直到那些麦粒像瀑布一样从收割机中倒进车斗里,才会引起一片欢呼。 大地上那些以往分割成一块块界限分明的麦田此时已经浑然一体,就算是从直升机上也一眼望不到边。麦田上的联合收割机那一点可怜的鲜艳颜色此时也已经变成金黄色海洋里的点缀。单纯从飞机上看还只是管中窥豹,事实上这个几乎占据了整个诺伊地区传统种植地的大麦田包括被包围其中的村庄和各类设施整整有将近六十万公顷。要知道大型联合收割机每天全天工作,三班倒更换驾驶员每天也最多只能收割一百公顷……这还是有预案连夜赶运来大量联合收割机和在国内联合招聘驾驶员的成果。以后自然会有土著驾驶员来操控这些机器,现在应急时段就只能上应急措施了。 不仅满地小麦在等人抢收,新城的粮库也已经爆满。多出来的面粉只好直接送回国内——甚至现在面粉厂也开始对源源不断送来的小麦接受不能,只好把麦粒打包,发几列车皮回国。 “好好拍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们的天下!”韦博士在进行航拍的直升机上高喊着,狂笑着,吹着口哨,全然不管他正拖着时速二百多公里的鼻涕在空中花式丢人。 旁边来自装电视台的摄像师实在是很想笑出声,为了纪录片的质量他还是戴上了耳机转移注意力假装没听见。这素材这么棒,可别因为一个逗比在直升机上耍宝把节目拍砸了。 在他们脚下,联合收割机在麦田上齐头并进,在身后喷出一路的麦杆。滚筒和车轮在浓烟身后把麦田碾压成麦床,而麦粒都收在车内。最后收割完成的小麦又由拖着斗车的拖拉机源源不断地送往面粉厂……麦杆最终也会有机器将它们收集分类。肥田的肥料和板材的原料这些出路让麦杆不只是变成燃料被白白浪费和产生一团污染空气的废气。 “九八年抗洪,一二年汶川……我去过的地方加起来的欢呼跟这根本都没法比……”一辆SX250上,退役的汽车兵司机开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押运员唠家常。车窗外埃尔塔土著们在水泥路面下的路基人行道上跟着卡车一同奔跑,在麦杆床上打滚,扯着嘶哑的嗓子不停欢呼这难得一见的,来自春天的丰收馈赠。 “埃尔塔人是不是疯了?”押运员也有点不解。小麦啥时候还带了致幻剂的效果啦? 汽车兵扭动着方向盘,“他们没疯。你要是辛辛苦苦干两年活没收着几斤粮,看到今天这种情况你比他们还疯。” 诚然路上好多发着麦疯的埃尔塔人在周六专程来发疯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看看自己出租给新区的田地有什么惊人的改观。虽然他们大部分人的田野已经被嵌入隔离网圈子的深处,不是冒着生命危险爬过电网根本看不到。还有些人的田地则被平整为让大型机械转场的道路,挖成从河水当中引水的水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拿着换来的饭票和人民币疯狂庆祝丰收佳节。至于那些面粉,最后大部分也是要进他们这些工人的肚子,别人可能犯迷糊,吃的人可比谁都要明白。 运输路线尽头的面粉厂此时也在全速生产,运来的小麦不断满足着这条怪物生产线的需求。小麦粒经过水润,磨皮和锤打分出面粉和麦麸,而从新建成的水库中雪水在重力和大坝的束缚下有规律地带动水轮机转动,给这些吃麦子吐面粉的怪物带来充沛的动力。在这个厂房面前,所有的风力磨坊,水力磨坊和畜力磨坊都要大惊失色。然而就是这样的可怕产量也依旧满足不了大丰收的粮食爆炸。 教师们基本全员送医的红龙团成员们自然不能错过丰收庆典,他们此时也在面粉厂穿着工作服参观这一盛景。双月教会摧毁之前的红龙之国本也有扩大农业规模和降低农民数量的构想,然而他们能拿出的依然只是很低端的农业进步——小农民集群的水力改良磨坊,和国有田地的蒸汽动力磨坊,全新的钢制农具和机械,初级的水利工程……比起异界来客到访之前的埃尔塔自然是高出不少,但是在全机械化农业的面前他们只得掩面失色。能够从电影上了解小麦种植全过程的他们已经发现在荧幕上基本“找不到人”。播种有机械,浇灌有机械,播撒农药和施肥有飞机……小麦田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居然不长杂草少病虫害,从雪地里舒展开来,直到初夏等着这些“懒农民”直接开着机械去收割。不过也只有异界的懒农民才能驾驭这么大的产粮区。产粮区的规模在他们进入诺伊地区时便早有体会,然而目力再好,机上的乘客终究只能看到麦田和天空的夹角地平线。六十万公顷的一块麦田,这个数据几乎无法想象……还有人豪情壮志地对他们说过,六十万公顷只不过是小意思……天哪。 至于磨粉,从把沙石分离出麦粒,把麸皮分离出小麦芯,钢铁巨锤把小麦粒一击分离成面粉……偌大的一个面粉厂居然没有多少员工,和磨坊当中的十人一磨连轴转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更可怕的是面粉还分出若干种品种,这样的懒还能出这样的讲究实在是不可思议。 吉哈特搂着娅菲茨尔娜一边看着装满高筋面粉的口袋从生产线上蹦出,一边回味着讲解员话语边角的各种细节。对面的这个黄肤黑发民族在精通吃喝文化的同时似乎永远都不会嫌粮食多,他们大有把埃尔塔的诺伊地区所有麦田彻底收入麾下,变成大粮仓的觉悟。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民族在对于美食有格外观感的同时,也是饥饿的老朋友。他们深知最能够改变人性,收买人心的方式就是让没饭吃的平民吃上面条,让吃得上面条的平民吃上肉。如果推翻他们的人不能做到这样的标准也就必然被人民反噬。如果要实现这种理想,现阶段也只有新区的技术能够做到了。 吉哈特想到这里不由得失望地摇了摇头。红龙之国之所以一败涂地根本无法东山再起,根源上还是时间不够啊。 “每公顷5000公斤……”吉哈特回想着这个数据仍不免心惊肉跳。 “每公顷5000公斤!”而传送门另一侧的北京某公园树下,某位长老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边看边微笑着点头。“现在你们一边喊着摊子刚铺,一边弄出五十多万公顷的耕地,打出了三百万吨弱的粮食,打了一场漂亮仗,我真想给你们来一个集体一等功!”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身旁站得笔直的秘书听的,但下一句就是了。 长老微微起身,把文件交给秘书。“小刘啊,把这份东西从保密线路继续往上传。多谢门那一侧同志们的励精图治,我的休假又要告吹啦。走,咱们去摄政王府!” 新区还需要门另一侧持续用大量运力运送粮食输血的状态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从埃尔塔自产冬小麦送进面粉厂的那一刹那,传送门从中国向埃尔塔一方的运力就开始逐渐从农产品向工业产品倾斜,特别是重工业产品。矿山机械和工厂建材就要开始稳稳当当地接受从农业当中解放的人口了。甚至一度闲置的回运车皮也要搭上一些面粉和麦粒,三百万吨粮食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在大工厂和大矿山之前,埃尔塔首先必须自己承担起大粮仓的角色。只有实现了粮食的大规模集约化生产,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人才能够从田间地头解放出来,从肚子与土壤的天然契约当中得到解脱,进入工厂和学校。被整体式麦田包围的传统农耕村镇也开始急剧解体,因为已经没有农民在其中带来人气和商机,商人不再到村里用商品交换粮食,这样的村镇已经成为无根萍,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道理。把埃尔塔西部平原上的村镇人口用大农业的方式和村镇本身分离,“白纸好写字”,这样的平原地带工业化显然要来得很快。 第七十七章 春收 流感的风潮还在余波,比流感更让人躁动和不安的传闻已经在西部地区逐渐扩散。 “你知道吗?多尼瓦结盟的那群异界人,在冬天种出了小麦!现在就正在收割!” “诺伊地区的田地已经被施了神奇的魔法,四季都可以种出粮食!” 能够和不断扩散,人人为之色变的流感相提并论的爆炸性新闻也在这块大陆上成为见面必谈的异闻。不知道的小伙伴立马就会被人赏上一个乡巴佬的眼神,然后多半不要脸地拾起好奇心开始问个究竟。 新城和新城附近的好奇或不太相信的人们闻讯前来在隔离网外和小山坡上一睹究竟时无不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小麦可以这么种,可以用如此暴力的方式来收割。看起来几乎没有实感,直到那些麦粒像瀑布一样从收割机中倒进车斗里,才会引起一片欢呼。 大地上那些以往分割成一块块界限分明的麦田此时已经浑然一体,就算是从直升机上也一眼望不到边。麦田上的联合收割机那一点可怜的鲜艳颜色此时也已经变成金黄色海洋里的点缀。单纯从飞机上看还只是管中窥豹,事实上这个几乎占据了整个诺伊地区传统种植地的大麦田包括被包围其中的村庄和各类设施整整有将近六十万公顷。要知道大型联合收割机每天全天工作,三班倒更换驾驶员每天也最多只能收割一百公顷……这还是有预案连夜赶运来大量联合收割机和在国内联合招聘驾驶员的成果。以后自然会有土著驾驶员来操控这些机器,现在应急时段就只能上应急措施了。 不仅满地小麦在等人抢收,新城的粮库也已经爆满。多出来的面粉只好直接送回国内——甚至现在面粉厂也开始对源源不断送来的小麦接受不能,只好把麦粒打包,发几列车皮回国。 “好好拍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们的天下!”韦博士在进行航拍的直升机上高喊着,狂笑着,吹着口哨,全然不管他正拖着时速二百多公里的鼻涕在空中花式丢人。 旁边来自装电视台的摄像师实在是很想笑出声,为了纪录片的质量他还是戴上了耳机转移注意力假装没听见。这素材这么棒,可别因为一个逗比在直升机上耍宝把节目拍砸了。 在他们脚下,联合收割机在麦田上齐头并进,在身后喷出一路的麦杆。滚筒和车轮在浓烟身后把麦田碾压成麦床,而麦粒都收在车内。最后收割完成的小麦又由拖着斗车的拖拉机源源不断地送往面粉厂……麦杆最终也会有机器将它们收集分类。肥田的肥料和板材的原料这些出路让麦杆不只是变成燃料被白白浪费和产生一团污染空气的废气。 “九八年抗洪,一二年汶川……我去过的地方加起来的欢呼跟这根本都没法比……”一辆SX250上,退役的汽车兵司机开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押运员唠家常。车窗外埃尔塔土著们在水泥路面下的路基人行道上跟着卡车一同奔跑,在麦杆床上打滚,扯着嘶哑的嗓子不停欢呼这难得一见的,来自春天的丰收馈赠。 “埃尔塔人是不是疯了?”押运员也有点不解。小麦啥时候还带了致幻剂的效果啦? 汽车兵扭动着方向盘,“他们没疯。你要是辛辛苦苦干两年活没收着几斤粮,看到今天这种情况你比他们还疯。” 诚然路上好多发着麦疯的埃尔塔人在周六专程来发疯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来看看自己出租给新区的田地有什么惊人的改观。虽然他们大部分人的田野已经被嵌入隔离网圈子的深处,不是冒着生命危险爬过电网根本看不到。还有些人的田地则被平整为让大型机械转场的道路,挖成从河水当中引水的水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继续拿着换来的饭票和人民币疯狂庆祝丰收佳节。至于那些面粉,最后大部分也是要进他们这些工人的肚子,别人可能犯迷糊,吃的人可比谁都要明白。 运输路线尽头的面粉厂此时也在全速生产,运来的小麦不断满足着这条怪物生产线的需求。小麦粒经过水润,磨皮和锤打分出面粉和麦麸,而从新建成的水库中雪水在重力和大坝的束缚下有规律地带动水轮机转动,给这些吃麦子吐面粉的怪物带来充沛的动力。在这个厂房面前,所有的风力磨坊,水力磨坊和畜力磨坊都要大惊失色。然而就是这样的可怕产量也依旧满足不了大丰收的粮食爆炸。 教师们基本全员送医的红龙团成员们自然不能错过丰收庆典,他们此时也在面粉厂穿着工作服参观这一盛景。双月教会摧毁之前的红龙之国本也有扩大农业规模和降低农民数量的构想,然而他们能拿出的依然只是很低端的农业进步——小农民集群的水力改良磨坊,和国有田地的蒸汽动力磨坊,全新的钢制农具和机械,初级的水利工程……比起异界来客到访之前的埃尔塔自然是高出不少,但是在全机械化农业的面前他们只得掩面失色。能够从电影上了解小麦种植全过程的他们已经发现在荧幕上基本“找不到人”。播种有机械,浇灌有机械,播撒农药和施肥有飞机……小麦田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居然不长杂草少病虫害,从雪地里舒展开来,直到初夏等着这些“懒农民”直接开着机械去收割。不过也只有异界的懒农民才能驾驭这么大的产粮区。产粮区的规模在他们进入诺伊地区时便早有体会,然而目力再好,机上的乘客终究只能看到麦田和天空的夹角地平线。六十万公顷的一块麦田,这个数据几乎无法想象……还有人豪情壮志地对他们说过,六十万公顷只不过是小意思……天哪。 至于磨粉,从把沙石分离出麦粒,把麸皮分离出小麦芯,钢铁巨锤把小麦粒一击分离成面粉……偌大的一个面粉厂居然没有多少员工,和磨坊当中的十人一磨连轴转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同。更可怕的是面粉还分出若干种品种,这样的懒还能出这样的讲究实在是不可思议。 吉哈特搂着娅菲茨尔娜一边看着装满高筋面粉的口袋从生产线上蹦出,一边回味着讲解员话语边角的各种细节。对面的这个黄肤黑发民族在精通吃喝文化的同时似乎永远都不会嫌粮食多,他们大有把埃尔塔的诺伊地区所有麦田彻底收入麾下,变成大粮仓的觉悟。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民族在对于美食有格外观感的同时,也是饥饿的老朋友。他们深知最能够改变人性,收买人心的方式就是让没饭吃的平民吃上面条,让吃得上面条的平民吃上肉。如果推翻他们的人不能做到这样的标准也就必然被人民反噬。如果要实现这种理想,现阶段也只有新区的技术能够做到了。 吉哈特想到这里不由得失望地摇了摇头。红龙之国之所以一败涂地根本无法东山再起,根源上还是时间不够啊。 “每公顷5000公斤……”吉哈特回想着这个数据仍不免心惊肉跳。 “每公顷5000公斤!”而传送门另一侧的北京某公园树下,某位长老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边看边微笑着点头。“现在你们一边喊着摊子刚铺,一边弄出五十多万公顷的耕地,打出了三百万吨弱的粮食,打了一场漂亮仗,我真想给你们来一个集体一等功!” 这句话并不是说给身旁站得笔直的秘书听的,但下一句就是了。 长老微微起身,把文件交给秘书。“小刘啊,把这份东西从保密线路继续往上传。多谢门那一侧同志们的励精图治,我的休假又要告吹啦。走,咱们去摄政王府!” 新区还需要门另一侧持续用大量运力运送粮食输血的状态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从埃尔塔自产冬小麦送进面粉厂的那一刹那,传送门从中国向埃尔塔一方的运力就开始逐渐从农产品向工业产品倾斜,特别是重工业产品。矿山机械和工厂建材就要开始稳稳当当地接受从农业当中解放的人口了。甚至一度闲置的回运车皮也要搭上一些面粉和麦粒,三百万吨粮食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在大工厂和大矿山之前,埃尔塔首先必须自己承担起大粮仓的角色。只有实现了粮食的大规模集约化生产,几百万乃至上千万人才能够从田间地头解放出来,从肚子与土壤的天然契约当中得到解脱,进入工厂和学校。被整体式麦田包围的传统农耕村镇也开始急剧解体,因为已经没有农民在其中带来人气和商机,商人不再到村里用商品交换粮食,这样的村镇已经成为无根萍,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道理。把埃尔塔西部平原上的村镇人口用大农业的方式和村镇本身分离,“白纸好写字”,这样的平原地带工业化显然要来得很快。 第七十八章 遵医嘱 “韦杰里大人,韦杰里大人!” 原来在里涅伊胡说一不二的审判官大人腿蹬了一下,随即从床上惊醒。 “什……什么事啊这么慌张?”韦杰里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现在听谁叫他都和索命鬼唤人似得,看来在希尔齐被吓得不轻。 “前头河面上好像有关卡……我们以前来的时候可没有。” 韦杰里心头当时就咯噔一下沉进了河里。眼看着就就要到盾城了,把那几个病怏怏的病人送进城里给接头人就万事大吉。哪曾想刚过西地边境没多远,就碰到了个水上检查关卡。 “我们船上除了那,那几个人之外又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怕什么?”事到如今韦杰里已经是进退维谷,只有硬着头皮载着半船海货和危险人物继续前进了。 底舱的桨手们依旧在努力划桨,密涅瓦河的河面上微风习习还不足以推进船帆前行。韦杰里实在是再也睡不着,只好登上甲板看着不远处河面上的灯光渐渐接近。 轰鸣声突然在附近响起。带着光柱的快船如同弓箭一般从关卡处接近。骇人的光柱扫向货船,瞬间整个甲板如同白昼。还不等韦杰里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刷着白色油漆的铁快船就随着巨大的讲话声迅速接近。 “这里是埃尔塔密涅瓦河河道巡检办,请你船迅速停桨抛锚,请你船迅速停桨抛锚,我方即将登船检查,我方即将登船检查!” “没有帆,没有桨……魔法的力量?恶魔的咆哮?韦杰里看着接近的检查船,喃喃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检查船,这是两艘六二式炮艇……它在翻新之后换装了自动机炮,配备了来自国内的海军退役船员和多尼瓦私军,成为了“埃尔塔海关”下属机构的“主力舰”。 A炮位的自动炮,B炮位的高射机枪都直挺挺地对准了韦杰里的货船。别人不知道异界这种筒状武器的厉害,韦杰里可不至于不知道。更何况还是比把他吓得尿失禁的警用左轮威武得多的玩意儿。 “停船,停船!”韦杰里三步并作两步,十分配合地拉动了船上的大钟。船头的铁锚迅速放下,本来就不快的货船立刻停止在了水面上。 炮艇也迅速丢下锚链,用缆柱系着缆绳的铁钩把炮艇固定在货船的舷侧。两艘船各十来个人迅速沿着带弯钩的绳梯上了船。 “多谢船主您的合作,现在埃尔塔境内比较紧张,加之疫病多发,带来不便还请谅解。”领头的土著职员按照规章打了下招呼。讲到疫病多发时韦杰里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幸好应该是没人发现。 韦杰里这才发现,后面上来的居然有好些个异界人。黄皮肤黑头发……一时间他拉不走眼神,就这样不停的打量着几个挎着枪拿着各类神奇器械的异界来客。 “兄弟第一次见到吧?哎,谁都是这样。先说说你这船运的什么?” “希尔齐的海货。”韦杰里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盐腌制的。” “有带了什么违禁的东西么?例如魔粉魔杖,刀枪剑戟之类……自用的要登记上封条,走之前不能撕开……” 靠,规矩真多。韦杰里听到这里默默松了一口气。他连自己的都没带。 “好,把你的船员都叫到甲板上面来,我们要逐一登记。”职员把小册子翻页,转头就向后面的同事喊道:“大家准备好,待会到甲板下面检查!” 韦杰里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又从胃部提到了嗓子眼儿。查货他滴水不漏,查人这可就麻烦了。舱里现在可确确实实关着几个隔着木墙都让人毛骨悚然的,让恶魔选中的瘟疫病人。 韦杰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脑袋转得这么快过。他应该庆幸他在这一瞬间做出了最对的选择。 “长官,我们这里有几个人没办法上到甲板上来。”韦杰里一改刚刚的结巴和迟钝,流利地对着海关职员说道。 “他们是,生病了吗?还是……?”职员慢慢转过身子,把手伸进小册子里头夹着纸条的部分。 “报告长官,他们是……被恶魔选中……” 还没等韦杰里说完,职员迅速把小册子翻到第62页,用汉语对着后面喊道—— “紧急情况三十二号!肺……肺结核!” “X他奶奶的!”其中一条炮艇的艇长迅速对旁边的人吼道:“医疗兵!去把操舵室药盒子里的异烟肼和利福平拿来!还有大副你也跟着他下去帮他一手!橡胶防化服防毒面具我们要一人一个,口罩要双倍!” 然后艇长对着天空就是一声大吼。“兄弟们,咱们来生意啦!沃日,格老子的凭啥子好处都出在二支队?我们也要立功!我!们!也!要!立!功!啦!” 两艘炮艇的船员们也一起高呼“万岁!” “什么……情况?”韦杰里对职员提出了他的疑问。 “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太多啦。觉得新区新城的异界药名扬天下就把人不远万里送来新区治疗,真是好大胆儿。” “啥?”韦杰里表示不解。他现在还没转过弯来。这群人脑袋有坑嘛? 职员继续鄙夷地看着面前的韦杰里,“敢把这种瘟疫送来新区接受治疗的,你们恐怕是第一个了。都说商人的胆子肥,我还没想到真的这么肥。” “这病真能治啊?”韦杰里此时大脑基本上是全速运转,聪明的他也迅速进入了角色。 “本地人已经治愈了好几个。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帮我们建筑起神奇都市,能在冬天种出小麦的异界人居然在医术上也能够逆转神的规律。”小职员免不了兴奋和自豪地开始炫耀起新区的奇闻异事。 俗话说人生靠演技,韦杰里这时候也已经几近摆出了向职员虔诚祈祷的态势。起码他现在是保住一条命了。他的身后,穿着橡胶连体服和防毒面具的几个炮艇船员已经下到底舱。他们将把一样的衣服也套在患者的身上,给他戴上一样的防毒面具,送回新区作为治疗对象兼研究素材。 从他们下到舱室里把五个患者套上隔离服到运出来的时间里,韦杰里和职员小哥还唠起了家常,讲到了路上死在舱室里的第六个瘟疫病人……还有舱里的海货,韦杰里明确表示要送几箱给检查站,小职员也明确表示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好意我们心领了……两方就这样在甲板上玩起了友善的拉锯战。 “你们这个船暂时不能停在盾城了。”最后一个患者从底舱被抬出来之后一个懂埃尔塔语的黄皮肤人替代了职员小哥,很严肃地对韦杰里说道。“你们可以现在就顺流而下离开西部地区。这里是一些治疗瘟疫的特效药还有说明,你们所有人按照说明吞服之后起码两周之后才能再度到盾城去做生意。这几个患者我们都带走了,保证治疗。但是生死我们就不对此负责。到时候你们来领也好,不来领那就再说了……医疗费我们会让他们用工资偿付的。” 韦杰里点头称是,心里则向着如何赶紧跑路。毕竟这几个从四海收罗来的病人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一趟真是狼穴虎口轮流进出,再吓下去他的小心脏可真要受不了了。他没想到发现了几个恶魔选中的人之后这些奇怪的检查船船员居然是欢呼雀跃而不是拿着铁筒子对着他这个不怀好意的船长就来一发。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还有,冬季能种出麦子?卧槽。能够治愈恶魔选中的疾病?卧了个大槽。这些他得快点顺流而下禀告鲁恰或者回到希尔齐去告知欧费蒙德里奇。这里头随便一样都是可以震惊双月教会高层的消息。更何况人已经送到,他也算完成任务了。这一路来能从瘟疫和上司的夹缝当中保得一条小命也实在是不容易。 两艘炮艇急冲冲就脱离了货船往上游驶去。韦杰里看着这些奇怪的船只,突然想起了他从里涅伊胡带回来有关魔法推进装置的图纸。能在逆水中轻巧前进的敌船就凭这一点优势,双月的内河船舰就无法突破西部的水上防线。敌人可以顺利地用船舰从河道上的任意地点投送兵力,而不用害怕被拦阻和追击……再联想到里涅伊胡的惨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疲于奔命和救火不及的双月西征军的惨状。敌人或许战斗力不强,但是在脚程上倍于己方。 货船也收起锚链,调头顺着水流返航。韦杰里并不想让桨工下船,而是给足工钱让他们依旧努力划桨,希望借此能够提升顺流而下可怜的航速。海货开始被从箱子里拿出来当做食物,留着它们做死重带回希尔齐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还不如煮了吃掉。 决定回希尔齐的原因是韦杰里隐隐约约已经觉得鲁恰知道了他刚得知的消息当中起码一半。鲁恰现在也应该在烦恼之上,要献宝不应该去找他,也不要去碰这个胖子,未来的加西亚守将的气头为妙。 第七十八章 遵医嘱 “韦杰里大人,韦杰里大人!” 原来在里涅伊胡说一不二的审判官大人腿蹬了一下,随即从床上惊醒。 “什……什么事啊这么慌张?”韦杰里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现在听谁叫他都和索命鬼唤人似得,看来在希尔齐被吓得不轻。 “前头河面上好像有关卡……我们以前来的时候可没有。” 韦杰里心头当时就咯噔一下沉进了河里。眼看着就就要到盾城了,把那几个病怏怏的病人送进城里给接头人就万事大吉。哪曾想刚过西地边境没多远,就碰到了个水上检查关卡。 “我们船上除了那,那几个人之外又没有什么其他危险的东西,怕什么?”事到如今韦杰里已经是进退维谷,只有硬着头皮载着半船海货和危险人物继续前进了。 底舱的桨手们依旧在努力划桨,密涅瓦河的河面上微风习习还不足以推进船帆前行。韦杰里实在是再也睡不着,只好登上甲板看着不远处河面上的灯光渐渐接近。 轰鸣声突然在附近响起。带着光柱的快船如同弓箭一般从关卡处接近。骇人的光柱扫向货船,瞬间整个甲板如同白昼。还不等韦杰里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刷着白色油漆的铁快船就随着巨大的讲话声迅速接近。 “这里是埃尔塔密涅瓦河河道巡检办,请你船迅速停桨抛锚,请你船迅速停桨抛锚,我方即将登船检查,我方即将登船检查!” “没有帆,没有桨……魔法的力量?恶魔的咆哮?韦杰里看着接近的检查船,喃喃地自言自语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检查船,这是两艘六二式炮艇……它在翻新之后换装了自动机炮,配备了来自国内的海军退役船员和多尼瓦私军,成为了“埃尔塔海关”下属机构的“主力舰”。 A炮位的自动炮,B炮位的高射机枪都直挺挺地对准了韦杰里的货船。别人不知道异界这种筒状武器的厉害,韦杰里可不至于不知道。更何况还是比把他吓得尿失禁的警用左轮威武得多的玩意儿。 “停船,停船!”韦杰里三步并作两步,十分配合地拉动了船上的大钟。船头的铁锚迅速放下,本来就不快的货船立刻停止在了水面上。 炮艇也迅速丢下锚链,用缆柱系着缆绳的铁钩把炮艇固定在货船的舷侧。两艘船各十来个人迅速沿着带弯钩的绳梯上了船。 “多谢船主您的合作,现在埃尔塔境内比较紧张,加之疫病多发,带来不便还请谅解。”领头的土著职员按照规章打了下招呼。讲到疫病多发时韦杰里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幸好应该是没人发现。 韦杰里这才发现,后面上来的居然有好些个异界人。黄皮肤黑头发……一时间他拉不走眼神,就这样不停的打量着几个挎着枪拿着各类神奇器械的异界来客。 “兄弟第一次见到吧?哎,谁都是这样。先说说你这船运的什么?” “希尔齐的海货。”韦杰里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盐腌制的。” “有带了什么违禁的东西么?例如魔粉魔杖,刀枪剑戟之类……自用的要登记上封条,走之前不能撕开……” 靠,规矩真多。韦杰里听到这里默默松了一口气。他连自己的都没带。 “好,把你的船员都叫到甲板上面来,我们要逐一登记。”职员把小册子翻页,转头就向后面的同事喊道:“大家准备好,待会到甲板下面检查!” 韦杰里刚刚松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又从胃部提到了嗓子眼儿。查货他滴水不漏,查人这可就麻烦了。舱里现在可确确实实关着几个隔着木墙都让人毛骨悚然的,让恶魔选中的瘟疫病人。 韦杰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脑袋转得这么快过。他应该庆幸他在这一瞬间做出了最对的选择。 “长官,我们这里有几个人没办法上到甲板上来。”韦杰里一改刚刚的结巴和迟钝,流利地对着海关职员说道。 “他们是,生病了吗?还是……?”职员慢慢转过身子,把手伸进小册子里头夹着纸条的部分。 “报告长官,他们是……被恶魔选中……” 还没等韦杰里说完,职员迅速把小册子翻到第62页,用汉语对着后面喊道—— “紧急情况三十二号!肺……肺结核!” “X他奶奶的!”其中一条炮艇的艇长迅速对旁边的人吼道:“医疗兵!去把操舵室药盒子里的异烟肼和利福平拿来!还有大副你也跟着他下去帮他一手!橡胶防化服防毒面具我们要一人一个,口罩要双倍!” 然后艇长对着天空就是一声大吼。“兄弟们,咱们来生意啦!沃日,格老子的凭啥子好处都出在二支队?我们也要立功!我!们!也!要!立!功!啦!” 两艘炮艇的船员们也一起高呼“万岁!” “什么……情况?”韦杰里对职员提出了他的疑问。 “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太多啦。觉得新区新城的异界药名扬天下就把人不远万里送来新区治疗,真是好大胆儿。” “啥?”韦杰里表示不解。他现在还没转过弯来。这群人脑袋有坑嘛? 职员继续鄙夷地看着面前的韦杰里,“敢把这种瘟疫送来新区接受治疗的,你们恐怕是第一个了。都说商人的胆子肥,我还没想到真的这么肥。” “这病真能治啊?”韦杰里此时大脑基本上是全速运转,聪明的他也迅速进入了角色。 “本地人已经治愈了好几个。你们应该感到庆幸,帮我们建筑起神奇都市,能在冬天种出小麦的异界人居然在医术上也能够逆转神的规律。”小职员免不了兴奋和自豪地开始炫耀起新区的奇闻异事。 俗话说人生靠演技,韦杰里这时候也已经几近摆出了向职员虔诚祈祷的态势。起码他现在是保住一条命了。他的身后,穿着橡胶连体服和防毒面具的几个炮艇船员已经下到底舱。他们将把一样的衣服也套在患者的身上,给他戴上一样的防毒面具,送回新区作为治疗对象兼研究素材。 从他们下到舱室里把五个患者套上隔离服到运出来的时间里,韦杰里和职员小哥还唠起了家常,讲到了路上死在舱室里的第六个瘟疫病人……还有舱里的海货,韦杰里明确表示要送几箱给检查站,小职员也明确表示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好意我们心领了……两方就这样在甲板上玩起了友善的拉锯战。 “你们这个船暂时不能停在盾城了。”最后一个患者从底舱被抬出来之后一个懂埃尔塔语的黄皮肤人替代了职员小哥,很严肃地对韦杰里说道。“你们可以现在就顺流而下离开西部地区。这里是一些治疗瘟疫的特效药还有说明,你们所有人按照说明吞服之后起码两周之后才能再度到盾城去做生意。这几个患者我们都带走了,保证治疗。但是生死我们就不对此负责。到时候你们来领也好,不来领那就再说了……医疗费我们会让他们用工资偿付的。” 韦杰里点头称是,心里则向着如何赶紧跑路。毕竟这几个从四海收罗来的病人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一趟真是狼穴虎口轮流进出,再吓下去他的小心脏可真要受不了了。他没想到发现了几个恶魔选中的人之后这些奇怪的检查船船员居然是欢呼雀跃而不是拿着铁筒子对着他这个不怀好意的船长就来一发。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还有,冬季能种出麦子?卧槽。能够治愈恶魔选中的疾病?卧了个大槽。这些他得快点顺流而下禀告鲁恰或者回到希尔齐去告知欧费蒙德里奇。这里头随便一样都是可以震惊双月教会高层的消息。更何况人已经送到,他也算完成任务了。这一路来能从瘟疫和上司的夹缝当中保得一条小命也实在是不容易。 两艘炮艇急冲冲就脱离了货船往上游驶去。韦杰里看着这些奇怪的船只,突然想起了他从里涅伊胡带回来有关魔法推进装置的图纸。能在逆水中轻巧前进的敌船就凭这一点优势,双月的内河船舰就无法突破西部的水上防线。敌人可以顺利地用船舰从河道上的任意地点投送兵力,而不用害怕被拦阻和追击……再联想到里涅伊胡的惨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疲于奔命和救火不及的双月西征军的惨状。敌人或许战斗力不强,但是在脚程上倍于己方。 货船也收起锚链,调头顺着水流返航。韦杰里并不想让桨工下船,而是给足工钱让他们依旧努力划桨,希望借此能够提升顺流而下可怜的航速。海货开始被从箱子里拿出来当做食物,留着它们做死重带回希尔齐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还不如煮了吃掉。 决定回希尔齐的原因是韦杰里隐隐约约已经觉得鲁恰知道了他刚得知的消息当中起码一半。鲁恰现在也应该在烦恼之上,要献宝不应该去找他,也不要去碰这个胖子,未来的加西亚守将的气头为妙。 第七十九章 鬼子进空村 前审判官韦杰里的直觉确实很机敏。现在的鲁恰正好就是带着一肚子气挺进加西亚的。 鲁恰的部队第二天的正午就从加西亚的东门跑步进入城内。什么?你说守军?加西亚都快没有人了,还提什么守军?现在在城里维持有限治安的也是那些前几批来到城内的双月教会西征军士兵。啥叫有限治安?士兵们毫发无损,其他人视而不见——这就叫做有限治安。 东门保养得还算是能够由管理员开闭的。最常有车辆进出的南门已经有一边不堪使用。外部的盗贼们可以从南门肆意进出,不用再害怕有什么驻军来把他们驱离。当然,只要不碰那些兰卡斯来的大爷,大爷们也懒得去收拾这些飞虫。 在他们到来之前城中已经只剩下靠搜罗居民区被抛弃财产为生的拾荒者,和抢劫拾荒者财产的猎人们。当然,也少不了让财富在城内外不断循环的商人,只有他们是超脱于这个都市生态的角色。没有几个终端客户还会不长眼去抢劫这些带着佣兵护卫的商人,要抢也是等到出城再抢。在城内惹恼商人的后果只能是被自己人先收拾掉。 加西亚这种埃尔塔帝国内的超大城市本身就极其依赖于市政。就算是贫民窟的多层滚地龙,也少不了房东一边骂着娘一边往房顶糊泥巴,或者使劲对着墙缝塞砂浆。租户已经开始大批量向着西部跑路,最后连占有一片土地的房东也失去收入来源,难以为继。商户,工人的情况也是半斤八两,甚至走得要比他们早得多。 其实要比谁跑得快的话,贵族可能是跑得比谁都快的那一类。然后围绕着贵族的商户工匠们开始失去收入来源,继而底层平民也开始失业……城市的人口和就业结构从这里开始崩塌,市政和治安也就再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说白了,伴随着连续两任埃尔塔最高领导层的崩塌,加西亚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座鬼城。鲁恰又是从贫民窟最密集的东门进入这座城市,他对新区收割冬小麦的无计可施产生的愤怒也施加在了此刻他对加西亚的观感上。 眼看着敌人把广阔地上的小麦全部收进粮仓而无计可施。敌人既没有重兵防守,也没有赶收抢收……看似空洞的粮仓防线上满是准备射出利箭的强弓。鲁恰此刻只能咒骂着令人失望的加西亚来掩饰他无能的尴尬。把飞龙骑兵投入敌后这种行为遭到了他自己和飞龙骑兵部队指挥官的双重拒绝。直接驱使疲惫的大军一举攻入也无法赶在敌人收割完全之前烧到哪怕一根麦穗。辛辛苦苦潜入新区的细作和眼线也不能不管不顾后面的战况和敌人兵力动向来孤注一掷派遣他们潜入麦田投掷火把。更何况敌人的怪异收割机器是日夜不停地在处理成熟的小麦,以前尝试焚烧麦田的细作也被烤焦在麦田外看着不高的铁网上……所有人都咒骂着敌人的春粮,可没有人能拿出哪怕一点对策。 “这么破烂的贫民窟,一栋房子歪斜压塌了这么多房……还要留着它们干嘛?沙夏因将军,带领你的轻装步兵战团把这一片的贫民窟全部夷为平地——明天我不要再看到什么破烂房屋,我要看到这里有一个练兵场!”咒骂已经不能满足鲁恰了,他必须用指点江山来满足他的失落感。 而部队将会依旧全部驻扎在加西亚的市区内,在那些没有在传位之夜中焚毁而且还显得坚固的房子里继续躲避铁鸟们可能的烈焰。包括了“权杖”附魔轻装步兵战团,“链锤”附魔重装步兵战团,“天盾”巨型魔法傀儡战团,“浪潮”普通魔法傀儡战团,“荆棘”精英近战步兵战团,“神罚”远战魔法师战团,双月次席精英魔法师分队和大量侦察兵,传令兵,辎重兵在内的地面部队如果单算人员的话有将近十万之多,算上两个在加西亚近郊驻扎的近战魔法师战团“碎焰”和“柔冰”,基层官兵全为埃尔塔人的“埃尔塔戡乱战团”,还有支援整个中路西征军的飞龙骑兵部队,连着魔法傀儡们一起能有二十万以上的规模。十多万的人和兽们要躲藏在加西亚的阴影之中,这个问题也确实难到了鲁恰这个阵前大将,更何况魔法傀儡战团中还有两三层楼高的怪物。 二十万。新区参谋们确实估计正确了出现在多尼瓦的属地正面门户军队的数量,但这只是中路军罢了。虽然经历了里涅伊胡一击重创,但是南路军也有十五万的规模。加上后备力量,双月教会在这个大陆上投入了五十万的人和各类战兽,红龙之国围剿战的规模也不过如此。 还驻留在加西亚的地方官在鲁恰一踏进帝都城堡大门就毕恭毕敬地送上了首都市长的印信和帝都现今大致情况的报告书。他在夏尔斯仍在位的时候不过是管理着贫民窟其中一小块地区的地方官而已。他的上任,上上任,上到N任都已经跑路,就剩下个他还坚持岗位——没有多少薪水的空职,只有能在鲁恰面前博得一个美差的梦想支撑着他。 随军军号手按照礼节奏起音乐,鲁恰接过大印转交随从,他随即又双手接来报告书开始随意翻阅。 “连王宫城堡都没人打扫?”鲁恰不禁哑然失笑。本以为是来过王公贵族的瘾,没想到是来整治脏乱差。他抬头看看城堡里的风景,杂草横生,侧通道的大门颓唐地掉落了一半,上面本应是美丽的包铜皮也被粗鲁地割下,只剩下残片还被钢钉固定在门上,从它可窥以往这扇门的辉煌。 鲁恰折腾一番之后终于算是入主了加西亚王宫,在瓦塔夫都没敢染指的王座上重重落下了他的屁股。这个王座也靠的是嵌入地板才能活到今天。铜质的底座已经没人有兴趣耗费时间从地上拔出。它表面的铜面满是被划伤的痕迹,全体的金箔都已经被用这样的方式取走。象征着埃尔塔威权的金狮头扶手也早就不见踪影。全身各处的宝石更不必说,无一幸存。鲁恰屁股还没坐热便高呼无趣,和一干将佐过了一遍傻瘾之后就当即差遣士兵清理正殿,不在话下。唯有马伊兹在座上久久不愿离去。 正殿之外还有餐厅会堂,除了和城堡同期诞生的橡木大桌无法带走吃了几下斧子,其他椅子烛台之类皆被洗劫一空。角落当中被灰尘掩盖的还有几把椅子的残件,看来是“带不走也要毁掉”了。 “幸好这些强盗还没有在这里面放火。”鲁恰摇着头说道。 “不,他们已经放了。”鲁恰身旁的一位佐官拿着椅子腿在火炉旁比划。“他们曾经在这里居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椅子恐怕大部分都做了柴火。” 即使被反驳,鲁恰也说不出话。这些“臣民”还不等埃尔塔彻底被征服就已经沦为了摧毁自己国家权力象征的送葬者。“我们也不用指望这些放火的废物能够为我所用了。”鲁恰这一句话算是给他们下了死刑。 “戡乱战团总共也有五万多人吧?”另一位佐官突然急迫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也没什么……打前阵让他们先上不就行了吗?哈哈哈哈。”鲁恰抚着将军肚大笑。“我们需要让他们用对异端邪说的仇恨来证明他们的忠诚,不是么?” 众人继续往城堡高处前进。空中花园,夏尔斯的受难地,夏尔斯的私人房间,城堡顶层的瞭望台……这些地方不管以前是如何意义非凡或者地位至高,现在都已经破烂不堪。夏尔斯也好,巴卡拉也罢,那些象征着埃尔塔最高权力的物件到哪里都已经难以寻得。王冠,权杖……它们已经和旧埃尔塔一起消逝在时间刮出的大风里。 鲁恰此刻站在加西亚城的最高点,俯瞰着全城的风景。已经偏西的太阳照耀着这个曾经的首都,现在的废墟。除了夕风把旧尘带走,把新尘携来,密涅瓦河还在静静地流淌,整座城市已经失去了生机。 “再好的军队在这里也会得上失心疯的。”鲁恰回头下了楼梯。“传我命令,休整一周,准备伺机进军打垮多尼瓦!”加西亚再好,那也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这哪是什么温柔乡,这就是一片废墟啊。 士兵们按照阶级再次从内城到外层依次住下,打扫房间烧火做饭,炊烟总算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一点点可怜的生机。象征着双月教会和兰卡斯的两面旗子代替了埃尔塔的旗帜在城堡上升起,两个月球很给面子地同时现出在今晚的夜空当中。这里距离西部与直属地区的边疆不过十天脚程。按照鲁恰意愿拟定的劝降书也已经由信使送往西边,现在他的中路军只需要静候佳音,枕戈待旦期待着如何全灭敌人了。 第七十九章 鬼子进空村 前审判官韦杰里的直觉确实很机敏。现在的鲁恰正好就是带着一肚子气挺进加西亚的。 鲁恰的部队第二天的正午就从加西亚的东门跑步进入城内。什么?你说守军?加西亚都快没有人了,还提什么守军?现在在城里维持有限治安的也是那些前几批来到城内的双月教会西征军士兵。啥叫有限治安?士兵们毫发无损,其他人视而不见——这就叫做有限治安。 东门保养得还算是能够由管理员开闭的。最常有车辆进出的南门已经有一边不堪使用。外部的盗贼们可以从南门肆意进出,不用再害怕有什么驻军来把他们驱离。当然,只要不碰那些兰卡斯来的大爷,大爷们也懒得去收拾这些飞虫。 在他们到来之前城中已经只剩下靠搜罗居民区被抛弃财产为生的拾荒者,和抢劫拾荒者财产的猎人们。当然,也少不了让财富在城内外不断循环的商人,只有他们是超脱于这个都市生态的角色。没有几个终端客户还会不长眼去抢劫这些带着佣兵护卫的商人,要抢也是等到出城再抢。在城内惹恼商人的后果只能是被自己人先收拾掉。 加西亚这种埃尔塔帝国内的超大城市本身就极其依赖于市政。就算是贫民窟的多层滚地龙,也少不了房东一边骂着娘一边往房顶糊泥巴,或者使劲对着墙缝塞砂浆。租户已经开始大批量向着西部跑路,最后连占有一片土地的房东也失去收入来源,难以为继。商户,工人的情况也是半斤八两,甚至走得要比他们早得多。 其实要比谁跑得快的话,贵族可能是跑得比谁都快的那一类。然后围绕着贵族的商户工匠们开始失去收入来源,继而底层平民也开始失业……城市的人口和就业结构从这里开始崩塌,市政和治安也就再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说白了,伴随着连续两任埃尔塔最高领导层的崩塌,加西亚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座鬼城。鲁恰又是从贫民窟最密集的东门进入这座城市,他对新区收割冬小麦的无计可施产生的愤怒也施加在了此刻他对加西亚的观感上。 眼看着敌人把广阔地上的小麦全部收进粮仓而无计可施。敌人既没有重兵防守,也没有赶收抢收……看似空洞的粮仓防线上满是准备射出利箭的强弓。鲁恰此刻只能咒骂着令人失望的加西亚来掩饰他无能的尴尬。把飞龙骑兵投入敌后这种行为遭到了他自己和飞龙骑兵部队指挥官的双重拒绝。直接驱使疲惫的大军一举攻入也无法赶在敌人收割完全之前烧到哪怕一根麦穗。辛辛苦苦潜入新区的细作和眼线也不能不管不顾后面的战况和敌人兵力动向来孤注一掷派遣他们潜入麦田投掷火把。更何况敌人的怪异收割机器是日夜不停地在处理成熟的小麦,以前尝试焚烧麦田的细作也被烤焦在麦田外看着不高的铁网上……所有人都咒骂着敌人的春粮,可没有人能拿出哪怕一点对策。 “这么破烂的贫民窟,一栋房子歪斜压塌了这么多房……还要留着它们干嘛?沙夏因将军,带领你的轻装步兵战团把这一片的贫民窟全部夷为平地——明天我不要再看到什么破烂房屋,我要看到这里有一个练兵场!”咒骂已经不能满足鲁恰了,他必须用指点江山来满足他的失落感。 而部队将会依旧全部驻扎在加西亚的市区内,在那些没有在传位之夜中焚毁而且还显得坚固的房子里继续躲避铁鸟们可能的烈焰。包括了“权杖”附魔轻装步兵战团,“链锤”附魔重装步兵战团,“天盾”巨型魔法傀儡战团,“浪潮”普通魔法傀儡战团,“荆棘”精英近战步兵战团,“神罚”远战魔法师战团,双月次席精英魔法师分队和大量侦察兵,传令兵,辎重兵在内的地面部队如果单算人员的话有将近十万之多,算上两个在加西亚近郊驻扎的近战魔法师战团“碎焰”和“柔冰”,基层官兵全为埃尔塔人的“埃尔塔戡乱战团”,还有支援整个中路西征军的飞龙骑兵部队,连着魔法傀儡们一起能有二十万以上的规模。十多万的人和兽们要躲藏在加西亚的阴影之中,这个问题也确实难到了鲁恰这个阵前大将,更何况魔法傀儡战团中还有两三层楼高的怪物。 二十万。新区参谋们确实估计正确了出现在多尼瓦的属地正面门户军队的数量,但这只是中路军罢了。虽然经历了里涅伊胡一击重创,但是南路军也有十五万的规模。加上后备力量,双月教会在这个大陆上投入了五十万的人和各类战兽,红龙之国围剿战的规模也不过如此。 还驻留在加西亚的地方官在鲁恰一踏进帝都城堡大门就毕恭毕敬地送上了首都市长的印信和帝都现今大致情况的报告书。他在夏尔斯仍在位的时候不过是管理着贫民窟其中一小块地区的地方官而已。他的上任,上上任,上到N任都已经跑路,就剩下个他还坚持岗位——没有多少薪水的空职,只有能在鲁恰面前博得一个美差的梦想支撑着他。 随军军号手按照礼节奏起音乐,鲁恰接过大印转交随从,他随即又双手接来报告书开始随意翻阅。 “连王宫城堡都没人打扫?”鲁恰不禁哑然失笑。本以为是来过王公贵族的瘾,没想到是来整治脏乱差。他抬头看看城堡里的风景,杂草横生,侧通道的大门颓唐地掉落了一半,上面本应是美丽的包铜皮也被粗鲁地割下,只剩下残片还被钢钉固定在门上,从它可窥以往这扇门的辉煌。 鲁恰折腾一番之后终于算是入主了加西亚王宫,在瓦塔夫都没敢染指的王座上重重落下了他的屁股。这个王座也靠的是嵌入地板才能活到今天。铜质的底座已经没人有兴趣耗费时间从地上拔出。它表面的铜面满是被划伤的痕迹,全体的金箔都已经被用这样的方式取走。象征着埃尔塔威权的金狮头扶手也早就不见踪影。全身各处的宝石更不必说,无一幸存。鲁恰屁股还没坐热便高呼无趣,和一干将佐过了一遍傻瘾之后就当即差遣士兵清理正殿,不在话下。唯有马伊兹在座上久久不愿离去。 正殿之外还有餐厅会堂,除了和城堡同期诞生的橡木大桌无法带走吃了几下斧子,其他椅子烛台之类皆被洗劫一空。角落当中被灰尘掩盖的还有几把椅子的残件,看来是“带不走也要毁掉”了。 “幸好这些强盗还没有在这里面放火。”鲁恰摇着头说道。 “不,他们已经放了。”鲁恰身旁的一位佐官拿着椅子腿在火炉旁比划。“他们曾经在这里居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椅子恐怕大部分都做了柴火。” 即使被反驳,鲁恰也说不出话。这些“臣民”还不等埃尔塔彻底被征服就已经沦为了摧毁自己国家权力象征的送葬者。“我们也不用指望这些放火的废物能够为我所用了。”鲁恰这一句话算是给他们下了死刑。 “戡乱战团总共也有五万多人吧?”另一位佐官突然急迫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也没什么……打前阵让他们先上不就行了吗?哈哈哈哈。”鲁恰抚着将军肚大笑。“我们需要让他们用对异端邪说的仇恨来证明他们的忠诚,不是么?” 众人继续往城堡高处前进。空中花园,夏尔斯的受难地,夏尔斯的私人房间,城堡顶层的瞭望台……这些地方不管以前是如何意义非凡或者地位至高,现在都已经破烂不堪。夏尔斯也好,巴卡拉也罢,那些象征着埃尔塔最高权力的物件到哪里都已经难以寻得。王冠,权杖……它们已经和旧埃尔塔一起消逝在时间刮出的大风里。 鲁恰此刻站在加西亚城的最高点,俯瞰着全城的风景。已经偏西的太阳照耀着这个曾经的首都,现在的废墟。除了夕风把旧尘带走,把新尘携来,密涅瓦河还在静静地流淌,整座城市已经失去了生机。 “再好的军队在这里也会得上失心疯的。”鲁恰回头下了楼梯。“传我命令,休整一周,准备伺机进军打垮多尼瓦!”加西亚再好,那也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这哪是什么温柔乡,这就是一片废墟啊。 士兵们按照阶级再次从内城到外层依次住下,打扫房间烧火做饭,炊烟总算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一点点可怜的生机。象征着双月教会和兰卡斯的两面旗子代替了埃尔塔的旗帜在城堡上升起,两个月球很给面子地同时现出在今晚的夜空当中。这里距离西部与直属地区的边疆不过十天脚程。按照鲁恰意愿拟定的劝降书也已经由信使送往西边,现在他的中路军只需要静候佳音,枕戈待旦期待着如何全灭敌人了。 第八十章 最后的晚餐 “你又从警察岗位回到部队,还真是让人意外啊。”法兰克吞下一口芬达,回味地说道。 皮彭斯也很无奈地回应法兰克的挖苦:“你还不是一样,说好的回乡造福人民,回着回着就参军了。” “还是老兄你比较牛,一来就混了一个……嗯侦查排排长?是少尉吧?”法兰克继续抬杠。 “是少尉。”皮彭斯举起了倒满可乐的玻璃杯。实际上皮彭斯已经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射击教官,这次直接跳到土著最高军衔和职位一点都不令人意外。“你才牛,中士就开上了坦克车。那东西开上战场一个连都比不上,那硬实的枪弹打上去只能看到火星,吓死人了都。” 法兰克通过了驾驶履带式车辆的考试,顺利从下士升到了中士,在第一步兵团的炮兵营里站稳脚跟。而皮彭斯也已经是第三步兵团直属侦查排的排长。 “恭喜你啦。”法兰克心领神会地举杯相碰。抬杠归抬杠,礼仪还是要的。“你准备拿什么来庆祝一下?娶个媳妇?” “去你奶奶的。”皮彭斯回敬道。 整个餐会会场都洋溢着烤肉和炸物的香气。今晚的肉类和卡路里一样不限量,士兵们军官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也是难得三个步兵团能够共聚一堂的机会——虽然是将近两万人分时段办流水宴,从早吃到晚。餐会除了不供应酒水,其他管够。明天开始士兵就很难餐餐都吃上热饭,起码达不到食堂水准。更惨的是如果碰上敌对方的车轮战,部分据点里的士兵还得就着空隙吃压缩干粮。因此餐会原因当中,减压的因素是其一,餐会和犒劳的补偿因素则是其二。 法兰克的肚子早就被烤牛肉片,猪排和鸡肉塞得严严实实,现在他只能往缝里填点薯条和饮料。饭量较大的皮彭斯则还在往肚子里填装煎猪排。放眼全会场,所有人都在大吃特吃,生怕吃得不够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明天是能见到太阳,只不过是预设防线上空的烈日,烈日传导着来自远方五十万大军的压力。 三个团的两万人……要拦住五十万人。敌人单次进军集中突破也好,分兵多路突进也罢,压力之大那是不言而喻的。 除了安排餐会和其他措施给士兵减压,参谋们还得仔细研究地形图和天气,即如何让这两万人在天时地利的协助下用现代战法干翻数十倍于己方的敌军。 最终结果是三个团在埃尔塔西部平原上沿着各种高地摆出一个反月牙型的部署阵型。无论是从谷地当中走出的北路军,翻过大山的南路军,还是从平原门户长驱直入的中路二十万兵马,想要踏过城市和人口密集的西部平原,就必须打碎这个月牙。 总防线之长,长到堪比马奇诺防线,可惜又没有马奇诺防线那样水准的土木工事。幸好总有一些稍微突出一些的小山包,丘陵地带被用作防线支撑点,驻守着连级单位的高地就成为了这条防线铁链上的木桩。铁链则由火力构成,进入两根木桩之间的敌人要随时面临着被铁链合围截断退路而分批消灭的风险。 而在月牙的中段,一望无际没有凸起的中路军可能进犯路线上,不动如山的铁链变成了挥舞在空中的铁鞭。机械化水平最高的第一步兵团机动部队在防守据点的同时将随时准备开动,横扫进入沙盘的任何目标。前方的河道检查站也将后撤,62式炮艇携带着步兵将是任何想要逆流而上的敌人最可怕的噩梦。 在准确而即时的消息辅助下,在这个战场上机动性这个要素终于会被极度扩大化。只可惜埃尔塔西部平原的路况只能让履带式车辆通行无阻,否则如果是装备轮式车辆,需要在此地据守的兵力还能再降低三成。可惜国内的快反部队此时一方面枕戈待旦预备登陆南方某岛,一方面又要捏紧钢枪怒目西视,实在是难以脱身。就算是这样的实战机会对他们来说也毫无意义。 在两人交替抬杠的当口,一队魔法师饱餐一顿也从法兰克侧面有声有笑地离开会场。一看他们背后斗篷的纹章就知道他们是埃尔塔魔法协会的高阶法师——其中居然还有代表着埃尔塔首席魔法师地位的金色环带。看来这场为了这场决战,多尼瓦也几乎毫无保留啊。 和他们有训练交集的皮彭斯恰好在这一刻低着头和盘中的鸡翅过不去。这些魔法师多半隶属于第三步兵团,还有几个人配属在他的侦察排之下。魔法和现代兵器并驾齐驱,这可以算是第三步兵团特有的独特风景了。 远处会场外,另外一群人在喝着他们的小酒。他们当中有刚退役转业来到这片异土的空降兵,也有早就退役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的PLA各级指战员,更有现役的教官们。练兵场的角落摆起了一个烤串台子,一群人就这样垫着报纸喝啤酒谈笑风生。肩负更重要任务的他们,此时也是需要减压缓解的。 “法兰克,好久不见。”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摸上了法兰克的肩。他猛地一回头,吓了一大跳。 “是你……难怪声音这么熟悉。”同乡的杂役正挥着另一只手向塞着一嘴肉的皮彭斯打招呼。“你怎么也会来这里?还有,你怎么站起来了?” “已经胖了一圈的前杂役笑着撸起了左边的裤管。“这是假肢,怎么样?帅气吧?对了,我现在是第二步兵团二营三连的军医了。” 法兰克吃惊地打了一个饱嗝。“军医?你在那之后接受了医疗培训?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时候我还坐在轮椅上呢。你们的教室还有台阶,更何况像我这样的还不止一个。所以我们单独开了一个班。”他斜了斜脸,“我后面那些也是和我一样的家伙。” “残疾人都能参军……”法兰克一时说不出话来。 “战争带来的创伤,应该在我们这一代人这里就能够终止。”法兰克这才注意到,小伙子的左手上有一枚戒指。“把我们打伤的人反倒把我们从死神手里拖出来,还给了我们新生活,让我们明白为人的价值。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和平的梦想。就算是我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我的孩子争取到一样的世界!”法兰克听着这句话,瞬间感觉有一种奇妙的热血随着手心传导到他的肩上。 是啊。这桌上的两人本应该都不是士兵。法兰克望着昔日同乡远去的身影和怪异的步子不禁感慨着。把该死的双月教会打回老家去,就应该能过上每天都充实的安稳日子了吧?远处的士兵还在用汽水耍着酒疯,扯着蹩脚的汉语唱着改编的《打回老家去》。 歌声冲破了夜空,化作狂风撕扯着贴在布告栏上的双月教会劝降书复印件。“依附异端者投降免除其罪”和“起义者奖励田地”的字体此时显得如此讽刺。给了人们更好生活的是异端?为了一个六个字母的单词而抛弃这一切,乖乖做回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农奴,屈身于地主,皇权和教会面前的小虫?别做梦了!就算不懂这些的粗人干着一样的粗活也知道摆在面前的面饼和蛋汤对比起粗面坨子孰优孰劣。 拙劣的劝降书理所当然地起到了反作用。就连建筑工人也对着布告栏里头的复印件比起中指以示鄙视。其实说到竖中指这个动作,只能说中指模式的手掌比较像那啥……埃尔塔人的那啥也是一个样,结果地球人和埃尔塔人的竖中指就巧妙地拥有了同一个含义。 送给多尼瓦的劝降书更为荒唐,通篇下来只有威胁。多尼瓦大笑着在信使面前看完了这封劝降书,直接把它装进原封撕成两半交还。信使阴着脸驾龙离去,下一次他送来的就应该会是宣战书——同时也标志着三路军的其中一支部队已经到达了西部边境。 之所以新区这边会把劝降书复印到四处张贴的程度,实在是因为太好笑,过于滑稽。看过的人都笑得直岔气,这写作水平快赶上太阳国中央通讯社了。报社的一位画画的小伙子还把金三傻的阅兵玉照P成了一身罗马盔甲,贴上了鲁恰的大名打印出来贴在他的文件柜上,不少人经过这张另类海报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鲁恰倘若看到这张超现实大作,表情的扭曲程度也不会超过他看过被撕成两半的劝降书多少——就算他知道金三傻是一国之君。收到已经脑袋分家的劝降书他之后,他的脸当时就从梨子扭成了栗子。他几乎是立刻就把准备好的宣战书签好大名丢到使者脸上,责令他三天后发出。他狞笑着,大吼着“要给埃尔塔西部的不懂礼节的土农民点颜色看看”。吼声在加西亚大殿当中格外刺耳,连守卫都面面相觑。 这时候能做什么呢?微笑就好了嘛。 第八十章 最后的晚餐 “你又从警察岗位回到部队,还真是让人意外啊。”法兰克吞下一口芬达,回味地说道。 皮彭斯也很无奈地回应法兰克的挖苦:“你还不是一样,说好的回乡造福人民,回着回着就参军了。” “还是老兄你比较牛,一来就混了一个……嗯侦查排排长?是少尉吧?”法兰克继续抬杠。 “是少尉。”皮彭斯举起了倒满可乐的玻璃杯。实际上皮彭斯已经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射击教官,这次直接跳到土著最高军衔和职位一点都不令人意外。“你才牛,中士就开上了坦克车。那东西开上战场一个连都比不上,那硬实的枪弹打上去只能看到火星,吓死人了都。” 法兰克通过了驾驶履带式车辆的考试,顺利从下士升到了中士,在第一步兵团的炮兵营里站稳脚跟。而皮彭斯也已经是第三步兵团直属侦查排的排长。 “恭喜你啦。”法兰克心领神会地举杯相碰。抬杠归抬杠,礼仪还是要的。“你准备拿什么来庆祝一下?娶个媳妇?” “去你奶奶的。”皮彭斯回敬道。 整个餐会会场都洋溢着烤肉和炸物的香气。今晚的肉类和卡路里一样不限量,士兵们军官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也是难得三个步兵团能够共聚一堂的机会——虽然是将近两万人分时段办流水宴,从早吃到晚。餐会除了不供应酒水,其他管够。明天开始士兵就很难餐餐都吃上热饭,起码达不到食堂水准。更惨的是如果碰上敌对方的车轮战,部分据点里的士兵还得就着空隙吃压缩干粮。因此餐会原因当中,减压的因素是其一,餐会和犒劳的补偿因素则是其二。 法兰克的肚子早就被烤牛肉片,猪排和鸡肉塞得严严实实,现在他只能往缝里填点薯条和饮料。饭量较大的皮彭斯则还在往肚子里填装煎猪排。放眼全会场,所有人都在大吃特吃,生怕吃得不够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们明天是能见到太阳,只不过是预设防线上空的烈日,烈日传导着来自远方五十万大军的压力。 三个团的两万人……要拦住五十万人。敌人单次进军集中突破也好,分兵多路突进也罢,压力之大那是不言而喻的。 除了安排餐会和其他措施给士兵减压,参谋们还得仔细研究地形图和天气,即如何让这两万人在天时地利的协助下用现代战法干翻数十倍于己方的敌军。 最终结果是三个团在埃尔塔西部平原上沿着各种高地摆出一个反月牙型的部署阵型。无论是从谷地当中走出的北路军,翻过大山的南路军,还是从平原门户长驱直入的中路二十万兵马,想要踏过城市和人口密集的西部平原,就必须打碎这个月牙。 总防线之长,长到堪比马奇诺防线,可惜又没有马奇诺防线那样水准的土木工事。幸好总有一些稍微突出一些的小山包,丘陵地带被用作防线支撑点,驻守着连级单位的高地就成为了这条防线铁链上的木桩。铁链则由火力构成,进入两根木桩之间的敌人要随时面临着被铁链合围截断退路而分批消灭的风险。 而在月牙的中段,一望无际没有凸起的中路军可能进犯路线上,不动如山的铁链变成了挥舞在空中的铁鞭。机械化水平最高的第一步兵团机动部队在防守据点的同时将随时准备开动,横扫进入沙盘的任何目标。前方的河道检查站也将后撤,62式炮艇携带着步兵将是任何想要逆流而上的敌人最可怕的噩梦。 在准确而即时的消息辅助下,在这个战场上机动性这个要素终于会被极度扩大化。只可惜埃尔塔西部平原的路况只能让履带式车辆通行无阻,否则如果是装备轮式车辆,需要在此地据守的兵力还能再降低三成。可惜国内的快反部队此时一方面枕戈待旦预备登陆南方某岛,一方面又要捏紧钢枪怒目西视,实在是难以脱身。就算是这样的实战机会对他们来说也毫无意义。 在两人交替抬杠的当口,一队魔法师饱餐一顿也从法兰克侧面有声有笑地离开会场。一看他们背后斗篷的纹章就知道他们是埃尔塔魔法协会的高阶法师——其中居然还有代表着埃尔塔首席魔法师地位的金色环带。看来这场为了这场决战,多尼瓦也几乎毫无保留啊。 和他们有训练交集的皮彭斯恰好在这一刻低着头和盘中的鸡翅过不去。这些魔法师多半隶属于第三步兵团,还有几个人配属在他的侦察排之下。魔法和现代兵器并驾齐驱,这可以算是第三步兵团特有的独特风景了。 远处会场外,另外一群人在喝着他们的小酒。他们当中有刚退役转业来到这片异土的空降兵,也有早就退役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的PLA各级指战员,更有现役的教官们。练兵场的角落摆起了一个烤串台子,一群人就这样垫着报纸喝啤酒谈笑风生。肩负更重要任务的他们,此时也是需要减压缓解的。 “法兰克,好久不见。”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摸上了法兰克的肩。他猛地一回头,吓了一大跳。 “是你……难怪声音这么熟悉。”同乡的杂役正挥着另一只手向塞着一嘴肉的皮彭斯打招呼。“你怎么也会来这里?还有,你怎么站起来了?” “已经胖了一圈的前杂役笑着撸起了左边的裤管。“这是假肢,怎么样?帅气吧?对了,我现在是第二步兵团二营三连的军医了。” 法兰克吃惊地打了一个饱嗝。“军医?你在那之后接受了医疗培训?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时候我还坐在轮椅上呢。你们的教室还有台阶,更何况像我这样的还不止一个。所以我们单独开了一个班。”他斜了斜脸,“我后面那些也是和我一样的家伙。” “残疾人都能参军……”法兰克一时说不出话来。 “战争带来的创伤,应该在我们这一代人这里就能够终止。”法兰克这才注意到,小伙子的左手上有一枚戒指。“把我们打伤的人反倒把我们从死神手里拖出来,还给了我们新生活,让我们明白为人的价值。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和平的梦想。就算是我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我的孩子争取到一样的世界!”法兰克听着这句话,瞬间感觉有一种奇妙的热血随着手心传导到他的肩上。 是啊。这桌上的两人本应该都不是士兵。法兰克望着昔日同乡远去的身影和怪异的步子不禁感慨着。把该死的双月教会打回老家去,就应该能过上每天都充实的安稳日子了吧?远处的士兵还在用汽水耍着酒疯,扯着蹩脚的汉语唱着改编的《打回老家去》。 歌声冲破了夜空,化作狂风撕扯着贴在布告栏上的双月教会劝降书复印件。“依附异端者投降免除其罪”和“起义者奖励田地”的字体此时显得如此讽刺。给了人们更好生活的是异端?为了一个六个字母的单词而抛弃这一切,乖乖做回掌控不了自己命运的农奴,屈身于地主,皇权和教会面前的小虫?别做梦了!就算不懂这些的粗人干着一样的粗活也知道摆在面前的面饼和蛋汤对比起粗面坨子孰优孰劣。 拙劣的劝降书理所当然地起到了反作用。就连建筑工人也对着布告栏里头的复印件比起中指以示鄙视。其实说到竖中指这个动作,只能说中指模式的手掌比较像那啥……埃尔塔人的那啥也是一个样,结果地球人和埃尔塔人的竖中指就巧妙地拥有了同一个含义。 送给多尼瓦的劝降书更为荒唐,通篇下来只有威胁。多尼瓦大笑着在信使面前看完了这封劝降书,直接把它装进原封撕成两半交还。信使阴着脸驾龙离去,下一次他送来的就应该会是宣战书——同时也标志着三路军的其中一支部队已经到达了西部边境。 之所以新区这边会把劝降书复印到四处张贴的程度,实在是因为太好笑,过于滑稽。看过的人都笑得直岔气,这写作水平快赶上太阳国中央通讯社了。报社的一位画画的小伙子还把金三傻的阅兵玉照P成了一身罗马盔甲,贴上了鲁恰的大名打印出来贴在他的文件柜上,不少人经过这张另类海报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鲁恰倘若看到这张超现实大作,表情的扭曲程度也不会超过他看过被撕成两半的劝降书多少——就算他知道金三傻是一国之君。收到已经脑袋分家的劝降书他之后,他的脸当时就从梨子扭成了栗子。他几乎是立刻就把准备好的宣战书签好大名丢到使者脸上,责令他三天后发出。他狞笑着,大吼着“要给埃尔塔西部的不懂礼节的土农民点颜色看看”。吼声在加西亚大殿当中格外刺耳,连守卫都面面相觑。 这时候能做什么呢?微笑就好了嘛。 第八十一章 灌顶 四月二十日正午,双月教会的使者把宣战书恭敬而高傲地递交给多尼瓦,正式标志着埃尔塔防御战的开始。但事实上在清晨,中路军和北路军的主力就已经先后越过了西部边境。北路军的十万人由优尔德将军统领,中路军的统帅则是鲁恰元帅兼任。而南路军的最后十五万人也已经进入埃尔塔西部平原,统帅是伊兰诺将军。 “哼,欧费蒙德里奇卿还是未卜先知啊。”鲁恰看着画满了圈的地图,坐在已经是空城的泽拉西市场棚子里冷笑着。“敌人的确是据守不出,可这时候分兵去各个击破不就是中了敌人的拖延之计?我若直接大军从大道前进直取盾城,自此再无关隘。无非就是要防住高地和城中的敌军伺机偷袭我后方……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鲁恰沉思良久。敌人在他进军的这两天毫无动作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面前的红圈犹如木桩,上面插满了致命的铁链。挣脱其中任意一个点势必会受到来自两个木桩的力。如果要把一片木桩连根拔起,就必然会有弃子…… “传令兵!” “听候差遣,元帅大人。” “把千夫长当中的厄拉夏,提兹,库尔菲帝,麦奇里四个人传唤来大营。” 不一会四个千夫长便恭敬地半跪在鲁恰面前。“起来吧。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大任托付。” “多谢元帅提携——是怎么样的大任?”厄拉夏首先问道。 “你们指挥你们各自在战团率领的轻,重步兵部队,攻下地图当中的这三个敌军据点。进军路线有四条,你们就用抽签决定吧。” 麦奇里拿起地图疑惑不解地问道:“那么旁边还有敌方据点,他们不会来包抄我们么?” 提兹也喊出了他的疑问:“四支部队要攻打三个据点,这也太奇怪了吧!其中中间的还是村庄,还用抽签决定……”他说到一半声音就开始逐渐变小。 “谁知道呢。”鲁恰又摸起了他的将军肚。“不尽力的后果只能是被干掉哦,各位千夫长。好的,抽完签之后你们就可以退下了。明天正午你们就可以试着往坡上进发啦。祝你们好运。” 提兹的抱怨收到了效果,他抽到了村庄的南部路线。库尔菲帝抽到了北部,厄拉夏抽到了最北,麦奇里抽到了最南。四支千人部队在夜间就移出了各自战团的大营,自不多说。 鲁恰亲眼看到了四位千夫长已经搬到了泽拉西城外,接着就登门对几个战团下达了进攻指令。指令很简单,抽调出的五万前锋军将在明日四千人对敌方防线冲击开始之后直接冲进埃尔塔西部平原,直取盾城。这五万前锋军基本上都是战团内的骑乘士兵,直属护卫和斥候之外的一部分飞龙骑兵也将配合这一次突袭行动,大概能有二百骑能够参与。 而城外帐篷群中,也弥散着一丝密谋的气味。麦奇里拉开了帐篷。“厄拉夏千夫长,你有没有意向来和我合作呢?”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厄拉夏显然对深夜来客感到格外吃惊。 “抽中中间路线的两个人一定会合围或者合力攻打相对易于进攻的村庄,对吧?” “显而易见。你是想说,我们也去村庄搅局?” “并不。”麦奇里笑了起来。“那样就算是获胜了,哪怕一个士兵都不损失,我们也会死于抗命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合力攻打两个山地据点的其中一个?”厄拉夏好像是开窍了。 “对头。“麦奇里打了一个响指。“我做出让步,先攻打北面据点。但是你必须在获胜之后也协助我攻打南面据点。” 厄拉夏思考了一小会,站起来向麦奇里伸出右手。“愿意之至,我的兄弟。” 次日拂晓,村镇方面的进攻首先拉开帷幕。而麦奇里-厄拉夏的联合轻重步兵部队还在行进的道路上。从大营外到战场就用去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稍事休息进过午饭之后,这两支部队开始列阵在山坡下准备向高地的村庄一同进发。 “全军听令,进攻!”在协调之下,提兹和库尔菲帝的轻重步兵们一同释放了附魔兵器的力量,同时起身向着只距离最后一道土坡的村镇据点发动了冲刺进攻。按理说村镇要比易守难攻的高地要简单攻下的,但这一次他们都押错点了。 倒不是因为地形,因为这里是埃尔塔第一步兵团第四营的营部……足足有两个连的兵力在此驻守。 兼任司号员的营长华泽威一手把打完信号弹的信号枪丢在一边,颤抖着吹响了冲锋号。60毫米迫击炮立刻装填,第一发就灌在了提兹步兵队的头顶上。“老子这一辈子也算是能打响第一枪,进历史课本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忍了这群列阵步兵半小时的华泽威吹完冲锋号之后,大笑地看着迫击炮班又把另一发炮弹塞进了炮膛,防复装装置迅速跳到了它的工作位置,随即又因为炮弹飞出炮膛而解除。 “呜啊啊啊啊啊!”这一发炮弹爆炸立刻掀翻了一小片已经散开的轻装步兵。“低下身子,更快前进!”提兹几乎是用直觉给出了解决之道。没有盾牌防护的轻装步兵唯一有的优势就是前进速度。但是比起速度,两门60毫米迫击炮显然要更胜一筹。 在不断修正射击诸元的前提下,每三秒一发的炮弹一秒不停地落到他们的头上。榴弹的杀伤半径达到十米以上,步兵们能够指望的无非剩下同伴的躯体能够为他们挡下尽量多的破片,以及用脸去赌灌顶的天雷不会飞进自己的死亡半径当中。然而两者都是靠脸。被炮弹雨覆盖的士兵们只能纷纷表示,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库尔菲帝的重步兵情况显然要比另外一边好。迫击炮只撂倒了几位兄弟。他们都死得很透彻,也吸收了大量的能量和破片,其他人只不过受写轻伤罢了。库尔菲帝仔细看了其中一发的弹道,这种怪物很明显是用怪力往空中丢掷的,只要他们接近村镇就不会再被无端放倒了! 库尔菲帝,这位勇敢的千夫长率先跳过了村庄入口前的最后一段土坡。“跟我来!我的士兵们!干翻那群只会往我们头上丢石头的混蛋!冲啊!” “傻X。”不远处房间内的连长稍微骂了一句。“老规矩,数到二十之前不准开火。” 迫击炮的炮火果然不能威胁到坡的后方!库尔菲帝兴奋着挥舞他的大剑。“大家冲啊!拿下这座村庄!” 此时已经有大半部分的重装步兵跃过了土棱线。北侧房间内有一位士兵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数到十二就开火了。 中间威力弹的气体被黄铜和枪膛约束住,强迫弹头在膛线内旋转前进。出膛的子弹不用一秒钟就命中了重装步兵附过魔的钢甲,巨大的动能直接把钢甲的附魔效果彻底清除,随即击穿了钢甲,带走了可怜的重装步兵的肋骨和知觉。 “卧槽。谁开的枪?看回去我不收拾他。算了算了,传我命令,开火!”连长憋了一肚子火,随即按下了八一式轻机枪的扳机。 每一间房间的窗口突然都冒出了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又爆出赤红转黄的火焰。从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到八一式轻机枪,炙热的火网根本容不下人通过。 库尔菲帝还在惊讶地看着倒地而口角和钢甲破洞冒出鲜血的重装步兵,随即那边爆豆版的枪响已经爆发起来。库尔菲帝还来不及转头,一发子弹就打断了被他头盔保护住的中枢神经。感谢这一发精准的子弹,库尔菲帝在这之后已经不用再忍受痛苦了。随后到来的射击打在了胸甲上,但精良附魔的胸甲居然使得一发中间威力弹跳弹,但是也重创了这位千夫长的几根肋骨。随即到来的三发攒射弹几乎是击碎了他的胸甲和全部肋骨。巨大的痛楚使得刚被切断中枢神经的下半身自动跪下。库尔菲帝和他的重装步兵一起,倒在了奔向村镇入口的道路上。 射击,按动扳机再射击。机枪手只需要用准星对准敌人,按住扳机。一支千人规模的重装步兵队就这样被消灭殆尽。 与此同时,另一侧饱受迫击炮之苦的提兹部队刚刚艰难地越过土棱线。提兹本人已经被一发炮弹的破片打得前半身血迹淋漓,肺正在漏气,眼睛被弹片全部戳瞎,手臂上布满了破片的划伤和刺伤。虽然他还能够喘气,但是已经活不长了。 冲上土棱线的轻装步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贸然跨过地狱招待大厅的结果就是踏入十八层地狱。根本不需要隐蔽,上好了刺刀的埃尔塔新军步兵就在这里拿着步枪挨个把他们送回土棱线的下面——其实是送到土地的下面,但是这只不过是第一站。 华泽威这次不需要吹冲锋号了。当他拿着手枪也冲向重装步兵残兵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冲在了他的前方。还没越过土棱线而目睹惨状的重装步兵残兵已经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流着莫名其妙的口水。过去给上一个枪托就解决了战斗。 轻装步兵部队则没有人幸存,不过好消息是——残留的完整兵器挺多,不至于像他们的重装同行一样,武器和他们的性命一起在弹雨中消逝。清点了一番,战利品人手一件还有剩,真是天大的福利啊。 第八十一章 灌顶 四月二十日正午,双月教会的使者把宣战书恭敬而高傲地递交给多尼瓦,正式标志着埃尔塔防御战的开始。但事实上在清晨,中路军和北路军的主力就已经先后越过了西部边境。北路军的十万人由优尔德将军统领,中路军的统帅则是鲁恰元帅兼任。而南路军的最后十五万人也已经进入埃尔塔西部平原,统帅是伊兰诺将军。 “哼,欧费蒙德里奇卿还是未卜先知啊。”鲁恰看着画满了圈的地图,坐在已经是空城的泽拉西市场棚子里冷笑着。“敌人的确是据守不出,可这时候分兵去各个击破不就是中了敌人的拖延之计?我若直接大军从大道前进直取盾城,自此再无关隘。无非就是要防住高地和城中的敌军伺机偷袭我后方……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鲁恰沉思良久。敌人在他进军的这两天毫无动作肯定不是没有理由的。面前的红圈犹如木桩,上面插满了致命的铁链。挣脱其中任意一个点势必会受到来自两个木桩的力。如果要把一片木桩连根拔起,就必然会有弃子…… “传令兵!” “听候差遣,元帅大人。” “把千夫长当中的厄拉夏,提兹,库尔菲帝,麦奇里四个人传唤来大营。” 不一会四个千夫长便恭敬地半跪在鲁恰面前。“起来吧。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大任托付。” “多谢元帅提携——是怎么样的大任?”厄拉夏首先问道。 “你们指挥你们各自在战团率领的轻,重步兵部队,攻下地图当中的这三个敌军据点。进军路线有四条,你们就用抽签决定吧。” 麦奇里拿起地图疑惑不解地问道:“那么旁边还有敌方据点,他们不会来包抄我们么?” 提兹也喊出了他的疑问:“四支部队要攻打三个据点,这也太奇怪了吧!其中中间的还是村庄,还用抽签决定……”他说到一半声音就开始逐渐变小。 “谁知道呢。”鲁恰又摸起了他的将军肚。“不尽力的后果只能是被干掉哦,各位千夫长。好的,抽完签之后你们就可以退下了。明天正午你们就可以试着往坡上进发啦。祝你们好运。” 提兹的抱怨收到了效果,他抽到了村庄的南部路线。库尔菲帝抽到了北部,厄拉夏抽到了最北,麦奇里抽到了最南。四支千人部队在夜间就移出了各自战团的大营,自不多说。 鲁恰亲眼看到了四位千夫长已经搬到了泽拉西城外,接着就登门对几个战团下达了进攻指令。指令很简单,抽调出的五万前锋军将在明日四千人对敌方防线冲击开始之后直接冲进埃尔塔西部平原,直取盾城。这五万前锋军基本上都是战团内的骑乘士兵,直属护卫和斥候之外的一部分飞龙骑兵也将配合这一次突袭行动,大概能有二百骑能够参与。 而城外帐篷群中,也弥散着一丝密谋的气味。麦奇里拉开了帐篷。“厄拉夏千夫长,你有没有意向来和我合作呢?”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厄拉夏显然对深夜来客感到格外吃惊。 “抽中中间路线的两个人一定会合围或者合力攻打相对易于进攻的村庄,对吧?” “显而易见。你是想说,我们也去村庄搅局?” “并不。”麦奇里笑了起来。“那样就算是获胜了,哪怕一个士兵都不损失,我们也会死于抗命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合力攻打两个山地据点的其中一个?”厄拉夏好像是开窍了。 “对头。“麦奇里打了一个响指。“我做出让步,先攻打北面据点。但是你必须在获胜之后也协助我攻打南面据点。” 厄拉夏思考了一小会,站起来向麦奇里伸出右手。“愿意之至,我的兄弟。” 次日拂晓,村镇方面的进攻首先拉开帷幕。而麦奇里-厄拉夏的联合轻重步兵部队还在行进的道路上。从大营外到战场就用去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稍事休息进过午饭之后,这两支部队开始列阵在山坡下准备向高地的村庄一同进发。 “全军听令,进攻!”在协调之下,提兹和库尔菲帝的轻重步兵们一同释放了附魔兵器的力量,同时起身向着只距离最后一道土坡的村镇据点发动了冲刺进攻。按理说村镇要比易守难攻的高地要简单攻下的,但这一次他们都押错点了。 倒不是因为地形,因为这里是埃尔塔第一步兵团第四营的营部……足足有两个连的兵力在此驻守。 兼任司号员的营长华泽威一手把打完信号弹的信号枪丢在一边,颤抖着吹响了冲锋号。60毫米迫击炮立刻装填,第一发就灌在了提兹步兵队的头顶上。“老子这一辈子也算是能打响第一枪,进历史课本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忍了这群列阵步兵半小时的华泽威吹完冲锋号之后,大笑地看着迫击炮班又把另一发炮弹塞进了炮膛,防复装装置迅速跳到了它的工作位置,随即又因为炮弹飞出炮膛而解除。 “呜啊啊啊啊啊!”这一发炮弹爆炸立刻掀翻了一小片已经散开的轻装步兵。“低下身子,更快前进!”提兹几乎是用直觉给出了解决之道。没有盾牌防护的轻装步兵唯一有的优势就是前进速度。但是比起速度,两门60毫米迫击炮显然要更胜一筹。 在不断修正射击诸元的前提下,每三秒一发的炮弹一秒不停地落到他们的头上。榴弹的杀伤半径达到十米以上,步兵们能够指望的无非剩下同伴的躯体能够为他们挡下尽量多的破片,以及用脸去赌灌顶的天雷不会飞进自己的死亡半径当中。然而两者都是靠脸。被炮弹雨覆盖的士兵们只能纷纷表示,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库尔菲帝的重步兵情况显然要比另外一边好。迫击炮只撂倒了几位兄弟。他们都死得很透彻,也吸收了大量的能量和破片,其他人只不过受写轻伤罢了。库尔菲帝仔细看了其中一发的弹道,这种怪物很明显是用怪力往空中丢掷的,只要他们接近村镇就不会再被无端放倒了! 库尔菲帝,这位勇敢的千夫长率先跳过了村庄入口前的最后一段土坡。“跟我来!我的士兵们!干翻那群只会往我们头上丢石头的混蛋!冲啊!” “傻X。”不远处房间内的连长稍微骂了一句。“老规矩,数到二十之前不准开火。” 迫击炮的炮火果然不能威胁到坡的后方!库尔菲帝兴奋着挥舞他的大剑。“大家冲啊!拿下这座村庄!” 此时已经有大半部分的重装步兵跃过了土棱线。北侧房间内有一位士兵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数到十二就开火了。 中间威力弹的气体被黄铜和枪膛约束住,强迫弹头在膛线内旋转前进。出膛的子弹不用一秒钟就命中了重装步兵附过魔的钢甲,巨大的动能直接把钢甲的附魔效果彻底清除,随即击穿了钢甲,带走了可怜的重装步兵的肋骨和知觉。 “卧槽。谁开的枪?看回去我不收拾他。算了算了,传我命令,开火!”连长憋了一肚子火,随即按下了八一式轻机枪的扳机。 每一间房间的窗口突然都冒出了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又爆出赤红转黄的火焰。从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到八一式轻机枪,炙热的火网根本容不下人通过。 库尔菲帝还在惊讶地看着倒地而口角和钢甲破洞冒出鲜血的重装步兵,随即那边爆豆版的枪响已经爆发起来。库尔菲帝还来不及转头,一发子弹就打断了被他头盔保护住的中枢神经。感谢这一发精准的子弹,库尔菲帝在这之后已经不用再忍受痛苦了。随后到来的射击打在了胸甲上,但精良附魔的胸甲居然使得一发中间威力弹跳弹,但是也重创了这位千夫长的几根肋骨。随即到来的三发攒射弹几乎是击碎了他的胸甲和全部肋骨。巨大的痛楚使得刚被切断中枢神经的下半身自动跪下。库尔菲帝和他的重装步兵一起,倒在了奔向村镇入口的道路上。 射击,按动扳机再射击。机枪手只需要用准星对准敌人,按住扳机。一支千人规模的重装步兵队就这样被消灭殆尽。 与此同时,另一侧饱受迫击炮之苦的提兹部队刚刚艰难地越过土棱线。提兹本人已经被一发炮弹的破片打得前半身血迹淋漓,肺正在漏气,眼睛被弹片全部戳瞎,手臂上布满了破片的划伤和刺伤。虽然他还能够喘气,但是已经活不长了。 冲上土棱线的轻装步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贸然跨过地狱招待大厅的结果就是踏入十八层地狱。根本不需要隐蔽,上好了刺刀的埃尔塔新军步兵就在这里拿着步枪挨个把他们送回土棱线的下面——其实是送到土地的下面,但是这只不过是第一站。 华泽威这次不需要吹冲锋号了。当他拿着手枪也冲向重装步兵残兵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冲在了他的前方。还没越过土棱线而目睹惨状的重装步兵残兵已经眼神呆滞地坐在地上,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流着莫名其妙的口水。过去给上一个枪托就解决了战斗。 轻装步兵部队则没有人幸存,不过好消息是——残留的完整兵器挺多,不至于像他们的重装同行一样,武器和他们的性命一起在弹雨中消逝。清点了一番,战利品人手一件还有剩,真是天大的福利啊。 第八十二章 土飞机 “清理战场!”华泽威没好气地点上一根中华。“各连汇报损失!” “一连无损失!” “二连无损失!” 华泽威深吸一口烟,火焰迅速吞噬烟纸和烟叶。“这还没过瘾呢,怎么着也得拼刺刀啊!”他前面的步兵正在用刺刀翻动已经被打得血肉淋漓的轻装步兵尸体。“逃亡敌军不用追了,守好村镇才是要点!各连各排统计战果,待会上报!” 两支进攻部队都跑了十几个逃兵。他们看着势头不对立马掉头就跑,指挥官根本无暇顾及,新军这边也不想深入追击。就让他们狂奔回大本营当一回义务信使呗。 与此同时,厄拉夏和麦奇里的部队还在沿着土路往高地进发。村镇背面据点的山坡平缓,两千人只需要集结发动一次进攻就可以解决问题。倘若厄拉夏知道他只要面对一百五十人的守备部队,一定会笑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面坡平缓,可进攻的路线也只有一条啊。”远处小平房当中的三连连长看着进军队伍扛着盾牌,握着长矛长剑凝重地踏入起爆区,不由得冷笑一声。“地雷战的噩梦,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他从房板上起身,扣动了信号枪的扳机。 土路远处灌木丛当中,几名士兵迅速按动了三下脉冲起爆器的按钮。前队路旁杂草当中埋藏的反步兵定向雷立刻收到了致命的点脉冲。写着白色的“此面向敌”字体的雷壳伴随着八百个钢珠当即喷涌而出。靠近定向雷的重装步兵的钢甲在钢珠雨前和纸张无异,迅速崩裂。随后钢珠刺进皮肤和肌肉,在内脏里横冲直撞,把血管和骨骼碎片不讲理地带出身体之外。靠近炸点的位置士兵则当场就被钢雨推在地上,鲜血固定住了他倒下激起的尘土。 杂草当中仅重一公斤的小玩意儿就在他们的面前引爆,这一瞬间前队的步兵群就被钢雨吞没。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仅仅开了一个小头,就被钢珠破片活生生地开启了静音模式——能叫的人都已经死了。 “不……”厄拉夏在队伍中间目睹了前队的惨状。麦奇里也在前队里,这下看来是活不成了。前队里头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站着或者跪着。“敌人的魔法师!快撤退!撤退!后队转前队,快步跑!”他着急地用剑戳着地板。再跑不掉连小命都要送在这里。 厄拉夏的后队不等长官下令,已经开始溃逃。这些人注定是命大的,他们不必被消灭,只需要留着条小命去传话即可。他们为了逃命,已经连沉重的主手武器都丢在了地上。 “别慌!别慌!整队!”厄拉夏声嘶力竭地在队伍中大喊着。“稳住阵脚!不要乱!敌人的法术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起第二次!不进入范围就可以安全回去!不要乱了阵脚,小心敌人冲锋!” 他心里暗暗庆幸敌军没有发动从山上一股脑儿压到山下能把步兵弄懵的骑兵冲锋,否则这剩下的一千多兵才真要面临灭顶之灾。敌军尽管有不俗的魔法实力,但是战术却显得如此生疏。单纯把这一条报告给鲁恰,即使撤退他也能自保了。 一阵短暂的骚动之后,后队拾起了逃兵丢弃的武器开始跑步后撤。刚刚混乱的队伍已经得到了控制,起码不会被自己人压垮。厄拉夏抹了抹脖子上的冷汗,好险!差点就送命了! “拦头截尾,中间开花。”三连连长笑着摸上了另一把信号枪的扳机。“装了比还想跑?不过也好,得让你们跑到位才行呀。” 一开始埋设地雷时,连长设定的敌军队伍长度超过了预期。所以这个截尾,还是得让敌人后退几步才能炸到位嘛。 绿色信号弹带着尖响升空。厄拉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还不等他张开嘴高喊“快跑”,埋伏在另一个灌木丛中的爆破手就按下了电门。 毫无征兆地,刚刚的后队,也就是现在的前队士兵们脚下的土壤开始崩裂。浅浅的回填土根本吸收不了多少爆炸的能量。大地猛地一颤,随即像发怒一样把整块路面连同士兵一起震成碎片送上了天。 火山爆发……都没有这么壮观。岩浆把火山灰带上天那是远处的景象,和这种面前亲身体会的奇景根本无法相比。何止是厄拉夏,在房屋中观察的连长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只是厄拉夏的脸上还多了些许土灰,和已经炸烂了的残肢断臂。他现在全身唯一没有沾上灰的就是那双呆滞的眼睛。阳光重新破开灰尘打在大地上,土路和土路上刚刚还生机勃勃奔跑着的士兵都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大坑。 “原来……都是骗局么?”厄拉夏跪倒在地,喃喃自语道。如果刚刚厄拉夏稍微注意一下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个路段有回填过面土的痕迹。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厄拉夏的士兵们终于失去了理智,有的跳入坑中想要夺路而逃,有的则想要跳到路旁的田野当中绕过大坑往后撤。 “冲啊!”这次不是信号弹,连长抄起了他的八一杠开始对空射击。以此为号令,路旁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干草堆,灌木丛,乃至草地当中都冒出了扎着伪装衣吉利服端着五六半加刺刀的战士。60迫开始对炸坑和田野射击,轻机枪也很快加入了对敌扫射。 “步兵……?不,魔法师!”厄拉夏看着那些要逃跑的士兵都被迅速射杀和迫击炮轰击而倒地感到彻底绝望,敌人这支部队看起来才刚过百人,但是居然全都是魔法师!“快投降!”他迅速跪倒在地,但还不忘对着目瞪口呆和意图逃跑的士兵大喊着。敌人发动了大规模的爆炸魔法不提,现在围攻而来的他们能在一百步的距离以上施放一下就能放倒一个重装步兵的魔法,喷出火舌的魔杖已经让他无心再战。 还有士兵从进攻方向的另一面想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重量级的铠甲配合泥土延缓了他们的前进速度,厄拉夏看到了冲过来的魔法师突然半弯起身子,扎了一个马步,架起他的魔杖仿佛在对他瞄准。 “不!”厄拉夏惨叫着,把头往后面扭。眼睁睁看着魔法击中自己这种事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弹头在空中绞碎空气往前推进的道路。那一下确确实实打在了他视线所及的逃跑步兵上。他颤抖了一下就径直倒了下去。 打趴了一堆想要从田野上溃逃的重装步兵之后,巨大的吼声从这些士兵后面传来。 “邪教的匪徒们听好了,这里是埃尔塔新军!把你们的武器放在地上,头和双手双脚贴地趴在地上!否则一律处刑,否则一律处刑!你们将被我们用更大的爆炸毁灭!立刻贴地趴在地上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真是洪亮的吼声!厄拉夏边发抖着感慨边把脸彻底对准了地面。嗯……有点冷。路面土的气味也比带着血肉的灰尘好闻多了。 和他一样,残留的步兵,乃至百夫长也都统统放下了武器,嵌在地上摆出一个人字形。 他们就这样连头都不敢歪,脖子都不敢抬地听着埃尔塔土著士兵们的欢呼。原来这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贵族士兵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个一百五十人的连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碎了两千人的进攻!单单畏惧他们放下武器趴在地上的俘虏就有三四百个…… “起来,对,就是你!再不起来我就让你一辈子都起不来!”一位士兵用枪托戳着厄拉夏的后背喊道。 厄拉夏从地上爬了起来,立刻就收到了新指令。“把你的盔甲立刻脱下来!包括你的铁甲和你的皮甲!” “魔法师大人,这,这样子我就没有衣服穿了……”厄拉夏有点犹豫。 士兵听到这句话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从背后掏出了一个麻袋。“来,先把盔甲脱下来。这个就是你的衣服。” 厄拉夏仔细一看,这件衣服就是戳了三个眼儿的麻袋。幸好他底下还有一件裤衩,否则这真的难以接受。 “呦,看这皮甲,还是大官儿。”士兵打量着衬里的皮甲,邪笑地提出疑问。“你是什么官儿啊?百夫长?千夫长?先锋将军?” “我只是个千夫长……”厄拉夏一阵恶寒,心堕入了深渊。这下完了。他要被扣起来勒索赎金的可能性大增。本来还期待混在普通士兵里头拿点路费在战争结束之后混回国内,这下有辱教名,他彻底没了活路。不过比起那些现在正在被拖进爆炸弹坑里焚烧的尸体来说,他可要幸运得多了。 一条绳子随即把俘虏群分成了好几串,而连长则没好气地对着电台吼道:“要不是你们说采石场缺人,我至于这么麻烦么?你们自己来出车把这些倒霉蛋借走,对,还有那些破铜烂铁。我这一件也不要!最好拉点给养来!” 第八十二章 土飞机 “清理战场!”华泽威没好气地点上一根中华。“各连汇报损失!” “一连无损失!” “二连无损失!” 华泽威深吸一口烟,火焰迅速吞噬烟纸和烟叶。“这还没过瘾呢,怎么着也得拼刺刀啊!”他前面的步兵正在用刺刀翻动已经被打得血肉淋漓的轻装步兵尸体。“逃亡敌军不用追了,守好村镇才是要点!各连各排统计战果,待会上报!” 两支进攻部队都跑了十几个逃兵。他们看着势头不对立马掉头就跑,指挥官根本无暇顾及,新军这边也不想深入追击。就让他们狂奔回大本营当一回义务信使呗。 与此同时,厄拉夏和麦奇里的部队还在沿着土路往高地进发。村镇背面据点的山坡平缓,两千人只需要集结发动一次进攻就可以解决问题。倘若厄拉夏知道他只要面对一百五十人的守备部队,一定会笑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面坡平缓,可进攻的路线也只有一条啊。”远处小平房当中的三连连长看着进军队伍扛着盾牌,握着长矛长剑凝重地踏入起爆区,不由得冷笑一声。“地雷战的噩梦,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他从房板上起身,扣动了信号枪的扳机。 土路远处灌木丛当中,几名士兵迅速按动了三下脉冲起爆器的按钮。前队路旁杂草当中埋藏的反步兵定向雷立刻收到了致命的点脉冲。写着白色的“此面向敌”字体的雷壳伴随着八百个钢珠当即喷涌而出。靠近定向雷的重装步兵的钢甲在钢珠雨前和纸张无异,迅速崩裂。随后钢珠刺进皮肤和肌肉,在内脏里横冲直撞,把血管和骨骼碎片不讲理地带出身体之外。靠近炸点的位置士兵则当场就被钢雨推在地上,鲜血固定住了他倒下激起的尘土。 杂草当中仅重一公斤的小玩意儿就在他们的面前引爆,这一瞬间前队的步兵群就被钢雨吞没。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仅仅开了一个小头,就被钢珠破片活生生地开启了静音模式——能叫的人都已经死了。 “不……”厄拉夏在队伍中间目睹了前队的惨状。麦奇里也在前队里,这下看来是活不成了。前队里头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站着或者跪着。“敌人的魔法师!快撤退!撤退!后队转前队,快步跑!”他着急地用剑戳着地板。再跑不掉连小命都要送在这里。 厄拉夏的后队不等长官下令,已经开始溃逃。这些人注定是命大的,他们不必被消灭,只需要留着条小命去传话即可。他们为了逃命,已经连沉重的主手武器都丢在了地上。 “别慌!别慌!整队!”厄拉夏声嘶力竭地在队伍中大喊着。“稳住阵脚!不要乱!敌人的法术到现在都还没有用起第二次!不进入范围就可以安全回去!不要乱了阵脚,小心敌人冲锋!” 他心里暗暗庆幸敌军没有发动从山上一股脑儿压到山下能把步兵弄懵的骑兵冲锋,否则这剩下的一千多兵才真要面临灭顶之灾。敌军尽管有不俗的魔法实力,但是战术却显得如此生疏。单纯把这一条报告给鲁恰,即使撤退他也能自保了。 一阵短暂的骚动之后,后队拾起了逃兵丢弃的武器开始跑步后撤。刚刚混乱的队伍已经得到了控制,起码不会被自己人压垮。厄拉夏抹了抹脖子上的冷汗,好险!差点就送命了! “拦头截尾,中间开花。”三连连长笑着摸上了另一把信号枪的扳机。“装了比还想跑?不过也好,得让你们跑到位才行呀。” 一开始埋设地雷时,连长设定的敌军队伍长度超过了预期。所以这个截尾,还是得让敌人后退几步才能炸到位嘛。 绿色信号弹带着尖响升空。厄拉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还不等他张开嘴高喊“快跑”,埋伏在另一个灌木丛中的爆破手就按下了电门。 毫无征兆地,刚刚的后队,也就是现在的前队士兵们脚下的土壤开始崩裂。浅浅的回填土根本吸收不了多少爆炸的能量。大地猛地一颤,随即像发怒一样把整块路面连同士兵一起震成碎片送上了天。 火山爆发……都没有这么壮观。岩浆把火山灰带上天那是远处的景象,和这种面前亲身体会的奇景根本无法相比。何止是厄拉夏,在房屋中观察的连长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只是厄拉夏的脸上还多了些许土灰,和已经炸烂了的残肢断臂。他现在全身唯一没有沾上灰的就是那双呆滞的眼睛。阳光重新破开灰尘打在大地上,土路和土路上刚刚还生机勃勃奔跑着的士兵都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大坑。 “原来……都是骗局么?”厄拉夏跪倒在地,喃喃自语道。如果刚刚厄拉夏稍微注意一下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个路段有回填过面土的痕迹。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厄拉夏的士兵们终于失去了理智,有的跳入坑中想要夺路而逃,有的则想要跳到路旁的田野当中绕过大坑往后撤。 “冲啊!”这次不是信号弹,连长抄起了他的八一杠开始对空射击。以此为号令,路旁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干草堆,灌木丛,乃至草地当中都冒出了扎着伪装衣吉利服端着五六半加刺刀的战士。60迫开始对炸坑和田野射击,轻机枪也很快加入了对敌扫射。 “步兵……?不,魔法师!”厄拉夏看着那些要逃跑的士兵都被迅速射杀和迫击炮轰击而倒地感到彻底绝望,敌人这支部队看起来才刚过百人,但是居然全都是魔法师!“快投降!”他迅速跪倒在地,但还不忘对着目瞪口呆和意图逃跑的士兵大喊着。敌人发动了大规模的爆炸魔法不提,现在围攻而来的他们能在一百步的距离以上施放一下就能放倒一个重装步兵的魔法,喷出火舌的魔杖已经让他无心再战。 还有士兵从进攻方向的另一面想要逃离这个人间地狱。重量级的铠甲配合泥土延缓了他们的前进速度,厄拉夏看到了冲过来的魔法师突然半弯起身子,扎了一个马步,架起他的魔杖仿佛在对他瞄准。 “不!”厄拉夏惨叫着,把头往后面扭。眼睁睁看着魔法击中自己这种事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弹头在空中绞碎空气往前推进的道路。那一下确确实实打在了他视线所及的逃跑步兵上。他颤抖了一下就径直倒了下去。 打趴了一堆想要从田野上溃逃的重装步兵之后,巨大的吼声从这些士兵后面传来。 “邪教的匪徒们听好了,这里是埃尔塔新军!把你们的武器放在地上,头和双手双脚贴地趴在地上!否则一律处刑,否则一律处刑!你们将被我们用更大的爆炸毁灭!立刻贴地趴在地上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真是洪亮的吼声!厄拉夏边发抖着感慨边把脸彻底对准了地面。嗯……有点冷。路面土的气味也比带着血肉的灰尘好闻多了。 和他一样,残留的步兵,乃至百夫长也都统统放下了武器,嵌在地上摆出一个人字形。 他们就这样连头都不敢歪,脖子都不敢抬地听着埃尔塔土著士兵们的欢呼。原来这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贵族士兵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个一百五十人的连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碎了两千人的进攻!单单畏惧他们放下武器趴在地上的俘虏就有三四百个…… “起来,对,就是你!再不起来我就让你一辈子都起不来!”一位士兵用枪托戳着厄拉夏的后背喊道。 厄拉夏从地上爬了起来,立刻就收到了新指令。“把你的盔甲立刻脱下来!包括你的铁甲和你的皮甲!” “魔法师大人,这,这样子我就没有衣服穿了……”厄拉夏有点犹豫。 士兵听到这句话脸青一阵白一阵。他从背后掏出了一个麻袋。“来,先把盔甲脱下来。这个就是你的衣服。” 厄拉夏仔细一看,这件衣服就是戳了三个眼儿的麻袋。幸好他底下还有一件裤衩,否则这真的难以接受。 “呦,看这皮甲,还是大官儿。”士兵打量着衬里的皮甲,邪笑地提出疑问。“你是什么官儿啊?百夫长?千夫长?先锋将军?” “我只是个千夫长……”厄拉夏一阵恶寒,心堕入了深渊。这下完了。他要被扣起来勒索赎金的可能性大增。本来还期待混在普通士兵里头拿点路费在战争结束之后混回国内,这下有辱教名,他彻底没了活路。不过比起那些现在正在被拖进爆炸弹坑里焚烧的尸体来说,他可要幸运得多了。 一条绳子随即把俘虏群分成了好几串,而连长则没好气地对着电台吼道:“要不是你们说采石场缺人,我至于这么麻烦么?你们自己来出车把这些倒霉蛋借走,对,还有那些破铜烂铁。我这一件也不要!最好拉点给养来!” 第八十三章 听说你是T “四千步兵,”鲁恰喝着果酒问道,“你觉得能把埃尔塔大军捏来捏去的魔法师队伍解决他们要多长时间?” “可元帅大人,我们的步兵可和那些只会用蛮力的家伙不一样呀……” “四千人拖住他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嘛?神灵在上,会记住他们生命铸成之功绩的。我们最怕的是驻守据点之敌军袭扰我前锋军侧翼,这件事比那四千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这时已经是上等时分。在泽拉西的西征军中路大营内,不断有斥候骑着飞龙往复来报各处情况。四位千夫长的溃兵也在下午就陆续到达大营,他们被安置在带锁的房间里给饭给水,但就是不能接触其他士兵。 鲁恰回头看了看软禁着溃兵的屋子,带着三分不满缓缓转过头:“只是他们输得太快了,太早了。一块牛排还没有两面煎透呢。” 步兵部队的指挥官们立刻面如土色。“元帅大人,那两个据点里可满是魔法师,我们的步兵队伍还没有近身就被……” “我知道,别急啊诸位。我又不是说因为他们败了就不追授勋章。”鲁恰的话在一片混乱中掷地有声。“也感谢他们用生命让我们明白了敌人的长处和短处何在。魔法强大而没有进攻欲望,固守能力超群而进攻能力不足……我们只需要继续快速向内陆进军,阻挡住这些据点守军的进攻……” 正说得兴头上,一位斥候拉开了布帘。他跌跌撞撞,甚至连鞋子都已经跑得断了好几根绳子。鲁恰当时一看便脸色大变,急忙问道:“有何要事来报?” 斥候站住了脚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接来旁边守卫送来的水杯。“报告元帅,呼,呼,村镇里和山顶的敌军全部撤退了!” “什么?……”这真是一个不能形容好坏的消息。不仅元帅,周身一群将佐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们从何而知?”旁边一位将官立刻质问道。 “他们下午用奇怪的大蓬车送走了一部分俘虏……太远了我们看不出是谁。但是随后他们自己也拿着军械上车离开。高地的营寨已经被他们自己拆除,只剩下壕沟和木桩……村镇我们都还没有进入探查,但是已经没有灯火,用魔法也看不出有人埋伏……我和同伴冒死走进村,发现村里已经空无一人。” 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另一只手把上面几个点的红印擦去。撤退的敌军如果要回防盾城,最快的道路就是走埃尔塔官方修筑的大道……但是这样他们和前锋军就势必会相遇,更何况前锋军现在一定在休整阶段。大鱼上钩了!鲁恰兴奋得摩拳擦掌,猛地睁开眼睛。“传我命令,各战团现在就出发,明日清晨开始压制各敌军据点!命令前锋军就地设置魔法阵防御,做好被多面夹击的准备!斥候前往探查正面残余十一个据点的敌人动向!” “是!”大营中声音齐整,斩钉截铁。 那四千人是掩护尖刀插进多尼瓦皮肉的诱饵,然而前锋军这把尖刀本身又何尝不是呢?急于收缩前线吃掉这五万骑兵的敌人守军,到头来也会被正前方虎视眈眈的主力军抢夺走优势地形啊。鲁恰摸着肚子得意地想着。现在他的斥候还没有报告发现敌人侦察兵,或者报告自己被发现,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还能紧咬着敌人的撤退车队。看来他们是在真打算负隅顽抗的点子上乱了阵脚。不明白敌人的动向怎么打仗呢?真是一群糊涂兵。 “四营行军车辆部队报告,车队后方上空又发现飞龙一头,与队伍保持均速,暂时无敌对行为,完毕。” “指挥部回电,保持警惕,勿要打草惊蛇。保持当前速度继续前进到乙点,保持当前速度继续前进到乙点。指挥部完毕。” 尽管是夜间,新军也一刻不停地在机动,在包抄,在欺骗。明码的无线电波在夜空中放肆地传递,但是鲁恰和他的幕僚却一条这样的信息都得不到。除了无线电波之外,自信的新军连旗语还有灯语都彻底放弃,无线电在双月教会面前,绝对保险。除非里头有几个穿越者,鼓捣出一个矿石收音机……否则就算是双月教会,距离真空管也有将近一百年的长路要走。 毫无疑问,斥候们凭着眼睛和耳朵感知的面前情况是真实的。他们送回后方的消息也少有偏差。但是管中窥豹看到的豹纹能代表豹么?盲人摸象摸到的象腿能代表象么?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新军后方还有能够机动的兵力,然而鲁恰知道么?他只能通过斥候所见来判断局势。没了这群骑飞龙和能用远眺魔法的尖兵,他的部队只能是瞎子和聋子。诚然如果鲁恰能够把夜空中还在盘旋的无人侦察机敲掉,用竹竿把通信卫星捅下来,那么新军在这方面就和西征军半斤八两……但是想要让双月教会凭现在的能力做到这些,还是做梦更实际一点。 事实上从前线据点后撤的第一步兵团的部队只包括有能力进行机动的部分。其他几个稍远据点的守卫部队依旧在原地坚守。而担负主攻任务的炮兵营机动部队也从兵站开始向前进发。主动轮带动履带不断前进,压迫着被弹簧拉紧负重轮。负重轮的摩擦声,弹簧的噼里啪啦声和履带挤压土壤的响声,就像天边的雷鸣一样不停拉扯着敌人前锋军在宿营地受惊不已的玻璃心。 可惜更大的雷声距离太远,他们无法听见。在这里往北平移约五百公里,北路军全体正在疯狂地叩击挡住谷地出口的新军防线。 时间倒转回到七个小时前,下午三点。 “没有倒下?……”二期军校生,格韦提艾尔诺惊讶地看着敌人。说那是敌人恐怕牵强了一点,那根本就不是人。 北路军的第二波进攻拉上了大型的铠甲魔法傀儡。士兵们努力稳住气息瞄准射击,子弹确确实实命中了这大怪物和它的盾牌。 “不要停!换弹!射击!卡壳的来我这里更换枪支!”出身埃尔塔军校一期的排长也是第一次看到和旧埃尔塔军何曾相似但是在各个方面上都完全超过它们的怪物。 “无后坐力炮呢?炮班在哪里?”连长则要比他冷静许多。“我三十秒内要见到这个大怪物捂着胸口倒下去!” 营属的82无后坐力炮还未到位,迫击炮开始射击。炮弹从这些大怪物头顶掠过,径直砸向后面的士兵。本来安静的冲锋道路上再次惨叫连连。然而魔法傀儡却依旧挡着子弹不停前进,尽管它的盾牌已经千疮百孔。 “果然我们还是无法解决这种怪物的么……”士兵们开枪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三百米。魔法傀儡的大小已经在人眼中达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隐藏在他们身后的近战法师,小型傀儡和远战法师们也开始向防线发起了进攻。正面阵地的两挺机枪就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卡壳了一挺。 副射手急的满头大汗,带着石棉手套开始检修故障。他和正射手,还有壕沟内的伙伴们的肾上腺素不断极速飙升。近战法师们用减速术和防御术不停地前进,远战法师的冰锥,魔箭和火球也放倒了几位同伴,幸而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被立刻从交通壕送往后方。 近了……巨人一样的魔法傀儡依旧在前进。眼看着第一道防线的士兵都上了刺刀,“放!”榴弹终于从无后坐力炮的炮膛中飞出,引信重重地砸在了盾牌上。随即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几乎把魔法傀儡往后推了几步,险些摔倒。 “榴弹一发命中!装填破甲弹!”之所以第一发不用破甲弹,是因为厚厚的盾牌无形当中起到了间隔装甲的作用。金属射流还是不能对它的本体造成伤害。“炮尾闭合!放!” 破甲弹拉着漂亮低平的弧线,以稍快的速度命中了那个失去盾牌而还穿戴着钢甲的傀儡。炙热的金属熔流瞬间从弹体当中沿着引信喷涌而出,爆炸过后这只被魔法强化了心智的异兽立刻倒在了地上。尽管它被施加的魔法让它不足以感到疼痛,但是破甲弹已经彻底毁坏洞穿了它的身体,连脊柱都被药罩打断。这头承受了数百发子弹的巨兽就这么轻易地向前跪倒在了地上。 战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被破甲弹贯穿的惨叫。他们或扭头或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此时战场上的主宰就这么轻易地被毁灭。 “修好了!”副射手来不及抬头看铁巨人的覆灭,现在远处飞来的魔箭也好,这里打出去的炮弹也罢,都没有比那一发卡在枪机里的哑弹更重要,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他,和这一挺机枪,这一发哑弹。 弹链被重新压上,正射手拉动枪机,扶稳墙身。短短一分钟,战场上最令人讨厌的怪物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只要他继续扣动扳机,那些一样混球的侵略者也定将和他们的造物一样消失! 第八十三章 听说你是T “四千步兵,”鲁恰喝着果酒问道,“你觉得能把埃尔塔大军捏来捏去的魔法师队伍解决他们要多长时间?” “可元帅大人,我们的步兵可和那些只会用蛮力的家伙不一样呀……” “四千人拖住他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嘛?神灵在上,会记住他们生命铸成之功绩的。我们最怕的是驻守据点之敌军袭扰我前锋军侧翼,这件事比那四千人的性命更加重要。” 这时已经是上等时分。在泽拉西的西征军中路大营内,不断有斥候骑着飞龙往复来报各处情况。四位千夫长的溃兵也在下午就陆续到达大营,他们被安置在带锁的房间里给饭给水,但就是不能接触其他士兵。 鲁恰回头看了看软禁着溃兵的屋子,带着三分不满缓缓转过头:“只是他们输得太快了,太早了。一块牛排还没有两面煎透呢。” 步兵部队的指挥官们立刻面如土色。“元帅大人,那两个据点里可满是魔法师,我们的步兵队伍还没有近身就被……” “我知道,别急啊诸位。我又不是说因为他们败了就不追授勋章。”鲁恰的话在一片混乱中掷地有声。“也感谢他们用生命让我们明白了敌人的长处和短处何在。魔法强大而没有进攻欲望,固守能力超群而进攻能力不足……我们只需要继续快速向内陆进军,阻挡住这些据点守军的进攻……” 正说得兴头上,一位斥候拉开了布帘。他跌跌撞撞,甚至连鞋子都已经跑得断了好几根绳子。鲁恰当时一看便脸色大变,急忙问道:“有何要事来报?” 斥候站住了脚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接来旁边守卫送来的水杯。“报告元帅,呼,呼,村镇里和山顶的敌军全部撤退了!” “什么?……”这真是一个不能形容好坏的消息。不仅元帅,周身一群将佐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们从何而知?”旁边一位将官立刻质问道。 “他们下午用奇怪的大蓬车送走了一部分俘虏……太远了我们看不出是谁。但是随后他们自己也拿着军械上车离开。高地的营寨已经被他们自己拆除,只剩下壕沟和木桩……村镇我们都还没有进入探查,但是已经没有灯火,用魔法也看不出有人埋伏……我和同伴冒死走进村,发现村里已经空无一人。” 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另一只手把上面几个点的红印擦去。撤退的敌军如果要回防盾城,最快的道路就是走埃尔塔官方修筑的大道……但是这样他们和前锋军就势必会相遇,更何况前锋军现在一定在休整阶段。大鱼上钩了!鲁恰兴奋得摩拳擦掌,猛地睁开眼睛。“传我命令,各战团现在就出发,明日清晨开始压制各敌军据点!命令前锋军就地设置魔法阵防御,做好被多面夹击的准备!斥候前往探查正面残余十一个据点的敌人动向!” “是!”大营中声音齐整,斩钉截铁。 那四千人是掩护尖刀插进多尼瓦皮肉的诱饵,然而前锋军这把尖刀本身又何尝不是呢?急于收缩前线吃掉这五万骑兵的敌人守军,到头来也会被正前方虎视眈眈的主力军抢夺走优势地形啊。鲁恰摸着肚子得意地想着。现在他的斥候还没有报告发现敌人侦察兵,或者报告自己被发现,更匪夷所思的是居然还能紧咬着敌人的撤退车队。看来他们是在真打算负隅顽抗的点子上乱了阵脚。不明白敌人的动向怎么打仗呢?真是一群糊涂兵。 “四营行军车辆部队报告,车队后方上空又发现飞龙一头,与队伍保持均速,暂时无敌对行为,完毕。” “指挥部回电,保持警惕,勿要打草惊蛇。保持当前速度继续前进到乙点,保持当前速度继续前进到乙点。指挥部完毕。” 尽管是夜间,新军也一刻不停地在机动,在包抄,在欺骗。明码的无线电波在夜空中放肆地传递,但是鲁恰和他的幕僚却一条这样的信息都得不到。除了无线电波之外,自信的新军连旗语还有灯语都彻底放弃,无线电在双月教会面前,绝对保险。除非里头有几个穿越者,鼓捣出一个矿石收音机……否则就算是双月教会,距离真空管也有将近一百年的长路要走。 毫无疑问,斥候们凭着眼睛和耳朵感知的面前情况是真实的。他们送回后方的消息也少有偏差。但是管中窥豹看到的豹纹能代表豹么?盲人摸象摸到的象腿能代表象么?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新军后方还有能够机动的兵力,然而鲁恰知道么?他只能通过斥候所见来判断局势。没了这群骑飞龙和能用远眺魔法的尖兵,他的部队只能是瞎子和聋子。诚然如果鲁恰能够把夜空中还在盘旋的无人侦察机敲掉,用竹竿把通信卫星捅下来,那么新军在这方面就和西征军半斤八两……但是想要让双月教会凭现在的能力做到这些,还是做梦更实际一点。 事实上从前线据点后撤的第一步兵团的部队只包括有能力进行机动的部分。其他几个稍远据点的守卫部队依旧在原地坚守。而担负主攻任务的炮兵营机动部队也从兵站开始向前进发。主动轮带动履带不断前进,压迫着被弹簧拉紧负重轮。负重轮的摩擦声,弹簧的噼里啪啦声和履带挤压土壤的响声,就像天边的雷鸣一样不停拉扯着敌人前锋军在宿营地受惊不已的玻璃心。 可惜更大的雷声距离太远,他们无法听见。在这里往北平移约五百公里,北路军全体正在疯狂地叩击挡住谷地出口的新军防线。 时间倒转回到七个小时前,下午三点。 “没有倒下?……”二期军校生,格韦提艾尔诺惊讶地看着敌人。说那是敌人恐怕牵强了一点,那根本就不是人。 北路军的第二波进攻拉上了大型的铠甲魔法傀儡。士兵们努力稳住气息瞄准射击,子弹确确实实命中了这大怪物和它的盾牌。 “不要停!换弹!射击!卡壳的来我这里更换枪支!”出身埃尔塔军校一期的排长也是第一次看到和旧埃尔塔军何曾相似但是在各个方面上都完全超过它们的怪物。 “无后坐力炮呢?炮班在哪里?”连长则要比他冷静许多。“我三十秒内要见到这个大怪物捂着胸口倒下去!” 营属的82无后坐力炮还未到位,迫击炮开始射击。炮弹从这些大怪物头顶掠过,径直砸向后面的士兵。本来安静的冲锋道路上再次惨叫连连。然而魔法傀儡却依旧挡着子弹不停前进,尽管它的盾牌已经千疮百孔。 “果然我们还是无法解决这种怪物的么……”士兵们开枪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三百米。魔法傀儡的大小已经在人眼中达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隐藏在他们身后的近战法师,小型傀儡和远战法师们也开始向防线发起了进攻。正面阵地的两挺机枪就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卡壳了一挺。 副射手急的满头大汗,带着石棉手套开始检修故障。他和正射手,还有壕沟内的伙伴们的肾上腺素不断极速飙升。近战法师们用减速术和防御术不停地前进,远战法师的冰锥,魔箭和火球也放倒了几位同伴,幸而都没有生命危险,他们被立刻从交通壕送往后方。 近了……巨人一样的魔法傀儡依旧在前进。眼看着第一道防线的士兵都上了刺刀,“放!”榴弹终于从无后坐力炮的炮膛中飞出,引信重重地砸在了盾牌上。随即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几乎把魔法傀儡往后推了几步,险些摔倒。 “榴弹一发命中!装填破甲弹!”之所以第一发不用破甲弹,是因为厚厚的盾牌无形当中起到了间隔装甲的作用。金属射流还是不能对它的本体造成伤害。“炮尾闭合!放!” 破甲弹拉着漂亮低平的弧线,以稍快的速度命中了那个失去盾牌而还穿戴着钢甲的傀儡。炙热的金属熔流瞬间从弹体当中沿着引信喷涌而出,爆炸过后这只被魔法强化了心智的异兽立刻倒在了地上。尽管它被施加的魔法让它不足以感到疼痛,但是破甲弹已经彻底毁坏洞穿了它的身体,连脊柱都被药罩打断。这头承受了数百发子弹的巨兽就这么轻易地向前跪倒在了地上。 战场上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一声被破甲弹贯穿的惨叫。他们或扭头或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此时战场上的主宰就这么轻易地被毁灭。 “修好了!”副射手来不及抬头看铁巨人的覆灭,现在远处飞来的魔箭也好,这里打出去的炮弹也罢,都没有比那一发卡在枪机里的哑弹更重要,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他,和这一挺机枪,这一发哑弹。 弹链被重新压上,正射手拉动枪机,扶稳墙身。短短一分钟,战场上最令人讨厌的怪物已经全都倒在了地上。只要他继续扣动扳机,那些一样混球的侵略者也定将和他们的造物一样消失! 第八十四章 不可避免的牺牲 头发被火烧焦的,头盔上还扎着箭头的,慌乱当中被枪管烫伤手的,此时都在举着武器欢呼。他们的眼神从不相信变成狂喜,由狂喜又变成自豪。一群土农民和兵痞子,就靠着自己和不需要魔法的武器打退了一次怪物的进攻! 微微凸起的战壕前端,是最后一道致命的铁丝网。或许大型傀儡可以用带着钢甲的脚轻易把它们踩瘪,但是士兵和近战法师就只好当起刘翔来跨栏——否则他们的皮甲和衣装只会把穿着者挂在上面,变成活靶子。战场形势瞬间扭转。从大型魔法傀儡被洞穿盾牌和身体,不再站立在前线之时,第二波北路军的进攻就彻底宣失败。再也没有压力的前线步兵肆意把火力投掷在小型的魔法傀儡,与近战法师和普通士兵身上。 突然失去了不知疼痛和坚硬无比的傀儡依托,剩下的士兵仅凭肉身和单薄的魔法护盾是承受不了攒射的。在各班班长的指挥下,每个班都能向最大威胁目标射击。在纷杂的战场上,机枪准确射出的曳光弹比一切话语都要清楚明了。 在欢呼声中,暗红色的鲜血从一位近战魔法师的手臂动脉中不停流出。他的魔杖也被子弹贯穿了魔法防护盾之后继续精准地把魔杖打断,强大的力几乎让他手骨尽裂。下一帧,紧接而来的曳光弹在指引了数以百计的同伴之后嵌进了他的手臂骨骼,骨髓后的另一层破片彻底掐断了他的血管。第二次冲锋的硝烟逐渐散去,战场上的味道比第一次更加令人作呕。卫生员在战壕和战壕前方喷洒着消毒水,用喷火器把靠近战壕的尸体焚烧殆尽。 “二连,三连的兄弟们,辛苦了!”前来换手的第二步兵团一营四连和五连目送着满脸硝烟,或带着轻伤但是掩盖不住狂喜的战友,列队敬礼。二连和三连将回到营部,更换服装和用餐休整。他们必须在此坚持到明早日出,二营将来替换他们的位置。在此之前,形势倘若不紧迫他们便能用车轮战来保持士兵的高士气和精神饱满。倘若形势紧迫……那恐怕营长也要扛着机枪上前线了。 只是敌人第一波冲锋无功而返,连战壕中士兵的脸都没看清。第二波冲锋终于算是初窥门道,带了风系魔法加持的弓箭正中了一位步枪手的面门,当场阵亡。而另外一例阵亡则是被火球术精准命中,重度烧伤被卫生员扛到战地医院,宣告不治。 被命中面门的是迪伊欧列兵,从新区工人队伍当中吸收的三期军校生。而被重度烧伤不治的则是二连三排的机枪副射手特米泽肯,属于临时征募的志愿兵。前者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后者则是接近二十一岁,父母尚在的小伙子。 连长这个90后看着两位战士经过稍微装殓之后的遗体,也不禁想起父亲和文献描述过的老山火化场的惨状。一时间泪水居然盈眶止不住…… 正敬礼默哀时,营部来了电话。 直升机!连长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看来上面是希望把烈士完整带回去——而不是骨灰,更不是就地安葬。 新区的家属显然不能接受一盒骨灰就是出征时那个能说能笑还带着热度的亲人这样令人崩溃的事实。 铁箱子中顿时升起一阵白烟,这是用作冷却剂的干冰。要想在现在这种潮湿的环境下将尸体保存完好,又没有冰柜,只好靠干冰了。 铁棺材的盖子缓缓盖紧,地上和盖子上铺上了帆布和两位战士的床单被子。曾经为他们保暖贴身度过寒冬的床具此时却把暖气隔绝在外,保卫着铁箱内的每一丝寒气。 一把还沾着暗红色面部凝血的五六半,被卸下子弹后和一个桥夹,这位战士的军帽,印着“埃尔塔第三期军校生毕业纪念”的被子,和同为纪念品的手表一起压在军绿色的棉被上。旁边的副机枪射手棉被上是一样的头盔,一本简明埃汉词典,《数学入门》,一节机枪弹链和这位水管工一直爱不释手的扳手。 他们本来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战争让他们止步于此。新区本来大可以出动战斗轰炸机把这五十万人统统变成驾驶舱侧的战果标记,但是没有自己经历过牺牲和胜利,全由家长包办的民族又怎么能够成长呢? 在医务室里呻吟的伤员都看得出那两堆棉被的真实意义,他们之中轻伤者敷上烫伤药膏,把箭头和碎片扫清,再送服抗生素美美地睡上几个钟头,换上一身全新的军服拿起枪就能回到战场,重伤者还能缠着绷带为战友助阵——但是那些死去的战友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漆着红十字的直十八缓缓吹起着陆场的飞尘,旁边两架护航机此时也低着本该扬起的机炮。 “鸣枪!”营部警卫兵们列队站在道路两侧,整齐发射着空包弹。铁棺由四人抬行,送上了机舱。抬棺战友的微微喘气,护卫的同班战友的无声啜泣,都被旋翼斩风声彻底掩盖。狂风吹走了眼角的泪水,还有悲伤的神情。 简短的手续之后,直升机迅速向着西南方向离去。“可真不想再让他们这样来一次啊……”营长收起签字笔,喃喃自语着。 比起这边两人阵亡,北路军经过两次冲锋接近损失了三千兵马。能逃回来的多数还是魔法师,真正冲入火网能捡回一条命的十不存一。若不是迅速行军的中军迅速赶上,前锋军已经几近无人可守营。此时若是新军换手的两个连发动一次反冲锋,那么整个前锋军的溃兵就会把谷地当中尚未展开的行军队伍压垮。 “死伤三千……尸骨无存……”瘦削的优尔德将军抚着胡须。“就没有人愿意去收殓壮士们的尸骨么?” “敌人的魔法太过于厉害,进入那个范围内的我军都会被魔法击中……” “那么大型魔法傀儡呢?我记得前锋军也有几尊配属的吧。” “有是有……刚刚我们本已接近敌军防线,还打倒了若干敌军法师。但是阵前土壤过软,魔法傀儡无法保持快速前进。敌军的大型法杖发出的火系魔法居然贯穿了我方魔法傀儡和护甲……前锋军已经无法再发动一次冲锋了,将军大人。” “我们明日之前一定要走出谷地。”优尔德脸色忽地一变。“鲁恰大人很急迫地希望我们能够迅速从多尼瓦的北门长驱直入,夺取据点为他进军盾城提供方便。可现在我们却连门扇都没有踢破呢。” “属下无能……”前锋部队的指挥官立刻跪倒在地。这句话可诛心得很,优尔德不动声色地就把鲁恰递来的锅扣在了前锋部队头上,扣得无声无息却又精准无比。 “起来吧,我把北路军所有的铁甲魔法傀儡委任于你。”优尔德的付出自然是有条件的,“还请你今晚带头冲锋,若拿不下谷地出路,你尽可——”说到这里优尔德做了一个自刎的手势“尽可自行裁断。” “我明白了……”已经冷汗满身黏住皮甲的前锋指挥官赶紧起身敬礼,离开了大营这个肃杀的冷气房。 “请问是迪伊欧.贝齐兹的家么?”直升机在空中划开风幕的同时,几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敲开了一间家庭宿舍的房门。 “是,你们是……”主妇背对着两个还在喧闹的孩子,表情很快从茫然变成震惊。很快捂住嘴掩盖住啜泣声。 领头的黄源微微点头。“他的遗体将很快送回,稍晚我们将为他准备一个追悼会……” 扑通一声,这个失去支柱的主妇轰然坐倒在地。 “麻麻……”没有在玩闹,已经开始上识字班的大儿子最先发现了异样。“麻麻你怎么了……麻麻……” “你们这群黑衣服坏人!是不是你们弄哭了麻麻!”摇晃了几下母亲,她却依旧在哭泣,略显稚嫩的拉图尔特站起来开始指责黄源。 “他们是好人……不关他们的事……”迪伊欧的妻子勉强忍住哭腔,拉了拉儿子的衣角。“麻麻……”大儿子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阴沉。 “……那么如果没问题的话,请您晚上一定要穿上这套衣服到追悼会来见英雄最后一面……”黄源这么说着,后面的人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包裹,里头是黑色的丧服。 黄源和其他土著文员走在沉重的归途上叹气。这一家已经比刚刚那对老夫老妻好太多了。那位中年妇女直接当场就昏倒在地,众人只得叹一口气把她扶上救护车。尽管新区对于烈士抚恤条件优厚,单单一次性的抚恤金就达到五千元——其他的生活保障按月发放,烈属还会得到特殊关照的社区服务,商店优惠和每月定向的食品补助……可以这么说,那三个孩子今后不必担心教育与就业,那对老人可以就此安心养老,希望他们能在安逸中逐渐忘却失去亲人的伤痛。 第八十四章 不可避免的牺牲 头发被火烧焦的,头盔上还扎着箭头的,慌乱当中被枪管烫伤手的,此时都在举着武器欢呼。他们的眼神从不相信变成狂喜,由狂喜又变成自豪。一群土农民和兵痞子,就靠着自己和不需要魔法的武器打退了一次怪物的进攻! 微微凸起的战壕前端,是最后一道致命的铁丝网。或许大型傀儡可以用带着钢甲的脚轻易把它们踩瘪,但是士兵和近战法师就只好当起刘翔来跨栏——否则他们的皮甲和衣装只会把穿着者挂在上面,变成活靶子。战场形势瞬间扭转。从大型魔法傀儡被洞穿盾牌和身体,不再站立在前线之时,第二波北路军的进攻就彻底宣失败。再也没有压力的前线步兵肆意把火力投掷在小型的魔法傀儡,与近战法师和普通士兵身上。 突然失去了不知疼痛和坚硬无比的傀儡依托,剩下的士兵仅凭肉身和单薄的魔法护盾是承受不了攒射的。在各班班长的指挥下,每个班都能向最大威胁目标射击。在纷杂的战场上,机枪准确射出的曳光弹比一切话语都要清楚明了。 在欢呼声中,暗红色的鲜血从一位近战魔法师的手臂动脉中不停流出。他的魔杖也被子弹贯穿了魔法防护盾之后继续精准地把魔杖打断,强大的力几乎让他手骨尽裂。下一帧,紧接而来的曳光弹在指引了数以百计的同伴之后嵌进了他的手臂骨骼,骨髓后的另一层破片彻底掐断了他的血管。第二次冲锋的硝烟逐渐散去,战场上的味道比第一次更加令人作呕。卫生员在战壕和战壕前方喷洒着消毒水,用喷火器把靠近战壕的尸体焚烧殆尽。 “二连,三连的兄弟们,辛苦了!”前来换手的第二步兵团一营四连和五连目送着满脸硝烟,或带着轻伤但是掩盖不住狂喜的战友,列队敬礼。二连和三连将回到营部,更换服装和用餐休整。他们必须在此坚持到明早日出,二营将来替换他们的位置。在此之前,形势倘若不紧迫他们便能用车轮战来保持士兵的高士气和精神饱满。倘若形势紧迫……那恐怕营长也要扛着机枪上前线了。 只是敌人第一波冲锋无功而返,连战壕中士兵的脸都没看清。第二波冲锋终于算是初窥门道,带了风系魔法加持的弓箭正中了一位步枪手的面门,当场阵亡。而另外一例阵亡则是被火球术精准命中,重度烧伤被卫生员扛到战地医院,宣告不治。 被命中面门的是迪伊欧列兵,从新区工人队伍当中吸收的三期军校生。而被重度烧伤不治的则是二连三排的机枪副射手特米泽肯,属于临时征募的志愿兵。前者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后者则是接近二十一岁,父母尚在的小伙子。 连长这个90后看着两位战士经过稍微装殓之后的遗体,也不禁想起父亲和文献描述过的老山火化场的惨状。一时间泪水居然盈眶止不住…… 正敬礼默哀时,营部来了电话。 直升机!连长不由得吓了一大跳。看来上面是希望把烈士完整带回去——而不是骨灰,更不是就地安葬。 新区的家属显然不能接受一盒骨灰就是出征时那个能说能笑还带着热度的亲人这样令人崩溃的事实。 铁箱子中顿时升起一阵白烟,这是用作冷却剂的干冰。要想在现在这种潮湿的环境下将尸体保存完好,又没有冰柜,只好靠干冰了。 铁棺材的盖子缓缓盖紧,地上和盖子上铺上了帆布和两位战士的床单被子。曾经为他们保暖贴身度过寒冬的床具此时却把暖气隔绝在外,保卫着铁箱内的每一丝寒气。 一把还沾着暗红色面部凝血的五六半,被卸下子弹后和一个桥夹,这位战士的军帽,印着“埃尔塔第三期军校生毕业纪念”的被子,和同为纪念品的手表一起压在军绿色的棉被上。旁边的副机枪射手棉被上是一样的头盔,一本简明埃汉词典,《数学入门》,一节机枪弹链和这位水管工一直爱不释手的扳手。 他们本来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战争让他们止步于此。新区本来大可以出动战斗轰炸机把这五十万人统统变成驾驶舱侧的战果标记,但是没有自己经历过牺牲和胜利,全由家长包办的民族又怎么能够成长呢? 在医务室里呻吟的伤员都看得出那两堆棉被的真实意义,他们之中轻伤者敷上烫伤药膏,把箭头和碎片扫清,再送服抗生素美美地睡上几个钟头,换上一身全新的军服拿起枪就能回到战场,重伤者还能缠着绷带为战友助阵——但是那些死去的战友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漆着红十字的直十八缓缓吹起着陆场的飞尘,旁边两架护航机此时也低着本该扬起的机炮。 “鸣枪!”营部警卫兵们列队站在道路两侧,整齐发射着空包弹。铁棺由四人抬行,送上了机舱。抬棺战友的微微喘气,护卫的同班战友的无声啜泣,都被旋翼斩风声彻底掩盖。狂风吹走了眼角的泪水,还有悲伤的神情。 简短的手续之后,直升机迅速向着西南方向离去。“可真不想再让他们这样来一次啊……”营长收起签字笔,喃喃自语着。 比起这边两人阵亡,北路军经过两次冲锋接近损失了三千兵马。能逃回来的多数还是魔法师,真正冲入火网能捡回一条命的十不存一。若不是迅速行军的中军迅速赶上,前锋军已经几近无人可守营。此时若是新军换手的两个连发动一次反冲锋,那么整个前锋军的溃兵就会把谷地当中尚未展开的行军队伍压垮。 “死伤三千……尸骨无存……”瘦削的优尔德将军抚着胡须。“就没有人愿意去收殓壮士们的尸骨么?” “敌人的魔法太过于厉害,进入那个范围内的我军都会被魔法击中……” “那么大型魔法傀儡呢?我记得前锋军也有几尊配属的吧。” “有是有……刚刚我们本已接近敌军防线,还打倒了若干敌军法师。但是阵前土壤过软,魔法傀儡无法保持快速前进。敌军的大型法杖发出的火系魔法居然贯穿了我方魔法傀儡和护甲……前锋军已经无法再发动一次冲锋了,将军大人。” “我们明日之前一定要走出谷地。”优尔德脸色忽地一变。“鲁恰大人很急迫地希望我们能够迅速从多尼瓦的北门长驱直入,夺取据点为他进军盾城提供方便。可现在我们却连门扇都没有踢破呢。” “属下无能……”前锋部队的指挥官立刻跪倒在地。这句话可诛心得很,优尔德不动声色地就把鲁恰递来的锅扣在了前锋部队头上,扣得无声无息却又精准无比。 “起来吧,我把北路军所有的铁甲魔法傀儡委任于你。”优尔德的付出自然是有条件的,“还请你今晚带头冲锋,若拿不下谷地出路,你尽可——”说到这里优尔德做了一个自刎的手势“尽可自行裁断。” “我明白了……”已经冷汗满身黏住皮甲的前锋指挥官赶紧起身敬礼,离开了大营这个肃杀的冷气房。 “请问是迪伊欧.贝齐兹的家么?”直升机在空中划开风幕的同时,几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敲开了一间家庭宿舍的房门。 “是,你们是……”主妇背对着两个还在喧闹的孩子,表情很快从茫然变成震惊。很快捂住嘴掩盖住啜泣声。 领头的黄源微微点头。“他的遗体将很快送回,稍晚我们将为他准备一个追悼会……” 扑通一声,这个失去支柱的主妇轰然坐倒在地。 “麻麻……”没有在玩闹,已经开始上识字班的大儿子最先发现了异样。“麻麻你怎么了……麻麻……” “你们这群黑衣服坏人!是不是你们弄哭了麻麻!”摇晃了几下母亲,她却依旧在哭泣,略显稚嫩的拉图尔特站起来开始指责黄源。 “他们是好人……不关他们的事……”迪伊欧的妻子勉强忍住哭腔,拉了拉儿子的衣角。“麻麻……”大儿子也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渐渐阴沉。 “……那么如果没问题的话,请您晚上一定要穿上这套衣服到追悼会来见英雄最后一面……”黄源这么说着,后面的人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包裹,里头是黑色的丧服。 黄源和其他土著文员走在沉重的归途上叹气。这一家已经比刚刚那对老夫老妻好太多了。那位中年妇女直接当场就昏倒在地,众人只得叹一口气把她扶上救护车。尽管新区对于烈士抚恤条件优厚,单单一次性的抚恤金就达到五千元——其他的生活保障按月发放,烈属还会得到特殊关照的社区服务,商店优惠和每月定向的食品补助……可以这么说,那三个孩子今后不必担心教育与就业,那对老人可以就此安心养老,希望他们能在安逸中逐渐忘却失去亲人的伤痛。 第八十五章 丢雷楼某 夕阳西下,在战壕中的战士都已经开始用击杀阵地前方的啃食尸体的野生动物来打发时间,然而敌人还是没有来。 “看这架势,八成是要夜战了。”四连连长熟练地用开水洗净茶壶和茶杯,“你来一杯不?上好的秋茶,我爸寄来的。” “不用了。我有这个。”五连连长拿着望远镜坐在弹药箱上,极力搜索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敌影。他的身旁是一碗打开包装还没泡的方便面,就等着炊事班送来热汤。他搜索了半晌,又失望地放下望远镜:“与其要在黑灯瞎火当中提心吊胆,我感觉不如来个反冲锋合适。” “咚!”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头大胆穿越阵地的野狼倒在了地上。四连连长不禁骂了一声娘。因为他拿保温瓶的手被突然的枪声吓得抖了一下。幸好没有抖太大,不然这水是要烫到他自己手上的。 “不冲锋净在这里蹲坑,打多少人那都得提心吊胆……” “他们晚上要是再不出来,我们也跟着不睡觉?你说这可咋整……” “哈。”四连连长品了一口茶。“打报告,用团属的火箭炮炸他一炸,要再不出来那才是真见鬼了。” “不说这憋屈事了!老子先吃面去!”五连连长拍拍屁股从弹药箱上站起身子。后面交通壕里炊事班正推着汤锅和面包框子缓缓前进。锅盖并不能挡住牛肉和西红柿的诱人香气,把阵地上的所有人弄得饥肠辘辘。 一连之长,此时也只得在炊事员面前乖乖排队领汤。士兵们拿着饭盒接上汤和肉块,拿着面包就回到战壕里享用。而连长比较特殊,他只想用牛肉泡他的面——面包就着汤吃,他还真吃不来。 自热食品和更加丧心病狂的压缩干粮,这时候就只好沦为冷宫中的冷宫了。 “呸!”远处山顶,正在使用远眺魔法的斥候五人组都开始骂人或咽唾沫。单是看到这些鲜肉汤就可以想象到味道究竟有多好了。北路军在本地能够获取新鲜肉类的唯一方式就只有捕猎,和靠后方用大量魔力维持新鲜肉类的运送。分到底层斥候这样的兵种每天能够得到的量极其稀少。 “这下好了。我不认为那群吃着饼干配着咸肉的士兵能够在晚上打进敌营……” “总将所要求的进攻已经无法更改了。我们只不过是来标记那些能够打倒钢铁傀儡的特殊魔法师而已……不要想太多。” “那东西只能保持一定的欺骗距离啊。只能祈祷夜幕给予兄弟们充足的掩护了。”一位魔法师一边拿着笔记下什么,无奈的说道。 “神啊……”还在观察的几位魔法师斥候纷纷开始咒骂起来。“那是什么鬼东西?” 伴随着晚霞的渐渐逝去,阵地上的探照灯得以被点亮。“真是该死!这么亮的光系魔法!”众人心里凉了半截。被那样的灯光直射的话,那么恐怕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们必须把这情况迅速报告后方……从现在来看,也只有施展开浓雾魔法能够进攻了!”话音刚落,其中一名斥候便迅速滑下山坡,招来了传信使魔。 阵地前方的光柱此时还在不停地往复行进。单纯依靠模仿周围环境的遮蔽在夜间还能把部队送到谷地出口绞肉机的面前,然而在这样的光柱照耀下,恐怕连白天的那条死亡线都不能接近就会被发现。这样的夜战根本就不比白天更加有利啊。到头来下午的那场屠戮还是会在晚上继续重演。 “虽然用这样的魔法遮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要论能否杀进敌营,这是唯一的办法么?” “是的……我也知道这样的魔法不能轻易使用。但是你也知道优尔德的决断吧,将军大人。” “那就由你去安排吧。生死一搏,就全在今晚了……”伴着脚步声远离的,还有一声叹息。 大军逐渐前进,一步步踏入了不知吉凶,找不到归途的浓雾当中。走在后面的士兵只能看到前面士兵的后背。他们唯一能祈祷的,就是敌人的大威力火系魔法不会蒙中自己身前的那尊大行走盾牌,他们能留着命用最后的冲锋滚进敌人魔法师驻守的那道壕沟当中,用我命去换他命,在你死我活里能够逃出生天。 “什么?你说浓雾?什么性质的?”第二步兵团团长此刻也着急地问着无人侦察机操控员。 “从性质上来看和一般的水汽雾没有多大区别。”操控员打开了红外模式。“现在水汽吸收了红外线,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哦,浓雾也正在向前移动,后方的雾气逐渐飘散。” “真是不知好歹,搭起戏台子真以为自己是演员了?”团长已经来不及上报情况等待指示了。再这么折腾进去,等到浓雾把自己人和敌人搅乱在一起,要么壮士割腕要么添油进无底洞,说什么都晚了。 “传我命令!炮兵营向前机动,火力覆盖敌军浓雾方位!” “是!” “等等!”团长猛地一想。若是敌人只是用这些兵力来试探火力强度呢?“哼哼,命令照常。如果想试试我们能有几斤几两,那就用命来试试看吧!” 一营阵地后方三公里处,炮兵营的212吉普车拉着火箭炮迅速机动到位。全炮重不达七百公斤的六三式107火箭炮,一辆吉普拉一门再带上大量弹药——每发弹药重不足二十公斤,绰绰有余。对付已经展开了进攻态势的敌军而言,这种武器可谓是说一不二了。倘若你要在异界施展那一发一辆宝马三系的远火,那还真没话说。以埃尔塔汽车兵和炮兵当中只有四分之一经过完整的应急训练,四分之一来自PLA转业,剩下一半来自临时征募的情况来说,也就只能玩转BJ212和六三式火箭炮了。 安放驻锄,调整射角,这些专业的活计自有人做。临时征募的炮兵们则从车上把炮弹卸在炮架旁边,和把炮弹装填进炮膛。十二联装的六三式优点之一就是方便人工装填,根本不需要122mm以上火箭炮装填需要的吊车和辅助杆,装填全部靠手。就算是全手动也比某些火箭炮的模块式装填来得快,究其原因只能是当时设计实在是太符合埃尔塔的作战条件了。 十二门火箭炮很快装填完毕,夜空中发着幽光的炮管群此时看着倍加狰狞。远远地只看军官手往下一挥,嘴巴一张一合,这十二门拢共一百四十四个炮管瞬间都一齐发出耀眼的红光。 带着火尾巴的火箭弹在夜空中配合着人眼的残留影像机制带出长长的红线,红线的末端就是还在和浓雾一同前进的敌军战阵。 “看来是命中了呢。”无人侦察机操作员把耳机递给了紧张的团长。“长官你可以听一听惨叫声。”雾气可以遮蔽激光,可见光和红外线,可惜还是挡不住炮弹和被命中者的哀鸣。从屏幕上隐约可以看到,不断产生的雾气被爆炸的气浪推散到了本来的范围之外。可想而知其中的士兵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地狱。 “打得好!广东佬!”兴奋的团长拿起步话机对着炮兵营营长笑骂道。 “许团长,我丢雷楼某!赶紧让辎重连给我送炮弹来!” 第二发装填的都是磷铝烧夷弹。炮兵营营长不愧是军事院校出身,连丢雷楼某都丢得这么果断。烧夷弹造成的冷热空气对流就可以迅速造成大风,届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再强的雾也会被风吹散。 第一波爆炸实际上对队伍影响不大,由于弹道低伸,很大一部分的炮弹砸中了队伍的前端。倒霉的大型傀儡和后面的士兵吃了一些残弹直击,士气损伤要比实际损失大得多。 “继续前进!敌人的魔法只能命中靠前的傀儡!不要慌!不要慌!”就连指挥官自己也不能确认到底离阵地还有多远。扩散起有界限的雾气其结果就是成为广域杀伤魔法的好靶子,这他也是清楚的。两害相较取其轻,除了这么办他也没有其他办法——除非他去把优尔德给砍了。 磷铝烧夷弹,本次炮击的正餐很快呼啸而至。自旋火箭发动机的燃烧声和弹体摩擦空气的尖锐声响首先惊吓到了大量步兵,他们开始向后逃窜,践踏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队伍开始失去形状,陷入混乱。 然而一切都晚了。磷铝烧夷弹虽然比不上TOS-1的三甲基铝,但是依旧可以让被它命中的地面变成业火地狱。 即使地面只有杂草,和齐脚踝高的灌木,甚至是荒地路面,烧夷弹的火种也在人群当中肆意蔓延。被直接撒上火苗的士兵倘若来不及脱去钢甲在地上翻滚,那么就只能坐看火焰蔓延进钢甲内部的皮甲甚至棉衣。到那时再脱下钢甲,就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 只有皮甲甚至布袍的魔法师相对而言在烧夷弹轰击下幸存几率还要更高。然而提供雾气掩护的他们逐渐发现热风在吹散带走聚集的水汽。曾经把整支部队掩盖起来的浓雾,很快就要无影无踪。 第八十五章 丢雷楼某 夕阳西下,在战壕中的战士都已经开始用击杀阵地前方的啃食尸体的野生动物来打发时间,然而敌人还是没有来。 “看这架势,八成是要夜战了。”四连连长熟练地用开水洗净茶壶和茶杯,“你来一杯不?上好的秋茶,我爸寄来的。” “不用了。我有这个。”五连连长拿着望远镜坐在弹药箱上,极力搜索着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敌影。他的身旁是一碗打开包装还没泡的方便面,就等着炊事班送来热汤。他搜索了半晌,又失望地放下望远镜:“与其要在黑灯瞎火当中提心吊胆,我感觉不如来个反冲锋合适。” “咚!”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头大胆穿越阵地的野狼倒在了地上。四连连长不禁骂了一声娘。因为他拿保温瓶的手被突然的枪声吓得抖了一下。幸好没有抖太大,不然这水是要烫到他自己手上的。 “不冲锋净在这里蹲坑,打多少人那都得提心吊胆……” “他们晚上要是再不出来,我们也跟着不睡觉?你说这可咋整……” “哈。”四连连长品了一口茶。“打报告,用团属的火箭炮炸他一炸,要再不出来那才是真见鬼了。” “不说这憋屈事了!老子先吃面去!”五连连长拍拍屁股从弹药箱上站起身子。后面交通壕里炊事班正推着汤锅和面包框子缓缓前进。锅盖并不能挡住牛肉和西红柿的诱人香气,把阵地上的所有人弄得饥肠辘辘。 一连之长,此时也只得在炊事员面前乖乖排队领汤。士兵们拿着饭盒接上汤和肉块,拿着面包就回到战壕里享用。而连长比较特殊,他只想用牛肉泡他的面——面包就着汤吃,他还真吃不来。 自热食品和更加丧心病狂的压缩干粮,这时候就只好沦为冷宫中的冷宫了。 “呸!”远处山顶,正在使用远眺魔法的斥候五人组都开始骂人或咽唾沫。单是看到这些鲜肉汤就可以想象到味道究竟有多好了。北路军在本地能够获取新鲜肉类的唯一方式就只有捕猎,和靠后方用大量魔力维持新鲜肉类的运送。分到底层斥候这样的兵种每天能够得到的量极其稀少。 “这下好了。我不认为那群吃着饼干配着咸肉的士兵能够在晚上打进敌营……” “总将所要求的进攻已经无法更改了。我们只不过是来标记那些能够打倒钢铁傀儡的特殊魔法师而已……不要想太多。” “那东西只能保持一定的欺骗距离啊。只能祈祷夜幕给予兄弟们充足的掩护了。”一位魔法师一边拿着笔记下什么,无奈的说道。 “神啊……”还在观察的几位魔法师斥候纷纷开始咒骂起来。“那是什么鬼东西?” 伴随着晚霞的渐渐逝去,阵地上的探照灯得以被点亮。“真是该死!这么亮的光系魔法!”众人心里凉了半截。被那样的灯光直射的话,那么恐怕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们必须把这情况迅速报告后方……从现在来看,也只有施展开浓雾魔法能够进攻了!”话音刚落,其中一名斥候便迅速滑下山坡,招来了传信使魔。 阵地前方的光柱此时还在不停地往复行进。单纯依靠模仿周围环境的遮蔽在夜间还能把部队送到谷地出口绞肉机的面前,然而在这样的光柱照耀下,恐怕连白天的那条死亡线都不能接近就会被发现。这样的夜战根本就不比白天更加有利啊。到头来下午的那场屠戮还是会在晚上继续重演。 “虽然用这样的魔法遮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要论能否杀进敌营,这是唯一的办法么?” “是的……我也知道这样的魔法不能轻易使用。但是你也知道优尔德的决断吧,将军大人。” “那就由你去安排吧。生死一搏,就全在今晚了……”伴着脚步声远离的,还有一声叹息。 大军逐渐前进,一步步踏入了不知吉凶,找不到归途的浓雾当中。走在后面的士兵只能看到前面士兵的后背。他们唯一能祈祷的,就是敌人的大威力火系魔法不会蒙中自己身前的那尊大行走盾牌,他们能留着命用最后的冲锋滚进敌人魔法师驻守的那道壕沟当中,用我命去换他命,在你死我活里能够逃出生天。 “什么?你说浓雾?什么性质的?”第二步兵团团长此刻也着急地问着无人侦察机操控员。 “从性质上来看和一般的水汽雾没有多大区别。”操控员打开了红外模式。“现在水汽吸收了红外线,我们什么都看不到。哦,浓雾也正在向前移动,后方的雾气逐渐飘散。” “真是不知好歹,搭起戏台子真以为自己是演员了?”团长已经来不及上报情况等待指示了。再这么折腾进去,等到浓雾把自己人和敌人搅乱在一起,要么壮士割腕要么添油进无底洞,说什么都晚了。 “传我命令!炮兵营向前机动,火力覆盖敌军浓雾方位!” “是!” “等等!”团长猛地一想。若是敌人只是用这些兵力来试探火力强度呢?“哼哼,命令照常。如果想试试我们能有几斤几两,那就用命来试试看吧!” 一营阵地后方三公里处,炮兵营的212吉普车拉着火箭炮迅速机动到位。全炮重不达七百公斤的六三式107火箭炮,一辆吉普拉一门再带上大量弹药——每发弹药重不足二十公斤,绰绰有余。对付已经展开了进攻态势的敌军而言,这种武器可谓是说一不二了。倘若你要在异界施展那一发一辆宝马三系的远火,那还真没话说。以埃尔塔汽车兵和炮兵当中只有四分之一经过完整的应急训练,四分之一来自PLA转业,剩下一半来自临时征募的情况来说,也就只能玩转BJ212和六三式火箭炮了。 安放驻锄,调整射角,这些专业的活计自有人做。临时征募的炮兵们则从车上把炮弹卸在炮架旁边,和把炮弹装填进炮膛。十二联装的六三式优点之一就是方便人工装填,根本不需要122mm以上火箭炮装填需要的吊车和辅助杆,装填全部靠手。就算是全手动也比某些火箭炮的模块式装填来得快,究其原因只能是当时设计实在是太符合埃尔塔的作战条件了。 十二门火箭炮很快装填完毕,夜空中发着幽光的炮管群此时看着倍加狰狞。远远地只看军官手往下一挥,嘴巴一张一合,这十二门拢共一百四十四个炮管瞬间都一齐发出耀眼的红光。 带着火尾巴的火箭弹在夜空中配合着人眼的残留影像机制带出长长的红线,红线的末端就是还在和浓雾一同前进的敌军战阵。 “看来是命中了呢。”无人侦察机操作员把耳机递给了紧张的团长。“长官你可以听一听惨叫声。”雾气可以遮蔽激光,可见光和红外线,可惜还是挡不住炮弹和被命中者的哀鸣。从屏幕上隐约可以看到,不断产生的雾气被爆炸的气浪推散到了本来的范围之外。可想而知其中的士兵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地狱。 “打得好!广东佬!”兴奋的团长拿起步话机对着炮兵营营长笑骂道。 “许团长,我丢雷楼某!赶紧让辎重连给我送炮弹来!” 第二发装填的都是磷铝烧夷弹。炮兵营营长不愧是军事院校出身,连丢雷楼某都丢得这么果断。烧夷弹造成的冷热空气对流就可以迅速造成大风,届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再强的雾也会被风吹散。 第一波爆炸实际上对队伍影响不大,由于弹道低伸,很大一部分的炮弹砸中了队伍的前端。倒霉的大型傀儡和后面的士兵吃了一些残弹直击,士气损伤要比实际损失大得多。 “继续前进!敌人的魔法只能命中靠前的傀儡!不要慌!不要慌!”就连指挥官自己也不能确认到底离阵地还有多远。扩散起有界限的雾气其结果就是成为广域杀伤魔法的好靶子,这他也是清楚的。两害相较取其轻,除了这么办他也没有其他办法——除非他去把优尔德给砍了。 磷铝烧夷弹,本次炮击的正餐很快呼啸而至。自旋火箭发动机的燃烧声和弹体摩擦空气的尖锐声响首先惊吓到了大量步兵,他们开始向后逃窜,践踏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队伍开始失去形状,陷入混乱。 然而一切都晚了。磷铝烧夷弹虽然比不上TOS-1的三甲基铝,但是依旧可以让被它命中的地面变成业火地狱。 即使地面只有杂草,和齐脚踝高的灌木,甚至是荒地路面,烧夷弹的火种也在人群当中肆意蔓延。被直接撒上火苗的士兵倘若来不及脱去钢甲在地上翻滚,那么就只能坐看火焰蔓延进钢甲内部的皮甲甚至棉衣。到那时再脱下钢甲,就已经彻底无可救药了。 只有皮甲甚至布袍的魔法师相对而言在烧夷弹轰击下幸存几率还要更高。然而提供雾气掩护的他们逐渐发现热风在吹散带走聚集的水汽。曾经把整支部队掩盖起来的浓雾,很快就要无影无踪。 第八十六章 强弩之末 “停止造雾魔法!立刻聚水!立刻!”前锋指挥官一边掏出魔杖把雾气聚成水幕,一边大喊着。然而磷铝烧夷弹的燃烧成分虽然没有某些品种能够遇水爆炸这样变态的性能,但岂是这种雨露级别的水流能够扑灭的? 火场风终于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不再聚集的雾气早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在热流中奔跑的士兵绝望地发现火苗就紧跟着他的脚步。而火场的中间,是被烈风业火焚烧着无数扭曲挣扎,惨叫着化为焦炭的人影。 被火球烧得面目全非的遗体此时也被抽干刚解冻的血液和气体,用注射器往各个部位打进防腐剂。烧伤的半边皮肤用凝胶固定——否则脆弱的表皮随时会脱落,露出狰狞的烧伤肌肉。至于其他烧伤部位,就只好用剪成前半部分的军装和胶水来掩盖了。 “ping!”失去了烟雾的遮蔽,团属160mm迫击炮也开始加入轰击行列。每一次五六式迫击炮在后装装填击发时都会把驻锄后面的泥土推动得扬起几分。低沉的爆炸声推动沉重的炮弹前进,落地的炸音却比呼啸着出膛的火箭炮胜出几倍有余。伴随着巨响和爆炸,每一发炮弹的落点半径十米内都不会有成块的血肉。 正中面门的遗体的处理对于装殓师来说要方便得多。把箭头拔出,用医用胶布掩盖了骇人的面部伤口,用细细的鱼线和针固定住面部表情。最后用消毒液处理全身,再为他穿上全新的军装。 “全炮注意!标尺修正!方位不变,射程延伸一百五十,全连一发,放!” 通过无人侦察机不停校正落点,精准的炮击每次都能射到稍显密集的撤退队伍正中。 破片和气浪横飞,火焰和红光共舞。这是对于两位战士来说最好的葬礼。 “……我们的父辈,我们的兄长,在前线经历了太多不必要的流血而牺牲,有谁为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未竟的人生感到惋惜呢?”多尼瓦此时也一身黑西装,在两口棺材前发表演讲。“……敌人想要毁灭我们的好生活,消灭我们的兄弟,杀光我们的孩子,奴役我们的姐妹和女儿!我们就要让他们用千百倍的生命来偿还!……” “敌人的魔法停止了……”士兵和法师们,还有前锋指挥官在沉默中狂奔了半分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诚然在热浪当中和迫击炮玩起生死时速的他们一停下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敌人烧死了我们的好儿子,我们就要让千百个敌军在火焰中赎罪!……” 两个连踏着整齐而迅捷的步子,端着枪头顶手电筒踩过刚刚的火场。他们的皮靴下脆响声不断,这东西和空气里焦糊的味道来源一样,都是刚刚被磷铝烧夷弹强行火化的敌兵。地上各处都散落着刚冷却的铁堆,那是被铝粉接触之后产生铝热反应,最后又冷却的铁液——当然,是在把傀儡兵和人类兵的皮甲和胸膛一起烧穿之后冷却的。 “……敌人打碎了我们好父亲的头颅,我们就要用刺刀劈碎他们罪恶的脑袋!……” 慢慢互相搀扶着撤退的前锋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重装保护和盾牌,丝毫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危险正在降临。细密的脚步声在他们的耳朵里还没有刚刚炮弹爆炸和惨叫声的回响来得大。 直到探照灯突然亮起把他们和他们的退路照得雪亮,他们才发现黑影当中冲出了无数士兵。不过只有幸运者才能看到这一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转头,子弹就已经射入了他们的身体。 魔杖和刀剑枪戟都来不及举起,弓箭根本还没完成瞄准,一排排的子弹就把还站着的家伙强行摁倒。 “所有人,平射!一分钟之后我不想看到还有敌人的膝盖依然没有弯曲!”营长在播放劝降录音之前反常地先用电喇叭向冲锋的两个连喊话。“射击所有还站着的家伙!” 弹壳不断从机匣里蹦出。蹦完了就会有新的桥夹从上面往下压。一位魁梧的双手剑士先是被打穿了胸膛,失去平衡的身躯缓缓向前倒下。结果紧接而来的子弹又一把削去了他的头颅,现在这个大家伙是往后砸下去了。 双手剑士的身躯砸在地上,扬起了老高的灰尘,同时也溅了后面完美贴地的指挥官一脸血。腥咸腥咸的鲜血直接泼在他眼睛里,可是他连擦都不敢了。四周的枪声已经趋于沉默,他隐隐约约从血影当中可以看到魔杖前加了刺刀的步兵正在尸堆里前行。 “这里是埃尔塔新军!你们已经别无选择,请立刻把你们的双手抱在头上,趴在地上不要有多余的动作!重复一遍,这里是……” “……被我们俘虏的入侵者,将为了我们的建设而劳作至死!”演讲到这里和战场一起进入了高潮,多尼瓦的语音显得沉重而斩钉截铁。“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走向富饶,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追求幸福的脚步!” 一国之君亲自向两名阵亡列兵献花,致辞,火化之后他们的灵柩将会披着埃尔塔的三色国旗,以国葬的仪式送往湖畔的国家墓园。届时的仪式就不止是现在的各界政要,商人代表和烈属们参加了,而是面向公众公开。 本来是悲伤的一件事,在强力宣传的辅助下反而增长了全民的凝聚力。只有牺牲才会有这种效果,虽然听起来很残酷,很不圣母,很反人道——但是要牢记疼痛,只有在经历疼痛之后才会保有疼痛的记忆,就好像要疫苗得先自己感染一遍病毒一样。 在谷地出口响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雷霆从一开始就已经传进了优尔德的耳朵里。他此时正在崖壁顶端指挥着部队的攀登。看来短命的前锋军和笨重的钢铁傀儡已经去送命了,要从山顶绕路而过的北路军本队已经不再需要这群傻大黑粗,就让他们去拖延正面守敌的精力和时间吧! 飞龙骑士的存在使得峭壁可以被轻易攀登,而本次作战的核心正是他们。飞龙载着骑士和大量绳索飞向谷地南侧山脉的峭壁顶端,骑乘者在悬崖后面固定绳索,然后飞龙和骑士努力把还是有些沉重的小型魔法傀儡和魔法师一起送上悬崖顶,由这些不知疲倦的,魔法强化过的小怪兽把载着几名士兵的篮子和网袋往上拉。此时飞龙也没有闲着,继续从山下往悬崖顶运送步兵。 这个奇思妙想从前锋军开始拔营之前就开始由飞龙骑兵实施了。也就是说,正在满意地看着士兵一个个登上山顶的优尔德并没有寄希望于前锋部队能够突破敌军防线。更确切的说,他相信敌人在这条单薄的防线背后一定还有后备力量。筋疲力尽的前锋部队倘若不继续前进,那么很快会被接下来的冲锋击垮。倘若继续前进,那么就在路上被以逸待劳的敌军击垮。那么这个问题,到头来只不过变成了“能够拖延多少时间”的问题了。 按照大队和小队的顺序被拉上来的人很快组成原编制,跟着前面的队伍向山里进发。这个临时提出的计划到现在为止进展已经非常之快,而优尔德依旧不停地往山下看,焦急地来回走着。 “快点!再快点!”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远方的火光。“上来的步兵也帮忙拉绳子!上双股,篮子里多坐几个人!” 从天边传来了不一样的巨响,每一下都好像是在撼动山崖。优尔德后头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等待编组的士兵和魔法师,为了掩盖这支部队的踪迹,他也只能做出最坏的决定了。 “前锋军已经接敌,从响声来看是不祥之兆。”他对着副将法耶斯将军诚恳地托付着任务。法耶斯似乎已经明白了优尔德要让他带着山崖底下的部队诱敌从原路撤离,心里恨得直打转。 “我将下山带着山下的两三万兵马撤离。如果我军能够安全撤出,请委派飞龙前来盾城接我。北路军的成与败就托付给你了。”优尔德苦着脸,说出的话倒是让法耶斯心头一暖。 “优尔德大人,我一定不负众望!” “别说客套话了。这里是我的印信和笔记,把这些都带走吧。”优尔德拍了拍副将的肩。“一切都是为了胜利,你也是,我也是,”说到这里优尔德指了指前锋军的方向。“他也是。” 绳子被隐入山林的步兵带走,登山途中坠亡的士兵也被扛到远处埋葬,血迹被特地收集来的浮土掩埋。任谁都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支数万人的部队从绝壁上经过了。 山下剩余的将近三万步兵焚毁了多余的营帐和器械,沿着来路迅速撤离。不管这是一支残军,还是一块吸引时间的诱饵,跑!尽快地跑!尽管撑着疲惫的上眼皮,也只能继续前进! “前锋部队看来是全灭了呢。”优尔德叹了口气,拉着缰绳继续前进。 第八十六章 强弩之末 “停止造雾魔法!立刻聚水!立刻!”前锋指挥官一边掏出魔杖把雾气聚成水幕,一边大喊着。然而磷铝烧夷弹的燃烧成分虽然没有某些品种能够遇水爆炸这样变态的性能,但岂是这种雨露级别的水流能够扑灭的? 火场风终于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不再聚集的雾气早已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在热流中奔跑的士兵绝望地发现火苗就紧跟着他的脚步。而火场的中间,是被烈风业火焚烧着无数扭曲挣扎,惨叫着化为焦炭的人影。 被火球烧得面目全非的遗体此时也被抽干刚解冻的血液和气体,用注射器往各个部位打进防腐剂。烧伤的半边皮肤用凝胶固定——否则脆弱的表皮随时会脱落,露出狰狞的烧伤肌肉。至于其他烧伤部位,就只好用剪成前半部分的军装和胶水来掩盖了。 “ping!”失去了烟雾的遮蔽,团属160mm迫击炮也开始加入轰击行列。每一次五六式迫击炮在后装装填击发时都会把驻锄后面的泥土推动得扬起几分。低沉的爆炸声推动沉重的炮弹前进,落地的炸音却比呼啸着出膛的火箭炮胜出几倍有余。伴随着巨响和爆炸,每一发炮弹的落点半径十米内都不会有成块的血肉。 正中面门的遗体的处理对于装殓师来说要方便得多。把箭头拔出,用医用胶布掩盖了骇人的面部伤口,用细细的鱼线和针固定住面部表情。最后用消毒液处理全身,再为他穿上全新的军装。 “全炮注意!标尺修正!方位不变,射程延伸一百五十,全连一发,放!” 通过无人侦察机不停校正落点,精准的炮击每次都能射到稍显密集的撤退队伍正中。 破片和气浪横飞,火焰和红光共舞。这是对于两位战士来说最好的葬礼。 “……我们的父辈,我们的兄长,在前线经历了太多不必要的流血而牺牲,有谁为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未竟的人生感到惋惜呢?”多尼瓦此时也一身黑西装,在两口棺材前发表演讲。“……敌人想要毁灭我们的好生活,消灭我们的兄弟,杀光我们的孩子,奴役我们的姐妹和女儿!我们就要让他们用千百倍的生命来偿还!……” “敌人的魔法停止了……”士兵和法师们,还有前锋指挥官在沉默中狂奔了半分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诚然在热浪当中和迫击炮玩起生死时速的他们一停下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敌人烧死了我们的好儿子,我们就要让千百个敌军在火焰中赎罪!……” 两个连踏着整齐而迅捷的步子,端着枪头顶手电筒踩过刚刚的火场。他们的皮靴下脆响声不断,这东西和空气里焦糊的味道来源一样,都是刚刚被磷铝烧夷弹强行火化的敌兵。地上各处都散落着刚冷却的铁堆,那是被铝粉接触之后产生铝热反应,最后又冷却的铁液——当然,是在把傀儡兵和人类兵的皮甲和胸膛一起烧穿之后冷却的。 “……敌人打碎了我们好父亲的头颅,我们就要用刺刀劈碎他们罪恶的脑袋!……” 慢慢互相搀扶着撤退的前锋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重装保护和盾牌,丝毫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危险正在降临。细密的脚步声在他们的耳朵里还没有刚刚炮弹爆炸和惨叫声的回响来得大。 直到探照灯突然亮起把他们和他们的退路照得雪亮,他们才发现黑影当中冲出了无数士兵。不过只有幸运者才能看到这一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及转头,子弹就已经射入了他们的身体。 魔杖和刀剑枪戟都来不及举起,弓箭根本还没完成瞄准,一排排的子弹就把还站着的家伙强行摁倒。 “所有人,平射!一分钟之后我不想看到还有敌人的膝盖依然没有弯曲!”营长在播放劝降录音之前反常地先用电喇叭向冲锋的两个连喊话。“射击所有还站着的家伙!” 弹壳不断从机匣里蹦出。蹦完了就会有新的桥夹从上面往下压。一位魁梧的双手剑士先是被打穿了胸膛,失去平衡的身躯缓缓向前倒下。结果紧接而来的子弹又一把削去了他的头颅,现在这个大家伙是往后砸下去了。 双手剑士的身躯砸在地上,扬起了老高的灰尘,同时也溅了后面完美贴地的指挥官一脸血。腥咸腥咸的鲜血直接泼在他眼睛里,可是他连擦都不敢了。四周的枪声已经趋于沉默,他隐隐约约从血影当中可以看到魔杖前加了刺刀的步兵正在尸堆里前行。 “这里是埃尔塔新军!你们已经别无选择,请立刻把你们的双手抱在头上,趴在地上不要有多余的动作!重复一遍,这里是……” “……被我们俘虏的入侵者,将为了我们的建设而劳作至死!”演讲到这里和战场一起进入了高潮,多尼瓦的语音显得沉重而斩钉截铁。“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走向富饶,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追求幸福的脚步!” 一国之君亲自向两名阵亡列兵献花,致辞,火化之后他们的灵柩将会披着埃尔塔的三色国旗,以国葬的仪式送往湖畔的国家墓园。届时的仪式就不止是现在的各界政要,商人代表和烈属们参加了,而是面向公众公开。 本来是悲伤的一件事,在强力宣传的辅助下反而增长了全民的凝聚力。只有牺牲才会有这种效果,虽然听起来很残酷,很不圣母,很反人道——但是要牢记疼痛,只有在经历疼痛之后才会保有疼痛的记忆,就好像要疫苗得先自己感染一遍病毒一样。 在谷地出口响彻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雷霆从一开始就已经传进了优尔德的耳朵里。他此时正在崖壁顶端指挥着部队的攀登。看来短命的前锋军和笨重的钢铁傀儡已经去送命了,要从山顶绕路而过的北路军本队已经不再需要这群傻大黑粗,就让他们去拖延正面守敌的精力和时间吧! 飞龙骑士的存在使得峭壁可以被轻易攀登,而本次作战的核心正是他们。飞龙载着骑士和大量绳索飞向谷地南侧山脉的峭壁顶端,骑乘者在悬崖后面固定绳索,然后飞龙和骑士努力把还是有些沉重的小型魔法傀儡和魔法师一起送上悬崖顶,由这些不知疲倦的,魔法强化过的小怪兽把载着几名士兵的篮子和网袋往上拉。此时飞龙也没有闲着,继续从山下往悬崖顶运送步兵。 这个奇思妙想从前锋军开始拔营之前就开始由飞龙骑兵实施了。也就是说,正在满意地看着士兵一个个登上山顶的优尔德并没有寄希望于前锋部队能够突破敌军防线。更确切的说,他相信敌人在这条单薄的防线背后一定还有后备力量。筋疲力尽的前锋部队倘若不继续前进,那么很快会被接下来的冲锋击垮。倘若继续前进,那么就在路上被以逸待劳的敌军击垮。那么这个问题,到头来只不过变成了“能够拖延多少时间”的问题了。 按照大队和小队的顺序被拉上来的人很快组成原编制,跟着前面的队伍向山里进发。这个临时提出的计划到现在为止进展已经非常之快,而优尔德依旧不停地往山下看,焦急地来回走着。 “快点!再快点!”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远方的火光。“上来的步兵也帮忙拉绳子!上双股,篮子里多坐几个人!” 从天边传来了不一样的巨响,每一下都好像是在撼动山崖。优尔德后头看了看身后密密麻麻等待编组的士兵和魔法师,为了掩盖这支部队的踪迹,他也只能做出最坏的决定了。 “前锋军已经接敌,从响声来看是不祥之兆。”他对着副将法耶斯将军诚恳地托付着任务。法耶斯似乎已经明白了优尔德要让他带着山崖底下的部队诱敌从原路撤离,心里恨得直打转。 “我将下山带着山下的两三万兵马撤离。如果我军能够安全撤出,请委派飞龙前来盾城接我。北路军的成与败就托付给你了。”优尔德苦着脸,说出的话倒是让法耶斯心头一暖。 “优尔德大人,我一定不负众望!” “别说客套话了。这里是我的印信和笔记,把这些都带走吧。”优尔德拍了拍副将的肩。“一切都是为了胜利,你也是,我也是,”说到这里优尔德指了指前锋军的方向。“他也是。” 绳子被隐入山林的步兵带走,登山途中坠亡的士兵也被扛到远处埋葬,血迹被特地收集来的浮土掩埋。任谁都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支数万人的部队从绝壁上经过了。 山下剩余的将近三万步兵焚毁了多余的营帐和器械,沿着来路迅速撤离。不管这是一支残军,还是一块吸引时间的诱饵,跑!尽快地跑!尽管撑着疲惫的上眼皮,也只能继续前进! “前锋部队看来是全灭了呢。”优尔德叹了口气,拉着缰绳继续前进。 第八十七章 螳臂当车 “该你了,小兄弟。”从炮塔中爬出的PLA退役兵车长轻轻拍了拍拿着夜视镜在炮塔上四处观望的法兰克,示意他去轮休。 “您这不是……还没两小时啊。”法兰克有点惊讶,还举起手臂看了看时间。 车长喝了一口放在保温瓶里的红茶,“我年纪大了,睡不好。年轻人就该多休息,去吧,别废话。” 距离拂晓正式发动总攻还有二小时有余。除了装填手和每车负责检修的成员之外,剩下的两人则要分配放哨和轮休。虽然在这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敌人很难偷袭已经绕成圈的装甲车辆阵,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好。 经过长途跋涉,六三式装甲车旁外挂的油桶被放干到车辆油箱中,检修员要拿着榔头逐节修正履带,炮瞄和光瞄要重新校正……各处都要扫净灰尘重新抹上机油。尽管这些苏系血统的装备耐风沙和折腾的能力都是一流,但这不代表维护工作就可以胡来瞎来。师承PLA的埃尔塔新军,这方面当然也要学到精髓才是。 柴油机颤抖着启动热机,睡熟的成员从睡袋,从舱门当中探出身子。不少人拿出口香糖和薄荷糖开始嚼着做体操,整理着自己的坦克盔和军装,倒着靴子里头的沙子。 “走吧,小伙子们!我们不只是要击毙这些王八蛋,我们还要把他们的内脏都活生生掏出来润滑我们坦克的履带!”指挥车上的大扩音喇叭正在对全队发表着临战演说。“……我们的行动计划就是前进,不停地前进。我们要像冲水马桶冲大便一样冲散敌人!” “好了,全队注意!第一步兵团特遣机动部队!出发!” 档位清脆地挂在前进挡,喷嘴往气缸里喷射着柴油和空气混合的油雾。燃烧逐渐加快,曲轴把动力带到变速箱当中,履带开始在土里从空划变成拨着土向后转动。 法兰克拉动着右边的操纵杆,坦克微微一震迅速挂上了档。全队保持40KM/H的速度前进,那么不用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冲到敌人面前。 “天盾报告,发现飞龙骑兵!”队伍当中的六三式防空车车长在无线电当中大声吼道。 与此同时,飞龙上的斥候也张大了嘴。远处一字排开的铁乌龟和移动堡垒们正在平原上狂飙,掀起了后方的尘幕。他们本是为了探查天边的轰鸣声而来,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光景。“我们必须把这个情况立刻报告后方……” 斥候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飞龙止住微微前进的步伐,将要侧滑转身。 “小样儿,想跑?”加装了八七式25mm双装露天炮塔的六三式防空车此时加速停在队侧,车长已经把飞龙斥候稳稳地套在了瞄准镜当中。 脚轻轻一踩,八七式就已经打出了一个短点射。25mm炮虽然口径小,但是独有的撕裂声还是彻底盖过了车辆的轰鸣噪音。 “什么……声……”斥候刚想回头一睹究竟,却已经感受到了疾速奔来的危险。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在同伴的眼中只见到飞溅的鲜血和下坠的一人一骑。 来不及把倒竖的汗毛理平,更来不及救起另一位同伴的身体,两个斥候都被高炮弹从布满朝雾的天空中扯落。 炮声引擎声,绿和金黄相间的弹幕终于引起了刚打包起营帐敌人的注意。可惜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样不多了。马上的近战魔法师们合力造起魔法盾,更多的飞龙骑士们开始升空迎战,他们之中不仅包括斥候,还包括能够使用远程魔法的精英。 “天呐……那是什么?全军稳住阵脚!”升空之后的空中魔法部队小队长对呼啸而来的敌军惊愕不已。异兽狂奔都没有那样的气场……没有轮子,也没有脚,只见顶着一根魔杖的铁壳子一路绝尘而来! “玛德,这么多还打个灰机,欺负老子坦克炮没带编程霰弹?”电台里头传来一阵只有PLA坦克兵才会懂的哄笑。“全军注意,不要再把身子探到舱外去,没有防盾的机枪手也先回到车内!” 预想到的飞龙冲击没有来,机动部队倒是看见了敌人的防御阵地。“乖乖,这得有几万马上兵呢。”唯一一辆装备了光学转塔的指挥车里,传出了改变全营阵型的命令:“步兵们不用下车了,就盯准射击孔就行!继续中速前进,我们要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来一个马刀砍坦克!” “所有坦克炮填装榴弹,我倒要看看他们的额头硬,还是我们的炮弹硬!”连长也在无线电里亢奋得歇斯底里。 “不需要停车开炮么?”唯一的一名埃尔塔土著炮手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需要!”连长边在车长周视镜里观赏着敌阵边回答道。“射角调高些,反正一定能砸死人!就看谁倒霉!” “保证完成任务!” 依旧扬着草屑和泥土的履带怪物们展开了阵型。那些魔杖的孔洞只见红光一闪,下一秒就只能看到圆滚滚的碉堡中央魔杖孔洞吹着缕缕青烟,而一发黑乎乎的玩意儿正在向己方大阵飞来。 100mm榴弹拖着漂亮的自旋曲线,它的单发动能或许不足以突破上万近战魔法师合力筑起的魔法防御盾。但是紧接着它的引信就被触发,填装药爆发出的化学能立刻撕裂了微不足道的防御手段。更何况——两个连同时发射的二十发炮弹当中,命中这个大盾各处的也有十二发。 “该死,锄地了!”一位炮手懊恼地骂到。“装填手,快,我们再干他一发!” “该死……”一位近战法师当中的小队长捂着剧痛的右臂。他的手臂被破片扎得挺深,现在已经开始往下淌血了。抬头一看,刚刚还坚定地发出淡蓝色光芒的合成魔法盾已经不复存在。“盾裂了?……”他眼前一黑,顾不得放下缰绳就从马上倒了下去。 “前几发看来是空爆了?”营长对着显示屏颇有些不解。“倘若你们能够让榴弹发发空炸就好了,可惜你们办不到。空炸多好啊,什么编程引信,都省了。真是一群活雷锋……” 十秒。这是行进间59-100线膛炮的装填时间。炙热的弹壳从车内抛出,黄铜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装填手从底盘中取出榴弹,奋力地塞进炮尾。 而同样是十秒的时间里,这支马上的混成军队能干什么呢?能稳住坐骑还是抑制住混乱?恐怕都不能。受惊的本地征召马不收未经磨合的骑手控制,直接昂首嘶鸣,或直接把骑手摔在马下。 “该死,快进攻!快!快!”空中的战士和魔法师们很直观地目睹了被坦克炮耕耘过的军阵惨状。飞龙俯冲而下,可没料到的是他们绕到侧后把铁甲怪物纳入魔法射程之前首先要被高射机枪和高射炮套入准星。 “自由射击!” 加装了防盾的坦克高射机枪,装甲运输车的高射机枪,甚至指挥车的遥控机枪都在暗处鞭挞着这些目标。几束魔箭命中了坦克的炮塔和防盾装甲板,能够穿透人脸的弓箭连油漆都没能磨掉,就已经从炮塔上跳开。而防盾装甲板,只不过是留下了一个要用放大镜才能窥见的凹痕,反作用力反而把箭杆撕裂开来。 火球命中了装甲运输车,什么都没能点燃。车旁的背囊使用了阻燃全棉帆布,这货连森林大火都不怕,怕你个比工业闪火还要差劲的火球?绝望的法师看着依旧巍然不动,沿着车辙前进的怪物,放弃了对火网的躲避。下一刻,他也跟着同伴一起挥舞着血链逐渐划圈坠落。 “看来这群玩意儿比那什么斯兰国和什么地组织差多了。”法兰克的车长在上面肆意地扫射,还不忘吐槽给乘员听。“我以为这些个大魔法师还能揣个火箭筒来个阿拉克胡阿爸,那他爹爹我还应他一声叫,给他伸个头。看来这点意思都没有,合着全让爹爹我打靶了。没意思……”随着拉动枪机的声音,打光的弹链又换上了新的,车长的唠叨到此为止。说是没意思还打得一边“爽!”一边“嗷嗷嗷!”傻叫,这车长还真是口嫌体正直——法兰克一边驾驶一边心里这样抱怨着。归属于他的航向机枪还没进入到射程,而且现在还没到清扫战场的阶段,他也不方便兼顾双职。 然而还没有进入机枪平射射程,敌军就已经开始溃逃。后排的骑手们毫发无损,已经开始策马沿着来路飞奔而回。主官在阵中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下令,急忙间也被随从自被踩踏倒地的战马上拉起,狂奔而逃。 那些骑着自备异兽的高阶魔法师在混乱的中阵和大破的前阵之中,自然不觉得他们还有多少逃出生天的希望。第二发榴弹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战鼓。 “兄弟们,同学们!前进!为了双月教的荣耀!我们不是胆小鬼!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能夹着尾巴活着回到兰卡斯!”高举着的魔杖迎着朝阳发出耀眼的逆光,可惜这应该是夕照的光芒,那才符合情境。 第八十七章 螳臂当车 “该你了,小兄弟。”从炮塔中爬出的PLA退役兵车长轻轻拍了拍拿着夜视镜在炮塔上四处观望的法兰克,示意他去轮休。 “您这不是……还没两小时啊。”法兰克有点惊讶,还举起手臂看了看时间。 车长喝了一口放在保温瓶里的红茶,“我年纪大了,睡不好。年轻人就该多休息,去吧,别废话。” 距离拂晓正式发动总攻还有二小时有余。除了装填手和每车负责检修的成员之外,剩下的两人则要分配放哨和轮休。虽然在这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敌人很难偷袭已经绕成圈的装甲车辆阵,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好。 经过长途跋涉,六三式装甲车旁外挂的油桶被放干到车辆油箱中,检修员要拿着榔头逐节修正履带,炮瞄和光瞄要重新校正……各处都要扫净灰尘重新抹上机油。尽管这些苏系血统的装备耐风沙和折腾的能力都是一流,但这不代表维护工作就可以胡来瞎来。师承PLA的埃尔塔新军,这方面当然也要学到精髓才是。 柴油机颤抖着启动热机,睡熟的成员从睡袋,从舱门当中探出身子。不少人拿出口香糖和薄荷糖开始嚼着做体操,整理着自己的坦克盔和军装,倒着靴子里头的沙子。 “走吧,小伙子们!我们不只是要击毙这些王八蛋,我们还要把他们的内脏都活生生掏出来润滑我们坦克的履带!”指挥车上的大扩音喇叭正在对全队发表着临战演说。“……我们的行动计划就是前进,不停地前进。我们要像冲水马桶冲大便一样冲散敌人!” “好了,全队注意!第一步兵团特遣机动部队!出发!” 档位清脆地挂在前进挡,喷嘴往气缸里喷射着柴油和空气混合的油雾。燃烧逐渐加快,曲轴把动力带到变速箱当中,履带开始在土里从空划变成拨着土向后转动。 法兰克拉动着右边的操纵杆,坦克微微一震迅速挂上了档。全队保持40KM/H的速度前进,那么不用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冲到敌人面前。 “天盾报告,发现飞龙骑兵!”队伍当中的六三式防空车车长在无线电当中大声吼道。 与此同时,飞龙上的斥候也张大了嘴。远处一字排开的铁乌龟和移动堡垒们正在平原上狂飙,掀起了后方的尘幕。他们本是为了探查天边的轰鸣声而来,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光景。“我们必须把这个情况立刻报告后方……” 斥候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飞龙止住微微前进的步伐,将要侧滑转身。 “小样儿,想跑?”加装了八七式25mm双装露天炮塔的六三式防空车此时加速停在队侧,车长已经把飞龙斥候稳稳地套在了瞄准镜当中。 脚轻轻一踩,八七式就已经打出了一个短点射。25mm炮虽然口径小,但是独有的撕裂声还是彻底盖过了车辆的轰鸣噪音。 “什么……声……”斥候刚想回头一睹究竟,却已经感受到了疾速奔来的危险。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在同伴的眼中只见到飞溅的鲜血和下坠的一人一骑。 来不及把倒竖的汗毛理平,更来不及救起另一位同伴的身体,两个斥候都被高炮弹从布满朝雾的天空中扯落。 炮声引擎声,绿和金黄相间的弹幕终于引起了刚打包起营帐敌人的注意。可惜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样不多了。马上的近战魔法师们合力造起魔法盾,更多的飞龙骑士们开始升空迎战,他们之中不仅包括斥候,还包括能够使用远程魔法的精英。 “天呐……那是什么?全军稳住阵脚!”升空之后的空中魔法部队小队长对呼啸而来的敌军惊愕不已。异兽狂奔都没有那样的气场……没有轮子,也没有脚,只见顶着一根魔杖的铁壳子一路绝尘而来! “玛德,这么多还打个灰机,欺负老子坦克炮没带编程霰弹?”电台里头传来一阵只有PLA坦克兵才会懂的哄笑。“全军注意,不要再把身子探到舱外去,没有防盾的机枪手也先回到车内!” 预想到的飞龙冲击没有来,机动部队倒是看见了敌人的防御阵地。“乖乖,这得有几万马上兵呢。”唯一一辆装备了光学转塔的指挥车里,传出了改变全营阵型的命令:“步兵们不用下车了,就盯准射击孔就行!继续中速前进,我们要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来一个马刀砍坦克!” “所有坦克炮填装榴弹,我倒要看看他们的额头硬,还是我们的炮弹硬!”连长也在无线电里亢奋得歇斯底里。 “不需要停车开炮么?”唯一的一名埃尔塔土著炮手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需要!”连长边在车长周视镜里观赏着敌阵边回答道。“射角调高些,反正一定能砸死人!就看谁倒霉!” “保证完成任务!” 依旧扬着草屑和泥土的履带怪物们展开了阵型。那些魔杖的孔洞只见红光一闪,下一秒就只能看到圆滚滚的碉堡中央魔杖孔洞吹着缕缕青烟,而一发黑乎乎的玩意儿正在向己方大阵飞来。 100mm榴弹拖着漂亮的自旋曲线,它的单发动能或许不足以突破上万近战魔法师合力筑起的魔法防御盾。但是紧接着它的引信就被触发,填装药爆发出的化学能立刻撕裂了微不足道的防御手段。更何况——两个连同时发射的二十发炮弹当中,命中这个大盾各处的也有十二发。 “该死,锄地了!”一位炮手懊恼地骂到。“装填手,快,我们再干他一发!” “该死……”一位近战法师当中的小队长捂着剧痛的右臂。他的手臂被破片扎得挺深,现在已经开始往下淌血了。抬头一看,刚刚还坚定地发出淡蓝色光芒的合成魔法盾已经不复存在。“盾裂了?……”他眼前一黑,顾不得放下缰绳就从马上倒了下去。 “前几发看来是空爆了?”营长对着显示屏颇有些不解。“倘若你们能够让榴弹发发空炸就好了,可惜你们办不到。空炸多好啊,什么编程引信,都省了。真是一群活雷锋……” 十秒。这是行进间59-100线膛炮的装填时间。炙热的弹壳从车内抛出,黄铜在朝阳下闪闪发光。装填手从底盘中取出榴弹,奋力地塞进炮尾。 而同样是十秒的时间里,这支马上的混成军队能干什么呢?能稳住坐骑还是抑制住混乱?恐怕都不能。受惊的本地征召马不收未经磨合的骑手控制,直接昂首嘶鸣,或直接把骑手摔在马下。 “该死,快进攻!快!快!”空中的战士和魔法师们很直观地目睹了被坦克炮耕耘过的军阵惨状。飞龙俯冲而下,可没料到的是他们绕到侧后把铁甲怪物纳入魔法射程之前首先要被高射机枪和高射炮套入准星。 “自由射击!” 加装了防盾的坦克高射机枪,装甲运输车的高射机枪,甚至指挥车的遥控机枪都在暗处鞭挞着这些目标。几束魔箭命中了坦克的炮塔和防盾装甲板,能够穿透人脸的弓箭连油漆都没能磨掉,就已经从炮塔上跳开。而防盾装甲板,只不过是留下了一个要用放大镜才能窥见的凹痕,反作用力反而把箭杆撕裂开来。 火球命中了装甲运输车,什么都没能点燃。车旁的背囊使用了阻燃全棉帆布,这货连森林大火都不怕,怕你个比工业闪火还要差劲的火球?绝望的法师看着依旧巍然不动,沿着车辙前进的怪物,放弃了对火网的躲避。下一刻,他也跟着同伴一起挥舞着血链逐渐划圈坠落。 “看来这群玩意儿比那什么斯兰国和什么地组织差多了。”法兰克的车长在上面肆意地扫射,还不忘吐槽给乘员听。“我以为这些个大魔法师还能揣个火箭筒来个阿拉克胡阿爸,那他爹爹我还应他一声叫,给他伸个头。看来这点意思都没有,合着全让爹爹我打靶了。没意思……”随着拉动枪机的声音,打光的弹链又换上了新的,车长的唠叨到此为止。说是没意思还打得一边“爽!”一边“嗷嗷嗷!”傻叫,这车长还真是口嫌体正直——法兰克一边驾驶一边心里这样抱怨着。归属于他的航向机枪还没进入到射程,而且现在还没到清扫战场的阶段,他也不方便兼顾双职。 然而还没有进入机枪平射射程,敌军就已经开始溃逃。后排的骑手们毫发无损,已经开始策马沿着来路飞奔而回。主官在阵中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下令,急忙间也被随从自被踩踏倒地的战马上拉起,狂奔而逃。 那些骑着自备异兽的高阶魔法师在混乱的中阵和大破的前阵之中,自然不觉得他们还有多少逃出生天的希望。第二发榴弹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战鼓。 “兄弟们,同学们!前进!为了双月教的荣耀!我们不是胆小鬼!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能夹着尾巴活着回到兰卡斯!”高举着的魔杖迎着朝阳发出耀眼的逆光,可惜这应该是夕照的光芒,那才符合情境。 第八十八章 漏网之鱼 “车外所有成员,进到车内!”环视周天,天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移动的活物了。“准备应对骑兵冲击!” “应对你个棒槌!”频道里传来一片哄笑。都已经把飞龙打垮了,谁会把正在集结的骑兵当回事呢? 坐在奔驰的盔甲独角兽上,刚刚带头呼喊的魔法师一边挥舞着法杖,一边脑中像是过电影一般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从出生在政治舞台上失败的家庭,到拜师,到取得魔法学士称号,为了躲避连绵不断的镇压战和讨伐战散尽家财从军队转籍到异端审判会,拥有自己的小家……怎料到异端审判会也要卷入这一场凶多吉少的战争。他抬起左手瞥了一眼戒指,出发时妻子已经怀孕多月……这要能打败那些怪物,光荣地带着勋章回到兰卡斯就好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稍微集中了几分精神。 然而双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些圆形的倒扣碗开始缓缓转动,机枪子弹从各处倾泻而出。行进间漫无目的的扫射并没有打倒大部分的敌人,依然有众多的骑手得以突进各类魔法兵器的射程。 “太刺激了……”法兰克在驾驶舱从缝里窥视着外面的景象。无数的骑手从小坡上冲锋而下,仿佛随时那些形式各异的蹄子就会踩在自己头上一般。 灰尘当中,火球,冰柱,被风包裹的箭矢呼啸而至,可惜依旧对钢装甲板完全无效。地面好些地方还迅速长出了能把军阵缠住的树藤,瞬间把坦克托举起来想把车辆缠住,可惜树藤还未成型就已经被履带碾碎,被火球命中的它就这样带着浑身着火的藤蔓,依旧径直向着散落的骑兵前进。 “无坚不摧,行进神速……那些贴地飞行的堡垒才是真正的骑兵啊。西征军这次……又要重演红龙之国的大败了……”刚刚还在幻想着成功带头冲锋的异端审判会魔法师还带着意识,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和坐骑一起倒在了地上。“还未出世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一直紧握着魔杖的手逐渐松开,尽管还没有停止呼吸,但生命正在逐渐从这个准父亲的体内流失。 太阳已经全部跃出地平线,向大地放射着绝望和自信的光芒。战斗结束了,骑手们的马刀甚至还没砍到炮管前端的校正装置,就已经和握着它们的手腕一起重重摔在了平原上。 “一连二连三连,继续追击!把他们赶到兄弟部队的包围圈里!”营长也从舱盖当中探出身子,手握话筒满意地环视着已经没有敌人战力的沙场,“步兵下车打扫战场!防化兵准备善后处理!” 刚刚那次不到千骑的冲锋看似气势恢宏,实际上大部分的敌军都已经弃阵逃亡,沿着来路准备飞快地躲进鲁恰大营的掩护,同时也不排除继续裹挟着败兵直接绝尘而去直达希尔齐上船跑路。刚刚的一幕幕实在是太震撼,他们连看冲锋的同僚是如何被瓦解的时间都没有了。从大脑到脑干,全身上下的动作凝聚成一个字,跑! “营长!一二三连的混蛋们都把地犁了一遍,咱们还能捡到几个活人啊?你看看,这魔杖都断了!”五连连长拿着一根被压断的魔杖,没好气地向营长抱怨道。 “急啥,拿个电工胶带上点木工胶不就接上了么?”营长坐在已经关闭发动机的指挥车上,悠闲地回答道。“不过他们可能碾死了些还活着的……算了,军令第一嘛。螳臂当车还是逃出生天,那都是命。” “老陈你给忽悠那些螳臂当车飙坦克的玩意儿,人还当真了。我看你要负起责任啊!”五连连长依旧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旁边的步兵也已经带起口罩打扫了好一会儿的战场了。还有气息和脉搏的,丢到救护车里——血汗矿工也好,讨要赎金也罢,都是极好的。至不济者,也当是给急救新手们练手了。哦,由于没有血浆,大量失血的俘虏就只能昂首问天自己脸白还是黑了。其他人该截肢的截肢,该电击的电击,不在话下。 死者的首饰,身份牌,怀表等区别性个人物品被统统装袋,稍显完整的死者被班长排长们用卡片机拍照存根,相机照片编号写在标签上贴上塑料袋。魔杖,魔粉之类被特意挑出,和钱币一起分类保管。 完整的尸体还能拖进坑中焚烧,不完整的就只好由防化兵背着喷火器就地解决了。尽管这是在原本用作放牧的草地,人烟稀少,但是必要的防疫工作还是不可少的。 对于四连五连来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而一二三连还在荒野上飙车,把敌人赶上砧板。如果得以顺利地吃下这五万敌军,那么整个战线将有一大变。北路军已经崩盘,南路军尚未到达,倘若现在得以专心对主攻的中路军使出致命一拳,如果战局一切顺利,这个泥足巨人将彻底在西部门户崩溃。届时机械化步兵长驱直入,和徒步步兵一个突入,一个扫荡,完全胜利不在话下。 然而在四月二十四日,盾城(暂)时间早上七点整,和第一步兵团特混营的捷报同时传到总指的,还有第一份战局偏离出预定方向的情报。 “这里是第二步兵团三营二连一排三班和四班!在渡口通路观察哨遇大量敌军!重复!山地步兵观察哨遇大量敌军!” 团部首先全体绝倒。难怪无人侦察机在必经退路上只发现了比预定人数少一半都不止的溃兵……但是谷地的南侧,通向人口聚集地的方向均是等高线极为密集的险途,幸好团部已经把山地步兵部队分散在各个隘口做观察哨,隘口下就是数个连绵不断,还在正常运转的城市……否则这次敌人保守估计达到四万的饿虎一旦未有预警直接扑向密涅瓦河的南面人口聚集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远在山脉另一侧的团大部根本没有火线救援的能力,这份急报被立刻原封不动的上转到了前指,空军驻埃尔塔部队的电话被首先打响。然而得到的答案是:战斗机起码要用一个半小时才能把炸弹丢到四万虎狼之师的头上。而船舰部队虽然能一个小时之内就顺流而下到达附近,然而再厉害的炮艇,能上岸么? 事到如今,只能牺牲观察哨来达到战役成功了么……团长沉重地拿起了话机。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拖在隘口!你们背后就是数万平民!坚守观察哨直到最后一人!由救护直升机运抵的援军和弹药将在半个小时后抵达,空军方面的援军将在一个小时之后抵达,注意航空进场和方位指示!完毕!” 这条连接着南方人口密集区和密涅瓦河的山路上,四万连夜行军,渡河的疲惫军队尽管已经洗劫过了两个以捕猎和修船为主的小村落,但得到的刺激和补给依旧杯水车薪。激励着这群人前进的,只剩下了翻过山脉之后的埃尔塔农业区和城镇群。由密涅瓦河支流灌溉的土地和上面的财富犹如肥肉一般在空中飘扬,仿佛已经在北路军的手中吱吱冒着肉油。为了维持步兵的快速前进,把荣誉视如自己生命的法耶斯将军也不得不下令全军: “如果在能今天正午杀进山下的城镇,我准你们掠夺休息一整天!”事实上他刚从投降的老船民那里得知有一个小队不到规模的步兵驻守在隘口,按理说上百人的部队都抵不过他手里的四个万人级别的行军队伍,那么他的大腿在发抖些什么呢? 观察哨里的二十四人,也已经面临着人手不足的困境。通过隘口的路实际上有四条,三条山间小路和直接踏过鞍部的检查站正面。上级给他们的命令是要拖住敌人,而不是杀伤,更不是保住大路。意味着五条路的守卫都要滴水不漏。 观察哨的火力也不可谓是不强。感谢一开始考虑周全的预案,只需要固守要地的他们甚至有一挺七七式12.7mm高射机枪,就凭着这挺突兀的三脚架怪物,他们已经打下了一打妄图突袭观察哨正面的飞龙斥候。胆敢接近观察哨正面的斥候没有一个不是从空中被火鞭扫落,这也就是法耶斯将军为什么股骨战栗的原因了。 法耶斯此时同样也必须面对四条进军路线的抉择。其中从隘口直通的路线,也就是被观察哨称作甲线的最近路程,势必要面对敌人最凶狠的魔法,路的宽阔程度也适合敌人居高临下利用远程魔法充分屠戮……而从山脚绕过的乙线,很容易直接可能埋伏在半山腰的敌军打伏击战。丙和丁线则是爬上山腰,自平坦山腰的密林道路绕行至隘口后方。 飞龙斥候们侦查丁线和甲线的行动屡遭失败,而地面斥候的侦查也还未得到结果,这让法耶斯犹豫不决。只需要面对不到一个小队的敌军,对于看似胜算在握但是事实上需要及时跳出包围圈的北路军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和埃尔塔新军一样,是分秒流逝的时间。 第八十八章 漏网之鱼 “车外所有成员,进到车内!”环视周天,天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移动的活物了。“准备应对骑兵冲击!” “应对你个棒槌!”频道里传来一片哄笑。都已经把飞龙打垮了,谁会把正在集结的骑兵当回事呢? 坐在奔驰的盔甲独角兽上,刚刚带头呼喊的魔法师一边挥舞着法杖,一边脑中像是过电影一般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从出生在政治舞台上失败的家庭,到拜师,到取得魔法学士称号,为了躲避连绵不断的镇压战和讨伐战散尽家财从军队转籍到异端审判会,拥有自己的小家……怎料到异端审判会也要卷入这一场凶多吉少的战争。他抬起左手瞥了一眼戒指,出发时妻子已经怀孕多月……这要能打败那些怪物,光荣地带着勋章回到兰卡斯就好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稍微集中了几分精神。 然而双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些圆形的倒扣碗开始缓缓转动,机枪子弹从各处倾泻而出。行进间漫无目的的扫射并没有打倒大部分的敌人,依然有众多的骑手得以突进各类魔法兵器的射程。 “太刺激了……”法兰克在驾驶舱从缝里窥视着外面的景象。无数的骑手从小坡上冲锋而下,仿佛随时那些形式各异的蹄子就会踩在自己头上一般。 灰尘当中,火球,冰柱,被风包裹的箭矢呼啸而至,可惜依旧对钢装甲板完全无效。地面好些地方还迅速长出了能把军阵缠住的树藤,瞬间把坦克托举起来想把车辆缠住,可惜树藤还未成型就已经被履带碾碎,被火球命中的它就这样带着浑身着火的藤蔓,依旧径直向着散落的骑兵前进。 “无坚不摧,行进神速……那些贴地飞行的堡垒才是真正的骑兵啊。西征军这次……又要重演红龙之国的大败了……”刚刚还在幻想着成功带头冲锋的异端审判会魔法师还带着意识,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和坐骑一起倒在了地上。“还未出世的孩子,爸爸对不起你……”一直紧握着魔杖的手逐渐松开,尽管还没有停止呼吸,但生命正在逐渐从这个准父亲的体内流失。 太阳已经全部跃出地平线,向大地放射着绝望和自信的光芒。战斗结束了,骑手们的马刀甚至还没砍到炮管前端的校正装置,就已经和握着它们的手腕一起重重摔在了平原上。 “一连二连三连,继续追击!把他们赶到兄弟部队的包围圈里!”营长也从舱盖当中探出身子,手握话筒满意地环视着已经没有敌人战力的沙场,“步兵下车打扫战场!防化兵准备善后处理!” 刚刚那次不到千骑的冲锋看似气势恢宏,实际上大部分的敌军都已经弃阵逃亡,沿着来路准备飞快地躲进鲁恰大营的掩护,同时也不排除继续裹挟着败兵直接绝尘而去直达希尔齐上船跑路。刚刚的一幕幕实在是太震撼,他们连看冲锋的同僚是如何被瓦解的时间都没有了。从大脑到脑干,全身上下的动作凝聚成一个字,跑! “营长!一二三连的混蛋们都把地犁了一遍,咱们还能捡到几个活人啊?你看看,这魔杖都断了!”五连连长拿着一根被压断的魔杖,没好气地向营长抱怨道。 “急啥,拿个电工胶带上点木工胶不就接上了么?”营长坐在已经关闭发动机的指挥车上,悠闲地回答道。“不过他们可能碾死了些还活着的……算了,军令第一嘛。螳臂当车还是逃出生天,那都是命。” “老陈你给忽悠那些螳臂当车飙坦克的玩意儿,人还当真了。我看你要负起责任啊!”五连连长依旧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旁边的步兵也已经带起口罩打扫了好一会儿的战场了。还有气息和脉搏的,丢到救护车里——血汗矿工也好,讨要赎金也罢,都是极好的。至不济者,也当是给急救新手们练手了。哦,由于没有血浆,大量失血的俘虏就只能昂首问天自己脸白还是黑了。其他人该截肢的截肢,该电击的电击,不在话下。 死者的首饰,身份牌,怀表等区别性个人物品被统统装袋,稍显完整的死者被班长排长们用卡片机拍照存根,相机照片编号写在标签上贴上塑料袋。魔杖,魔粉之类被特意挑出,和钱币一起分类保管。 完整的尸体还能拖进坑中焚烧,不完整的就只好由防化兵背着喷火器就地解决了。尽管这是在原本用作放牧的草地,人烟稀少,但是必要的防疫工作还是不可少的。 对于四连五连来说,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而一二三连还在荒野上飙车,把敌人赶上砧板。如果得以顺利地吃下这五万敌军,那么整个战线将有一大变。北路军已经崩盘,南路军尚未到达,倘若现在得以专心对主攻的中路军使出致命一拳,如果战局一切顺利,这个泥足巨人将彻底在西部门户崩溃。届时机械化步兵长驱直入,和徒步步兵一个突入,一个扫荡,完全胜利不在话下。 然而在四月二十四日,盾城(暂)时间早上七点整,和第一步兵团特混营的捷报同时传到总指的,还有第一份战局偏离出预定方向的情报。 “这里是第二步兵团三营二连一排三班和四班!在渡口通路观察哨遇大量敌军!重复!山地步兵观察哨遇大量敌军!” 团部首先全体绝倒。难怪无人侦察机在必经退路上只发现了比预定人数少一半都不止的溃兵……但是谷地的南侧,通向人口聚集地的方向均是等高线极为密集的险途,幸好团部已经把山地步兵部队分散在各个隘口做观察哨,隘口下就是数个连绵不断,还在正常运转的城市……否则这次敌人保守估计达到四万的饿虎一旦未有预警直接扑向密涅瓦河的南面人口聚集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远在山脉另一侧的团大部根本没有火线救援的能力,这份急报被立刻原封不动的上转到了前指,空军驻埃尔塔部队的电话被首先打响。然而得到的答案是:战斗机起码要用一个半小时才能把炸弹丢到四万虎狼之师的头上。而船舰部队虽然能一个小时之内就顺流而下到达附近,然而再厉害的炮艇,能上岸么? 事到如今,只能牺牲观察哨来达到战役成功了么……团长沉重地拿起了话机。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拖在隘口!你们背后就是数万平民!坚守观察哨直到最后一人!由救护直升机运抵的援军和弹药将在半个小时后抵达,空军方面的援军将在一个小时之后抵达,注意航空进场和方位指示!完毕!” 这条连接着南方人口密集区和密涅瓦河的山路上,四万连夜行军,渡河的疲惫军队尽管已经洗劫过了两个以捕猎和修船为主的小村落,但得到的刺激和补给依旧杯水车薪。激励着这群人前进的,只剩下了翻过山脉之后的埃尔塔农业区和城镇群。由密涅瓦河支流灌溉的土地和上面的财富犹如肥肉一般在空中飘扬,仿佛已经在北路军的手中吱吱冒着肉油。为了维持步兵的快速前进,把荣誉视如自己生命的法耶斯将军也不得不下令全军: “如果在能今天正午杀进山下的城镇,我准你们掠夺休息一整天!”事实上他刚从投降的老船民那里得知有一个小队不到规模的步兵驻守在隘口,按理说上百人的部队都抵不过他手里的四个万人级别的行军队伍,那么他的大腿在发抖些什么呢? 观察哨里的二十四人,也已经面临着人手不足的困境。通过隘口的路实际上有四条,三条山间小路和直接踏过鞍部的检查站正面。上级给他们的命令是要拖住敌人,而不是杀伤,更不是保住大路。意味着五条路的守卫都要滴水不漏。 观察哨的火力也不可谓是不强。感谢一开始考虑周全的预案,只需要固守要地的他们甚至有一挺七七式12.7mm高射机枪,就凭着这挺突兀的三脚架怪物,他们已经打下了一打妄图突袭观察哨正面的飞龙斥候。胆敢接近观察哨正面的斥候没有一个不是从空中被火鞭扫落,这也就是法耶斯将军为什么股骨战栗的原因了。 法耶斯此时同样也必须面对四条进军路线的抉择。其中从隘口直通的路线,也就是被观察哨称作甲线的最近路程,势必要面对敌人最凶狠的魔法,路的宽阔程度也适合敌人居高临下利用远程魔法充分屠戮……而从山脚绕过的乙线,很容易直接可能埋伏在半山腰的敌军打伏击战。丙和丁线则是爬上山腰,自平坦山腰的密林道路绕行至隘口后方。 飞龙斥候们侦查丁线和甲线的行动屡遭失败,而地面斥候的侦查也还未得到结果,这让法耶斯犹豫不决。只需要面对不到一个小队的敌军,对于看似胜算在握但是事实上需要及时跳出包围圈的北路军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和埃尔塔新军一样,是分秒流逝的时间。 第八十九章 黑云翻墨 “乖乖,来了这么多兔崽子。”哨站的二楼顶,三班的蔡班长拿着望远镜喃喃道。“爷爷我当年在苏丹护卫工程队,也就看个几千人啊……” 远处山道上,盔甲和法师帽密密麻麻……尽管他们为了能够逾越天险,已经被迫丢弃了所有的重武器和辎重,士气也并不高涨。但是单从数量上来看,还是相当震撼的。 “给爷爷门迫击炮,立马轰他丫的……”蔡班长手里已经捏了一把汗。就算给了炮,这二十几个人能干吗呢?如果二十人全都是国内转业来的老手,那么还可以好好玩一玩避实击虚,多点开花把这股敌人玩死在隘口前。 可惜就连此时在乙丙两线组织防御的四班班长都是一期军校生。一开始不准备像第一步兵团执行高强度连续作战的第二步兵团连正面迎击的部队都有大量土著基层指挥官。更何况他们这些在各个检查站观察哨赋闲的“杂兵”,在预想中只需要面临小股溃兵或者迷路的敌军。料谁都没有想到,谷地中的敌人居然硬是插上了翅膀。 几分钟前,蔡班长还在七七式高射机枪后面过着一个长点射一骑飞龙的瘾时,上头的命令正式下来了——坚守此地,不惜任何代价。尽管至多一小时之后二团团部的直升机会载着步兵前来助阵,但是几万人倘若像潮水一般涌来,他们的弹药恐怕都难以撑过第一波。 “人都齐了吗?”。四班班长贝斯隆此时坐在乙线附近一处木制小碉堡上环视着他的部下。“诸位!我刚刚已经得到了命令,多尼瓦要让我们去死!” 在座所有士兵都吓了一跳,班长你这是要造反?幸好下一句话打消了我们的顾虑。 “我是已经死掉的人了,再去死有什么难?你们当中不少人没有杀过人,本应该在上学,在干活,家里还有爸妈,不想死的可以理解。你们有谁不想死的,向我打报告!” 山风还在不停地吹动着树叶,除此之外碉堡附近寂静无声。 “很好!”贝斯隆击节称赞道。“运气好的话,回到后方我请你们都喝一杯!谁没醉我打烂他的屁股!”他转而缓了一口气,“运气不好的话,那就烦请兄弟们湖畔墓园相见了!” 山风依旧吹拂着,阵地上气氛逐渐沉重起来。 “莱基和斯莱奇,跟着我。这条防线只需要三个人。”贝斯隆的下一句话更加使人惊讶。“其他人,拿起你们的武器,向山上移动!守住半山腰上的树屋和据点,记住,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就不要让那帮O娘养的绕过这片山!” 一列士兵很快钻进山林,迷彩色融进了树丛当中一旦分神就再也看不出来了。贝斯隆叹了一口气,拿出刚刚接收命令时蔡班长送给他的中华烟。这东西果然是享受,比埃尔塔的烟斗和商店里卖的红双喜都要爽多了。也就是在生死关头蔡班长才舍得爽快地丢给他一包让同僚抽个够。 一根烟还没抽完,山的那头传来了沉重的机枪声。“连射!”贝斯隆敏锐地发现了不同,掏出了步话机。“四班呼叫三班,战况如何?战况如何?” “这里是三班哨卡,敌人出动上千人冲锋!形势还在控制之中!” 法耶斯将军此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对方岗楼顶端那挺冒着怒火的架子居然在上千步的距离上就能把进攻的步兵打成两半,敌人为何也会在这里部署魔法师啊?他们不是本该现在在富裕的流域城市里吃香喝辣么?为什么上到优尔德,下到自己苦心积虑想出如此巧妙的作战方案,还会在这里踢到铁板呢? 透过魔法的幻象,这位将军仿佛看到了还在奋力冲锋的步兵千人队的未来,这支刚从绝地当中脱身而出的军队的未来,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未来。优尔德这头老狐狸……本来算着要建功立业,首先杀进敌人城市的他到头来还是被优尔德算计了。 本阵当中的人也已经不需要什么魔法也能看清隘口前的惨败了。还活着前进的人,一个都不剩,连冲进战阵的千夫长也被撕裂了一只胳膊,直挺挺地倒在路上。活着败退的人倒有不少,现在在死亡线附近还有几个人拖着身体期望能够逃出生天,残忍的敌人魔法师居然也不给他们补刀…… “法耶斯大人……我们根本接近不了敌人……”几个士兵和一个满身血迹和奇怪污物的百夫长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路小跑着穿过列队整齐的前阵来到法耶斯跟前。 “废物!”法耶斯从裤袋里掏出了魔杖。“要你们何用?一群没用的废物!敌人只是几个魔法师!难怪谷地里几万人冲不破一个魔法师固守的防线,双月教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废物!不需要这种不会用魔法又没有勇气的废物!”法耶斯魔杖变幻出的空气鞭和他的话语一起发泄着主将的不满和怒火。 高密度空气凝结成的鞭子忽然停了下来,几位士兵停止了咬牙关忍受伤痛,呆滞地看着法耶斯把魔杖对准了百夫长。“请为你的无勇付出代价。”法耶斯冷冷地说道。 百夫长被近距离魔法瞬间轰了十几步远,连头盔的带子都扯断在地上,看来也活不成了。铠甲落在地上的响声余音还没停止,法耶斯便大声命令道:“正路太过于惨烈,全军现在听我号令,从山侧进军!”他缓缓地用尖利的眼神盯着已经吐血身亡的百夫长,“再有不冲锋逃脱者,立即处刑!容忍部下逃脱者,同法处置!” “啧,主将拿着小兵发脾气呢。”蔡班长拿着望远镜也看着这一幕。可惜距离太远,即使是高射机枪也打不到敌军本阵。刚刚的战斗当中,那挺七七式高射机枪再次立了大功,任何进去一千米范围的敌军在七七式加上瞄准镜的点发射击威胁下每前进一步都要三思后行。进入八百木范围之后,班属的六七式重机枪也开始从哨所的一层发威,区区一两千近战步兵也就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起到消耗弹药的作用了。 “怎么?好像是要绕路走?”蔡班长脸色一变,这下惨了。把敌人打疼,不是让你不来啊。这才过去了十几分钟……要真向着其他路线全力前进,那固守一个小时恐怕都悬。“同志们别捡弹壳了,把机枪卸下来!他们不来送死,我们就把机枪往前架,看他们退还是我们进!” 蔡班长这里还未开始机动,北路军的第一个小队已经施施然地绕进了山脚,步兵和魔法师一个个都警惕地捏着兵器,沿着只有樵夫和猎人才会走的小路前进。 “自由射击!”只听那一声令下,隐藏在丙线各个树屋,树冠顶的射手们利用地形优势开始向下射击。树屋当中的射手特意把枪口保持在屋内,尽管枪响在屋里格外震耳,但是贝斯隆教导过他们,在屋中隐藏住枪口射击能够增大自己的活命几率。 “快散开!”尽管三期生和临时兵的准头根本不行,但第二发第三发的补射依旧撂倒了好多还呆呆站在路中间的法师和步兵。一时间火球和冰箭也从路两侧的掩体杂乱地往上飞。绝望的法师们发现他们根本没办法从初夏的一片油绿中找到敌人的伏击兵!而敌人则很轻易就从地形当中分辨出他们,该死的,就是因为那些平时他们趋之若鹜的,代表着家族和荣誉的头标和服饰! 靠着坡底,乙线的进攻队伍总算能够前进了。此时丙线的守军也开始要面对正面进军的敌人,贝斯隆拿着望远镜,和端着五六半的莱基一起在另一侧的山坡上观看了这一出完美的伏击战。但是稍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等等,乙线的进攻队伍在向上爬? “莱基,你和斯莱奇守好碉堡,有问题吹响哨子!”贝斯隆不由分说,一把端起了架在木质碉堡里的重机枪和装满了弹链的背包,只留下空荡荡的三脚架。倘若让那几个新手失了丙线的山腰,不仅是自己将要面对巨大的压力,那么整条防线都失去了意义,敌人直接从山腰进军山下的城市,到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快点,再快点啊!”隘口一百多公里外,心急火燎的三营营长催促着直升机驾驶员。往日插上翅膀的飞马今天好像疲态连连,离战场居然还有四十分钟多的路程。 “你们运输了这么多东西……一个多班,还有那些个奇怪的弹药,能飞得多快?要知道我们这是运输直升机,运伤员的!” 机外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根本来不及刷掉——算了,反正西征军也不知道几个意思。 两侧的红十字旁,则违和地出现了舱门机枪,尾部的跳板螺栓上也装着一挺类似的武器。原本这架直升机的冷库和担架,小手术台被尽数移除,治病扶伤的飞马摇身一变,变成了死亡特快。 “小蔡啊,你老爹把你托付给我,可千万别陷了荆州啊!”营长心里默念着,握紧了拳头。 第八十九章 黑云翻墨 “乖乖,来了这么多兔崽子。”哨站的二楼顶,三班的蔡班长拿着望远镜喃喃道。“爷爷我当年在苏丹护卫工程队,也就看个几千人啊……” 远处山道上,盔甲和法师帽密密麻麻……尽管他们为了能够逾越天险,已经被迫丢弃了所有的重武器和辎重,士气也并不高涨。但是单从数量上来看,还是相当震撼的。 “给爷爷门迫击炮,立马轰他丫的……”蔡班长手里已经捏了一把汗。就算给了炮,这二十几个人能干吗呢?如果二十人全都是国内转业来的老手,那么还可以好好玩一玩避实击虚,多点开花把这股敌人玩死在隘口前。 可惜就连此时在乙丙两线组织防御的四班班长都是一期军校生。一开始不准备像第一步兵团执行高强度连续作战的第二步兵团连正面迎击的部队都有大量土著基层指挥官。更何况他们这些在各个检查站观察哨赋闲的“杂兵”,在预想中只需要面临小股溃兵或者迷路的敌军。料谁都没有想到,谷地中的敌人居然硬是插上了翅膀。 几分钟前,蔡班长还在七七式高射机枪后面过着一个长点射一骑飞龙的瘾时,上头的命令正式下来了——坚守此地,不惜任何代价。尽管至多一小时之后二团团部的直升机会载着步兵前来助阵,但是几万人倘若像潮水一般涌来,他们的弹药恐怕都难以撑过第一波。 “人都齐了吗?”。四班班长贝斯隆此时坐在乙线附近一处木制小碉堡上环视着他的部下。“诸位!我刚刚已经得到了命令,多尼瓦要让我们去死!” 在座所有士兵都吓了一跳,班长你这是要造反?幸好下一句话打消了我们的顾虑。 “我是已经死掉的人了,再去死有什么难?你们当中不少人没有杀过人,本应该在上学,在干活,家里还有爸妈,不想死的可以理解。你们有谁不想死的,向我打报告!” 山风还在不停地吹动着树叶,除此之外碉堡附近寂静无声。 “很好!”贝斯隆击节称赞道。“运气好的话,回到后方我请你们都喝一杯!谁没醉我打烂他的屁股!”他转而缓了一口气,“运气不好的话,那就烦请兄弟们湖畔墓园相见了!” 山风依旧吹拂着,阵地上气氛逐渐沉重起来。 “莱基和斯莱奇,跟着我。这条防线只需要三个人。”贝斯隆的下一句话更加使人惊讶。“其他人,拿起你们的武器,向山上移动!守住半山腰上的树屋和据点,记住,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就不要让那帮O娘养的绕过这片山!” 一列士兵很快钻进山林,迷彩色融进了树丛当中一旦分神就再也看不出来了。贝斯隆叹了一口气,拿出刚刚接收命令时蔡班长送给他的中华烟。这东西果然是享受,比埃尔塔的烟斗和商店里卖的红双喜都要爽多了。也就是在生死关头蔡班长才舍得爽快地丢给他一包让同僚抽个够。 一根烟还没抽完,山的那头传来了沉重的机枪声。“连射!”贝斯隆敏锐地发现了不同,掏出了步话机。“四班呼叫三班,战况如何?战况如何?” “这里是三班哨卡,敌人出动上千人冲锋!形势还在控制之中!” 法耶斯将军此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对方岗楼顶端那挺冒着怒火的架子居然在上千步的距离上就能把进攻的步兵打成两半,敌人为何也会在这里部署魔法师啊?他们不是本该现在在富裕的流域城市里吃香喝辣么?为什么上到优尔德,下到自己苦心积虑想出如此巧妙的作战方案,还会在这里踢到铁板呢? 透过魔法的幻象,这位将军仿佛看到了还在奋力冲锋的步兵千人队的未来,这支刚从绝地当中脱身而出的军队的未来,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未来。优尔德这头老狐狸……本来算着要建功立业,首先杀进敌人城市的他到头来还是被优尔德算计了。 本阵当中的人也已经不需要什么魔法也能看清隘口前的惨败了。还活着前进的人,一个都不剩,连冲进战阵的千夫长也被撕裂了一只胳膊,直挺挺地倒在路上。活着败退的人倒有不少,现在在死亡线附近还有几个人拖着身体期望能够逃出生天,残忍的敌人魔法师居然也不给他们补刀…… “法耶斯大人……我们根本接近不了敌人……”几个士兵和一个满身血迹和奇怪污物的百夫长几乎是带着哭腔一路小跑着穿过列队整齐的前阵来到法耶斯跟前。 “废物!”法耶斯从裤袋里掏出了魔杖。“要你们何用?一群没用的废物!敌人只是几个魔法师!难怪谷地里几万人冲不破一个魔法师固守的防线,双月教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废物!不需要这种不会用魔法又没有勇气的废物!”法耶斯魔杖变幻出的空气鞭和他的话语一起发泄着主将的不满和怒火。 高密度空气凝结成的鞭子忽然停了下来,几位士兵停止了咬牙关忍受伤痛,呆滞地看着法耶斯把魔杖对准了百夫长。“请为你的无勇付出代价。”法耶斯冷冷地说道。 百夫长被近距离魔法瞬间轰了十几步远,连头盔的带子都扯断在地上,看来也活不成了。铠甲落在地上的响声余音还没停止,法耶斯便大声命令道:“正路太过于惨烈,全军现在听我号令,从山侧进军!”他缓缓地用尖利的眼神盯着已经吐血身亡的百夫长,“再有不冲锋逃脱者,立即处刑!容忍部下逃脱者,同法处置!” “啧,主将拿着小兵发脾气呢。”蔡班长拿着望远镜也看着这一幕。可惜距离太远,即使是高射机枪也打不到敌军本阵。刚刚的战斗当中,那挺七七式高射机枪再次立了大功,任何进去一千米范围的敌军在七七式加上瞄准镜的点发射击威胁下每前进一步都要三思后行。进入八百木范围之后,班属的六七式重机枪也开始从哨所的一层发威,区区一两千近战步兵也就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起到消耗弹药的作用了。 “怎么?好像是要绕路走?”蔡班长脸色一变,这下惨了。把敌人打疼,不是让你不来啊。这才过去了十几分钟……要真向着其他路线全力前进,那固守一个小时恐怕都悬。“同志们别捡弹壳了,把机枪卸下来!他们不来送死,我们就把机枪往前架,看他们退还是我们进!” 蔡班长这里还未开始机动,北路军的第一个小队已经施施然地绕进了山脚,步兵和魔法师一个个都警惕地捏着兵器,沿着只有樵夫和猎人才会走的小路前进。 “自由射击!”只听那一声令下,隐藏在丙线各个树屋,树冠顶的射手们利用地形优势开始向下射击。树屋当中的射手特意把枪口保持在屋内,尽管枪响在屋里格外震耳,但是贝斯隆教导过他们,在屋中隐藏住枪口射击能够增大自己的活命几率。 “快散开!”尽管三期生和临时兵的准头根本不行,但第二发第三发的补射依旧撂倒了好多还呆呆站在路中间的法师和步兵。一时间火球和冰箭也从路两侧的掩体杂乱地往上飞。绝望的法师们发现他们根本没办法从初夏的一片油绿中找到敌人的伏击兵!而敌人则很轻易就从地形当中分辨出他们,该死的,就是因为那些平时他们趋之若鹜的,代表着家族和荣誉的头标和服饰! 靠着坡底,乙线的进攻队伍总算能够前进了。此时丙线的守军也开始要面对正面进军的敌人,贝斯隆拿着望远镜,和端着五六半的莱基一起在另一侧的山坡上观看了这一出完美的伏击战。但是稍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等等,乙线的进攻队伍在向上爬? “莱基,你和斯莱奇守好碉堡,有问题吹响哨子!”贝斯隆不由分说,一把端起了架在木质碉堡里的重机枪和装满了弹链的背包,只留下空荡荡的三脚架。倘若让那几个新手失了丙线的山腰,不仅是自己将要面对巨大的压力,那么整条防线都失去了意义,敌人直接从山腰进军山下的城市,到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快点,再快点啊!”隘口一百多公里外,心急火燎的三营营长催促着直升机驾驶员。往日插上翅膀的飞马今天好像疲态连连,离战场居然还有四十分钟多的路程。 “你们运输了这么多东西……一个多班,还有那些个奇怪的弹药,能飞得多快?要知道我们这是运输直升机,运伤员的!” 机外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根本来不及刷掉——算了,反正西征军也不知道几个意思。 两侧的红十字旁,则违和地出现了舱门机枪,尾部的跳板螺栓上也装着一挺类似的武器。原本这架直升机的冷库和担架,小手术台被尽数移除,治病扶伤的飞马摇身一变,变成了死亡特快。 “小蔡啊,你老爹把你托付给我,可千万别陷了荆州啊!”营长心里默念着,握紧了拳头。 第九十章 荣誉勋章 贝斯隆屏住呼吸,把两脚架上的机枪瞄准了正在爬坡的步兵。等等,左边有两个穿着法袍的家伙。他调整射角,瞧了瞧面前的五十发弹链,扣动了扳机。 另外一侧爬坡的小队瞬间遭到重创。魔法师先被重点照顾,士兵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在那里!剩余的步兵们立刻改变方向,冲向对面的山脚。短短的十秒钟也足够他们发现枪口焰的位置了。 “混蛋,这一次不会让你再逃脱!”小队剩余的无伤步兵们愤怒地用刀划开树丛,只发现了一地的弹壳和一条空弹链。“可恶!可恶啊!”刚刚目睹了士兵挨个倒下的小队长无处发泄,只好对着树丛乱砍。 贝斯隆刚刚沿着等高线狂奔了几步之后,就一个猛子钻进了灌木当中。他忍住兴奋和剧烈运动带来的沉重呼吸,强行让头脑冷静下来。敌军的步兵只距离他不到一百米,可是他们就是无法发现贝斯隆。假如那两个魔法师还在那他就危险了,贝斯隆一边小心地从身上扯下一条三百发的长弹链,一边凭着思考肯定着自己的战术。那下一步是什么呢?是集中把这支小队消灭还是像刚刚那样另找突破口呢? 不安分的血液和被战胜了的理性一起把贝斯隆从地上抬了起来。还未扩散搜寻的士兵和小队长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远处的草丛当中冒出了人身兽面的死神。急促的枪声之后,这支小队已经宣布彻底撤编。 贝斯隆根本来不及确认战果和打扫战场,当务之急是继续跑!他在树影当中已经能够瞥见有数支小队朝着枪声的位置靠近。不过幸好那些都是原定要包围山腰上树屋据点的敌人,他很高兴听到那里的步枪还在一阵一阵地响着。 前一秒还在小跑的的他机警的一个侧身,身体立刻隐在草丛之中。幸好没有激起太大声响,他的旁边坡下就是一支举着刀和魔杖正在巡逻的步兵队……贝斯隆也来不及细想,直接猫着身子把钢盔解下来用力丢向了相反的方向。 “那是什么……”刚被粗鲁摘去附着叶子伪装网的绿色钢盔在太阳下反出漂亮的光芒。 “不好!”身着三芒星披风的魔法师最先发现了不对,握紧魔杖准备转身。但是已经晚了。两秒的时间已经足够贝斯隆再度从阴影中站起来,他的机枪再度发出炙热的火舌。魔法师依旧成为了第一个目标,象征着两所学院认可的三芒星披风也在弹雨中被撕成碎片。 数到十。这是贝斯隆的扫射原则,不过他这一次破了例,五十发扫射并没有办法解决一整个小队,他也只好端着机枪且战且退,给那些还站着的硬骨头赏几发铁花生。 也不管还有人躺在地上大声喊叫,贝斯隆这一次狂奔了几步之后又开始往山下冲刺。谷地里除了他自己撕天裂地的连续枪响之外,只剩下远处一阵一阵的排枪声,和此起彼伏的西征军喊杀声和问话声。 可惜那些声音贝斯隆听到了,又像没听到。他的脑袋里只回响着一个两音节的单词,跑! 跑!跑啊!跑啊贝斯隆!你这个命大的猎人!你这个命不该绝的枪兵!跑吧!你的命还硬得很!不管什么包围,也不要管什么魔法师和步兵!只管跑!野草和树丛在他脚下飞快掠过,要知道最快的羚羊能把猎豹生生耗死,更何况外面那些包围着他的西征军算得上什么猎豹?一群狼狗而已! 似乎是命运眷顾了这个孤胆战士,贝斯隆很顺利地绕到了另外一支刚从路旁绕上乙线高地坡的小队后方。没有犹豫,射击!射击!贝斯隆一手拉着机枪两脚架,一手扣动着扳机,先把带队的魔法师送上了西天。 这又是一次完美的伏击,可惜贝斯隆刚刚一路小跑忘了给自己的机枪换上弹链。吞噬着弹链的怪物吐出最后一枚弹壳,随即停止了工作。 “该死的!”贝斯隆和面前刚转过身的士兵同时发现了问题。眼看着拿着剑和长矛的步兵一边迈出步伐,一边摆开架势投掷所有能投掷的武器,贝斯隆一个箭步把机枪放下,打了一个滚掏出手枪,对着冲锋而来的步兵迅速扣动了扳机。三个冲得最狠的士兵仿佛撞在了空气中无形的盾上一般,带着不甘和惊愕倒下了。 “放下武器!留你们一条俘虏的狗命!”贝斯隆拿着已经打空了弹药的手枪,凶神恶煞地对着面前还站得稳稳的三个长矛手说道。他们刚刚掷出的长矛已经失的,这下子长矛手就只剩下身上携带的短刀了。“我们的大部队就在山脚,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三位长矛兵面面相觑了不到一秒钟,把手中的长刀齐刷刷地放下,跪在了地上。而刚从跪地姿势中抬起眼皮的他们却正好看到空弹匣从贝斯隆手中的五四式握把里滑落。新的弹匣被流利地装上,空仓挂机的手枪恢复原样。 “傻X。”贝斯隆冷冷地说出了这句他第一次学会的中文,对着三个惊恐万分的人脸扣动了扳机。 战场的另外一边,蔡班长正尽情在三脚架的高射机枪后面看着敌人前排压后排式的溃逃。丁路也一切正常,丙路居然只剩下两个人在坚守,而且报告毫无敌情?乙路倒是节节吃紧,不过还能再坚持。蔡班长抬手看了看手表,至多剩下十五分钟,直升机就要来了。 在蔡班长悠闲地换上弹箱移动重机枪往前进的时候,贝斯隆正朝着乙线的树屋飞奔。他本能的感觉到,枪声杂乱了起来。又换上一条三百发弹链的机枪足以面对任何小队级别单位,即使是两支小队,贝斯隆也有十足的把握。 顺手用手枪放倒了一个趴在树丛里用火魔法箭射击树屋的魔法师之后,贝斯隆才发现他真是来得太晚了。十二个守卫树屋的士兵现在已经倒下了五个,树屋也焚毁了不少。尽管贝斯隆一直在尽力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而源源不断的士兵挤进防线各处,十二个步枪手无论如何是坚守不住的。 “长官!”刚丢完手雷的一名志愿兵看到满身硝烟和泥土的贝斯隆,简直像八辈子没有见到亲人一样,都快哭出来了。“敌人像海水一样涌上来,五个弟兄都没气了……” “哭什么哭!”贝斯隆把两脚架放平,来不及训斥新兵就扣动了扳机。原本只是有一定几率被击中的冲锋兵们突然被连续火力打懵了,前排被留在了冲锋线上,而后排的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贝斯隆这才发现他面前这个步兵钢盔的伪装网上还插着未贯穿的冰箭。真是苦了这群新兵了。“斯科德,还有那些离烈士比较近的兄弟,去看看那些断气的兄弟们身上还有没有能用的弹药!能拖动就把他们拖动到安全的地方!”七个兵,加上他一个老兵,没有了掩体的保护,他们还能守多久? “火!”一位还在树冠顶的士兵惊恐万分地喊道。“敌人放火了!”贝斯隆站到横在地上的树干前一看,火苗果然已经在窜上前方的树丛。看来他们就算是暂时不能通过这半山腰上的道路,也要把守军消灭在这里啊。 “撤!背上那些兄弟们,我们要带他们回家!”风已经朝着这里吹来,很明显是敌人的魔法师在作祟。“莱基!莱基!斯莱奇!听到请回答!”贝斯隆一边命令着撤退,一边掏出了步话机。 “这里是斯莱奇……”可以听出说话者附近一片寂静。“班长我们这里一切正常。” 太好了。贝斯隆稍稍松了一口气。扛着机枪的他此时带着队正飞速地往山坡下撤退。从疯狂蔓延的火舌来看,这恐怕要烧掉半边山才能灭掉吧。幸好敌人不敢在山下围着铁丝网的木质堡垒的火力覆盖范围里往这边守军的退路里点火,不然就真得交代在火场里呢。 噼里啪啦的响声从火场里不停传来,这是富含水分的植物被火一点点烤干水分的哀鸣。逃出生天的贝斯隆还紧握着满是手汗的机枪握把,真是好险。 山那边突然传来了压倒了树木噼啪的连续爆炸声。“这里是你们的三营营长,各班都还安好么?” “三班阵地未失!无伤员!” “报告营长,四班阵亡五名!”贝斯隆有点不开心,但还好援兵到了。 另一侧的山脚,直十八总算是在最危急的时刻赶到了现场。尾部舱门放下,螺栓上安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机枪……那是榴弹发射器!每一发自锻破片榴弹砸在阵中,都会激起一片血肉花海…… 奇怪的弹药?那根本就是去除了药包的迫击炮60mm炮弹……旋翼涡轮引信使得它根本不需要再“磕一下”,直接被机上的步兵自箱子当中取出便往机下投掷。 法耶斯从他看到这怪物从山顶冒出时就有不详的预感。往日威风凛凛的飞龙兵在冲击怪物两次均告失败后居然就无影无踪了……现在没有人能够奈何头顶上的怪物降下爆炸和死亡,法耶斯看着远处将要出发的本阵里血肉横飞,突然喉咙一甜,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第九十章 荣誉勋章 贝斯隆屏住呼吸,把两脚架上的机枪瞄准了正在爬坡的步兵。等等,左边有两个穿着法袍的家伙。他调整射角,瞧了瞧面前的五十发弹链,扣动了扳机。 另外一侧爬坡的小队瞬间遭到重创。魔法师先被重点照顾,士兵也被打得七零八落。 “在那里!剩余的步兵们立刻改变方向,冲向对面的山脚。短短的十秒钟也足够他们发现枪口焰的位置了。 “混蛋,这一次不会让你再逃脱!”小队剩余的无伤步兵们愤怒地用刀划开树丛,只发现了一地的弹壳和一条空弹链。“可恶!可恶啊!”刚刚目睹了士兵挨个倒下的小队长无处发泄,只好对着树丛乱砍。 贝斯隆刚刚沿着等高线狂奔了几步之后,就一个猛子钻进了灌木当中。他忍住兴奋和剧烈运动带来的沉重呼吸,强行让头脑冷静下来。敌军的步兵只距离他不到一百米,可是他们就是无法发现贝斯隆。假如那两个魔法师还在那他就危险了,贝斯隆一边小心地从身上扯下一条三百发的长弹链,一边凭着思考肯定着自己的战术。那下一步是什么呢?是集中把这支小队消灭还是像刚刚那样另找突破口呢? 不安分的血液和被战胜了的理性一起把贝斯隆从地上抬了起来。还未扩散搜寻的士兵和小队长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远处的草丛当中冒出了人身兽面的死神。急促的枪声之后,这支小队已经宣布彻底撤编。 贝斯隆根本来不及确认战果和打扫战场,当务之急是继续跑!他在树影当中已经能够瞥见有数支小队朝着枪声的位置靠近。不过幸好那些都是原定要包围山腰上树屋据点的敌人,他很高兴听到那里的步枪还在一阵一阵地响着。 前一秒还在小跑的的他机警的一个侧身,身体立刻隐在草丛之中。幸好没有激起太大声响,他的旁边坡下就是一支举着刀和魔杖正在巡逻的步兵队……贝斯隆也来不及细想,直接猫着身子把钢盔解下来用力丢向了相反的方向。 “那是什么……”刚被粗鲁摘去附着叶子伪装网的绿色钢盔在太阳下反出漂亮的光芒。 “不好!”身着三芒星披风的魔法师最先发现了不对,握紧魔杖准备转身。但是已经晚了。两秒的时间已经足够贝斯隆再度从阴影中站起来,他的机枪再度发出炙热的火舌。魔法师依旧成为了第一个目标,象征着两所学院认可的三芒星披风也在弹雨中被撕成碎片。 数到十。这是贝斯隆的扫射原则,不过他这一次破了例,五十发扫射并没有办法解决一整个小队,他也只好端着机枪且战且退,给那些还站着的硬骨头赏几发铁花生。 也不管还有人躺在地上大声喊叫,贝斯隆这一次狂奔了几步之后又开始往山下冲刺。谷地里除了他自己撕天裂地的连续枪响之外,只剩下远处一阵一阵的排枪声,和此起彼伏的西征军喊杀声和问话声。 可惜那些声音贝斯隆听到了,又像没听到。他的脑袋里只回响着一个两音节的单词,跑! 跑!跑啊!跑啊贝斯隆!你这个命大的猎人!你这个命不该绝的枪兵!跑吧!你的命还硬得很!不管什么包围,也不要管什么魔法师和步兵!只管跑!野草和树丛在他脚下飞快掠过,要知道最快的羚羊能把猎豹生生耗死,更何况外面那些包围着他的西征军算得上什么猎豹?一群狼狗而已! 似乎是命运眷顾了这个孤胆战士,贝斯隆很顺利地绕到了另外一支刚从路旁绕上乙线高地坡的小队后方。没有犹豫,射击!射击!贝斯隆一手拉着机枪两脚架,一手扣动着扳机,先把带队的魔法师送上了西天。 这又是一次完美的伏击,可惜贝斯隆刚刚一路小跑忘了给自己的机枪换上弹链。吞噬着弹链的怪物吐出最后一枚弹壳,随即停止了工作。 “该死的!”贝斯隆和面前刚转过身的士兵同时发现了问题。眼看着拿着剑和长矛的步兵一边迈出步伐,一边摆开架势投掷所有能投掷的武器,贝斯隆一个箭步把机枪放下,打了一个滚掏出手枪,对着冲锋而来的步兵迅速扣动了扳机。三个冲得最狠的士兵仿佛撞在了空气中无形的盾上一般,带着不甘和惊愕倒下了。 “放下武器!留你们一条俘虏的狗命!”贝斯隆拿着已经打空了弹药的手枪,凶神恶煞地对着面前还站得稳稳的三个长矛手说道。他们刚刚掷出的长矛已经失的,这下子长矛手就只剩下身上携带的短刀了。“我们的大部队就在山脚,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三位长矛兵面面相觑了不到一秒钟,把手中的长刀齐刷刷地放下,跪在了地上。而刚从跪地姿势中抬起眼皮的他们却正好看到空弹匣从贝斯隆手中的五四式握把里滑落。新的弹匣被流利地装上,空仓挂机的手枪恢复原样。 “傻X。”贝斯隆冷冷地说出了这句他第一次学会的中文,对着三个惊恐万分的人脸扣动了扳机。 战场的另外一边,蔡班长正尽情在三脚架的高射机枪后面看着敌人前排压后排式的溃逃。丁路也一切正常,丙路居然只剩下两个人在坚守,而且报告毫无敌情?乙路倒是节节吃紧,不过还能再坚持。蔡班长抬手看了看手表,至多剩下十五分钟,直升机就要来了。 在蔡班长悠闲地换上弹箱移动重机枪往前进的时候,贝斯隆正朝着乙线的树屋飞奔。他本能的感觉到,枪声杂乱了起来。又换上一条三百发弹链的机枪足以面对任何小队级别单位,即使是两支小队,贝斯隆也有十足的把握。 顺手用手枪放倒了一个趴在树丛里用火魔法箭射击树屋的魔法师之后,贝斯隆才发现他真是来得太晚了。十二个守卫树屋的士兵现在已经倒下了五个,树屋也焚毁了不少。尽管贝斯隆一直在尽力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而源源不断的士兵挤进防线各处,十二个步枪手无论如何是坚守不住的。 “长官!”刚丢完手雷的一名志愿兵看到满身硝烟和泥土的贝斯隆,简直像八辈子没有见到亲人一样,都快哭出来了。“敌人像海水一样涌上来,五个弟兄都没气了……” “哭什么哭!”贝斯隆把两脚架放平,来不及训斥新兵就扣动了扳机。原本只是有一定几率被击中的冲锋兵们突然被连续火力打懵了,前排被留在了冲锋线上,而后排的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贝斯隆这才发现他面前这个步兵钢盔的伪装网上还插着未贯穿的冰箭。真是苦了这群新兵了。“斯科德,还有那些离烈士比较近的兄弟,去看看那些断气的兄弟们身上还有没有能用的弹药!能拖动就把他们拖动到安全的地方!”七个兵,加上他一个老兵,没有了掩体的保护,他们还能守多久? “火!”一位还在树冠顶的士兵惊恐万分地喊道。“敌人放火了!”贝斯隆站到横在地上的树干前一看,火苗果然已经在窜上前方的树丛。看来他们就算是暂时不能通过这半山腰上的道路,也要把守军消灭在这里啊。 “撤!背上那些兄弟们,我们要带他们回家!”风已经朝着这里吹来,很明显是敌人的魔法师在作祟。“莱基!莱基!斯莱奇!听到请回答!”贝斯隆一边命令着撤退,一边掏出了步话机。 “这里是斯莱奇……”可以听出说话者附近一片寂静。“班长我们这里一切正常。” 太好了。贝斯隆稍稍松了一口气。扛着机枪的他此时带着队正飞速地往山坡下撤退。从疯狂蔓延的火舌来看,这恐怕要烧掉半边山才能灭掉吧。幸好敌人不敢在山下围着铁丝网的木质堡垒的火力覆盖范围里往这边守军的退路里点火,不然就真得交代在火场里呢。 噼里啪啦的响声从火场里不停传来,这是富含水分的植物被火一点点烤干水分的哀鸣。逃出生天的贝斯隆还紧握着满是手汗的机枪握把,真是好险。 山那边突然传来了压倒了树木噼啪的连续爆炸声。“这里是你们的三营营长,各班都还安好么?” “三班阵地未失!无伤员!” “报告营长,四班阵亡五名!”贝斯隆有点不开心,但还好援兵到了。 另一侧的山脚,直十八总算是在最危急的时刻赶到了现场。尾部舱门放下,螺栓上安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机枪……那是榴弹发射器!每一发自锻破片榴弹砸在阵中,都会激起一片血肉花海…… 奇怪的弹药?那根本就是去除了药包的迫击炮60mm炮弹……旋翼涡轮引信使得它根本不需要再“磕一下”,直接被机上的步兵自箱子当中取出便往机下投掷。 法耶斯从他看到这怪物从山顶冒出时就有不详的预感。往日威风凛凛的飞龙兵在冲击怪物两次均告失败后居然就无影无踪了……现在没有人能够奈何头顶上的怪物降下爆炸和死亡,法耶斯看着远处将要出发的本阵里血肉横飞,突然喉咙一甜,眼前一黑昏倒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 走为上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教室外街上的大喇叭又在用双语播报着战况。“进犯达尔卡纳尔城的四万敌军被我军二十四名勇士阻挡将近一小时,现已经大部投降,小部溃逃,另有五名烈士牺牲……” 罗绫有点不爽地把手里的粉笔折断,这是今天早上大喇叭放送的第三条新闻了。虽然说都是捷报,但是就不能小点声么?每一次都要打断自己的思路。罗绫刚要低头看数学教案,突然猛地一抬头——等一等!这个二十四人挡住几万人是啥思路?她往班里一扫,台下的学生们也听得呆若木鸡。 前两条新闻都没有比第三条来得更震撼,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中路军突入平原的那些骑兵能是履带的对手么? 随后鲁恰亲自指挥部队撤退也不出意外,再坐着等被一锅烩包饺子呀?还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大喇叭停止了振动,但是罗绫显然没办法继续上课了,这二元一次方程今天恐怕也讲不完了……窗外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几天前第一次大捷时发来的消息也同样夸张,甚至可以说有大部分人根本不相信——但是整车整车的战利品,整捆整捆的俘虏让怀疑者闭上了嘴。 俘虏们都一车车送去挖河道,开煤矿去了——相比于第一批埃尔塔战俘来说,这就是真正的“劳改”。而战利品经过消毒和甄别,大量的普通武器,个人标志,铠甲衣装等被公开展示……手柄镶有金花嵌有宝石的银把钢剑,用金线加入纺织的家族战旗,被洗净之后运回国内妥善保存……这可是上好的馆藏品啊。 比起铁剑铜皮盾的埃尔塔军队来说,这个新对手明显更舍得在这些武器上花心思和钱。诚然一个双月西征军士兵的行头差不多值一座小农场的钱,看起来很多?埃尔塔新军普通士兵的装备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只不过披金戴银的,看起来更加罪恶和直观罢了。 刚从工地和工厂下来的平头百姓们就这样撑着肚子对这些“侵略者的穷尽奢华”指指点点,从头盔上的金丝到鞋子上的银徽都认真地批判一番才肯回家。 当然,捷报频传的日子里,湖畔城市的居民不只有把西征军钦点一番这样过过嘴瘾的乐趣,那些餐馆,商店,从第一次胜利消息传来就挂出了打折的牌子。就算没有什么新闻传来,罗绫教室窗外的那些店门也永远排着长队,交谈声还有警察维持排队秩序的喊声,店家的叫号声汇成险潮不断的海洋。在海洋上面的给学生传授知识的老师从早到晚都被迫把音量升高两个等级,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罗绫无奈地盖上教案,在黑板上写上今天的作业题页码和题号。“这就是今天的作业,下次上课交上来。是下次我的课,不是数学课……”她扯着沙哑的声音,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么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下课!” 唯独只有下课两字格外响亮。这个特修班尽管红龙团成员和土著成员各占一半,按理说学习热情会比国内等下课的小中高各级学生来的好——然而并没有,埃尔塔人乃至从海外来的红龙团对于这种规规矩矩的中国式教育显然有些排斥,特别是饭前的这一节课最没有效率。 罗绫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翘着脚怨念地看着吉哈特牵着他的小女友讨论去哪里吃饭——打胜仗没法让罗绫的男朋友早下班,有时候反而还要加长这些中国籍工作人员的在岗时间…… 吉哈特今天特别开心,不仅是双月教会这个宿敌又被揍出血,而且提早大半节课下课他就可以和娅菲茨尔娜一起去排沙县小吃的队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埃尔塔的三色旗和五星红旗,孩童拿着的双旗两根塑料旗杆中间的风车在迎风飞速地转动,尽管双月西征军还没有投降或是滚出希尔齐,但是胜利的号角已经凑到了嘴边。 “四十二号!”沙县小吃新招的女服务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大声喊道。人满为患的小吃店必须要用喊号和限定用餐时间来保证有位子能够供应顾客堂食,甚至连打包的窗口也要喊号。店门外用双语摆着“七折”的牌子,这大概是这几天顾客把门槛踩平的罪魁祸首吧。 口袋里不缺钱的吉哈特准夫妻俩点上了五六个菜,点菜的女服务员为这俩土著模样的顾客感到惊奇。他们各自有的顾问和翻译的身份使得他们尽管在上课,但工资几倍于熟练工人,几乎可以说以现在的消费水准,想吃啥就吃啥。 “我们打赢了!爸爸要回来了!我要爸爸带我粗去玩!”吉哈特背后座位上的一个小男孩还在开心地手舞足蹈。他的姐姐坐在旁边不停地示意他安静下来,这是公共场合,而两位孩子母亲则一脸无奈的笑容看着坐在小男孩背后桌和她四目相对的娅菲茨尔娜。 与此同时,密涅瓦河靠近西地边境旁,无数的木船和舢板上的士兵正兼职划桨手,水流推力能让他们顺流而下?这还不够!后面有几万士兵还在陆地上跑?这还不够!早日撤到加西亚,早日获得新生!陆地上的家伙一边骂着鲁恰这不是人的东西把魔法师和特殊战团当人看,把他们当炮灰,一边飞快奔逃……骂归骂,逃命第一。 声势浩大,准备周全的进军讨伐仅仅用了不到一周便土崩瓦解,这是在新区意料之内的。不过西征军的逃跑速度也快得有些多余……新军在保证补给路线之前是不会三路进军,更何况境内还有大量的溃兵等待军事力量和治安力量去处理。溃散的步兵们把盔甲一丢,土灰往脸上一抹,装成本地的樵夫或者农民没有任何问题,语言基本相通,体格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差别,就是苦了那些个魔法师了。甚至他们如果有意,把荒野上的孤村男丁杀尽然后鸠占鹊巢也是有可能的……换句话说,保守估计上万的溃兵逃兵就算都是猪,那把它们赶进猪圈也得老长时间。 在密涅瓦河逃亡队伍里一艘看似没有什么特点的木船上,鲁恰用力把餐刀插进了餐桌。面前刚刚呈上来的牛小排和大片冰鲜鱼肉也味同嚼蜡,更何况他现在还犯着痔疮,浑身难受。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回加西亚。内外交困,身体痛,心里苦,合起来就是痛苦了。吃不下权当节食吧。 双月教会自红龙之乱以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无论是国家级别的讨伐还是地方势力叛乱双月教军被邀请前来平叛等各式军事行动,只要和红龙团扯开关系就从来不会失败。不过这下好了,和此时息息相关的欧费蒙德里奇等他收到战报八成会亲临督战——到时候自己的地位还保不保得住?哦,还是别提会不会被一撸到底了,重要的还是小命会不会被一撸到底吧。鲁恰两周前还能笑着谈论瓦塔夫这个倒霉的大主教,可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北路军的主将优尔德发来的战报在早上也收到了,信上含糊其辞地说他在山谷出口遭遇了一场苦战,大部分人马正直线南下从密涅瓦河南渡策应支援,他本人带着少量兵马且战且退…… “这混蛋也是挺会说话的……”鲁恰看到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再结合信的内容,傻子都知道这是跑路跑到来不及写字的家伙寄出的信。“且战且退,是全力退散吧?一场苦战,是和我一样大败而归吧?”鲁恰拔出餐刀用力地砍着面前的牛排。“还派出了大队策应,优尔德你小子是不是猜到了中路溃散所以拿这句话来搪塞我?你的大队人马,恐怕早就!死!光了!吧!”鲁恰几乎是发狂地砍着不能反抗的熟肉,旁边的侍从和亲兵都为之噤声。主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现在似乎都释放着狂怒的气息。当然大部分人认为优尔德是不会也不敢欺骗自己的上司,然而现在去劝说狂暴中的元帅大人,他的餐刀恐怕就会插在你的肚子上。 大军一败,连鲁恰最看不起的,走路讲话都能甩动肥肉的马伊兹都几近踩在鲁恰头上,用这样那样的挖苦和威胁语气玩弄着一军之主……鲁恰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一介宠臣,居然不靠着能力和勇气就爬到自己头上来!倘若西征军高歌猛进,马伊兹抖着肚子给自己邀功请赏那还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马伊兹现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鲁恰脸色由阴转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挪了挪屁股,开始一本正经地切着鱼肉和配菜,他已经想好用谁来献祭出气了。吃了半晌他左手一摇,召来了心腹护兵。“去船舱里的的马伊兹叫上来,我要和他共进午餐。”鲁恰一边叉着鱼肉里头的细嫩部分,一边降低音量小声吩咐道:“就让他不要上来了,你懂我的意思。我五分钟内要从你这里听到那家伙已经用肥肉喂了鱼,清楚了吗?”。 第九十一章 走为上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教室外街上的大喇叭又在用双语播报着战况。“进犯达尔卡纳尔城的四万敌军被我军二十四名勇士阻挡将近一小时,现已经大部投降,小部溃逃,另有五名烈士牺牲……” 罗绫有点不爽地把手里的粉笔折断,这是今天早上大喇叭放送的第三条新闻了。虽然说都是捷报,但是就不能小点声么?每一次都要打断自己的思路。罗绫刚要低头看数学教案,突然猛地一抬头——等一等!这个二十四人挡住几万人是啥思路?她往班里一扫,台下的学生们也听得呆若木鸡。 前两条新闻都没有比第三条来得更震撼,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中路军突入平原的那些骑兵能是履带的对手么? 随后鲁恰亲自指挥部队撤退也不出意外,再坐着等被一锅烩包饺子呀?还是“一家人齐齐整整”? 大喇叭停止了振动,但是罗绫显然没办法继续上课了,这二元一次方程今天恐怕也讲不完了……窗外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几天前第一次大捷时发来的消息也同样夸张,甚至可以说有大部分人根本不相信——但是整车整车的战利品,整捆整捆的俘虏让怀疑者闭上了嘴。 俘虏们都一车车送去挖河道,开煤矿去了——相比于第一批埃尔塔战俘来说,这就是真正的“劳改”。而战利品经过消毒和甄别,大量的普通武器,个人标志,铠甲衣装等被公开展示……手柄镶有金花嵌有宝石的银把钢剑,用金线加入纺织的家族战旗,被洗净之后运回国内妥善保存……这可是上好的馆藏品啊。 比起铁剑铜皮盾的埃尔塔军队来说,这个新对手明显更舍得在这些武器上花心思和钱。诚然一个双月西征军士兵的行头差不多值一座小农场的钱,看起来很多?埃尔塔新军普通士兵的装备平摊到每个人身上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只不过披金戴银的,看起来更加罪恶和直观罢了。 刚从工地和工厂下来的平头百姓们就这样撑着肚子对这些“侵略者的穷尽奢华”指指点点,从头盔上的金丝到鞋子上的银徽都认真地批判一番才肯回家。 当然,捷报频传的日子里,湖畔城市的居民不只有把西征军钦点一番这样过过嘴瘾的乐趣,那些餐馆,商店,从第一次胜利消息传来就挂出了打折的牌子。就算没有什么新闻传来,罗绫教室窗外的那些店门也永远排着长队,交谈声还有警察维持排队秩序的喊声,店家的叫号声汇成险潮不断的海洋。在海洋上面的给学生传授知识的老师从早到晚都被迫把音量升高两个等级,然而还是无济于事。 罗绫无奈地盖上教案,在黑板上写上今天的作业题页码和题号。“这就是今天的作业,下次上课交上来。是下次我的课,不是数学课……”她扯着沙哑的声音,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么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下课!” 唯独只有下课两字格外响亮。这个特修班尽管红龙团成员和土著成员各占一半,按理说学习热情会比国内等下课的小中高各级学生来的好——然而并没有,埃尔塔人乃至从海外来的红龙团对于这种规规矩矩的中国式教育显然有些排斥,特别是饭前的这一节课最没有效率。 罗绫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翘着脚怨念地看着吉哈特牵着他的小女友讨论去哪里吃饭——打胜仗没法让罗绫的男朋友早下班,有时候反而还要加长这些中国籍工作人员的在岗时间…… 吉哈特今天特别开心,不仅是双月教会这个宿敌又被揍出血,而且提早大半节课下课他就可以和娅菲茨尔娜一起去排沙县小吃的队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埃尔塔的三色旗和五星红旗,孩童拿着的双旗两根塑料旗杆中间的风车在迎风飞速地转动,尽管双月西征军还没有投降或是滚出希尔齐,但是胜利的号角已经凑到了嘴边。 “四十二号!”沙县小吃新招的女服务员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大声喊道。人满为患的小吃店必须要用喊号和限定用餐时间来保证有位子能够供应顾客堂食,甚至连打包的窗口也要喊号。店门外用双语摆着“七折”的牌子,这大概是这几天顾客把门槛踩平的罪魁祸首吧。 口袋里不缺钱的吉哈特准夫妻俩点上了五六个菜,点菜的女服务员为这俩土著模样的顾客感到惊奇。他们各自有的顾问和翻译的身份使得他们尽管在上课,但工资几倍于熟练工人,几乎可以说以现在的消费水准,想吃啥就吃啥。 “我们打赢了!爸爸要回来了!我要爸爸带我粗去玩!”吉哈特背后座位上的一个小男孩还在开心地手舞足蹈。他的姐姐坐在旁边不停地示意他安静下来,这是公共场合,而两位孩子母亲则一脸无奈的笑容看着坐在小男孩背后桌和她四目相对的娅菲茨尔娜。 与此同时,密涅瓦河靠近西地边境旁,无数的木船和舢板上的士兵正兼职划桨手,水流推力能让他们顺流而下?这还不够!后面有几万士兵还在陆地上跑?这还不够!早日撤到加西亚,早日获得新生!陆地上的家伙一边骂着鲁恰这不是人的东西把魔法师和特殊战团当人看,把他们当炮灰,一边飞快奔逃……骂归骂,逃命第一。 声势浩大,准备周全的进军讨伐仅仅用了不到一周便土崩瓦解,这是在新区意料之内的。不过西征军的逃跑速度也快得有些多余……新军在保证补给路线之前是不会三路进军,更何况境内还有大量的溃兵等待军事力量和治安力量去处理。溃散的步兵们把盔甲一丢,土灰往脸上一抹,装成本地的樵夫或者农民没有任何问题,语言基本相通,体格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差别,就是苦了那些个魔法师了。甚至他们如果有意,把荒野上的孤村男丁杀尽然后鸠占鹊巢也是有可能的……换句话说,保守估计上万的溃兵逃兵就算都是猪,那把它们赶进猪圈也得老长时间。 在密涅瓦河逃亡队伍里一艘看似没有什么特点的木船上,鲁恰用力把餐刀插进了餐桌。面前刚刚呈上来的牛小排和大片冰鲜鱼肉也味同嚼蜡,更何况他现在还犯着痔疮,浑身难受。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回加西亚。内外交困,身体痛,心里苦,合起来就是痛苦了。吃不下权当节食吧。 双月教会自红龙之乱以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无论是国家级别的讨伐还是地方势力叛乱双月教军被邀请前来平叛等各式军事行动,只要和红龙团扯开关系就从来不会失败。不过这下好了,和此时息息相关的欧费蒙德里奇等他收到战报八成会亲临督战——到时候自己的地位还保不保得住?哦,还是别提会不会被一撸到底了,重要的还是小命会不会被一撸到底吧。鲁恰两周前还能笑着谈论瓦塔夫这个倒霉的大主教,可他现在笑不出来了。 北路军的主将优尔德发来的战报在早上也收到了,信上含糊其辞地说他在山谷出口遭遇了一场苦战,大部分人马正直线南下从密涅瓦河南渡策应支援,他本人带着少量兵马且战且退…… “这混蛋也是挺会说话的……”鲁恰看到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再结合信的内容,傻子都知道这是跑路跑到来不及写字的家伙寄出的信。“且战且退,是全力退散吧?一场苦战,是和我一样大败而归吧?”鲁恰拔出餐刀用力地砍着面前的牛排。“还派出了大队策应,优尔德你小子是不是猜到了中路溃散所以拿这句话来搪塞我?你的大队人马,恐怕早就!死!光了!吧!”鲁恰几乎是发狂地砍着不能反抗的熟肉,旁边的侍从和亲兵都为之噤声。主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现在似乎都释放着狂怒的气息。当然大部分人认为优尔德是不会也不敢欺骗自己的上司,然而现在去劝说狂暴中的元帅大人,他的餐刀恐怕就会插在你的肚子上。 大军一败,连鲁恰最看不起的,走路讲话都能甩动肥肉的马伊兹都几近踩在鲁恰头上,用这样那样的挖苦和威胁语气玩弄着一军之主……鲁恰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一介宠臣,居然不靠着能力和勇气就爬到自己头上来!倘若西征军高歌猛进,马伊兹抖着肚子给自己邀功请赏那还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马伊兹现在哪壶不开提哪壶…… 鲁恰脸色由阴转晴,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挪了挪屁股,开始一本正经地切着鱼肉和配菜,他已经想好用谁来献祭出气了。吃了半晌他左手一摇,召来了心腹护兵。“去船舱里的的马伊兹叫上来,我要和他共进午餐。”鲁恰一边叉着鱼肉里头的细嫩部分,一边降低音量小声吩咐道:“就让他不要上来了,你懂我的意思。我五分钟内要从你这里听到那家伙已经用肥肉喂了鱼,清楚了吗?”。 第九十二章 脱胎换骨 “哎哎,来了来了!”还懒在架子床上的马伊兹艰难地挪动着屁股,真该死。这还没到饭点啊。 “哦,是今天要开餐会么?”马伊兹边说着边靠近木门。他还没伸手,带着铁丝门栓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诶,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唔哦哦哦哦哦……”惊恐万分而倒地的他立刻被塞上了湿抹布。 “报告元帅,马伊兹阵前造谣,惑乱军心,听到元帅要和他共进午餐,已经跳河自杀了。” 鲁恰猛地一抬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哦?那你们有没有去捞呢?” “报告元帅,马伊兹太重了,一下就看不到人影了,更何况我们也捞不动!”来人依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船上的将佐们都会心一笑,这时候死了可能会进谗言的人谁都懂是怎么回事。 鲁恰也开始笑了起来,这一笑屁股似乎好受多了。虽然都是想着就让人觉得阴沉沉的异端审判会成员,懂得用脑子而且不用偏的欧费蒙德里奇不管是从外表形象还是从姿势水平来说,比起马伊兹这种世族政治的草包那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自四月四日以来,马伊兹再也搜罗不到什么中国货了。当然一大部分是被欧费蒙德里奇收买,用他手下工匠制作的假铜币忽悠新区。其他之前回程的商人或在客户这里探听到些许硝烟味,或许偶然发现了化整为零的进军队伍,还有一大部分在进货时直接听从劝告好吃好喝赖在盾城和新城等着看戏……在这之前,马伊兹用于执行神殿派遣任务,正大光明挪用的军资就已经达到了进军前总开销的十分之一弱。那些由于西部的富商和地主被掀翻之后产生的“奢侈品”销售真空,这位大胖子直接一屁股堵上了。实在是感人至深,让一时间跌入冰窟窿的商人们纷纷感激涕零,抱着胀鼓鼓的钱包山呼万岁。马伊兹凭借这一雷锋事迹,简直有能力可以入选今年的“感动埃尔塔十大人物”了。 只不过军官乃至士兵们都很生气,因为挪用的是他们的军饷和奖赏。尤其是欧费蒙德里奇,那些他能够克扣下来的钱如果去造假铜币,怎么说都可以买更多的新区货物。可惜这事儿更不能让马伊兹知道,只能看他拿着钱去当冤大头买买买了。 不过现在的欧费蒙德里奇在希尔齐得知了前线已经两次挫败之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就算是他在明天或者后天知道了西征军已经拔营撤回加西亚那也不会对他现在的战略造成多大的影响。 让爆炸力推进弹丸前进的武器让所有人都变成了魔法师,无需学习魔法,无需十年培训,只要提供足够的弹丸和推进药,瞄准——扣动扳机,敌人应声倒地,就是这么简单。那么一支全是魔法师的队伍,面对着一群还是有一大部分为近身战斗兵的军队,那结果如何?双月西征军每损失一个魔法师就只能从本国调动,那如果本国都没有魔法师了,那这仗还怎么打?相比而言只要有了这样的武器,不需要有拉动弓弩的肌肉,不需要有繁琐学习步骤和高入门台阶的魔法——只要愿意,西地的数十万还在地里打滚的孩童也能拿起武器……这样的失败,是在西征军总监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事实上,此刻欧费蒙德里奇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他面前摆着的就是远跨重洋到达埃尔塔的魔法师工匠们夜以继日开发出的枪械仿制样品。 “真是漂亮的花纹……”欧费蒙德里奇抚摸着枪管外面的漂亮纹路。“这些花纹是你们雕刻上去的嘛?” “老弟你真是健忘。”带领着铸铁工匠来到希尔齐的魔法师和欧费蒙德里奇的父亲是老相识。“你家房子那些个水管,可都是这个花纹。用四片软铁板围着粗铁棍,彼此重叠然后把它们打再一起,抛光之后就是这个颜色和花纹啦。” “看起来这东西比起你们之前造的三号样品粗了许多……”说到粗,后面跟着欧费蒙德里奇来参观的冰山美人——被总监身心魅力双管齐下俘虏的北地使者,捂着嘴笑了起来。 旁边一直在鼓捣粉末的魔法师转过身来无奈地说:“总监先生,第一次制成品在实验当中,铁管即使有木制件的束缚,也没能挡住最低启动量的魔粉爆炸……所以我们能够给出的答案,就是减小压力,加大铁管的口径……” 在发明创造中失败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失败就没有经验可以总结嘛。欧费蒙德里奇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受伤?” “……幸好负责木把雕刻的弗维根想出了一个用线去拉扳机的办法,不然还真的会有人受伤。”一位制管匠回想起当时炸膛时整个屋子都为之一震的场景,明显还心有余悸。 “那现在的这一把呢?”欧费蒙德里奇缓和了口气。这群在工匠界和魔法师圈子里都评价不低的人物,对他这个狂想这么上心他还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我们已经用大小匹配的铅球做了二十次以上的测试,效果都不错……就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大太重了些。” 确实,摆在欧费蒙德里奇面前的前膛魔法动力枪是一挺口径大于25mm以上的怪物。为了保证最低启动量的魔粉不在枪膛后爆炸,这是最低的安全口径。枪管的长度也是按照水管模具制造的最方便长度,而为了保持平衡,同样巨大的枪机和发射结构镶嵌在木制的肩托当中。缩短版的魔杖集成了吟唱术式被安放在肩托上方类似于缴获左轮警用手枪当中的击锤内,尾端还刻成了龙头的形状。 “挺重的啊。”欧费蒙德里奇用双手把这尊新时代的希望直接扛起。前部枪管的下方木托还粘着防滑的牛皮,让人把手不自觉地抓紧。总监把肩也靠上贴了牛皮的枪托尾部,很自然地摆出了一个持枪姿势。“只不过这东西发射过一次之后,再装填就很困难了啊。” “是的。”领头的工匠魔法师拿出一套工具。“把定量纸包的魔粉倒进枪膛之后,再把铅球和这根铁条的这一端往下压,压到底……然后取出就可以发射了。” 欧费蒙德里奇回忆起警用左轮一次装填多次发射的动作流程,暗暗叹了一口气。“那这个模具是干什么用的呢?现场铸造铅球?” 刚刚的枪管工匠也一样摆出了无奈的神情。“我们无法保证每一个人的枪械在细节上都一模一样……所以制造每一根枪管之后我们都会配上一套相符合的模具,士兵们也应该要去学习相应的铅球铸造吧。” 欧费蒙德里奇一边学着撕开纸袋,往枪管里抖着魔粉一边用思考丈量着新区和双月教会的技术差距。敌人的枪械一次装填,多次击发,而装上一个弹巢子弹所用的时间才仅仅等同于他努力把铅球从口袋里塞进枪管的这一段。这要真上了战场,恐怕也就只能用一发射击定胜负了。 这个武器工房直接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废弃庄园内,欧费蒙德里奇端起枪走出门外,对着花园里的靶子拉起击锤,扣动了扳机。 首先是一声轻微的撞击,击锤扣动了枪膛里的魔粉,完全的爆炸和燃烧把这些粉末几乎全部化为气体推动铅球前进。他的肩膀被后坐力微微推后,铅球也划着有些不可控的弧线命中了当做靶子的门板。 “差一点连靶子都没跟上。”欧费蒙德里奇叹了口气。精度也不行,射速也不行,看来真的是必须用数量去弥补了么?不过这东西作为步兵的新武器,倒是比弓箭和刀剑都要好得太多了。 旁边的法师工匠们倒是没看到欧费蒙德里奇脸上的复杂表情。能够做出这东西已经是跨时代的进步了,当然被拆解来提供研究的那一把小枪更加跨时代——不过以双月教会的技术水准实在是难以做出…… 欧费蒙德里奇扶着刚发射过的枪管,两眼空对着他的冰山美人发呆。不过他并不是在看球,而是在思索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种武器的优势最大化。等等,球,胸肌,胸甲……欧费蒙德里奇猛猛地一拍手。就是这个了! 把枪和工具交换给工匠,欧费蒙德里奇突然问了一个与枪械量产无关的问题。 “你们能做出让大型傀儡携带的这种兵器么?也就是单纯把它扩大化……” “别开玩笑了。那种智慧等于零的生物戴上了钢甲不一样也是傻蛋么?” “不,还记得你们在远处拉动绳子么?只是‘让他们携带’,并不是‘让他们击发’啊!”总监说到这里激动地摆动着双手,仿佛他正在操作安放在傀儡身上的击发装置一样。倘若能够让大型魔法傀儡携带能够释放出巨大爆炸威力的大型魔法动力枪,那么只能傻呆呆地踩入敌人阵地的大型傀儡即将摇身一变,从死扛傻扛的肉盾变成攻守俱备的优秀兵器! 第九十二章 脱胎换骨 “哎哎,来了来了!”还懒在架子床上的马伊兹艰难地挪动着屁股,真该死。这还没到饭点啊。 “哦,是今天要开餐会么?”马伊兹边说着边靠近木门。他还没伸手,带着铁丝门栓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诶,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唔哦哦哦哦哦……”惊恐万分而倒地的他立刻被塞上了湿抹布。 “报告元帅,马伊兹阵前造谣,惑乱军心,听到元帅要和他共进午餐,已经跳河自杀了。” 鲁恰猛地一抬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哦?那你们有没有去捞呢?” “报告元帅,马伊兹太重了,一下就看不到人影了,更何况我们也捞不动!”来人依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船上的将佐们都会心一笑,这时候死了可能会进谗言的人谁都懂是怎么回事。 鲁恰也开始笑了起来,这一笑屁股似乎好受多了。虽然都是想着就让人觉得阴沉沉的异端审判会成员,懂得用脑子而且不用偏的欧费蒙德里奇不管是从外表形象还是从姿势水平来说,比起马伊兹这种世族政治的草包那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自四月四日以来,马伊兹再也搜罗不到什么中国货了。当然一大部分是被欧费蒙德里奇收买,用他手下工匠制作的假铜币忽悠新区。其他之前回程的商人或在客户这里探听到些许硝烟味,或许偶然发现了化整为零的进军队伍,还有一大部分在进货时直接听从劝告好吃好喝赖在盾城和新城等着看戏……在这之前,马伊兹用于执行神殿派遣任务,正大光明挪用的军资就已经达到了进军前总开销的十分之一弱。那些由于西部的富商和地主被掀翻之后产生的“奢侈品”销售真空,这位大胖子直接一屁股堵上了。实在是感人至深,让一时间跌入冰窟窿的商人们纷纷感激涕零,抱着胀鼓鼓的钱包山呼万岁。马伊兹凭借这一雷锋事迹,简直有能力可以入选今年的“感动埃尔塔十大人物”了。 只不过军官乃至士兵们都很生气,因为挪用的是他们的军饷和奖赏。尤其是欧费蒙德里奇,那些他能够克扣下来的钱如果去造假铜币,怎么说都可以买更多的新区货物。可惜这事儿更不能让马伊兹知道,只能看他拿着钱去当冤大头买买买了。 不过现在的欧费蒙德里奇在希尔齐得知了前线已经两次挫败之后并没有感到意外。就算是他在明天或者后天知道了西征军已经拔营撤回加西亚那也不会对他现在的战略造成多大的影响。 让爆炸力推进弹丸前进的武器让所有人都变成了魔法师,无需学习魔法,无需十年培训,只要提供足够的弹丸和推进药,瞄准——扣动扳机,敌人应声倒地,就是这么简单。那么一支全是魔法师的队伍,面对着一群还是有一大部分为近身战斗兵的军队,那结果如何?双月西征军每损失一个魔法师就只能从本国调动,那如果本国都没有魔法师了,那这仗还怎么打?相比而言只要有了这样的武器,不需要有拉动弓弩的肌肉,不需要有繁琐学习步骤和高入门台阶的魔法——只要愿意,西地的数十万还在地里打滚的孩童也能拿起武器……这样的失败,是在西征军总监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事实上,此刻欧费蒙德里奇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他面前摆着的就是远跨重洋到达埃尔塔的魔法师工匠们夜以继日开发出的枪械仿制样品。 “真是漂亮的花纹……”欧费蒙德里奇抚摸着枪管外面的漂亮纹路。“这些花纹是你们雕刻上去的嘛?” “老弟你真是健忘。”带领着铸铁工匠来到希尔齐的魔法师和欧费蒙德里奇的父亲是老相识。“你家房子那些个水管,可都是这个花纹。用四片软铁板围着粗铁棍,彼此重叠然后把它们打再一起,抛光之后就是这个颜色和花纹啦。” “看起来这东西比起你们之前造的三号样品粗了许多……”说到粗,后面跟着欧费蒙德里奇来参观的冰山美人——被总监身心魅力双管齐下俘虏的北地使者,捂着嘴笑了起来。 旁边一直在鼓捣粉末的魔法师转过身来无奈地说:“总监先生,第一次制成品在实验当中,铁管即使有木制件的束缚,也没能挡住最低启动量的魔粉爆炸……所以我们能够给出的答案,就是减小压力,加大铁管的口径……” 在发明创造中失败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失败就没有经验可以总结嘛。欧费蒙德里奇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受伤?” “……幸好负责木把雕刻的弗维根想出了一个用线去拉扳机的办法,不然还真的会有人受伤。”一位制管匠回想起当时炸膛时整个屋子都为之一震的场景,明显还心有余悸。 “那现在的这一把呢?”欧费蒙德里奇缓和了口气。这群在工匠界和魔法师圈子里都评价不低的人物,对他这个狂想这么上心他还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我们已经用大小匹配的铅球做了二十次以上的测试,效果都不错……就是这东西实在是太大太重了些。” 确实,摆在欧费蒙德里奇面前的前膛魔法动力枪是一挺口径大于25mm以上的怪物。为了保证最低启动量的魔粉不在枪膛后爆炸,这是最低的安全口径。枪管的长度也是按照水管模具制造的最方便长度,而为了保持平衡,同样巨大的枪机和发射结构镶嵌在木制的肩托当中。缩短版的魔杖集成了吟唱术式被安放在肩托上方类似于缴获左轮警用手枪当中的击锤内,尾端还刻成了龙头的形状。 “挺重的啊。”欧费蒙德里奇用双手把这尊新时代的希望直接扛起。前部枪管的下方木托还粘着防滑的牛皮,让人把手不自觉地抓紧。总监把肩也靠上贴了牛皮的枪托尾部,很自然地摆出了一个持枪姿势。“只不过这东西发射过一次之后,再装填就很困难了啊。” “是的。”领头的工匠魔法师拿出一套工具。“把定量纸包的魔粉倒进枪膛之后,再把铅球和这根铁条的这一端往下压,压到底……然后取出就可以发射了。” 欧费蒙德里奇回忆起警用左轮一次装填多次发射的动作流程,暗暗叹了一口气。“那这个模具是干什么用的呢?现场铸造铅球?” 刚刚的枪管工匠也一样摆出了无奈的神情。“我们无法保证每一个人的枪械在细节上都一模一样……所以制造每一根枪管之后我们都会配上一套相符合的模具,士兵们也应该要去学习相应的铅球铸造吧。” 欧费蒙德里奇一边学着撕开纸袋,往枪管里抖着魔粉一边用思考丈量着新区和双月教会的技术差距。敌人的枪械一次装填,多次击发,而装上一个弹巢子弹所用的时间才仅仅等同于他努力把铅球从口袋里塞进枪管的这一段。这要真上了战场,恐怕也就只能用一发射击定胜负了。 这个武器工房直接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废弃庄园内,欧费蒙德里奇端起枪走出门外,对着花园里的靶子拉起击锤,扣动了扳机。 首先是一声轻微的撞击,击锤扣动了枪膛里的魔粉,完全的爆炸和燃烧把这些粉末几乎全部化为气体推动铅球前进。他的肩膀被后坐力微微推后,铅球也划着有些不可控的弧线命中了当做靶子的门板。 “差一点连靶子都没跟上。”欧费蒙德里奇叹了口气。精度也不行,射速也不行,看来真的是必须用数量去弥补了么?不过这东西作为步兵的新武器,倒是比弓箭和刀剑都要好得太多了。 旁边的法师工匠们倒是没看到欧费蒙德里奇脸上的复杂表情。能够做出这东西已经是跨时代的进步了,当然被拆解来提供研究的那一把小枪更加跨时代——不过以双月教会的技术水准实在是难以做出…… 欧费蒙德里奇扶着刚发射过的枪管,两眼空对着他的冰山美人发呆。不过他并不是在看球,而是在思索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种武器的优势最大化。等等,球,胸肌,胸甲……欧费蒙德里奇猛猛地一拍手。就是这个了! 把枪和工具交换给工匠,欧费蒙德里奇突然问了一个与枪械量产无关的问题。 “你们能做出让大型傀儡携带的这种兵器么?也就是单纯把它扩大化……” “别开玩笑了。那种智慧等于零的生物戴上了钢甲不一样也是傻蛋么?” “不,还记得你们在远处拉动绳子么?只是‘让他们携带’,并不是‘让他们击发’啊!”总监说到这里激动地摆动着双手,仿佛他正在操作安放在傀儡身上的击发装置一样。倘若能够让大型魔法傀儡携带能够释放出巨大爆炸威力的大型魔法动力枪,那么只能傻呆呆地踩入敌人阵地的大型傀儡即将摇身一变,从死扛傻扛的肉盾变成攻守俱备的优秀兵器! 第九十三章 改变战争的瞬间 看着西征军总监手舞足蹈的工匠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不只有步兵可以享受这种技术的恩赐啊!单是想象着一踏步地上都要抖三抖的钢甲傀儡带上这样的武器都让人觉得十分壮观。 “我们会去尽力尝试的!”领头工匠搓着发黑的手掌,显得非常兴奋。“但是,还是要总监先生多拨付一些各类铁材和魔粉,还有必要的资金。” “好!”欧费蒙德里奇还正在兴头上,当下立刻应允。尽管商路受到了阻碍,但是他已经发了不少横财。“先说说你们现在每天能制作多少这种枪械吧。” “我们需要从埃尔塔本地工匠当中培训能够胜任的人来加快工作进程。现在的话,我们每天预计可以在维持新火器开发的前提下保证一周一百五十把总监先生刚刚试射过的那一款。” 欧费蒙德里奇听到这个答复之后笑得更开心了。“真不错!我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你们可比城里头炼金工房的那些家伙厉害多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隐藏在阴影深处的几位工匠脸上的奇怪表情瞬间消失了,其中一位还对着领头法师工匠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哦……?那个,总监先生,我们这里的醉鬼说他有一些奇怪的小玩具,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来看一看呢?” “哦?也是用于杀人放火的‘小玩具’么?乐意之至。”欧费蒙德里奇顺势开了一个小玩笑,在众人的簇拥下又进到了屋内。 角落的柜子里,一个手臂粗细的筒状物体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看起来就是一个木筒箍着铁皮,上面的盖子还伸出来一根木棍,比起带着漂亮花纹的步枪来说这东西平淡里头还散发出三分土气,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 “这是我们在开发步枪击发装置时候想出来的东西。只要把这根棍子压下去,和击锤一样预设了术式的短魔杖就会触发整个木筒里头的魔粉爆炸。”说罢刚刚耳语的那位法师工匠把盖子缓缓打开,里头贴着一圈油布。这里头如果实战的话会装满魔粉,可惜还没有。 “单单看这个容量,总监先生就可以想象它的威力吧?试验的时候可是把整个土包都炸上了天哦。”工匠一手握着木筒,一手捏着盖子自豪地说。 欧费蒙德里奇有些怀疑地问道:“要引爆它,你们岂不是要在安全距离之外用线拉?用魔法推动?” “并不!”工匠立刻回答道。“在上面安装踏板,像陷阱一样掩盖住,只要有人走过去……” “真是妙!”欧费蒙德里奇当时就脱口而出。“这东西应该早点给我看才是啊!它的制造难度呢?” “没有难度,只要总监您同意,我们一周就能做出成百上千个。”工匠一摊双手。“铁箍木筒随便一个城市的桶匠都能制作,上面的机构除了魔法起爆的成本之外没有任何问题。顺带一说,红龙传说的记载当中也有这类武器,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得到原理说明或者实物,这回看起来应该就是它了。” 欧费蒙德里奇越发觉得这一群狂想家比起城里炼金术室的老学究要值钱一百万倍,连他身旁的女子都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似乎是在表示跟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总监和他的团队并没有选错人。 “那旁边这个小的呢?”刚刚的铁箍木筒有两种款式,还有一种比枪管粗不了多少的。 “很抱歉总监大人,它的击锤要配合钟表匠的发条去做。”刚刚的工匠谈到这个有些失望。“我们从兰卡斯过来时,没有邀请钟表匠,希尔齐也没有……所以他正在路上。” 欧费蒙德里奇更好奇了。“发条?那东西能干啥?”“有了发条,士兵就可以像投掷标枪一样在松开发条之后的安全时间内把这个小筒投向敌阵。” 西征军总监半晌才从这句话引发的幻想当中抽出身来。在他的脑海当中奔涌出这么一支军队,棉衣棉裤看着穷酸至极的士兵们端着长枪瞄准前方盔甲齐全的马步弓兵,敌人还没有射出弓箭就被成排扫倒,后面的步兵举着刀的手停留在空中,便被成群飞出的魔粉筒炸得粉碎。对手和他的差距很快就会被弥补上!他正带领着双月教会的军事力量完成一次革命! “你们真是……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用一支军队去换!”欧费蒙德里奇对这些工匠给出了他的最高评价,这群人完全不枉他用假铜币和中国货外售的巨大贸易利润供着。 “不过啊,你们有一点不好。”欧费蒙德里奇突然浇了一盆似是而非的冷水。“胡搞什么东西都要先给我看才是,不要藏着掖着。我提倡你们多弄一些这样让敌军能够闻风丧胆的‘小玩具’,失败了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还不等工匠感激涕零,欧费蒙德里奇伸开双臂,忘情地开始演说。“你们制造出的武器看似微弱,看似繁琐,可是它一定会成为未来所有战争的主宰。不仅是征服这个小小的埃尔塔和它背后的异界来客,你们将和你们的武器一起流芳百世!诸君,为此奋斗吧!” 从热血和铁水一起沸腾的庄园当中乘上返程的马车,欧费蒙德里奇的后背和衬衫早就被汗水打湿。他拿着身旁人递上来的手绢,痛快地边回味边擦着脖子上大滴还在不停往下掉的汗珠。 他抬起头,发现旁边的短发美人正盯着他着迷地看着。还未等他开口,她就已经玉唇轻启。 “欧菲(欧费蒙德里奇的爱称),我越发发现你的智慧深不见底,为什么你的蓝眼睛这么令人着迷呢……” “艾连娜,我早就说过的。跟着你的那个义父你只能为他所用,变成不会思考的人偶,而跟随我你就能和我一起改变世界!”擦干汗的欧费蒙德里奇非常自信。艾连娜的义父,北地的领主在艾连娜成为出使希尔齐的使者之前一直是艾连娜的死结,任何人都不能在父母双亡,由领主抚养长大的她面前诋毁这个埃尔塔现存最老的皇族。然而欧费蒙德里奇却可以拿着他任意开玩笑。 “不准你这么说我的义父大人!”艾连娜,这个外人看起来冷淡如冰的少女现在也已经对第二个男人显出她的另一面,不止是在北地领主面前喜笑颜开。“呐,欧菲,不过你知道你这么做的最大阻碍是谁么?” “亲爱的艾连娜,看来你看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像我了。你这个问题等于白问,最大的威胁当然是我的同类啦。那些会被替代的魔法师们。”欧费蒙德里奇脸色一点都没变,淡定地说出了能让来到埃尔塔的魔法师们面色煞白的话。 “也包括你的妻子么?”艾连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是!”欧费蒙德里奇嘴角抖了一下,不过还是稳住了气势直面她的问题。“如果他们能够在后方协助我完成西征军改造的大业,与我共享战功和荣耀,那么他们都是朋友。如果他们执意要冲上前线亲自夺取战功,那么即使是我的父亲妻子,那么他们都是我的敌人。” “即使是你的妻子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你也要这么做么?”艾连娜调皮地用手撑住下巴,不怀好意地问道。她偷看过欧费蒙德里奇妻子从前线寄来的家书,那女人为了领导军团不能够回到希尔齐的敬业精神很是让艾连娜吃惊。 欧费蒙德里奇听到这里终于笑了,笑得很放肆,笑得很邪恶,笑声随着马车的木轮在乡间小道当中震动,混进了初夏的风里。“如果孩子是来阻碍我这个周全的计划,我宁愿他和他的母亲一起消失。孩子可以再有,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只有一次。至于你也一样,艾连娜。我有无数的女人可以选择,而命运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要知道只有神才有怜悯之心,我没有!” 艾连娜一把抱住了欧费蒙德里奇。“你的想法总是很有趣,而且我很喜欢。就是喜欢这么直接的你……希望命运能证明我没有选错人……”温顺的白色短发就这样贴在了欧费蒙德里奇腿上。 “其实艾连娜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欧费蒙德里奇突然突兀地说。“从我已经收到的战报来看,大部队可能不会大部幸存地回到希尔齐了。从这点来说,你的义父两边下注,还是相当聪明的。” “我就说嘛,义父大人也很聪明的……”艾连娜说到一半,嘴唇已经被一只大手盖住。“反正不管谁最终胜利,北地的领主都会是不变的赢家。也罢,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岳父。” 艾连娜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光芒。“欧菲,你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不觉得身为最强近战战力的娜伊奥,和她的战团,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欧费蒙德里奇终于向他的新欢展示了自己的隐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第九十三章 改变战争的瞬间 看着西征军总监手舞足蹈的工匠们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不只有步兵可以享受这种技术的恩赐啊!单是想象着一踏步地上都要抖三抖的钢甲傀儡带上这样的武器都让人觉得十分壮观。 “我们会去尽力尝试的!”领头工匠搓着发黑的手掌,显得非常兴奋。“但是,还是要总监先生多拨付一些各类铁材和魔粉,还有必要的资金。” “好!”欧费蒙德里奇还正在兴头上,当下立刻应允。尽管商路受到了阻碍,但是他已经发了不少横财。“先说说你们现在每天能制作多少这种枪械吧。” “我们需要从埃尔塔本地工匠当中培训能够胜任的人来加快工作进程。现在的话,我们每天预计可以在维持新火器开发的前提下保证一周一百五十把总监先生刚刚试射过的那一款。” 欧费蒙德里奇听到这个答复之后笑得更开心了。“真不错!我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你们可比城里头炼金工房的那些家伙厉害多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隐藏在阴影深处的几位工匠脸上的奇怪表情瞬间消失了,其中一位还对着领头法师工匠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哦……?那个,总监先生,我们这里的醉鬼说他有一些奇怪的小玩具,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来看一看呢?” “哦?也是用于杀人放火的‘小玩具’么?乐意之至。”欧费蒙德里奇顺势开了一个小玩笑,在众人的簇拥下又进到了屋内。 角落的柜子里,一个手臂粗细的筒状物体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桌上。看起来就是一个木筒箍着铁皮,上面的盖子还伸出来一根木棍,比起带着漂亮花纹的步枪来说这东西平淡里头还散发出三分土气,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 “这是我们在开发步枪击发装置时候想出来的东西。只要把这根棍子压下去,和击锤一样预设了术式的短魔杖就会触发整个木筒里头的魔粉爆炸。”说罢刚刚耳语的那位法师工匠把盖子缓缓打开,里头贴着一圈油布。这里头如果实战的话会装满魔粉,可惜还没有。 “单单看这个容量,总监先生就可以想象它的威力吧?试验的时候可是把整个土包都炸上了天哦。”工匠一手握着木筒,一手捏着盖子自豪地说。 欧费蒙德里奇有些怀疑地问道:“要引爆它,你们岂不是要在安全距离之外用线拉?用魔法推动?” “并不!”工匠立刻回答道。“在上面安装踏板,像陷阱一样掩盖住,只要有人走过去……” “真是妙!”欧费蒙德里奇当时就脱口而出。“这东西应该早点给我看才是啊!它的制造难度呢?” “没有难度,只要总监您同意,我们一周就能做出成百上千个。”工匠一摊双手。“铁箍木筒随便一个城市的桶匠都能制作,上面的机构除了魔法起爆的成本之外没有任何问题。顺带一说,红龙传说的记载当中也有这类武器,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得到原理说明或者实物,这回看起来应该就是它了。” 欧费蒙德里奇越发觉得这一群狂想家比起城里炼金术室的老学究要值钱一百万倍,连他身旁的女子都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似乎是在表示跟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总监和他的团队并没有选错人。 “那旁边这个小的呢?”刚刚的铁箍木筒有两种款式,还有一种比枪管粗不了多少的。 “很抱歉总监大人,它的击锤要配合钟表匠的发条去做。”刚刚的工匠谈到这个有些失望。“我们从兰卡斯过来时,没有邀请钟表匠,希尔齐也没有……所以他正在路上。” 欧费蒙德里奇更好奇了。“发条?那东西能干啥?”“有了发条,士兵就可以像投掷标枪一样在松开发条之后的安全时间内把这个小筒投向敌阵。” 西征军总监半晌才从这句话引发的幻想当中抽出身来。在他的脑海当中奔涌出这么一支军队,棉衣棉裤看着穷酸至极的士兵们端着长枪瞄准前方盔甲齐全的马步弓兵,敌人还没有射出弓箭就被成排扫倒,后面的步兵举着刀的手停留在空中,便被成群飞出的魔粉筒炸得粉碎。对手和他的差距很快就会被弥补上!他正带领着双月教会的军事力量完成一次革命! “你们真是……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值得用一支军队去换!”欧费蒙德里奇对这些工匠给出了他的最高评价,这群人完全不枉他用假铜币和中国货外售的巨大贸易利润供着。 “不过啊,你们有一点不好。”欧费蒙德里奇突然浇了一盆似是而非的冷水。“胡搞什么东西都要先给我看才是,不要藏着掖着。我提倡你们多弄一些这样让敌军能够闻风丧胆的‘小玩具’,失败了也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还不等工匠感激涕零,欧费蒙德里奇伸开双臂,忘情地开始演说。“你们制造出的武器看似微弱,看似繁琐,可是它一定会成为未来所有战争的主宰。不仅是征服这个小小的埃尔塔和它背后的异界来客,你们将和你们的武器一起流芳百世!诸君,为此奋斗吧!” 从热血和铁水一起沸腾的庄园当中乘上返程的马车,欧费蒙德里奇的后背和衬衫早就被汗水打湿。他拿着身旁人递上来的手绢,痛快地边回味边擦着脖子上大滴还在不停往下掉的汗珠。 他抬起头,发现旁边的短发美人正盯着他着迷地看着。还未等他开口,她就已经玉唇轻启。 “欧菲(欧费蒙德里奇的爱称),我越发发现你的智慧深不见底,为什么你的蓝眼睛这么令人着迷呢……” “艾连娜,我早就说过的。跟着你的那个义父你只能为他所用,变成不会思考的人偶,而跟随我你就能和我一起改变世界!”擦干汗的欧费蒙德里奇非常自信。艾连娜的义父,北地的领主在艾连娜成为出使希尔齐的使者之前一直是艾连娜的死结,任何人都不能在父母双亡,由领主抚养长大的她面前诋毁这个埃尔塔现存最老的皇族。然而欧费蒙德里奇却可以拿着他任意开玩笑。 “不准你这么说我的义父大人!”艾连娜,这个外人看起来冷淡如冰的少女现在也已经对第二个男人显出她的另一面,不止是在北地领主面前喜笑颜开。“呐,欧菲,不过你知道你这么做的最大阻碍是谁么?” “亲爱的艾连娜,看来你看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像我了。你这个问题等于白问,最大的威胁当然是我的同类啦。那些会被替代的魔法师们。”欧费蒙德里奇脸色一点都没变,淡定地说出了能让来到埃尔塔的魔法师们面色煞白的话。 “也包括你的妻子么?”艾连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是!”欧费蒙德里奇嘴角抖了一下,不过还是稳住了气势直面她的问题。“如果他们能够在后方协助我完成西征军改造的大业,与我共享战功和荣耀,那么他们都是朋友。如果他们执意要冲上前线亲自夺取战功,那么即使是我的父亲妻子,那么他们都是我的敌人。” “即使是你的妻子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你也要这么做么?”艾连娜调皮地用手撑住下巴,不怀好意地问道。她偷看过欧费蒙德里奇妻子从前线寄来的家书,那女人为了领导军团不能够回到希尔齐的敬业精神很是让艾连娜吃惊。 欧费蒙德里奇听到这里终于笑了,笑得很放肆,笑得很邪恶,笑声随着马车的木轮在乡间小道当中震动,混进了初夏的风里。“如果孩子是来阻碍我这个周全的计划,我宁愿他和他的母亲一起消失。孩子可以再有,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只有一次。至于你也一样,艾连娜。我有无数的女人可以选择,而命运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要知道只有神才有怜悯之心,我没有!” 艾连娜一把抱住了欧费蒙德里奇。“你的想法总是很有趣,而且我很喜欢。就是喜欢这么直接的你……希望命运能证明我没有选错人……”温顺的白色短发就这样贴在了欧费蒙德里奇腿上。 “其实艾连娜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欧费蒙德里奇突然突兀地说。“从我已经收到的战报来看,大部队可能不会大部幸存地回到希尔齐了。从这点来说,你的义父两边下注,还是相当聪明的。” “我就说嘛,义父大人也很聪明的……”艾连娜说到一半,嘴唇已经被一只大手盖住。“反正不管谁最终胜利,北地的领主都会是不变的赢家。也罢,我希望他能成为我的岳父。” 艾连娜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光芒。“欧菲,你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不觉得身为最强近战战力的娜伊奥,和她的战团,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欧费蒙德里奇终于向他的新欢展示了自己的隐忧。“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第九十四章 闷声发大财 “你真是绝情啊。”白色短发下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欧费蒙德里奇。 即使是四目相对,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总监也不会慌神。他直面腿上射来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么说不是绝情,这只不过是我再合理不过的推测。” 说到这里,马车一路穿过城外的葡萄架和菜园,已经到了门下。艾连娜往车前看了一眼,便立刻正襟危坐。 持矛开门的卫兵后面还跟着一位文官。他急忙下马跑到车前,对欧费蒙德里奇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总,总监大人,鲁恰败了,他正在撤回加西亚的路上。” “信中有说他还剩下多少兵力吗?”。欧费蒙德里奇立刻追问道。 文官支支吾吾,拿出信纸,却被欧费蒙德里奇劈手夺了过去,三目两行地看完。 “这鲁恰。”欧费蒙德里奇把信纸折了三折,丢给瑟瑟发抖的文官。“居然长了脑子,懂得夹着尾巴逃跑了。你拟个命令,就说我严令他不准再从加西亚后退哪怕一步。若有不从,就不是我要拿他是问了。他应该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是……”文官战战兢兢地点头行礼,骑着马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信上说了什么吗?”。艾连娜又恢复到了粘人的姿态,在欧费蒙德里奇的耳边吹气。 “西征军带了大部分的兵马回到了出发地而已。”欧费蒙德里奇毫不在乎在“外人”面前谈论军事机密。“如果他和以前一样一腔热血不带脑子,那么我刚刚的预测就已经成真了。” 艾连娜突然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她一边用手指划着欧费蒙德里奇的脖子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你是想说,非常遗憾你的原配没有和鲁恰一起折在战场上么?” 总监略微抚摸了一下胡茬。“不能说这是遗憾,倒不如说是他们在加西亚能给我更多的缓冲时间。”不等融化的冰山发话,他继续解释着其中的缘由。“要制造这种全新的武器需要时间,用假铜币从埃尔塔人和他们的合作伙伴那里盗取那些珍品需要时间,用珍品去套取更多的财富一样需要时间。训练步兵学会使用这种全新的武器和指导他们研究出相应的战术依然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怀中的少女有点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但还是不住地点头。 “全状态士气高昂的西征军都不能从敌人手里夺取胜利,那唯有思变一途……现在出现的敌人并非以我们能认识到的实力压倒我们,那么我们就要去模仿他们的战斗方式,从战略和战术这两大主导着胜利的方向齐头并进……那么才有胜利的可能。” “嗯嗯嗯……”少女的头还在做上下往复运动,看起来是似懂非懂了。 就在欧费蒙德里奇向今后他的最得力助手灌输着各方面的知识时,在传送门基地的货运转运站,一个个贴着入库单和封条的铁箱被搬运工用小车从站台推上了货运车厢。 “五十万枚?将近两吨黄铜呢。”列车押运员挨个查看箱子的内容物,用地磅校对了重量之后核对了箱子的数量,和负责卡车运输的押运员一起在押运单的上下两联之间骑缝签字。所有重要的货物都要过手续,今天送来的这些粗铜也一样。 打开每个铁箱,里头都满满的是从希尔齐远道而来的假五角铜币。这些经过中转商几手倒换最终到达埃尔塔各个渠道的假铜币一度引起了店家和人行外派人员的警觉。当然,店主和收银员都是绿着脸硬着头皮把它们收上来的。 “很努力,但是连摇摇车的投币口都通不过。”这就是外派到埃尔塔的人行货币金银局人员对于这些明显带有手工痕迹的铜币的评价。 然而事关货币信用,这些或由推着独轮车的短腿小商贩,或由只有一辆马车的苦哈哈带来的假五角虽然看着让人恼火,所幸不是假红票子出几千张就能让新区吃不消。所以尽管觉得造假拙劣,收银员也只能按照上面的安排照单全收——只不过把它们另册收留,在每天结算时候另外拿到库房造册。 不过看着在库房当中越堆越高的铜币很快在酸碱试剂的夹缝里找到了新出路。用于制造希尔齐产假黄铜币的铜居然是粗铜,不过也不出研究人员意料。人类运用电解精铜的历史并不长,青铜和黄铜的广泛运用都是由于可以利用共生矿直接冶炼。 在把假铜币做电极处理之后,研究人员居然在得到了精铜的同时从电极渣当中发现了金、银、铂、铑、钯……这简直就是一座送上门的宝库。 曾经看到假铜币就板着脸的收银员,店老板们看到没过几天就一扫脸上的阴霾,绽开标准微笑迎接与日俱增的假铜币。而这些铜币依旧被单独收留,每日一收地单独运回国内。它们在回国后立刻转运重铸成电解电极,加入精铜电解的生产线。不用想也知道,作为铜矿伴生矿的各类贵金属就已经让这批送上门的粗铜值回票价——更何况精铜本身的价格。 横跨传送门两端和埃尔塔东西两极,一场荒谬又合理的大戏已经悄然上演。一边是希尔齐,西征军总监快马加鞭每日催促已经有中型作坊规模的炼金术室加快速度生产更多的假铜币,从各地用硫酸和铁提炼出的铜,和直接用锌铜共生矿冶炼出的黄铜也不断从船上搬运而来,同时还有欧费蒙德里奇想要的各类材料和交换中国货——那些漂亮的器具和精妙的小玩意——所要的各类资金。这些铜币在欧费蒙德里奇委派的商人手中或直接换成金银,或换成新军的各类情报,又或是被带入西部地带直接换来中国货。 本该吃亏的新城和传送门基地则像是傻子一样用百分之五百的服务笑容接收这些伪造品,对它们的欢迎跃然纸上。假铜币铸造得越多,欧费蒙德里奇手上积聚的财富和资源也越来越多,而商人们转手的假铜币越多,他们也就赚得更爽。至于新区自不必说,背后的精炼厂正渴求着更多这样的优质粗铜来作为电极,提炼出更多的廉价精铜和贵金属…… 自新区-埃尔塔体系建立以来之后几方一直渴求的双赢理念,居然就在这里第一次成真。在诺伊地区的煤矿还刚在修筑矿道的时候,埃尔塔和新区的敌人居然就联手和他们一起闷声发大财,这不能不让人为之感慨。 不过欧费蒙德里奇花大力气制造假铜币的第二目的则基本等于拿着沙粒填海。每天在新区收纳的假铜币根本不会按照他所想的“为了弥补损失”这样的理由继续在市场上流通。的确,如果这些铜币没有丝毫用处或者只是连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的话,那么如果要依旧维持人民币的货币信用,把这些铜币全部收缴确实是有点点疼。但可惜这些铜币收缴起来却比其损失的面值本身有更大的价值。这些假铜币投进巨大的埃尔塔市场之后只要一接触到黄种人的手,就必然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然后呢?发给工人的工资也好,破开大额的找零也罢,永远都不会见到假铜币的影子了。曾经到达过这里的数万枚以上的假铜币,早就掉进了无底洞。这一场没有刀枪,没有喊杀的战争,早在鲁恰和南路军退回西地边境之前就决出了胜负。 而银根紧缩,仅仅是欧费蒙德里奇这边的情况得到了缓解。如果把市场上除了人民币之外其他所有的铜钱银币金币都染上色,像观察细胞那样看它们的流动方向,那么在空中俯瞰埃尔塔,观察者会发现所有的金银除了用以润滑人民币流通的间隙,其他都在随着假铜币和真人民币的不断扩散而流向东西两个极点。其中一边把金银全部运过传送门,而另一边则把它们用作重要的贸易货币使用干净。 在西部的各个城镇,人民币早已跟着金银币一起成为可以用来直接消费的货币。就像人们接受双月大金币,和各类领主私铸银币一样自然。而更可笑的是,人民币上的出产年份居然也成了“成色”的一部分。虽然钢芯镀镍的币面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人们总倾向于看着舒服的“200X”系列,而不喜欢看起来不舒服的“201X”系列。只有接近盾城和新城的流域附近,才会把所有的一元钱当成等面值对待。 造成这种误差的原因,则要归结于埃尔塔西部迟滞的交通在盾城-新城之外还根本没有得到改善,同时欧费蒙德里奇主导出产的各类假铜币,最终集散地多数也是在这些地区。而解决这些城市之间乃至城市和附近杂乱无章的乡村之间的交通问题,则只能靠那些已经走进战俘营的和还在加西亚上牙打下牙惶惶不可终日的战士和魔法师们了。 第九十四章 闷声发大财 “你真是绝情啊。”白色短发下的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欧费蒙德里奇。 即使是四目相对,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总监也不会慌神。他直面腿上射来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么说不是绝情,这只不过是我再合理不过的推测。” 说到这里,马车一路穿过城外的葡萄架和菜园,已经到了门下。艾连娜往车前看了一眼,便立刻正襟危坐。 持矛开门的卫兵后面还跟着一位文官。他急忙下马跑到车前,对欧费蒙德里奇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总,总监大人,鲁恰败了,他正在撤回加西亚的路上。” “信中有说他还剩下多少兵力吗?”。欧费蒙德里奇立刻追问道。 文官支支吾吾,拿出信纸,却被欧费蒙德里奇劈手夺了过去,三目两行地看完。 “这鲁恰。”欧费蒙德里奇把信纸折了三折,丢给瑟瑟发抖的文官。“居然长了脑子,懂得夹着尾巴逃跑了。你拟个命令,就说我严令他不准再从加西亚后退哪怕一步。若有不从,就不是我要拿他是问了。他应该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 “是……”文官战战兢兢地点头行礼,骑着马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信上说了什么吗?”。艾连娜又恢复到了粘人的姿态,在欧费蒙德里奇的耳边吹气。 “西征军带了大部分的兵马回到了出发地而已。”欧费蒙德里奇毫不在乎在“外人”面前谈论军事机密。“如果他和以前一样一腔热血不带脑子,那么我刚刚的预测就已经成真了。” 艾连娜突然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她一边用手指划着欧费蒙德里奇的脖子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理解:“你是想说,非常遗憾你的原配没有和鲁恰一起折在战场上么?” 总监略微抚摸了一下胡茬。“不能说这是遗憾,倒不如说是他们在加西亚能给我更多的缓冲时间。”不等融化的冰山发话,他继续解释着其中的缘由。“要制造这种全新的武器需要时间,用假铜币从埃尔塔人和他们的合作伙伴那里盗取那些珍品需要时间,用珍品去套取更多的财富一样需要时间。训练步兵学会使用这种全新的武器和指导他们研究出相应的战术依然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很多时间。” 怀中的少女有点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但还是不住地点头。 “全状态士气高昂的西征军都不能从敌人手里夺取胜利,那唯有思变一途……现在出现的敌人并非以我们能认识到的实力压倒我们,那么我们就要去模仿他们的战斗方式,从战略和战术这两大主导着胜利的方向齐头并进……那么才有胜利的可能。” “嗯嗯嗯……”少女的头还在做上下往复运动,看起来是似懂非懂了。 就在欧费蒙德里奇向今后他的最得力助手灌输着各方面的知识时,在传送门基地的货运转运站,一个个贴着入库单和封条的铁箱被搬运工用小车从站台推上了货运车厢。 “五十万枚?将近两吨黄铜呢。”列车押运员挨个查看箱子的内容物,用地磅校对了重量之后核对了箱子的数量,和负责卡车运输的押运员一起在押运单的上下两联之间骑缝签字。所有重要的货物都要过手续,今天送来的这些粗铜也一样。 打开每个铁箱,里头都满满的是从希尔齐远道而来的假五角铜币。这些经过中转商几手倒换最终到达埃尔塔各个渠道的假铜币一度引起了店家和人行外派人员的警觉。当然,店主和收银员都是绿着脸硬着头皮把它们收上来的。 “很努力,但是连摇摇车的投币口都通不过。”这就是外派到埃尔塔的人行货币金银局人员对于这些明显带有手工痕迹的铜币的评价。 然而事关货币信用,这些或由推着独轮车的短腿小商贩,或由只有一辆马车的苦哈哈带来的假五角虽然看着让人恼火,所幸不是假红票子出几千张就能让新区吃不消。所以尽管觉得造假拙劣,收银员也只能按照上面的安排照单全收——只不过把它们另册收留,在每天结算时候另外拿到库房造册。 不过看着在库房当中越堆越高的铜币很快在酸碱试剂的夹缝里找到了新出路。用于制造希尔齐产假黄铜币的铜居然是粗铜,不过也不出研究人员意料。人类运用电解精铜的历史并不长,青铜和黄铜的广泛运用都是由于可以利用共生矿直接冶炼。 在把假铜币做电极处理之后,研究人员居然在得到了精铜的同时从电极渣当中发现了金、银、铂、铑、钯……这简直就是一座送上门的宝库。 曾经看到假铜币就板着脸的收银员,店老板们看到没过几天就一扫脸上的阴霾,绽开标准微笑迎接与日俱增的假铜币。而这些铜币依旧被单独收留,每日一收地单独运回国内。它们在回国后立刻转运重铸成电解电极,加入精铜电解的生产线。不用想也知道,作为铜矿伴生矿的各类贵金属就已经让这批送上门的粗铜值回票价——更何况精铜本身的价格。 横跨传送门两端和埃尔塔东西两极,一场荒谬又合理的大戏已经悄然上演。一边是希尔齐,西征军总监快马加鞭每日催促已经有中型作坊规模的炼金术室加快速度生产更多的假铜币,从各地用硫酸和铁提炼出的铜,和直接用锌铜共生矿冶炼出的黄铜也不断从船上搬运而来,同时还有欧费蒙德里奇想要的各类材料和交换中国货——那些漂亮的器具和精妙的小玩意——所要的各类资金。这些铜币在欧费蒙德里奇委派的商人手中或直接换成金银,或换成新军的各类情报,又或是被带入西部地带直接换来中国货。 本该吃亏的新城和传送门基地则像是傻子一样用百分之五百的服务笑容接收这些伪造品,对它们的欢迎跃然纸上。假铜币铸造得越多,欧费蒙德里奇手上积聚的财富和资源也越来越多,而商人们转手的假铜币越多,他们也就赚得更爽。至于新区自不必说,背后的精炼厂正渴求着更多这样的优质粗铜来作为电极,提炼出更多的廉价精铜和贵金属…… 自新区-埃尔塔体系建立以来之后几方一直渴求的双赢理念,居然就在这里第一次成真。在诺伊地区的煤矿还刚在修筑矿道的时候,埃尔塔和新区的敌人居然就联手和他们一起闷声发大财,这不能不让人为之感慨。 不过欧费蒙德里奇花大力气制造假铜币的第二目的则基本等于拿着沙粒填海。每天在新区收纳的假铜币根本不会按照他所想的“为了弥补损失”这样的理由继续在市场上流通。的确,如果这些铜币没有丝毫用处或者只是连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的话,那么如果要依旧维持人民币的货币信用,把这些铜币全部收缴确实是有点点疼。但可惜这些铜币收缴起来却比其损失的面值本身有更大的价值。这些假铜币投进巨大的埃尔塔市场之后只要一接触到黄种人的手,就必然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然后呢?发给工人的工资也好,破开大额的找零也罢,永远都不会见到假铜币的影子了。曾经到达过这里的数万枚以上的假铜币,早就掉进了无底洞。这一场没有刀枪,没有喊杀的战争,早在鲁恰和南路军退回西地边境之前就决出了胜负。 而银根紧缩,仅仅是欧费蒙德里奇这边的情况得到了缓解。如果把市场上除了人民币之外其他所有的铜钱银币金币都染上色,像观察细胞那样看它们的流动方向,那么在空中俯瞰埃尔塔,观察者会发现所有的金银除了用以润滑人民币流通的间隙,其他都在随着假铜币和真人民币的不断扩散而流向东西两个极点。其中一边把金银全部运过传送门,而另一边则把它们用作重要的贸易货币使用干净。 在西部的各个城镇,人民币早已跟着金银币一起成为可以用来直接消费的货币。就像人们接受双月大金币,和各类领主私铸银币一样自然。而更可笑的是,人民币上的出产年份居然也成了“成色”的一部分。虽然钢芯镀镍的币面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人们总倾向于看着舒服的“200X”系列,而不喜欢看起来不舒服的“201X”系列。只有接近盾城和新城的流域附近,才会把所有的一元钱当成等面值对待。 造成这种误差的原因,则要归结于埃尔塔西部迟滞的交通在盾城-新城之外还根本没有得到改善,同时欧费蒙德里奇主导出产的各类假铜币,最终集散地多数也是在这些地区。而解决这些城市之间乃至城市和附近杂乱无章的乡村之间的交通问题,则只能靠那些已经走进战俘营的和还在加西亚上牙打下牙惶惶不可终日的战士和魔法师们了。 第九十五章 一条路,两种人 “呼。”皮勒蒙把铲子放到一边,踩着脚下平铺完毕的砂砾石。“大家辛苦了,这是今天的盐饮料。喝完记得把瓶子装回去——”他身后,负责他们这个工程队的中国籍工头王康推来了叠着三个饮料架子的手推车。 和其他赤膊上阵的工人不同,王康还穿着一件有点污渍的白背心,这让他在工程队当中格外引人注目。 “排好队,慢点拿,都有,别急……”王康满意地一边看着路段的砂砾石铺设成果,一边对着面前拿盐汽水的工人们念叨。 随着气温的不断飙升,特定岗位上工人们的汗水也在加速分泌。在新城编制内的建筑工,装潢工,搬运工都享受到了盐汽水和糖足量供应的待遇。这并不是说新城的决策者们圣母心泛滥,而是无机盐和血糖确确实实影响到了这些重体力劳动者的劳动效率和人身安全。当然了,在他们的眼中这些汽水和糖,以及递过来这些东西的人俨然都散发着耀眼的良心光辉。 汗水自手臂肌肉的曲线往下滑,滴进了皮勒蒙脚下的砂砾石缝隙里。甘甜而清凉的汽水他不肯一次灌完,而是一口一口让气泡在嘴里散开。 这里是在建新城外环公路的其中一节。围绕着新城的外环公路会把原本存在于周边的人口聚集地全部环绕起来,最终以它们为节点开始新一轮的埃尔塔西部地区城市化。“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不管在仙侠世界,还是修真世界,亦或是现在的魔法世界和本位面的科技世界那都是发展经济的基本法。 皮勒蒙这个施工队此时已经完成了一段路基的回填,而在他们前方开挖综合管网渠和排水沟,把原本用于种植农作物的软土挖掘出路基沟的那些苦工,则正是从战场上刚下来的双月西征军战俘。 在标杆兼电子脚镣信标间劳作的他们,旁边就是端着泰瑟枪和手指时时刻刻放在扳机护圈上的“工头”。仅仅是这样而已?还没完。电子脚镣的探针一旦脱落皮肤,或者佩戴者跑出信标范围,警报声就会在远处的防暴车中响起。三分钟之内,如果战俘没能被电得满地打滚屎尿尽泄,那么他们就会收获若干个弹股的铁花生米。 剃着能够反射任意角度阳光的他们,此刻正偷偷瞥着那些喝汽水的埃尔塔劳工。他们也想喝那种曾经被送到希尔齐高价贩售的饮料啊……一瓶就足以抵得上一座别墅价格的好东西,埃尔塔的修路工人们居然——随便喝!他们的老板居然——随便给!若不是坑外的那些工头虎视眈眈,他们真想多看几眼,看着都解渴啊。可惜脚下的管网渠还根本未达到预定深度,他们就算是抬头多看几眼偷个懒都有可能吃上电棍。当然,到了预定深度他们就会去挖另一条沟……西部的沟挖完去东部,沟挖完还有煤矿,煤矿挖完还有铁矿…… 相比于埃尔塔两批战俘的“劳改”,迎接这些入侵者的就是“劳动”。对不起,没有改。就算你认罪态度再如何良好,劳动时期内立过NNN个大功,都没有什么用。除非按照告示按照官阶送赎金来,不然起码十五年,挖沙挖煤填海挖河沟,舞台之大任你驰骋。有官阶?赎金加码,同时劳动时间步步攀升。在初战当中俘获的千夫长,他的劳动期限已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四十五年。而赎金和期限都没有告诉他——让一个这么好的劳动力兼高价肉票自杀就不好了,多亏。这痛苦还是留给他的家属吧。他们只被告知五年的服刑期,至于五年之后?那就是再找个理由大家一起加五年嘛。也不用加多,最少的人加两次就能重获自由啦。 在前面挖出路基沟之后,回填砂砾的埃尔塔劳工接手前人的工作时总是给在更前面继续挖沟的双月教会战俘们予以极大的精神伤害。嘲笑他们的光头,批评他们的工作……乃至对这些入侵者本能的厌恶,就直接沿着相通的语言拍打着战俘们早已枯干的神经。 半个月前,已经放下武器脱下盔甲的他们被反手绑好,五人一串就这样在臭菜尾和唾沫浓痰,还有楼顶的小孩撒尿围攻下狼狈地过了盾城的主干道。 出了城离开垃圾地狱,迎接他们的是清洗身体的水龙。本以为能就此凭借双月教会的实力,得到妥善安置或是用于交换战俘的他们下车之后却看到了另一座城市的入口。 这座城市高楼耸立,直挺挺的楼房群论气势而言根本不输给建立在兰卡斯主岛险要之地的神殿。战俘当中的明白人心中一紧,刚刚的游街是要给埃尔塔人看,接下来的游街就是要给那些真正有能力打败他们的异界来客看了。 烂菜帮子,口水布条臭鸡蛋并没有从楼房和店铺里喷涌而出。这些折戟的入侵者们踏着细碎的步子,边发抖边用惊恐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窗口,那些白种人,埃尔塔的土著们,在窗框上摆出仇恨的眼神,摆着下流的,侮辱的手势——他们的上级,他们的老板,他们的老师不允许他们往下丢弃杂物——高空坠物一时爽,最终苦了的还是市政,就不要给劳动同志们添麻烦了嘛。 在连续游街之后,一个五人队的队尾不堪重负倒下了,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喊着口号的埃尔塔民众们看到这一个场景纷纷瞬间全体转为哄堂大笑,笑声在钢筋水泥房间之中回响,很快又在楼宇丛林之间激荡。西征军战俘们根本无法感知到笑声的来源,是的。除了脚下的大地,他们四面八方都响彻着鄙夷的,嘲讽的笑声。 这些失败者恐怕没有想过,还有比这些尖酸刻薄的笑声更可怕的场景。路过埃尔塔新城政府海关边检建筑群门口的那一段路,他们终于看到了成批的黄种人——那些异界来客。各种各样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注视着他们,根本没有触动,根本没有嘲讽和仇视,有的只是人类俯视小虫子的神情神态…… 他们当中许多人将对这群人的眼神终身难忘。这些异界来客的眼神就可以概括他们所看到的和所接触到的不能理解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那个统治世界的双月教会?不过也就是群居的虫巢而已。那虫子对于异界来客和埃尔塔人来说能干什么?不一脚踩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在五个阵亡者的遗像前被迫跪下谢罪的当口,他们可能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埃尔塔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的决心。 皮勒蒙可不管还在沟渠里头铲土的可怜蛋看着自己会想到什么。他比较关心的是尽管他坐着慢慢品味盐汽水和果汁的味道,而不像旁边的傻大个们一饮而尽,但是这一瓶还是根本不够他塞牙缝。这种新城饮料厂出产的工人特供品尽管已经把容量做到玻璃瓶不常见的五百毫升,还是有几乎百分之百的工人抱怨不够喝。下一步难道说要提供暖瓶?皮勒蒙如果知道厂长的这个想法,恐怕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吧。 一样是出卖体力,皮勒蒙也依然活得很滋润。修路队的上班时间和其他单位的一周五天制不同,为三天当中两天上班,一天放假。虽然说这两天都是日出就必须集合上工,直到日落还不一定能和饥肠辘辘的家人一起去食堂共进晚餐。这听起来确实是不太妙,虽说皮勒蒙挣来的饭票和钱足够剩下的三口人吃用,但是把两个娃娃放在家里让妻子照料听起来就十分辛苦。比起以往一家人都一起下田劳作,这个“工地”不能带家属,更不能让娃娃在旁边嬉戏打闹,实实在在拉远了一家人之间的距离。 不过这休假日还好,皮勒蒙就可以带着两个熊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上街。大儿子很喜欢东街的炸豆腐,小女儿则十分青睐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一家人有说有笑就这样度过一天。 皮勒蒙把瓶子放到架子中,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从寒风刺骨的寒冬到达这片当时还都是框架的城市,住进塑钢板做成的临时宿舍,到现在成为正式工人之后住进有分隔房间的楼房,眨眼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年。那座在村中毫无特色和其他人家一样的,用石块垒成的院子和木屋早已随着整个村子消失不见——若不是那块漫无边际的田野中间还留存着一处空地用于停放那些收割,播种的机器,皮勒蒙还真发现不了村子的所在地。拿着源源不断租金的他们自然也有思乡情结,但不止皮勒蒙,所有人,那些开春之后决定续签工作的纺织工,建筑工人,军人,机械化农民……涵盖从地球修理工转职到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已经认识到,他们不可能再从这样的好生活当中脱身而出,去“忆苦思甜”。 休息时间到,王康推着小车飞也似得离去,众人纷纷自觉起身。太阳还在天顶稳固地占住一角,今天的活儿还没完呢!皮勒蒙把毛巾放好,开始往路基沟里回填砂砾。 第九十五章 一条路,两种人 “呼。”皮勒蒙把铲子放到一边,踩着脚下平铺完毕的砂砾石。“大家辛苦了,这是今天的盐饮料。喝完记得把瓶子装回去——”他身后,负责他们这个工程队的中国籍工头王康推来了叠着三个饮料架子的手推车。 和其他赤膊上阵的工人不同,王康还穿着一件有点污渍的白背心,这让他在工程队当中格外引人注目。 “排好队,慢点拿,都有,别急……”王康满意地一边看着路段的砂砾石铺设成果,一边对着面前拿盐汽水的工人们念叨。 随着气温的不断飙升,特定岗位上工人们的汗水也在加速分泌。在新城编制内的建筑工,装潢工,搬运工都享受到了盐汽水和糖足量供应的待遇。这并不是说新城的决策者们圣母心泛滥,而是无机盐和血糖确确实实影响到了这些重体力劳动者的劳动效率和人身安全。当然了,在他们的眼中这些汽水和糖,以及递过来这些东西的人俨然都散发着耀眼的良心光辉。 汗水自手臂肌肉的曲线往下滑,滴进了皮勒蒙脚下的砂砾石缝隙里。甘甜而清凉的汽水他不肯一次灌完,而是一口一口让气泡在嘴里散开。 这里是在建新城外环公路的其中一节。围绕着新城的外环公路会把原本存在于周边的人口聚集地全部环绕起来,最终以它们为节点开始新一轮的埃尔塔西部地区城市化。“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不管在仙侠世界,还是修真世界,亦或是现在的魔法世界和本位面的科技世界那都是发展经济的基本法。 皮勒蒙这个施工队此时已经完成了一段路基的回填,而在他们前方开挖综合管网渠和排水沟,把原本用于种植农作物的软土挖掘出路基沟的那些苦工,则正是从战场上刚下来的双月西征军战俘。 在标杆兼电子脚镣信标间劳作的他们,旁边就是端着泰瑟枪和手指时时刻刻放在扳机护圈上的“工头”。仅仅是这样而已?还没完。电子脚镣的探针一旦脱落皮肤,或者佩戴者跑出信标范围,警报声就会在远处的防暴车中响起。三分钟之内,如果战俘没能被电得满地打滚屎尿尽泄,那么他们就会收获若干个弹股的铁花生米。 剃着能够反射任意角度阳光的他们,此刻正偷偷瞥着那些喝汽水的埃尔塔劳工。他们也想喝那种曾经被送到希尔齐高价贩售的饮料啊……一瓶就足以抵得上一座别墅价格的好东西,埃尔塔的修路工人们居然——随便喝!他们的老板居然——随便给!若不是坑外的那些工头虎视眈眈,他们真想多看几眼,看着都解渴啊。可惜脚下的管网渠还根本未达到预定深度,他们就算是抬头多看几眼偷个懒都有可能吃上电棍。当然,到了预定深度他们就会去挖另一条沟……西部的沟挖完去东部,沟挖完还有煤矿,煤矿挖完还有铁矿…… 相比于埃尔塔两批战俘的“劳改”,迎接这些入侵者的就是“劳动”。对不起,没有改。就算你认罪态度再如何良好,劳动时期内立过NNN个大功,都没有什么用。除非按照告示按照官阶送赎金来,不然起码十五年,挖沙挖煤填海挖河沟,舞台之大任你驰骋。有官阶?赎金加码,同时劳动时间步步攀升。在初战当中俘获的千夫长,他的劳动期限已经达到了令人咋舌的四十五年。而赎金和期限都没有告诉他——让一个这么好的劳动力兼高价肉票自杀就不好了,多亏。这痛苦还是留给他的家属吧。他们只被告知五年的服刑期,至于五年之后?那就是再找个理由大家一起加五年嘛。也不用加多,最少的人加两次就能重获自由啦。 在前面挖出路基沟之后,回填砂砾的埃尔塔劳工接手前人的工作时总是给在更前面继续挖沟的双月教会战俘们予以极大的精神伤害。嘲笑他们的光头,批评他们的工作……乃至对这些入侵者本能的厌恶,就直接沿着相通的语言拍打着战俘们早已枯干的神经。 半个月前,已经放下武器脱下盔甲的他们被反手绑好,五人一串就这样在臭菜尾和唾沫浓痰,还有楼顶的小孩撒尿围攻下狼狈地过了盾城的主干道。 出了城离开垃圾地狱,迎接他们的是清洗身体的水龙。本以为能就此凭借双月教会的实力,得到妥善安置或是用于交换战俘的他们下车之后却看到了另一座城市的入口。 这座城市高楼耸立,直挺挺的楼房群论气势而言根本不输给建立在兰卡斯主岛险要之地的神殿。战俘当中的明白人心中一紧,刚刚的游街是要给埃尔塔人看,接下来的游街就是要给那些真正有能力打败他们的异界来客看了。 烂菜帮子,口水布条臭鸡蛋并没有从楼房和店铺里喷涌而出。这些折戟的入侵者们踏着细碎的步子,边发抖边用惊恐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窗口,那些白种人,埃尔塔的土著们,在窗框上摆出仇恨的眼神,摆着下流的,侮辱的手势——他们的上级,他们的老板,他们的老师不允许他们往下丢弃杂物——高空坠物一时爽,最终苦了的还是市政,就不要给劳动同志们添麻烦了嘛。 在连续游街之后,一个五人队的队尾不堪重负倒下了,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喊着口号的埃尔塔民众们看到这一个场景纷纷瞬间全体转为哄堂大笑,笑声在钢筋水泥房间之中回响,很快又在楼宇丛林之间激荡。西征军战俘们根本无法感知到笑声的来源,是的。除了脚下的大地,他们四面八方都响彻着鄙夷的,嘲讽的笑声。 这些失败者恐怕没有想过,还有比这些尖酸刻薄的笑声更可怕的场景。路过埃尔塔新城政府海关边检建筑群门口的那一段路,他们终于看到了成批的黄种人——那些异界来客。各种各样的黑眼珠在眼眶里注视着他们,根本没有触动,根本没有嘲讽和仇视,有的只是人类俯视小虫子的神情神态…… 他们当中许多人将对这群人的眼神终身难忘。这些异界来客的眼神就可以概括他们所看到的和所接触到的不能理解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那个统治世界的双月教会?不过也就是群居的虫巢而已。那虫子对于异界来客和埃尔塔人来说能干什么?不一脚踩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在五个阵亡者的遗像前被迫跪下谢罪的当口,他们可能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埃尔塔把这场战争进行到底的决心。 皮勒蒙可不管还在沟渠里头铲土的可怜蛋看着自己会想到什么。他比较关心的是尽管他坐着慢慢品味盐汽水和果汁的味道,而不像旁边的傻大个们一饮而尽,但是这一瓶还是根本不够他塞牙缝。这种新城饮料厂出产的工人特供品尽管已经把容量做到玻璃瓶不常见的五百毫升,还是有几乎百分之百的工人抱怨不够喝。下一步难道说要提供暖瓶?皮勒蒙如果知道厂长的这个想法,恐怕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吧。 一样是出卖体力,皮勒蒙也依然活得很滋润。修路队的上班时间和其他单位的一周五天制不同,为三天当中两天上班,一天放假。虽然说这两天都是日出就必须集合上工,直到日落还不一定能和饥肠辘辘的家人一起去食堂共进晚餐。这听起来确实是不太妙,虽说皮勒蒙挣来的饭票和钱足够剩下的三口人吃用,但是把两个娃娃放在家里让妻子照料听起来就十分辛苦。比起以往一家人都一起下田劳作,这个“工地”不能带家属,更不能让娃娃在旁边嬉戏打闹,实实在在拉远了一家人之间的距离。 不过这休假日还好,皮勒蒙就可以带着两个熊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上街。大儿子很喜欢东街的炸豆腐,小女儿则十分青睐像云朵一样的棉花糖。一家人有说有笑就这样度过一天。 皮勒蒙把瓶子放到架子中,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从寒风刺骨的寒冬到达这片当时还都是框架的城市,住进塑钢板做成的临时宿舍,到现在成为正式工人之后住进有分隔房间的楼房,眨眼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年。那座在村中毫无特色和其他人家一样的,用石块垒成的院子和木屋早已随着整个村子消失不见——若不是那块漫无边际的田野中间还留存着一处空地用于停放那些收割,播种的机器,皮勒蒙还真发现不了村子的所在地。拿着源源不断租金的他们自然也有思乡情结,但不止皮勒蒙,所有人,那些开春之后决定续签工作的纺织工,建筑工人,军人,机械化农民……涵盖从地球修理工转职到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已经认识到,他们不可能再从这样的好生活当中脱身而出,去“忆苦思甜”。 休息时间到,王康推着小车飞也似得离去,众人纷纷自觉起身。太阳还在天顶稳固地占住一角,今天的活儿还没完呢!皮勒蒙把毛巾放好,开始往路基沟里回填砂砾。 第九十六章 暂时收手(一) 那张漂亮的信纸就在那里,摆在加西亚皇宫修葺一新的橡木桌上。 不用想也知道,上面就是那道“决不允许再退一步”的命令。为了起到它该起的作用,还附上了总监的签名和总监大印。 鲁恰面无表情地坐在火炉前面的正席,看着众下一群将官谋士边互相用目光扫射边交头接耳。至于交头接耳的内容?鲁恰虽然脑容量是小了点,但是用脚上的死皮就能想得到这些跟他一样的败军之将在想什么,说什么。 北路军向南突进的孤军全灭,从渡口-隘口绞肉机当中跑出来的就居然只有几骑飞龙和骑手,一脸慌张丢盔弃甲就算了,还满嘴喊着四五十人挡住了北路军几万人的蠢话。这些分批到来的逃兵们一下龙就被各级主官慌张地塞上堵嘴的棉花,唯恐多听到一句不该听的话,尔后蒙住双眼绑好送到鲁恰所在的加西亚……第一个着陆的斥候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内容,差点没把迎接他的军士们也整成逃兵。从这之后,所有落地的溃兵同伴就此享受起全套服务加免费运送的待遇。 倘若是一个人胡说八道,那还情有可原。十个人都分属不同的部队,一起胡说八道?这显然不太可能,对起细节还都惊人地相似,用了魔法催眠之后他们依旧没有编造谎言的迹象。 经历过河谷一战的他们,以及两点攻坚战脚底抹油的逃兵被鲁恰迅速回送希尔齐。原因很简单,他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的描述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的西征军犹如挨了若干记不知名的闷棍,连棍棒长啥样,伤口什么情况都无法判明。前锋军数万人犹如掉进了传送门一般毫无音讯,连一根头发一枝羽毛都没飞出来。 而相反的是,撤出来的大部军马几乎是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加西亚。这场战争打得如此诡异,敌人的防线吞噬着所有投入的双月教会士兵,没有溃逃,更没有胜利。一切把敌人装进视野的士兵都几乎全部用他们的命偿还了观赏会门票的价值。 幸好在总撤退时,不论是南北中三路军皆没有敌人追过西部边境。一位魔法师的日记中这么写道: “我能看到这些恶魔倚着滴血镰刀就这样在山口看着我们,对的,他们就在那里!对着逃出生天的我们狂吼!……他们就像是西地边境土壤中生出来的恶魔,与多尼瓦的血契让他们不能离开边境哪怕一步。双月的现世神啊!保佑我!我不愿再看到这些恶魔,哪怕一次!……” 然而正如日记和实际西征军的士气情况一样,尽管没有正面遭遇敌军,敌人全灭所有进攻军的消息依然对士兵和指挥官心理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要换成是埃尔塔军,一次主力进军溃败,早就作鸟兽散回家种田去了。 至于欧费蒙德里奇的命令,从鲁恰这里看起来应该算是十分宽容了。保持对西部边境一带守势,起码保证这一年的魔粉收获。至不行也要守住加西亚一线,守住了前首都总监便可以在神殿下的势力攻讦中占到起码的底线,进而号称“我们还牢牢控制着埃尔塔”。倘若加西亚不保,那么就确实不是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一人可以斥责鲁恰,亦不是他能斥责的了。 到这时候,两百多年前红龙之国的一幕又将重演。届时两方都会血流成河,而红龙的麻烦和埃尔塔的麻烦会不会变成两大幽灵继续动摇着双月教会的根基?一想到可能遗臭万年,处刑之后还要留名在耻辱殿当中供后人“瞻仰”,鲁恰就不免从上到下打个寒战。 不过退守到加西亚几天以来,边境的敌军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和平真好——戎马一生的鲁恰第一次这么想。座下的那些人还能够活着坐在那谈论着恐惧,谈论着怯懦。这对于他们和带领着他们的鲁恰而言就是最好的恩赐。看着他们一个个掉入敌军的防线黑洞实在是过于冷血,也过于残忍。 不过鲁恰细细想想,双月教会上阶对于本次出征军的要求也只是稳住魔粉的补给。至于异界来客,如果所有人都当做没看见,那些座上的神难道就看得见了么?想到这里鲁恰的心不经意地一跳。只可惜此案军内国内会大有人疾呼丧权辱国,再把内情捅向座上的现世神,而已经是埃尔塔正统继承人的多尼瓦也一定不会接受分裂国土,尤其是没有出海口的提案。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统一埃尔塔,他有这个实力…… 刚刚闪出的灵感和兴奋一起被鲁恰迅速丢进了垃圾堆。回到现实中来吧。庄重的橡木餐桌前各大战团的统帅,甚至包括已经有孕在身的娜伊奥也正坐在席,只不过所有人都一样表情复杂。最灰头土脸的是北路军的总将优尔德,已经麾下无兵的他直接被鲁恰削为临时战团团长,北路至此只能扼守天险,再无进攻的可能。他此时正低头卷着自己的纸烟,不敢跟任何一位同级同僚搭话。虎落平阳就算了,不要自己掉价去和犬滚泥巴嘛。 眼见着交头接耳的势头开始减弱下去,心里依旧复杂的鲁恰强压精神敲了敲桌子,示意各位安静。座上刹那间除了优尔德不识时务的卷烟声之外安静无比。 “总监的意思呢。”鲁恰捏起信纸把有字的一面展示给所有人看。“我们再也没有退路了。你们属下的一兵一卒是,我也是。” 鲁恰担心的哗然和惊呼并没有出现,看来他们还是理解当前情况的。 “各部按照关隘,和城市坚守,未有调令不可擅离一步。”鲁恰直接展开话题,“根据进军部队的经验。一旦有变,派出斥候甚至飞龙和传信使魔都根本来不及。一旦某据点有变,请守军务必坚守到底,同时燃烟为号。”鲁恰说出这句话时非常无奈,燃烟这种缺少魔法师才会用的告警方法,今天双月西征军也居然要牢记于心。如果是一般的军队,双月教会的传信使魔都能带着敌军的情报和求援细节到达目的地。然而现在西埃尔塔的部队在情报遮蔽方面表现出的实力非同小可,为什么鲁恰至今都不知道新军的真实实力呢?暂且不论他要是真知道早脚底抹油跑得比香港记者张宝华还快这一可以预想到的结果,事实上是他根本无从得知。 不知道没关系,新军这块钻石硬骨头西征军一定要啃,即使是牙崩得满地都是也得大力咬下去。鲁恰只好重拾土办法,让缺口附近的友军先拉住敌人再说。“除了北路残军由优尔德将军主持守住大营,其他地点由混成编制打散战团的部队抽签驻守。”鲁恰停顿了一下,看周遭各将都没什么意见,便继续下面的发言。 “娜伊奥的战团和特遣魔法师分队常驻于加西亚,负责首都防卫和各部支援……” 鲁恰说到这里,娜伊奥首先显得有些不自然。桌前的一些军官甚至有些骚动。“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常驻帝都?就凭他是总监的妻子么?那个好色花心的大萝卜?”已经有人开始龇牙咧嘴拍桌子了。听到这里连娜伊奥的脸色也变了。这也不怪那些战团长,把他们的部队分割驻守各地还无所谓,凭什么娜伊奥就能独善其身? “住嘴!”还没等孕妇变脸,听到上面那些交谈脸变形的鲁恰已经接近暴走。“怀有身孕还在前线坚守,在座诸君谁有这种勇气?身为双月教会军人的荣光,都要在你们手中黯灭殆尽么?”肚子和锤着桌子的手一同晃动看似滑稽,但是主将的威严丝毫不减。“有谁再对这份安排有丝毫意见,我请他亲自去希尔齐和西征军总监提!对敌人拿不出一点战功,就对上了战场的弱女子龇牙咧嘴?这是一个战士,一个男人,一个有现世神教导的信徒的样子么?” 刚刚提出意见的军官们尽管憋了一口气张着嘴就要反驳,但是已经明显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管是于情于理还是于权与法,他们都占到了绝对下风。看看涨红了脸的娜伊奥,再看看按着橡木桌面喘着粗气还在气头上的鲁恰,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此刻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刚刚发话的几位,你们也用不着抽签了。”鲁恰理顺呼吸给出了一个处理决定。“最靠近河岸和河谷的几个据点就由你们商量一下互相照应吧。一旦有失,敌人会拿你们是问的。”总将的口气已经放缓,但说出来的话依旧锋芒毕露。 “属下明白……”自知理亏的几个军官也只好接过伸过来的台阶,委身而下,起立敬了个礼转头出了餐厅。座上顿时一片清明,只有优尔德依旧卷着烟暗暗邪笑。在大败之后还敢去动鲁恰的逆鳞?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九十六章 暂时收手(一) 那张漂亮的信纸就在那里,摆在加西亚皇宫修葺一新的橡木桌上。 不用想也知道,上面就是那道“决不允许再退一步”的命令。为了起到它该起的作用,还附上了总监的签名和总监大印。 鲁恰面无表情地坐在火炉前面的正席,看着众下一群将官谋士边互相用目光扫射边交头接耳。至于交头接耳的内容?鲁恰虽然脑容量是小了点,但是用脚上的死皮就能想得到这些跟他一样的败军之将在想什么,说什么。 北路军向南突进的孤军全灭,从渡口-隘口绞肉机当中跑出来的就居然只有几骑飞龙和骑手,一脸慌张丢盔弃甲就算了,还满嘴喊着四五十人挡住了北路军几万人的蠢话。这些分批到来的逃兵们一下龙就被各级主官慌张地塞上堵嘴的棉花,唯恐多听到一句不该听的话,尔后蒙住双眼绑好送到鲁恰所在的加西亚……第一个着陆的斥候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内容,差点没把迎接他的军士们也整成逃兵。从这之后,所有落地的溃兵同伴就此享受起全套服务加免费运送的待遇。 倘若是一个人胡说八道,那还情有可原。十个人都分属不同的部队,一起胡说八道?这显然不太可能,对起细节还都惊人地相似,用了魔法催眠之后他们依旧没有编造谎言的迹象。 经历过河谷一战的他们,以及两点攻坚战脚底抹油的逃兵被鲁恰迅速回送希尔齐。原因很简单,他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的描述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的西征军犹如挨了若干记不知名的闷棍,连棍棒长啥样,伤口什么情况都无法判明。前锋军数万人犹如掉进了传送门一般毫无音讯,连一根头发一枝羽毛都没飞出来。 而相反的是,撤出来的大部军马几乎是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加西亚。这场战争打得如此诡异,敌人的防线吞噬着所有投入的双月教会士兵,没有溃逃,更没有胜利。一切把敌人装进视野的士兵都几乎全部用他们的命偿还了观赏会门票的价值。 幸好在总撤退时,不论是南北中三路军皆没有敌人追过西部边境。一位魔法师的日记中这么写道: “我能看到这些恶魔倚着滴血镰刀就这样在山口看着我们,对的,他们就在那里!对着逃出生天的我们狂吼!……他们就像是西地边境土壤中生出来的恶魔,与多尼瓦的血契让他们不能离开边境哪怕一步。双月的现世神啊!保佑我!我不愿再看到这些恶魔,哪怕一次!……” 然而正如日记和实际西征军的士气情况一样,尽管没有正面遭遇敌军,敌人全灭所有进攻军的消息依然对士兵和指挥官心理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这要换成是埃尔塔军,一次主力进军溃败,早就作鸟兽散回家种田去了。 至于欧费蒙德里奇的命令,从鲁恰这里看起来应该算是十分宽容了。保持对西部边境一带守势,起码保证这一年的魔粉收获。至不行也要守住加西亚一线,守住了前首都总监便可以在神殿下的势力攻讦中占到起码的底线,进而号称“我们还牢牢控制着埃尔塔”。倘若加西亚不保,那么就确实不是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一人可以斥责鲁恰,亦不是他能斥责的了。 到这时候,两百多年前红龙之国的一幕又将重演。届时两方都会血流成河,而红龙的麻烦和埃尔塔的麻烦会不会变成两大幽灵继续动摇着双月教会的根基?一想到可能遗臭万年,处刑之后还要留名在耻辱殿当中供后人“瞻仰”,鲁恰就不免从上到下打个寒战。 不过退守到加西亚几天以来,边境的敌军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和平真好——戎马一生的鲁恰第一次这么想。座下的那些人还能够活着坐在那谈论着恐惧,谈论着怯懦。这对于他们和带领着他们的鲁恰而言就是最好的恩赐。看着他们一个个掉入敌军的防线黑洞实在是过于冷血,也过于残忍。 不过鲁恰细细想想,双月教会上阶对于本次出征军的要求也只是稳住魔粉的补给。至于异界来客,如果所有人都当做没看见,那些座上的神难道就看得见了么?想到这里鲁恰的心不经意地一跳。只可惜此案军内国内会大有人疾呼丧权辱国,再把内情捅向座上的现世神,而已经是埃尔塔正统继承人的多尼瓦也一定不会接受分裂国土,尤其是没有出海口的提案。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统一埃尔塔,他有这个实力…… 刚刚闪出的灵感和兴奋一起被鲁恰迅速丢进了垃圾堆。回到现实中来吧。庄重的橡木餐桌前各大战团的统帅,甚至包括已经有孕在身的娜伊奥也正坐在席,只不过所有人都一样表情复杂。最灰头土脸的是北路军的总将优尔德,已经麾下无兵的他直接被鲁恰削为临时战团团长,北路至此只能扼守天险,再无进攻的可能。他此时正低头卷着自己的纸烟,不敢跟任何一位同级同僚搭话。虎落平阳就算了,不要自己掉价去和犬滚泥巴嘛。 眼见着交头接耳的势头开始减弱下去,心里依旧复杂的鲁恰强压精神敲了敲桌子,示意各位安静。座上刹那间除了优尔德不识时务的卷烟声之外安静无比。 “总监的意思呢。”鲁恰捏起信纸把有字的一面展示给所有人看。“我们再也没有退路了。你们属下的一兵一卒是,我也是。” 鲁恰担心的哗然和惊呼并没有出现,看来他们还是理解当前情况的。 “各部按照关隘,和城市坚守,未有调令不可擅离一步。”鲁恰直接展开话题,“根据进军部队的经验。一旦有变,派出斥候甚至飞龙和传信使魔都根本来不及。一旦某据点有变,请守军务必坚守到底,同时燃烟为号。”鲁恰说出这句话时非常无奈,燃烟这种缺少魔法师才会用的告警方法,今天双月西征军也居然要牢记于心。如果是一般的军队,双月教会的传信使魔都能带着敌军的情报和求援细节到达目的地。然而现在西埃尔塔的部队在情报遮蔽方面表现出的实力非同小可,为什么鲁恰至今都不知道新军的真实实力呢?暂且不论他要是真知道早脚底抹油跑得比香港记者张宝华还快这一可以预想到的结果,事实上是他根本无从得知。 不知道没关系,新军这块钻石硬骨头西征军一定要啃,即使是牙崩得满地都是也得大力咬下去。鲁恰只好重拾土办法,让缺口附近的友军先拉住敌人再说。“除了北路残军由优尔德将军主持守住大营,其他地点由混成编制打散战团的部队抽签驻守。”鲁恰停顿了一下,看周遭各将都没什么意见,便继续下面的发言。 “娜伊奥的战团和特遣魔法师分队常驻于加西亚,负责首都防卫和各部支援……” 鲁恰说到这里,娜伊奥首先显得有些不自然。桌前的一些军官甚至有些骚动。“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常驻帝都?就凭他是总监的妻子么?那个好色花心的大萝卜?”已经有人开始龇牙咧嘴拍桌子了。听到这里连娜伊奥的脸色也变了。这也不怪那些战团长,把他们的部队分割驻守各地还无所谓,凭什么娜伊奥就能独善其身? “住嘴!”还没等孕妇变脸,听到上面那些交谈脸变形的鲁恰已经接近暴走。“怀有身孕还在前线坚守,在座诸君谁有这种勇气?身为双月教会军人的荣光,都要在你们手中黯灭殆尽么?”肚子和锤着桌子的手一同晃动看似滑稽,但是主将的威严丝毫不减。“有谁再对这份安排有丝毫意见,我请他亲自去希尔齐和西征军总监提!对敌人拿不出一点战功,就对上了战场的弱女子龇牙咧嘴?这是一个战士,一个男人,一个有现世神教导的信徒的样子么?” 刚刚提出意见的军官们尽管憋了一口气张着嘴就要反驳,但是已经明显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管是于情于理还是于权与法,他们都占到了绝对下风。看看涨红了脸的娜伊奥,再看看按着橡木桌面喘着粗气还在气头上的鲁恰,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此刻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刚刚发话的几位,你们也用不着抽签了。”鲁恰理顺呼吸给出了一个处理决定。“最靠近河岸和河谷的几个据点就由你们商量一下互相照应吧。一旦有失,敌人会拿你们是问的。”总将的口气已经放缓,但说出来的话依旧锋芒毕露。 “属下明白……”自知理亏的几个军官也只好接过伸过来的台阶,委身而下,起立敬了个礼转头出了餐厅。座上顿时一片清明,只有优尔德依旧卷着烟暗暗邪笑。在大败之后还敢去动鲁恰的逆鳞?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第九十七章 暂时收手(二) “呼。”鲁恰的肥肉下巴一阵抖动,似乎是认定了几位军官退席无声抗议的事实。“若有谁还不服从我的指令,那么就恐怕不是我去和他讲道理了。”说到这里他的手一挥,好像那就是兰卡斯的断头台和刽子手。 威吓之后鲁恰便继续下达指令:“其二,分配到渡口的守军可以持我的手谕去征用器材和民夫,修筑关卡。关键时刻如果能够彻底淤塞河道和堵塞河面来堵塞敌人的进攻,那么这种行为是允许的。” “那么,鲁恰大人,”侧坐魔法师战团的一位军官起立欠身发问。“驻守河道的守军可以用这样的手段阻止敌人东进,那么陆地的守军是不是也可以用坚壁清野的方法隔出一片区域呢?” “一切能阻止敌人进军的方法都是好方法。”鲁恰有点不耐烦。“埃尔塔已经满目疮痍,再全部推倒了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怎么操作,就凭你们的感觉去做吧。” 是的,今天鲁恰让所有人坐在加西亚宫中的桌前,要的就是让在座所有人都明白:在彻底消灭多尼瓦势力失败之后,西征军已经无任何后退余地。要达成剩下两个战略目标,唯有不择手段。 “不管是毁坏道路和桥梁,挖开水坝,往水井中投毒,还是在敌人行进的森林中纵火,用爆炸魔法把山石炸落,用平民当做防御的盾牌……无论多么恶毒,只要能阻止敌军往加西亚前进,那么道德和良心从现在开始就不应该是诸位踌躇不前的理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说到这里,桌前的将领们都默默低着头。上一次逼得双月教会的军队用出这种招数的人,他们可都没有正面交手过。那一次他们的前辈被从红龙之国的高原逼到下游沙洲,后半程几乎全都是沿途把能摧毁的事物尽数焚毁炸裂。倘若这也不能阻止,那么西征军就真的是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以前双月教会的士兵们总喜欢夸耀自己的剑是怎么划开看似锋利的敌人盔甲和血肉,自己的盾牌和铠甲是如何坚不可摧……魔法师总是爱在闲暇时夸耀那些或威力十足,或亦真亦幻的魔法。而现在这场战争根本没有让他们见到敌人正体的机会,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段全部是去了意义。从西征军的这条命令开始,破坏开始沦为一种手段,而不是目标。这种独特的战争手段,定然会让某些人难以接受。 沉默中,娜伊奥按着桌子起身了。她对着鲁恰几乎是咆哮着说道:“我们已经征用了埃尔塔人,掠夺了他们的财产,种植魔粉作物的田间都是带着镣铐的老弱妇孺,男丁在为我们拉纤,负重和冲前送死,而口粮仅仅是我们士兵的几分之一……他们并不是敌人啊!鲁恰元帅,您就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愧疚么?” 鲁恰万万没想到是她站起来和自己唱对台戏。“娜伊奥夫人,如果我把他们不当敌人,那么谁会把我们当敌人呢?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会全都死在这片异国之地上的,包括你未出世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和女人说话需要保持极大的克制。“我知道这很残忍,很不符合我们的宗旨和精神。可我身为一军之将,又能够如何呢?我今日在此祈求的就唯有胜利,只要胜利了,我鲁恰即使背上千古骂名,也不必为自己的子孙抬不起头而担心。在座诸位只不过是奉我的独断行事罢了。娜伊奥你倘若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去咨询你的丈夫。相信他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鲁恰话说到这里也算是说绝了。娜伊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质问下去。会议的气氛愈加冷峻,一时间连鲁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得一挥手,随即有士兵扛来了一只开了口的木箱。 “现在从我的左手边起,挨个上来抽签。抽到了之后上面的地名就是你部将要驻守的地点。”刚被打了一闷棍鲁恰也不愿多说什么,议程继续在莫名的凝重当中进行。 军管都市加西亚也是一片凝重。尽管恢复了秩序,前来为西征军提供各类服务和商品的商人和工匠也陆续回归,但是这座城市依旧回不到往日的光彩。稀稀拉拉的行人踩在满地灰尘的大街上,一面是孤寂,一面是荒凉。从夏尔斯被刺到现在,加西亚的市政已经从稀少直接归零。环旧市区之外,免于被焚毁的木质房屋尽管幸运,但是没有人养护的它们,杂草从地缝当中倔强地撑开木板缝隙。那些总是有人及时清理的藤蔓攀上了屋檐,木屋里磨牙的老鼠和勤劳的白蚁则开始努力地用磨牙和生物酸从内部瓦解这些避风坞。 士兵们选中的住宅多数是尚属完好的那些。然而有人养护的它们是幸免于难,本身就状态欠佳的其他房屋只得淡然面对坍塌的命运。贫民窟区域当中干燥的房屋尚且还能对着阳光笔直着身子,那些潮湿的早就腐烂出一片青苔,严重些的早就连它身上的加盖一起变成了菌类培养基地。 而北面在弑皇事件当中被焚烧的居民区和殃及到的贫民窟部分干脆被高墙围住,这种草率的管理方法也透视出了西征军管理埃尔塔的极限——表面上的稳定。 除去依旧维持生产秩序的埃尔塔南部数地区,和局外观望的北地,东部地区和直属地区的秩序实际上在多尼瓦讨伐战前已经崩溃。而双月西征军的管辖地带也就限制于此。正如娜伊奥所言,那些沦为双月教会狗腿子的地方官们正在极大的压榨本地的劳力资源,用来填补埃尔塔两次对门战役和西部地区聚集劳工而产生的劳动力真空。 其中,聚集了数千人之众,由原官吏和各地治安兵甚至土匪汇聚而成的“埃尔塔戡乱战团”分散在双月教会实际控制区各地,是除了新委任地方官和西征军之后的社会生态最高点。而被“抓壮丁”的埃尔塔人,以及原农奴,和无家可归被迫投身双月西征军乞食的埃尔塔人,构成了现在的社会底层。 欧费蒙德里奇能够向教会高层保证今年的魔粉供应不受影响——只要保证粮食供应足够的这一承诺,很大程度上也归结于这些近乎免费的劳动力。那些本该喂马的燕麦,麦麸,这时候就成了耕种者们的限量口粮。对,饲料也限量,他们活得比那些驮马,战马都不如。 比耕种者稍微好一点的是那些纤夫,修筑工事的随军民夫。面粉对他们来说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只可惜量稍微少了一点。在密涅瓦河的险滩急流里,魔法师的法术已经彻底失去作用,没有纤夫把船拉过这些航段,那么航运就只能被迫暂时中止。而战前多数保有自由身的纤夫,此时也必须为双月教会的补给船干免费活。但是从西征军到达加西亚开始,大量没有过硬关系的商船就只在加西亚-盾城一线进行贸易活动,他们的货物到加西亚都被收购一空。唯有少量欧费蒙德里奇授意的商船和追求更高利润的商团会走完整个在密涅瓦河大段。这些不多的商船此时就成了他们的唯一收入来源——双月补给船都不给钱了,还能说什么呢?军爷不给,纤夫也没胆去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除去商人以及工匠还能算被公平对待,绝大多数没有去西地开启新生活的人,甚至包括少数原本就自己拥有土地的自耕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榨。原本可以算是富农的自耕农们更是怨声连连,不被甄别的他们多数被打成了农奴身份。因为新来的地方官不仅不顾及本地传统,还罔顾埃尔塔的法理条文,一切只以他们的教会主子为准。要不是他们有同样道德败坏,纪律低下的“埃尔塔戡乱军”撑腰,这些富农一早就把耙子插到这些狗官头上了。 在某些地形原本不适合耕种的村庄,砍乱战团用刀尖和矛首顶着村民的脊椎骨,要求他们到西征军指定的农场工作,去缓解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他们背后的村庄在燃烧,那是阻止他们遁回家乡所出的下策。而他们的眼角含着泪水,却不敢往回看哪怕一眼。 西埃尔塔的春收的消息已经不可控制地给了所有人狠狠一击。而更危险的是这次西征军撤回出发地,是根本无法保密的大新闻。一直有零星火花,愤恨不满的埃尔塔民众一旦让东部地区和直属地区后院起火,那也是无法挽回的局势。然而前线已经无一兵一卒可调,鲁恰只好在向希尔齐送去重要无比的溃兵和报告书的同时,附上了求援的信件。他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在广袤的农业区看住蠢蠢欲动的埃尔塔人。 看似稳定的后方,和吃紧的前方一样不能令人乐观。 第九十七章 暂时收手(二) “呼。”鲁恰的肥肉下巴一阵抖动,似乎是认定了几位军官退席无声抗议的事实。“若有谁还不服从我的指令,那么就恐怕不是我去和他讲道理了。”说到这里他的手一挥,好像那就是兰卡斯的断头台和刽子手。 威吓之后鲁恰便继续下达指令:“其二,分配到渡口的守军可以持我的手谕去征用器材和民夫,修筑关卡。关键时刻如果能够彻底淤塞河道和堵塞河面来堵塞敌人的进攻,那么这种行为是允许的。” “那么,鲁恰大人,”侧坐魔法师战团的一位军官起立欠身发问。“驻守河道的守军可以用这样的手段阻止敌人东进,那么陆地的守军是不是也可以用坚壁清野的方法隔出一片区域呢?” “一切能阻止敌人进军的方法都是好方法。”鲁恰有点不耐烦。“埃尔塔已经满目疮痍,再全部推倒了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怎么操作,就凭你们的感觉去做吧。” 是的,今天鲁恰让所有人坐在加西亚宫中的桌前,要的就是让在座所有人都明白:在彻底消灭多尼瓦势力失败之后,西征军已经无任何后退余地。要达成剩下两个战略目标,唯有不择手段。 “不管是毁坏道路和桥梁,挖开水坝,往水井中投毒,还是在敌人行进的森林中纵火,用爆炸魔法把山石炸落,用平民当做防御的盾牌……无论多么恶毒,只要能阻止敌军往加西亚前进,那么道德和良心从现在开始就不应该是诸位踌躇不前的理由。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说到这里,桌前的将领们都默默低着头。上一次逼得双月教会的军队用出这种招数的人,他们可都没有正面交手过。那一次他们的前辈被从红龙之国的高原逼到下游沙洲,后半程几乎全都是沿途把能摧毁的事物尽数焚毁炸裂。倘若这也不能阻止,那么西征军就真的是要迎来灭顶之灾了。 以前双月教会的士兵们总喜欢夸耀自己的剑是怎么划开看似锋利的敌人盔甲和血肉,自己的盾牌和铠甲是如何坚不可摧……魔法师总是爱在闲暇时夸耀那些或威力十足,或亦真亦幻的魔法。而现在这场战争根本没有让他们见到敌人正体的机会,那些引以为傲的手段全部是去了意义。从西征军的这条命令开始,破坏开始沦为一种手段,而不是目标。这种独特的战争手段,定然会让某些人难以接受。 沉默中,娜伊奥按着桌子起身了。她对着鲁恰几乎是咆哮着说道:“我们已经征用了埃尔塔人,掠夺了他们的财产,种植魔粉作物的田间都是带着镣铐的老弱妇孺,男丁在为我们拉纤,负重和冲前送死,而口粮仅仅是我们士兵的几分之一……他们并不是敌人啊!鲁恰元帅,您就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的愧疚么?” 鲁恰万万没想到是她站起来和自己唱对台戏。“娜伊奥夫人,如果我把他们不当敌人,那么谁会把我们当敌人呢?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会全都死在这片异国之地上的,包括你未出世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和女人说话需要保持极大的克制。“我知道这很残忍,很不符合我们的宗旨和精神。可我身为一军之将,又能够如何呢?我今日在此祈求的就唯有胜利,只要胜利了,我鲁恰即使背上千古骂名,也不必为自己的子孙抬不起头而担心。在座诸位只不过是奉我的独断行事罢了。娜伊奥你倘若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去咨询你的丈夫。相信他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鲁恰话说到这里也算是说绝了。娜伊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质问下去。会议的气氛愈加冷峻,一时间连鲁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得一挥手,随即有士兵扛来了一只开了口的木箱。 “现在从我的左手边起,挨个上来抽签。抽到了之后上面的地名就是你部将要驻守的地点。”刚被打了一闷棍鲁恰也不愿多说什么,议程继续在莫名的凝重当中进行。 军管都市加西亚也是一片凝重。尽管恢复了秩序,前来为西征军提供各类服务和商品的商人和工匠也陆续回归,但是这座城市依旧回不到往日的光彩。稀稀拉拉的行人踩在满地灰尘的大街上,一面是孤寂,一面是荒凉。从夏尔斯被刺到现在,加西亚的市政已经从稀少直接归零。环旧市区之外,免于被焚毁的木质房屋尽管幸运,但是没有人养护的它们,杂草从地缝当中倔强地撑开木板缝隙。那些总是有人及时清理的藤蔓攀上了屋檐,木屋里磨牙的老鼠和勤劳的白蚁则开始努力地用磨牙和生物酸从内部瓦解这些避风坞。 士兵们选中的住宅多数是尚属完好的那些。然而有人养护的它们是幸免于难,本身就状态欠佳的其他房屋只得淡然面对坍塌的命运。贫民窟区域当中干燥的房屋尚且还能对着阳光笔直着身子,那些潮湿的早就腐烂出一片青苔,严重些的早就连它身上的加盖一起变成了菌类培养基地。 而北面在弑皇事件当中被焚烧的居民区和殃及到的贫民窟部分干脆被高墙围住,这种草率的管理方法也透视出了西征军管理埃尔塔的极限——表面上的稳定。 除去依旧维持生产秩序的埃尔塔南部数地区,和局外观望的北地,东部地区和直属地区的秩序实际上在多尼瓦讨伐战前已经崩溃。而双月西征军的管辖地带也就限制于此。正如娜伊奥所言,那些沦为双月教会狗腿子的地方官们正在极大的压榨本地的劳力资源,用来填补埃尔塔两次对门战役和西部地区聚集劳工而产生的劳动力真空。 其中,聚集了数千人之众,由原官吏和各地治安兵甚至土匪汇聚而成的“埃尔塔戡乱战团”分散在双月教会实际控制区各地,是除了新委任地方官和西征军之后的社会生态最高点。而被“抓壮丁”的埃尔塔人,以及原农奴,和无家可归被迫投身双月西征军乞食的埃尔塔人,构成了现在的社会底层。 欧费蒙德里奇能够向教会高层保证今年的魔粉供应不受影响——只要保证粮食供应足够的这一承诺,很大程度上也归结于这些近乎免费的劳动力。那些本该喂马的燕麦,麦麸,这时候就成了耕种者们的限量口粮。对,饲料也限量,他们活得比那些驮马,战马都不如。 比耕种者稍微好一点的是那些纤夫,修筑工事的随军民夫。面粉对他们来说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只可惜量稍微少了一点。在密涅瓦河的险滩急流里,魔法师的法术已经彻底失去作用,没有纤夫把船拉过这些航段,那么航运就只能被迫暂时中止。而战前多数保有自由身的纤夫,此时也必须为双月教会的补给船干免费活。但是从西征军到达加西亚开始,大量没有过硬关系的商船就只在加西亚-盾城一线进行贸易活动,他们的货物到加西亚都被收购一空。唯有少量欧费蒙德里奇授意的商船和追求更高利润的商团会走完整个在密涅瓦河大段。这些不多的商船此时就成了他们的唯一收入来源——双月补给船都不给钱了,还能说什么呢?军爷不给,纤夫也没胆去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除去商人以及工匠还能算被公平对待,绝大多数没有去西地开启新生活的人,甚至包括少数原本就自己拥有土地的自耕农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榨。原本可以算是富农的自耕农们更是怨声连连,不被甄别的他们多数被打成了农奴身份。因为新来的地方官不仅不顾及本地传统,还罔顾埃尔塔的法理条文,一切只以他们的教会主子为准。要不是他们有同样道德败坏,纪律低下的“埃尔塔戡乱军”撑腰,这些富农一早就把耙子插到这些狗官头上了。 在某些地形原本不适合耕种的村庄,砍乱战团用刀尖和矛首顶着村民的脊椎骨,要求他们到西征军指定的农场工作,去缓解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他们背后的村庄在燃烧,那是阻止他们遁回家乡所出的下策。而他们的眼角含着泪水,却不敢往回看哪怕一眼。 西埃尔塔的春收的消息已经不可控制地给了所有人狠狠一击。而更危险的是这次西征军撤回出发地,是根本无法保密的大新闻。一直有零星火花,愤恨不满的埃尔塔民众一旦让东部地区和直属地区后院起火,那也是无法挽回的局势。然而前线已经无一兵一卒可调,鲁恰只好在向希尔齐送去重要无比的溃兵和报告书的同时,附上了求援的信件。他需要更多的人手去在广袤的农业区看住蠢蠢欲动的埃尔塔人。 看似稳定的后方,和吃紧的前方一样不能令人乐观。 第九十八章 暂时收手(三) 欧费蒙德里奇的桌上此时摆放着他的自用左轮,和工匠仿制的短前装手枪。枪管上还刻着工匠为他临摹的签名,夕阳照着熠熠生辉。 总监依旧伏案对比着笔录档案之间的异同点,突然门响了两声,“是我。”伴随着敲门声,韦杰里的声音从门那端传来。 “进来吧。”欧费蒙德里奇头也不抬。 韦杰里把帽子挂在门后架上,进来就行了一个礼。“总监大人,您要求的事情已经全部置办妥当。” “很好。”总监把几份封皮上写着人名的档案合上,翻开了另一本。“溃兵们的档案我不是很感兴趣,我最感兴趣的是瘟疫,这恶魔的镰刀,那些人是怎么解决它的?” 总监拉开一个抽屉,打开抽屉里的小盒子,盒底安静地躺着两片药片。“我们最好的炼金术师,也看不出这些小药片到底是什么。啊啊啊,真是火大。” 韦杰里在一旁看着欧费蒙德里奇伸懒腰抱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敌人的武器已经让我找到了门道。可是异界人的大部分神技我们根本无从模仿。能够让小麦在春季收获或者是治愈瘟疫病人,这些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想啊!”说到这里,欧费蒙德里奇又支起身子,玩弄起了那把没有子弹的短前装枪。 “总监大人,您玩弄的东西,和我在那天晚上看到的新区水手身上挎的武器很像啊。”韦杰里端详了半天,总算想起他在哪里看过这样东西。 “哼,这东西?”欧费蒙德里奇拿起了旁边那把左轮。“这就是模仿这东西,从多尼瓦治安军那里偷出来的,肯定像了。新区人和治安军都把它叫做‘枪’,用它可以五十步之外取人狗命,怎么样?” “这东西,没有魔法基础的士兵也可以使用么?”韦杰里仿佛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追问道。 “嗯呐。”欧费蒙德里奇倒开左轮的弹巢。“所以我觉得那些溃兵的笔录和他们本人都不值一提。任何战术在这种武器的齐射面前都是无用的。对方可以用这种武器武装本是没有任何战斗技能的平民,而我们却要为此牺牲一个又一个经验丰富,装备价格不菲的战士。” “天哪。他们还没有出动那些能把战舰和人马在呼啸中扫净的怪物呢……”韦杰里有点不能接受。 “我怀疑我们掉到了一个棋局里,那些异界来的人把我们当玩具摆弄。”欧费蒙德里奇扳动击锤,仿佛他准备射击一样。“然而我们却连当玩具的资格都没有。” 韦杰里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慌。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总监您的意思是要议和?撤军?” “韦杰里啊,你不要见得风就是雨。到时候你跟其他人的描述有偏差,你也要负责的。这只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欧费蒙德里奇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地放下枪。“对了,我这里有一些事情要请你再跟着商人跑一趟盾城。” 韦杰里虎躯一震,莫非刚刚说的话碰到了总监的逆鳞?或者说这总监要私通敌军?握草。满背的冷汗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转隶异端审判会的胖子马伊兹被鲁恰干掉了,你知道么?” “他不是自杀的嘛?”一样有大过的审判官韦杰里这下子更慌了。 欧费蒙德里奇没看出韦杰里的战栗,继续翻找着文件低头说道:“自杀?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他惹恼了鲁恰。好了,不说多余的话了。马伊兹负责的是宫廷用品的收集,我现在要你担负起他留下的任务空缺。” 韦杰里心头一松,原来不是让他去死啊。 “而且你不用再跟着鲁恰去收集挪用军资,我给你的商队多少钱你一分不少地买来奢侈品和奇特的小玩意就行。其他的你不必管,只要对我负责便可。尽管现在鲁恰下令封锁密涅瓦河重要流域,但是只要有我的手令就算是鲁恰把守他也得让你通过。这下你可以照做了吧?” “是,属下明白!”韦杰里总算不用担心后背毛孔大开把衣服弄湿了,刹那间居然有一种特别的放松感。 “你的任务一方面是这样,”总监把手合在下巴上,语重心长道。“另一方面是上岸之后尽可能地搜集风土人情和异界入侵者的信息。那群商人要么含糊其辞要么一言不发。当然,还是以取悦上面的神大人为核心工作。他们虽然活得久了但是可能缺乏一些耐心,嘛,你懂的。” 说到那些口味刁,难服侍又能量大的现世神——起码平均水准如此,不管是韦杰里还是欧费蒙德里奇都要擦一把汗。当然,只关心取悦不食人间烟火的那几位而被人下黑手打黑枪,也是常有的事——躺在河底喂鱼的那位胖子就是。 送走了把溃兵清理干净,不留一点后患然后又领走新任务的韦杰里,西征军总监依旧感到极为头大。北路军几近荡然无存,南路军本就士气受挫,还未发起进攻就又收到了中北路退兵的消息。中路军大部尚存,就是吃了一场败仗。这些不幸中的万幸是,敌人还没有追到边境之外。否则,新败的西征军来不及稳住阵势,可能会一路狗啃泥地退到海上。 那些溃兵们也上了靶场,证实了他们看到的武器就类似于工匠们生产的魔法动力枪。甚至有几位俘虏当场指出,他们遭遇到的毁灭性打击很类似埋在土中的魔粉地雷被小型傀儡触发的场景。这让欧费蒙德里奇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了门道,忧的是从训练到列装,从战术到实用他这里还基本上等于零,工匠的产量也要以一周的时间为单位来计算统计——等不及一周的他已经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论多忙都要到铜币和枪械厂里去走一圈了。 射击经验?也就只有他和工匠们具备堪称“入门”的射击技巧——也就是在五十步能打到墙上不至于打到天上罢了。至于要使用何种战术,让士兵用何种方法操练?欧费蒙德里奇心里都没什么数。他能模仿的,也大概只有同样用阵势来取胜的魔法弓手所用的集体战术了。可惜两者之间差别实在太大,弓手在上箭之后,瞄准时必须开弦。而步枪手在装填之后只需要瞄准,扣动扳机,但是它们的装填却格外复杂。使用方式上的基本差异使得战术也要有相应区别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同时,那群工匠也正在鼓捣出更新的款式。例如把出自同一次打造的长枪管等距截短成两根,并排装在了扩大的木托上,各自有独立的击锤和扳机,射手在繁琐的两次装填之后可以实现两次击发或是一次两发同时射击。又或是把口径和装药量都同步扩大,身管改用模型铸造,用架子安放在地上——这就是今后要用傀儡背负的大型魔法动力枪,只不过现在依旧在试验当中。 不过另一样宝贝倒是能迅速派上用场。魔粉地雷已经通过飞龙信使迅速运送了几个原型送到西部前线,同时还有说明和图纸。相信需要扼守要道的军队会很喜欢它们的,而简单的原理和构造也注定让这种武器即使在前线也能够大量生产。同时钟表匠和他的团队也已经登陆埃尔塔,能够定时然后爆炸的魔粉炸弹早已问世,只可惜……太贵。 出了军械这道坎,其他一应事物就让欧费蒙德里奇大有不妙的感觉了。虽说以往双月教会军对于国家级别的叛乱势力清缴都要一年左右,他现在还能够压下败绩秘而不宣。然而折了一路军,去了几员大将,大量兵员战死沙场或生死不明,这些他按住不报也不是,如实禀告也不是。幸好海路漫长,信息迟缓——连带着上头的问询也一起迟缓,他这个总监也才能从压力里稍微喘过气来。 所以为了封锁前线大败的消息,他在把几个溃逃的步兵和魔法师所知道的情报全部挖干净之后,便令韦杰里彻底抹去了他们的存在。 除却政治上的压力,诸如粮食和魔粉的调配,欧费蒙德里奇反而近来要松一口气。因为少了几万张不能减灶的嘴,他反而可以给那些“听话”的埃尔塔人更多更好的食粮。因为后方的粮食是按照人头比例送来,而突然几万张嘴躺在了地上或是让敌人捡走这件事并不能让兰卡斯那里清楚,便只好继续瞒报兵员数量不变。同样的,按照原有量继续送来的魔粉顺理成章地顶上了新式武器带来的大量消耗。从这方面来说,西征军要好好感谢一下减员带来的贡献。 在埃尔塔上层眼中,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连欧费蒙德里奇给上面的报告都是“进军途中有胜有败,但胜多败少,我军已经彻底控制埃尔塔中部,加西亚周遭全境。埃尔塔国的精华之地已经在我等手中,只消些许围困,假以时日,西部叛教者和异界侵略者必将不战自败。” 第九十八章 暂时收手(三) 欧费蒙德里奇的桌上此时摆放着他的自用左轮,和工匠仿制的短前装手枪。枪管上还刻着工匠为他临摹的签名,夕阳照着熠熠生辉。 总监依旧伏案对比着笔录档案之间的异同点,突然门响了两声,“是我。”伴随着敲门声,韦杰里的声音从门那端传来。 “进来吧。”欧费蒙德里奇头也不抬。 韦杰里把帽子挂在门后架上,进来就行了一个礼。“总监大人,您要求的事情已经全部置办妥当。” “很好。”总监把几份封皮上写着人名的档案合上,翻开了另一本。“溃兵们的档案我不是很感兴趣,我最感兴趣的是瘟疫,这恶魔的镰刀,那些人是怎么解决它的?” 总监拉开一个抽屉,打开抽屉里的小盒子,盒底安静地躺着两片药片。“我们最好的炼金术师,也看不出这些小药片到底是什么。啊啊啊,真是火大。” 韦杰里在一旁看着欧费蒙德里奇伸懒腰抱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敌人的武器已经让我找到了门道。可是异界人的大部分神技我们根本无从模仿。能够让小麦在春季收获或者是治愈瘟疫病人,这些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想啊!”说到这里,欧费蒙德里奇又支起身子,玩弄起了那把没有子弹的短前装枪。 “总监大人,您玩弄的东西,和我在那天晚上看到的新区水手身上挎的武器很像啊。”韦杰里端详了半天,总算想起他在哪里看过这样东西。 “哼,这东西?”欧费蒙德里奇拿起了旁边那把左轮。“这就是模仿这东西,从多尼瓦治安军那里偷出来的,肯定像了。新区人和治安军都把它叫做‘枪’,用它可以五十步之外取人狗命,怎么样?” “这东西,没有魔法基础的士兵也可以使用么?”韦杰里仿佛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追问道。 “嗯呐。”欧费蒙德里奇倒开左轮的弹巢。“所以我觉得那些溃兵的笔录和他们本人都不值一提。任何战术在这种武器的齐射面前都是无用的。对方可以用这种武器武装本是没有任何战斗技能的平民,而我们却要为此牺牲一个又一个经验丰富,装备价格不菲的战士。” “天哪。他们还没有出动那些能把战舰和人马在呼啸中扫净的怪物呢……”韦杰里有点不能接受。 “我怀疑我们掉到了一个棋局里,那些异界来的人把我们当玩具摆弄。”欧费蒙德里奇扳动击锤,仿佛他准备射击一样。“然而我们却连当玩具的资格都没有。” 韦杰里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慌。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总监您的意思是要议和?撤军?” “韦杰里啊,你不要见得风就是雨。到时候你跟其他人的描述有偏差,你也要负责的。这只不过是我的胡思乱想罢了。”欧费蒙德里奇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地放下枪。“对了,我这里有一些事情要请你再跟着商人跑一趟盾城。” 韦杰里虎躯一震,莫非刚刚说的话碰到了总监的逆鳞?或者说这总监要私通敌军?握草。满背的冷汗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转隶异端审判会的胖子马伊兹被鲁恰干掉了,你知道么?” “他不是自杀的嘛?”一样有大过的审判官韦杰里这下子更慌了。 欧费蒙德里奇没看出韦杰里的战栗,继续翻找着文件低头说道:“自杀?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他惹恼了鲁恰。好了,不说多余的话了。马伊兹负责的是宫廷用品的收集,我现在要你担负起他留下的任务空缺。” 韦杰里心头一松,原来不是让他去死啊。 “而且你不用再跟着鲁恰去收集挪用军资,我给你的商队多少钱你一分不少地买来奢侈品和奇特的小玩意就行。其他的你不必管,只要对我负责便可。尽管现在鲁恰下令封锁密涅瓦河重要流域,但是只要有我的手令就算是鲁恰把守他也得让你通过。这下你可以照做了吧?” “是,属下明白!”韦杰里总算不用担心后背毛孔大开把衣服弄湿了,刹那间居然有一种特别的放松感。 “你的任务一方面是这样,”总监把手合在下巴上,语重心长道。“另一方面是上岸之后尽可能地搜集风土人情和异界入侵者的信息。那群商人要么含糊其辞要么一言不发。当然,还是以取悦上面的神大人为核心工作。他们虽然活得久了但是可能缺乏一些耐心,嘛,你懂的。” 说到那些口味刁,难服侍又能量大的现世神——起码平均水准如此,不管是韦杰里还是欧费蒙德里奇都要擦一把汗。当然,只关心取悦不食人间烟火的那几位而被人下黑手打黑枪,也是常有的事——躺在河底喂鱼的那位胖子就是。 送走了把溃兵清理干净,不留一点后患然后又领走新任务的韦杰里,西征军总监依旧感到极为头大。北路军几近荡然无存,南路军本就士气受挫,还未发起进攻就又收到了中北路退兵的消息。中路军大部尚存,就是吃了一场败仗。这些不幸中的万幸是,敌人还没有追到边境之外。否则,新败的西征军来不及稳住阵势,可能会一路狗啃泥地退到海上。 那些溃兵们也上了靶场,证实了他们看到的武器就类似于工匠们生产的魔法动力枪。甚至有几位俘虏当场指出,他们遭遇到的毁灭性打击很类似埋在土中的魔粉地雷被小型傀儡触发的场景。这让欧费蒙德里奇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了门道,忧的是从训练到列装,从战术到实用他这里还基本上等于零,工匠的产量也要以一周的时间为单位来计算统计——等不及一周的他已经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论多忙都要到铜币和枪械厂里去走一圈了。 射击经验?也就只有他和工匠们具备堪称“入门”的射击技巧——也就是在五十步能打到墙上不至于打到天上罢了。至于要使用何种战术,让士兵用何种方法操练?欧费蒙德里奇心里都没什么数。他能模仿的,也大概只有同样用阵势来取胜的魔法弓手所用的集体战术了。可惜两者之间差别实在太大,弓手在上箭之后,瞄准时必须开弦。而步枪手在装填之后只需要瞄准,扣动扳机,但是它们的装填却格外复杂。使用方式上的基本差异使得战术也要有相应区别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同时,那群工匠也正在鼓捣出更新的款式。例如把出自同一次打造的长枪管等距截短成两根,并排装在了扩大的木托上,各自有独立的击锤和扳机,射手在繁琐的两次装填之后可以实现两次击发或是一次两发同时射击。又或是把口径和装药量都同步扩大,身管改用模型铸造,用架子安放在地上——这就是今后要用傀儡背负的大型魔法动力枪,只不过现在依旧在试验当中。 不过另一样宝贝倒是能迅速派上用场。魔粉地雷已经通过飞龙信使迅速运送了几个原型送到西部前线,同时还有说明和图纸。相信需要扼守要道的军队会很喜欢它们的,而简单的原理和构造也注定让这种武器即使在前线也能够大量生产。同时钟表匠和他的团队也已经登陆埃尔塔,能够定时然后爆炸的魔粉炸弹早已问世,只可惜……太贵。 出了军械这道坎,其他一应事物就让欧费蒙德里奇大有不妙的感觉了。虽说以往双月教会军对于国家级别的叛乱势力清缴都要一年左右,他现在还能够压下败绩秘而不宣。然而折了一路军,去了几员大将,大量兵员战死沙场或生死不明,这些他按住不报也不是,如实禀告也不是。幸好海路漫长,信息迟缓——连带着上头的问询也一起迟缓,他这个总监也才能从压力里稍微喘过气来。 所以为了封锁前线大败的消息,他在把几个溃逃的步兵和魔法师所知道的情报全部挖干净之后,便令韦杰里彻底抹去了他们的存在。 除却政治上的压力,诸如粮食和魔粉的调配,欧费蒙德里奇反而近来要松一口气。因为少了几万张不能减灶的嘴,他反而可以给那些“听话”的埃尔塔人更多更好的食粮。因为后方的粮食是按照人头比例送来,而突然几万张嘴躺在了地上或是让敌人捡走这件事并不能让兰卡斯那里清楚,便只好继续瞒报兵员数量不变。同样的,按照原有量继续送来的魔粉顺理成章地顶上了新式武器带来的大量消耗。从这方面来说,西征军要好好感谢一下减员带来的贡献。 在埃尔塔上层眼中,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连欧费蒙德里奇给上面的报告都是“进军途中有胜有败,但胜多败少,我军已经彻底控制埃尔塔中部,加西亚周遭全境。埃尔塔国的精华之地已经在我等手中,只消些许围困,假以时日,西部叛教者和异界侵略者必将不战自败。” 第九十九章 罪与罚 且暂时不要管欧费蒙德里奇能够搪塞什么,隐瞒什么。就在西征军总监为案牍而劳形的同时,加西亚的一座石木两层屋的大门轰然打开。几个卸去盔甲穿着常服的军官和士兵端着酒瓶,有声有笑喧哗着混进加西亚街市的人群中。 加西亚依靠军队回归之后的商机再度迎来了异样的繁荣,不过繁荣仅限于工匠和商人暂居的原一般居民区和军营,还有最宽阔的加西亚大道。得知了军队将在这里常驻的工匠和商人们开始整修他们自己想要的房子和铺面,原主?原主早就不知去向了。整个加西亚城内的房屋基本上处于“手慢无”的状态,只有里头有了人烟,那些想要进驻的家伙才会就此罢休。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是原本就跟着西征军一起发财的商人和工匠。西征军走到哪里,他们的生意就做到哪里。这次又把生意开到首善之地,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这些商人和工匠,其背后是一整个能够支撑起西征军额外后勤的庞大组织。因此他们自认为有足够的筹码和西征军公平交易,而西征军为了保住这些人的“群众土壤”和必要的贸易需求,表面上也就乖乖地和他们讨价还价。至于非表面上呢?这里头的门道就多了。苛捐杂税,把埃尔塔的旧法典拿来就可以解决其中百分之八十。 军官士兵手里的军饷甚至被士兵厌烦的饼干和咸肉,此时就成了唯一流通货币。它们能够购买猎人打来的野物和蔬菜,也能购买从上游送来的美丽玻璃球,更能够购买烟草,美酒和一无所有的女人们所剩的全部。 刚刚那座房子里进行的皮肉生意,就是以士兵的口粮进行货币成交的。这些没有被强制成为农奴的各年龄段女性,为了养活自己只好齐聚加西亚等中部各地,出卖自己最后的资本。她们之中有些最后沦为和士兵们关系极佳且手段强硬的从业组织者们私有的盈利工具,有的则凭着姣好的面容,沉沦在嗟来之食与加西亚繁华的街巷或烟酒之中。最幸运的那一拨人则凑足了继续西行所需要的资本和勇气,用大价钱买通商船船员一路逆流而上。到达那片传说中埃尔塔帝国最后的乐土。 目视军官和士兵走远之后关上门锁死的年轻女子和她的同伴,显然也是同乡而来抱团成团队来卖取西进门票的。但是她们究竟是能够如愿以偿,还是最后难以从泥潭里脱身,更或者是其中某个人成为压迫其他同伴来谋取自身地位和幸福的祸首,那就要用时间来检验一切了。不过就算是走到这一步,这些在加西亚卖的家伙总要比她们的前辈要好得多。那些还在为魔粉劳作的农奴,为埃尔塔戡乱军服务只需要士兵们的一个点头,一个眼神或者一块碎裂的饼干,甚至口袋里一角的饼干屑……然后她们便会照做。从来没有人敢说不——那些说不的,早就香消玉殒……呸呸,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算比起在加西亚之外的正规同行,加西亚城内的她们也应该感到庆幸。尽管都是先商定价钱后办事,身处首都加西亚的她们可能有不止一个客户,在这里被欺压之后就能得到另一个单位的客户撑腰。久而久之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用名声去换明显得不偿失的小便宜。而那些只有一个单位驻扎的小地方,在谈好价钱之后被加码施工之类的戏码正不停上演……只要不玩坏就行,这就是他们的宗旨。 纵观这一条横贯南北的防线,只要据点稍有规模,上到将军,下到兵员,没有人敢在酗酒,擅自离岗,寻欢作乐和赌博面前保持清白。有些人就碰一样,大多数都要碰上俩,少数人则一应俱全。 在色面前,各级将士自有各自的玩法。就连西征军总监都玩上道了,就不要指望谁是清白的了。高级军官自然可以在埃尔塔养出自己的小家庭,基层士兵也不会对公用玩具表达出多大的不满——有得玩就行了嘛。 至于酒?那就更不用说了。基层士兵分不到酒的问题并不是规章制度,而是供应条件不足所致。不论是小麦还是各种水果酿出的酒精,在分配到中层军官和某些特殊战团的魔法师和战士手里之后就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上头还有一样酗酒的主官私自截留一部分酒,然后把剩余的兑水下发。兑水过的酒都争抢到这般地步,也只能说现在转到坚守阶段,百无聊赖的双月西征军确实太缺少刺激了。既然酒不是因为规章限制而不能引用,那么从上到下,突破阶级界限的酒鬼们就开始用他们手中的军饷和饼干面包咸肉开始与当地商贩交换美酒。 其需求量之大,大到连新区方面都准备拿酒精勾兑香精来发一笔不赚白不赚的财。如果说新区之外的地方酿造酒需要小麦和水果这样实打实的粮食,因此成本和价格同步虚高的话,那么用秸秆和木屑,糖蜜和亚硫酸废液制取的工业乙醇的价格呢?只要勾兑上香料,它们就是以假乱真,甚至比真更真的美酒。至于饮用工业乙醇会有什么副作用?当然是含有的甲醇会让人一命呜呼了。不过勾兑的本来就以烈性酒居多,还是能够起一定的缓解作用的。所以说,这批酒还是仅供外销的好。反正喝死了敌人,也不会有双月教会消协和12315一起过来算人命账。 当然,寻找刺激的方法有很多。除了酒与色之外还有赌。在被没收了法杖,甚至强制光着膀子之后,魔法师们就常常与用刀剑的士兵们同场竞技。而赌注,从军饷到美酒,到晚上值班的替换权,有时是一根烤羊腿,有时甚至是某个军官的“专属”女子一晚上的使用权,甚至有时把使用权换成了所有权。连最底层的士兵,都啃着厨房发放下来的粗面包,用他们不屑一顾的行军粮饼干当做赌注。幸好这些私下底的娱乐都有军官专门弹压,不至于有将士负债累累——但是输得一条裤子都不剩,第二天盔甲里头没有衬衣的倒霉蛋还是每天都有的。 守卫据点是需要值夜班的。然而赌让士兵流连忘返,色让该站岗的家伙沉醉在温柔乡里,而酒——虽然可以站岗喝,但是这样的后果就是经常可以看见本该站立的哨兵倒在城墙走道和烽火台上,一觉到天亮。甚至因为扶着城墙喝醉,从城墙上摔下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最新鲜的是加西亚还有掉下去的倒霉蛋居然第二天还能毫发无损地爬起来,只不过是擦伤了一点皮,屁股肿了一半。然后这家伙就趴在病床上,和来探视的朋友们继续举杯相庆……像这样的荒唐事还有不少,士兵为了执勤和发泄两不误,居然把女人也带进了哨所。屋漏恰逢连绵雨,检查哨所情况的长官又突然到访。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其他相似的士兵在岗赌博,在城墙上开烧烤宴会以至于邻近友军误以为是烟火信号而全速前来驰援,却发现烧烤宴会早已结束……诸如此类的怪事在前面这些奇闻的映衬下就显得不足一提了。 当然,皮肉商人们待遇不好,普通商人和工匠也就比他们稍微好一些而已。除了那些与他们敌人打交道的商贩得以幸免于难,摆出一副爱买买不买滚,拒绝缴纳任何税赋的神情之外——其他人只得乖乖纳税,从用地的租金,到商业税,人头税,特殊货物税,烟火税……各种重复税收无所不交,将士们看似公平地在表面讨价还价,暗地里全是要用苛捐杂税把被商人工匠们用合理劳动所得换走的东西夺回来的气势。这些按照埃尔塔法典和法典曲解之后的税收根本躲避不得,而且他们也只有这一个市场。即使是加西亚的“地方官”屁颠屁颠地领着几个大兵来到门口按周为单位征收门店租金,他们也只能选择让出自己的一部分利润去养活这些旧埃尔塔最后的残渣——不然生意没得做只得饿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而是红龙之国的传说已然深入人心。尽管双月初败,但是真正让双月教会自身和埃尔塔人都倍感恐惧的战斗力仍未现身。红龙之国的征讨也是在神未出前双月教会节节败退。如果说观望并选择强者是北方领地和它的主人有能力有资本所作出的决定,那么平头百姓和那些弱女子呢?停留在双月西征军的“庇护”和剥削下很致命,但是投奔传闻和平而温暖的多尼瓦一方未来可能直接丢掉小命。现如今,更不堪剥削的女人们率先做出了西进的选择。除却那些不能选择自己命运的农奴和劳工,还留存着自由身的平头百姓将会做出什么选择呢?换言之,他们还能忍受双月教会的缓慢剥削到什么时候呢?恐怕是不会太久。 第九十九章 罪与罚 且暂时不要管欧费蒙德里奇能够搪塞什么,隐瞒什么。就在西征军总监为案牍而劳形的同时,加西亚的一座石木两层屋的大门轰然打开。几个卸去盔甲穿着常服的军官和士兵端着酒瓶,有声有笑喧哗着混进加西亚街市的人群中。 加西亚依靠军队回归之后的商机再度迎来了异样的繁荣,不过繁荣仅限于工匠和商人暂居的原一般居民区和军营,还有最宽阔的加西亚大道。得知了军队将在这里常驻的工匠和商人们开始整修他们自己想要的房子和铺面,原主?原主早就不知去向了。整个加西亚城内的房屋基本上处于“手慢无”的状态,只有里头有了人烟,那些想要进驻的家伙才会就此罢休。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是原本就跟着西征军一起发财的商人和工匠。西征军走到哪里,他们的生意就做到哪里。这次又把生意开到首善之地,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这些商人和工匠,其背后是一整个能够支撑起西征军额外后勤的庞大组织。因此他们自认为有足够的筹码和西征军公平交易,而西征军为了保住这些人的“群众土壤”和必要的贸易需求,表面上也就乖乖地和他们讨价还价。至于非表面上呢?这里头的门道就多了。苛捐杂税,把埃尔塔的旧法典拿来就可以解决其中百分之八十。 军官士兵手里的军饷甚至被士兵厌烦的饼干和咸肉,此时就成了唯一流通货币。它们能够购买猎人打来的野物和蔬菜,也能购买从上游送来的美丽玻璃球,更能够购买烟草,美酒和一无所有的女人们所剩的全部。 刚刚那座房子里进行的皮肉生意,就是以士兵的口粮进行货币成交的。这些没有被强制成为农奴的各年龄段女性,为了养活自己只好齐聚加西亚等中部各地,出卖自己最后的资本。她们之中有些最后沦为和士兵们关系极佳且手段强硬的从业组织者们私有的盈利工具,有的则凭着姣好的面容,沉沦在嗟来之食与加西亚繁华的街巷或烟酒之中。最幸运的那一拨人则凑足了继续西行所需要的资本和勇气,用大价钱买通商船船员一路逆流而上。到达那片传说中埃尔塔帝国最后的乐土。 目视军官和士兵走远之后关上门锁死的年轻女子和她的同伴,显然也是同乡而来抱团成团队来卖取西进门票的。但是她们究竟是能够如愿以偿,还是最后难以从泥潭里脱身,更或者是其中某个人成为压迫其他同伴来谋取自身地位和幸福的祸首,那就要用时间来检验一切了。不过就算是走到这一步,这些在加西亚卖的家伙总要比她们的前辈要好得多。那些还在为魔粉劳作的农奴,为埃尔塔戡乱军服务只需要士兵们的一个点头,一个眼神或者一块碎裂的饼干,甚至口袋里一角的饼干屑……然后她们便会照做。从来没有人敢说不——那些说不的,早就香消玉殒……呸呸,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算比起在加西亚之外的正规同行,加西亚城内的她们也应该感到庆幸。尽管都是先商定价钱后办事,身处首都加西亚的她们可能有不止一个客户,在这里被欺压之后就能得到另一个单位的客户撑腰。久而久之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用名声去换明显得不偿失的小便宜。而那些只有一个单位驻扎的小地方,在谈好价钱之后被加码施工之类的戏码正不停上演……只要不玩坏就行,这就是他们的宗旨。 纵观这一条横贯南北的防线,只要据点稍有规模,上到将军,下到兵员,没有人敢在酗酒,擅自离岗,寻欢作乐和赌博面前保持清白。有些人就碰一样,大多数都要碰上俩,少数人则一应俱全。 在色面前,各级将士自有各自的玩法。就连西征军总监都玩上道了,就不要指望谁是清白的了。高级军官自然可以在埃尔塔养出自己的小家庭,基层士兵也不会对公用玩具表达出多大的不满——有得玩就行了嘛。 至于酒?那就更不用说了。基层士兵分不到酒的问题并不是规章制度,而是供应条件不足所致。不论是小麦还是各种水果酿出的酒精,在分配到中层军官和某些特殊战团的魔法师和战士手里之后就已经所剩无几,更何况上头还有一样酗酒的主官私自截留一部分酒,然后把剩余的兑水下发。兑水过的酒都争抢到这般地步,也只能说现在转到坚守阶段,百无聊赖的双月西征军确实太缺少刺激了。既然酒不是因为规章限制而不能引用,那么从上到下,突破阶级界限的酒鬼们就开始用他们手中的军饷和饼干面包咸肉开始与当地商贩交换美酒。 其需求量之大,大到连新区方面都准备拿酒精勾兑香精来发一笔不赚白不赚的财。如果说新区之外的地方酿造酒需要小麦和水果这样实打实的粮食,因此成本和价格同步虚高的话,那么用秸秆和木屑,糖蜜和亚硫酸废液制取的工业乙醇的价格呢?只要勾兑上香料,它们就是以假乱真,甚至比真更真的美酒。至于饮用工业乙醇会有什么副作用?当然是含有的甲醇会让人一命呜呼了。不过勾兑的本来就以烈性酒居多,还是能够起一定的缓解作用的。所以说,这批酒还是仅供外销的好。反正喝死了敌人,也不会有双月教会消协和12315一起过来算人命账。 当然,寻找刺激的方法有很多。除了酒与色之外还有赌。在被没收了法杖,甚至强制光着膀子之后,魔法师们就常常与用刀剑的士兵们同场竞技。而赌注,从军饷到美酒,到晚上值班的替换权,有时是一根烤羊腿,有时甚至是某个军官的“专属”女子一晚上的使用权,甚至有时把使用权换成了所有权。连最底层的士兵,都啃着厨房发放下来的粗面包,用他们不屑一顾的行军粮饼干当做赌注。幸好这些私下底的娱乐都有军官专门弹压,不至于有将士负债累累——但是输得一条裤子都不剩,第二天盔甲里头没有衬衣的倒霉蛋还是每天都有的。 守卫据点是需要值夜班的。然而赌让士兵流连忘返,色让该站岗的家伙沉醉在温柔乡里,而酒——虽然可以站岗喝,但是这样的后果就是经常可以看见本该站立的哨兵倒在城墙走道和烽火台上,一觉到天亮。甚至因为扶着城墙喝醉,从城墙上摔下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最新鲜的是加西亚还有掉下去的倒霉蛋居然第二天还能毫发无损地爬起来,只不过是擦伤了一点皮,屁股肿了一半。然后这家伙就趴在病床上,和来探视的朋友们继续举杯相庆……像这样的荒唐事还有不少,士兵为了执勤和发泄两不误,居然把女人也带进了哨所。屋漏恰逢连绵雨,检查哨所情况的长官又突然到访。一时间场面极其尴尬。其他相似的士兵在岗赌博,在城墙上开烧烤宴会以至于邻近友军误以为是烟火信号而全速前来驰援,却发现烧烤宴会早已结束……诸如此类的怪事在前面这些奇闻的映衬下就显得不足一提了。 当然,皮肉商人们待遇不好,普通商人和工匠也就比他们稍微好一些而已。除了那些与他们敌人打交道的商贩得以幸免于难,摆出一副爱买买不买滚,拒绝缴纳任何税赋的神情之外——其他人只得乖乖纳税,从用地的租金,到商业税,人头税,特殊货物税,烟火税……各种重复税收无所不交,将士们看似公平地在表面讨价还价,暗地里全是要用苛捐杂税把被商人工匠们用合理劳动所得换走的东西夺回来的气势。这些按照埃尔塔法典和法典曲解之后的税收根本躲避不得,而且他们也只有这一个市场。即使是加西亚的“地方官”屁颠屁颠地领着几个大兵来到门口按周为单位征收门店租金,他们也只能选择让出自己的一部分利润去养活这些旧埃尔塔最后的残渣——不然生意没得做只得饿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反抗,而是红龙之国的传说已然深入人心。尽管双月初败,但是真正让双月教会自身和埃尔塔人都倍感恐惧的战斗力仍未现身。红龙之国的征讨也是在神未出前双月教会节节败退。如果说观望并选择强者是北方领地和它的主人有能力有资本所作出的决定,那么平头百姓和那些弱女子呢?停留在双月西征军的“庇护”和剥削下很致命,但是投奔传闻和平而温暖的多尼瓦一方未来可能直接丢掉小命。现如今,更不堪剥削的女人们率先做出了西进的选择。除却那些不能选择自己命运的农奴和劳工,还留存着自由身的平头百姓将会做出什么选择呢?换言之,他们还能忍受双月教会的缓慢剥削到什么时候呢?恐怕是不会太久。 第一百章 山丘的另一边 五名士兵的生命。这就是埃尔塔新军御敌于“国门”之外,消灭数万敌人,俘虏上万敌军的代价。 这个结果,好些人一开始是不肯相信的。直到一列列绿油油的军车从谷地,从山岗,从防线开回盾城,开回他们的出发地,士兵的亲人和朋友们看见活生生的人从车上下来,排成一片军帽的海洋时,他们才真正相信了。 欢呼声,口哨声炸得整片平原都嗡嗡作响。埃尔塔人用自己的双手保住了革新的成果,和旧帝国疆域里的最后一片净土,对手还是在这个世界里不可一世的双月教会。 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长队,从新城的街心穿过——就像在他们之前游街的俘虏一样。取代了冷眼和叫骂的是忘情的欢呼,和埃尔塔姑娘的媚眼。 士兵们“自我”的概念逐渐消融在队列之中,胜利和自豪的感觉包裹着他们。曾经在埃尔塔旧军中服役的战士们感触尤深。旧军的队伍前总要有骑着高头大马的统帅,然而现在也大多数是军官的他们,也和士兵穿着一样的军装,踏着一样的步子,却丝毫没有些许落寞的感觉。士兵为他们在这支部队当中身为步兵而自豪,军官亦为他们在这支部队当中身为指挥官而自豪! 唯一的特例,军衔连升两级,升任排长的贝斯隆踏着虽然平静,但是能把一切踏碎的步伐走在全队的排头。带领一个步兵班挡住上百倍于己方人数的敌军,击杀人数极可能突破四位数的他因英勇无畏,已经成了传遍全军和埃尔塔西部全境的大英雄。印着他照片和画像的战报海报,宣传单让三岁的孩子都能认出那张俊俏又不失刚毅的脸。如果现在要在整个西埃尔塔票选出“最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这家伙绝对能拿下第一,把第二名甩出十万八千里! “看啊!那排头的是贝斯隆!”纺纱厂临街的窗口叠满了脑袋,那是女工争相目睹士兵雄姿挤出来的景象。挤不上的和晚来的只好使劲迈开步子,下楼往厂区靠街边的栏杆飞奔。在栏杆边,一位年纪不超过二十岁,还戴着纺织厂工作帽的女孩子在人堆里努力地从口袋里拿出印着贝斯隆拿着机枪摆姿势的照片,用栏杆外的手接过照片仔细比对。那英姿勃发的样子,真的一模一样! “贝斯隆!贝斯隆!贝斯隆!……”她也开始和其他的女工一样大声呼喊,希望英雄的眼神能和自己四目相对。幸好厂区保安牢牢看守住大门,让女工们不至于从厂区里喷涌而出…… “她们呼喊的是……贝斯隆啊,那个一人挡住千人的棒小伙?”多尼瓦在直升机上和一干新军高级军官从高处俯瞰这次的胜利大游街,引擎的轰鸣声让机上的人听得有些不太真切。 “是的,陛下。”这句话从黄源的嘴里说出有十足的违和感。 “埃尔塔的人民需要英雄,现在终于来了一个……”带着飞行帽的多尼瓦,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还有,黄翻译,请不要再叫我陛下了。我这个只负责收租的一国之君可一点都不称职,还不如这底下的一个小兵呢。” 黄源有点乐了,他忍住笑说道:“对不起,皇帝陛下,这是规定。您明白的。” “规定规定,都是规定。”多尼瓦有些烦躁。“不过你们的‘西欧史’里头,那个叫‘英格兰国’的皇帝在他的前前任被处死,前任被流放之后也成了必须遵守规定的人。这就是你们一直说的‘历史的选择’么?” “陛下,那叫‘法律’,而不是‘规定’。虽然是一个东西没错,可是轻重不同。啊,您都读到光荣革命了?看来回去我还得组织继续翻译……”黄源说到这里,挠了挠脑袋。 “嗯,我已经把你给我的内容全部看完了。能稍微简短一些告诉我,英格兰国这个国家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吗?在它成为‘君主立宪’的国家之后?”多尼瓦没有得到想听到的答案,立刻急切追问道。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黄源开始组织语言。从接到翻译欧洲历史的任务才开始着手阅读这部分材料的他对此印象不深。这个活儿应该让罗绫来做才对。可惜那丫头的埃尔塔语至今磕磕绊绊……“自光荣革命后,英格兰走上了……” 直升机上,埃尔塔的皇帝已经不太关心从天上看那支精兵虎旅,而着迷地听着黄源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不列颠在光荣革命之后的历史——尽管这名兼任且不太及格的历史导师还要时常歪歪脑袋查查手机。与此同时,队伍的先头也逐渐走出城区。这次近似于阅兵的游街只不过是插曲,而重头戏在于授勋仪式和烈士祭奠仪式——两者都在水库湖畔的陵园广场进行。 喧闹声逐渐散开,军用卡车载着士兵们逐渐远去。上百辆军车一路卷起满天的烟尘。而载着要人的车辆和直升机则先行一步,早就到达陵园广场外。 通向广场和纪念碑的白色石坡两侧,是平整一空等待栽碑的走道和台基。现在填上去的五块墓碑安放在最靠近纪念碑的两侧,而它们在整块陵园里的份量,仅仅是沧海一粟。连纪念碑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刻字——因为建造者不知道在埃尔塔的全境解放之前,到底会牺牲多少人。往大了做总比往小了做好,因为工程款就是那么多。 不过这也造成了往上爬的士兵和埃尔塔本地官员们的心理压力。刚刚把双月教会西征军搓圆捏扁的他们突然想起来,对方还有神祗这一张鬼牌。一直兴奋异常的心情不由得被浇灭了几分。 当然,这个走道设计得这么长也是考虑到未来的整体景观效果的。广场设计得如此之庞大,也是考虑到晨练的埃尔塔大爷大妈们广场舞和太极拳,踢毽子舞刀剑等多样化需求的。不过现在,它的主要功能是容下上万名士兵挨个儿坐下观礼。 年轻的君主不需要舞台,就简单地站在一层台阶上,用话筒让全场听到自己的声音。一连连的士兵如同锡液一样流入广场,迅速固定在某个角落或是其他部队旁边。 多尼瓦一边沉思于刚刚黄源讲述过在门另一侧发生过的往事,一边注视着数万人的队列逐渐成型。放弃了皇权的岛国居然靠着人民进步的力量直接一跃成为了永远都有太阳照耀的庞大帝国…… “那样的国家,不再有因皇权而起的悲剧。因为决定皇权流转的并不是血肉为限的氏族。”黄源说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父亲家族的倾轧,和母亲的惨剧,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部队还在依序进场,那些戴着坦克盔的精锐们已经站到了广场中央。更多的部队正严整地按照队形排到更前方依次坐下。 多尼瓦和前来出席的妹妹派涅打了一个招呼,现在一跃成为新区红十字会代言人的她一举克服了不爱在人前表演和出风头的性格,为民间医疗力量的扩充而四处活跃。就拿她担任红十字会代言人的就职演讲来说吧,不喜欢在人前表演的她接到兄长委托后反而干劲十足,除了多尼瓦之外,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她为了不让兄长失望,在演讲之前已经把演讲稿读得页角渗汗直至发黄变形。 多尼瓦打量了几眼穿着铅笔服的派涅。或许像她现在这样,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去成为没有实权,但不用为生计困扰的国家象征更符合他“让一切仇恨在这里画上句点”的主旨吧。他已经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子孙像十几年前的他,带着妹妹出逃一样惊恐不堪的场景了。他可以看出来现在自己的妹妹是幸福的——这样就足够了。为了自己之后的人能够一样幸福,人是不可以期盼太多的。 从祖父的祖先到祖父,到父亲,再到他自己和那些兄弟,都累了。当然他不会直接让出权柄,他要以埃尔塔最高统治者的身份看到全国统一,尔后用大义和实力做武器断绝任何人染指皇位的可能! 最后一支部队堵在了最后一排,只听一声哨响,他们全体从前排依次坐下。唯有前排的预计授勋者依旧站得笔直。 握紧了左拳和右边的话筒,这位年轻的君主便开始抬头面对着全场。他的面前正是这支大陆最强的军队,纪律严明,武器先进。头顶为了仪式气氛咆哮而过的战机是双月西征军不敢想象的梦魇,他的左手边那些黄皮肤的异界来客不论军人还是文官,都是为了埃尔塔人的幸福和自由真心着想,而且智慧和经验都超乎于这个世界的前敌人,现在的盟友,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能够与双月教会分庭抗礼的新埃尔塔。他的右手边则是派涅公主,普朗西斯等一干想干出大事,留名青史的埃尔塔年轻血液。而远处,则是重叠着的丘陵,和埃尔塔新城。 很好,就让我看看山脉后的埃尔塔帝国,能在我的手里走到哪一步吧!多尼瓦伸出右手的话筒,好似挥向东边的铁拳,心里暗暗念道。 第一百章 山丘的另一边 五名士兵的生命。这就是埃尔塔新军御敌于“国门”之外,消灭数万敌人,俘虏上万敌军的代价。 这个结果,好些人一开始是不肯相信的。直到一列列绿油油的军车从谷地,从山岗,从防线开回盾城,开回他们的出发地,士兵的亲人和朋友们看见活生生的人从车上下来,排成一片军帽的海洋时,他们才真正相信了。 欢呼声,口哨声炸得整片平原都嗡嗡作响。埃尔塔人用自己的双手保住了革新的成果,和旧帝国疆域里的最后一片净土,对手还是在这个世界里不可一世的双月教会。 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长队,从新城的街心穿过——就像在他们之前游街的俘虏一样。取代了冷眼和叫骂的是忘情的欢呼,和埃尔塔姑娘的媚眼。 士兵们“自我”的概念逐渐消融在队列之中,胜利和自豪的感觉包裹着他们。曾经在埃尔塔旧军中服役的战士们感触尤深。旧军的队伍前总要有骑着高头大马的统帅,然而现在也大多数是军官的他们,也和士兵穿着一样的军装,踏着一样的步子,却丝毫没有些许落寞的感觉。士兵为他们在这支部队当中身为步兵而自豪,军官亦为他们在这支部队当中身为指挥官而自豪! 唯一的特例,军衔连升两级,升任排长的贝斯隆踏着虽然平静,但是能把一切踏碎的步伐走在全队的排头。带领一个步兵班挡住上百倍于己方人数的敌军,击杀人数极可能突破四位数的他因英勇无畏,已经成了传遍全军和埃尔塔西部全境的大英雄。印着他照片和画像的战报海报,宣传单让三岁的孩子都能认出那张俊俏又不失刚毅的脸。如果现在要在整个西埃尔塔票选出“最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这家伙绝对能拿下第一,把第二名甩出十万八千里! “看啊!那排头的是贝斯隆!”纺纱厂临街的窗口叠满了脑袋,那是女工争相目睹士兵雄姿挤出来的景象。挤不上的和晚来的只好使劲迈开步子,下楼往厂区靠街边的栏杆飞奔。在栏杆边,一位年纪不超过二十岁,还戴着纺织厂工作帽的女孩子在人堆里努力地从口袋里拿出印着贝斯隆拿着机枪摆姿势的照片,用栏杆外的手接过照片仔细比对。那英姿勃发的样子,真的一模一样! “贝斯隆!贝斯隆!贝斯隆!……”她也开始和其他的女工一样大声呼喊,希望英雄的眼神能和自己四目相对。幸好厂区保安牢牢看守住大门,让女工们不至于从厂区里喷涌而出…… “她们呼喊的是……贝斯隆啊,那个一人挡住千人的棒小伙?”多尼瓦在直升机上和一干新军高级军官从高处俯瞰这次的胜利大游街,引擎的轰鸣声让机上的人听得有些不太真切。 “是的,陛下。”这句话从黄源的嘴里说出有十足的违和感。 “埃尔塔的人民需要英雄,现在终于来了一个……”带着飞行帽的多尼瓦,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还有,黄翻译,请不要再叫我陛下了。我这个只负责收租的一国之君可一点都不称职,还不如这底下的一个小兵呢。” 黄源有点乐了,他忍住笑说道:“对不起,皇帝陛下,这是规定。您明白的。” “规定规定,都是规定。”多尼瓦有些烦躁。“不过你们的‘西欧史’里头,那个叫‘英格兰国’的皇帝在他的前前任被处死,前任被流放之后也成了必须遵守规定的人。这就是你们一直说的‘历史的选择’么?” “陛下,那叫‘法律’,而不是‘规定’。虽然是一个东西没错,可是轻重不同。啊,您都读到光荣革命了?看来回去我还得组织继续翻译……”黄源说到这里,挠了挠脑袋。 “嗯,我已经把你给我的内容全部看完了。能稍微简短一些告诉我,英格兰国这个国家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吗?在它成为‘君主立宪’的国家之后?”多尼瓦没有得到想听到的答案,立刻急切追问道。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黄源开始组织语言。从接到翻译欧洲历史的任务才开始着手阅读这部分材料的他对此印象不深。这个活儿应该让罗绫来做才对。可惜那丫头的埃尔塔语至今磕磕绊绊……“自光荣革命后,英格兰走上了……” 直升机上,埃尔塔的皇帝已经不太关心从天上看那支精兵虎旅,而着迷地听着黄源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不列颠在光荣革命之后的历史——尽管这名兼任且不太及格的历史导师还要时常歪歪脑袋查查手机。与此同时,队伍的先头也逐渐走出城区。这次近似于阅兵的游街只不过是插曲,而重头戏在于授勋仪式和烈士祭奠仪式——两者都在水库湖畔的陵园广场进行。 喧闹声逐渐散开,军用卡车载着士兵们逐渐远去。上百辆军车一路卷起满天的烟尘。而载着要人的车辆和直升机则先行一步,早就到达陵园广场外。 通向广场和纪念碑的白色石坡两侧,是平整一空等待栽碑的走道和台基。现在填上去的五块墓碑安放在最靠近纪念碑的两侧,而它们在整块陵园里的份量,仅仅是沧海一粟。连纪念碑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刻字——因为建造者不知道在埃尔塔的全境解放之前,到底会牺牲多少人。往大了做总比往小了做好,因为工程款就是那么多。 不过这也造成了往上爬的士兵和埃尔塔本地官员们的心理压力。刚刚把双月教会西征军搓圆捏扁的他们突然想起来,对方还有神祗这一张鬼牌。一直兴奋异常的心情不由得被浇灭了几分。 当然,这个走道设计得这么长也是考虑到未来的整体景观效果的。广场设计得如此之庞大,也是考虑到晨练的埃尔塔大爷大妈们广场舞和太极拳,踢毽子舞刀剑等多样化需求的。不过现在,它的主要功能是容下上万名士兵挨个儿坐下观礼。 年轻的君主不需要舞台,就简单地站在一层台阶上,用话筒让全场听到自己的声音。一连连的士兵如同锡液一样流入广场,迅速固定在某个角落或是其他部队旁边。 多尼瓦一边沉思于刚刚黄源讲述过在门另一侧发生过的往事,一边注视着数万人的队列逐渐成型。放弃了皇权的岛国居然靠着人民进步的力量直接一跃成为了永远都有太阳照耀的庞大帝国…… “那样的国家,不再有因皇权而起的悲剧。因为决定皇权流转的并不是血肉为限的氏族。”黄源说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父亲家族的倾轧,和母亲的惨剧,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尸骨无存的悲惨下场。 部队还在依序进场,那些戴着坦克盔的精锐们已经站到了广场中央。更多的部队正严整地按照队形排到更前方依次坐下。 多尼瓦和前来出席的妹妹派涅打了一个招呼,现在一跃成为新区红十字会代言人的她一举克服了不爱在人前表演和出风头的性格,为民间医疗力量的扩充而四处活跃。就拿她担任红十字会代言人的就职演讲来说吧,不喜欢在人前表演的她接到兄长委托后反而干劲十足,除了多尼瓦之外,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她为了不让兄长失望,在演讲之前已经把演讲稿读得页角渗汗直至发黄变形。 多尼瓦打量了几眼穿着铅笔服的派涅。或许像她现在这样,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去成为没有实权,但不用为生计困扰的国家象征更符合他“让一切仇恨在这里画上句点”的主旨吧。他已经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子孙像十几年前的他,带着妹妹出逃一样惊恐不堪的场景了。他可以看出来现在自己的妹妹是幸福的——这样就足够了。为了自己之后的人能够一样幸福,人是不可以期盼太多的。 从祖父的祖先到祖父,到父亲,再到他自己和那些兄弟,都累了。当然他不会直接让出权柄,他要以埃尔塔最高统治者的身份看到全国统一,尔后用大义和实力做武器断绝任何人染指皇位的可能! 最后一支部队堵在了最后一排,只听一声哨响,他们全体从前排依次坐下。唯有前排的预计授勋者依旧站得笔直。 握紧了左拳和右边的话筒,这位年轻的君主便开始抬头面对着全场。他的面前正是这支大陆最强的军队,纪律严明,武器先进。头顶为了仪式气氛咆哮而过的战机是双月西征军不敢想象的梦魇,他的左手边那些黄皮肤的异界来客不论军人还是文官,都是为了埃尔塔人的幸福和自由真心着想,而且智慧和经验都超乎于这个世界的前敌人,现在的盟友,可以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能够与双月教会分庭抗礼的新埃尔塔。他的右手边则是派涅公主,普朗西斯等一干想干出大事,留名青史的埃尔塔年轻血液。而远处,则是重叠着的丘陵,和埃尔塔新城。 很好,就让我看看山脉后的埃尔塔帝国,能在我的手里走到哪一步吧!多尼瓦伸出右手的话筒,好似挥向东边的铁拳,心里暗暗念道。 第一章 英雄之悲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你们和在后方劳作的同胞们流血流汗换来的胜利,是属于你们的。(掌声)我也相信依靠万万千千埃尔塔人的力量,一定能够把双月教会这个寄生虫赶出埃尔塔!(更大的掌声)” 在多尼瓦亲自给打出首战告捷的两个连和贝斯隆等战斗英雄、集体授勋之后,他以埃尔塔皇帝的身份,就势对着全军开始演说。 “然而——胜利之后,埃尔塔仅仅就是像以前一样统一吗?”。口气与语调都不一样的发问开始让所有人感到疑惑,多尼瓦这是演的哪一出? “在士兵们流过鲜血,工人农民付出努力之后,埃尔塔难道又要回到那种用血肉争夺权力,甚至兄弟阋墙,父子互戮的场景么?” 台下安静极了。连烈属都停止了刚刚的啜泣。这一段有点吓人。 “不,我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统一后的埃尔塔,一定要有所改变。试问一下,现在诸位的父母兄弟工作的工厂,警局,消防局,医院和餐厅,许许多多让埃尔塔人更加舒适的机构,哪一个是由我直接下达指令的?” “没有……没有!”台下的声音从零散变得果断。军人是不允许对上级说谎的,尽管真相可能不合上级的意。 “你们的‘首长’是那些异界来的军官,他们是用什么把在座各位培养成把双月教会打回老家去的强军呢?” 台下一片交头接耳,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不敢说。而侧边观礼的中国籍工作人员那边,已经有人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你们可能和我一样,抱怨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规矩’很多。但是它们严格执行之后,才有了现在崭新的埃尔塔。没错,我这个一国之君在这些细致的‘安全规章’,‘纪律守则’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台下先是一片沉默,尔后传来了几声轻微的惊呼。 “从我开始,今后统一的埃尔塔的大地之上不会再有任何能探身在法理和‘规矩’上的人存在!这不仅是给你们这些流血流汗的士兵一个交待,也是给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全埃尔塔人民一个交待!埃尔塔的最高权力,最后还是不能超过我与人民的约法三章!” 呆住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无限的皇权就在他们面前当场炸碎。无形的皇冠从多尼瓦头顶滑落,把还在苟延残喘的埃尔塔老帝国砸得粉碎。 对于新区这一边来说,这是他们想要并一直去诱导的结局。本身多尼瓦依靠他拥有的人事任免权就只能任免被架空的官员,更别提其中很大一部分大臣已经被新区拉拢,或直接按照顾问的意见行事。诚然这些“顾问”,“专家”都没有中饱私囊的私欲——一旦超过红线,回国之后工作都难找。但是多尼瓦就难办了,他眼见西埃尔塔一日日羽翼渐丰,甚至能够与以前那个腐朽的大帝国相匹敌,然而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各要职都与自己无关,再去争取什么大权,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倘若如此,什么帝王之术,御人方略……今后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等到这一切工作完成,埃尔塔的一国之君就会变成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个国民尊敬爱戴的吉祥物。到那时候没有人会去伤害皇室,皇室内更不会有人去为了最高权力大打出手。他在全军的欢呼万岁当中走下那层台阶,解脱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这些埃尔塔仅存的皇族们,就能到此为止获得安宁了吧? 埃尔塔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就算东边的鲁恰和欧费蒙德里奇有多么强大的军队,他们也即将被历史书页翻篇,从此属于过去。只有新埃尔塔牢牢站在新的一页上,从此属于未来。 埃尔塔新军这支属于未来的部队也将在今天之后再度转入预备状态。无人侦察机替代了他们驻守在前线,本就腿脚不便的西征军任何蛛丝马迹都在摄像头下一览无余。总指也判断出敌军在未来一到两个月不可能再度发起进攻,这正是不可多得的战后重新整训,交流经验,反思失误和补充新兵,调整编制的最佳时期。 而多尼瓦这个一国之君呢,虽然没有控制西埃尔塔的实权,但威望也在与日俱增。在他刚刚发表这一惊世骇俗的演说之前,不需要处理政务,又天天四处“作秀”的他,俨然已经站在了西拉威亚家族的顶点。对于西埃尔塔的繁荣,不管真实情况如何,百姓起码把一半的功劳归功于年轻有为又善于作秀的皇帝身上。 诚然,作秀在一般人的眼里看来很累。但是多尼瓦却不这么觉得。“权力是最好的O药”和“我还想再活五百年”都是着迷于地位的人对宝座最好的表白。而多尼瓦在和贝斯隆这样的英雄握手授勋时,在和烈属交流时,无论是对方现在的英雄气息多么强烈,亦或是人为赋予的道德气场如何强大,这个皇族的身份总可以让他永远高出对方一头。烈属感动的泪水和英雄兴奋的脸庞,给他的满足根本不是锦衣玉食,甚至热水浴缸可以相比较的。 即使没有实权,人们也依旧会按照地位给予尊重。一国之君多尼瓦是如此,践行红十字会门面一职的妹妹派涅也是如此。只要他们做了与他们地位相符合的事情,拥护和人望自然不成问题。 多尼瓦带头和一干要人走在下山的路上,亲手终结了旧帝国的皇帝感到异常轻松,丝毫没有上来时的沉重感。 士兵们回到城内军营,就地解散。他们当中有人会回家与家人团聚,有些人会选择留在操场参加今晚的露天大晚宴,有些人胡乱塞上几口饭,就会去为他们组织的舞会上和花痴的妹子们嗨一晚。当然,假期仅限两天。在埃尔塔全境解放肃清所有敌对势力前,放任士兵返乡探亲的行为都是不明智的。 军方是乐了,全城的警力则保持极度紧张。首先今晚全城的酒水都停止供应,酒吧也暂时关门。同时各个家庭宿舍也被挨个通知,建议今晚有家室的女性不要单独外出。当然,军纪这种东西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只不过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傻蛋。 令人意外的是,大喇叭放出今晚有能和士兵接触的舞会时,大街上还在垂头丧气觅食的女工们突然中了邪一般不见踪影。这一看就知道是回家打扮去了。饭可以不吃,东西可以不买,总不能带着工作帽,穿着都是汗臭味和机油污渍的工作服去勾搭兵汉子吧?这是不可能的啊! 士兵们的长官则没有这么多选项可选,没有什么比跟表面上军职不同,但都是拿着命来传送门这边找刺激,找前途的半疯子们一起就着小菜喝酒更开心的事情了。更何况,他们是这支大胜刚归的部队之缔造者和指挥者。如果连这一次的胜利之后都不能好好地一醉方休,那么谁能知道下一次归队之后,他们还能不能这样放肆地吃喝呢? 卤味,坚果,凉菜和各种肉菜一字排开,甩空了的酒瓶在一角堆积成山。几个不胜酒力的已经倒在墙角,不喝酒的家伙则在一旁搜剿着小菜。而酒桌上的明星则还在行酒令对吹。整个大堂里云山雾海自不必说,还有出征之后急着把烟抽完,后半段无烟可抽的老烟鬼在对着天花板一根接一根地吐着烟圈。 与此同时,南组团两个宿舍区的十字路口,把军装换下,胡须全部剃过一遍的贝斯隆静静站在路灯杆旁,时不时地看着手表。 他的母亲早就逝世,父亲则进了深山打猎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餐会可以明天再去,舞会他则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在等比全城姑娘更重要的那个人。 分针渐渐偏出晚上八点表盘的四分之一。贝斯隆焦急地用左脚敲着地面。和他约定好的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呢? 路灯交接的远处,留着单边马尾的人影晃了一下,随即又匿进了黑暗之中。 “蕾卡!”贝斯隆楞了一下,随即跟着跑进了黑暗当中。那黑暗只不过是路灯的交界,飞奔的贝斯隆很快看清了女孩的身影。“蕾卡,为什么要跑?” 女孩只是啜泣着继续奔跑,不愿回答。但是一个女店员的体力和脚程,又怎么能和贝斯隆这个打带跑铸造的英雄相比呢?很快,贝斯隆就一把抓住了蕾卡的手。 “我们不是在信中约好了吗……你为什么要跑呢?”贝斯隆说完这一句话有点不容易,中间还喘了一口粗气。 被叫做蕾卡的少女仰着头流泪慢慢坐下,带着哭腔说道: “我希望回来的是士兵贝斯隆,不是英雄贝斯隆……你现在已经太高了,我够不着你……” 说罢少女哇地一声开始捂脸痛哭,贝斯隆亦放开了一直紧抓在掌心的手。 若问什么是英雄的悲哀,这应该就是吧。 第一章 英雄之悲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你们和在后方劳作的同胞们流血流汗换来的胜利,是属于你们的。(掌声)我也相信依靠万万千千埃尔塔人的力量,一定能够把双月教会这个寄生虫赶出埃尔塔!(更大的掌声)” 在多尼瓦亲自给打出首战告捷的两个连和贝斯隆等战斗英雄、集体授勋之后,他以埃尔塔皇帝的身份,就势对着全军开始演说。 “然而——胜利之后,埃尔塔仅仅就是像以前一样统一吗?”。口气与语调都不一样的发问开始让所有人感到疑惑,多尼瓦这是演的哪一出? “在士兵们流过鲜血,工人农民付出努力之后,埃尔塔难道又要回到那种用血肉争夺权力,甚至兄弟阋墙,父子互戮的场景么?” 台下安静极了。连烈属都停止了刚刚的啜泣。这一段有点吓人。 “不,我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统一后的埃尔塔,一定要有所改变。试问一下,现在诸位的父母兄弟工作的工厂,警局,消防局,医院和餐厅,许许多多让埃尔塔人更加舒适的机构,哪一个是由我直接下达指令的?” “没有……没有!”台下的声音从零散变得果断。军人是不允许对上级说谎的,尽管真相可能不合上级的意。 “你们的‘首长’是那些异界来的军官,他们是用什么把在座各位培养成把双月教会打回老家去的强军呢?” 台下一片交头接耳,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不敢说。而侧边观礼的中国籍工作人员那边,已经有人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你们可能和我一样,抱怨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规矩’很多。但是它们严格执行之后,才有了现在崭新的埃尔塔。没错,我这个一国之君在这些细致的‘安全规章’,‘纪律守则’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台下先是一片沉默,尔后传来了几声轻微的惊呼。 “从我开始,今后统一的埃尔塔的大地之上不会再有任何能探身在法理和‘规矩’上的人存在!这不仅是给你们这些流血流汗的士兵一个交待,也是给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全埃尔塔人民一个交待!埃尔塔的最高权力,最后还是不能超过我与人民的约法三章!” 呆住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无限的皇权就在他们面前当场炸碎。无形的皇冠从多尼瓦头顶滑落,把还在苟延残喘的埃尔塔老帝国砸得粉碎。 对于新区这一边来说,这是他们想要并一直去诱导的结局。本身多尼瓦依靠他拥有的人事任免权就只能任免被架空的官员,更别提其中很大一部分大臣已经被新区拉拢,或直接按照顾问的意见行事。诚然这些“顾问”,“专家”都没有中饱私囊的私欲——一旦超过红线,回国之后工作都难找。但是多尼瓦就难办了,他眼见西埃尔塔一日日羽翼渐丰,甚至能够与以前那个腐朽的大帝国相匹敌,然而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各要职都与自己无关,再去争取什么大权,也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倘若如此,什么帝王之术,御人方略……今后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等到这一切工作完成,埃尔塔的一国之君就会变成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一个国民尊敬爱戴的吉祥物。到那时候没有人会去伤害皇室,皇室内更不会有人去为了最高权力大打出手。他在全军的欢呼万岁当中走下那层台阶,解脱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这些埃尔塔仅存的皇族们,就能到此为止获得安宁了吧? 埃尔塔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就算东边的鲁恰和欧费蒙德里奇有多么强大的军队,他们也即将被历史书页翻篇,从此属于过去。只有新埃尔塔牢牢站在新的一页上,从此属于未来。 埃尔塔新军这支属于未来的部队也将在今天之后再度转入预备状态。无人侦察机替代了他们驻守在前线,本就腿脚不便的西征军任何蛛丝马迹都在摄像头下一览无余。总指也判断出敌军在未来一到两个月不可能再度发起进攻,这正是不可多得的战后重新整训,交流经验,反思失误和补充新兵,调整编制的最佳时期。 而多尼瓦这个一国之君呢,虽然没有控制西埃尔塔的实权,但威望也在与日俱增。在他刚刚发表这一惊世骇俗的演说之前,不需要处理政务,又天天四处“作秀”的他,俨然已经站在了西拉威亚家族的顶点。对于西埃尔塔的繁荣,不管真实情况如何,百姓起码把一半的功劳归功于年轻有为又善于作秀的皇帝身上。 诚然,作秀在一般人的眼里看来很累。但是多尼瓦却不这么觉得。“权力是最好的O药”和“我还想再活五百年”都是着迷于地位的人对宝座最好的表白。而多尼瓦在和贝斯隆这样的英雄握手授勋时,在和烈属交流时,无论是对方现在的英雄气息多么强烈,亦或是人为赋予的道德气场如何强大,这个皇族的身份总可以让他永远高出对方一头。烈属感动的泪水和英雄兴奋的脸庞,给他的满足根本不是锦衣玉食,甚至热水浴缸可以相比较的。 即使没有实权,人们也依旧会按照地位给予尊重。一国之君多尼瓦是如此,践行红十字会门面一职的妹妹派涅也是如此。只要他们做了与他们地位相符合的事情,拥护和人望自然不成问题。 多尼瓦带头和一干要人走在下山的路上,亲手终结了旧帝国的皇帝感到异常轻松,丝毫没有上来时的沉重感。 士兵们回到城内军营,就地解散。他们当中有人会回家与家人团聚,有些人会选择留在操场参加今晚的露天大晚宴,有些人胡乱塞上几口饭,就会去为他们组织的舞会上和花痴的妹子们嗨一晚。当然,假期仅限两天。在埃尔塔全境解放肃清所有敌对势力前,放任士兵返乡探亲的行为都是不明智的。 军方是乐了,全城的警力则保持极度紧张。首先今晚全城的酒水都停止供应,酒吧也暂时关门。同时各个家庭宿舍也被挨个通知,建议今晚有家室的女性不要单独外出。当然,军纪这种东西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只不过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傻蛋。 令人意外的是,大喇叭放出今晚有能和士兵接触的舞会时,大街上还在垂头丧气觅食的女工们突然中了邪一般不见踪影。这一看就知道是回家打扮去了。饭可以不吃,东西可以不买,总不能带着工作帽,穿着都是汗臭味和机油污渍的工作服去勾搭兵汉子吧?这是不可能的啊! 士兵们的长官则没有这么多选项可选,没有什么比跟表面上军职不同,但都是拿着命来传送门这边找刺激,找前途的半疯子们一起就着小菜喝酒更开心的事情了。更何况,他们是这支大胜刚归的部队之缔造者和指挥者。如果连这一次的胜利之后都不能好好地一醉方休,那么谁能知道下一次归队之后,他们还能不能这样放肆地吃喝呢? 卤味,坚果,凉菜和各种肉菜一字排开,甩空了的酒瓶在一角堆积成山。几个不胜酒力的已经倒在墙角,不喝酒的家伙则在一旁搜剿着小菜。而酒桌上的明星则还在行酒令对吹。整个大堂里云山雾海自不必说,还有出征之后急着把烟抽完,后半段无烟可抽的老烟鬼在对着天花板一根接一根地吐着烟圈。 与此同时,南组团两个宿舍区的十字路口,把军装换下,胡须全部剃过一遍的贝斯隆静静站在路灯杆旁,时不时地看着手表。 他的母亲早就逝世,父亲则进了深山打猎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餐会可以明天再去,舞会他则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在等比全城姑娘更重要的那个人。 分针渐渐偏出晚上八点表盘的四分之一。贝斯隆焦急地用左脚敲着地面。和他约定好的那个人到底会不会来呢? 路灯交接的远处,留着单边马尾的人影晃了一下,随即又匿进了黑暗之中。 “蕾卡!”贝斯隆楞了一下,随即跟着跑进了黑暗当中。那黑暗只不过是路灯的交界,飞奔的贝斯隆很快看清了女孩的身影。“蕾卡,为什么要跑?” 女孩只是啜泣着继续奔跑,不愿回答。但是一个女店员的体力和脚程,又怎么能和贝斯隆这个打带跑铸造的英雄相比呢?很快,贝斯隆就一把抓住了蕾卡的手。 “我们不是在信中约好了吗……你为什么要跑呢?”贝斯隆说完这一句话有点不容易,中间还喘了一口粗气。 被叫做蕾卡的少女仰着头流泪慢慢坐下,带着哭腔说道: “我希望回来的是士兵贝斯隆,不是英雄贝斯隆……你现在已经太高了,我够不着你……” 说罢少女哇地一声开始捂脸痛哭,贝斯隆亦放开了一直紧抓在掌心的手。 若问什么是英雄的悲哀,这应该就是吧。 第二章 整编整训 “你的假期我批准了。”贝斯隆在公用电话亭里开心地握紧拳头。“哦,这不是因为你的名气和功勋大了,这是因为你已经被调任军校当教员,所以你一周之后再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啪的一声,贝斯隆从天堂直直掉进冰窟窿里啦。“嘟……嘟……”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断了。贝斯隆郁闷地挂上话筒,从电话机里接过掉出来的五个一角硬币。 刚用半天的时间安抚完蕾卡,想请个假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调离前线,贝斯隆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诚然新区不需要英雄站到演讲台前去募捐,一旦立功或参加过一定次数的战役之后,土著官兵都会直接调往军校接受更深层次的学习。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成是新时代版本的互换防区,掺沙子和玩权术。军中无派,千奇百怪,出现以单位和地区为结构拉帮结派的事情当然不可避免。这就像铁会生锈一样,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 但是呢,现代军队就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到某些程度。一切以命令为准,小团体再怎么大也不能出现抗命的行为。异地升迁调动本身就是瓦解小团体的行为,更何况其中起码要短训三个月,今后对高级军官更是要有1-2年的长训,看谁还能撑得住那些小团体。 不过对于贝斯隆这样的准“战神”来说,军校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保住这根精神旗杆,和他的战斗技巧。技巧这种东西,有些人生来就有而有些人不经指点一辈子都学不会。且不谈什么勇气和运气,战争当中的分秒之差,就是英雄和扑街的区别。 同时,把贝斯隆这个旗杆插在军校也有助于有更多的小伙子来踊跃参军。仅仅凭几万正规军是可以击溃西征军没错,然而之后数十万的溃兵满地跑,中部和东部的治安如何保证?就算这十几万口都是家猪,家猪撒丫子也能跑得飞快啊!要抓多久?要让治安恶化多久?所以扩军直到和西征军保持同一数量级,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之一。方案之二是断绝西征军的补给,把西征军逼回沿海地区,再慢慢发展中部的交通和统治条件,把他们赶下海。 贝斯隆当然不会瞬间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不止他不明白,这一手先进经验也不是埃尔塔大地上任何一个智者捏捏胡须就能想出个所以然的。他只知道调离了前线,亲手打倒双月教会匪徒,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梦想就抓空了一半。 虽然胸前挂着埃尔塔独立自由勋章,但是贝斯隆本觉得他不会在此止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一张调令很快就会寄送到他的部队宿舍信箱里,这是命令。而命令是没有讨论余地的。 而电话亭外,在等待结果的蕾卡则显得很开心。“我喜欢的是最真实的那个贝斯隆,可不是名声响彻全国的大英雄。”拉上贝斯隆的手,蕾卡这么回应着贝斯隆的抱怨。贝斯隆的帽檐一低,本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就像明星嫁娶的对象一般来说也是明星,这种顶级公众人物给伴侣带来的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贝斯隆假如不带上那顶二三十块的圆边帽,那么街上九成八的人会开始大声惊呼围住这位英雄——也许贝斯隆能承受住这种总是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压力,但总是被群花围绕着的贝斯隆会不会变心?一起被放到聚光灯下压力有多大?这都是蕾卡不能去尝试的。 这一次整编,贝斯隆和另外十四个土著官兵调任军事学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原本在营-连这里不是实行三三制的新军这一次人数不变,凭空变出了三个团。而新编的另外三个步兵团,倒还是空架子。与其他六个主力团不同的是,这三个团的连以下干部都会由土著担任。土著的锻炼和职位都是同步提升的,最后埃尔塔人会有自己的师长,自己的军长和自己的总参谋长,但是现在还不行。 同时,针对重点防御单位火力不足的问题,执行要点防御的部队每班增加一挺五六式轻机枪,用可靠性更高的八零式通用机枪换下了故障不少的六七式。贝斯隆能够以一挺机枪杀进杀出,还是要感谢他手上那把六七式没有出故障。否则贝斯隆就可能面对上百敌军时还要带着石棉手套排除故障——这也就没有什么战神了。 新军在揭幕战当中其中一路运用的伏击爆破战术也得到了教官和营团一级的一致好评。在军力劣势时,提前得知敌军进军路线,用爆破最大程度杀伤敌军有生力量,是最正确的答案。像渡口阻击战那样被突袭,实在是胜得过于狼狈。 同时,身形庞大的铁傀儡也给了第二步兵团以极深刻的印象。非无后坐力炮出场不能阻止的它,一旦是单独的轻步兵遭遇到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轻步兵需要一款能够班为单位携带,起码能够换下一名钢铁巨人的武器。 但是这种武器却不能威力足够影响到新军装备的装甲车辆,且最好为一次性。原因很简单,敌人缴获了怎么办? 威力不能太大,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九零式破甲枪榴弹。每个班中的一名步枪兵经过额外训练,装备改装后的枪口装置和数枚枪榴弹。九零式枪榴弹的破甲厚度仅为80mm,当然对付铸铁和软钢装甲威力进一步上升,但还是根本威胁不到铁乌龟们。 整编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全体整训。士兵们明天回到营房之后,面对着他们的首先就是各种调令。然后新单位投入训练。磨合训练和换装训练自不必说,针对接下来可能要开始的中部进攻战要训练的科目还有很多。能打好防御战就不代表着进攻战能够万无一失,补给线的拉长以及补给水准的降低,各种包抄和切入之中的机动也影响着成败。能在一昼夜之中行进更长的距离包住包围圈,那么抓猪的难度就能降低一个层次,也就会有更多的敌军手拉手走进战俘营,不必浪费追击的汽油和子弹。 切割敌主力,包围起上十万人的行动还对部队的凝聚力和意志力造成了新的挑战。试想着作为阻断敌军退路的包抄部队会在敌军前端受阻后退时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吧。还是那句话,十万头猪往一个方向冲,那也是不可小觑的压力。 后勤方面,工程兵需要进一步完成开战前没有完成的课程。不修筑平整的简易道路和桥梁,后勤车辆的抵达就只能是屁话。而没有充足的弹药供给的新军部队,端着刺刀是无法和魔法师们抗衡的。 九个团需要的后勤车辆也非以前能比,新军此时严重缺乏机械师和驾驶员。没有什么办法,练呗!不用知其所以然的驾驶员速成,两个月足矣。 当然其中三个团不是一线作战团,而是准备拿来维持刚解放的地区所需要的治安团。立足于今后转到警察系统的考虑,由原警系投入现役的土著官兵作为指挥构架。而他们接受的训练也和其他军队不同,从治安清剿到反游击战,防渗透,侦察与反侦察,甚至消防方面也要接受训练。 对方坚守的目的也很快查明,就是魔粉。而现在距离魔粉的收获季节还有将近三个月,西埃尔塔所要做的就是在两个月内主动出击,把大块的魔粉产地据为己有。如果这不能做到,亦可以直接出动航空兵力烧毁广袤的田野。总之,不能让双月教会再拿到任何有助于战力提升的东西。 现在种粮和魔粉作物的田地从空中看下去都是一片绿,自人道的角度来说实在是不适于现在就动手烧荒。同样的理由也否决了击沉河道上所有船只的提案,其中有不少送着粗铜和剥削双月教会的货物呢。而且据调查,双月教会也在用最低的口粮标准养活了数百万以上的埃尔塔人民,这不能不算是一件大善事——虽然养活了为他们自己打工剥削,但总不能坏了人家的“好意”嘛。 同时,多尼瓦也不希望他的国家在这场统一战争之中牺牲太多。西部边境的直属地带一侧已经少有原住民的身影,西征军坚壁清野的防御让这里失去往日的光彩。如果这样的景象扩散到整个直属地带并东部全境,那么埃尔塔自身的损失和进军的难度都将成倍上升。 一旦全面对双月教会的后勤体系发动攻击,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粮食供应不再能够满足农奴的最低需求。届时农奴大量减员就不提了,最大的威胁是西征军极有可能杀死耗粮的农奴和其他埃尔塔人借此换取保证撤退成功的粮食供应。而不管是主要后果还是次要后果,对于这个国家未来的打击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头猪看起来确实是砧板上的肉,但是被放倒之前这头猪是把瓶瓶罐罐踏碎,还是乖乖落入屠夫的网袋里头,这可就是一门学问了。 第二章 整编整训 “你的假期我批准了。”贝斯隆在公用电话亭里开心地握紧拳头。“哦,这不是因为你的名气和功勋大了,这是因为你已经被调任军校当教员,所以你一周之后再过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啪的一声,贝斯隆从天堂直直掉进冰窟窿里啦。“嘟……嘟……”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断了。贝斯隆郁闷地挂上话筒,从电话机里接过掉出来的五个一角硬币。 刚用半天的时间安抚完蕾卡,想请个假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调离前线,贝斯隆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诚然新区不需要英雄站到演讲台前去募捐,一旦立功或参加过一定次数的战役之后,土著官兵都会直接调往军校接受更深层次的学习。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成是新时代版本的互换防区,掺沙子和玩权术。军中无派,千奇百怪,出现以单位和地区为结构拉帮结派的事情当然不可避免。这就像铁会生锈一样,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 但是呢,现代军队就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到某些程度。一切以命令为准,小团体再怎么大也不能出现抗命的行为。异地升迁调动本身就是瓦解小团体的行为,更何况其中起码要短训三个月,今后对高级军官更是要有1-2年的长训,看谁还能撑得住那些小团体。 不过对于贝斯隆这样的准“战神”来说,军校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保住这根精神旗杆,和他的战斗技巧。技巧这种东西,有些人生来就有而有些人不经指点一辈子都学不会。且不谈什么勇气和运气,战争当中的分秒之差,就是英雄和扑街的区别。 同时,把贝斯隆这个旗杆插在军校也有助于有更多的小伙子来踊跃参军。仅仅凭几万正规军是可以击溃西征军没错,然而之后数十万的溃兵满地跑,中部和东部的治安如何保证?就算这十几万口都是家猪,家猪撒丫子也能跑得飞快啊!要抓多久?要让治安恶化多久?所以扩军直到和西征军保持同一数量级,就成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之一。方案之二是断绝西征军的补给,把西征军逼回沿海地区,再慢慢发展中部的交通和统治条件,把他们赶下海。 贝斯隆当然不会瞬间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不止他不明白,这一手先进经验也不是埃尔塔大地上任何一个智者捏捏胡须就能想出个所以然的。他只知道调离了前线,亲手打倒双月教会匪徒,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梦想就抓空了一半。 虽然胸前挂着埃尔塔独立自由勋章,但是贝斯隆本觉得他不会在此止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一张调令很快就会寄送到他的部队宿舍信箱里,这是命令。而命令是没有讨论余地的。 而电话亭外,在等待结果的蕾卡则显得很开心。“我喜欢的是最真实的那个贝斯隆,可不是名声响彻全国的大英雄。”拉上贝斯隆的手,蕾卡这么回应着贝斯隆的抱怨。贝斯隆的帽檐一低,本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就像明星嫁娶的对象一般来说也是明星,这种顶级公众人物给伴侣带来的压力也是显而易见的。贝斯隆假如不带上那顶二三十块的圆边帽,那么街上九成八的人会开始大声惊呼围住这位英雄——也许贝斯隆能承受住这种总是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压力,但总是被群花围绕着的贝斯隆会不会变心?一起被放到聚光灯下压力有多大?这都是蕾卡不能去尝试的。 这一次整编,贝斯隆和另外十四个土著官兵调任军事学校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原本在营-连这里不是实行三三制的新军这一次人数不变,凭空变出了三个团。而新编的另外三个步兵团,倒还是空架子。与其他六个主力团不同的是,这三个团的连以下干部都会由土著担任。土著的锻炼和职位都是同步提升的,最后埃尔塔人会有自己的师长,自己的军长和自己的总参谋长,但是现在还不行。 同时,针对重点防御单位火力不足的问题,执行要点防御的部队每班增加一挺五六式轻机枪,用可靠性更高的八零式通用机枪换下了故障不少的六七式。贝斯隆能够以一挺机枪杀进杀出,还是要感谢他手上那把六七式没有出故障。否则贝斯隆就可能面对上百敌军时还要带着石棉手套排除故障——这也就没有什么战神了。 新军在揭幕战当中其中一路运用的伏击爆破战术也得到了教官和营团一级的一致好评。在军力劣势时,提前得知敌军进军路线,用爆破最大程度杀伤敌军有生力量,是最正确的答案。像渡口阻击战那样被突袭,实在是胜得过于狼狈。 同时,身形庞大的铁傀儡也给了第二步兵团以极深刻的印象。非无后坐力炮出场不能阻止的它,一旦是单独的轻步兵遭遇到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轻步兵需要一款能够班为单位携带,起码能够换下一名钢铁巨人的武器。 但是这种武器却不能威力足够影响到新军装备的装甲车辆,且最好为一次性。原因很简单,敌人缴获了怎么办? 威力不能太大,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九零式破甲枪榴弹。每个班中的一名步枪兵经过额外训练,装备改装后的枪口装置和数枚枪榴弹。九零式枪榴弹的破甲厚度仅为80mm,当然对付铸铁和软钢装甲威力进一步上升,但还是根本威胁不到铁乌龟们。 整编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全体整训。士兵们明天回到营房之后,面对着他们的首先就是各种调令。然后新单位投入训练。磨合训练和换装训练自不必说,针对接下来可能要开始的中部进攻战要训练的科目还有很多。能打好防御战就不代表着进攻战能够万无一失,补给线的拉长以及补给水准的降低,各种包抄和切入之中的机动也影响着成败。能在一昼夜之中行进更长的距离包住包围圈,那么抓猪的难度就能降低一个层次,也就会有更多的敌军手拉手走进战俘营,不必浪费追击的汽油和子弹。 切割敌主力,包围起上十万人的行动还对部队的凝聚力和意志力造成了新的挑战。试想着作为阻断敌军退路的包抄部队会在敌军前端受阻后退时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吧。还是那句话,十万头猪往一个方向冲,那也是不可小觑的压力。 后勤方面,工程兵需要进一步完成开战前没有完成的课程。不修筑平整的简易道路和桥梁,后勤车辆的抵达就只能是屁话。而没有充足的弹药供给的新军部队,端着刺刀是无法和魔法师们抗衡的。 九个团需要的后勤车辆也非以前能比,新军此时严重缺乏机械师和驾驶员。没有什么办法,练呗!不用知其所以然的驾驶员速成,两个月足矣。 当然其中三个团不是一线作战团,而是准备拿来维持刚解放的地区所需要的治安团。立足于今后转到警察系统的考虑,由原警系投入现役的土著官兵作为指挥构架。而他们接受的训练也和其他军队不同,从治安清剿到反游击战,防渗透,侦察与反侦察,甚至消防方面也要接受训练。 对方坚守的目的也很快查明,就是魔粉。而现在距离魔粉的收获季节还有将近三个月,西埃尔塔所要做的就是在两个月内主动出击,把大块的魔粉产地据为己有。如果这不能做到,亦可以直接出动航空兵力烧毁广袤的田野。总之,不能让双月教会再拿到任何有助于战力提升的东西。 现在种粮和魔粉作物的田地从空中看下去都是一片绿,自人道的角度来说实在是不适于现在就动手烧荒。同样的理由也否决了击沉河道上所有船只的提案,其中有不少送着粗铜和剥削双月教会的货物呢。而且据调查,双月教会也在用最低的口粮标准养活了数百万以上的埃尔塔人民,这不能不算是一件大善事——虽然养活了为他们自己打工剥削,但总不能坏了人家的“好意”嘛。 同时,多尼瓦也不希望他的国家在这场统一战争之中牺牲太多。西部边境的直属地带一侧已经少有原住民的身影,西征军坚壁清野的防御让这里失去往日的光彩。如果这样的景象扩散到整个直属地带并东部全境,那么埃尔塔自身的损失和进军的难度都将成倍上升。 一旦全面对双月教会的后勤体系发动攻击,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粮食供应不再能够满足农奴的最低需求。届时农奴大量减员就不提了,最大的威胁是西征军极有可能杀死耗粮的农奴和其他埃尔塔人借此换取保证撤退成功的粮食供应。而不管是主要后果还是次要后果,对于这个国家未来的打击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头猪看起来确实是砧板上的肉,但是被放倒之前这头猪是把瓶瓶罐罐踏碎,还是乖乖落入屠夫的网袋里头,这可就是一门学问了。 第三章 雨中小故事 盾城,这座西地昔日的最繁华都市,航运节点和商业政治中心,此时在多尼瓦的眼中开始有些碍眼了。 比起他在新城主办公楼独享的那一层,带有入户冷热自来水冷暖空调舒适沙发和电梯服务的“行宫”来说,这城堡尽管大,却屁都不是。 半年前一帮中国工匠来丈量设计之后给他搞了一个很简陋的用电方案。电灯靠光伏电池,热水器和抽水塔用柴油发电机……光伏电池阴天不给力也一样要用柴油发电机。舒服是舒服了,城堡下层平台那缕缕黑烟和噪音看起来是真不舒服。 在把盾城整个儿翻得底朝天的方案里,多尼瓦强烈建议把城堡拆除,老子也要住东方明珠塔! 这个主意未免有些滑稽。现任埃尔塔皇帝也算是个妙人,新区乃至长老都担心他死也不放皇权,到时候还得黑手白手一起上才能压垮——可是这小子居然提前于任何一个预计时间表就表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连连表示:朕都决定了,你们来搞君主立宪。三下五除二,痛快得令人咋舌。反倒是留城堡建新地标这种小事,多尼瓦要和新区这边拉大锯,真是不可思议。 诸如安全,稳固,玻璃房没有隐私推屁股全世界拿个望远镜就看得清清楚楚这类理由讲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在半劝说半忽悠之后多尼瓦总算同意了中间方案,把城堡拆了重修。至于修成什么样子?那埃尔塔皇帝就只有看设计图,没有改设计图的份儿了。你又不是上海交大毕业,不专业。这个意见我们不接受。这样他也就无计可施了。 盾城第一期的翻新工程还轮不到这个城中巨无霸。第一首要任务就是开路,和修筑新的码头。没了这俩,建材运不进,卡车开不出,那还玩个球球。其次呢就是各类沟。盾城的明沟自然也不能免俗,满街都是。最粗的排洪兼污水沟更是直接敞开胸怀拥抱城区,香飘万里。整座城市既然要翻一遍天,那么给排水当然也要处理了。 至于城墙,当然是要扒掉的。开放的城市只会被城墙这种永远不变的裤腰带憋死,而为了防御古典军队进城的城墙在炮击和航空兵器面前不堪一击。诚然飞龙魔法师可以下降高度威胁守城士兵,但是底下人来一个万箭齐发……而无论是热气球还是飞艇战机投弹,城墙都是起不到半点作用的。 当然,城墙配合夜间关闭城门还还是能挡住什么飞贼大盗。然而人口的流动在加剧,只要治安加强,跨城夜生活也完全可以做到。有形的城墙,此时还不如无形的身份和户籍制度。 扒墙修路拆迁怎么办?估计再没有比这里拆迁成本低的地方了。住宅承诺等面积偿还,店铺同样等面积偿还店铺,反正一栋六层居民楼就可以囊括一片老大的平房居民区。当然,小房子给张褐纸,店铺给张绿纸,遇到大店铺,谈判人员装作咬咬牙给张红纸,主人们立刻表示乖乖搬到暂住区去,绝对不给工程队添麻烦。 在国内要丈量,要议价,要算风水,地段采光均价环评,从蛋扯到皮再扯成皮蛋,bb来bb去少则几周多则几年平媒网媒都要录个脸的拆迁问题在这里居然不到两天就彻底搞定了。解决住户拆迁问题的速度甚至比掏出红色油漆喷一个拆字要开得更快。 不过谈得快,搬得慢,拆得更慢。等这些住户彻底把东西搬走之后,拆迁队就入驻了。而木房能用怪手扒么?能用大锤拆么?明显都不能。怪手开不进来,锤子一下去说不定房子就塌了,顺带连累隔壁一墙之隔的其他房屋,连在哪里下锤都是问题。 拆房先从沿街的门面店铺开始。一开始没有宽阔的路可供车辆进出,就只好一件一件木条木板地拆。拆下来的木板情况好的就丢进家具厂和地板厂,铅笔厂。情况不好就只能丢造纸厂和香菇房了。至于木料上的钉子,那就管拆不管拔啦。哪个单位要拿走木料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以不影响原有道路进出的前提,门面店铺拆除之后车辆总算有了行动的空间。小型木屋被锯断地基木桩,直接用吊车垂直拉上卡车运走。新一点的大型木屋有一些建造时整堵木墙便深深埋于地下,甚至是深埋地基的石墙叠上木制结构。到这种时候就只好让放下支架的吊车把上层结构拉到解体,再来逐一拆卸。 为了消防和饮水而遍布居民区的水井,也用纯粘土制成的小球填充封死,检查没有渗水之后再用硅酸盐水泥封上缝隙。原本非主干道部分石砖铺满的街道,也被凿碎一角之后全部掀起。折腾几天之后,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街道和房屋。等到挖了坑回填路基之后,砼车就可以开进来倒水泥了。 可惜,工程到这里本应一路顺风的,现在却不得不停下脚步了。 那些叱咤风云,但凡出动必引得全城闲人和孩子在隔离线外驻足观看的吊车怪手叉车们,现在也只得呆在防水油布和脚手架构成的临时棚屋里,对着外面漫天的泥泞默默叹息。码头那边,疏浚淤泥的船只也只得暂时靠岸。幸好还没有开始扩宽岸壁,否则这下可真要吃大亏了。 对的,雨季到了。 不同于挠挠痒痒的春雨,热力环流把大量的水汽从海洋上一路提升到极西的峰顶,一路往东撒去。一年之中农作物生长得最快的时节就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盾城一期改造工程还未来得及铺设的水泥路地基被冲得七荤八素。幸好提前给旁边的石路砌上了不至于让地基流失的路沿石,否则让坑里的泥水一泡,往排洪沟一流,地基被掏空的石路还能不能保持完整都是个问题。 除了开心的农民伯伯之外,自西到东连绵不断的降水和夹杂其中零星的阳光让其他人都愁眉苦脸。本来就安静的西部边境上,西征军根本无法从据点当中行进哪怕一步,有时雨幕连飞龙信使都无法跨越。 官兵们缩在干燥的岗楼和兵营当中,用魔法和火炉烘干自己的衣物,呆滞地或赌或饮,等待着下一个饭点或是归营的号令。 而加西亚这边,原本选择住在木屋楼顶“头等舱”的士兵们此时要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了。大量的房屋需要补漏,否则必定外面大雨里面小雨,而住在城西靠近贫民窟和隔离墙一带的士兵则顶层底层都要同声骂娘,他们的住所都在低洼地带,发大水无处抱怨。而原来贫民窟才是积水重灾区,把贫民窟隔离起来的那堵墙此时不仅挡住了贫民窟中的荒凉和腐臭,也挡住了流进臭水洼的洪水,把它们全部送给本该干燥的外圈建筑物。 从东往西在土路上行进的补给车常常囿于泥泞无法前行,泡烂了的路面连马蹄都难以承载。而与此同时,从水路进发的船队则要让纤夫拉行更远的距离,和更长的时间。水位升高,水流变急,劳动量加大和风吹雨淋使得纤夫队伍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减员。 在这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雨季里,纤夫的减员显得十分不正常。但减员的又何止是纤夫?低洼地带的农田需要人工排水,先进一些的排水手段就是人踩水车,而落后一些的田地就只能差遣农奴用桶排水。一旦电闪雷鸣有下雨的迹象,不管现在是饭点还是周公半日游,戡乱军的士兵们总会拿着鞭子警告负责排水的农奴起床来踩水车或是拿着桶等雨来。 战后根据幸存者统计,单单整个直属地带东部的魔粉种植区,就有上千人倒在了水车上,或是和水桶一起滚进了倒水的河道。更多的人,一声不响地带着高烧软在田野上。 幸好对于西埃尔塔而言,雨季仅仅只是“麻烦的”,还并没有到达“致命的”这一级别。各厂区分发带了带LOGO的雨具,工人照常上班。低洼田排水靠泵,钢筋水泥屋顶只要做好防水层便滴水不漏,玻璃窗户可以任意让雨点拍打,而不像是会漏水的百叶窗和木板窗,若有发烧感冒请立刻按响宿舍区管理员电铃……埃尔塔人或许是第一次发现,雨季也可以对生活几乎零影响。 不过雨季对于西埃尔塔的军队来说,影响可就大了。 原本在街角撑个阳伞就能开展的征兵行动变得有气无力。眼看就要七天了,新兵报道还是稀稀拉拉。弄得军校首长挨个通知新晋教官们:假期延长。 贝斯隆这厢也还未归队,倒是搬着蕾卡的行李和蕾卡先搬进了空空如也的军属宿舍。有些人只不过是把家属安置到这里,而人不能在平日离开军营。唯独调到军校的十二个土著教官享有每日看望家属的权利。然而悲伤的是,这十二个土著教官里头,只有贝斯隆有这个需求。而没有家属的家伙是不能独自搬到这里的,同理贝斯隆也不能带着他的女朋友——呸,未婚妻搬进以前的宿舍,那么就算他那间房只有他俩住,每到夜幕降临上下左右前后斜角十几间宿舍的住户一定会用耳朵贴墙,或者敲墙助兴的。 第三章 雨中小故事 盾城,这座西地昔日的最繁华都市,航运节点和商业政治中心,此时在多尼瓦的眼中开始有些碍眼了。 比起他在新城主办公楼独享的那一层,带有入户冷热自来水冷暖空调舒适沙发和电梯服务的“行宫”来说,这城堡尽管大,却屁都不是。 半年前一帮中国工匠来丈量设计之后给他搞了一个很简陋的用电方案。电灯靠光伏电池,热水器和抽水塔用柴油发电机……光伏电池阴天不给力也一样要用柴油发电机。舒服是舒服了,城堡下层平台那缕缕黑烟和噪音看起来是真不舒服。 在把盾城整个儿翻得底朝天的方案里,多尼瓦强烈建议把城堡拆除,老子也要住东方明珠塔! 这个主意未免有些滑稽。现任埃尔塔皇帝也算是个妙人,新区乃至长老都担心他死也不放皇权,到时候还得黑手白手一起上才能压垮——可是这小子居然提前于任何一个预计时间表就表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连连表示:朕都决定了,你们来搞君主立宪。三下五除二,痛快得令人咋舌。反倒是留城堡建新地标这种小事,多尼瓦要和新区这边拉大锯,真是不可思议。 诸如安全,稳固,玻璃房没有隐私推屁股全世界拿个望远镜就看得清清楚楚这类理由讲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在半劝说半忽悠之后多尼瓦总算同意了中间方案,把城堡拆了重修。至于修成什么样子?那埃尔塔皇帝就只有看设计图,没有改设计图的份儿了。你又不是上海交大毕业,不专业。这个意见我们不接受。这样他也就无计可施了。 盾城第一期的翻新工程还轮不到这个城中巨无霸。第一首要任务就是开路,和修筑新的码头。没了这俩,建材运不进,卡车开不出,那还玩个球球。其次呢就是各类沟。盾城的明沟自然也不能免俗,满街都是。最粗的排洪兼污水沟更是直接敞开胸怀拥抱城区,香飘万里。整座城市既然要翻一遍天,那么给排水当然也要处理了。 至于城墙,当然是要扒掉的。开放的城市只会被城墙这种永远不变的裤腰带憋死,而为了防御古典军队进城的城墙在炮击和航空兵器面前不堪一击。诚然飞龙魔法师可以下降高度威胁守城士兵,但是底下人来一个万箭齐发……而无论是热气球还是飞艇战机投弹,城墙都是起不到半点作用的。 当然,城墙配合夜间关闭城门还还是能挡住什么飞贼大盗。然而人口的流动在加剧,只要治安加强,跨城夜生活也完全可以做到。有形的城墙,此时还不如无形的身份和户籍制度。 扒墙修路拆迁怎么办?估计再没有比这里拆迁成本低的地方了。住宅承诺等面积偿还,店铺同样等面积偿还店铺,反正一栋六层居民楼就可以囊括一片老大的平房居民区。当然,小房子给张褐纸,店铺给张绿纸,遇到大店铺,谈判人员装作咬咬牙给张红纸,主人们立刻表示乖乖搬到暂住区去,绝对不给工程队添麻烦。 在国内要丈量,要议价,要算风水,地段采光均价环评,从蛋扯到皮再扯成皮蛋,bb来bb去少则几周多则几年平媒网媒都要录个脸的拆迁问题在这里居然不到两天就彻底搞定了。解决住户拆迁问题的速度甚至比掏出红色油漆喷一个拆字要开得更快。 不过谈得快,搬得慢,拆得更慢。等这些住户彻底把东西搬走之后,拆迁队就入驻了。而木房能用怪手扒么?能用大锤拆么?明显都不能。怪手开不进来,锤子一下去说不定房子就塌了,顺带连累隔壁一墙之隔的其他房屋,连在哪里下锤都是问题。 拆房先从沿街的门面店铺开始。一开始没有宽阔的路可供车辆进出,就只好一件一件木条木板地拆。拆下来的木板情况好的就丢进家具厂和地板厂,铅笔厂。情况不好就只能丢造纸厂和香菇房了。至于木料上的钉子,那就管拆不管拔啦。哪个单位要拿走木料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以不影响原有道路进出的前提,门面店铺拆除之后车辆总算有了行动的空间。小型木屋被锯断地基木桩,直接用吊车垂直拉上卡车运走。新一点的大型木屋有一些建造时整堵木墙便深深埋于地下,甚至是深埋地基的石墙叠上木制结构。到这种时候就只好让放下支架的吊车把上层结构拉到解体,再来逐一拆卸。 为了消防和饮水而遍布居民区的水井,也用纯粘土制成的小球填充封死,检查没有渗水之后再用硅酸盐水泥封上缝隙。原本非主干道部分石砖铺满的街道,也被凿碎一角之后全部掀起。折腾几天之后,任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街道和房屋。等到挖了坑回填路基之后,砼车就可以开进来倒水泥了。 可惜,工程到这里本应一路顺风的,现在却不得不停下脚步了。 那些叱咤风云,但凡出动必引得全城闲人和孩子在隔离线外驻足观看的吊车怪手叉车们,现在也只得呆在防水油布和脚手架构成的临时棚屋里,对着外面漫天的泥泞默默叹息。码头那边,疏浚淤泥的船只也只得暂时靠岸。幸好还没有开始扩宽岸壁,否则这下可真要吃大亏了。 对的,雨季到了。 不同于挠挠痒痒的春雨,热力环流把大量的水汽从海洋上一路提升到极西的峰顶,一路往东撒去。一年之中农作物生长得最快的时节就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盾城一期改造工程还未来得及铺设的水泥路地基被冲得七荤八素。幸好提前给旁边的石路砌上了不至于让地基流失的路沿石,否则让坑里的泥水一泡,往排洪沟一流,地基被掏空的石路还能不能保持完整都是个问题。 除了开心的农民伯伯之外,自西到东连绵不断的降水和夹杂其中零星的阳光让其他人都愁眉苦脸。本来就安静的西部边境上,西征军根本无法从据点当中行进哪怕一步,有时雨幕连飞龙信使都无法跨越。 官兵们缩在干燥的岗楼和兵营当中,用魔法和火炉烘干自己的衣物,呆滞地或赌或饮,等待着下一个饭点或是归营的号令。 而加西亚这边,原本选择住在木屋楼顶“头等舱”的士兵们此时要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了。大量的房屋需要补漏,否则必定外面大雨里面小雨,而住在城西靠近贫民窟和隔离墙一带的士兵则顶层底层都要同声骂娘,他们的住所都在低洼地带,发大水无处抱怨。而原来贫民窟才是积水重灾区,把贫民窟隔离起来的那堵墙此时不仅挡住了贫民窟中的荒凉和腐臭,也挡住了流进臭水洼的洪水,把它们全部送给本该干燥的外圈建筑物。 从东往西在土路上行进的补给车常常囿于泥泞无法前行,泡烂了的路面连马蹄都难以承载。而与此同时,从水路进发的船队则要让纤夫拉行更远的距离,和更长的时间。水位升高,水流变急,劳动量加大和风吹雨淋使得纤夫队伍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减员。 在这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雨季里,纤夫的减员显得十分不正常。但减员的又何止是纤夫?低洼地带的农田需要人工排水,先进一些的排水手段就是人踩水车,而落后一些的田地就只能差遣农奴用桶排水。一旦电闪雷鸣有下雨的迹象,不管现在是饭点还是周公半日游,戡乱军的士兵们总会拿着鞭子警告负责排水的农奴起床来踩水车或是拿着桶等雨来。 战后根据幸存者统计,单单整个直属地带东部的魔粉种植区,就有上千人倒在了水车上,或是和水桶一起滚进了倒水的河道。更多的人,一声不响地带着高烧软在田野上。 幸好对于西埃尔塔而言,雨季仅仅只是“麻烦的”,还并没有到达“致命的”这一级别。各厂区分发带了带LOGO的雨具,工人照常上班。低洼田排水靠泵,钢筋水泥屋顶只要做好防水层便滴水不漏,玻璃窗户可以任意让雨点拍打,而不像是会漏水的百叶窗和木板窗,若有发烧感冒请立刻按响宿舍区管理员电铃……埃尔塔人或许是第一次发现,雨季也可以对生活几乎零影响。 不过雨季对于西埃尔塔的军队来说,影响可就大了。 原本在街角撑个阳伞就能开展的征兵行动变得有气无力。眼看就要七天了,新兵报道还是稀稀拉拉。弄得军校首长挨个通知新晋教官们:假期延长。 贝斯隆这厢也还未归队,倒是搬着蕾卡的行李和蕾卡先搬进了空空如也的军属宿舍。有些人只不过是把家属安置到这里,而人不能在平日离开军营。唯独调到军校的十二个土著教官享有每日看望家属的权利。然而悲伤的是,这十二个土著教官里头,只有贝斯隆有这个需求。而没有家属的家伙是不能独自搬到这里的,同理贝斯隆也不能带着他的女朋友——呸,未婚妻搬进以前的宿舍,那么就算他那间房只有他俩住,每到夜幕降临上下左右前后斜角十几间宿舍的住户一定会用耳朵贴墙,或者敲墙助兴的。 第四章 牛奶花生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传送门一边的世界闷热难忍,一边则美丽冻人。 贝斯隆把旅行袋拿进房门的瞬间,传送门的另一边,一个男人也拿着铐在手上的手提包,急冲冲地跨进同样昏暗的房间里。 投影仪在幕布上打出白底黑字的制造厂标志,有点年头的电脑和投影仪散热器一起在寂静的室内轰鸣。 窗外是结冻的湖面,和细腻的十一月雪。来人淡定地向面前高于自己地位百倍的观众行礼,随即从手提包中掏出一只U盘。 湖对面故宫的红墙,此时看起来还是那么宁静。 产出多少粮食,培养几万工人……这些巨大的成果到纸上便只剩下了数字。照片也只是在PPT上一闪而过,台上台下的人都知道,他们要的不仅是这个。 “下面我要说一说,首长们相当关心的魔法问题。”台上的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精美的魔杖,在众人面前往魔杖尾部的塞子打开,倒入少许玻璃管里头的漂亮粉末。 “魔粉,魔杖,以及术式。”他按上塞子,“只要有这些,在传送门的另一边我们就能够使用魔法。” 他摆出施法的姿势,口中快速念过一句术式。台下的观众有的还站起来扶着眼镜——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如我们最早的研究体现出的,‘魔法’在我们这地方不起作用。而他们种植魔粉用的植物,尽管从本地栽培,再到营养液栽培,再到换取新区本地土壤两地比对性栽培,要么不长花,要么直接枯萎。” 台下一阵叹气。这东西不能为国所用,实在是天大的损失。 “据此,研究组有一个大胆的推断。那就是,这颗星球所处的宇宙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宇宙,有些基本参数完全不相合。” 台下的交头接耳停止了,这就是戏骨。 “新区科研人员需要更多的观测手段的测量工具,并希望把它们加入到明年上半年预算之中。他们不仅想要探索星空,更想要穷尽海底和地下去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或许不同参数的宇宙,能让我们更快地打破现在阻止物理学进步的桎梏。” 诚然,现在物理学对于人类而言已经到了珠穆朗玛峰的“第二台阶”,但是上面到底还有多高?没有人知道。这也就像停留在中学化学课本和百科全书里头的“元素超重岛”,显得那么真切,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坐在首席的某位长老稍微一走神,台上的小伙子已经在讲生物方面的进展了。幸好会后也会再把材料各自分发一遍,他自是不怕漏掉什么重要内容的。 “……而最大的发现,在对埃尔塔人和双月战俘的基因测序对比里。让我们先来观察埃尔塔人的年龄状况作为切入点。”演示者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首先出现了一张统计图表。“埃尔塔人的平均寿命看起来不高,不到65岁。但请各位注意,其中包括了因为防疫和医疗水准不高的影响因素!也就是说……” 屏幕上关于婴儿死亡率,各年龄段占比的图表被高速掠过。埃尔塔老人的照片布满了屏幕。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但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几岁,看起来还不是非常老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当中的老年人情况要比我们这边好得多。”主讲人的眼镜镜片闪过一丝寒光。他又按动了按钮。这些老人的年龄刹那间显示在了他们的照片上。 “什么!”有些年龄稍大的首长不由得喊出了声。那些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家伙,实际上起码七十。而年龄最大者,看起来得有九十岁却眼神依旧灵光,他照片上的数字足足达到了120…… “没错。不止是实地考察,甚至于贵族们有文书证据的记录也显示埃尔塔人中的高龄者能够达到150岁。而双月战俘们也指出,在双月教会中非神阶级也有达到150岁以上的老人存在。” 台下又是一片惊呼。150岁,按这样来说人类的社会结构和不少规则要改写了。起码,退休年龄又要延长个三十年…… “对于这种现象,我们对埃尔塔人和双月战俘,其中埃尔塔人男女各三十名,双月战俘五十名进行了基因组测序。”图表和分析图又取代了老人头像显示在投影仪上。“首要的,我们在端粒酶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无论是埃尔塔人还是兰卡斯人,他们的端粒酶活性和黄种人也好,白种人也罢有根本性的差异。据我们分析,这是造成他们部分个体平均寿命能够远远突破现已知人类水准的原因。” 有几名稍微懂些生物医药的首长掩住了嘴。端粒酶。这把渗透进细胞深处的双刃剑。问题果然是出在这里。 “如果说他们的端粒酶和什么有些相像,据中科院院士小组分析,这些端粒酶的活性几近和癌细胞相仿。这也意味着埃尔塔人和兰卡斯人,他们一方面能够长寿的同时,一方面还能够永远避免细胞癌化。” 长生不老!彻底防癌!无论哪个概念,对于现阶段的人类来说都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这甚至比刚刚对物理学障壁抬出的那条腿更引人注目。会场霎时就炸了锅。 无权无势的主讲自然阻止不了下面这些人交头接耳,他只能喝口水等下面安静下来。 “由于我们的研究人员在测序之后立刻由端粒入手,所以其他方面暂未有大的发现。其他几个小发现包括埃尔塔人的乳糖不受率几乎为0,我们现在所有的调查对象都没有乳糖不受症的报告,甚至在记录当中也没有乳糖不受的记载。” 结果生物报告三句之后还是离不开吃。确实东方多数乳糖不受,而西方大部分花生过敏——最能够显示出这几个民族的特征了。农耕民族不习惯牛奶,而游牧民族不喜欢花生…… “另外一个重要的过敏原,花生——我们发现埃尔塔人几乎不认得这种作物,也不曾尝过它。但是我们在实际操作中发现,把花生隔离出另一侧世界的做法完全是多余的。至今各地食堂都在广泛使用花生油,花生制品和种植花生。所有测序过的埃尔塔人的六号染色体经检查也没有发现和花生过敏的遗传关联物……” 会场内又是一片寂静。花生?代表着什么? “要知道,花生过敏对于国人来讲都是有几率出现的遗传性疾病。只不过国内多数表现为出疹和皮肤肿胀。埃尔塔人居然可以免除任何症状,而且从我们密切观察来看,这个免除是全体性的,至今没有个例。换言之,就好像这个种族天生适合吃花生,喝牛奶一样完美。” 下面有人举手提问了。这位老人的容貌让主讲者吓了一小跳。 “小同志,现在就你所知,门对面有没有能操纵遗传性状,或是基因的魔法呢?” 主讲者稍微思考了一下。说他是在组织语言,不如说他是在思考怎么称呼面前这位恭敬提问的大人物。想来想去,还是叫首长吧。 “很荣幸能够回答您的提问,首长。传送门对面的传统医疗水准和魔法医疗水准的原理基本上处于同一阶段。魔法能够接骨甚至接上神经末梢,但是使用者根本没有接触过解剖学甚至人体结构学,对各种骨肉走向一问三不知,更不要谈神经这种细致末梢。以他们目前的水准,我觉得基因层面精准的操作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说,知其所以然的操作是不可行的了?那有没有你们年轻人说的‘傻瓜式’直接让人体服从命令的魔法呢?” “首长,我们目前的信息和接触面尚未充分,无法对这一问题提供答案。但是根据现在我们有的信息,这样的魔法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嗯。虽然还没有得出答案,但是用魔法能够恢复人断肢的完全功能这一点很不错嘛,一颗赛艇!希望科研战线的小同志们继续加油啊。未来就掌握在你们手中!”老人满意地回到位置上。 主讲者稍微摸了一把汗。下面是一阵掌声,听得出来有给他的,也有给长者的。等到掌声安静,主讲者翻到了重要的一页。 “这些研究成果,是独立于埃投行的收益分成之外的。换言之,这些研究都是在C级电磁屏蔽室中进行。在传送门的这一边,研究结论和我个人都是搭乘专机一寸不离来到这里。首长们应该是第一个在屏蔽室外看到这些的人。这些与会之前各位就都应该知道了。”主讲者瞅了瞅放在桌旁本铐在他与包之间的手铐,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我们全体研究人员命悬于国门之外,随时可能面对传送门关闭而天人永隔的风险。我们希望这些成果无论如何不要在造福国人之前外泄,变成某些人谋取地位和金钱的筹码,更不要被无耻小人窃取……” 影壁里,年轻人正阐述着全体科研人员投票表决过的新安保方案,而影壁外,卫士的皮鞋远处,十一月的初雪还在纷纷扬扬地洒落…… 第四章 牛奶花生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传送门一边的世界闷热难忍,一边则美丽冻人。 贝斯隆把旅行袋拿进房门的瞬间,传送门的另一边,一个男人也拿着铐在手上的手提包,急冲冲地跨进同样昏暗的房间里。 投影仪在幕布上打出白底黑字的制造厂标志,有点年头的电脑和投影仪散热器一起在寂静的室内轰鸣。 窗外是结冻的湖面,和细腻的十一月雪。来人淡定地向面前高于自己地位百倍的观众行礼,随即从手提包中掏出一只U盘。 湖对面故宫的红墙,此时看起来还是那么宁静。 产出多少粮食,培养几万工人……这些巨大的成果到纸上便只剩下了数字。照片也只是在PPT上一闪而过,台上台下的人都知道,他们要的不仅是这个。 “下面我要说一说,首长们相当关心的魔法问题。”台上的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精美的魔杖,在众人面前往魔杖尾部的塞子打开,倒入少许玻璃管里头的漂亮粉末。 “魔粉,魔杖,以及术式。”他按上塞子,“只要有这些,在传送门的另一边我们就能够使用魔法。” 他摆出施法的姿势,口中快速念过一句术式。台下的观众有的还站起来扶着眼镜——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如我们最早的研究体现出的,‘魔法’在我们这地方不起作用。而他们种植魔粉用的植物,尽管从本地栽培,再到营养液栽培,再到换取新区本地土壤两地比对性栽培,要么不长花,要么直接枯萎。” 台下一阵叹气。这东西不能为国所用,实在是天大的损失。 “据此,研究组有一个大胆的推断。那就是,这颗星球所处的宇宙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宇宙,有些基本参数完全不相合。” 台下的交头接耳停止了,这就是戏骨。 “新区科研人员需要更多的观测手段的测量工具,并希望把它们加入到明年上半年预算之中。他们不仅想要探索星空,更想要穷尽海底和地下去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或许不同参数的宇宙,能让我们更快地打破现在阻止物理学进步的桎梏。” 诚然,现在物理学对于人类而言已经到了珠穆朗玛峰的“第二台阶”,但是上面到底还有多高?没有人知道。这也就像停留在中学化学课本和百科全书里头的“元素超重岛”,显得那么真切,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坐在首席的某位长老稍微一走神,台上的小伙子已经在讲生物方面的进展了。幸好会后也会再把材料各自分发一遍,他自是不怕漏掉什么重要内容的。 “……而最大的发现,在对埃尔塔人和双月战俘的基因测序对比里。让我们先来观察埃尔塔人的年龄状况作为切入点。”演示者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首先出现了一张统计图表。“埃尔塔人的平均寿命看起来不高,不到65岁。但请各位注意,其中包括了因为防疫和医疗水准不高的影响因素!也就是说……” 屏幕上关于婴儿死亡率,各年龄段占比的图表被高速掠过。埃尔塔老人的照片布满了屏幕。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但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几岁,看起来还不是非常老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当中的老年人情况要比我们这边好得多。”主讲人的眼镜镜片闪过一丝寒光。他又按动了按钮。这些老人的年龄刹那间显示在了他们的照片上。 “什么!”有些年龄稍大的首长不由得喊出了声。那些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家伙,实际上起码七十。而年龄最大者,看起来得有九十岁却眼神依旧灵光,他照片上的数字足足达到了120…… “没错。不止是实地考察,甚至于贵族们有文书证据的记录也显示埃尔塔人中的高龄者能够达到150岁。而双月战俘们也指出,在双月教会中非神阶级也有达到150岁以上的老人存在。” 台下又是一片惊呼。150岁,按这样来说人类的社会结构和不少规则要改写了。起码,退休年龄又要延长个三十年…… “对于这种现象,我们对埃尔塔人和双月战俘,其中埃尔塔人男女各三十名,双月战俘五十名进行了基因组测序。”图表和分析图又取代了老人头像显示在投影仪上。“首要的,我们在端粒酶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无论是埃尔塔人还是兰卡斯人,他们的端粒酶活性和黄种人也好,白种人也罢有根本性的差异。据我们分析,这是造成他们部分个体平均寿命能够远远突破现已知人类水准的原因。” 有几名稍微懂些生物医药的首长掩住了嘴。端粒酶。这把渗透进细胞深处的双刃剑。问题果然是出在这里。 “如果说他们的端粒酶和什么有些相像,据中科院院士小组分析,这些端粒酶的活性几近和癌细胞相仿。这也意味着埃尔塔人和兰卡斯人,他们一方面能够长寿的同时,一方面还能够永远避免细胞癌化。” 长生不老!彻底防癌!无论哪个概念,对于现阶段的人类来说都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这甚至比刚刚对物理学障壁抬出的那条腿更引人注目。会场霎时就炸了锅。 无权无势的主讲自然阻止不了下面这些人交头接耳,他只能喝口水等下面安静下来。 “由于我们的研究人员在测序之后立刻由端粒入手,所以其他方面暂未有大的发现。其他几个小发现包括埃尔塔人的乳糖不受率几乎为0,我们现在所有的调查对象都没有乳糖不受症的报告,甚至在记录当中也没有乳糖不受的记载。” 结果生物报告三句之后还是离不开吃。确实东方多数乳糖不受,而西方大部分花生过敏——最能够显示出这几个民族的特征了。农耕民族不习惯牛奶,而游牧民族不喜欢花生…… “另外一个重要的过敏原,花生——我们发现埃尔塔人几乎不认得这种作物,也不曾尝过它。但是我们在实际操作中发现,把花生隔离出另一侧世界的做法完全是多余的。至今各地食堂都在广泛使用花生油,花生制品和种植花生。所有测序过的埃尔塔人的六号染色体经检查也没有发现和花生过敏的遗传关联物……” 会场内又是一片寂静。花生?代表着什么? “要知道,花生过敏对于国人来讲都是有几率出现的遗传性疾病。只不过国内多数表现为出疹和皮肤肿胀。埃尔塔人居然可以免除任何症状,而且从我们密切观察来看,这个免除是全体性的,至今没有个例。换言之,就好像这个种族天生适合吃花生,喝牛奶一样完美。” 下面有人举手提问了。这位老人的容貌让主讲者吓了一小跳。 “小同志,现在就你所知,门对面有没有能操纵遗传性状,或是基因的魔法呢?” 主讲者稍微思考了一下。说他是在组织语言,不如说他是在思考怎么称呼面前这位恭敬提问的大人物。想来想去,还是叫首长吧。 “很荣幸能够回答您的提问,首长。传送门对面的传统医疗水准和魔法医疗水准的原理基本上处于同一阶段。魔法能够接骨甚至接上神经末梢,但是使用者根本没有接触过解剖学甚至人体结构学,对各种骨肉走向一问三不知,更不要谈神经这种细致末梢。以他们目前的水准,我觉得基因层面精准的操作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说,知其所以然的操作是不可行的了?那有没有你们年轻人说的‘傻瓜式’直接让人体服从命令的魔法呢?” “首长,我们目前的信息和接触面尚未充分,无法对这一问题提供答案。但是根据现在我们有的信息,这样的魔法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嗯。虽然还没有得出答案,但是用魔法能够恢复人断肢的完全功能这一点很不错嘛,一颗赛艇!希望科研战线的小同志们继续加油啊。未来就掌握在你们手中!”老人满意地回到位置上。 主讲者稍微摸了一把汗。下面是一阵掌声,听得出来有给他的,也有给长者的。等到掌声安静,主讲者翻到了重要的一页。 “这些研究成果,是独立于埃投行的收益分成之外的。换言之,这些研究都是在C级电磁屏蔽室中进行。在传送门的这一边,研究结论和我个人都是搭乘专机一寸不离来到这里。首长们应该是第一个在屏蔽室外看到这些的人。这些与会之前各位就都应该知道了。”主讲者瞅了瞅放在桌旁本铐在他与包之间的手铐,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我们全体研究人员命悬于国门之外,随时可能面对传送门关闭而天人永隔的风险。我们希望这些成果无论如何不要在造福国人之前外泄,变成某些人谋取地位和金钱的筹码,更不要被无耻小人窃取……” 影壁里,年轻人正阐述着全体科研人员投票表决过的新安保方案,而影壁外,卫士的皮鞋远处,十一月的初雪还在纷纷扬扬地洒落…… 第五章 主场黑哨 埃尔塔的人基因部分图谱统计,家猪性状和奶牛产奶量等数据一样一样地掠过。而这些,却是同一个城市,埃投行大会议室里诸位股东想看,却又看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的投资确实换来了相应的收益。当然,不仅仅是丰厚的资金回报。埃尔塔帝国大陆上丰沛的物产,按照埃投行的游戏规则,他们也能分到好大一部分。如果不要也行,那就乖乖拿钱,大家一起闷声发大财,那是坠吼的。 上一批分发下去的硫铁矿样品小袋子被挨个收上来。座下之人没有任何一个对埃尔塔西北的大硫铁矿产生兴趣,这也在埃投行的意料之内。现在全世界出产钢铁的除了唐山就是河北,除了河北就是中国,后面跟个塔塔,没了!而澳洲的那群家伙把持着最优质的铁矿砂,还都是天煞的褐铁矿!而硫矿?全世界绝大部分都是石油产硫,唯有中国自己有最多的硫铁矿。这东西……直接炼钢还要考虑价格和污染问题,真没人要。 上一个样品是埃尔塔北部的林木样本。作为还未大规模采伐过的林场。通天的巨木图片就已经把邪马台的几个大财阀股东代表搞得完全把持不住,就差伸手抢走样品。而大多数的股东也进一步表示出认购欲望,尤其是邪马台的诸君。虽说邪马台自身就是木材出口大国,出口的对象还是中方,但是毕竟埃尔塔出产的粗细度无可争议。这种需要时间积淀,短期内无法再生的自然资源,眼下当然是最值钱的。 出于“阻止物种侵略”的原因,本次展示会兼财报会将不展示任何活体生物,同时它们将不会进入埃投行的流通环节。以在上面忽悠全体股东的埃投行发言人的话来说,“我们要确保货物列车除了司机和机械师,没有哪怕多余的一个细胞。” 股东们虽然代表着各制药企业很想要生物资源,但是也只好赔上笑脸表示埃投行十分专业,非常负责。 埃尔塔,这个未曾谋面的地方,就算是满地出钻石又怎么样?西伯利亚的钻石已经够多了,工业用途的钻石来源早就不是问题。而前两年人造钻石的成本进一步探底,现在钻石也就剩在商场里头忽悠低智商妹子们移动钱包的钱了。至于黄金和各类稀有金属?没有人会去把这些东西摆上台面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只有中国自己有经营埃尔塔生物资源的能力,甚至包括所有贵重金属资源,和稀土在内这个国家断然不会放开手让任何人碰哪怕一下。去抢?要是邪马台能抢的动,他们还用得着坐在会议室上?干爹都抢不动,更何况自己呢。 真是吝啬的国度。三井的代表听着台上又在推销产自埃尔塔的电解铜,不满地腹诽着。要这玩意儿,还不如把认购货物的份额直接换成人民币回报来得爽快呢。哪怕是石油也好啊。三井代表干脆把眼睛对准了帝都的阴云和空中的飘雪。三井也好,三菱也罢。对于不能亲手掌握在手里的资源地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当然,如果对象是稀有金属和稀土那就照单全收,可是这东西连通过浑水摸鱼的陶瓷制品都搞不到,更何况原材料呢。这已经不是十年前二十年前手握美刀就什么都能买到的黄金时代了。 狡猾的中国人。他们一口否定埃尔塔不出产石油。三菱财团的代表和三井财团的代表眼神一交汇就看出了彼此的心思。海湾地区石油彻底断绝,暂且不提马六甲诸国也开始摩擦不断,持续升温,霍尔姆兹不宽广的海峡两边早就不想让任何船只通过。产自土鸡的仿制鹰击,正版鱼叉和波斯授权的正版鹰击交替地砸向海峡内的一切可移动物体,砸完了就开始砸对方岸上的一切设施。暂且不管海峡上空的攻防战,就海峡的情况来看根本运送不出任何石油。唯有波斯到巴铁的通道还在发挥作用,但是这条管道和邪马台根本沾不上边。 北方联盟的油管也是直接把石油灌进南方邻国,分润给邪马台的份额极其可怜。邪马台的军舰要想活动,军机要想巡逻,就一定要有油料——八十年前的悲剧正在重演。他们投资到埃尔塔,就是最想要黑色的流动金子,其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 同样的,埃尔塔作为产粮地对于来自邪马台,新罗和北美的财团来说也一点用都没有。邪马台向来奉行粮食贸易保护政策,大米自给率达到90%以上——然而小麦的份额是面向美麦的。邪马台的干爹一旦不开心打个喷嚏,那么邪马台就得浑身难受,然后静如癫痫动如抽搐地热脸贴上给干爹排忧解难了。 北方联盟,北美大陆,哪个不是粮食出口国?诚然因为欧陆动乱,北方联盟的粮食出产有严重波动,但是跟年年从各国疯狂进口堆积粮食的中国比,那根本不算什么。只有邪马台会拿一百天的粮食储量说事儿,面前的这个种粮进口双大户可是永远都在喊着库容吃紧的货色。 产自埃尔塔的面粉,最后也没有几个人举牌。 与会各家,最满意的就是来自北美的代表了。对的,他们只需要钱。而相比较于埃投行的投资而言,这些稳定的回报又不可谓是不大。当前北美联邦为了抚慰来到新大陆的欧洲盟友,把地中海和稳定不列颠作为战略目标。而中国对欧陆残余势力的扶持,让军工复合体找不到在混乱中夺取传送门的理由,更何况对方是超级大国。那么现在,传送门的拥有者愿意缴纳数额巨大的保护费,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要知道,如果要带着新乡哈德逊河口停泊的那些拉法耶特,阿基坦,贝尔加米尼和萨克森们打回老家去,还要和鸠占鹊巢的家伙打一场陆地战,这还不算完,还要加上战后的善后建设。这一切可是需要大把真金白银的。同时,没有了来自中东的廉价石油,页岩油和墨西哥湾的石油成本大幅上涨——没多来点钱继续结账 当然,拿到了钱的北美集团们要做的事情不是什么恢复底特律和五大湖的工业,而是继续买来自东方的廉价产品,和投资给无家可归的欧陆人。这钱一本万利,反正欧陆人一定会复国的,到时候就指望他们勤俭节约复制八十年前还债的光景。 而北方联盟,则对传送门存有强烈的戒心。对的,他们的戒心甚至比白令海峡对岸的家伙还要强烈,埃尔塔现在只不过是输送铜铁木粮就够他们担心的了,万一对面的世界出石油。乖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南边这个邻居停止收购资源更可怕的?该死的,他们已经有了从微电子封装到化肥生产,十三亿人撑起来的全球最齐全工业系统,这时候又有最齐全的资源产地……当然北方联盟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用亚尔斯发射车和北风之神对准南边邻居,让他们乖乖交出传送门……北方联盟现在的主要利益利用欧陆新势力磨光东欧陆叛徒们的鲜血,再重演几十年前的辉煌,抢在北美联邦之前一口气把敌人赶到直布罗陀,推下大西洋。再不济,也要把缠绵几百年的东方问题彻底解决,定都沙皇格勒。 欧陆的几家代表则心不在焉,他们所想要的东西不在这场会议上。说白了,如果说北方联盟和北美都只想要钱,欧陆除了钱还想要人和军械。意兴阑珊的北方联盟自然不会指望埃尔塔输出人口,那只不过是再请来一群大爷的蠢招。欧陆要的是这场会议的东道主出兵,或者出兵的承诺。现在欧陆新势力已经把战线从苏台德一路推到了波兰境内,任谁都能看出北方联盟在借着新势力的刀锋磨干欧陆千年搅屎棍的鲜血。他们能提供坦克,能提供枪械,就是不愿意出人——当然北方联盟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曾经趾高气昂,勾肩搭背闯入这座城市的某条街道和某座花园为所欲为的欧陆诸君,断然不会想到他们也会有这一天,跪求着他们最鄙夷的家伙拉他们一把。其实要不是他们连家园都丢得一干二净,西装革履的他们就应该是在这里敲着桌子讨要自己应得的份额了。 眼看着欧陆渐渐平定,被赶出去的是自己而不是敌人,曾经的国民在北方联盟那里被冻得发慌,或是挤在英伦三岛瑟瑟发抖,或是在新大陆“享受”难民待遇,又或是到了遥远的东方颠沛流离,欧陆股东的代表们就一点都不硬气。 如果这场会议发生在赫尔辛基或是巴黎,那么大楼外的街道上一定会有很多举牌子的,行为艺术的和在车前高举两个白色塑料袋的无聊家伙。而在初雪洒落的帝都,排成长龙的街道和忙碌的人群显然不会因为什么埃尔塔和什么传送门和自己的工资以及饭碗过不去。难得经济出现了再度破八的转机,谁可不想因为任性而错过了这一班动车。皿煮毒菜事小,没饭吃事大嘛。 第五章 主场黑哨 埃尔塔的人基因部分图谱统计,家猪性状和奶牛产奶量等数据一样一样地掠过。而这些,却是同一个城市,埃投行大会议室里诸位股东想看,却又看不到的好东西。 他们的投资确实换来了相应的收益。当然,不仅仅是丰厚的资金回报。埃尔塔帝国大陆上丰沛的物产,按照埃投行的游戏规则,他们也能分到好大一部分。如果不要也行,那就乖乖拿钱,大家一起闷声发大财,那是坠吼的。 上一批分发下去的硫铁矿样品小袋子被挨个收上来。座下之人没有任何一个对埃尔塔西北的大硫铁矿产生兴趣,这也在埃投行的意料之内。现在全世界出产钢铁的除了唐山就是河北,除了河北就是中国,后面跟个塔塔,没了!而澳洲的那群家伙把持着最优质的铁矿砂,还都是天煞的褐铁矿!而硫矿?全世界绝大部分都是石油产硫,唯有中国自己有最多的硫铁矿。这东西……直接炼钢还要考虑价格和污染问题,真没人要。 上一个样品是埃尔塔北部的林木样本。作为还未大规模采伐过的林场。通天的巨木图片就已经把邪马台的几个大财阀股东代表搞得完全把持不住,就差伸手抢走样品。而大多数的股东也进一步表示出认购欲望,尤其是邪马台的诸君。虽说邪马台自身就是木材出口大国,出口的对象还是中方,但是毕竟埃尔塔出产的粗细度无可争议。这种需要时间积淀,短期内无法再生的自然资源,眼下当然是最值钱的。 出于“阻止物种侵略”的原因,本次展示会兼财报会将不展示任何活体生物,同时它们将不会进入埃投行的流通环节。以在上面忽悠全体股东的埃投行发言人的话来说,“我们要确保货物列车除了司机和机械师,没有哪怕多余的一个细胞。” 股东们虽然代表着各制药企业很想要生物资源,但是也只好赔上笑脸表示埃投行十分专业,非常负责。 埃尔塔,这个未曾谋面的地方,就算是满地出钻石又怎么样?西伯利亚的钻石已经够多了,工业用途的钻石来源早就不是问题。而前两年人造钻石的成本进一步探底,现在钻石也就剩在商场里头忽悠低智商妹子们移动钱包的钱了。至于黄金和各类稀有金属?没有人会去把这些东西摆上台面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只有中国自己有经营埃尔塔生物资源的能力,甚至包括所有贵重金属资源,和稀土在内这个国家断然不会放开手让任何人碰哪怕一下。去抢?要是邪马台能抢的动,他们还用得着坐在会议室上?干爹都抢不动,更何况自己呢。 真是吝啬的国度。三井的代表听着台上又在推销产自埃尔塔的电解铜,不满地腹诽着。要这玩意儿,还不如把认购货物的份额直接换成人民币回报来得爽快呢。哪怕是石油也好啊。三井代表干脆把眼睛对准了帝都的阴云和空中的飘雪。三井也好,三菱也罢。对于不能亲手掌握在手里的资源地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当然,如果对象是稀有金属和稀土那就照单全收,可是这东西连通过浑水摸鱼的陶瓷制品都搞不到,更何况原材料呢。这已经不是十年前二十年前手握美刀就什么都能买到的黄金时代了。 狡猾的中国人。他们一口否定埃尔塔不出产石油。三菱财团的代表和三井财团的代表眼神一交汇就看出了彼此的心思。海湾地区石油彻底断绝,暂且不提马六甲诸国也开始摩擦不断,持续升温,霍尔姆兹不宽广的海峡两边早就不想让任何船只通过。产自土鸡的仿制鹰击,正版鱼叉和波斯授权的正版鹰击交替地砸向海峡内的一切可移动物体,砸完了就开始砸对方岸上的一切设施。暂且不管海峡上空的攻防战,就海峡的情况来看根本运送不出任何石油。唯有波斯到巴铁的通道还在发挥作用,但是这条管道和邪马台根本沾不上边。 北方联盟的油管也是直接把石油灌进南方邻国,分润给邪马台的份额极其可怜。邪马台的军舰要想活动,军机要想巡逻,就一定要有油料——八十年前的悲剧正在重演。他们投资到埃尔塔,就是最想要黑色的流动金子,其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有任何意义。 同样的,埃尔塔作为产粮地对于来自邪马台,新罗和北美的财团来说也一点用都没有。邪马台向来奉行粮食贸易保护政策,大米自给率达到90%以上——然而小麦的份额是面向美麦的。邪马台的干爹一旦不开心打个喷嚏,那么邪马台就得浑身难受,然后静如癫痫动如抽搐地热脸贴上给干爹排忧解难了。 北方联盟,北美大陆,哪个不是粮食出口国?诚然因为欧陆动乱,北方联盟的粮食出产有严重波动,但是跟年年从各国疯狂进口堆积粮食的中国比,那根本不算什么。只有邪马台会拿一百天的粮食储量说事儿,面前的这个种粮进口双大户可是永远都在喊着库容吃紧的货色。 产自埃尔塔的面粉,最后也没有几个人举牌。 与会各家,最满意的就是来自北美的代表了。对的,他们只需要钱。而相比较于埃投行的投资而言,这些稳定的回报又不可谓是不大。当前北美联邦为了抚慰来到新大陆的欧洲盟友,把地中海和稳定不列颠作为战略目标。而中国对欧陆残余势力的扶持,让军工复合体找不到在混乱中夺取传送门的理由,更何况对方是超级大国。那么现在,传送门的拥有者愿意缴纳数额巨大的保护费,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要知道,如果要带着新乡哈德逊河口停泊的那些拉法耶特,阿基坦,贝尔加米尼和萨克森们打回老家去,还要和鸠占鹊巢的家伙打一场陆地战,这还不算完,还要加上战后的善后建设。这一切可是需要大把真金白银的。同时,没有了来自中东的廉价石油,页岩油和墨西哥湾的石油成本大幅上涨——没多来点钱继续结账 当然,拿到了钱的北美集团们要做的事情不是什么恢复底特律和五大湖的工业,而是继续买来自东方的廉价产品,和投资给无家可归的欧陆人。这钱一本万利,反正欧陆人一定会复国的,到时候就指望他们勤俭节约复制八十年前还债的光景。 而北方联盟,则对传送门存有强烈的戒心。对的,他们的戒心甚至比白令海峡对岸的家伙还要强烈,埃尔塔现在只不过是输送铜铁木粮就够他们担心的了,万一对面的世界出石油。乖乖。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南边这个邻居停止收购资源更可怕的?该死的,他们已经有了从微电子封装到化肥生产,十三亿人撑起来的全球最齐全工业系统,这时候又有最齐全的资源产地……当然北方联盟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用亚尔斯发射车和北风之神对准南边邻居,让他们乖乖交出传送门……北方联盟现在的主要利益利用欧陆新势力磨光东欧陆叛徒们的鲜血,再重演几十年前的辉煌,抢在北美联邦之前一口气把敌人赶到直布罗陀,推下大西洋。再不济,也要把缠绵几百年的东方问题彻底解决,定都沙皇格勒。 欧陆的几家代表则心不在焉,他们所想要的东西不在这场会议上。说白了,如果说北方联盟和北美都只想要钱,欧陆除了钱还想要人和军械。意兴阑珊的北方联盟自然不会指望埃尔塔输出人口,那只不过是再请来一群大爷的蠢招。欧陆要的是这场会议的东道主出兵,或者出兵的承诺。现在欧陆新势力已经把战线从苏台德一路推到了波兰境内,任谁都能看出北方联盟在借着新势力的刀锋磨干欧陆千年搅屎棍的鲜血。他们能提供坦克,能提供枪械,就是不愿意出人——当然北方联盟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曾经趾高气昂,勾肩搭背闯入这座城市的某条街道和某座花园为所欲为的欧陆诸君,断然不会想到他们也会有这一天,跪求着他们最鄙夷的家伙拉他们一把。其实要不是他们连家园都丢得一干二净,西装革履的他们就应该是在这里敲着桌子讨要自己应得的份额了。 眼看着欧陆渐渐平定,被赶出去的是自己而不是敌人,曾经的国民在北方联盟那里被冻得发慌,或是挤在英伦三岛瑟瑟发抖,或是在新大陆“享受”难民待遇,又或是到了遥远的东方颠沛流离,欧陆股东的代表们就一点都不硬气。 如果这场会议发生在赫尔辛基或是巴黎,那么大楼外的街道上一定会有很多举牌子的,行为艺术的和在车前高举两个白色塑料袋的无聊家伙。而在初雪洒落的帝都,排成长龙的街道和忙碌的人群显然不会因为什么埃尔塔和什么传送门和自己的工资以及饭碗过不去。难得经济出现了再度破八的转机,谁可不想因为任性而错过了这一班动车。皿煮毒菜事小,没饭吃事大嘛。 第六章 省力方略 没有人会去傻到在现实里发泄不满。傻子都知道,不作(第一声)就不会死。作了,一定会死,不管你家水表在外面,还是你双十一没剁手,没有点过宅急送都没用。 当然,网络上早就炸成一团了。O博,朋O圈,贴O,到处可见闲人和忙里偷闲的人抓住大象的某条腿或者两条腿,就开始疯狂地指点江山。 对不开放埃尔塔殖民表示不满的,有之。对埃尔塔不能自古以来表达不满的,亦有之。把埃投行当成是“八国联军第二季”,不满分润那么一点点可怜收成的,也不在少数。相应的,高举“异界是全世界的”圣母大牌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收钱说话的家伙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小。 他们还来不及集中火力发泄不满,就和其他派别撞了个满怀。争论期间不间断插入各种互赠帽子,来信砍,问候全家和迫真出道,风头已经盖过各路狗粉,老人扶不扶,反转基因信号塔大联盟,和某三只清理下水道的偶像组合,直逼讨论第一位的欧陆战事。 其实想想就知道,这些股东代表抗议不能够进传送门这种“小事”都没人理,在网络上激不起波浪的声音还会有人去听吗?无非就是自娱自乐罢了。 说到抗议,邪马台的几位无疑是喊得最起劲的。从抗议没有石油到抗议大陆不愿意出口稀土,能喊的全部喊了个遍,从会议上喊到新闻发布会。其实邪马台的几位代表很清楚的。不仅是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会议无非就是五个字: 拿了钱快滚。 标点符号不算在“字”内。 当然,邪马台和北方联盟不会相信埃尔塔没有一滴油的。虽然邪马台这边希望埃尔塔有石油可供分润,而北方联盟则希望埃尔塔没有石油,从而不会影响北方联盟赖以生存的资源出口——动机不同,想法倒是高度一致。 查证倒也不难,虽然他们连传送门都过不去,但是只要看看这边有没有油管伸出来就可以了。 不过做着报告的那边,也不得不愁眉苦脸地向首长反映没有任何石油踪迹的事实——起码现在还没有。在这一点上,他们倒真是没有欺骗友邦贵客。 不过报告者打了一个小小的埋伏,埃尔塔耕地之广袤,广袤到可以搞出千万桶生物燃料。单单一个千里沃野的埃尔塔西部平原,就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风暴。 而勘探石油,则是一个费钱费力的活计。如果只是去把井架打得密密麻麻,而不是拿着行之有效的经验去按图索骥,关O军和大庆油田的殷鉴不远。而搞有目标的地质勘测和石油勘探,亦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 至于煤……埃尔塔的煤品相也不错,从现在来看储量也不低。但是这煤……运输成本实在太高。就算是各类矿产要向国内输出,今后也要立足于在埃尔塔兴办工业消耗掉粗制品和原产品,把落后的产能逐渐转移到传送门的另一边。 一张白纸好画画,例如国内的产业布局已经很难弄起炼钢-连铸这样一整套复合利用废气废水废热的体系,建国时的工业布局不可能考虑到三十年之后的技术需求和技术水平,等到木已成舟,要么全部撕掉重来,要么凑合着过。体系的两个节点不仅不能够互相利用上一个工序的废物,还增加了去污处理成本和物流成本。 把国内相当一部分的低端产能直接拷贝到传送门对面,实际上也是有相当大风险的。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样的交接都要“进一步,留三步”。万一传送门戛然而止,前脚刚拆的工业基础设施要想恢复也要很大一番力气,几乎是等于从头再来。无论如何,就算是再高污染高处理费用的产业,只要在工业链条内,国内必须留有至少一整块完整的产业模板。总不能门一关,又要摸着石头往回走吧。 这些意见当然不会在埃投行的会议上公布,还是在北海南边那块小会议室里,休息过一个中午的会议成员继续聚在一起听取新区的发展情况。如果说早上和埃投行的股东会议是商讨和展示得到了什么,而这里下午就要好好讨论讨论,未来要怎么走了。 把原住民全部用劳役或血腥的手段清空,然后把国内的人口压力转移到埃尔塔的土地上?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被否决了。这里能够影响对面的只有一个传送门,而不是大地上通向其他城市四通八达的道路。传送门的对面是会成为末法之地还是蓬莱仙山,上面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管控。谁也不能担保有人愿意冒着天人永隔的风险到那里去定居,也不能担保日后他们不会自举大旗,反戈一击。 第二个方案也早早就没有下文,把异世界人的文化体系全部砸烂,然后来一个顺理成章的自古以来?这其中将会起码有三十年的麻痹时间,这三十年埃尔塔人就算不反抗,也会迷失在文化丢失和获得新生的迷宫里。但是这边的世界是等不起三十年的长期读条,更不要说“新生”之后,埃尔塔人依旧干着和现在一样的活儿,领着一样的工资——那实行这一计划的价值何在?浪费三十年,换来的只不过是一点点占有天下的强汉虚荣心?不要说经济动物,稍微会算账的三岁孩童都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而这个计划最可怕的是——一旦他们发现自己和黄皮肤的援助者没有任何表面上和实质上的区别,那么……他们因为“我们现在的生活标准”而对“比原来好得多的生活标准”感到愤怒而不满,继而争取和追求和传送门另一边平起平坐。这样要搞砸的不仅是他们自己往上攀登的阶梯,说不定还要把这里也弄得奄奄一息才善罢甘休哇!这样的潘多拉之盒,谁敢打开?打开之后要为千年之内的子孙和整个地球负责,谁做得到? 帮助埃尔塔人发现自己,提升他们的生活水准和姿势水平,终究是短期投资不大,派遣人数最少,回报时间最快的方案。农业解放之后,数千万的埃尔塔劳动力起码能够分担走国内纺织业的压力,东南亚近十年以来的纺织业优势即将在战乱和埃尔塔纺织品的双重打击下灰飞烟灭——而国内只要保有机器的制造技术和制造基础,就不用怕纺织业断层出现,门一关把自己坑死。 其他暂且不提,今后十年甚至二十年内传送门只要不关,源源不断运来的原材料和相向而行的精密建材,家装电器就能让国内实业走出战乱的阴影。欧陆的战事迟早是要结束的,欧洲人或者届时也一定会重建家园,那么不管是谁结束战争站在欧陆的土地上,到时候能够提供重建一揽子方案的就只有谁?谁能够赚得半个世纪的制造业主动权和话语权?想想就知道了嘛。 大方向没有经过多少讨论就彻底确定——毕竟这是半年前就已经一锤定音的方案。下半年内,埃尔塔最好能够获得全境统一,而且国内迫切需要那个“不死神”的研究实体。在对象捕获方面,这边会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资源,来达成这一目标。这是颠覆现有力量对比和伦理道德体系的杀手锏,一旦成真,苏台德的攻防,爱琴海的拉锯,地中海的血腥鏖战都将彻底失去意义。 当然,这神是不是“神棍”还有待观察,毕竟到现在新军都还没有和“现世神”有过正面交锋。 另一件大事,则是埃尔塔统一之后,多尼瓦皇帝的君主立宪问题。从多尼瓦的发言上可以看出,他要的是“议会民主制”里头的“虚君共和”,即一开始他便是以放弃王权作为停止世代争端(同时又阻止权力继续进入某个血缘继承体系)的手段。多尼瓦皇帝直接选择跳过“二元君主制”,一劳永逸地放弃皇帝的所有政治权利,这倒是让人大吃一惊。 吃惊之余,留给新区去完善埃尔塔皇帝多尼瓦之梦想的时间就不太多了。绝对君主制之下,埃尔塔皇帝尽管要听从权臣的建议,但是埃尔塔皇帝所正式下达的一切命令即为法律,不可更改——除非他自己收回成命。而一切依照法律行走的新埃尔塔,这个铁轨都还没铺好车就已经即将上道,暂且不要管那些细枝末节,地基和铁轨不铺好那么多尼瓦就很难在统一时刻的庆功宴上完成西拉威亚家族的夙愿。而统一埃尔塔现在也成为了急迫的任务,为埃尔塔立法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 那么,埃尔塔版的《权利法案》已经写完了一半,律法大树的根基已经打好,也就是这个不知道会叫什么的“议会”其权力已经确定高于王权。而大树主干的细枝末节,例如埃尔塔皇帝是否有权提名首相人选?埃尔塔法院是否要实行陪审团制度?或皇帝是否能在议会主席和首相皆同意的基础上解散“议会”?许许多多的问题才刚被提出,这个大坑可不是一个会议能够填满的。 第六章 省力方略 没有人会去傻到在现实里发泄不满。傻子都知道,不作(第一声)就不会死。作了,一定会死,不管你家水表在外面,还是你双十一没剁手,没有点过宅急送都没用。 当然,网络上早就炸成一团了。O博,朋O圈,贴O,到处可见闲人和忙里偷闲的人抓住大象的某条腿或者两条腿,就开始疯狂地指点江山。 对不开放埃尔塔殖民表示不满的,有之。对埃尔塔不能自古以来表达不满的,亦有之。把埃投行当成是“八国联军第二季”,不满分润那么一点点可怜收成的,也不在少数。相应的,高举“异界是全世界的”圣母大牌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收钱说话的家伙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小。 他们还来不及集中火力发泄不满,就和其他派别撞了个满怀。争论期间不间断插入各种互赠帽子,来信砍,问候全家和迫真出道,风头已经盖过各路狗粉,老人扶不扶,反转基因信号塔大联盟,和某三只清理下水道的偶像组合,直逼讨论第一位的欧陆战事。 其实想想就知道,这些股东代表抗议不能够进传送门这种“小事”都没人理,在网络上激不起波浪的声音还会有人去听吗?无非就是自娱自乐罢了。 说到抗议,邪马台的几位无疑是喊得最起劲的。从抗议没有石油到抗议大陆不愿意出口稀土,能喊的全部喊了个遍,从会议上喊到新闻发布会。其实邪马台的几位代表很清楚的。不仅是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会议无非就是五个字: 拿了钱快滚。 标点符号不算在“字”内。 当然,邪马台和北方联盟不会相信埃尔塔没有一滴油的。虽然邪马台这边希望埃尔塔有石油可供分润,而北方联盟则希望埃尔塔没有石油,从而不会影响北方联盟赖以生存的资源出口——动机不同,想法倒是高度一致。 查证倒也不难,虽然他们连传送门都过不去,但是只要看看这边有没有油管伸出来就可以了。 不过做着报告的那边,也不得不愁眉苦脸地向首长反映没有任何石油踪迹的事实——起码现在还没有。在这一点上,他们倒真是没有欺骗友邦贵客。 不过报告者打了一个小小的埋伏,埃尔塔耕地之广袤,广袤到可以搞出千万桶生物燃料。单单一个千里沃野的埃尔塔西部平原,就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风暴。 而勘探石油,则是一个费钱费力的活计。如果只是去把井架打得密密麻麻,而不是拿着行之有效的经验去按图索骥,关O军和大庆油田的殷鉴不远。而搞有目标的地质勘测和石油勘探,亦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 至于煤……埃尔塔的煤品相也不错,从现在来看储量也不低。但是这煤……运输成本实在太高。就算是各类矿产要向国内输出,今后也要立足于在埃尔塔兴办工业消耗掉粗制品和原产品,把落后的产能逐渐转移到传送门的另一边。 一张白纸好画画,例如国内的产业布局已经很难弄起炼钢-连铸这样一整套复合利用废气废水废热的体系,建国时的工业布局不可能考虑到三十年之后的技术需求和技术水平,等到木已成舟,要么全部撕掉重来,要么凑合着过。体系的两个节点不仅不能够互相利用上一个工序的废物,还增加了去污处理成本和物流成本。 把国内相当一部分的低端产能直接拷贝到传送门对面,实际上也是有相当大风险的。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样的交接都要“进一步,留三步”。万一传送门戛然而止,前脚刚拆的工业基础设施要想恢复也要很大一番力气,几乎是等于从头再来。无论如何,就算是再高污染高处理费用的产业,只要在工业链条内,国内必须留有至少一整块完整的产业模板。总不能门一关,又要摸着石头往回走吧。 这些意见当然不会在埃投行的会议上公布,还是在北海南边那块小会议室里,休息过一个中午的会议成员继续聚在一起听取新区的发展情况。如果说早上和埃投行的股东会议是商讨和展示得到了什么,而这里下午就要好好讨论讨论,未来要怎么走了。 把原住民全部用劳役或血腥的手段清空,然后把国内的人口压力转移到埃尔塔的土地上?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被否决了。这里能够影响对面的只有一个传送门,而不是大地上通向其他城市四通八达的道路。传送门的对面是会成为末法之地还是蓬莱仙山,上面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管控。谁也不能担保有人愿意冒着天人永隔的风险到那里去定居,也不能担保日后他们不会自举大旗,反戈一击。 第二个方案也早早就没有下文,把异世界人的文化体系全部砸烂,然后来一个顺理成章的自古以来?这其中将会起码有三十年的麻痹时间,这三十年埃尔塔人就算不反抗,也会迷失在文化丢失和获得新生的迷宫里。但是这边的世界是等不起三十年的长期读条,更不要说“新生”之后,埃尔塔人依旧干着和现在一样的活儿,领着一样的工资——那实行这一计划的价值何在?浪费三十年,换来的只不过是一点点占有天下的强汉虚荣心?不要说经济动物,稍微会算账的三岁孩童都能发现其中的问题。 而这个计划最可怕的是——一旦他们发现自己和黄皮肤的援助者没有任何表面上和实质上的区别,那么……他们因为“我们现在的生活标准”而对“比原来好得多的生活标准”感到愤怒而不满,继而争取和追求和传送门另一边平起平坐。这样要搞砸的不仅是他们自己往上攀登的阶梯,说不定还要把这里也弄得奄奄一息才善罢甘休哇!这样的潘多拉之盒,谁敢打开?打开之后要为千年之内的子孙和整个地球负责,谁做得到? 帮助埃尔塔人发现自己,提升他们的生活水准和姿势水平,终究是短期投资不大,派遣人数最少,回报时间最快的方案。农业解放之后,数千万的埃尔塔劳动力起码能够分担走国内纺织业的压力,东南亚近十年以来的纺织业优势即将在战乱和埃尔塔纺织品的双重打击下灰飞烟灭——而国内只要保有机器的制造技术和制造基础,就不用怕纺织业断层出现,门一关把自己坑死。 其他暂且不提,今后十年甚至二十年内传送门只要不关,源源不断运来的原材料和相向而行的精密建材,家装电器就能让国内实业走出战乱的阴影。欧陆的战事迟早是要结束的,欧洲人或者届时也一定会重建家园,那么不管是谁结束战争站在欧陆的土地上,到时候能够提供重建一揽子方案的就只有谁?谁能够赚得半个世纪的制造业主动权和话语权?想想就知道了嘛。 大方向没有经过多少讨论就彻底确定——毕竟这是半年前就已经一锤定音的方案。下半年内,埃尔塔最好能够获得全境统一,而且国内迫切需要那个“不死神”的研究实体。在对象捕获方面,这边会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资源,来达成这一目标。这是颠覆现有力量对比和伦理道德体系的杀手锏,一旦成真,苏台德的攻防,爱琴海的拉锯,地中海的血腥鏖战都将彻底失去意义。 当然,这神是不是“神棍”还有待观察,毕竟到现在新军都还没有和“现世神”有过正面交锋。 另一件大事,则是埃尔塔统一之后,多尼瓦皇帝的君主立宪问题。从多尼瓦的发言上可以看出,他要的是“议会民主制”里头的“虚君共和”,即一开始他便是以放弃王权作为停止世代争端(同时又阻止权力继续进入某个血缘继承体系)的手段。多尼瓦皇帝直接选择跳过“二元君主制”,一劳永逸地放弃皇帝的所有政治权利,这倒是让人大吃一惊。 吃惊之余,留给新区去完善埃尔塔皇帝多尼瓦之梦想的时间就不太多了。绝对君主制之下,埃尔塔皇帝尽管要听从权臣的建议,但是埃尔塔皇帝所正式下达的一切命令即为法律,不可更改——除非他自己收回成命。而一切依照法律行走的新埃尔塔,这个铁轨都还没铺好车就已经即将上道,暂且不要管那些细枝末节,地基和铁轨不铺好那么多尼瓦就很难在统一时刻的庆功宴上完成西拉威亚家族的夙愿。而统一埃尔塔现在也成为了急迫的任务,为埃尔塔立法这件事已经不能再拖。 那么,埃尔塔版的《权利法案》已经写完了一半,律法大树的根基已经打好,也就是这个不知道会叫什么的“议会”其权力已经确定高于王权。而大树主干的细枝末节,例如埃尔塔皇帝是否有权提名首相人选?埃尔塔法院是否要实行陪审团制度?或皇帝是否能在议会主席和首相皆同意的基础上解散“议会”?许许多多的问题才刚被提出,这个大坑可不是一个会议能够填满的。 第七章 后手 法条的诞生,总是需要贴近实际的——否则一定会闹笑话。除了这棵大树里头的基干是可以从现在各国的成功经验里头直接拿来用的,其他部分只能去贴近埃尔塔自身的需求。 例如有人在无肉不欢的中原大地上高高竖起一条不准食用猪肉和猪肉制品的典型星月法,要么大家继续大嚼特嚼红烧肉干菜扣肉回锅肉鱼香肉丝干炸里脊,使得该法条完全没有被执行且亵渎了法律本身的严肃性——要么天崩地裂,拟定这法条的家伙被丢进猪油桶里封死,然后大家继续大嚼特嚼糖醋排骨炒肝酱猪蹄红肠火腿,谈笑风生。一项条款要是傻到没有任何人——包括执法者去执行,那么撰写这条款的人可以撞豆腐自杀了。 所以仅凭一场会议根本解决不了王权消失之后埃尔塔的全国问题。十场也不可能,一百场调查之后加上研讨也只能摸到个大概。在集权尚未达到顶峰的埃尔塔,多尼瓦本该继续用暴力和强力把全国统一,革掉所有封地领主的命——这句话有点血腥,改成和平解放吧。从最大的层面,也就是封地的层面上来看,北方领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夏尔斯只要求北地上缴税收,其他一律不管不问。就连针对北地内的行政命令,夏尔斯也要他的皇亲协助才能把手伸进这块领地里,更不要说什么人事任免权了。 既然多尼瓦自身都放弃了皇权,同时也代表着放弃了自上而下的人事任免权,北地就不能免俗。事实上就算北地接受了“埃尔塔联邦”的国名,也未必会乖乖下野。 往小了的层次看呢?埃尔塔的“公务员”们适合采用哪种职称待遇?现阶段要不要把尚未谋面的精灵看做少数的民族,还是对他们额外立法?在埃尔塔各地普遍出现的堂兄妹结婚表兄妹结婚的情况该如何对待?逐步禁止还是立刻一刀切?随便一个小问题都需要有人下到基层来统计,调研。 太简单的问题——过,太难的问题——也过。这些人代表着一个国家最富政治智慧的群体,他们是不会傻到妄想用一场会议就划定出埃尔塔未来大致走向的。他们能够给出的,只能是完成从调研到撰写的方法,事无巨细只会给下面的人徒增压力。 有关于社会和风土人情的话题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用过了简单食材搭配精心制作的晚宴,这一整天的闭门会议终于到了最严肃的阶段。对的,埃尔塔的走向如何,与晚上的内容毫不相关。白天一直保持活跃的主讲者也已经在饭后由专车送往南苑机场,晚上披露出的内容,将是共和国的最高机密。 “……在某人按动核按钮之后,我国所能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往传送门内疏散人口。我们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无疑也是果断地按下核反击按钮,命令我们的部队迅速开始敌军导弹落地前的核反击。同志们应该认识到一个事实,在核危机形成而核导弹发射前,往传送门的另一端转移人口无疑会引发社会恐慌和不信任蔓延,进而加剧核危机,最后导致不可挽救的事件发生……” “而在核导弹发射,到核导弹落地之间留给全世界有核国家决策层的反应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最快可能只有五分钟。这五分钟是让反击的核武器升空的宝贵时间,而不是让数亿人挤在传送门门口形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规模踩踏事件的时间。” 台下不少人在点头。 “我们现在有这一个也许能够抗击核打击的传送门,传送门的基体建筑甚至能够经受住穿甲弹直接射击而毫无变形——事实上,我们现在有的手段根本无法破坏传送门的基体建筑。(台下小规模惊呼)在此时,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从传送门走回来的同胞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唤醒起我们的文明。” “那为什么不是在埃尔塔重新开始?”台下有人发表出了自己的疑问。 “固然一旦核战,尘埃遮天蔽日,自然条件破坏殆尽。但这里追根究底,生活着我们的祖先,流淌着华夏的血脉,只要这里不是什么核冬天,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但我希望,这个仓库可以永远不用发挥它的本来功能。” 负责新区的长老,此时说的正是开凿传送门基地周边山体而修建起的巨大战略仓库。从新区水库和传送门基地热电站,备份用的太阳能发电阵列发出的电维持着整座仓库的照明,干燥和温度。 仓库本身是山体开凿之后建起的钢结构建筑,号称抗8级以上强震。实际上山体和建筑之间已经没有刚性直接连接,而是巨大的弹簧和柔性支撑柱。 整座仓库的最上层包括有各类要历史文物的照片,历史资料文学著作绘画雕塑的电子拷贝,乃至建国至今所有的第一报在这里居然全部有一份——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图书馆里拿来的。 重要的新闻录影带,重要的历史时刻广播录音带,其他各国和国内有关系的该类资料,例如1945年的战败玉音放送。 历年来各类指标的详细数据,什么每公顷化肥使用重量,婴儿接种率之类事无巨细包括在内。而最骇人的,则是备份了一整套第二代身份证内的公民信息。 各省各市的地方志精确到县,也一样是电子拷贝版。论重要性它们并不会超过在它们楼下的那些工学类资料。放在最上层的原因是:方便随时增加新内容。 下一层的各类资料分门别类,被封死恒温恒湿的纸质保存柜和电子拷贝,有条件的一式两份。从土法上马如何做法兰,到一整本光刻机的使用手册,这里的资料求的就是天下最全,以期能够迅速复原整个国家的工业系统。 再一层,则是各种度量衡和测量仪器的天下。别小看什么毫米厘米分米,就算是天命所归的穿越者,也得考虑在口袋里揣一把电子千分尺。如果只有按照米标准的文献而没有米标的度量衡,那也只能抓瞎——你连千克和克都无法定义,角度可能还好一些,就是尺规作图会做到你爹娘都不认得。 单单度量衡和测量仪器就算包括了地磅,质谱仪和隧道显微镜这类怪物也依旧是排不满这一层偌大空间的。他们的身旁则是各类工业标准件,几百种不同大小不同螺纹的螺丝螺帽铆钉垫圈轴承螺栓等等等等就这样躺在真空柜内,只在柜门显示了它们的规格。看上去活活像是殡仪馆里头的冷库,只不过安放的是随时能够苏醒的工业巨人。 各类机器反倒是比较次要的东西了。核战之后就算有一样精度的加工仪器也暂时派不上用场。在长老展示的视频当中,地下第四和第五层简直就是怪物的乐园。巨大的合成氨设备零件,塔吊零件和各种工程机械就这么上着油封,躺在空旷的两层空间内。 地下第六层,这里已经几乎不用再开什么空调了。但是空调还是努力保持着恒温和恒湿。这里保存着各类化学制品的样本,还有几乎所有元素的样本。从保存在冷藏库里的液氢,到安放在玻璃容器内严格密闭,整瓶泡在工业油池的碱性金属。从视频里来看,这里的纪念意义明显要大于实际意义。 第六层的大部分空间留给了向下行进必须要通过的洗消设备和液氮制冷机。第七层的内容想想都知道了,各类种子,动物胚胎,各种疫苗和生物药物,就差人类自己的胚胎了——或许以后会放上。不过现在就在这里说明,未免让人感觉有些惊世骇俗。 第八层除了紧靠墙壁四周的各类设施之外,只在地上镶嵌了一块巨大的世界地图。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这半年内大量的建材,机械输入其实也是给这一计划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会议室里,能够目睹这一切的首长们多半是知道该计划存在的。现在能够看到这段视频的人也比早上和下午能够听取报告的少了一半还多。 常人一般都认为,把人送过去是最好的后手。实际上在新区的那些年轻人确实就兼任了后手的角色。但是谁都不知道人类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什么时候插进自己的颅骨,这十几分钟可不够乘车到专机,专机再飞到机场降落转移到另一边的。所以真正的后手,在骗过敌人之前要首先骗过自己。办着商业保险以防万一回不到地球的埃尔塔中国籍工作人员们,其实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我们希望,和核按钮共同按下时诞生的那把仓库钥匙,将永远不会开启那座仓库的柜门。我们希望和平,但是我们无法幻想和平。这就是我们做出来的决定和成果。” “隐患险于明火,防范胜于救灾,责任重于泰山。”长者在寂静之中帮台上长老做出了总结。“你们能够为整个民族着想,这就够了。做得好不好,那只能由历史和命运决定了。” 结冰的湖面,映照的红墙,依旧寂静不语,而时代早已悄悄翻过新的一页。 第七章 后手 法条的诞生,总是需要贴近实际的——否则一定会闹笑话。除了这棵大树里头的基干是可以从现在各国的成功经验里头直接拿来用的,其他部分只能去贴近埃尔塔自身的需求。 例如有人在无肉不欢的中原大地上高高竖起一条不准食用猪肉和猪肉制品的典型星月法,要么大家继续大嚼特嚼红烧肉干菜扣肉回锅肉鱼香肉丝干炸里脊,使得该法条完全没有被执行且亵渎了法律本身的严肃性——要么天崩地裂,拟定这法条的家伙被丢进猪油桶里封死,然后大家继续大嚼特嚼糖醋排骨炒肝酱猪蹄红肠火腿,谈笑风生。一项条款要是傻到没有任何人——包括执法者去执行,那么撰写这条款的人可以撞豆腐自杀了。 所以仅凭一场会议根本解决不了王权消失之后埃尔塔的全国问题。十场也不可能,一百场调查之后加上研讨也只能摸到个大概。在集权尚未达到顶峰的埃尔塔,多尼瓦本该继续用暴力和强力把全国统一,革掉所有封地领主的命——这句话有点血腥,改成和平解放吧。从最大的层面,也就是封地的层面上来看,北方领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夏尔斯只要求北地上缴税收,其他一律不管不问。就连针对北地内的行政命令,夏尔斯也要他的皇亲协助才能把手伸进这块领地里,更不要说什么人事任免权了。 既然多尼瓦自身都放弃了皇权,同时也代表着放弃了自上而下的人事任免权,北地就不能免俗。事实上就算北地接受了“埃尔塔联邦”的国名,也未必会乖乖下野。 往小了的层次看呢?埃尔塔的“公务员”们适合采用哪种职称待遇?现阶段要不要把尚未谋面的精灵看做少数的民族,还是对他们额外立法?在埃尔塔各地普遍出现的堂兄妹结婚表兄妹结婚的情况该如何对待?逐步禁止还是立刻一刀切?随便一个小问题都需要有人下到基层来统计,调研。 太简单的问题——过,太难的问题——也过。这些人代表着一个国家最富政治智慧的群体,他们是不会傻到妄想用一场会议就划定出埃尔塔未来大致走向的。他们能够给出的,只能是完成从调研到撰写的方法,事无巨细只会给下面的人徒增压力。 有关于社会和风土人情的话题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用过了简单食材搭配精心制作的晚宴,这一整天的闭门会议终于到了最严肃的阶段。对的,埃尔塔的走向如何,与晚上的内容毫不相关。白天一直保持活跃的主讲者也已经在饭后由专车送往南苑机场,晚上披露出的内容,将是共和国的最高机密。 “……在某人按动核按钮之后,我国所能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往传送门内疏散人口。我们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无疑也是果断地按下核反击按钮,命令我们的部队迅速开始敌军导弹落地前的核反击。同志们应该认识到一个事实,在核危机形成而核导弹发射前,往传送门的另一端转移人口无疑会引发社会恐慌和不信任蔓延,进而加剧核危机,最后导致不可挽救的事件发生……” “而在核导弹发射,到核导弹落地之间留给全世界有核国家决策层的反应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最快可能只有五分钟。这五分钟是让反击的核武器升空的宝贵时间,而不是让数亿人挤在传送门门口形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规模踩踏事件的时间。” 台下不少人在点头。 “我们现在有这一个也许能够抗击核打击的传送门,传送门的基体建筑甚至能够经受住穿甲弹直接射击而毫无变形——事实上,我们现在有的手段根本无法破坏传送门的基体建筑。(台下小规模惊呼)在此时,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从传送门走回来的同胞能够有足够的实力,唤醒起我们的文明。” “那为什么不是在埃尔塔重新开始?”台下有人发表出了自己的疑问。 “固然一旦核战,尘埃遮天蔽日,自然条件破坏殆尽。但这里追根究底,生活着我们的祖先,流淌着华夏的血脉,只要这里不是什么核冬天,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但我希望,这个仓库可以永远不用发挥它的本来功能。” 负责新区的长老,此时说的正是开凿传送门基地周边山体而修建起的巨大战略仓库。从新区水库和传送门基地热电站,备份用的太阳能发电阵列发出的电维持着整座仓库的照明,干燥和温度。 仓库本身是山体开凿之后建起的钢结构建筑,号称抗8级以上强震。实际上山体和建筑之间已经没有刚性直接连接,而是巨大的弹簧和柔性支撑柱。 整座仓库的最上层包括有各类要历史文物的照片,历史资料文学著作绘画雕塑的电子拷贝,乃至建国至今所有的第一报在这里居然全部有一份——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图书馆里拿来的。 重要的新闻录影带,重要的历史时刻广播录音带,其他各国和国内有关系的该类资料,例如1945年的战败玉音放送。 历年来各类指标的详细数据,什么每公顷化肥使用重量,婴儿接种率之类事无巨细包括在内。而最骇人的,则是备份了一整套第二代身份证内的公民信息。 各省各市的地方志精确到县,也一样是电子拷贝版。论重要性它们并不会超过在它们楼下的那些工学类资料。放在最上层的原因是:方便随时增加新内容。 下一层的各类资料分门别类,被封死恒温恒湿的纸质保存柜和电子拷贝,有条件的一式两份。从土法上马如何做法兰,到一整本光刻机的使用手册,这里的资料求的就是天下最全,以期能够迅速复原整个国家的工业系统。 再一层,则是各种度量衡和测量仪器的天下。别小看什么毫米厘米分米,就算是天命所归的穿越者,也得考虑在口袋里揣一把电子千分尺。如果只有按照米标准的文献而没有米标的度量衡,那也只能抓瞎——你连千克和克都无法定义,角度可能还好一些,就是尺规作图会做到你爹娘都不认得。 单单度量衡和测量仪器就算包括了地磅,质谱仪和隧道显微镜这类怪物也依旧是排不满这一层偌大空间的。他们的身旁则是各类工业标准件,几百种不同大小不同螺纹的螺丝螺帽铆钉垫圈轴承螺栓等等等等就这样躺在真空柜内,只在柜门显示了它们的规格。看上去活活像是殡仪馆里头的冷库,只不过安放的是随时能够苏醒的工业巨人。 各类机器反倒是比较次要的东西了。核战之后就算有一样精度的加工仪器也暂时派不上用场。在长老展示的视频当中,地下第四和第五层简直就是怪物的乐园。巨大的合成氨设备零件,塔吊零件和各种工程机械就这么上着油封,躺在空旷的两层空间内。 地下第六层,这里已经几乎不用再开什么空调了。但是空调还是努力保持着恒温和恒湿。这里保存着各类化学制品的样本,还有几乎所有元素的样本。从保存在冷藏库里的液氢,到安放在玻璃容器内严格密闭,整瓶泡在工业油池的碱性金属。从视频里来看,这里的纪念意义明显要大于实际意义。 第六层的大部分空间留给了向下行进必须要通过的洗消设备和液氮制冷机。第七层的内容想想都知道了,各类种子,动物胚胎,各种疫苗和生物药物,就差人类自己的胚胎了——或许以后会放上。不过现在就在这里说明,未免让人感觉有些惊世骇俗。 第八层除了紧靠墙壁四周的各类设施之外,只在地上镶嵌了一块巨大的世界地图。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这半年内大量的建材,机械输入其实也是给这一计划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会议室里,能够目睹这一切的首长们多半是知道该计划存在的。现在能够看到这段视频的人也比早上和下午能够听取报告的少了一半还多。 常人一般都认为,把人送过去是最好的后手。实际上在新区的那些年轻人确实就兼任了后手的角色。但是谁都不知道人类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什么时候插进自己的颅骨,这十几分钟可不够乘车到专机,专机再飞到机场降落转移到另一边的。所以真正的后手,在骗过敌人之前要首先骗过自己。办着商业保险以防万一回不到地球的埃尔塔中国籍工作人员们,其实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我们希望,和核按钮共同按下时诞生的那把仓库钥匙,将永远不会开启那座仓库的柜门。我们希望和平,但是我们无法幻想和平。这就是我们做出来的决定和成果。” “隐患险于明火,防范胜于救灾,责任重于泰山。”长者在寂静之中帮台上长老做出了总结。“你们能够为整个民族着想,这就够了。做得好不好,那只能由历史和命运决定了。” 结冰的湖面,映照的红墙,依旧寂静不语,而时代早已悄悄翻过新的一页。 第八章 刚出龙潭 埃尔塔的雨,就这么下了又停,停了再下,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 不过这雨季倒是没法在埃尔塔的历史进程中改变太多。首先是在帝都关键会议之后的三天,新城正式改名为门东市。这座城市将是除诺伊山区为中国领土之外,旧埃尔塔帝国内唯一的共管区。 总有一天,埃尔塔的新军内将不会再有中国国籍的士兵乃至将军。这一手总不能永远握着,现在就要做好转接的铺垫——而这一点对于政界来说也是一样的。 本来这一步用不着这么早做功课,只可惜多尼瓦觉悟得太早了。早了总比晚了好,晚了总比握在手心不放好,尽管很麻烦,新区的重编也要捏着鼻子做下去。 一开始,传送门的这边是不把埃尔塔作为一个国家来看待的。现在埃尔塔的正常邦交化已经势不可挡,那么这个地位凌驾于旧埃尔塔之上的新区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当然这只不过是法理上和行政上的改变,多尼瓦舍得让出大头,国内亦不是不能放低姿态让个小头把戏演下去。只要新区存在一天,埃尔塔的法条就要梗在脖子里一天。 而取得诺伊山脉无人地区的主权,也是把该问题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的办法。一方面共管区内的开发规划现在要埃尔塔这边形式上的点头,今后也要顾及到埃尔塔的经济发展情况。而传送门基地则不可避免要保密,要纯净。华北那边的门扉已经几乎是滴水不漏,独立于地方之外。连省和军区都不能随意过问,和央行之类的直辖机关一样对帝都负责。那么实质上是一体的传送门基地埃尔塔侧,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解决了。 第二点,埃尔塔和中国共管区的限制是埃尔塔人随意出入,而主权地区则是彻底为国内控制,禁止未经许可的人员流动。同时诺伊地区还有复生计划所需要的仓库和安保系统,军事力量及其基地,科研设施和货运场站,隔离设备,就算是多尼瓦想要参观都要事先做好功课,按照预定路线来走。 虽说是降了好几个级别,但其实在门东市编制下所有人的影响力都没有丝毫变化。西埃尔塔政府中广泛存在的各类兼职顾问依旧把持着这个国家的进步方向。要知道改变埃尔塔皇权的多尼瓦皇帝,促使其发生转变的也是由黄源和一干翻译按照上面意思翻译的英国历史,宗教改革等著作…… 西埃尔塔下到为食堂洗菜的女工,上到和门东市乃至中国高层走得很近的普朗西斯,多尼瓦等人都知道能让埃尔塔发生由泥小子变成壮小伙巨变的正是这群要贸易,不要土地的“异界侵略者”,说实话他们若是把埃尔塔变成新国土也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多尼瓦在门东市的专属办公室,踩着地摊翻阅着门东市的新材料。这样的疑问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头。一个国家最看重的应当是国土——除了不愿离开神佑之地的兰卡斯人,其他国家在漫长的历史当中都是如此,天知道那群黄皮肤的家伙想什么呢。他们的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安排出来的规则一条比一条严谨,几近没有空子可循。就连这份几乎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门东市材料都要订上活页本,尽管他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传送门对面的那一套理论,但是很明显他在送来活页本的这些人面前——还是图样。而他们依旧按照规则把这份材料送来让自己钦点一番,近乎于死板官僚一般的严苛,这难道就是他们得以站在传送门那边世界二强之一的秘诀么?多尼瓦在材料扉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匆忙地骑缝盖了个章。他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反正以后会有专门的人才替自己——哦不,以后会有“国会”,“议会”一类的东西替他把关,他只要像接下来一样翘着脚读书就行了。 暂且不管多尼瓦看什么法国大革命史。在雨季中发生的大事其二,则是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被应召回国。倒不是因为他已经私下底制造了将近一千把长短不一的魔法动力枪,也不是因为他督军不力,战果不佳——而是神殿方面需要“立功的”他去接管掉水里胖子的任务,购买更多的中国货。 在召见欧费蒙德里奇的女神眼里看来,这小年轻不仅收复了埃尔塔的首都加西亚,在收购中国货方面干得比马伊兹那个昏庸胖子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起码她在面见欧费蒙德里奇时穿在身上的,就是西征军总监用“缴获敌军钱币”和“贸易盈利额”购买的白色纱裙。 一身冷汗的欧费蒙德里奇本以为自己这一去小命不保,结果事情并未发展道他担心的那一步,他搭乘最快的船,逃命般地返回埃尔塔,胸前还多了一个勋章,手里多了一卷委任状。 对于损失了多少人,打不下埃尔塔西部,这些事情神殿下面的家伙是很担心不假,他们更是不止一次地表达出了要把欧费蒙德里奇换下场的意愿。但是神殿上面的现世神们嚼着口香糖,喝着冒气泡的果汁,穿着巧夺天工的衣物,连那个叫做“沙发”的东西,一群神也抢着往上面坐。马伊兹运来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天知道花了多少钱,而盖着西征军总监戳子的配了这家伙亲手写的货单和使用说明,末了还要讲明这是贸易盈利剩下的东西,不花军费一分钱。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世界上最牛C的事情就是大领导吃着你给的好处,表扬着你的业绩,又帮你遮风挡雨,就算底下的主管部长都要你砸你的饭碗,却没有人敢下手,风光无限。可以说,如果不是现世神点名欧费蒙德里奇继续把总监兼大买办的位子坐下去,近两个月没能打下埃尔塔西部,军队还疑似伤亡惨重,这两条当中的其中一条就够异端审判会把欧费蒙德里奇撸夺本兼各职。然而大老板亲自过问,谁都不敢按照规章来。 双月教会和地球这边不一样,自号封印使者的萝莉控神棍一句话就能让教义千年不改,两大教派围着是老大的儿子说话算数还是老大的继任者说话算数这个问题撕了同样上千年的逼。在这个星球的这个称作宗教但又算不上宗教的教会,现世神说了就算。 “为了神大人好”就一定是为了双月教会,为了千岛之国,为了兰卡斯好。反之则不一定成立,现在站在双月教会高位的家伙不管多么虔诚,多么为了教门着想,然后去“冒死进谏”,接下来被撸夺本兼各职,紧接着可能就是“政治上一撸到底,经济上一穷二白”了。稍微智商达到两位数的家伙都分得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 异端审判会亦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属下在偷偷干些啥发明创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下黑手把这个危害魔法师体系的家伙治了,然后把罪证呈贡到神殿之上先斩后奏?对于神大人来讲,撸一个子民和撸一万个子民是没有本质区别的。神也有人性,也知道气急败坏,也有小性子——当然小性子发起来可不小。 雪上加霜的是,兰卡斯的另一个权力集中点,那些海军船队都对这个灵光的西征军总监表达出了相当的好感——不仅仅是从红龙团那里拿到的魔粉推进快船图纸,还是因为他有足够的“中国货”货源,单单玻璃器,塑料瓶,小刀和镜子就能让除了管制货之外还有余力的货仓赚到比管制货物需要上缴的那部分还要多得多的利润。 海员和普通海军士兵几乎已经在教会社会体系的边缘,单单船主之流在教会眼里不过是和商店店主一样的小角色,只有控制一个码头的舰队长官和麾下拥有数十条船只的大船主才有机会登堂入室,进入正统的双月教会权力体系。 当然,海员和商人也并不是蝼蚁,是金钱铸造的新社会金字塔拉了他们一把。有钱能使磨推鬼,船主和商人看到了闪闪发亮的双月金币就会喊爸爸,看到了欧费蒙德里奇这种能赚大钱的主子恨不得喊爷爷。更多的钱能让他们早日摆脱现在发臭的旧船,甚至摆脱大海回到千岛之国安居下来,或者有些人想拿着一样的钱去某些大陆国家包下一个农庄从此过上地主生活…… 事实上自成体系的海军和商船队很多时候也不是完全听从双月教会每一句命令的。很多时候除非是神殿方面的直接指令,具体到各部分和各国“办事处”都得和这些负责物流和后勤的家伙打好关系。马伊兹都懂的道理,这些比马伊兹聪明得多的老油条不可能不懂。今天得罪了海军,明天可能人员调动就要在海上吃一些莫名其妙的苦头。 又看到了希尔齐的灯塔。雨季也就快要结束了,海上的劲风吹打着胀鼓鼓的帆面,能从国内死里逃生确实是天命相助,但是接下来的强敌他可就要上点儿心,否则那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哇。 第八章 刚出龙潭 埃尔塔的雨,就这么下了又停,停了再下,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 不过这雨季倒是没法在埃尔塔的历史进程中改变太多。首先是在帝都关键会议之后的三天,新城正式改名为门东市。这座城市将是除诺伊山区为中国领土之外,旧埃尔塔帝国内唯一的共管区。 总有一天,埃尔塔的新军内将不会再有中国国籍的士兵乃至将军。这一手总不能永远握着,现在就要做好转接的铺垫——而这一点对于政界来说也是一样的。 本来这一步用不着这么早做功课,只可惜多尼瓦觉悟得太早了。早了总比晚了好,晚了总比握在手心不放好,尽管很麻烦,新区的重编也要捏着鼻子做下去。 一开始,传送门的这边是不把埃尔塔作为一个国家来看待的。现在埃尔塔的正常邦交化已经势不可挡,那么这个地位凌驾于旧埃尔塔之上的新区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当然这只不过是法理上和行政上的改变,多尼瓦舍得让出大头,国内亦不是不能放低姿态让个小头把戏演下去。只要新区存在一天,埃尔塔的法条就要梗在脖子里一天。 而取得诺伊山脉无人地区的主权,也是把该问题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的办法。一方面共管区内的开发规划现在要埃尔塔这边形式上的点头,今后也要顾及到埃尔塔的经济发展情况。而传送门基地则不可避免要保密,要纯净。华北那边的门扉已经几乎是滴水不漏,独立于地方之外。连省和军区都不能随意过问,和央行之类的直辖机关一样对帝都负责。那么实质上是一体的传送门基地埃尔塔侧,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解决了。 第二点,埃尔塔和中国共管区的限制是埃尔塔人随意出入,而主权地区则是彻底为国内控制,禁止未经许可的人员流动。同时诺伊地区还有复生计划所需要的仓库和安保系统,军事力量及其基地,科研设施和货运场站,隔离设备,就算是多尼瓦想要参观都要事先做好功课,按照预定路线来走。 虽说是降了好几个级别,但其实在门东市编制下所有人的影响力都没有丝毫变化。西埃尔塔政府中广泛存在的各类兼职顾问依旧把持着这个国家的进步方向。要知道改变埃尔塔皇权的多尼瓦皇帝,促使其发生转变的也是由黄源和一干翻译按照上面意思翻译的英国历史,宗教改革等著作…… 西埃尔塔下到为食堂洗菜的女工,上到和门东市乃至中国高层走得很近的普朗西斯,多尼瓦等人都知道能让埃尔塔发生由泥小子变成壮小伙巨变的正是这群要贸易,不要土地的“异界侵略者”,说实话他们若是把埃尔塔变成新国土也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多尼瓦在门东市的专属办公室,踩着地摊翻阅着门东市的新材料。这样的疑问一点点爬上他的心头。一个国家最看重的应当是国土——除了不愿离开神佑之地的兰卡斯人,其他国家在漫长的历史当中都是如此,天知道那群黄皮肤的家伙想什么呢。他们的鬼点子一个比一个多,安排出来的规则一条比一条严谨,几近没有空子可循。就连这份几乎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门东市材料都要订上活页本,尽管他现在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传送门对面的那一套理论,但是很明显他在送来活页本的这些人面前——还是图样。而他们依旧按照规则把这份材料送来让自己钦点一番,近乎于死板官僚一般的严苛,这难道就是他们得以站在传送门那边世界二强之一的秘诀么?多尼瓦在材料扉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匆忙地骑缝盖了个章。他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反正以后会有专门的人才替自己——哦不,以后会有“国会”,“议会”一类的东西替他把关,他只要像接下来一样翘着脚读书就行了。 暂且不管多尼瓦看什么法国大革命史。在雨季中发生的大事其二,则是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被应召回国。倒不是因为他已经私下底制造了将近一千把长短不一的魔法动力枪,也不是因为他督军不力,战果不佳——而是神殿方面需要“立功的”他去接管掉水里胖子的任务,购买更多的中国货。 在召见欧费蒙德里奇的女神眼里看来,这小年轻不仅收复了埃尔塔的首都加西亚,在收购中国货方面干得比马伊兹那个昏庸胖子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起码她在面见欧费蒙德里奇时穿在身上的,就是西征军总监用“缴获敌军钱币”和“贸易盈利额”购买的白色纱裙。 一身冷汗的欧费蒙德里奇本以为自己这一去小命不保,结果事情并未发展道他担心的那一步,他搭乘最快的船,逃命般地返回埃尔塔,胸前还多了一个勋章,手里多了一卷委任状。 对于损失了多少人,打不下埃尔塔西部,这些事情神殿下面的家伙是很担心不假,他们更是不止一次地表达出了要把欧费蒙德里奇换下场的意愿。但是神殿上面的现世神们嚼着口香糖,喝着冒气泡的果汁,穿着巧夺天工的衣物,连那个叫做“沙发”的东西,一群神也抢着往上面坐。马伊兹运来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天知道花了多少钱,而盖着西征军总监戳子的配了这家伙亲手写的货单和使用说明,末了还要讲明这是贸易盈利剩下的东西,不花军费一分钱。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世界上最牛C的事情就是大领导吃着你给的好处,表扬着你的业绩,又帮你遮风挡雨,就算底下的主管部长都要你砸你的饭碗,却没有人敢下手,风光无限。可以说,如果不是现世神点名欧费蒙德里奇继续把总监兼大买办的位子坐下去,近两个月没能打下埃尔塔西部,军队还疑似伤亡惨重,这两条当中的其中一条就够异端审判会把欧费蒙德里奇撸夺本兼各职。然而大老板亲自过问,谁都不敢按照规章来。 双月教会和地球这边不一样,自号封印使者的萝莉控神棍一句话就能让教义千年不改,两大教派围着是老大的儿子说话算数还是老大的继任者说话算数这个问题撕了同样上千年的逼。在这个星球的这个称作宗教但又算不上宗教的教会,现世神说了就算。 “为了神大人好”就一定是为了双月教会,为了千岛之国,为了兰卡斯好。反之则不一定成立,现在站在双月教会高位的家伙不管多么虔诚,多么为了教门着想,然后去“冒死进谏”,接下来被撸夺本兼各职,紧接着可能就是“政治上一撸到底,经济上一穷二白”了。稍微智商达到两位数的家伙都分得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 异端审判会亦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属下在偷偷干些啥发明创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下黑手把这个危害魔法师体系的家伙治了,然后把罪证呈贡到神殿之上先斩后奏?对于神大人来讲,撸一个子民和撸一万个子民是没有本质区别的。神也有人性,也知道气急败坏,也有小性子——当然小性子发起来可不小。 雪上加霜的是,兰卡斯的另一个权力集中点,那些海军船队都对这个灵光的西征军总监表达出了相当的好感——不仅仅是从红龙团那里拿到的魔粉推进快船图纸,还是因为他有足够的“中国货”货源,单单玻璃器,塑料瓶,小刀和镜子就能让除了管制货之外还有余力的货仓赚到比管制货物需要上缴的那部分还要多得多的利润。 海员和普通海军士兵几乎已经在教会社会体系的边缘,单单船主之流在教会眼里不过是和商店店主一样的小角色,只有控制一个码头的舰队长官和麾下拥有数十条船只的大船主才有机会登堂入室,进入正统的双月教会权力体系。 当然,海员和商人也并不是蝼蚁,是金钱铸造的新社会金字塔拉了他们一把。有钱能使磨推鬼,船主和商人看到了闪闪发亮的双月金币就会喊爸爸,看到了欧费蒙德里奇这种能赚大钱的主子恨不得喊爷爷。更多的钱能让他们早日摆脱现在发臭的旧船,甚至摆脱大海回到千岛之国安居下来,或者有些人想拿着一样的钱去某些大陆国家包下一个农庄从此过上地主生活…… 事实上自成体系的海军和商船队很多时候也不是完全听从双月教会每一句命令的。很多时候除非是神殿方面的直接指令,具体到各部分和各国“办事处”都得和这些负责物流和后勤的家伙打好关系。马伊兹都懂的道理,这些比马伊兹聪明得多的老油条不可能不懂。今天得罪了海军,明天可能人员调动就要在海上吃一些莫名其妙的苦头。 又看到了希尔齐的灯塔。雨季也就快要结束了,海上的劲风吹打着胀鼓鼓的帆面,能从国内死里逃生确实是天命相助,但是接下来的强敌他可就要上点儿心,否则那才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哇。 第九章 他人眼中的真实 “艾连娜,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刚回到希尔齐办公据点的欧费蒙德里奇,被艾连娜的一句话震得杵在原地。 “北方来信,多尼瓦在西地授勋仪式上声称若埃尔塔统一,自己必然放弃皇权,由公民大会一类的系统维持国家……”艾连娜赶紧把第一句补齐,这确实是爆炸性新闻,只可惜她收到情报的时候无法及时转告他,等欧费蒙德里奇知道这条简短的结果时,已经完全晚了。 “他,是自愿放弃的么?”呆立了半晌,欧费蒙德里奇才从嘴里缓缓挤出这一句话。 “是的,是他自己亲口宣布的。”艾连娜可能还是不太懂自愿这个词的含义,“他本人现在也依旧活跃于西埃尔塔的各界活动……” 还没等艾连娜说完,欧费蒙德里奇就打断了她的解释。“我想知道的是,这是否是他的本意……算了,这对于外人来说也很难知道……真真假假,谁又能知道真相呢?”说到一半,他突然自嘲起来。一国之君,这样的权力和地位对于年轻人来说吸引力到底有多大,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与多尼瓦对垒的一军之督还能不知道吗?就算是异界的入侵者不是用刀架在多尼瓦的脖子上让他放弃皇权,也有一万种方法让他“自愿”——每个人在这个问题面前都会得出自己的答案,他自己其实也一样啊。他只不过是想得到多尼瓦是被挟持着放弃皇权的结论,从而派遣使者去和他秘密接触让他改换门庭……这样的想法还是过于一厢情愿了。 欧费蒙德里奇颓唐地坐在椅子上。对手的权力也被彻底架空,从多尼瓦嘴里说出的那句“统一埃尔塔之后”又何尝不是异界入侵者对于自身实力自信的体现呢?从这个角度来看,多尼瓦对全军说的这番话就恰似敲响丧钟的木槌。给西征军和他剩下的时间,看来已经不多了。 “那么你的义父那边,有什么表示呢?”重整精神的欧费蒙德里奇一边看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工匠们的工作报告,一边问着餐桌后切着火腿准备晚餐的艾连娜。北地的统治者恐怕一开始就把义女当做送给西征军总监的筹码,也算是默认了艾连娜和交易对象的情人关系。毕竟一个义女被当成了政治投机的筹码,就算搭上了“陪嫁”的几箱毛皮,这个价格也比赋税翻倍之类的值太多。 “还能有什么表示呢,义父大人的意思是就算这小子能仗着异界侵略者的强力统一埃尔塔,无非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觉得就算这样,多尼瓦再怎么犟,那也得看看这个长辈的面皮不是?” “笨。”欧费蒙德里奇已经走过来环住了艾连娜的腰,说话时又用胡子刺着她的脸,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义父还懂得两边下注两边善后呢。万一多尼瓦真把我赶下海了,跟你义父谈人生的可就不是多尼瓦啦。” “不过我倒想问问,如果我兵败了,你会怎么办呢?”欧费蒙德里奇看了一眼背后,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嗯……亲爱的你别乌鸦嘴行不?别蹭啦,我切菜呢……”艾连娜扭动着银白色的头发和腰肢,示意欧费蒙德里奇挡到她切菜了。其实两人都知道,艾连娜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到时该怎么办。 “切什么切,看我先吃了你!”两周多没有碰到荤腥的欧费蒙德里奇直接三下五除二抱起了艾连娜,也不管她的抗议径直开始解除武装…… “枪托持稳,保持重心,在呼吸之间的空隙射击!”在欧费蒙德里奇沉迷于温柔乡的同时,兼任教官的工匠正在训练新兵们如何使用魔粉动力枪。上千人在庄园外面新开辟出的射击练习场交替击打着五十米之外的靶子。 这一千人就是欧费蒙德里奇意图翻盘的底本。当然想要仗着一千人,甚至五千人组成的魔法动力枪部队打倒异界大军那是痴人说梦。欧费蒙德里奇估计自己绕过各种限制最终也只能从戡乱军当中抽取一万左右的可靠兵力,并给他们配齐武器。 但这恐怕依旧难以取胜。西征军总监的构想是在防御战中用天险,甚至用首都加西亚做代价拉长西埃尔塔的补给线和降低戒备心,用他自己掌控的魔枪队痛击一次西军,换取更充足的时间再作打算。 毕竟他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得到,也不敢想到西埃尔塔后面以钢铁为骨,纳米制程硅片为脑,石油为血的怪物到底能释放出多大的能量。 经过几次试制,魔粉动力枪的生产已经进入了标准化阶段,经过反复试验后工匠把制造枪管的主要原料换成了混入“一角钢币”熔炼的坩埚钢,再经过锤炼强度进一步上升,从而口径得到下降,最小装药的膛压上升,射程和精准度都得到改良,同时双管枪更加贴近实际,重量得到控制。 木托等部件甚至还外包给了埃尔塔的本地工匠,鉴于双月教会的强力压迫,这些部件的精度和质量都得到了保证。为了大量量产,贴腮贴肩的垫皮,防滑的皮面等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表面划痕的木面,或是什么都没有处理。而击锤的装饰,也就只剩下为了防滑而在铸件上开出的横纹,欧费蒙德里奇手上那把的龙头装饰应该是原型枪独有的象征。 同时,适合军官和骑兵佩戴的短版魔法动力枪也被大量生产,它们一概都是横置双管。为的是长枪射击之后不便装填的骑兵可以迅速把背带一放,掏出短的枪再度射击。当然士兵们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只不过囿于现在的条件他们无法装备而已。 靶场上一片爆豆声,听惯了枪响的工匠和新兵都习惯了。倒是靶场的另一侧,扛在钢甲傀儡身上机动,发射时必须放下的巨形火器时不时发出骇人的巨响,大地都要为之震撼,就只剩下没有感官没有疼痛的傀儡保持着镇静。 这样的训练固然消耗惊人,但进入六月的东部埃尔塔转眼就要迎来魔粉的收获季,届时只要等着把植物结出的果实晒干磨碎,再多的消耗那自不在话下——更何况这部分只不过是减少了前线不必要的供给和阵亡者空余下来的魔粉能够弥补的份额。 而在庄园的工匠这边,他们终于在接近一个月的研究中发现了螺旋线和锥状弹丸的真谛。口径比枪管稍微小一点的弹头在魔粉爆炸后会嵌入硬得多的钢质膛线当中,与离开枪管之后经常划出莫名弧线的铅制球型弹丸相比,试制线膛锥形弹魔法动力枪显然射程更远,精度也限制在了枪管的直线范围内。只可惜以此造成的膛压更大,试制品未开火十次就已经出现了枪管裂纹,工匠们无奈只好再度扩大了口径。 膛线的不耐用也是非常头疼的问题。铅碎屑会挂在膛线上,粗略估计来一支枪管的寿命恐怕不足一百发……根本难以实战。 当初红龙团设计来给飞龙加速的悲催玩意,其前身正是魔粉火箭。而这东西在图纸落到异端审判会之后,被欧费蒙德里奇的工匠们原样复制,而在它被建造出来单独试验不出几分钟之后立刻回复了它的本来用途。在经历了魔粉地雷,魔粉炸弹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在出发前就批准了这个项目的继续发展。这东西如果带在钢甲傀儡身上,要比那些放下来声响比效果大的大型魔枪更管用。大型魔枪已经证实了会对钢甲傀儡的身体造成损害,开火多次的异兽经常一声不倒地嘴角突然流出鲜血,随即倒在地上,巨大的后坐力刚性作用在他们的钢甲,然后直接震碎了他们身体当中的某些部位。如果是火箭的话,抱着定位架的异兽只需要训练到能够对准大致方向就可以拉绳发射,不需要考虑后坐力的影响。 而它们的杀伤机理,也从红龙团手中的单纯对船纵火转变成了定时爆炸。尽管发火率感人的低并且不安全,但是如果能够准确的敌据点或是敌阵当中爆炸,火山爆发一般的效果也一定十分酷炫。 当然,训练新兵做到这个地步欧费蒙德里奇再也瞒不住西征军的军队阶层。总监在扶持戡乱军试验新型武器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前线,尤其是魔法师之间传递。传统军队出身的鲁恰自然乐见于魔法师阶层之间互相分力,特别是他们去质疑这个骑在总将头上的总监非常符合他的意思。毕竟在那支“能远射”的部队面前,受到压力的不是以他为代表的传统兵种,而是欧费蒙德里奇自己代表的魔法师阶层。 不过他也不能放任不满在军内蔓延,眼下正是各部队魔法师在据点和道路上设立魔法阵的关键时刻,出了差错总监一样会拿自己的前途甚至人头出气,诛杀马伊兹对自己来说无关痛痒,而在神殿面前被看好的他撸了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暴雨停歇,炎夏已经悄然到来。西征军到底能不能熬过魔粉收获的季节呢?那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第九章 他人眼中的真实 “艾连娜,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刚回到希尔齐办公据点的欧费蒙德里奇,被艾连娜的一句话震得杵在原地。 “北方来信,多尼瓦在西地授勋仪式上声称若埃尔塔统一,自己必然放弃皇权,由公民大会一类的系统维持国家……”艾连娜赶紧把第一句补齐,这确实是爆炸性新闻,只可惜她收到情报的时候无法及时转告他,等欧费蒙德里奇知道这条简短的结果时,已经完全晚了。 “他,是自愿放弃的么?”呆立了半晌,欧费蒙德里奇才从嘴里缓缓挤出这一句话。 “是的,是他自己亲口宣布的。”艾连娜可能还是不太懂自愿这个词的含义,“他本人现在也依旧活跃于西埃尔塔的各界活动……” 还没等艾连娜说完,欧费蒙德里奇就打断了她的解释。“我想知道的是,这是否是他的本意……算了,这对于外人来说也很难知道……真真假假,谁又能知道真相呢?”说到一半,他突然自嘲起来。一国之君,这样的权力和地位对于年轻人来说吸引力到底有多大,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与多尼瓦对垒的一军之督还能不知道吗?就算是异界的入侵者不是用刀架在多尼瓦的脖子上让他放弃皇权,也有一万种方法让他“自愿”——每个人在这个问题面前都会得出自己的答案,他自己其实也一样啊。他只不过是想得到多尼瓦是被挟持着放弃皇权的结论,从而派遣使者去和他秘密接触让他改换门庭……这样的想法还是过于一厢情愿了。 欧费蒙德里奇颓唐地坐在椅子上。对手的权力也被彻底架空,从多尼瓦嘴里说出的那句“统一埃尔塔之后”又何尝不是异界入侵者对于自身实力自信的体现呢?从这个角度来看,多尼瓦对全军说的这番话就恰似敲响丧钟的木槌。给西征军和他剩下的时间,看来已经不多了。 “那么你的义父那边,有什么表示呢?”重整精神的欧费蒙德里奇一边看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工匠们的工作报告,一边问着餐桌后切着火腿准备晚餐的艾连娜。北地的统治者恐怕一开始就把义女当做送给西征军总监的筹码,也算是默认了艾连娜和交易对象的情人关系。毕竟一个义女被当成了政治投机的筹码,就算搭上了“陪嫁”的几箱毛皮,这个价格也比赋税翻倍之类的值太多。 “还能有什么表示呢,义父大人的意思是就算这小子能仗着异界侵略者的强力统一埃尔塔,无非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觉得就算这样,多尼瓦再怎么犟,那也得看看这个长辈的面皮不是?” “笨。”欧费蒙德里奇已经走过来环住了艾连娜的腰,说话时又用胡子刺着她的脸,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义父还懂得两边下注两边善后呢。万一多尼瓦真把我赶下海了,跟你义父谈人生的可就不是多尼瓦啦。” “不过我倒想问问,如果我兵败了,你会怎么办呢?”欧费蒙德里奇看了一眼背后,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嗯……亲爱的你别乌鸦嘴行不?别蹭啦,我切菜呢……”艾连娜扭动着银白色的头发和腰肢,示意欧费蒙德里奇挡到她切菜了。其实两人都知道,艾连娜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到时该怎么办。 “切什么切,看我先吃了你!”两周多没有碰到荤腥的欧费蒙德里奇直接三下五除二抱起了艾连娜,也不管她的抗议径直开始解除武装…… “枪托持稳,保持重心,在呼吸之间的空隙射击!”在欧费蒙德里奇沉迷于温柔乡的同时,兼任教官的工匠正在训练新兵们如何使用魔粉动力枪。上千人在庄园外面新开辟出的射击练习场交替击打着五十米之外的靶子。 这一千人就是欧费蒙德里奇意图翻盘的底本。当然想要仗着一千人,甚至五千人组成的魔法动力枪部队打倒异界大军那是痴人说梦。欧费蒙德里奇估计自己绕过各种限制最终也只能从戡乱军当中抽取一万左右的可靠兵力,并给他们配齐武器。 但这恐怕依旧难以取胜。西征军总监的构想是在防御战中用天险,甚至用首都加西亚做代价拉长西埃尔塔的补给线和降低戒备心,用他自己掌控的魔枪队痛击一次西军,换取更充足的时间再作打算。 毕竟他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得到,也不敢想到西埃尔塔后面以钢铁为骨,纳米制程硅片为脑,石油为血的怪物到底能释放出多大的能量。 经过几次试制,魔粉动力枪的生产已经进入了标准化阶段,经过反复试验后工匠把制造枪管的主要原料换成了混入“一角钢币”熔炼的坩埚钢,再经过锤炼强度进一步上升,从而口径得到下降,最小装药的膛压上升,射程和精准度都得到改良,同时双管枪更加贴近实际,重量得到控制。 木托等部件甚至还外包给了埃尔塔的本地工匠,鉴于双月教会的强力压迫,这些部件的精度和质量都得到了保证。为了大量量产,贴腮贴肩的垫皮,防滑的皮面等都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表面划痕的木面,或是什么都没有处理。而击锤的装饰,也就只剩下为了防滑而在铸件上开出的横纹,欧费蒙德里奇手上那把的龙头装饰应该是原型枪独有的象征。 同时,适合军官和骑兵佩戴的短版魔法动力枪也被大量生产,它们一概都是横置双管。为的是长枪射击之后不便装填的骑兵可以迅速把背带一放,掏出短的枪再度射击。当然士兵们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只不过囿于现在的条件他们无法装备而已。 靶场上一片爆豆声,听惯了枪响的工匠和新兵都习惯了。倒是靶场的另一侧,扛在钢甲傀儡身上机动,发射时必须放下的巨形火器时不时发出骇人的巨响,大地都要为之震撼,就只剩下没有感官没有疼痛的傀儡保持着镇静。 这样的训练固然消耗惊人,但进入六月的东部埃尔塔转眼就要迎来魔粉的收获季,届时只要等着把植物结出的果实晒干磨碎,再多的消耗那自不在话下——更何况这部分只不过是减少了前线不必要的供给和阵亡者空余下来的魔粉能够弥补的份额。 而在庄园的工匠这边,他们终于在接近一个月的研究中发现了螺旋线和锥状弹丸的真谛。口径比枪管稍微小一点的弹头在魔粉爆炸后会嵌入硬得多的钢质膛线当中,与离开枪管之后经常划出莫名弧线的铅制球型弹丸相比,试制线膛锥形弹魔法动力枪显然射程更远,精度也限制在了枪管的直线范围内。只可惜以此造成的膛压更大,试制品未开火十次就已经出现了枪管裂纹,工匠们无奈只好再度扩大了口径。 膛线的不耐用也是非常头疼的问题。铅碎屑会挂在膛线上,粗略估计来一支枪管的寿命恐怕不足一百发……根本难以实战。 当初红龙团设计来给飞龙加速的悲催玩意,其前身正是魔粉火箭。而这东西在图纸落到异端审判会之后,被欧费蒙德里奇的工匠们原样复制,而在它被建造出来单独试验不出几分钟之后立刻回复了它的本来用途。在经历了魔粉地雷,魔粉炸弹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在出发前就批准了这个项目的继续发展。这东西如果带在钢甲傀儡身上,要比那些放下来声响比效果大的大型魔枪更管用。大型魔枪已经证实了会对钢甲傀儡的身体造成损害,开火多次的异兽经常一声不倒地嘴角突然流出鲜血,随即倒在地上,巨大的后坐力刚性作用在他们的钢甲,然后直接震碎了他们身体当中的某些部位。如果是火箭的话,抱着定位架的异兽只需要训练到能够对准大致方向就可以拉绳发射,不需要考虑后坐力的影响。 而它们的杀伤机理,也从红龙团手中的单纯对船纵火转变成了定时爆炸。尽管发火率感人的低并且不安全,但是如果能够准确的敌据点或是敌阵当中爆炸,火山爆发一般的效果也一定十分酷炫。 当然,训练新兵做到这个地步欧费蒙德里奇再也瞒不住西征军的军队阶层。总监在扶持戡乱军试验新型武器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前线,尤其是魔法师之间传递。传统军队出身的鲁恰自然乐见于魔法师阶层之间互相分力,特别是他们去质疑这个骑在总将头上的总监非常符合他的意思。毕竟在那支“能远射”的部队面前,受到压力的不是以他为代表的传统兵种,而是欧费蒙德里奇自己代表的魔法师阶层。 不过他也不能放任不满在军内蔓延,眼下正是各部队魔法师在据点和道路上设立魔法阵的关键时刻,出了差错总监一样会拿自己的前途甚至人头出气,诛杀马伊兹对自己来说无关痛痒,而在神殿面前被看好的他撸了自己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暴雨停歇,炎夏已经悄然到来。西征军到底能不能熬过魔粉收获的季节呢?那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第十章 非线性战争 “哦对了,普朗西斯。我上次送给马尔科姆的那把弓,还好用么?”和普朗西斯闲聊着魔法的多尼瓦聊到一半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今晚出征的队伍里就有他这个同学,记忆里的碎片在此时复苏。 “索普说除了不能用手,要带你说的那个‘腕带’或者‘手把’之外,都还好。”普朗西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新玩具可不止双月教会配拥有呢。一直被人遗忘的埃尔塔魔法协会,现在也要拉开弓弦了。 派出空降兵对中东部袭扰的计划终于被同意实施了。主要目标则非常恶毒,破坏所有非粮食种植的农奴集中地,解放农奴——同时干掉所有对他们可能造成威胁的埃尔塔戡乱军。 第一个目标选在直属地带的边界东偏南处被称作亚德里的城市,和被反复侦察过数十次的农奴营地群。当然,主要的目标是后者。 亚德里地区水网密集,植被茂密,空降兵拥有精准的航拍地图和完备的航空支援根本不够,在细节上他们需要向导的支援。除了从两团当中筛选出来的六名军士之外,还额外从埃尔塔魔法协会当中抽调了三位魔法师,马尔科姆-索普即是其中一位。 索普是他的姓,马尔科姆是他的名字。此人算是埃尔塔魔法协会当中的武斗派,走的是魔弓手的路数。魔弓手,也就是魔法师和弓箭手的交集,弓箭是投送手段,而附加于弓或箭上的魔法效果是武器。例如加速的风系,造成持续伤害的诅咒系,燃烧和冰冻的水火系,发射两支弓箭把两个命中目标互相交换位置的空间系位移魔法,花样繁多,几乎每个时代都有新的创造。 魔弓手的弓箭固然强大多变,善用效果可以抵抗一支传统军队——但是在使用除了箭矢加速的其他效果时箭速还是得靠弓箭手自己的臂力和弓本身的性能。而多尼瓦赠予马尔科姆的那把七十磅滑轮弓,在使用同样重量的箭支时箭速整整快了将近一倍,而更重的弹头和撒放器,赋予了马尔科姆射出的箭更加稳定的弹道。现在可以说,这把滑轮弓赋予了他不必使用箭矢加速魔法时和其他魔弓手对决的绝对优势。 于是马尔科姆凭着射得一手好箭,以及他的当地出身很轻松就入选了空降突击队。当然在消声自动武器普及的空降突击队里,弓箭的输出和射程都明显不足——唯一的优势就是多样化的弹头和完全无声的隐蔽优势。不过相比普通士兵只能携带的自动手枪,滑轮弓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为了携带这样宝贝,马尔科姆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他的背囊比起其他队员要大得多。这假如是在跳伞时难免会造成一些麻烦。幸好这次任务也不是很远,人员投送与回收又可以直接使用直升机——否则马尔科姆要抱着这么大的背囊跳伞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而武器分散投放又有可能会偏离降落场…… 事实上,向导们如果不训练得当的话一样会严重偏离降落场。从开伞到落地,风向可能千变万化。到时候一个不慎飞进了敌人的地盘那可就完蛋了。 “各位肩负着解救埃尔塔中部农奴的责任,这次投身敌腹,九死一生的任务担子很重。”少将扫视着面前浑身大包小包,全副武装站得笔直的士兵,打了一个停顿。“从国内转业过来的几位就不用我说了吧?你们扣着埃尔塔的牌牌,代表的还是那支铁军!你们的首长在你们来之前已经说得够多了的,就不用我再赘述了。而你们,”他回头看向单独站出来列成一排的埃尔塔抽调战士,“我也不用多说,国仇家恨,妻小受难。埃尔塔人当自强啊!” “赶走双月教,解放埃尔塔!”土著们看着少将参谋长手往下一挥,立刻爆发出震耳的怒吼——双语的。 “远征异邦,不辱使命!”另一边,转业的空降兵们也用口号点燃着全队的战意。这次任务可一点不比之前随军有野战医院野战厨房,情报精确到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阵地战,四面皆敌。而且补给还要由空中投送,呼叫火力支援还有空挡……最关键的一点,人少。 直属地区的东部已经少有正规的西征军,充其量就是加西亚城附近小城市驻扎用于警戒砍乱军反水的部队。而戡乱军虽然素质低下,但在不足百人的兵力还要分散使用的前提下,关键时刻挡不住其人多势众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这倒有点穿越回二战打伪军沦陷区的感觉了。”参谋长踏上吉普车,对已经在里面端坐的副参谋长说道。“要不是这把老骨头不行了,我也想去过过瘾。” 旋翼的残影切割着夕照在云上的反射,航行灯一闪一闪,在机身暗处一侧格外注目。吉普车好像被旋翼风吹着一般,迅速离开了机场。 夏季的中部埃尔塔云层高只有几百米,没有侦察需求的直升机队轻松凌驾于云层之上,向着目的地挺进。经过几次交手,在这些空中骄子眼中飞龙骑士的存在已经趋近于风筝。 “管叉全机注意,管叉全机注意,各机汇报余油,这里是伊利,重复,这里是伊利。” “管叉队回报,管叉洞六和管叉洞两第一批受油。空速三一零进场信号不变。”明亮的月光照耀着负责运输勇士们的管叉队,现在他们就要在加西亚的上空进行第一次空中加油。这次行动航程比上次近得多,加挂副油箱的管叉队不出意外只需要空中加油这一次。 在机鼻前加挂了奇妙装置的运油九从上方遮住了一个月亮的光线,机翼下悬挂的吊舱伸出了锥套…… “老司机们,你们给俺说说,这空军的加油机为啥子叫伊利呢?”空降兵转业来的某位中尉突然在无线电频道里发问了,当然这公频加油机操纵员和驾驶员也听得到。 “筒子,这是海航的灰机……”一个听起来带点杂响的声音迅速回答了他的问题。“上次给我们出发执行任务的还是光明,回程就变成蒙牛了。” “感情都是奶企啊!”一位上士接着话茬开着玩笑:“我觉得可以叫黄旭……” 旁边的同伴立马惊恐万分地掩住了他的嘴。“祥瑞御免,家宅平安。那是禁语,你小子不想活了?一口毒奶下来,天王老子都遭不起!”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笑声打散了加油途中的严肃。谈笑风生间,最后的两架“管叉”也加油完毕,加油机一个侧滑离开了航线,只给下方的直升机留下满脸月光。 “伊利对管叉喂奶完毕,祝陆航的兄弟们一路顺风!”加油机驾驶员比了一下致意的手势,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RTB,我们等着在基地给你们摆庆功酒!” “多谢海航的战友!”管叉领队回应道。“现在全机队按照补正航路洞三移动。高度下降一百,其他不变!”他转过头用满头绿眼的夜视驾驶仪对准副驾驶,空出一只手掀开了眼镜。“前指的着陆场报告呢?” “着陆场和备用着陆场都没有情况。”无人侦察机早就在两个着陆点上空反复盘旋,轻微的螺旋桨声在地面根本不及蝉声的十分之一。“大热天外面虫子那么多,谁喜欢去荒郊野外?难道去打桩作业么?” “还没爽起来,先被蚊子扛走了呢。”驾驶员不屑地嘲笑着副驾驶的妄想。“得亏后面的小伙子身上都是一瓶连着一瓶的驱虫水,否则他们也一个样。好吧。不说了。全机队注意,现在开始跟着我机下降高度,进场方向不变。 “马雷,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在东军当过斥候,干过溃兵和盗贼,最后又被戡乱军收编的普努兰特那点职业的直觉使他听到了外面有奇怪的声响。 马雷生气地放下三张纸牌,“三个5带一个3和8,该你了,普努兰特!管他外面有什么声音呢,你蝉鸣听傻了?” “混蛋,你还留着一个三对牌?”普努兰特是没听错,但他反而被牌局吓傻了。“马雷你是不是作弊?我都连输三局了!马雷你给我转过去,我洗牌!”他直接生气的把手上一打烂牌摔在桌上,也顾不得管什么外面有什么动静了。不就是敌人的钢铁巨鸟么?他见得可多了。过个路这种事很正常,他们这种小虾米安全得很! 夏夜中的戡乱军营地和农奴营地一片吵闹,再没有人能够看见或是听见黑暗中降下士兵的恶魔们的踪迹。 带着涵道尾桨的怪异直升机稳稳地悬停在林地旁边空中,关闭了航行灯和一切光源,只留下了红外线标记灯。黑影一个接一个地从索车上滑下。落地的战士头戴各种设备,稳稳地端着步枪或手握手枪呈扇形警戒态势。哦,那边还有一个异类捏着箭尾。 第十章 非线性战争 “哦对了,普朗西斯。我上次送给马尔科姆的那把弓,还好用么?”和普朗西斯闲聊着魔法的多尼瓦聊到一半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今晚出征的队伍里就有他这个同学,记忆里的碎片在此时复苏。 “索普说除了不能用手,要带你说的那个‘腕带’或者‘手把’之外,都还好。”普朗西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新玩具可不止双月教会配拥有呢。一直被人遗忘的埃尔塔魔法协会,现在也要拉开弓弦了。 派出空降兵对中东部袭扰的计划终于被同意实施了。主要目标则非常恶毒,破坏所有非粮食种植的农奴集中地,解放农奴——同时干掉所有对他们可能造成威胁的埃尔塔戡乱军。 第一个目标选在直属地带的边界东偏南处被称作亚德里的城市,和被反复侦察过数十次的农奴营地群。当然,主要的目标是后者。 亚德里地区水网密集,植被茂密,空降兵拥有精准的航拍地图和完备的航空支援根本不够,在细节上他们需要向导的支援。除了从两团当中筛选出来的六名军士之外,还额外从埃尔塔魔法协会当中抽调了三位魔法师,马尔科姆-索普即是其中一位。 索普是他的姓,马尔科姆是他的名字。此人算是埃尔塔魔法协会当中的武斗派,走的是魔弓手的路数。魔弓手,也就是魔法师和弓箭手的交集,弓箭是投送手段,而附加于弓或箭上的魔法效果是武器。例如加速的风系,造成持续伤害的诅咒系,燃烧和冰冻的水火系,发射两支弓箭把两个命中目标互相交换位置的空间系位移魔法,花样繁多,几乎每个时代都有新的创造。 魔弓手的弓箭固然强大多变,善用效果可以抵抗一支传统军队——但是在使用除了箭矢加速的其他效果时箭速还是得靠弓箭手自己的臂力和弓本身的性能。而多尼瓦赠予马尔科姆的那把七十磅滑轮弓,在使用同样重量的箭支时箭速整整快了将近一倍,而更重的弹头和撒放器,赋予了马尔科姆射出的箭更加稳定的弹道。现在可以说,这把滑轮弓赋予了他不必使用箭矢加速魔法时和其他魔弓手对决的绝对优势。 于是马尔科姆凭着射得一手好箭,以及他的当地出身很轻松就入选了空降突击队。当然在消声自动武器普及的空降突击队里,弓箭的输出和射程都明显不足——唯一的优势就是多样化的弹头和完全无声的隐蔽优势。不过相比普通士兵只能携带的自动手枪,滑轮弓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为了携带这样宝贝,马尔科姆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他的背囊比起其他队员要大得多。这假如是在跳伞时难免会造成一些麻烦。幸好这次任务也不是很远,人员投送与回收又可以直接使用直升机——否则马尔科姆要抱着这么大的背囊跳伞实在是让人放不下心,而武器分散投放又有可能会偏离降落场…… 事实上,向导们如果不训练得当的话一样会严重偏离降落场。从开伞到落地,风向可能千变万化。到时候一个不慎飞进了敌人的地盘那可就完蛋了。 “各位肩负着解救埃尔塔中部农奴的责任,这次投身敌腹,九死一生的任务担子很重。”少将扫视着面前浑身大包小包,全副武装站得笔直的士兵,打了一个停顿。“从国内转业过来的几位就不用我说了吧?你们扣着埃尔塔的牌牌,代表的还是那支铁军!你们的首长在你们来之前已经说得够多了的,就不用我再赘述了。而你们,”他回头看向单独站出来列成一排的埃尔塔抽调战士,“我也不用多说,国仇家恨,妻小受难。埃尔塔人当自强啊!” “赶走双月教,解放埃尔塔!”土著们看着少将参谋长手往下一挥,立刻爆发出震耳的怒吼——双语的。 “远征异邦,不辱使命!”另一边,转业的空降兵们也用口号点燃着全队的战意。这次任务可一点不比之前随军有野战医院野战厨房,情报精确到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阵地战,四面皆敌。而且补给还要由空中投送,呼叫火力支援还有空挡……最关键的一点,人少。 直属地区的东部已经少有正规的西征军,充其量就是加西亚城附近小城市驻扎用于警戒砍乱军反水的部队。而戡乱军虽然素质低下,但在不足百人的兵力还要分散使用的前提下,关键时刻挡不住其人多势众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这倒有点穿越回二战打伪军沦陷区的感觉了。”参谋长踏上吉普车,对已经在里面端坐的副参谋长说道。“要不是这把老骨头不行了,我也想去过过瘾。” 旋翼的残影切割着夕照在云上的反射,航行灯一闪一闪,在机身暗处一侧格外注目。吉普车好像被旋翼风吹着一般,迅速离开了机场。 夏季的中部埃尔塔云层高只有几百米,没有侦察需求的直升机队轻松凌驾于云层之上,向着目的地挺进。经过几次交手,在这些空中骄子眼中飞龙骑士的存在已经趋近于风筝。 “管叉全机注意,管叉全机注意,各机汇报余油,这里是伊利,重复,这里是伊利。” “管叉队回报,管叉洞六和管叉洞两第一批受油。空速三一零进场信号不变。”明亮的月光照耀着负责运输勇士们的管叉队,现在他们就要在加西亚的上空进行第一次空中加油。这次行动航程比上次近得多,加挂副油箱的管叉队不出意外只需要空中加油这一次。 在机鼻前加挂了奇妙装置的运油九从上方遮住了一个月亮的光线,机翼下悬挂的吊舱伸出了锥套…… “老司机们,你们给俺说说,这空军的加油机为啥子叫伊利呢?”空降兵转业来的某位中尉突然在无线电频道里发问了,当然这公频加油机操纵员和驾驶员也听得到。 “筒子,这是海航的灰机……”一个听起来带点杂响的声音迅速回答了他的问题。“上次给我们出发执行任务的还是光明,回程就变成蒙牛了。” “感情都是奶企啊!”一位上士接着话茬开着玩笑:“我觉得可以叫黄旭……” 旁边的同伴立马惊恐万分地掩住了他的嘴。“祥瑞御免,家宅平安。那是禁语,你小子不想活了?一口毒奶下来,天王老子都遭不起!”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笑声打散了加油途中的严肃。谈笑风生间,最后的两架“管叉”也加油完毕,加油机一个侧滑离开了航线,只给下方的直升机留下满脸月光。 “伊利对管叉喂奶完毕,祝陆航的兄弟们一路顺风!”加油机驾驶员比了一下致意的手势,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RTB,我们等着在基地给你们摆庆功酒!” “多谢海航的战友!”管叉领队回应道。“现在全机队按照补正航路洞三移动。高度下降一百,其他不变!”他转过头用满头绿眼的夜视驾驶仪对准副驾驶,空出一只手掀开了眼镜。“前指的着陆场报告呢?” “着陆场和备用着陆场都没有情况。”无人侦察机早就在两个着陆点上空反复盘旋,轻微的螺旋桨声在地面根本不及蝉声的十分之一。“大热天外面虫子那么多,谁喜欢去荒郊野外?难道去打桩作业么?” “还没爽起来,先被蚊子扛走了呢。”驾驶员不屑地嘲笑着副驾驶的妄想。“得亏后面的小伙子身上都是一瓶连着一瓶的驱虫水,否则他们也一个样。好吧。不说了。全机队注意,现在开始跟着我机下降高度,进场方向不变。 “马雷,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在东军当过斥候,干过溃兵和盗贼,最后又被戡乱军收编的普努兰特那点职业的直觉使他听到了外面有奇怪的声响。 马雷生气地放下三张纸牌,“三个5带一个3和8,该你了,普努兰特!管他外面有什么声音呢,你蝉鸣听傻了?” “混蛋,你还留着一个三对牌?”普努兰特是没听错,但他反而被牌局吓傻了。“马雷你是不是作弊?我都连输三局了!马雷你给我转过去,我洗牌!”他直接生气的把手上一打烂牌摔在桌上,也顾不得管什么外面有什么动静了。不就是敌人的钢铁巨鸟么?他见得可多了。过个路这种事很正常,他们这种小虾米安全得很! 夏夜中的戡乱军营地和农奴营地一片吵闹,再没有人能够看见或是听见黑暗中降下士兵的恶魔们的踪迹。 带着涵道尾桨的怪异直升机稳稳地悬停在林地旁边空中,关闭了航行灯和一切光源,只留下了红外线标记灯。黑影一个接一个地从索车上滑下。落地的战士头戴各种设备,稳稳地端着步枪或手握手枪呈扇形警戒态势。哦,那边还有一个异类捏着箭尾。 第十一章 同乡处决会 “连看守放哨的都没有?难道有什么陷阱?玩忽职守也不带这样子的喽!” “一班已经到达围墙边,确认内部士兵都在休闲玩耍。没有任何戒备。” “靠。”兼任总指挥官的一班班长谭石坚放下微光夜视仪。“全班向心靠拢,准备攻坚!” 在月光之下,狡黠的士兵们低身在植株之间潜行,农奴庄园改造成的据点内,赌博的,酣睡的士兵们横七竖八地占据着高层有风的地点,戒备心等于零。 “三班就绪!” “二班就绪!” “五班就绪!” 十个行动班,其中三个在保持外层戒备,七个班包围了这个庄园。 “估计有五十人以上。可以轻松解决,问题是不能让他们触发烽火台,不能造出大的动静。那么……”谭石坚略一思考,“全班装备防毒面具,闪光榴弹各一发准备,人梯架好!准备对二三层各窗口压制!” 各班自有两人出列架出人梯,挎着消声器步枪和下挂枪榴弹的火力手轻松站到同伴的背上。 “二,一,放!” 一声罐头落地的声响,榴弹划着漂亮的曲线突入了毫无阻拦的窗户和阳台门。一瞬间白光从里面爆发出来。榴弹发射的同时,正门的一班迅速拿出了液压剪,剪断了锁着铁门的铁链。 农庄的各层逸散出悲鸣,这是无防备被强光闪到暂时失明的反应。 “第二发,催泪瓦斯!”第一批士兵已经快速突入农庄,在他们头顶催泪瓦斯弹再度飞进窗台,彻底剥夺还没从强光当中恢复之人的反抗能力。 农庄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二班班员迎面就看到了一个慌张拿着短刀穿着短裤的士兵想要上楼确认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还有抵抗能力的敌人即刻击杀”这条规定立刻得到了执行,这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带着一身的枪眼倒下,连“敌袭”两个字都来不及喊出。 第五班的指挥官根本来不及确认这名士兵是否死透,只不过象征性地往他的头部补了两枪。血液拌着各种奇怪的液体从他的身体各处流出,活生生像打翻了超市调料专区的货架,简直五彩纷呈。 三班继续搜索同层,二四班往下搜索地下室。而一班则在外部巡逻,五六往楼上抓猪。 “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农奴居住区的出口。”七班的回报让总指挥官在花园里格外安心。现在可以基本肯定,这座庄园已经彻底易手了。 事实上,戡乱军在这里整整有一个百人队。在底层睡觉和地下室玩着桌上球类游戏的还有不少,而顶层的烽火台在二三层都被催泪瓦斯覆盖之后就根本地失去了效用。在顶层摸鱼和在底层睡觉的士兵们应该感到庆幸,所有警觉拿起武器的士兵都被击杀,无一例外。而他们则被从睡梦和窒息一般的痛苦当中分别绑紧。 “二班报告,游乐室已经彻底一肃清!无一伤亡,也没有留活口!”班长戴子亭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轻松地跑来汇报战况,说完还吹出了一个不小的泡泡。 00后真会玩!谭石坚这么想着。不过考虑到二班面对的是满满一房间正在打球和丢飞镖的家伙,可以想象他们丢完闪光弹之后进房间肯定是一通扫射。不留活口也是可以考虑的嘛 他们抓的俘虏也够多的了,足足有六十三个。至于这边,全队自然是无一伤亡。对付一个完全都是轻步兵——或者说轻装匪徒组成的百人队,再有伤害只能说是弱鸡。 除却还在下层联排地铺上瑟瑟发抖地张望着外面的农奴们,曾经是农庄主人骄傲,现在破败不已的花园上跪着整整六十三个俘虏。当然,俘虏他们不是为了为后方送去“两脚牲畜”,而是获取情报罢了。今后连一口水都不会给他们的埃尔塔特遣队与其让他们活活在饥渴交加之中死去,不如全部杀了来得直接,来得仁慈。 “反正这种民之祸害就是该死。”谭石坚对着正在突击审讯,扛着长刀挥着鞭子的马尔科姆恶狠狠地说道。“马尔科姆你尽管打,打死了也不怕。” “你们的,头儿,是谁?!不说实话,就立马把你们抽成肉馅!对,烤肉饼的肉馅!”马尔科姆打了一个鞭花,不用谭首长下令,他的怒火就已经爆得可以掀翻框架结构建筑物的天花板了。 “头儿……头儿……”俘虏们全身战栗,面面相觑。面前这个大汉杀气已经从身上如同三峡大坝的洪水一般泄出,很快就要让自己被水淹没,不知所措。现在再去为了一个小头目说谎的肯定是傻X。 “头儿没在这里……估计被你们杀掉了……”看了几眼,一个胆大点的士兵确认了百夫长不在这里,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你们的二头儿呢?总没跟头儿一起扶屁股扶死了吧?一群狗官倒是死的干脆,呸!”马尔科姆的一口浓痰,随意地往人群中一吐,一名士兵做出了躲避的姿势——猝不及防还是被吐中了。 “我是……”双手被绑的死死,一名老秃痞子一样的人物只好用抬头来体现自己的存在。 马尔科姆如鹰一般的目光打得他全身冷汗阀门失效。“带走!单独审讯!”马尔科姆依旧挤不出一个好词,当下就有新军向导一名和晓得通用语的转业空降兵一名,把这位副队长架起到别地继续审讯了。 剩下的士兵在发抖。对的,上断头台之前的发抖。 “我,马尔科姆-索普,是土生土长的亚德里人!你们之间谁和我同乡,也是本地人,就给我抬起头来,其他人把头低下去!”马尔科姆把语气刻意调整得缓和一点吼道。 难道说是要赦免同乡?抱着这样想法的不少真亚德里人,和异乡客都把头抬起来。当然也有亚德里人低头不语,无非是赌命罢了。 当下就有士兵帮马尔科姆把抬起头来的“同乡”们抬起放在另外一边,放成一个纵队。 这些“同乡”心当场就沉了下去。这下完了。不是当场释放,还排成这样的纵队——这估计就是处决吧。 而马尔科姆却隐进了黑暗,少数人发现他正拈弓搭箭,走向纵队的另一侧,现在的队伍变成了横队,对于马尔科姆来说。 “大人等等,我不是亚德里人!我不是亚德里人啊!”当马尔科姆拿着滑轮弓的身影在逆光之下显得清晰时,队列里有人立刻发出了求饶的哀鸣。“我不是亚德里人,饶命啊!” 马尔科姆也不言语,站稳之后就让箭头朝下,上了一个满弓。复合材料的弓身在月光下扭曲成普通弓手难以理解的形状,镍钢箭头更是被照得闪闪发光。 “异乡竖子作乱亚德里,这第一箭送给我苦痛的故乡!”马尔科姆一声震天狂吼,弓弦从撒放器的扳机联动中放出,刚刚求饶的家伙顷刻间中箭,镍钢箭头深深地嵌入了眼窝。 两个队伍都一起发出了求生的本能叫声。晚了。被射中的人七窍流血,明显已经死在了箭头之下。五十米之内,滑轮弓加上风系魔法的加成使得镍钢箭头发发致命。 除却在审讯的,在解救农奴的和在场外警戒的队员之外,包括四名新军向导的队员都冷眼甚至兴奋地观看这场公开处刑。“为了维持暂时占领地的形象,用任何手段处决一切俘虏都是被允许的。” 有人在挪动屁股。但是在脚尖也被绑死的状态下,这挪动的速率比起蚯蚓来说可能还要快那么一点点。 “不知抵抗外敌,忘却夏尔斯,多尼瓦两皇帝陛下的荣耀,忘却埃尔塔的荣耀与团结,这一箭送给我愧于与之同乡的无耻败类!”又是嗖地一声,另一支箭插进了往后挪动得最快的那个家伙的咽喉。他努力地想要把断绝他呼吸的箭杆甩去,可扭动地越激烈,他体内的氧气就流失得越快。很快的,憋成紫色的头颅和身体就停止了挣扎。 俘虏们来不及怜悯那个可怜蛋,更来不及害怕弓箭手下一个目标是谁。“只会奴役妇女,欺良霸市,你们就舍得欺负你们的妻子,姐妹,母亲么?你们还配当人么?配么?!”狂狮的怒吼击碎夜空,从平房当中涌出的农奴们听得分明。“这一箭,是本大爷,马尔科姆送给你们这些窝囊废的!” 最大增幅的风系魔法推动着弓箭,直接贯穿了其中一人的头骨。传闻中怒气可以增幅魔法师的法术能力,现在看来所言不虚。不过马尔科姆应该是便宜了那人,他直接一声不哼就走进了死的宫殿,怕是被贯穿的那一刻来不及疼痛,来不及挣扎和倒在地上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吧。 不仅包括面前的这个横队,后面的队伍里也是一片臭气——不少人已经失禁,屎尿一齐泄得满地都是。“你们在害怕什么?你们欺负手无寸铁的乡民的时候,也是这么害怕么?你们想过有一天会有报应么?有么?有么?!”马尔科姆又是一声嘶哑地狂吼,拉满了弓。箭尾凝结的风压前所未有地强大。 “埃尔塔,不需要你们这些败类,都给我下地狱吧!” 第十一章 同乡处决会 “连看守放哨的都没有?难道有什么陷阱?玩忽职守也不带这样子的喽!” “一班已经到达围墙边,确认内部士兵都在休闲玩耍。没有任何戒备。” “靠。”兼任总指挥官的一班班长谭石坚放下微光夜视仪。“全班向心靠拢,准备攻坚!” 在月光之下,狡黠的士兵们低身在植株之间潜行,农奴庄园改造成的据点内,赌博的,酣睡的士兵们横七竖八地占据着高层有风的地点,戒备心等于零。 “三班就绪!” “二班就绪!” “五班就绪!” 十个行动班,其中三个在保持外层戒备,七个班包围了这个庄园。 “估计有五十人以上。可以轻松解决,问题是不能让他们触发烽火台,不能造出大的动静。那么……”谭石坚略一思考,“全班装备防毒面具,闪光榴弹各一发准备,人梯架好!准备对二三层各窗口压制!” 各班自有两人出列架出人梯,挎着消声器步枪和下挂枪榴弹的火力手轻松站到同伴的背上。 “二,一,放!” 一声罐头落地的声响,榴弹划着漂亮的曲线突入了毫无阻拦的窗户和阳台门。一瞬间白光从里面爆发出来。榴弹发射的同时,正门的一班迅速拿出了液压剪,剪断了锁着铁门的铁链。 农庄的各层逸散出悲鸣,这是无防备被强光闪到暂时失明的反应。 “第二发,催泪瓦斯!”第一批士兵已经快速突入农庄,在他们头顶催泪瓦斯弹再度飞进窗台,彻底剥夺还没从强光当中恢复之人的反抗能力。 农庄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二班班员迎面就看到了一个慌张拿着短刀穿着短裤的士兵想要上楼确认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还有抵抗能力的敌人即刻击杀”这条规定立刻得到了执行,这名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带着一身的枪眼倒下,连“敌袭”两个字都来不及喊出。 第五班的指挥官根本来不及确认这名士兵是否死透,只不过象征性地往他的头部补了两枪。血液拌着各种奇怪的液体从他的身体各处流出,活生生像打翻了超市调料专区的货架,简直五彩纷呈。 三班继续搜索同层,二四班往下搜索地下室。而一班则在外部巡逻,五六往楼上抓猪。 “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农奴居住区的出口。”七班的回报让总指挥官在花园里格外安心。现在可以基本肯定,这座庄园已经彻底易手了。 事实上,戡乱军在这里整整有一个百人队。在底层睡觉和地下室玩着桌上球类游戏的还有不少,而顶层的烽火台在二三层都被催泪瓦斯覆盖之后就根本地失去了效用。在顶层摸鱼和在底层睡觉的士兵们应该感到庆幸,所有警觉拿起武器的士兵都被击杀,无一例外。而他们则被从睡梦和窒息一般的痛苦当中分别绑紧。 “二班报告,游乐室已经彻底一肃清!无一伤亡,也没有留活口!”班长戴子亭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轻松地跑来汇报战况,说完还吹出了一个不小的泡泡。 00后真会玩!谭石坚这么想着。不过考虑到二班面对的是满满一房间正在打球和丢飞镖的家伙,可以想象他们丢完闪光弹之后进房间肯定是一通扫射。不留活口也是可以考虑的嘛 他们抓的俘虏也够多的了,足足有六十三个。至于这边,全队自然是无一伤亡。对付一个完全都是轻步兵——或者说轻装匪徒组成的百人队,再有伤害只能说是弱鸡。 除却还在下层联排地铺上瑟瑟发抖地张望着外面的农奴们,曾经是农庄主人骄傲,现在破败不已的花园上跪着整整六十三个俘虏。当然,俘虏他们不是为了为后方送去“两脚牲畜”,而是获取情报罢了。今后连一口水都不会给他们的埃尔塔特遣队与其让他们活活在饥渴交加之中死去,不如全部杀了来得直接,来得仁慈。 “反正这种民之祸害就是该死。”谭石坚对着正在突击审讯,扛着长刀挥着鞭子的马尔科姆恶狠狠地说道。“马尔科姆你尽管打,打死了也不怕。” “你们的,头儿,是谁?!不说实话,就立马把你们抽成肉馅!对,烤肉饼的肉馅!”马尔科姆打了一个鞭花,不用谭首长下令,他的怒火就已经爆得可以掀翻框架结构建筑物的天花板了。 “头儿……头儿……”俘虏们全身战栗,面面相觑。面前这个大汉杀气已经从身上如同三峡大坝的洪水一般泄出,很快就要让自己被水淹没,不知所措。现在再去为了一个小头目说谎的肯定是傻X。 “头儿没在这里……估计被你们杀掉了……”看了几眼,一个胆大点的士兵确认了百夫长不在这里,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你们的二头儿呢?总没跟头儿一起扶屁股扶死了吧?一群狗官倒是死的干脆,呸!”马尔科姆的一口浓痰,随意地往人群中一吐,一名士兵做出了躲避的姿势——猝不及防还是被吐中了。 “我是……”双手被绑的死死,一名老秃痞子一样的人物只好用抬头来体现自己的存在。 马尔科姆如鹰一般的目光打得他全身冷汗阀门失效。“带走!单独审讯!”马尔科姆依旧挤不出一个好词,当下就有新军向导一名和晓得通用语的转业空降兵一名,把这位副队长架起到别地继续审讯了。 剩下的士兵在发抖。对的,上断头台之前的发抖。 “我,马尔科姆-索普,是土生土长的亚德里人!你们之间谁和我同乡,也是本地人,就给我抬起头来,其他人把头低下去!”马尔科姆把语气刻意调整得缓和一点吼道。 难道说是要赦免同乡?抱着这样想法的不少真亚德里人,和异乡客都把头抬起来。当然也有亚德里人低头不语,无非是赌命罢了。 当下就有士兵帮马尔科姆把抬起头来的“同乡”们抬起放在另外一边,放成一个纵队。 这些“同乡”心当场就沉了下去。这下完了。不是当场释放,还排成这样的纵队——这估计就是处决吧。 而马尔科姆却隐进了黑暗,少数人发现他正拈弓搭箭,走向纵队的另一侧,现在的队伍变成了横队,对于马尔科姆来说。 “大人等等,我不是亚德里人!我不是亚德里人啊!”当马尔科姆拿着滑轮弓的身影在逆光之下显得清晰时,队列里有人立刻发出了求饶的哀鸣。“我不是亚德里人,饶命啊!” 马尔科姆也不言语,站稳之后就让箭头朝下,上了一个满弓。复合材料的弓身在月光下扭曲成普通弓手难以理解的形状,镍钢箭头更是被照得闪闪发光。 “异乡竖子作乱亚德里,这第一箭送给我苦痛的故乡!”马尔科姆一声震天狂吼,弓弦从撒放器的扳机联动中放出,刚刚求饶的家伙顷刻间中箭,镍钢箭头深深地嵌入了眼窝。 两个队伍都一起发出了求生的本能叫声。晚了。被射中的人七窍流血,明显已经死在了箭头之下。五十米之内,滑轮弓加上风系魔法的加成使得镍钢箭头发发致命。 除却在审讯的,在解救农奴的和在场外警戒的队员之外,包括四名新军向导的队员都冷眼甚至兴奋地观看这场公开处刑。“为了维持暂时占领地的形象,用任何手段处决一切俘虏都是被允许的。” 有人在挪动屁股。但是在脚尖也被绑死的状态下,这挪动的速率比起蚯蚓来说可能还要快那么一点点。 “不知抵抗外敌,忘却夏尔斯,多尼瓦两皇帝陛下的荣耀,忘却埃尔塔的荣耀与团结,这一箭送给我愧于与之同乡的无耻败类!”又是嗖地一声,另一支箭插进了往后挪动得最快的那个家伙的咽喉。他努力地想要把断绝他呼吸的箭杆甩去,可扭动地越激烈,他体内的氧气就流失得越快。很快的,憋成紫色的头颅和身体就停止了挣扎。 俘虏们来不及怜悯那个可怜蛋,更来不及害怕弓箭手下一个目标是谁。“只会奴役妇女,欺良霸市,你们就舍得欺负你们的妻子,姐妹,母亲么?你们还配当人么?配么?!”狂狮的怒吼击碎夜空,从平房当中涌出的农奴们听得分明。“这一箭,是本大爷,马尔科姆送给你们这些窝囊废的!” 最大增幅的风系魔法推动着弓箭,直接贯穿了其中一人的头骨。传闻中怒气可以增幅魔法师的法术能力,现在看来所言不虚。不过马尔科姆应该是便宜了那人,他直接一声不哼就走进了死的宫殿,怕是被贯穿的那一刻来不及疼痛,来不及挣扎和倒在地上就已经失去了意识吧。 不仅包括面前的这个横队,后面的队伍里也是一片臭气——不少人已经失禁,屎尿一齐泄得满地都是。“你们在害怕什么?你们欺负手无寸铁的乡民的时候,也是这么害怕么?你们想过有一天会有报应么?有么?有么?!”马尔科姆又是一声嘶哑地狂吼,拉满了弓。箭尾凝结的风压前所未有地强大。 “埃尔塔,不需要你们这些败类,都给我下地狱吧!” 第十二章 烧尽罪恶的魔火 “好汉们……你们是来救我们走的?”瑟瑟缩缩的中年女农奴抖着身子,远远地又能听见马尔科姆的怒吼。这家伙已经在射第七根箭了。 “是吧……又不是吧……”对着这样的弱者还要斟酌词句,免得伤害到让出身新军的向导很无奈。“我们人手不够,只够把你们解救出来,和给你们足够的粮秣。逃难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士兵说出的一句很愧疚的话,在农奴们听来不亚于上神的关怀。女性居多的队伍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到蜗居平房外,后院里早早立起了一口锅,煮着面粉糊糊。味道算不上香,只不过是面粉和压缩干粮特有的味道而已。 士兵们把自己身上第二天和第三天的压缩干粮份额都丢进了锅里。反正运输机凌晨之前还能来一趟,说不定还会投点好东西呢。 “出够气了吗?”。射了十支风魔法加成过的箭的马尔科姆终于累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这里是他的故乡,没想到这大半年就成了这幅模样。物是人非,亲友颠沛流离,今天痛惩罪人又怎么能够抚平那点儿仇恨呢?“你这样射箭处决也不是办法啊。休息一下吧。”谭石坚就像挚友一般,轻轻拍了拍马尔科姆的肩。 百人队长的副手在被突击审讯倒豆子之后已经拖进了地窖,其他的俘虏也被一个个堆叠在地窖里——挖坑埋太费时间和人力,放在地上用火烧很容易引起其他据点的注意,他们将被丢进地窖,一发燃烧火箭加上柴火解决掉——当然地窖也废了,不过这总比过早暴露行踪和放着尸体在外面碍眼要好。 单兵的纵火火箭很快在地窖墙上爆开,发射者前面的两个士兵立刻推上用石板做成的地窖门,同时拿着花园里搬来的石条凳把门彻底堵上。 除了庄园一角偏热的地方,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农奴们伴着少许啜泣,喝着一人一碗的糊糊。 “你们要留在此地,或是往哪个方向逃难都与我们无关。奉埃尔塔皇帝多尼瓦的命令来解救你们,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喝了一碗糊糊的一排农奴们站出队列,把碗交给下一排人。农庄里搜罗来的餐具也不算多,天知道这群奴隶平时是用什么吃饭的,食槽么?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啊。 “我们通过特殊的手段来到敌人后方,因此回去也没有办法带你们回去。当然你们可以选择遁入乡野,也可以选择拿起武器和被我们削弱实力的戡乱军作战,我军不会替你们做出选择……只不过,明天这里将被彻底烧毁……” 没几个人在听。面粉的香气比马尔科姆的演讲更加吸引人,这就是饥饿的力量。尽管糊糊里没有多少盐,也不甜,但是对于饿惯了只能吃糠和粗粮的人来说这就是无上的美味。 “不管这么多了,我们撤!”谭石坚也不管什么糊糊了,今晚顺利清除了这一个据点就很足够,同时在外侧巡逻的三个班早就把魔粉作物的位置标的清楚,明早就会有空军或是海航的战机来丢下精准的火海。“回第一集结点!” 看着最后一排农奴喝到大锅见底,最后一名士兵扛起他的步枪快步隐进了夜色。几个农奴想追上,但是那些黑绿色的制服隐进田地之后几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比起把他们带回西埃尔塔,这些神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接收补给和睡觉。 灌木丛间几盏红外信标灯以肉眼看不到的光线斜射进空中。此时,电子表的时间准确地跳到22:00。 “到了么?” “这又不是高铁。飞机总是有些延迟……嘘,你听,他们来了。” 云层之间的缝隙漏出的月光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般,黑色机身迅速下降高度,航行灯清晰可见。 “确认红外信号,开始投放货盘!” 机组人员放开固定锁,货盘迅速往舱口滑去,在机尾后拉出了胀鼓鼓的副伞。 副伞打开,货盘得以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不消几秒,主伞拉开。 “四个货盘都已投放完毕!姿态正常,祝你们好运!”运输机再度提升高度,沿着直线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前进。 三个本来要投放的货盘里是哨戒机器人,驼运多足机器人,帐篷,吊床等大件装备。在灌木丛中宿营的特遣队只要凭着永远在营地上空盘旋的无人侦察机和在外线自主巡逻的哨戒机器人,就能保证大营无碍。而最后一个打报告额外送来的货盘,则是一百号人丢进大锅里扶贫赈灾的压缩干粮——为了奖励告捷的他们,还多装了一人一份的自热食品和额外的肉罐头,权当是夜宵吧。 当然,靠机器巡逻并不是万分周全。白天不便行动的他们,依旧是老方法对待——换班睡。一旦有他人靠近灌木丛或是有戡乱军为庄园所吸引,所有人将被当班者唤醒。就算不让这个庄园在今晚就化为灰烬,第二天没有人烟的据点也一定会引来周边据点守军的怀疑吧。这就是一块散发着强烈血腥味的肥肉,等着疑惑不解的戡乱军们来上钩。 草里被洒满了驱虫水,少数地方上了烟熏。那些灌木丛里栖息的小动物和昆虫以肉眼可见的规模从四面八方逃散,甚至连地里头的虫子也有不少钻出土里逃命。在这之后,才能往地上铺设有帆布底的帐篷和在灌木之间安设吊床。 同时还有一个班前往灌溉水沟里取水,利用人力水泵使灌溉水沟里的水强制通过多层过滤膜,把水处理到可以取用的水准——当然,喝之前还是得加净水剂烧开,过滤膜可不一定能过滤病原体。 “农奴们大部分往南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啊。”谭石坚把眼睛靠在狙击步枪的可调瞄镜里,嫌看不清索性拿出了自己的军官望远镜。“向南难道条件比这里好?没有强迫劳动?” “他们能向南走多远呢?唉,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八成他们又要被别的戡乱军抓住吧。真希望这群混蛋都赶紧死绝了才好哇。”马尔科姆隐晦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在他来看,新军应该一鼓作气打到希尔齐光复埃尔塔那才好——但他也知道,要维护新军的补给线是多么的不容易,正面进攻兵力不足……所以他才毛遂自荐参加了“敌后武工队”。 转念一想,就是能够在这里,在自己的故乡附近作战他就很知足了。未来的十天里他们甚至还有夺城战要打,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一仗! 马尔科姆值完一岗毫无风声的班,已经是凌晨三点。他把那一个肉罐头用自热包加热之后连汤油一起吃了个精光,漱口之后就进了帐篷之后入睡。 好热……梦中的他光着膀子,好像在门东市的人工温泉里头享受一般。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睛,帐篷里另外一位士兵还在呼呼大睡。 马尔科姆心里一沉。不好!他猛地冲出帐篷,才发现虚惊一场。六月早晨的阳光格外炙热,而更让他难受的热度是来自于那些被标记的魔粉田。 火势有些难以控制,而从周围据点来的戡乱军正手忙脚乱地把水桶里的水丢进喂不饱的火龙里。然而一块田地里的火注定是要烧到底的,只有没有可燃物的田间小路才能挡住火苗的舔舐。也正凭着这个因素,相邻着麦田而且没有田间小路隔离的魔粉作物种植地才没有受到标记。而其他被激光照射的魔粉田就倒霉大发了。 完蛋了。几个戡乱军的百夫长不约而同地想着。这还是赶紧滚回山林里做盗匪的好啊!可是环眼现在的埃尔塔,还有哪里容得下盗匪?西埃尔塔的边境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去抢双月教会西征军和他们的保护地?不想活命要早投胎也不是找这个死法啊! 钢铁大鸟们拉着长长的尾云,好像为了凸显它们的,每一只大鸟的屁股后面都要拖着两团火焰。这些火焰轻轻一晃就降到了他们和农奴的饭碗——魔粉田上。 “连农奴都管不好!”双月西征军管理他们的小军官肯定不会信什么大鸟烧田之类的鬼话。因为那个农庄里的农奴已经全跑了,这个锅首先一定是农奴背——其次是管理农奴的保安们背。就算小军官亲眼看到大鸟降下火焰也是一样,他信了他的上级也不会信,与其把责任像找借口一般推卸给钢铁大鸟,还不如赶紧推卸给下级,而且下级还就是正如双月教会西征军的高层所想一般中看不中用的戡乱军。 热风横扫平原,吹上地形稍高的小土包和上面的灌木丛。“救火人员只要没进入射程一律不准开火!”谭石坚没烟可抽,又抽出一颗曼妥思聊以慰藉。“要开战射击比准大练兵可以,起码等人家把明火扑灭嘛。小伙子别猴急,这几天有得你们好打的!” 第十二章 烧尽罪恶的魔火 “好汉们……你们是来救我们走的?”瑟瑟缩缩的中年女农奴抖着身子,远远地又能听见马尔科姆的怒吼。这家伙已经在射第七根箭了。 “是吧……又不是吧……”对着这样的弱者还要斟酌词句,免得伤害到让出身新军的向导很无奈。“我们人手不够,只够把你们解救出来,和给你们足够的粮秣。逃难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士兵说出的一句很愧疚的话,在农奴们听来不亚于上神的关怀。女性居多的队伍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到蜗居平房外,后院里早早立起了一口锅,煮着面粉糊糊。味道算不上香,只不过是面粉和压缩干粮特有的味道而已。 士兵们把自己身上第二天和第三天的压缩干粮份额都丢进了锅里。反正运输机凌晨之前还能来一趟,说不定还会投点好东西呢。 “出够气了吗?”。射了十支风魔法加成过的箭的马尔科姆终于累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这里是他的故乡,没想到这大半年就成了这幅模样。物是人非,亲友颠沛流离,今天痛惩罪人又怎么能够抚平那点儿仇恨呢?“你这样射箭处决也不是办法啊。休息一下吧。”谭石坚就像挚友一般,轻轻拍了拍马尔科姆的肩。 百人队长的副手在被突击审讯倒豆子之后已经拖进了地窖,其他的俘虏也被一个个堆叠在地窖里——挖坑埋太费时间和人力,放在地上用火烧很容易引起其他据点的注意,他们将被丢进地窖,一发燃烧火箭加上柴火解决掉——当然地窖也废了,不过这总比过早暴露行踪和放着尸体在外面碍眼要好。 单兵的纵火火箭很快在地窖墙上爆开,发射者前面的两个士兵立刻推上用石板做成的地窖门,同时拿着花园里搬来的石条凳把门彻底堵上。 除了庄园一角偏热的地方,一切都恢复了宁静。农奴们伴着少许啜泣,喝着一人一碗的糊糊。 “你们要留在此地,或是往哪个方向逃难都与我们无关。奉埃尔塔皇帝多尼瓦的命令来解救你们,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喝了一碗糊糊的一排农奴们站出队列,把碗交给下一排人。农庄里搜罗来的餐具也不算多,天知道这群奴隶平时是用什么吃饭的,食槽么?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啊。 “我们通过特殊的手段来到敌人后方,因此回去也没有办法带你们回去。当然你们可以选择遁入乡野,也可以选择拿起武器和被我们削弱实力的戡乱军作战,我军不会替你们做出选择……只不过,明天这里将被彻底烧毁……” 没几个人在听。面粉的香气比马尔科姆的演讲更加吸引人,这就是饥饿的力量。尽管糊糊里没有多少盐,也不甜,但是对于饿惯了只能吃糠和粗粮的人来说这就是无上的美味。 “不管这么多了,我们撤!”谭石坚也不管什么糊糊了,今晚顺利清除了这一个据点就很足够,同时在外侧巡逻的三个班早就把魔粉作物的位置标的清楚,明早就会有空军或是海航的战机来丢下精准的火海。“回第一集结点!” 看着最后一排农奴喝到大锅见底,最后一名士兵扛起他的步枪快步隐进了夜色。几个农奴想追上,但是那些黑绿色的制服隐进田地之后几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比起把他们带回西埃尔塔,这些神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接收补给和睡觉。 灌木丛间几盏红外信标灯以肉眼看不到的光线斜射进空中。此时,电子表的时间准确地跳到22:00。 “到了么?” “这又不是高铁。飞机总是有些延迟……嘘,你听,他们来了。” 云层之间的缝隙漏出的月光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般,黑色机身迅速下降高度,航行灯清晰可见。 “确认红外信号,开始投放货盘!” 机组人员放开固定锁,货盘迅速往舱口滑去,在机尾后拉出了胀鼓鼓的副伞。 副伞打开,货盘得以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不消几秒,主伞拉开。 “四个货盘都已投放完毕!姿态正常,祝你们好运!”运输机再度提升高度,沿着直线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前进。 三个本来要投放的货盘里是哨戒机器人,驼运多足机器人,帐篷,吊床等大件装备。在灌木丛中宿营的特遣队只要凭着永远在营地上空盘旋的无人侦察机和在外线自主巡逻的哨戒机器人,就能保证大营无碍。而最后一个打报告额外送来的货盘,则是一百号人丢进大锅里扶贫赈灾的压缩干粮——为了奖励告捷的他们,还多装了一人一份的自热食品和额外的肉罐头,权当是夜宵吧。 当然,靠机器巡逻并不是万分周全。白天不便行动的他们,依旧是老方法对待——换班睡。一旦有他人靠近灌木丛或是有戡乱军为庄园所吸引,所有人将被当班者唤醒。就算不让这个庄园在今晚就化为灰烬,第二天没有人烟的据点也一定会引来周边据点守军的怀疑吧。这就是一块散发着强烈血腥味的肥肉,等着疑惑不解的戡乱军们来上钩。 草里被洒满了驱虫水,少数地方上了烟熏。那些灌木丛里栖息的小动物和昆虫以肉眼可见的规模从四面八方逃散,甚至连地里头的虫子也有不少钻出土里逃命。在这之后,才能往地上铺设有帆布底的帐篷和在灌木之间安设吊床。 同时还有一个班前往灌溉水沟里取水,利用人力水泵使灌溉水沟里的水强制通过多层过滤膜,把水处理到可以取用的水准——当然,喝之前还是得加净水剂烧开,过滤膜可不一定能过滤病原体。 “农奴们大部分往南去了……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啊。”谭石坚把眼睛靠在狙击步枪的可调瞄镜里,嫌看不清索性拿出了自己的军官望远镜。“向南难道条件比这里好?没有强迫劳动?” “他们能向南走多远呢?唉,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八成他们又要被别的戡乱军抓住吧。真希望这群混蛋都赶紧死绝了才好哇。”马尔科姆隐晦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在他来看,新军应该一鼓作气打到希尔齐光复埃尔塔那才好——但他也知道,要维护新军的补给线是多么的不容易,正面进攻兵力不足……所以他才毛遂自荐参加了“敌后武工队”。 转念一想,就是能够在这里,在自己的故乡附近作战他就很知足了。未来的十天里他们甚至还有夺城战要打,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一仗! 马尔科姆值完一岗毫无风声的班,已经是凌晨三点。他把那一个肉罐头用自热包加热之后连汤油一起吃了个精光,漱口之后就进了帐篷之后入睡。 好热……梦中的他光着膀子,好像在门东市的人工温泉里头享受一般。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睛,帐篷里另外一位士兵还在呼呼大睡。 马尔科姆心里一沉。不好!他猛地冲出帐篷,才发现虚惊一场。六月早晨的阳光格外炙热,而更让他难受的热度是来自于那些被标记的魔粉田。 火势有些难以控制,而从周围据点来的戡乱军正手忙脚乱地把水桶里的水丢进喂不饱的火龙里。然而一块田地里的火注定是要烧到底的,只有没有可燃物的田间小路才能挡住火苗的舔舐。也正凭着这个因素,相邻着麦田而且没有田间小路隔离的魔粉作物种植地才没有受到标记。而其他被激光照射的魔粉田就倒霉大发了。 完蛋了。几个戡乱军的百夫长不约而同地想着。这还是赶紧滚回山林里做盗匪的好啊!可是环眼现在的埃尔塔,还有哪里容得下盗匪?西埃尔塔的边境连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去抢双月教会西征军和他们的保护地?不想活命要早投胎也不是找这个死法啊! 钢铁大鸟们拉着长长的尾云,好像为了凸显它们的,每一只大鸟的屁股后面都要拖着两团火焰。这些火焰轻轻一晃就降到了他们和农奴的饭碗——魔粉田上。 “连农奴都管不好!”双月西征军管理他们的小军官肯定不会信什么大鸟烧田之类的鬼话。因为那个农庄里的农奴已经全跑了,这个锅首先一定是农奴背——其次是管理农奴的保安们背。就算小军官亲眼看到大鸟降下火焰也是一样,他信了他的上级也不会信,与其把责任像找借口一般推卸给钢铁大鸟,还不如赶紧推卸给下级,而且下级还就是正如双月教会西征军的高层所想一般中看不中用的戡乱军。 热风横扫平原,吹上地形稍高的小土包和上面的灌木丛。“救火人员只要没进入射程一律不准开火!”谭石坚没烟可抽,又抽出一颗曼妥思聊以慰藉。“要开战射击比准大练兵可以,起码等人家把明火扑灭嘛。小伙子别猴急,这几天有得你们好打的!” 第十三章 大浪淘沙 他们好不容易干了一些称不上坏事的实事,或许这样到阎王爷那里报到还不至于连下十八层楼——这句话一直在谭石坚声带附近打转,就是没有说出来。 没有水泵和能够改变方向的消防吹风机,想要扑灭这种程度的火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过他们的努力还算是没有白费,至少他们成功地在下风区域把火势遏止在田间小路上。 明火扑灭,在百夫长的指挥下这群人也依旧不能放松。一直到午后,他们都在从水渠里头取水撒在田地里——阴燃着的植物残骸很可能就会像火种一样在某个时间点再度复燃,悄无声息地把火星投送到某个干草垛或是柴火堆里。 看守这片土地的农庄里更是疑云重重。首先农奴的消失已经让前来救火的戡乱军极为光火,本处士兵的一同消失和花园里的满地血迹更是引起还在救火的戡乱军之恐慌和猜疑。 地窖的石头被搬开,石门的背后仿佛还带了些热度。房间里的尸体让开门的戡乱军都忍不住吐了一地。 骨头都被烧成了脆糊糊的灰烬,用其他东西轻轻一碰就散成了沙。而骨架的姿势还保存着生前他们在地上努力挣扎的姿势,绝望的眼神似乎还留存在骷髅的眼窝里,刺激着开门的戡乱军。 也不用去数地窖里到底有多少人了。若是这里有西征军的话,戡乱军的小兵们说不定还是得忍着恶心和恐惧去给同僚收拾遗骸登记数量。不过现在大家都是服从于强力之下的“伪军”,就算是百夫长亲自下令,也没有人会去做了。 前地窖,现墓室的大门被彻底封死。这不仅是“毁尸灭迹”,更重要的是防鬼——进到地窖里的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同僚的鬼魂困扰——有了这个还不够,这些倒霉鬼还在地窖最外面的出口处立了一个墓碑——希望这样就能够镇住在烈焰中惨死的一队人。 然而恶鬼还是来了,来得悄无声息。 正对灌木丛边缘,一蹶不振地坐在田间路的两人成为了恶鬼的第一目标。 “距离超过一千二,你有把握命中么?”谭石坚有点不信他的小后辈。 “姑且试试吧。在这个距离上被发现也是不可能的,情况对我方有利。”谭石坚旁边的下士拉动着枪栓,把一边的眼眶对准瞄准镜。 “东南风4级。”听到这句话的下士略微往风偏方向移动了两个密位。他把手指上的汗水擦在扳机弧圈上,稍稍地屏住了呼吸。 静止目标是最好打的。弹头划着漂亮的自旋线从枪管飞出,径直命中了其中一个士兵的头部偏下——准确说是想瞄准头部,却打断了脖子。 消声器和安放在枪口前的湿布很有效地同时掩盖了膛口效应和噪音。被击倒的士兵从颈部喷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液,溅了和他一起闲坐聊天的同伴一身。 “什么……啊啊啊!”也不顾满脸都是还散发着腥臭味和热度的暗红色液体,倒霉蛋的腿已经直不起来了——他就靠着小腿和手臂拨动着不停后退。这要是他有心脏病,那早就被当场吓死在这里啦。 拉动枪栓,亮金色的铜质弹壳从枪声中飞出。枪手稳稳地延用第一次射击的数据,继续把刚在抬腚的第二个人的屁股套进十字线中央。 “你还得谢谢俺,省了你洗脸水和擦脸布咧!” 扳机一扣,对方应声倒地。而这样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诚然,如果说对阵双月西征军,埃尔塔人和中国人都还有作为对手的最基本尊重。至于和伪军一个样的三姓家奴——埃尔塔戡乱军,那就是和猎枪下的野物没有什么区别了,除了不能吃。 要知道传送门的另一边,上一次大战当中除了无恶不作的入侵者,民众们一直最痛恨的就是“汉奸”这个人数最多,最没有骨气的反叛者。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抛开从爱国青年逐渐蜕变成求和的“低调俱乐部”再一举跳反的汪兆铭,从前进人士到接受大员一共三次跳反的周佛海等人不提,前后十几年的血泪史中居然前前后后一共出现了近百万的败类。当然,只有把这些毒瘤彻底割除,在废墟上站起来的民族才能站稳身子。在大战之后紧接而来的内战使得两方都保留了一些败类未有即时清算——个中原因错综复杂,既有忠诚潜伏的暗线,亦有投机保命的宵小之徒,而有害的,同时最后没有来得及清除的那些就隐藏在了海峡两边的群体深处,成为了无法拔出的毒瘤…… 埃尔塔面临的情况则要好得多。叛徒更少,也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甄别与清算。当然也有一句不能说的理由——可以全部杀光。若不是当地没有路灯与电线杆子,他们早就该挂满人在上头了。就算埃尔塔军不去做这件事,还是会有受虐颇深的民众去代劳的——那何必去当坏人呢?就算有人卸下肩上的铁十字之后能东奔西走更名换姓六十年,最后还是逃不开大卫民众的自发追捕,那么何必呢? 区区几万的戡乱军,与其花费巨大的舆论代价,抵抗强大的民怨去接收,教化这些在入侵者的淫威之下不选择反抗或者溃逃,仍要加害同胞的人物——不如统统丢进历史的压路机来的干脆一些。当然,去后方当一辈子劳力干到死更好,前提是他们能通过封锁线。而河道遭到封锁的现在,要打通航运线显然比直接就地掩埋来得困难得多。 在原则问题上,不能也不应该有仁慈之心,也就是所谓的人道。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就恰似和“为什么要对绿恐分子执行死刑”和“为什么要对暴徒当场击毙”一样傻。谈人道,谈赦免,那他们为什么不在抓农奴时赦免那些与他们无冤无仇,甚至是同乡街坊的弱女孩童? 正如绿恐分子和他们背后的“温和派”在经过了几年的拉锯之后为什么总是得不到道义的支持——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那都是因为他们自己作(一声)。 同样,不配拥有人道精神关怀的原因终究是出在戡乱军自己身上,而不是出在其他埃尔塔人身上,正如那句老话所说,一报还一报,仅此而已。 感谢火灾和农庄的骚动,昨晚救出的农奴此时应该已经突破了封锁线。而在灌木丛宿营地这里,则有数个火力点不停在最大射程之内收割着禁区内的生命。当然,他们如果被震慑而就此散去脱离戡乱军的话,那他们或许还能从愤怒的西征军和更愤怒的埃尔塔人之间,那窄得可怜的夹缝中获取一条生路。 同时,在白天削弱这些守备兵力,对于傍晚乃至夜晚之后特遣队对于多个农庄的清剿显得更有好处。 “这里是谭石坚,五班老邓!再过十五秒,你们前面就会有敌军纵队经过,不要放过一个!”谭石坚握着步话机,一边往身前的麦田来回巡望一边下达命令。“声响可以搞得稍微大一点,待会三班才有得肉吃!” 九个身上披满了干草伪装的人影略微动了起来,先头的人轻轻地匍匐前进分开麦秆,后面的队员紧接着努力不发出声音。 外面大大咧咧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估计他们根本不会往麦田深处看哪怕一眼。 “就是现在!”麦田中腾地站起来九个人影。来不及给敌军搜索队以反应的时间,他们手中的冲锋枪开始扫射。十几人的搜索队在这样的火力密度下是丝毫没有存活可能的——更不要谈什么反抗了。 惊愕,恐惧……这些眼神还没来得及出现在戡乱军搜索队的士兵眼中,五班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刻意有一把冲锋枪摘除了消声器使得声响迅速吸引来了更多的士兵,消灭这一个搜索队并不是单纯的目标,人手足够的空降兵们正以这个搜索队作为更大的鱼饵,一点一点地把敌军兵力钓进能够伏击的路线和地点,同时再用这些第二批陷进去的敌人再次作为吸引敌军注意力的鱼饵…… 不断变换着地点和方向的各个伏击班总有来自灌木丛中观察点和无声无人侦察机的敌军行进准确情报,对于在空中移动的摄像头而言,那些在麦田中行进的搜索队是何等的愚蠢。麦秆限制了他们的视线而潜伏在地上的枪手们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行进的轨迹,隔着麦穗就把他们击杀在田地中,作为麦子最好的肥料…… 不过这样以命钓命的捕猎也是有限制的。每一次伏击都会造成没有人再敢发布命令前往这个地区巡查,那样无异于在刀尖上舔血。而当没有适合捕猎地点时,敌军当然会因为不敢进入任何一块田地而撤退…… 而已经到达农庄边缘的三个步兵班自然不会放走眼前的将近两百人,把稻草都清理干净的漆黑士兵们从麦田中冒出,一番拦头截尾,连班用机枪都开始爆发出怒吼…… 方圆五公里内的四个据点,就在四十八小时内同时宣告陷落——虽然其中三个还留存有部分监督农奴的士兵,但是从绝对优势沦落到寡不敌众的他们是绝对无法撑过今晚的。 第十三章 大浪淘沙 他们好不容易干了一些称不上坏事的实事,或许这样到阎王爷那里报到还不至于连下十八层楼——这句话一直在谭石坚声带附近打转,就是没有说出来。 没有水泵和能够改变方向的消防吹风机,想要扑灭这种程度的火灾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过他们的努力还算是没有白费,至少他们成功地在下风区域把火势遏止在田间小路上。 明火扑灭,在百夫长的指挥下这群人也依旧不能放松。一直到午后,他们都在从水渠里头取水撒在田地里——阴燃着的植物残骸很可能就会像火种一样在某个时间点再度复燃,悄无声息地把火星投送到某个干草垛或是柴火堆里。 看守这片土地的农庄里更是疑云重重。首先农奴的消失已经让前来救火的戡乱军极为光火,本处士兵的一同消失和花园里的满地血迹更是引起还在救火的戡乱军之恐慌和猜疑。 地窖的石头被搬开,石门的背后仿佛还带了些热度。房间里的尸体让开门的戡乱军都忍不住吐了一地。 骨头都被烧成了脆糊糊的灰烬,用其他东西轻轻一碰就散成了沙。而骨架的姿势还保存着生前他们在地上努力挣扎的姿势,绝望的眼神似乎还留存在骷髅的眼窝里,刺激着开门的戡乱军。 也不用去数地窖里到底有多少人了。若是这里有西征军的话,戡乱军的小兵们说不定还是得忍着恶心和恐惧去给同僚收拾遗骸登记数量。不过现在大家都是服从于强力之下的“伪军”,就算是百夫长亲自下令,也没有人会去做了。 前地窖,现墓室的大门被彻底封死。这不仅是“毁尸灭迹”,更重要的是防鬼——进到地窖里的所有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同僚的鬼魂困扰——有了这个还不够,这些倒霉鬼还在地窖最外面的出口处立了一个墓碑——希望这样就能够镇住在烈焰中惨死的一队人。 然而恶鬼还是来了,来得悄无声息。 正对灌木丛边缘,一蹶不振地坐在田间路的两人成为了恶鬼的第一目标。 “距离超过一千二,你有把握命中么?”谭石坚有点不信他的小后辈。 “姑且试试吧。在这个距离上被发现也是不可能的,情况对我方有利。”谭石坚旁边的下士拉动着枪栓,把一边的眼眶对准瞄准镜。 “东南风4级。”听到这句话的下士略微往风偏方向移动了两个密位。他把手指上的汗水擦在扳机弧圈上,稍稍地屏住了呼吸。 静止目标是最好打的。弹头划着漂亮的自旋线从枪管飞出,径直命中了其中一个士兵的头部偏下——准确说是想瞄准头部,却打断了脖子。 消声器和安放在枪口前的湿布很有效地同时掩盖了膛口效应和噪音。被击倒的士兵从颈部喷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液,溅了和他一起闲坐聊天的同伴一身。 “什么……啊啊啊!”也不顾满脸都是还散发着腥臭味和热度的暗红色液体,倒霉蛋的腿已经直不起来了——他就靠着小腿和手臂拨动着不停后退。这要是他有心脏病,那早就被当场吓死在这里啦。 拉动枪栓,亮金色的铜质弹壳从枪声中飞出。枪手稳稳地延用第一次射击的数据,继续把刚在抬腚的第二个人的屁股套进十字线中央。 “你还得谢谢俺,省了你洗脸水和擦脸布咧!” 扳机一扣,对方应声倒地。而这样的狩猎才刚刚开始。 诚然,如果说对阵双月西征军,埃尔塔人和中国人都还有作为对手的最基本尊重。至于和伪军一个样的三姓家奴——埃尔塔戡乱军,那就是和猎枪下的野物没有什么区别了,除了不能吃。 要知道传送门的另一边,上一次大战当中除了无恶不作的入侵者,民众们一直最痛恨的就是“汉奸”这个人数最多,最没有骨气的反叛者。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抛开从爱国青年逐渐蜕变成求和的“低调俱乐部”再一举跳反的汪兆铭,从前进人士到接受大员一共三次跳反的周佛海等人不提,前后十几年的血泪史中居然前前后后一共出现了近百万的败类。当然,只有把这些毒瘤彻底割除,在废墟上站起来的民族才能站稳身子。在大战之后紧接而来的内战使得两方都保留了一些败类未有即时清算——个中原因错综复杂,既有忠诚潜伏的暗线,亦有投机保命的宵小之徒,而有害的,同时最后没有来得及清除的那些就隐藏在了海峡两边的群体深处,成为了无法拔出的毒瘤…… 埃尔塔面临的情况则要好得多。叛徒更少,也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甄别与清算。当然也有一句不能说的理由——可以全部杀光。若不是当地没有路灯与电线杆子,他们早就该挂满人在上头了。就算埃尔塔军不去做这件事,还是会有受虐颇深的民众去代劳的——那何必去当坏人呢?就算有人卸下肩上的铁十字之后能东奔西走更名换姓六十年,最后还是逃不开大卫民众的自发追捕,那么何必呢? 区区几万的戡乱军,与其花费巨大的舆论代价,抵抗强大的民怨去接收,教化这些在入侵者的淫威之下不选择反抗或者溃逃,仍要加害同胞的人物——不如统统丢进历史的压路机来的干脆一些。当然,去后方当一辈子劳力干到死更好,前提是他们能通过封锁线。而河道遭到封锁的现在,要打通航运线显然比直接就地掩埋来得困难得多。 在原则问题上,不能也不应该有仁慈之心,也就是所谓的人道。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就恰似和“为什么要对绿恐分子执行死刑”和“为什么要对暴徒当场击毙”一样傻。谈人道,谈赦免,那他们为什么不在抓农奴时赦免那些与他们无冤无仇,甚至是同乡街坊的弱女孩童? 正如绿恐分子和他们背后的“温和派”在经过了几年的拉锯之后为什么总是得不到道义的支持——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那都是因为他们自己作(一声)。 同样,不配拥有人道精神关怀的原因终究是出在戡乱军自己身上,而不是出在其他埃尔塔人身上,正如那句老话所说,一报还一报,仅此而已。 感谢火灾和农庄的骚动,昨晚救出的农奴此时应该已经突破了封锁线。而在灌木丛宿营地这里,则有数个火力点不停在最大射程之内收割着禁区内的生命。当然,他们如果被震慑而就此散去脱离戡乱军的话,那他们或许还能从愤怒的西征军和更愤怒的埃尔塔人之间,那窄得可怜的夹缝中获取一条生路。 同时,在白天削弱这些守备兵力,对于傍晚乃至夜晚之后特遣队对于多个农庄的清剿显得更有好处。 “这里是谭石坚,五班老邓!再过十五秒,你们前面就会有敌军纵队经过,不要放过一个!”谭石坚握着步话机,一边往身前的麦田来回巡望一边下达命令。“声响可以搞得稍微大一点,待会三班才有得肉吃!” 九个身上披满了干草伪装的人影略微动了起来,先头的人轻轻地匍匐前进分开麦秆,后面的队员紧接着努力不发出声音。 外面大大咧咧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估计他们根本不会往麦田深处看哪怕一眼。 “就是现在!”麦田中腾地站起来九个人影。来不及给敌军搜索队以反应的时间,他们手中的冲锋枪开始扫射。十几人的搜索队在这样的火力密度下是丝毫没有存活可能的——更不要谈什么反抗了。 惊愕,恐惧……这些眼神还没来得及出现在戡乱军搜索队的士兵眼中,五班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刻意有一把冲锋枪摘除了消声器使得声响迅速吸引来了更多的士兵,消灭这一个搜索队并不是单纯的目标,人手足够的空降兵们正以这个搜索队作为更大的鱼饵,一点一点地把敌军兵力钓进能够伏击的路线和地点,同时再用这些第二批陷进去的敌人再次作为吸引敌军注意力的鱼饵…… 不断变换着地点和方向的各个伏击班总有来自灌木丛中观察点和无声无人侦察机的敌军行进准确情报,对于在空中移动的摄像头而言,那些在麦田中行进的搜索队是何等的愚蠢。麦秆限制了他们的视线而潜伏在地上的枪手们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行进的轨迹,隔着麦穗就把他们击杀在田地中,作为麦子最好的肥料…… 不过这样以命钓命的捕猎也是有限制的。每一次伏击都会造成没有人再敢发布命令前往这个地区巡查,那样无异于在刀尖上舔血。而当没有适合捕猎地点时,敌军当然会因为不敢进入任何一块田地而撤退…… 而已经到达农庄边缘的三个步兵班自然不会放走眼前的将近两百人,把稻草都清理干净的漆黑士兵们从麦田中冒出,一番拦头截尾,连班用机枪都开始爆发出怒吼…… 方圆五公里内的四个据点,就在四十八小时内同时宣告陷落——虽然其中三个还留存有部分监督农奴的士兵,但是从绝对优势沦落到寡不敌众的他们是绝对无法撑过今晚的。 第十四章 富贵须从险中求 “报……报告总监大人……” 欧费蒙德里奇正在视察射击场的训练情况,听枪声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位传令兵不知时节且反常地来到这里搅乱了他的清静。 “什么事?别慌,慢慢讲清楚。”欧费蒙德里奇也有点被惊吓到了。传令兵就算有事来报,也不会直接进入射击场的。 “贸易团们刚刚到了城内,他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和您当面禀告。我也……也不知道情况。” “韦杰里有安全归来么?”欧费蒙德里奇有点慌了。难道是他们的身份被识破了?这可大事不妙啊! 传令兵略一思索,不敢看总监慌乱的眼神:“有,不过他看起来情绪也很不好的样子……” “艾连娜,你待会自己乘车回去!”欧费蒙德里奇示意传令兵交出缰绳,“这马先借我用了,你先在这里待命!” “是,总监大人!” 马蹄声不住的从城外响到城内,一路敲到了欧费蒙德里奇对外公开的办公地。 一只手推开大门,门内整个贸易团的人员已经分列站好。“韦杰里,这是怎么回事?”欧费蒙德里奇也不管什么礼节,向他的下属发问道。 韦杰里为了思考这一刻的答语已经把脑细胞从上游消耗到下游,但是此时他还是动摇了。 “总监,我们的身份被识破了。”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识破了?那你们怎么回来的?交给你们的采购清单有得到执行么?还有下一次么?会涨价么?还会接受我们的铜币么?”欧费蒙德里奇直接一屁股坐在桃木桌上,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方和贵方的一般贸易将会继续进行。”韦杰里背后的阴影里钻出一个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的声音。“铜币也好,双月大金币都好,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我们都是欢迎的。” 欧费蒙德里奇大骇,立马从裤袋里掏出了他必须随身携带的警用左轮,对准了那个带着幽灵面具的男子。“你是谁?” 直觉告诉他,面前这家伙带着非常不对劲的气场。 “哦哦,统帅?总监?我必须说我没有恶意。”来人举起双手,高过头顶,五指放开——里头啥都没有。“我是来自西埃尔塔的使者,我想我们有必要在贸易上好好的谈一谈。哦,请放下您手里的武器,那只不过是玩具而已。” 欧费蒙德里奇按捺住狂怒:“韦杰里!这个使者还有其他侍从么?把他也揪出来!” 从韦杰里的身旁站出另一位未戴面具,举着双手的埃尔塔人。因为长得太普通了,法兰克一直安然无恙地直到这一刻。“我是他的随从,兼翻译。” “翻译?!”欧费蒙德里奇真的慌了。“使者,摘下你的面具!” 黄色的皮肤,黑褐色的眼球,乌黑的头发……“初次见面,西征军的统帅。您可以叫我韦先生,那个‘韦杰里’的第一个音。希望我们有良好的合作。哦请问,双月教会的诸君习惯握手么?” 他们想要干什么?不过看这么无武装的样子,确实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他右手举着枪对准这位“韦先生”,一边将信将疑地伸出左手,生怕他来个匹夫之怒。 韦博士稳稳抓住了欧费蒙德里奇的手。“我希望您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 面前这个人用起埃尔塔通用语除了带了点口音,流利程度和常人并无二样。欧费蒙德里奇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异界来客面前算上聪明人,但起码这位一定是来自异界的智者。 几分钟后。 贸易团中的大部分已经被屏退,两位使者坐在木椅上——后面各有两个卫兵,欧费蒙德里奇端坐在桃木桌之后,木桌前的角落还站着一个卫兵。而自卫左轮就安然躺在桌上,以防万一。 “那么,我们该从哪里说起呢?” “首先我刚刚阐述过了,不管相谈如何,只要我和我的翻译安然回到西埃尔塔,那么……” “那么什么?”总监有些急,但是他一说出来就开始后悔了。 “那么下一次普通贸易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当我没来过。”韦博士已经戴上了眼镜,犀利的目光不停透过镀膜给予欧费蒙德里奇极大压力。“但是这一次如果谈妥了,您就可以购买到本来不会对外出售的东西。” “我们对你们来说不是敌人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欧费蒙德里奇乱了阵脚。以他的姿势水平,倒是真看不出来西埃尔塔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我们种族的老祖宗有句话,‘嘴上是死活,心里是生意’(死活与生意的两词埃尔塔通用语发音相近,故韦博士用死活替代主义)。我和我的商人朋友并不代表西埃尔塔官方政府,既然有货物可卖那当然是要卖了,不过您这边也要给出相应的价码才是。” 韦博士这里是在瞎比比了。说对外出口的这一批人西埃尔塔管不住,那绝对是在骗鬼。 “你方希望我方拿出什么价码?”欧费蒙德里奇这算是听懂了,对方是想要违禁管制品呢。 “在这之前,还有请您过目一番,这么做您能得到什么。”韦博士从衣服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不过他是很慢很慢地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来的,免得旁边的卫兵就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他的人生不能在此断送啊。 “你先翻开。”欧费蒙德里奇的戒心还未消退。难道双月教会也有图穷匕见的典故?韦博士有点郁闷。 他把小册子的开口往下,抓住书脊使劲地抖了抖,表示里头没有任何东西。随后翻开了第一页,示意卫兵交给谈判对象。 欧费蒙德里奇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就慌了神了。有点厚的小册子一打开就是用图文分了八个大类,其中包括: 食品,男装,女装,珠宝,日用品,家具?欧费蒙德里奇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使者,继续翻动小册子。 欧费蒙德里奇首先翻开了女装。模特,成衣和样式好像就是拍在了纸张里一般——这他已经领教过了,他主要看的是衣服本身。 但他没有想到,这衣服的效果总是要配合模特才能出来的。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本小册子的女装页每一页都是大招。 带式,低腰式的迷你泳衣,看得欧费蒙德里奇鼻腔深处热流一涌——这东西当然不能明面上贡或是直接出手,当然送给达官贵人的妻妾用来打通关节是极佳的。不说其他,这东西的弹性就不是双月教会能相提并论的东西。 黑白水手服学生西装小过膝袜,吊带裙小衬衫黑色丝袜,铅笔裙白领丽人套装……还有大袖大袍堆砌颜色看起来极为华丽的晚礼服,旗袍,甚至和服浴衣——全面地考虑到了异界各种审美的需求,不信你不买。 半晌,欧费蒙德里奇抬起头来,吸溜了一下鼻子。 “你方希望用什么货物来交易这些物品?” “很简单,魔粉。”韦博士的邪笑转瞬即逝。“货物的价格已经标注在下方,你方用双月大金币付清一半的货款,另外半用魔粉抵扣。魔粉的交换价已经标注在册子的第一页,如果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了吧。” 欧费蒙德里奇赶忙记住现在的页码,往回翻到第一页。这个价码……嗯,确实是很公道,就算比起现在魔粉腾贵的情况来说,单从这上面他就有一倍的利润可以赚。 “是很公道,不过公道得有些吓人。”欧费蒙德里奇的脑筋总算跟上转动了。“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贸易团是双月教会特许的呢?” “很简单。”韦博士胸有成竹地立刻回答道。“不便运输的贵重物品,和奢侈品每一次都是有海运能力的家伙购入最多。”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在埃尔塔港口还有装卸能力的,相比也就您这一家能做到了吧?” “说的没错。”欧费蒙德里奇服了。说这人没有官方靠山,谁信那。都开始调查这个了。“那么你方指定魔粉交易的理由是?” “商人以赚钱为第一任务,需要什么理由?”韦博士交换了二郎腿的上下次序。“我的上面认为魔粉的利益最大,而西埃尔塔又不能够提供我们需要的魔粉,仅此而已。” “够了。”欧费蒙德里奇有些烦躁,他压不住对面这家伙的气势。“难道不是找借口削弱我方的魔粉供应么?” 场面一瞬间有些尴尬。 “我不知道如何称呼您。”韦博士还是那么淡定自若,法兰克赶忙耳语了几句。“哦,哦,总监,西征军的总监大人。您能够安然无恙地在这个位子待到现在,靠的是什么?有好好想过么?” 有间谍。一定有间谍。欧费蒙德里奇怒了。 “哦哦,别误会,我现在当然不是针对您,我是说整个西征军,都是废物。他们已经被西埃尔塔推过了边境,要攻下加西亚也是时间问题。而您这么着急地购入奢侈品,一定是要取悦王族和贵族吧?” 说到这里总监松了口气。这家伙看来还不太清楚双月教会和兰卡斯的权力构架,莫非他是装的?不过他一瞬又警觉起来,这家伙说的已经切中要害了! 第十四章 富贵须从险中求 “报……报告总监大人……” 欧费蒙德里奇正在视察射击场的训练情况,听枪声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一位传令兵不知时节且反常地来到这里搅乱了他的清静。 “什么事?别慌,慢慢讲清楚。”欧费蒙德里奇也有点被惊吓到了。传令兵就算有事来报,也不会直接进入射击场的。 “贸易团们刚刚到了城内,他们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和您当面禀告。我也……也不知道情况。” “韦杰里有安全归来么?”欧费蒙德里奇有点慌了。难道是他们的身份被识破了?这可大事不妙啊! 传令兵略一思索,不敢看总监慌乱的眼神:“有,不过他看起来情绪也很不好的样子……” “艾连娜,你待会自己乘车回去!”欧费蒙德里奇示意传令兵交出缰绳,“这马先借我用了,你先在这里待命!” “是,总监大人!” 马蹄声不住的从城外响到城内,一路敲到了欧费蒙德里奇对外公开的办公地。 一只手推开大门,门内整个贸易团的人员已经分列站好。“韦杰里,这是怎么回事?”欧费蒙德里奇也不管什么礼节,向他的下属发问道。 韦杰里为了思考这一刻的答语已经把脑细胞从上游消耗到下游,但是此时他还是动摇了。 “总监,我们的身份被识破了。”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识破了?那你们怎么回来的?交给你们的采购清单有得到执行么?还有下一次么?会涨价么?还会接受我们的铜币么?”欧费蒙德里奇直接一屁股坐在桃木桌上,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方和贵方的一般贸易将会继续进行。”韦杰里背后的阴影里钻出一个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的声音。“铜币也好,双月大金币都好,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东西我们都是欢迎的。” 欧费蒙德里奇大骇,立马从裤袋里掏出了他必须随身携带的警用左轮,对准了那个带着幽灵面具的男子。“你是谁?” 直觉告诉他,面前这家伙带着非常不对劲的气场。 “哦哦,统帅?总监?我必须说我没有恶意。”来人举起双手,高过头顶,五指放开——里头啥都没有。“我是来自西埃尔塔的使者,我想我们有必要在贸易上好好的谈一谈。哦,请放下您手里的武器,那只不过是玩具而已。” 欧费蒙德里奇按捺住狂怒:“韦杰里!这个使者还有其他侍从么?把他也揪出来!” 从韦杰里的身旁站出另一位未戴面具,举着双手的埃尔塔人。因为长得太普通了,法兰克一直安然无恙地直到这一刻。“我是他的随从,兼翻译。” “翻译?!”欧费蒙德里奇真的慌了。“使者,摘下你的面具!” 黄色的皮肤,黑褐色的眼球,乌黑的头发……“初次见面,西征军的统帅。您可以叫我韦先生,那个‘韦杰里’的第一个音。希望我们有良好的合作。哦请问,双月教会的诸君习惯握手么?” 他们想要干什么?不过看这么无武装的样子,确实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他右手举着枪对准这位“韦先生”,一边将信将疑地伸出左手,生怕他来个匹夫之怒。 韦博士稳稳抓住了欧费蒙德里奇的手。“我希望您是个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 面前这个人用起埃尔塔通用语除了带了点口音,流利程度和常人并无二样。欧费蒙德里奇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在异界来客面前算上聪明人,但起码这位一定是来自异界的智者。 几分钟后。 贸易团中的大部分已经被屏退,两位使者坐在木椅上——后面各有两个卫兵,欧费蒙德里奇端坐在桃木桌之后,木桌前的角落还站着一个卫兵。而自卫左轮就安然躺在桌上,以防万一。 “那么,我们该从哪里说起呢?” “首先我刚刚阐述过了,不管相谈如何,只要我和我的翻译安然回到西埃尔塔,那么……” “那么什么?”总监有些急,但是他一说出来就开始后悔了。 “那么下一次普通贸易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当我没来过。”韦博士已经戴上了眼镜,犀利的目光不停透过镀膜给予欧费蒙德里奇极大压力。“但是这一次如果谈妥了,您就可以购买到本来不会对外出售的东西。” “我们对你们来说不是敌人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欧费蒙德里奇乱了阵脚。以他的姿势水平,倒是真看不出来西埃尔塔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我们种族的老祖宗有句话,‘嘴上是死活,心里是生意’(死活与生意的两词埃尔塔通用语发音相近,故韦博士用死活替代主义)。我和我的商人朋友并不代表西埃尔塔官方政府,既然有货物可卖那当然是要卖了,不过您这边也要给出相应的价码才是。” 韦博士这里是在瞎比比了。说对外出口的这一批人西埃尔塔管不住,那绝对是在骗鬼。 “你方希望我方拿出什么价码?”欧费蒙德里奇这算是听懂了,对方是想要违禁管制品呢。 “在这之前,还有请您过目一番,这么做您能得到什么。”韦博士从衣服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不过他是很慢很慢地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来的,免得旁边的卫兵就是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他的人生不能在此断送啊。 “你先翻开。”欧费蒙德里奇的戒心还未消退。难道双月教会也有图穷匕见的典故?韦博士有点郁闷。 他把小册子的开口往下,抓住书脊使劲地抖了抖,表示里头没有任何东西。随后翻开了第一页,示意卫兵交给谈判对象。 欧费蒙德里奇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就慌了神了。有点厚的小册子一打开就是用图文分了八个大类,其中包括: 食品,男装,女装,珠宝,日用品,家具?欧费蒙德里奇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使者,继续翻动小册子。 欧费蒙德里奇首先翻开了女装。模特,成衣和样式好像就是拍在了纸张里一般——这他已经领教过了,他主要看的是衣服本身。 但他没有想到,这衣服的效果总是要配合模特才能出来的。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本小册子的女装页每一页都是大招。 带式,低腰式的迷你泳衣,看得欧费蒙德里奇鼻腔深处热流一涌——这东西当然不能明面上贡或是直接出手,当然送给达官贵人的妻妾用来打通关节是极佳的。不说其他,这东西的弹性就不是双月教会能相提并论的东西。 黑白水手服学生西装小过膝袜,吊带裙小衬衫黑色丝袜,铅笔裙白领丽人套装……还有大袖大袍堆砌颜色看起来极为华丽的晚礼服,旗袍,甚至和服浴衣——全面地考虑到了异界各种审美的需求,不信你不买。 半晌,欧费蒙德里奇抬起头来,吸溜了一下鼻子。 “你方希望用什么货物来交易这些物品?” “很简单,魔粉。”韦博士的邪笑转瞬即逝。“货物的价格已经标注在下方,你方用双月大金币付清一半的货款,另外半用魔粉抵扣。魔粉的交换价已经标注在册子的第一页,如果没有问题就这么定了吧。” 欧费蒙德里奇赶忙记住现在的页码,往回翻到第一页。这个价码……嗯,确实是很公道,就算比起现在魔粉腾贵的情况来说,单从这上面他就有一倍的利润可以赚。 “是很公道,不过公道得有些吓人。”欧费蒙德里奇的脑筋总算跟上转动了。“说起来,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贸易团是双月教会特许的呢?” “很简单。”韦博士胸有成竹地立刻回答道。“不便运输的贵重物品,和奢侈品每一次都是有海运能力的家伙购入最多。”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在埃尔塔港口还有装卸能力的,相比也就您这一家能做到了吧?” “说的没错。”欧费蒙德里奇服了。说这人没有官方靠山,谁信那。都开始调查这个了。“那么你方指定魔粉交易的理由是?” “商人以赚钱为第一任务,需要什么理由?”韦博士交换了二郎腿的上下次序。“我的上面认为魔粉的利益最大,而西埃尔塔又不能够提供我们需要的魔粉,仅此而已。” “够了。”欧费蒙德里奇有些烦躁,他压不住对面这家伙的气势。“难道不是找借口削弱我方的魔粉供应么?” 场面一瞬间有些尴尬。 “我不知道如何称呼您。”韦博士还是那么淡定自若,法兰克赶忙耳语了几句。“哦,哦,总监,西征军的总监大人。您能够安然无恙地在这个位子待到现在,靠的是什么?有好好想过么?” 有间谍。一定有间谍。欧费蒙德里奇怒了。 “哦哦,别误会,我现在当然不是针对您,我是说整个西征军,都是废物。他们已经被西埃尔塔推过了边境,要攻下加西亚也是时间问题。而您这么着急地购入奢侈品,一定是要取悦王族和贵族吧?” 说到这里总监松了口气。这家伙看来还不太清楚双月教会和兰卡斯的权力构架,莫非他是装的?不过他一瞬又警觉起来,这家伙说的已经切中要害了! 第十五章 借刀杀人 “会做生意的不止你们。”欧费蒙德里奇赶紧避其锋芒,试图开始忽悠。“不得不说,你们出产的商品很中船主们的意,他们把这些转手卖出就可以获得很多利润吧。不过我是管不着的。” 以使者应该对双月教会权力体系不甚了解为切入点,欧费蒙德里奇当然不能让对方知晓他不久前刚从兰卡斯本岛大摇大摆归返的真相。 “如果我没有记错,贵教里头,船主的权力可是要用放大镜去看的哦?”韦博士自信地提高了三分语调,继续说道:“就算是和你的下属同归一门的海军,也保不住你的职位吧?” 沉默。总监忍着难堪与怒火,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压制住下令让卫兵把面前两人杀死的欲望。 总监低着头,伸出了手。卫兵们把身上的武器拉出,准备听候着杀死使者的命令——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你们先出去。对,退到走廊之外。”几秒的间隔却和几分钟一样漫长,欧费蒙德里奇下了令人惊讶的决定。 “总监大人……您还好吧?”“您没中控制系魔法吧?……”各种各样的疑问从卫兵的脸上喷涌出来,任谁都会觉得总监这样的决定并非出自本人。 “长官说的就是命令。兰切曼尔,带着你的卫兵暂行退避。下面的谈话内容你们不应该知道。”欧费蒙德里奇有些厌烦地挥挥手,让他们知道这些机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兰切曼尔,不放心的话出门叫韦杰里进来。对,让他带武器也不要紧。” 卫兵们将信将疑地执行着命令,一个接一个地跨出房门。 “对的,你们说对了。”欧费蒙德里奇确定人都走出门外,对准靠外的墙面掏出了魔杖。“高阶音响隔绝!” “使者你说得很准,我确实需要你们生产的奢侈品来保持我现在的地位,所以这桩交易我接受了。不过我想从你这里取得一些回扣。” 韦博士听着话中有一个词他未曾听过,歪着头询问了一下法兰克。 “哦这个词呢……怎么说呢?把购买物品的价款返还一部分给买方,就是这样的吧。” 韦博士听到一半,不禁抚掌大笑:“真是我听得少见得少了,这个世界也有‘回扣’这种东西?哎呀呀,人性果然是相同的呢。那么,西征军总监大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扣呢?” 没来得及为什么黄皮肤的使者会爆发出难以理解的笑,欧费蒙德里奇略微思索了一番。 “贵军立刻进攻,把战线推到首都。到你们满意魔粉的输入量为止,做得到么?” 西征军的将领居然要求敌军进军消灭自己的部队,欧费蒙德里奇疯了么?法兰克的眼光里闪烁着对自己的不相信,和对西征军的惊骇。 “我说过的,我喜欢聪明人。总监,那里面有白白消耗魔粉,且不听命于你的派系存在吧?借我方的力量干掉他们,就有更多的资源可供支配,真是好算计哦!妙,实在是妙!” 这话要是让双月侧的任何一个人听见,那妥妥的就是严重叛国。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欧费蒙德里奇早就走上了不归路。这就像盗墓贼进了墓室之后忐忑不安地开启石棺一样,该作的死都做了,又何差这一样呢。 “行啊,我接受了。”韦博士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我的交易伙伴。” 西征军总监的屁股早就因为冷汗黏在了马裤和椅子上,他一手拨开椅子面和马裤,也伸出了右手。“那么,就暂时忘却我们是敌人的事实吧。” 两方的手刚一放开,就不约而同地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韦杰里。两方接近的人影期初让韦杰里吓了一跳,但带着的表情和动作看起来像是谈妥了的样子——擅自作主张把使者带进来的他松了一口气,起码不会被总监也一齐处理掉了。 “噢,韦杰里,你来的正好。备上带窗帘的马车。”欧费蒙德里奇赶忙下达着把使者转移走的命令。“准备带窗帘的马车,老方法。你把使者带到六号地点去,不要伤害他们,妥善安置好。同时你亲自负责那里的安全保卫。” 安排完计策的他又把头转向韦博士:“二位使者,晚上还会有人和你们继续商谈的。就暂且在此别过吧。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请带上我这里的头套,还有让韦杰里为你们绑上活结,希望你能理解。” 二人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欧费蒙德里奇的担心和他的计策,虽然这对使者多有不敬——但也只能作罢。毕竟深处敌后,人命关天,面子之类的东西倒在其次。 欧费蒙德里奇断然不敢杀掉这两名使者,顶多在谈判破裂之后将其安全送回。万一杀掉看起来地位普普,实际上能够应允调动军队的人物的话,单单想一想那铁鸟毁灭一切的压倒性气息,那就不是他和他的背后人物们可以承受的。如果说对方是想要得到魔粉的话倒是不甚贴切,那么他们的真实目的是? 算不出。真的算不出。根本算不出那个黄皮肤用单音节称呼自己名字的家伙的真意。当然那人的背后一定是一整个的团体在出谋划策,他们画下的圈套让欧费蒙德里奇不得不往里头踏。 等等。总监心头一凉。对方一直期待他的“回扣”,莫非这回扣的要求才是他期望的事态?那么这么说——惊悚的答案就水落石出了。 “该死的……我们就像在他们的掌心被玩弄一般,为什么会是我提出消灭前线军的提案呢?”目睹着让使者像要被拷问的犯人一般远去的韦杰里,欧费蒙德里奇重重敲打着墙壁,任凭痛感清洗着全身,尽管在此之前就确认了这样的行为是最终最有可能胜利——同时也是提升手下军队实力的最佳途径,但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确认了数万军队的最终命运呢?这要是鲁恰那样的将领,早就断然拒绝了吧! 如果说普通的赌博,每一局都会亮出双方的游戏结果和胜负的话——欧费蒙德里奇就好像在对着黑幕不断地掀开赌局的盖子,他只能用自己有限的判断力和知识来指示自己的大概方向,却根本无法用胜负来修正自己的前进路线。他不得不在脑中像个骑手算暗棋一样反复推算自己,西埃尔塔,西征军前线战士派和魔法师派,双月教会本部等对手或盟友可能有的动作——稍微算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借用敌军消灭大量对自己的行为有意见的魔法师,同时拉近战士派的距离——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身份,通过调动部队自身的编制和彼此之间的防区来实现。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能够空余出大量的魔粉和粮食来为自己支配,届时无论是强化自己麾下魔枪队的伙食,或是扩大魔枪队的装备规模,都不再是要精打细算才能完成的任务了。 同时,听闻了魔枪队的存在之后对他抱有极大意见的家伙也会消失不见,“魔枪队也想取代魔法师?!那样的行为不是一个有家族荣誉的家伙干得出来的!”,“那样粗劣的东西根本没有技术含量,更没有魔法师的骄傲可言!”“那个只凭着家族威望爬上来的家伙早该滚蛋了!白瞎了那么美丽的妻子!”之类的言论也会很快变成希望魔枪队尽快登台亮相的祈求吧。 欧费蒙德里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穿过街道一边思索他的路线图。这一次回到兰卡斯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西征军就算战到只剩下埃尔塔本地招募的魔枪队,只要取得了最终胜利和让现世神大人们足够开心,那么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也就是说——死伤几十万这件事,只要不动摇到神大人的享受,他们的眉头也不会皱超过十秒钟。只要像孩子一样把他们哄开心了,自己的小命和前途就起码还能在神的羽翼下苟延残喘,如果哄得好还能飞黄腾达。 不不不,自己不需要这些。欧费蒙德里奇通过城门。摇了摇头。到那时候,飞黄腾达的地位远不如能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来得诱人——更不如说,是他达到了用魔枪队替换魔法师队伍的成就感,与能够窥破西埃尔塔的秘宝的好奇心搅和在一起让他感到满意。 魔枪队尽管还是达不到敌人武器的威力,但起码能在同一层次作战了吧。用十个埃尔塔民兵的生命去替换一个敌军的战斗力,占有埃尔塔大部分国土的他在消耗战当中除于绝对有利的地位——更何况在他取悦了神殿上的人物之后,凭借他们的指示自己可是有一整个世界的资源可供利用的哦! 像孩童一般玩弄那些落后的,迂腐的,不懂得变通的魔法师,在那之后又可以把这些自大的敌人的高傲头颅扭下,这不正是让自己享受的事情么?真是有趣!他的两腿略一绷紧,骏马继续朝前向着靶场飞奔而去。 第十五章 借刀杀人 “会做生意的不止你们。”欧费蒙德里奇赶紧避其锋芒,试图开始忽悠。“不得不说,你们出产的商品很中船主们的意,他们把这些转手卖出就可以获得很多利润吧。不过我是管不着的。” 以使者应该对双月教会权力体系不甚了解为切入点,欧费蒙德里奇当然不能让对方知晓他不久前刚从兰卡斯本岛大摇大摆归返的真相。 “如果我没有记错,贵教里头,船主的权力可是要用放大镜去看的哦?”韦博士自信地提高了三分语调,继续说道:“就算是和你的下属同归一门的海军,也保不住你的职位吧?” 沉默。总监忍着难堪与怒火,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压制住下令让卫兵把面前两人杀死的欲望。 总监低着头,伸出了手。卫兵们把身上的武器拉出,准备听候着杀死使者的命令——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你们先出去。对,退到走廊之外。”几秒的间隔却和几分钟一样漫长,欧费蒙德里奇下了令人惊讶的决定。 “总监大人……您还好吧?”“您没中控制系魔法吧?……”各种各样的疑问从卫兵的脸上喷涌出来,任谁都会觉得总监这样的决定并非出自本人。 “长官说的就是命令。兰切曼尔,带着你的卫兵暂行退避。下面的谈话内容你们不应该知道。”欧费蒙德里奇有些厌烦地挥挥手,让他们知道这些机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兰切曼尔,不放心的话出门叫韦杰里进来。对,让他带武器也不要紧。” 卫兵们将信将疑地执行着命令,一个接一个地跨出房门。 “对的,你们说对了。”欧费蒙德里奇确定人都走出门外,对准靠外的墙面掏出了魔杖。“高阶音响隔绝!” “使者你说得很准,我确实需要你们生产的奢侈品来保持我现在的地位,所以这桩交易我接受了。不过我想从你这里取得一些回扣。” 韦博士听着话中有一个词他未曾听过,歪着头询问了一下法兰克。 “哦这个词呢……怎么说呢?把购买物品的价款返还一部分给买方,就是这样的吧。” 韦博士听到一半,不禁抚掌大笑:“真是我听得少见得少了,这个世界也有‘回扣’这种东西?哎呀呀,人性果然是相同的呢。那么,西征军总监大人,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扣呢?” 没来得及为什么黄皮肤的使者会爆发出难以理解的笑,欧费蒙德里奇略微思索了一番。 “贵军立刻进攻,把战线推到首都。到你们满意魔粉的输入量为止,做得到么?” 西征军的将领居然要求敌军进军消灭自己的部队,欧费蒙德里奇疯了么?法兰克的眼光里闪烁着对自己的不相信,和对西征军的惊骇。 “我说过的,我喜欢聪明人。总监,那里面有白白消耗魔粉,且不听命于你的派系存在吧?借我方的力量干掉他们,就有更多的资源可供支配,真是好算计哦!妙,实在是妙!” 这话要是让双月侧的任何一个人听见,那妥妥的就是严重叛国。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欧费蒙德里奇早就走上了不归路。这就像盗墓贼进了墓室之后忐忑不安地开启石棺一样,该作的死都做了,又何差这一样呢。 “行啊,我接受了。”韦博士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我的交易伙伴。” 西征军总监的屁股早就因为冷汗黏在了马裤和椅子上,他一手拨开椅子面和马裤,也伸出了右手。“那么,就暂时忘却我们是敌人的事实吧。” 两方的手刚一放开,就不约而同地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韦杰里。两方接近的人影期初让韦杰里吓了一跳,但带着的表情和动作看起来像是谈妥了的样子——擅自作主张把使者带进来的他松了一口气,起码不会被总监也一齐处理掉了。 “噢,韦杰里,你来的正好。备上带窗帘的马车。”欧费蒙德里奇赶忙下达着把使者转移走的命令。“准备带窗帘的马车,老方法。你把使者带到六号地点去,不要伤害他们,妥善安置好。同时你亲自负责那里的安全保卫。” 安排完计策的他又把头转向韦博士:“二位使者,晚上还会有人和你们继续商谈的。就暂且在此别过吧。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全,请带上我这里的头套,还有让韦杰里为你们绑上活结,希望你能理解。” 二人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欧费蒙德里奇的担心和他的计策,虽然这对使者多有不敬——但也只能作罢。毕竟深处敌后,人命关天,面子之类的东西倒在其次。 欧费蒙德里奇断然不敢杀掉这两名使者,顶多在谈判破裂之后将其安全送回。万一杀掉看起来地位普普,实际上能够应允调动军队的人物的话,单单想一想那铁鸟毁灭一切的压倒性气息,那就不是他和他的背后人物们可以承受的。如果说对方是想要得到魔粉的话倒是不甚贴切,那么他们的真实目的是? 算不出。真的算不出。根本算不出那个黄皮肤用单音节称呼自己名字的家伙的真意。当然那人的背后一定是一整个的团体在出谋划策,他们画下的圈套让欧费蒙德里奇不得不往里头踏。 等等。总监心头一凉。对方一直期待他的“回扣”,莫非这回扣的要求才是他期望的事态?那么这么说——惊悚的答案就水落石出了。 “该死的……我们就像在他们的掌心被玩弄一般,为什么会是我提出消灭前线军的提案呢?”目睹着让使者像要被拷问的犯人一般远去的韦杰里,欧费蒙德里奇重重敲打着墙壁,任凭痛感清洗着全身,尽管在此之前就确认了这样的行为是最终最有可能胜利——同时也是提升手下军队实力的最佳途径,但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确认了数万军队的最终命运呢?这要是鲁恰那样的将领,早就断然拒绝了吧! 如果说普通的赌博,每一局都会亮出双方的游戏结果和胜负的话——欧费蒙德里奇就好像在对着黑幕不断地掀开赌局的盖子,他只能用自己有限的判断力和知识来指示自己的大概方向,却根本无法用胜负来修正自己的前进路线。他不得不在脑中像个骑手算暗棋一样反复推算自己,西埃尔塔,西征军前线战士派和魔法师派,双月教会本部等对手或盟友可能有的动作——稍微算错一步就可能万劫不复。 借用敌军消灭大量对自己的行为有意见的魔法师,同时拉近战士派的距离——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身份,通过调动部队自身的编制和彼此之间的防区来实现。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能够空余出大量的魔粉和粮食来为自己支配,届时无论是强化自己麾下魔枪队的伙食,或是扩大魔枪队的装备规模,都不再是要精打细算才能完成的任务了。 同时,听闻了魔枪队的存在之后对他抱有极大意见的家伙也会消失不见,“魔枪队也想取代魔法师?!那样的行为不是一个有家族荣誉的家伙干得出来的!”,“那样粗劣的东西根本没有技术含量,更没有魔法师的骄傲可言!”“那个只凭着家族威望爬上来的家伙早该滚蛋了!白瞎了那么美丽的妻子!”之类的言论也会很快变成希望魔枪队尽快登台亮相的祈求吧。 欧费蒙德里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穿过街道一边思索他的路线图。这一次回到兰卡斯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西征军就算战到只剩下埃尔塔本地招募的魔枪队,只要取得了最终胜利和让现世神大人们足够开心,那么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也就是说——死伤几十万这件事,只要不动摇到神大人的享受,他们的眉头也不会皱超过十秒钟。只要像孩子一样把他们哄开心了,自己的小命和前途就起码还能在神的羽翼下苟延残喘,如果哄得好还能飞黄腾达。 不不不,自己不需要这些。欧费蒙德里奇通过城门。摇了摇头。到那时候,飞黄腾达的地位远不如能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来得诱人——更不如说,是他达到了用魔枪队替换魔法师队伍的成就感,与能够窥破西埃尔塔的秘宝的好奇心搅和在一起让他感到满意。 魔枪队尽管还是达不到敌人武器的威力,但起码能在同一层次作战了吧。用十个埃尔塔民兵的生命去替换一个敌军的战斗力,占有埃尔塔大部分国土的他在消耗战当中除于绝对有利的地位——更何况在他取悦了神殿上的人物之后,凭借他们的指示自己可是有一整个世界的资源可供利用的哦! 像孩童一般玩弄那些落后的,迂腐的,不懂得变通的魔法师,在那之后又可以把这些自大的敌人的高傲头颅扭下,这不正是让自己享受的事情么?真是有趣!他的两腿略一绷紧,骏马继续朝前向着靶场飞奔而去。 第十六章 落子成套 密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戴着斗篷的商谈者慢步走了进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斗篷里漏出的银发…… 韦博士十分惊诧欧费蒙德里奇对这座城市钻营的程度,从他们被送进明面上的拷问室之后他们起码走过了五百米以上的距离,上下楼梯若干次——最后居然转移到了一所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商店里。 来谈判的人显然不是西征军总监,身为特务头子的他肯定知道使者一事已被暗线盯上。对于渴望着权力和地位的暗线来说,“通敌”二字足以被当做飞黄腾达的有力台阶,同时也是欧费蒙德里奇的掘墓铲。 在可能存在于外处的监视者的角度来看,艾连娜只是走进钟表匠的店铺询问定时装置的制作情况,这对于充当欧费蒙德里奇的双手的她来说如同每日任务一般再正常不过—— 嗯,没错。来充当西征军总监全权代表的就是艾连娜。她把门关上,随手上了铁杆锁。转身过来就把斗篷解下。 法兰克倒是有点不能自已,直直瞪着艾连娜发傻。不过同是面对美人儿,韦博士就比较能够自控,这不是因为他有职业精神或者抵抗欲望的能力强于常人,原因很简单—— 他不喜欢大洋马。即使面前这位容貌姣好而且头发显出自然的银白色,也是一样。这只能说是一种“口味偏好”吧。 从艾连娜走进店门到她搬着装满定时器的箱子作为掩护走出店门,期间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期间双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呢?从双方上报的信息来看,他们各自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至于这些东西会造成什么样的波澜,那也就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一切了。 至于执行细节一类的东西,在商团再一次向西埃尔塔出发之前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点点地拉锯商讨。当然,无论是西征军一方还是西埃尔塔一方都要拿出三分戒备来应对对方所提的“建议”和摆在台面上的信息。无论沟通再怎么深入,都会有被利用和被算计的隐忧。 “对方已经大致接受了我们的提案。大鱼离钩已经很近了。”欧费蒙德里奇最不愿出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韦博士利用北斗系统的独特功能,向本部发送了短信。现在两颗卫星和两颗应急卫星组成的临时网络已经能基本做到全天时的定位覆盖——只不过信号有时依旧不尽人意,韦博士还是得盯着信号情况发送信息。 以自己的信息传达速度去衡量对方的信息传达速度终究是要吃大亏的。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西征军在这方面的情报几乎没有——有了也无法理解。 “韦博士他安全就好。入了虎穴能不能得虎子不重要,他人能回来我也好跟老领导交代。再说,带着那些个信息回来也是很不错的嘛。好了,先不要担心这个。七号地点的补给,特遣队签收没有?” “已经执行了复杂风向下的空投,四个货盘除了其中一个偏离了将近五百米外其他都得到精准投放。” “很好。”少将默默掏出软中华,烟夹到两指之间才想起这房间里是不能够抽烟的。他把滤嘴靠近鼻子处嗅了嗅味道,想了一想才说道:“开始谈这个东西也是要给对方一点面子的。就下达这个指令吧,明天开始暂停对魔粉产地的压制,只针对戡乱军和农奴。哦,针对那个村镇的空投什么时候进行?” “就在今晚,保质保量。” 四天以来,戡乱军在亚德里周边的据点被尽数拔除,占尽探知与情报优势的特遣队不损一兵一卒,重复着夜袭打开突破口——用突破口钓鱼——最后把各个上钩的据点肃清的工序无声无息地把敌人在地图上抹去。 而在战区之外,戡乱军懒散的天性和疏散的组织度救了他们一命。名为军队实为“监工”的加害者们只满足于最基本的任务,根本没有像西征军那样履行据点间定时通讯。可以想象得到,要是亚德里在被攻陷之后继续保持着对周围呈行星般排布的戡乱军据点的后勤运输,那么戡乱军的废柴们根本不会去判断亚德里大城的情况。 确切的说,戡乱军最适合的就是压榨比他们弱得多的农奴。在其他方面他们比一般的地方保安部队要更加不堪。被充当做据点的农庄之舒适,居然让这群暴徒飘飘然以为自己是农庄的主人。随意糟蹋农庄主人们积攒下的家具和住房,把他们的农艺作品毁于一旦,田地则被粗暴地全部种上魔粉作物或是小麦,用于耕田的牲畜则在三五天之内就被分食干净——尽管这也是西征军明令禁止的。 曾经被迫加入戡乱军的西密特斯,就是痛恨这些人从而逃到亚德里南部自耕农村庄的原农庄主。戡乱军的长官不把他的名望当回事,坚持用农奴的待遇对待他的长期雇工——这他忍了。直接把轮耕田全部转变为魔粉田——这他也忍了。他的房间被戡乱军的百夫长夺走,只给他和他的妻儿留下原本的佣人房——他还是忍了。直到他的妻子被骚扰,而百夫长冷漠对待他的控诉,和他的爱马一夜之间变成了戡乱军的烤串这两件事重叠发生,让他再也忍无可忍。 看似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地窖入口,使得百夫长带领着他的人把酒窖洗劫一空,喝得烂醉如泥——而装作不情愿的西密特斯,就在当晚抽出了厨房里用来斩断猪骨的长刀。 手刃了骚扰他妻子的咸猪手和不作为的百夫长,农庄主含着眼泪点燃了整座庄园,带着还幸存的原雇工们逃到了南边的自耕农村庄——巴雷亚镇。而这件事,就发生在空降兵脚跟触到这里的一个月前。 至于巴雷亚镇在戡乱魔爪下的幸存,还是要感谢魔法协会在这里的几位隐居老人。魔法师的德高望重不是戡乱军能够私自动手的——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个胆,双月西征军亦对这些今后能成为地方辅佐者的家伙怀有敬意,戡乱军更不敢对这里擅动刀兵。 因此几乎所有的农奴在逃出生天时都会选择这个方向。由于伞兵们是自南向东北逐步清理亚德里城的外部据点,北边的农奴们自然会跟随前一批的脚步向南行进。这样做最大的赢家是谁?自然是在巴雷亚站稳脚跟,而怒气未消的西密特斯。 在特遣队回收货盘的同时,西密特斯正带着几个农夫举着火炬在巴雷亚镇外来回晃悠。这几天来他已经从收容第一批逃脱农奴的惊讶,转变为麾下将近有一千人规模兵力的兴奋。 “已经很晚了啊。西密特斯老爷。”被西密特斯从旧宅里救出来的雇工挠着痒痒,他贪图凉快不穿长衣的后果显露无疑——蚊子全部朝着他俯冲了。 “觉得晚你们就先回去吧。”西密特斯期初有点不开心。歪着头想了那么一下,确实有点晚。“今天也一定会有人来的,相信我。” “……巴雷亚镇里头的魔法师大人们已经有些不开心了,说是粮食养不活这么多的农奴。” 西密特斯真生气了。 “真是废话。养不活,我们一两千人开出去废了那些个混球的庄子!一个不够,打下十个就够了吧?” 一时间三人无言以对。正想着用什么来缓和局面的时候,四个人同时听见了地平线远端传来的轰隆声。 “嗯?”西密特斯似乎看到了几盏红绿灯。“那是什么?” 家住直属地带北边的雇工首先回忆起来:“那个,那个,我们村的猎人有见过,是多尼瓦王子——呸呸,多尼瓦皇帝陛下的空中马车!” 西密特斯和其他三个人同时兴奋起来。不管是对他们有利亦或是不利的,这种新奇的东西总是让人感到兴奋。 三架运输机下降到空投高度,开始往外吐着货盘。白色的伞花一个接一个在空中绽放,不一会儿就带着货盘瘫软在地上。 西密特斯一行还没有等到第一个货盘落地,就凭借着微弱的星光找寻到了落点附近。他们背后,村镇里也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出来一睹西洋镜。 “多尼瓦皇帝的礼物——请从这里开拆。”识字的西密特斯念道一半就开始止不住心脏狂跳,但他还是坚持把纸条念完。 四个人开始按照箭头方向隔断绳子,外包装一掀开——货盘上满满的都是面粉袋子。 西密特斯当时泪水就出来了。扑通一声,他的双膝着地,一手撑住身体而一手擦拭着决堤的眼泪。他自以为东部的臣民已经沦为埃尔塔的敌人,双月教会的奴隶——但今天这三辆马车,就足以改变他这个看法的前半部分。 二十四个货盘,其中三个居然装满了刀剑。尽管只够装备二百人的规模,但是这对于缺少兵器,只能用木棍草叉的巴雷亚镇农奴力量来说不亚于鸟枪换炮。二十个货盘的面粉自不必说,还有一个货盘居然装满的是绣有“埃尔塔义勇军”的缎带和针线。 其中还夹杂着要求补给的联系方式。很简单,根据纸上的图样用土在草地上摆出相应的图案——就会得到义勇军想要得到的补给。还有现时点亚德里城周边地区的戡乱军部署情况,地形图等无价之宝…… 最后的最后,这些图纸中夹杂着埃尔塔皇帝多尼瓦的亲笔手谕: “臣民们,站起来助我一臂之力,消灭我们之中的败类!” 第十六章 落子成套 密门吱地一声被推开,戴着斗篷的商谈者慢步走了进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斗篷里漏出的银发…… 韦博士十分惊诧欧费蒙德里奇对这座城市钻营的程度,从他们被送进明面上的拷问室之后他们起码走过了五百米以上的距离,上下楼梯若干次——最后居然转移到了一所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商店里。 来谈判的人显然不是西征军总监,身为特务头子的他肯定知道使者一事已被暗线盯上。对于渴望着权力和地位的暗线来说,“通敌”二字足以被当做飞黄腾达的有力台阶,同时也是欧费蒙德里奇的掘墓铲。 在可能存在于外处的监视者的角度来看,艾连娜只是走进钟表匠的店铺询问定时装置的制作情况,这对于充当欧费蒙德里奇的双手的她来说如同每日任务一般再正常不过—— 嗯,没错。来充当西征军总监全权代表的就是艾连娜。她把门关上,随手上了铁杆锁。转身过来就把斗篷解下。 法兰克倒是有点不能自已,直直瞪着艾连娜发傻。不过同是面对美人儿,韦博士就比较能够自控,这不是因为他有职业精神或者抵抗欲望的能力强于常人,原因很简单—— 他不喜欢大洋马。即使面前这位容貌姣好而且头发显出自然的银白色,也是一样。这只能说是一种“口味偏好”吧。 从艾连娜走进店门到她搬着装满定时器的箱子作为掩护走出店门,期间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期间双方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呢?从双方上报的信息来看,他们各自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至于这些东西会造成什么样的波澜,那也就只有时间能够证明一切了。 至于执行细节一类的东西,在商团再一次向西埃尔塔出发之前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点点地拉锯商讨。当然,无论是西征军一方还是西埃尔塔一方都要拿出三分戒备来应对对方所提的“建议”和摆在台面上的信息。无论沟通再怎么深入,都会有被利用和被算计的隐忧。 “对方已经大致接受了我们的提案。大鱼离钩已经很近了。”欧费蒙德里奇最不愿出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韦博士利用北斗系统的独特功能,向本部发送了短信。现在两颗卫星和两颗应急卫星组成的临时网络已经能基本做到全天时的定位覆盖——只不过信号有时依旧不尽人意,韦博士还是得盯着信号情况发送信息。 以自己的信息传达速度去衡量对方的信息传达速度终究是要吃大亏的。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西征军在这方面的情报几乎没有——有了也无法理解。 “韦博士他安全就好。入了虎穴能不能得虎子不重要,他人能回来我也好跟老领导交代。再说,带着那些个信息回来也是很不错的嘛。好了,先不要担心这个。七号地点的补给,特遣队签收没有?” “已经执行了复杂风向下的空投,四个货盘除了其中一个偏离了将近五百米外其他都得到精准投放。” “很好。”少将默默掏出软中华,烟夹到两指之间才想起这房间里是不能够抽烟的。他把滤嘴靠近鼻子处嗅了嗅味道,想了一想才说道:“开始谈这个东西也是要给对方一点面子的。就下达这个指令吧,明天开始暂停对魔粉产地的压制,只针对戡乱军和农奴。哦,针对那个村镇的空投什么时候进行?” “就在今晚,保质保量。” 四天以来,戡乱军在亚德里周边的据点被尽数拔除,占尽探知与情报优势的特遣队不损一兵一卒,重复着夜袭打开突破口——用突破口钓鱼——最后把各个上钩的据点肃清的工序无声无息地把敌人在地图上抹去。 而在战区之外,戡乱军懒散的天性和疏散的组织度救了他们一命。名为军队实为“监工”的加害者们只满足于最基本的任务,根本没有像西征军那样履行据点间定时通讯。可以想象得到,要是亚德里在被攻陷之后继续保持着对周围呈行星般排布的戡乱军据点的后勤运输,那么戡乱军的废柴们根本不会去判断亚德里大城的情况。 确切的说,戡乱军最适合的就是压榨比他们弱得多的农奴。在其他方面他们比一般的地方保安部队要更加不堪。被充当做据点的农庄之舒适,居然让这群暴徒飘飘然以为自己是农庄的主人。随意糟蹋农庄主人们积攒下的家具和住房,把他们的农艺作品毁于一旦,田地则被粗暴地全部种上魔粉作物或是小麦,用于耕田的牲畜则在三五天之内就被分食干净——尽管这也是西征军明令禁止的。 曾经被迫加入戡乱军的西密特斯,就是痛恨这些人从而逃到亚德里南部自耕农村庄的原农庄主。戡乱军的长官不把他的名望当回事,坚持用农奴的待遇对待他的长期雇工——这他忍了。直接把轮耕田全部转变为魔粉田——这他也忍了。他的房间被戡乱军的百夫长夺走,只给他和他的妻儿留下原本的佣人房——他还是忍了。直到他的妻子被骚扰,而百夫长冷漠对待他的控诉,和他的爱马一夜之间变成了戡乱军的烤串这两件事重叠发生,让他再也忍无可忍。 看似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地窖入口,使得百夫长带领着他的人把酒窖洗劫一空,喝得烂醉如泥——而装作不情愿的西密特斯,就在当晚抽出了厨房里用来斩断猪骨的长刀。 手刃了骚扰他妻子的咸猪手和不作为的百夫长,农庄主含着眼泪点燃了整座庄园,带着还幸存的原雇工们逃到了南边的自耕农村庄——巴雷亚镇。而这件事,就发生在空降兵脚跟触到这里的一个月前。 至于巴雷亚镇在戡乱魔爪下的幸存,还是要感谢魔法协会在这里的几位隐居老人。魔法师的德高望重不是戡乱军能够私自动手的——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个胆,双月西征军亦对这些今后能成为地方辅佐者的家伙怀有敬意,戡乱军更不敢对这里擅动刀兵。 因此几乎所有的农奴在逃出生天时都会选择这个方向。由于伞兵们是自南向东北逐步清理亚德里城的外部据点,北边的农奴们自然会跟随前一批的脚步向南行进。这样做最大的赢家是谁?自然是在巴雷亚站稳脚跟,而怒气未消的西密特斯。 在特遣队回收货盘的同时,西密特斯正带着几个农夫举着火炬在巴雷亚镇外来回晃悠。这几天来他已经从收容第一批逃脱农奴的惊讶,转变为麾下将近有一千人规模兵力的兴奋。 “已经很晚了啊。西密特斯老爷。”被西密特斯从旧宅里救出来的雇工挠着痒痒,他贪图凉快不穿长衣的后果显露无疑——蚊子全部朝着他俯冲了。 “觉得晚你们就先回去吧。”西密特斯期初有点不开心。歪着头想了那么一下,确实有点晚。“今天也一定会有人来的,相信我。” “……巴雷亚镇里头的魔法师大人们已经有些不开心了,说是粮食养不活这么多的农奴。” 西密特斯真生气了。 “真是废话。养不活,我们一两千人开出去废了那些个混球的庄子!一个不够,打下十个就够了吧?” 一时间三人无言以对。正想着用什么来缓和局面的时候,四个人同时听见了地平线远端传来的轰隆声。 “嗯?”西密特斯似乎看到了几盏红绿灯。“那是什么?” 家住直属地带北边的雇工首先回忆起来:“那个,那个,我们村的猎人有见过,是多尼瓦王子——呸呸,多尼瓦皇帝陛下的空中马车!” 西密特斯和其他三个人同时兴奋起来。不管是对他们有利亦或是不利的,这种新奇的东西总是让人感到兴奋。 三架运输机下降到空投高度,开始往外吐着货盘。白色的伞花一个接一个在空中绽放,不一会儿就带着货盘瘫软在地上。 西密特斯一行还没有等到第一个货盘落地,就凭借着微弱的星光找寻到了落点附近。他们背后,村镇里也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出来一睹西洋镜。 “多尼瓦皇帝的礼物——请从这里开拆。”识字的西密特斯念道一半就开始止不住心脏狂跳,但他还是坚持把纸条念完。 四个人开始按照箭头方向隔断绳子,外包装一掀开——货盘上满满的都是面粉袋子。 西密特斯当时泪水就出来了。扑通一声,他的双膝着地,一手撑住身体而一手擦拭着决堤的眼泪。他自以为东部的臣民已经沦为埃尔塔的敌人,双月教会的奴隶——但今天这三辆马车,就足以改变他这个看法的前半部分。 二十四个货盘,其中三个居然装满了刀剑。尽管只够装备二百人的规模,但是这对于缺少兵器,只能用木棍草叉的巴雷亚镇农奴力量来说不亚于鸟枪换炮。二十个货盘的面粉自不必说,还有一个货盘居然装满的是绣有“埃尔塔义勇军”的缎带和针线。 其中还夹杂着要求补给的联系方式。很简单,根据纸上的图样用土在草地上摆出相应的图案——就会得到义勇军想要得到的补给。还有现时点亚德里城周边地区的戡乱军部署情况,地形图等无价之宝…… 最后的最后,这些图纸中夹杂着埃尔塔皇帝多尼瓦的亲笔手谕: “臣民们,站起来助我一臂之力,消灭我们之中的败类!” 第十七章 徐徐图之 “这……这真是一把好刀。” 巴雷亚镇屠夫磨试着从天而降的宝箱里头拿出来的短刀,久久不愿放手。 西密特斯看得十分真切,不过缺了这一把防身的短刀也并无大碍。“死胖子,这么喜欢这刀,就当礼物送给你了。” 屠夫脸颊上结实的肥肉绷起来了,“真的嘛?太谢谢你了,西密特斯。” “哪里,这才是要感谢你们庇护的时候呢。”西密特斯紧紧握住了屠夫的手。 感谢那两百多把武器,西密特斯聚拢起来的农奴当中那些还可一战的男性们终于有了趁手的家伙。否则,西密特斯的散兵游勇们最好的武器居然是干草叉子和镰刀,这样的仗要怎么打?用一千去换一百,固然胜率奇高,但是代价呢? 接受了依旧贫弱的武装之后,“埃尔塔义勇军”依旧是没有掺水的干土……雪上加霜的是在座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派兵列阵的经验——就算特遣队直接搭把手援助,能够指导古典军队进行列阵作战的人数也是零。缺乏体质上达标的战士,缺乏武器,缺乏作战经验,缺乏指挥官……甚至缺乏稳固的根据地,可以说在军队成型的条件里,这支义勇军一点都不具备。 但是很遗憾,在义勇军内部,在复仇心切的前农奴和被农奴化的群体当中,没有人意识到他们缺少了什么,需要什么。 当然埃尔塔帝国历年的蛮族征讨,也基本不训练从民众中强征的新兵——新兵死光了剩下的就是老兵了,训练的成本反而高于那点可怜的就地安葬的费用。至今树立在盾城城外的士兵墓地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空有一座木雕成的墓碑,而且正在渐渐腐朽。 西密特斯这个精通农艺的庄园主自然不会明白刀光剑影里头的门门道道。他只知道要把长刀给有力者,短剑给灵活者,还有把铝制的货盘用刀切出痕迹之后使劲弯折,再委托巴雷亚镇的铁匠把这些轻得可怕的金属牌后面钉上臂带——权当盾牌,发给那些最强壮的农奴。 他有关于战争的智慧到此为止。这也不是说他蠢,此时正和几个雇工一起安排粮食运输的他已经可以说是这群巴雷亚镇外来人里头见识最广的人物……有了多尼瓦“亲笔御赐”的粮食和军械,西密特斯信心满满——在秩序和经济循环已经几乎被摧毁的埃尔塔直属以东地区,粮食和拳头还有难得一见的人民币,此时就是最硬的通货。本来因为收容大量难民而感到不满的巴雷亚镇部分村民,也不得不停止对已经不需要依赖村镇食粮的农奴们送去流言蜚语。 西密特斯叉着腰,对着面前的惊喜傻笑。堆成山的面粉到手,戡乱军被他追赶得满地找牙叫妈妈的情景似乎已经出现在眼前。 此时天边忽地一闪,不久大地就传来骇人的震动,震碎了西密特斯的美梦。当然,这一声巨响并没有对巴雷亚镇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谭石坚喝了一口加了泡腾粉的纯净水,掏出地图板,用记号笔重重地在地图上一个黑圈里填满红叉。 “韵达洞幺和韵达洞两已离场,目标确认被清除,未造成附带损伤。祝你好运,完毕。” “该动身了,小伙子们!”这次的敌方据点本部居然距离农奴居住地有一百米以上的距离,懒于强攻的特遣队直接呼叫空中力量,精准的激光照射锁定了农庄主体巨大的回廊建筑物,四枚制导炸弹直接从房顶的砖瓦穿透到一楼中庭,准确引爆——刹那间戡乱军在这里的将近二百号人已经十不存八。 也不管还在燃烧的农庄主体当中还有没有活人,总之在庄园里慌忙跑动的八成不是奴才,而是主子——奴才有这样的机会应该跑路才是。红外瞄具直接给出精确的横风修正值,单单枪身价格就达到六位数的QBU10发挥优异,在远距离上对目标的致死效果果然是名不虚传。 谭石坚亲自带领的一班又是第一个冲出开阔地,直扑已经被炸出大洞的农庄外墙。墙内除了火焰和不断倒塌的残骸之外,已经余下一片死寂。已经没有继续肃清的必要了。而曾经看守在牛棚外面的戡乱军士兵,也像乱飞的无头苍蝇一般死在了枪下。至于外墙牛棚那几扇薄薄的木门背后,则是上百个渴望着自由的农奴。 战斗结束,马尔科姆收起捏在手里的弓和剑。这场战斗他依旧是一箭未发。 “大家请听我说!你们从现在开始自由了,愿意往哪里逃难就去吧,南方的巴雷亚镇比较安全,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多能够帮助你们的方法了,就此别过吧!” 热情消退,连多次亲手射爆戡乱军脑袋的马尔科姆此时也更喜欢看炸弹在戡乱军人堆里引爆——这或许就是人性吧,谭石坚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费了好大力气才申请下来的烟,看着越来越无趣的亚德里战场。 对的,再这么无趣下去,他和他的队伍恐怕可以直接攻下亚德里城然后把城市交给巴雷亚镇和义勇军,然后搭飞的拍拍屁股走人。 预想当中激情无限的游击战,摸炮楼,防清乡,伏击敌人行军部队——都没有发生。唯一有些激情的钓鱼伏击也因为可攻打的据点密度下降而逐渐失去价值。 当然特遣队的最终目标,自然是要打下亚德里。但是打下亚德里,双月西征军可能就这么不闻不问地放任后方出现一个公然反抗自己存在的地区么?想必是不可能的。 借卖魔粉达成密约,清理戡乱军,建立义勇军……这三者其实互为一个局。西征军总监虽有任意调动军将的权力,但是突然把所有他敌对的派别推向前线,却又在接踵而来的战斗中大败甚至全灭——会被人直接联想到通敌,这可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再联想起希尔齐出现的神秘黄皮肤使者,不消几天,欧费蒙德里奇的通敌罪行就会坐实。 而亚德里城适时地失陷,正好给鲁恰以调动军队的理由——而提前知道计划的欧费蒙德里奇就会在此时横插一杠,用早已准备好的方案把绝大部分的异己送到西部边境上去送死。然后趁着后方大乱之际,紧密配合的西埃尔塔方空中力量就会根据欧费蒙德里奇提供的驻防图,替他清扫掉消费资源的垃圾,大家一起闷声发大财。 而义勇军的出现首当其冲,动摇了戡乱军的存在。但需要劳动力却又无法再次在后方部署大量兵力以监督埃尔塔本地劳动力进行魔粉种植的教会方面必然对义勇军做出让步——以统帅的智慧来看,杀光这些反骨仔只会让魔粉作物连收割都成为棘手的问题,更别提维持了。 意气用事地提前杀光他们,就标志着自己在埃尔塔的戎马生涯提前结束。至于义勇军的必然出现,也是埃尔塔方面提前让欧费蒙德里奇知悉的剧本。在双方都无法施展开手脚的时候,新区“需要”魔粉,渴求财富,而双月教会西征军方面则背负着巨大的采买和人员负担。在此时有限度的“彼此互助”就是两个方才还在你死我活的敌人之间相互勾结的突破口。 既然都无法解决自身问题,这个当前的最大矛盾就只有交付敌人来搞定——换句话说,无论是在意图改变军队结构和军事学说的西征军维新派那里,还是希望扩大贵金属收获力度的西埃尔塔这里看来,当前的敌我矛盾并非是最大矛盾。 而如何解决这些矛盾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需要考虑的。在这么一番折腾之后,欧费蒙德里奇换来了更加稳固的贸易渠道——甚至比他的铜币造假业务更为实惠,直接调用阵亡士兵的消耗额度即可换来大量提升自己地位的商品。而西埃尔塔明面上能够收获更多的贵金属货币和魔粉,实际上还能够使得戡乱军这群讨厌的蛀虫彻底消失。而不管西征军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的实力也会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失去该失去的部分,这自然是埃尔塔所喜闻乐见的。 至于韦博士意图用希尔齐市和大河沿岸的风景,士兵统帅的相貌穿着猜测双月教会的社会水平,欧费蒙德里奇想要用异己们用来作为承受西埃尔塔空中力量之强度的试金石,这些依旧出于敌我形态对立的小细节攻防已经不再是这段时间当中两军状况的最佳写照。雨季过去,多尼瓦的老巢盾城又开始大兴土木,填明沟拆旧房铺新路挖暗沟自不必说。而门东市的宿舍区也开始逐步向城市住宅替换演进。一切看起来都和战后的建设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每天城里广播总要响起讲解时事的甜美女声,没有人会记得现在双月教会依旧停留在埃尔塔的国土之上吧。同时,沉迷于酒气和安逸还有赌局之中的西征军士兵们,是否也已经忘了他们身处于敌国领土之上呢? 第十七章 徐徐图之 “这……这真是一把好刀。” 巴雷亚镇屠夫磨试着从天而降的宝箱里头拿出来的短刀,久久不愿放手。 西密特斯看得十分真切,不过缺了这一把防身的短刀也并无大碍。“死胖子,这么喜欢这刀,就当礼物送给你了。” 屠夫脸颊上结实的肥肉绷起来了,“真的嘛?太谢谢你了,西密特斯。” “哪里,这才是要感谢你们庇护的时候呢。”西密特斯紧紧握住了屠夫的手。 感谢那两百多把武器,西密特斯聚拢起来的农奴当中那些还可一战的男性们终于有了趁手的家伙。否则,西密特斯的散兵游勇们最好的武器居然是干草叉子和镰刀,这样的仗要怎么打?用一千去换一百,固然胜率奇高,但是代价呢? 接受了依旧贫弱的武装之后,“埃尔塔义勇军”依旧是没有掺水的干土……雪上加霜的是在座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派兵列阵的经验——就算特遣队直接搭把手援助,能够指导古典军队进行列阵作战的人数也是零。缺乏体质上达标的战士,缺乏武器,缺乏作战经验,缺乏指挥官……甚至缺乏稳固的根据地,可以说在军队成型的条件里,这支义勇军一点都不具备。 但是很遗憾,在义勇军内部,在复仇心切的前农奴和被农奴化的群体当中,没有人意识到他们缺少了什么,需要什么。 当然埃尔塔帝国历年的蛮族征讨,也基本不训练从民众中强征的新兵——新兵死光了剩下的就是老兵了,训练的成本反而高于那点可怜的就地安葬的费用。至今树立在盾城城外的士兵墓地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空有一座木雕成的墓碑,而且正在渐渐腐朽。 西密特斯这个精通农艺的庄园主自然不会明白刀光剑影里头的门门道道。他只知道要把长刀给有力者,短剑给灵活者,还有把铝制的货盘用刀切出痕迹之后使劲弯折,再委托巴雷亚镇的铁匠把这些轻得可怕的金属牌后面钉上臂带——权当盾牌,发给那些最强壮的农奴。 他有关于战争的智慧到此为止。这也不是说他蠢,此时正和几个雇工一起安排粮食运输的他已经可以说是这群巴雷亚镇外来人里头见识最广的人物……有了多尼瓦“亲笔御赐”的粮食和军械,西密特斯信心满满——在秩序和经济循环已经几乎被摧毁的埃尔塔直属以东地区,粮食和拳头还有难得一见的人民币,此时就是最硬的通货。本来因为收容大量难民而感到不满的巴雷亚镇部分村民,也不得不停止对已经不需要依赖村镇食粮的农奴们送去流言蜚语。 西密特斯叉着腰,对着面前的惊喜傻笑。堆成山的面粉到手,戡乱军被他追赶得满地找牙叫妈妈的情景似乎已经出现在眼前。 此时天边忽地一闪,不久大地就传来骇人的震动,震碎了西密特斯的美梦。当然,这一声巨响并没有对巴雷亚镇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谭石坚喝了一口加了泡腾粉的纯净水,掏出地图板,用记号笔重重地在地图上一个黑圈里填满红叉。 “韵达洞幺和韵达洞两已离场,目标确认被清除,未造成附带损伤。祝你好运,完毕。” “该动身了,小伙子们!”这次的敌方据点本部居然距离农奴居住地有一百米以上的距离,懒于强攻的特遣队直接呼叫空中力量,精准的激光照射锁定了农庄主体巨大的回廊建筑物,四枚制导炸弹直接从房顶的砖瓦穿透到一楼中庭,准确引爆——刹那间戡乱军在这里的将近二百号人已经十不存八。 也不管还在燃烧的农庄主体当中还有没有活人,总之在庄园里慌忙跑动的八成不是奴才,而是主子——奴才有这样的机会应该跑路才是。红外瞄具直接给出精确的横风修正值,单单枪身价格就达到六位数的QBU10发挥优异,在远距离上对目标的致死效果果然是名不虚传。 谭石坚亲自带领的一班又是第一个冲出开阔地,直扑已经被炸出大洞的农庄外墙。墙内除了火焰和不断倒塌的残骸之外,已经余下一片死寂。已经没有继续肃清的必要了。而曾经看守在牛棚外面的戡乱军士兵,也像乱飞的无头苍蝇一般死在了枪下。至于外墙牛棚那几扇薄薄的木门背后,则是上百个渴望着自由的农奴。 战斗结束,马尔科姆收起捏在手里的弓和剑。这场战斗他依旧是一箭未发。 “大家请听我说!你们从现在开始自由了,愿意往哪里逃难就去吧,南方的巴雷亚镇比较安全,除此之外我们没有更多能够帮助你们的方法了,就此别过吧!” 热情消退,连多次亲手射爆戡乱军脑袋的马尔科姆此时也更喜欢看炸弹在戡乱军人堆里引爆——这或许就是人性吧,谭石坚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费了好大力气才申请下来的烟,看着越来越无趣的亚德里战场。 对的,再这么无趣下去,他和他的队伍恐怕可以直接攻下亚德里城然后把城市交给巴雷亚镇和义勇军,然后搭飞的拍拍屁股走人。 预想当中激情无限的游击战,摸炮楼,防清乡,伏击敌人行军部队——都没有发生。唯一有些激情的钓鱼伏击也因为可攻打的据点密度下降而逐渐失去价值。 当然特遣队的最终目标,自然是要打下亚德里。但是打下亚德里,双月西征军可能就这么不闻不问地放任后方出现一个公然反抗自己存在的地区么?想必是不可能的。 借卖魔粉达成密约,清理戡乱军,建立义勇军……这三者其实互为一个局。西征军总监虽有任意调动军将的权力,但是突然把所有他敌对的派别推向前线,却又在接踵而来的战斗中大败甚至全灭——会被人直接联想到通敌,这可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再联想起希尔齐出现的神秘黄皮肤使者,不消几天,欧费蒙德里奇的通敌罪行就会坐实。 而亚德里城适时地失陷,正好给鲁恰以调动军队的理由——而提前知道计划的欧费蒙德里奇就会在此时横插一杠,用早已准备好的方案把绝大部分的异己送到西部边境上去送死。然后趁着后方大乱之际,紧密配合的西埃尔塔方空中力量就会根据欧费蒙德里奇提供的驻防图,替他清扫掉消费资源的垃圾,大家一起闷声发大财。 而义勇军的出现首当其冲,动摇了戡乱军的存在。但需要劳动力却又无法再次在后方部署大量兵力以监督埃尔塔本地劳动力进行魔粉种植的教会方面必然对义勇军做出让步——以统帅的智慧来看,杀光这些反骨仔只会让魔粉作物连收割都成为棘手的问题,更别提维持了。 意气用事地提前杀光他们,就标志着自己在埃尔塔的戎马生涯提前结束。至于义勇军的必然出现,也是埃尔塔方面提前让欧费蒙德里奇知悉的剧本。在双方都无法施展开手脚的时候,新区“需要”魔粉,渴求财富,而双月教会西征军方面则背负着巨大的采买和人员负担。在此时有限度的“彼此互助”就是两个方才还在你死我活的敌人之间相互勾结的突破口。 既然都无法解决自身问题,这个当前的最大矛盾就只有交付敌人来搞定——换句话说,无论是在意图改变军队结构和军事学说的西征军维新派那里,还是希望扩大贵金属收获力度的西埃尔塔这里看来,当前的敌我矛盾并非是最大矛盾。 而如何解决这些矛盾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需要考虑的。在这么一番折腾之后,欧费蒙德里奇换来了更加稳固的贸易渠道——甚至比他的铜币造假业务更为实惠,直接调用阵亡士兵的消耗额度即可换来大量提升自己地位的商品。而西埃尔塔明面上能够收获更多的贵金属货币和魔粉,实际上还能够使得戡乱军这群讨厌的蛀虫彻底消失。而不管西征军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的实力也会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失去该失去的部分,这自然是埃尔塔所喜闻乐见的。 至于韦博士意图用希尔齐市和大河沿岸的风景,士兵统帅的相貌穿着猜测双月教会的社会水平,欧费蒙德里奇想要用异己们用来作为承受西埃尔塔空中力量之强度的试金石,这些依旧出于敌我形态对立的小细节攻防已经不再是这段时间当中两军状况的最佳写照。雨季过去,多尼瓦的老巢盾城又开始大兴土木,填明沟拆旧房铺新路挖暗沟自不必说。而门东市的宿舍区也开始逐步向城市住宅替换演进。一切看起来都和战后的建设没什么两样——若不是每天城里广播总要响起讲解时事的甜美女声,没有人会记得现在双月教会依旧停留在埃尔塔的国土之上吧。同时,沉迷于酒气和安逸还有赌局之中的西征军士兵们,是否也已经忘了他们身处于敌国领土之上呢? 第十八章 您今天电了吗 埃尔塔直属地带边缘特遣队杀得戡乱军尸山血海人头滚滚,还有义勇军在磨刀霍霍。而在希尔齐那里新区势力面对西征军的头脑更是谍影横现,暗战不断。身为一国之君的多尼瓦在自己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作秀方面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多尼瓦抹着额头上的油汗,挥动铲子翻上第一拨土之前哀怨地看了一眼天上那个每日到岗从不休假的太阳。他不是讨厌作秀,而是讨厌在这种天气下作秀,还得穿得像个皇帝,还不能打伞——相比于此,他更希望拖拉着拖鞋和短裤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吹空调。 与此同时,家庭宿舍区里某栋彩钢房的天花板上几个螺丝被工人拧开,露出了能够装配预制线路槽的开孔。 西埃尔塔雨季过后,就是炎热的夏季,此时彩钢房的天花吊顶和坡型屋顶中间,简直就是蒸笼的上半层……当然多尼瓦此时所处的户外也好不到哪里去,里面是蒸笼的话外面那就是烤架。 门东市电力公司的工程队长就这样施施然地坐在一旁扇着大蒲扇,对着埃尔塔电工指指点点。维护变压器和检修线路那是少数土著精英才能在中国籍工人指导下完成的高科技项目。而新手呢,就乖乖从装吊扇,改插头这种事情上入手吧。 个人宿舍多人一间配一台吊扇,电扇本体免费,只收取象征性的电费——和节能灯一样,灯泡坏了可以报修,电扇坏了也会有社区工作人员扛着铝制夹梯上门维修。而家庭宿舍则标配一台,若有复数以上房间可以选装,不过彩钢房家庭宿舍的住户们通常很快都要移居到住宅式宿舍里,选择花费一个月五元多装吊扇的人还没几户。 随着门东市-玛尔萨奇湖第二期水电工程的开建,和门东市城外的大型火力发电厂的落成,一直以来困扰门东市周边的用电问题终于得到缓解。临时开建的热电厂也将开始逐步拆除,没有考虑液态除渣和静电除尘的几座热电厂终究只是第一个冬季的急药而已。 新城区的建设当中到处都要用电,无论是棉纺还是食品副食品生产也要电,就连现在在门东市主干道上试运行的“公交车”也是无轨电车。倘若大型火力发电厂和西征军俘虏与西埃尔塔煤矿这三点有任何一点无法走入正轨,大概现在连多尼瓦的办公室都要严格限制空调温度,更别谈扩大居住区规模,和商业区向中国内地三线城市规模的逐步接轨……别看“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和冷气很稀疏平常,灯泡的制造乃至发挥作用,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电力。 而让土著逐渐接受“电”这个概念,门东市上上下下也是花了一番力气。一般的土著初看电灯,电车,乃至门东市户籍管理所的自动门,都会以为这是魔法,至多就是高出埃尔塔帝国魔法师们几倍水准的魔法罢了。 魔法这种东西,在他们眼里就好像一个完全服从于施法者的仆人一般。正如主修火系魔法的法师被火烧死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同理,在他们看来门东市的黄皮肤异界来客完全可以驾驭这些被称作“电”的高级玩意儿。这是一种因为埃尔塔的独特社会结构而产生的认知偏差。 有地位和钱财去掌握魔法的人很少有人会去究其原因,而没有这一切的人则简单地认为“魔法之所以这么神奇,是因为它就是魔法”。这么简单的世界观认知,也是整个双月世界无法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桎梏之一。 当然这一套在门东市这里就行不通了。电也好,火也好,水也好那些一切在埃尔塔人传统认知里只能用“未知的魔法”或者“神的玩具”解释的东西,都能在异界来客的手里玩转自如——在此时,单纯地以为“电力”会对他们的朋友兼雇主绝对服从,这是他们的正常反应。 事实上就算是220V,50HZ的三相交流电也对它的制造者极不友好。任何工具使用不当都会造成对使用者自身的伤害——其实魔法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平头百姓看不到魔法身为双刃剑的那一面罢了。 即使从变电站到宿舍区外这段距离输电线可以走地下和空中杜绝隐患,可到了彩钢房依旧得变成配电箱,吊在各家各户的外墙上——至于电表的功能倒不是看几盏灯和几个电扇能用多少电,而是要以防万一。而电线则从天花板里走凹槽,以防谁手贱去切橡胶皮玩儿。 要是新居民当中谁会把开关盒改造成插座,而且又有插座电器的话,那这人可就危险了。他保不齐要被送到警局的小黑屋里去盘问一番,绝壁不是穿越客就是偷渡客。前者倒还好,如果出现了歪果仁面孔的偷渡客的话那不知道要撸下多少大大小小的官帽子…… 只能说鼓捣出这一套方案的人照搬了大学宿舍的用电检测方案,若非方案成本和实现时间所迫,估计还会再加上智能断电之类的幺蛾子。 如果说提防土著修改用电插座这种渺无边际的事情是害怕有意的用电危险和“政治问题”的话,反复进行的安全教育和暗线就是最贴切实际的,对于无意的用电危险的防范。 在居民入住时,无论是中国籍还是土著都会来反复重申“不要湿手摸开关”,“电器故障不要试图自己解决”,“电器火灾请立刻报告宿舍管理员,请不要用水扑灭”,“触电者请不要试图用手救护”等废话。而在识字教育和夜校步入正轨之后,还有赠送食堂加餐劵和餐馆代金劵的有奖问答,同时宿舍管理员每天都会按时检查各宿舍门口的空气开关…… 措施不可谓不严密。可就像门东市在宿舍区各处张贴了禁令,提醒,公告但还是有一家子在彩钢房里使用明火加热从食堂带出来的冷饭然后把自己的彩钢房烧了,还差点波及邻居——这样的例子一样,四月份还是有一位熊孩子在家无聊用椅子垫着脚把灯泡转下来用手摸灯座……结果就出事了。 今天会有孩子去摸电灯头,明天就免不了有人拿着竹竿去碰高压线。 如果说室内用电还有空气开关保驾护航,那么生产用电一出问题九成八就要出大事。不过从建厂至今,整个门东市的工矿轻工在用电方面出的岔子都还没有西征军俘虏在露天煤矿的伤亡多。连埃尔塔肉联厂,因为绞肉机操纵不当出的事故都比用电事故来的多。 付出了一人几百的抚恤金之后,这些倒霉蛋和冒失鬼也成了活教材。电得焦黑的腿和截肢后的照片,被绞肉机打散的手掌照片,就这么施施然地贴在各厂房的宣传栏里。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邪恶的异界机器”需要人命来献祭,但是绝大多数希望在门东市这个宝地爬得更高,彻底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贫困地修理地球的埃尔塔人,只会觉得这些家伙是活该,同时把他们看到的受害场景当做谈资,实际上这可以理解成是他们的一种‘引以为戒’的方式……”——摘自区晋的牛蛙店舆论报告。 人类如果一直只用木棍打猎物,那么至多对自己造成木棍能够造成的伤害。用电锯和用砍刀需要的注意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然,制约西埃尔塔用电规模扩张的也不仅仅是人。首先是能源问题,这里的煤矿不仅从储量还是从品位来说,根本无法与国内相比,而传送门的运力又有限。在可以预计到的未来,传送门的运力用于产品交换都已经需要极精准的调度,哪有空余运力交付于煤炭这样的超大宗货物?要知道现在北方煤炭往南运输都是海运居多,从中国通到埃尔塔的唯一道路可是没有海,更无法通过万吨巨轮。 实际上现有的火力发电厂也只是权宜之计。而火力发电厂固有的排放问题,就算在煤炭充足的前提下也会让决策者细细思考,到底要不要建?建在哪里合适?下风的烟尘,静风的雾霾…… 至于水能资源储量?水系落差资源在几乎一片平坦少有起伏堪比龙骧的埃尔塔大陆上又是令人不爽地乏善可陈,贵为大河发源地之一的玛尔萨奇湖装机量居然不如一省里最大的水力发电站……而短期内中国更不可能在埃尔塔修筑核电站。至于光伏?那种第三世界国家用来保证八小时供电的东西,能够撑起广袤的大陆工业化计划么?放在沙漠里头还好,挤占耕地这事儿恐怕还更得不偿失。 怎么用电已经足够头疼了,今后还要想着怎么发电。这任谁都能想得出来,异界开发不是某些人梦想当中那种一下笔就能绘就的好事儿,更不是那种靠一拍脑袋就决定把城市修筑在放眼望去没有任何水系的地方的傻蛋儿能够想象的庞大工程。 第十八章 您今天电了吗 埃尔塔直属地带边缘特遣队杀得戡乱军尸山血海人头滚滚,还有义勇军在磨刀霍霍。而在希尔齐那里新区势力面对西征军的头脑更是谍影横现,暗战不断。身为一国之君的多尼瓦在自己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作秀方面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多尼瓦抹着额头上的油汗,挥动铲子翻上第一拨土之前哀怨地看了一眼天上那个每日到岗从不休假的太阳。他不是讨厌作秀,而是讨厌在这种天气下作秀,还得穿得像个皇帝,还不能打伞——相比于此,他更希望拖拉着拖鞋和短裤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吹空调。 与此同时,家庭宿舍区里某栋彩钢房的天花板上几个螺丝被工人拧开,露出了能够装配预制线路槽的开孔。 西埃尔塔雨季过后,就是炎热的夏季,此时彩钢房的天花吊顶和坡型屋顶中间,简直就是蒸笼的上半层……当然多尼瓦此时所处的户外也好不到哪里去,里面是蒸笼的话外面那就是烤架。 门东市电力公司的工程队长就这样施施然地坐在一旁扇着大蒲扇,对着埃尔塔电工指指点点。维护变压器和检修线路那是少数土著精英才能在中国籍工人指导下完成的高科技项目。而新手呢,就乖乖从装吊扇,改插头这种事情上入手吧。 个人宿舍多人一间配一台吊扇,电扇本体免费,只收取象征性的电费——和节能灯一样,灯泡坏了可以报修,电扇坏了也会有社区工作人员扛着铝制夹梯上门维修。而家庭宿舍则标配一台,若有复数以上房间可以选装,不过彩钢房家庭宿舍的住户们通常很快都要移居到住宅式宿舍里,选择花费一个月五元多装吊扇的人还没几户。 随着门东市-玛尔萨奇湖第二期水电工程的开建,和门东市城外的大型火力发电厂的落成,一直以来困扰门东市周边的用电问题终于得到缓解。临时开建的热电厂也将开始逐步拆除,没有考虑液态除渣和静电除尘的几座热电厂终究只是第一个冬季的急药而已。 新城区的建设当中到处都要用电,无论是棉纺还是食品副食品生产也要电,就连现在在门东市主干道上试运行的“公交车”也是无轨电车。倘若大型火力发电厂和西征军俘虏与西埃尔塔煤矿这三点有任何一点无法走入正轨,大概现在连多尼瓦的办公室都要严格限制空调温度,更别谈扩大居住区规模,和商业区向中国内地三线城市规模的逐步接轨……别看“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和冷气很稀疏平常,灯泡的制造乃至发挥作用,每一个环节都离不开电力。 而让土著逐渐接受“电”这个概念,门东市上上下下也是花了一番力气。一般的土著初看电灯,电车,乃至门东市户籍管理所的自动门,都会以为这是魔法,至多就是高出埃尔塔帝国魔法师们几倍水准的魔法罢了。 魔法这种东西,在他们眼里就好像一个完全服从于施法者的仆人一般。正如主修火系魔法的法师被火烧死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同理,在他们看来门东市的黄皮肤异界来客完全可以驾驭这些被称作“电”的高级玩意儿。这是一种因为埃尔塔的独特社会结构而产生的认知偏差。 有地位和钱财去掌握魔法的人很少有人会去究其原因,而没有这一切的人则简单地认为“魔法之所以这么神奇,是因为它就是魔法”。这么简单的世界观认知,也是整个双月世界无法进入下一个阶段的桎梏之一。 当然这一套在门东市这里就行不通了。电也好,火也好,水也好那些一切在埃尔塔人传统认知里只能用“未知的魔法”或者“神的玩具”解释的东西,都能在异界来客的手里玩转自如——在此时,单纯地以为“电力”会对他们的朋友兼雇主绝对服从,这是他们的正常反应。 事实上就算是220V,50HZ的三相交流电也对它的制造者极不友好。任何工具使用不当都会造成对使用者自身的伤害——其实魔法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平头百姓看不到魔法身为双刃剑的那一面罢了。 即使从变电站到宿舍区外这段距离输电线可以走地下和空中杜绝隐患,可到了彩钢房依旧得变成配电箱,吊在各家各户的外墙上——至于电表的功能倒不是看几盏灯和几个电扇能用多少电,而是要以防万一。而电线则从天花板里走凹槽,以防谁手贱去切橡胶皮玩儿。 要是新居民当中谁会把开关盒改造成插座,而且又有插座电器的话,那这人可就危险了。他保不齐要被送到警局的小黑屋里去盘问一番,绝壁不是穿越客就是偷渡客。前者倒还好,如果出现了歪果仁面孔的偷渡客的话那不知道要撸下多少大大小小的官帽子…… 只能说鼓捣出这一套方案的人照搬了大学宿舍的用电检测方案,若非方案成本和实现时间所迫,估计还会再加上智能断电之类的幺蛾子。 如果说提防土著修改用电插座这种渺无边际的事情是害怕有意的用电危险和“政治问题”的话,反复进行的安全教育和暗线就是最贴切实际的,对于无意的用电危险的防范。 在居民入住时,无论是中国籍还是土著都会来反复重申“不要湿手摸开关”,“电器故障不要试图自己解决”,“电器火灾请立刻报告宿舍管理员,请不要用水扑灭”,“触电者请不要试图用手救护”等废话。而在识字教育和夜校步入正轨之后,还有赠送食堂加餐劵和餐馆代金劵的有奖问答,同时宿舍管理员每天都会按时检查各宿舍门口的空气开关…… 措施不可谓不严密。可就像门东市在宿舍区各处张贴了禁令,提醒,公告但还是有一家子在彩钢房里使用明火加热从食堂带出来的冷饭然后把自己的彩钢房烧了,还差点波及邻居——这样的例子一样,四月份还是有一位熊孩子在家无聊用椅子垫着脚把灯泡转下来用手摸灯座……结果就出事了。 今天会有孩子去摸电灯头,明天就免不了有人拿着竹竿去碰高压线。 如果说室内用电还有空气开关保驾护航,那么生产用电一出问题九成八就要出大事。不过从建厂至今,整个门东市的工矿轻工在用电方面出的岔子都还没有西征军俘虏在露天煤矿的伤亡多。连埃尔塔肉联厂,因为绞肉机操纵不当出的事故都比用电事故来的多。 付出了一人几百的抚恤金之后,这些倒霉蛋和冒失鬼也成了活教材。电得焦黑的腿和截肢后的照片,被绞肉机打散的手掌照片,就这么施施然地贴在各厂房的宣传栏里。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邪恶的异界机器”需要人命来献祭,但是绝大多数希望在门东市这个宝地爬得更高,彻底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贫困地修理地球的埃尔塔人,只会觉得这些家伙是活该,同时把他们看到的受害场景当做谈资,实际上这可以理解成是他们的一种‘引以为戒’的方式……”——摘自区晋的牛蛙店舆论报告。 人类如果一直只用木棍打猎物,那么至多对自己造成木棍能够造成的伤害。用电锯和用砍刀需要的注意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然,制约西埃尔塔用电规模扩张的也不仅仅是人。首先是能源问题,这里的煤矿不仅从储量还是从品位来说,根本无法与国内相比,而传送门的运力又有限。在可以预计到的未来,传送门的运力用于产品交换都已经需要极精准的调度,哪有空余运力交付于煤炭这样的超大宗货物?要知道现在北方煤炭往南运输都是海运居多,从中国通到埃尔塔的唯一道路可是没有海,更无法通过万吨巨轮。 实际上现有的火力发电厂也只是权宜之计。而火力发电厂固有的排放问题,就算在煤炭充足的前提下也会让决策者细细思考,到底要不要建?建在哪里合适?下风的烟尘,静风的雾霾…… 至于水能资源储量?水系落差资源在几乎一片平坦少有起伏堪比龙骧的埃尔塔大陆上又是令人不爽地乏善可陈,贵为大河发源地之一的玛尔萨奇湖装机量居然不如一省里最大的水力发电站……而短期内中国更不可能在埃尔塔修筑核电站。至于光伏?那种第三世界国家用来保证八小时供电的东西,能够撑起广袤的大陆工业化计划么?放在沙漠里头还好,挤占耕地这事儿恐怕还更得不偿失。 怎么用电已经足够头疼了,今后还要想着怎么发电。这任谁都能想得出来,异界开发不是某些人梦想当中那种一下笔就能绘就的好事儿,更不是那种靠一拍脑袋就决定把城市修筑在放眼望去没有任何水系的地方的傻蛋儿能够想象的庞大工程。 第十九章 精灵的私服暗访 单从电力方面就可以看出城市规划的蛋糕上面的奶油花到底要做得多精致。单从现阶段来说,门东市就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埃尔塔人的工作是为了城市自身的运营维护和发展——而在其他埃尔塔城市,市政工作沦为各家自扫门前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门东市就是这样一个在这颗星球上找不到第二个的特例。就算是兰卡斯岛上市政清洁最规范,治安完璧无缺的城市区,断然也没有这种送水到户,电力到家的服务。 把服务业称作是从发展中到发达这个台阶上所最不可或缺的产业,是绝对没有错的。 康熙的生活再怎么穷尽极奢,他也用不上空调,在宫里吃不上新鲜的海鲜。虽然住在兰卡斯的富人们可以用冰结魔法降低夏季温度和吃上新鲜海鱼,但是依旧无法千里传音,用上把地球变成自然村的社交网络——道理是一样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而从外部看来,不断外移的铁皮隔离墙根本挡不住门东市压倒性的气势。半年有余,在城中心兴建的高楼已经建出大约十五层的骨架,而塔吊的吊臂部分足足有十七层的高度。在几乎无遮拦的周围环境里,这个塔吊与混凝土框架,砼泵管,脚手架电梯构成的复合体就好像奥古斯都广场的计时柱,一日里它的阴影几乎都会扫过半个城区,从城外直接看都十分摄人心魄。城堡要想达到这个高度,那只有通过不断增大下盘为代价。甚至某些名扬天下的城堡其地基本身就是山,建立在山之上又逃脱不了山臃肿体型的建筑物自然也就比不上直来直去的高楼有异样的美丽,以至于大部分的土著民众在根本不知道它会到底有多高的情况下都称它为通天塔。 已经完工的高楼簇拥着更高的“通天塔”,而它们的周围还有更多的低层厂房。若问一个外星观察者,究竟是金碧辉煌恨不得屋顶都敷上金子的兰卡斯中心区还是门东市更像城镇的中心,想必他想都不想就能回答了吧。双月教会西征军的俘虏们看到这样的建筑物,也不得不低下头来,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确实是败得自然而然。 对于初次来到这里的埃尔塔人来说,只要坐在田野中间的路边椅子上看着那些黄色的大铁架子用未知的力量挥舞着手臂,就够令人如痴如醉了。而并非在建筑行业工作的埃尔塔人在日常里——尤其是食堂饭店也有不少数着塔吊节数,讨论着“塔吊如何自己长高”,“液体的黑泥如何变成坚硬的楼房”之类的话题争论不休的场景 “那是……”穿着蓝色长裙,提着精致的牛皮提箱的少女从马车上下车,在蓝天白云的好天气之下站稳之后抬起了头,像其他路人一样疑惑地观察着前方门东市的异景。“真是奇异的造物呢。” 少女的头稍微一点,随即迈出脚继续向前行进,草帽下稍微露出了精灵所特有的长耳。不过随着金色的长发一飘一合,转眼间突兀的长耳朵又好似幻觉一样,消失不见。 “我大概了解了。难怪大圆桌会议会这么关注西埃尔塔的情况,这么一看真是有意思。”如蓝宝石一样的瞳孔忽地一亮。 精灵继续低声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知道了啦,我会好好隐藏自己的身份的。” 西埃尔塔的巨变尽管在双月世界不是人尽皆知,但也已经发展到了大陆上无人不晓,大洋远端的高端见闻,大洋近端的街坊传说——这样的程度。 在地位上可以和双月现世神相提并论的精灵这一种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西埃尔塔剧变的大概脉络。而一年一度的精灵大圆桌会议也要求对西埃尔塔,尤其是门东市做进一步的探查——原因很简单,用大圆桌会议的原话来说:那里有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 遍历双月世界的人类史,几乎就是一部精灵所伴随的历史。精灵们能够无限制地使用的“魔法”,最终改变了这里智慧人型生物的走向。在有成文的几万年历史里,现世神是要在后半段才能找到影子的存在,而精灵的身影几乎贯彻始终。相比之下,传送门这边影响力最大的两个一神教,也只不过在历史长河上划过了两千年多一点的痕迹。尽管他们都自命不凡,争相承认自己是造物主——但是黄河长江没有它们口中的造物主的踪迹就算了,与他们最接近的美索不达米亚泥版上连亚伯拉罕一神教的哪怕一个字母都没有。自号“先知”,“唯一代言人”,“封印使者”的他们倘若能到埃尔塔,能到双月世界来见识一下同时活在历史和现实里的种族的话,恐怕都会惭愧地满脸通红吧。 以至于现世神在创立这个星球上最强势的宗教时,也不得不承认精灵是“更高的造物主”创造的世界管理者之一,事实上他们也和现世神一样长生不死。而且由于种族特性的存在,他们更是能够随意地使用魔法。更重要的是,他们一直以“人类的保护者”而自居。甚至埃尔塔被异界不明正体的大军打得完全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也曾经想要搬出他们作为最后的王牌。而在历次双月世界当中大大小小的战争和内乱里,他们更是几近无一出手。 此次奉精灵大圆桌会议来到西埃尔塔,再辗转到达门东市外围的拉玛赫媞,这位从埃尔塔大陆上有人定居至今一直看着人类们在挣扎,在求生,在争斗,在残杀的精灵族千年少女,像个普通人一样轻轻一压草帽,排进了进城办理证件的队伍。 埃尔塔魔法协会也向门东市和新区方面告知过精灵的细节,但是他们除了辨别长耳和从服装上面辨别之外,几乎毫无办法。 现在的拉玛赫媞已经把长耳收起,变成人的耳朵模样——并非是双月教会斐泽汀娜那样糊弄人的招数,而是摸上去和普通人毫无二致的“真货”。 她的身份,此时是从南方来到这里定居的贵族,从内到外的衣装都换成了购自门东市商贩的中国货,大概只有那个牛皮提箱是埃尔塔自产的吧。 但是她的模样排在这么一队多数人是来讨生活和淘金的队伍里,还是太显得格格不入。精灵本身的美并不会超过埃尔塔人多少,只不过五官显得更加标准。据普朗西斯的符文同僚亲眼所见的描述来看,精灵们的美是动起来就会如同瀑布一般泄下来的程度。 在办理通行证队伍当中,拉玛赫媞的吸睛程度几乎能够让所有门东市的美女感到妒忌。有几个傻蛋还因为要特意多看几眼这位美人的模样,偏离出队伍而不得不重排。事实上要不是有拉红线严格限制队伍的准直度,这个以男性居多的队伍一定会以拉玛赫媞为圆心出现螺旋状曲线的吧。 “拉玛赫媞小姐,请看着这边,对,请微笑。”埃尔塔户籍警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因为吃太多辣条而上火开裂的嘴唇。美女虽然天天都有得见,但是见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神经亢奋,人之常情嘛。“嗯,拍好了,下一个。小姐您可以站出来拿通行证了。” 照片打印机迅速地吐出一张“标准照”。户籍警麻利地把照片和底纸推进塑封机,同时把备份表格推给依旧捏着小皮箱等待的拉玛赫媞。 “嗯……请在这里签个字。不识字的话按一下指纹也可以。” 拉玛赫媞轻轻地点了点头,把公用的羽管笔微微一晃,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您的合作,请在城里的时候不要遗失证件,同时记住您的证件号码。顺带一提,小姐您的字真好看。”户籍警前半句完全按照流程,后半句则夹杂私货——他很有自信,他现在身为一个“埃尔塔公务员”的地位和公知,要约上这样的落败贵族少女也并非难事。 “您想要写得好看的话,多练习也是可以的哦~”演戏自然要做到底,拉玛赫媞也反着调戏了户籍警一番,转头便径直走出了警务室。 “啧,至今为止出现的都是埃尔塔的原住民么?行为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呢。”拉玛赫媞张望了一下四周,不无遗憾地自言自语。“堪比红龙革命,不,远超红龙革命的成果呢。你们不是说是拜‘那个’所赐么?” 拉玛赫媞的身边人来人往,甚至还有电瓶扫地车闪着黄灯从她身边掠过。在门东市的美女还真不少,拉玛赫媞一旦进了人潮涌动的门东市,那还真激不起多大的波澜。不过这种事情,她本“人”也根本不会在意就是了。 “是这样么?‘那个’还是被启动了啊。无法确定对面的对象?那是当然的了。那东西根本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更无权干涉。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确认吧。看来在这之前圆桌会议探求到的东西还是不甚准确呢。”拉玛赫媞把草帽摘下,任凭金发在楼宇之间飘扬。 第十九章 精灵的私服暗访 单从电力方面就可以看出城市规划的蛋糕上面的奶油花到底要做得多精致。单从现阶段来说,门东市就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埃尔塔人的工作是为了城市自身的运营维护和发展——而在其他埃尔塔城市,市政工作沦为各家自扫门前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门东市就是这样一个在这颗星球上找不到第二个的特例。就算是兰卡斯岛上市政清洁最规范,治安完璧无缺的城市区,断然也没有这种送水到户,电力到家的服务。 把服务业称作是从发展中到发达这个台阶上所最不可或缺的产业,是绝对没有错的。 康熙的生活再怎么穷尽极奢,他也用不上空调,在宫里吃不上新鲜的海鲜。虽然住在兰卡斯的富人们可以用冰结魔法降低夏季温度和吃上新鲜海鱼,但是依旧无法千里传音,用上把地球变成自然村的社交网络——道理是一样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而从外部看来,不断外移的铁皮隔离墙根本挡不住门东市压倒性的气势。半年有余,在城中心兴建的高楼已经建出大约十五层的骨架,而塔吊的吊臂部分足足有十七层的高度。在几乎无遮拦的周围环境里,这个塔吊与混凝土框架,砼泵管,脚手架电梯构成的复合体就好像奥古斯都广场的计时柱,一日里它的阴影几乎都会扫过半个城区,从城外直接看都十分摄人心魄。城堡要想达到这个高度,那只有通过不断增大下盘为代价。甚至某些名扬天下的城堡其地基本身就是山,建立在山之上又逃脱不了山臃肿体型的建筑物自然也就比不上直来直去的高楼有异样的美丽,以至于大部分的土著民众在根本不知道它会到底有多高的情况下都称它为通天塔。 已经完工的高楼簇拥着更高的“通天塔”,而它们的周围还有更多的低层厂房。若问一个外星观察者,究竟是金碧辉煌恨不得屋顶都敷上金子的兰卡斯中心区还是门东市更像城镇的中心,想必他想都不想就能回答了吧。双月教会西征军的俘虏们看到这样的建筑物,也不得不低下头来,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确实是败得自然而然。 对于初次来到这里的埃尔塔人来说,只要坐在田野中间的路边椅子上看着那些黄色的大铁架子用未知的力量挥舞着手臂,就够令人如痴如醉了。而并非在建筑行业工作的埃尔塔人在日常里——尤其是食堂饭店也有不少数着塔吊节数,讨论着“塔吊如何自己长高”,“液体的黑泥如何变成坚硬的楼房”之类的话题争论不休的场景 “那是……”穿着蓝色长裙,提着精致的牛皮提箱的少女从马车上下车,在蓝天白云的好天气之下站稳之后抬起了头,像其他路人一样疑惑地观察着前方门东市的异景。“真是奇异的造物呢。” 少女的头稍微一点,随即迈出脚继续向前行进,草帽下稍微露出了精灵所特有的长耳。不过随着金色的长发一飘一合,转眼间突兀的长耳朵又好似幻觉一样,消失不见。 “我大概了解了。难怪大圆桌会议会这么关注西埃尔塔的情况,这么一看真是有意思。”如蓝宝石一样的瞳孔忽地一亮。 精灵继续低声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知道了啦,我会好好隐藏自己的身份的。” 西埃尔塔的巨变尽管在双月世界不是人尽皆知,但也已经发展到了大陆上无人不晓,大洋远端的高端见闻,大洋近端的街坊传说——这样的程度。 在地位上可以和双月现世神相提并论的精灵这一种族,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西埃尔塔剧变的大概脉络。而一年一度的精灵大圆桌会议也要求对西埃尔塔,尤其是门东市做进一步的探查——原因很简单,用大圆桌会议的原话来说:那里有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 遍历双月世界的人类史,几乎就是一部精灵所伴随的历史。精灵们能够无限制地使用的“魔法”,最终改变了这里智慧人型生物的走向。在有成文的几万年历史里,现世神是要在后半段才能找到影子的存在,而精灵的身影几乎贯彻始终。相比之下,传送门这边影响力最大的两个一神教,也只不过在历史长河上划过了两千年多一点的痕迹。尽管他们都自命不凡,争相承认自己是造物主——但是黄河长江没有它们口中的造物主的踪迹就算了,与他们最接近的美索不达米亚泥版上连亚伯拉罕一神教的哪怕一个字母都没有。自号“先知”,“唯一代言人”,“封印使者”的他们倘若能到埃尔塔,能到双月世界来见识一下同时活在历史和现实里的种族的话,恐怕都会惭愧地满脸通红吧。 以至于现世神在创立这个星球上最强势的宗教时,也不得不承认精灵是“更高的造物主”创造的世界管理者之一,事实上他们也和现世神一样长生不死。而且由于种族特性的存在,他们更是能够随意地使用魔法。更重要的是,他们一直以“人类的保护者”而自居。甚至埃尔塔被异界不明正体的大军打得完全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也曾经想要搬出他们作为最后的王牌。而在历次双月世界当中大大小小的战争和内乱里,他们更是几近无一出手。 此次奉精灵大圆桌会议来到西埃尔塔,再辗转到达门东市外围的拉玛赫媞,这位从埃尔塔大陆上有人定居至今一直看着人类们在挣扎,在求生,在争斗,在残杀的精灵族千年少女,像个普通人一样轻轻一压草帽,排进了进城办理证件的队伍。 埃尔塔魔法协会也向门东市和新区方面告知过精灵的细节,但是他们除了辨别长耳和从服装上面辨别之外,几乎毫无办法。 现在的拉玛赫媞已经把长耳收起,变成人的耳朵模样——并非是双月教会斐泽汀娜那样糊弄人的招数,而是摸上去和普通人毫无二致的“真货”。 她的身份,此时是从南方来到这里定居的贵族,从内到外的衣装都换成了购自门东市商贩的中国货,大概只有那个牛皮提箱是埃尔塔自产的吧。 但是她的模样排在这么一队多数人是来讨生活和淘金的队伍里,还是太显得格格不入。精灵本身的美并不会超过埃尔塔人多少,只不过五官显得更加标准。据普朗西斯的符文同僚亲眼所见的描述来看,精灵们的美是动起来就会如同瀑布一般泄下来的程度。 在办理通行证队伍当中,拉玛赫媞的吸睛程度几乎能够让所有门东市的美女感到妒忌。有几个傻蛋还因为要特意多看几眼这位美人的模样,偏离出队伍而不得不重排。事实上要不是有拉红线严格限制队伍的准直度,这个以男性居多的队伍一定会以拉玛赫媞为圆心出现螺旋状曲线的吧。 “拉玛赫媞小姐,请看着这边,对,请微笑。”埃尔塔户籍警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因为吃太多辣条而上火开裂的嘴唇。美女虽然天天都有得见,但是见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神经亢奋,人之常情嘛。“嗯,拍好了,下一个。小姐您可以站出来拿通行证了。” 照片打印机迅速地吐出一张“标准照”。户籍警麻利地把照片和底纸推进塑封机,同时把备份表格推给依旧捏着小皮箱等待的拉玛赫媞。 “嗯……请在这里签个字。不识字的话按一下指纹也可以。” 拉玛赫媞轻轻地点了点头,把公用的羽管笔微微一晃,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多谢您的合作,请在城里的时候不要遗失证件,同时记住您的证件号码。顺带一提,小姐您的字真好看。”户籍警前半句完全按照流程,后半句则夹杂私货——他很有自信,他现在身为一个“埃尔塔公务员”的地位和公知,要约上这样的落败贵族少女也并非难事。 “您想要写得好看的话,多练习也是可以的哦~”演戏自然要做到底,拉玛赫媞也反着调戏了户籍警一番,转头便径直走出了警务室。 “啧,至今为止出现的都是埃尔塔的原住民么?行为完全和以前不一样呢。”拉玛赫媞张望了一下四周,不无遗憾地自言自语。“堪比红龙革命,不,远超红龙革命的成果呢。你们不是说是拜‘那个’所赐么?” 拉玛赫媞的身边人来人往,甚至还有电瓶扫地车闪着黄灯从她身边掠过。在门东市的美女还真不少,拉玛赫媞一旦进了人潮涌动的门东市,那还真激不起多大的波澜。不过这种事情,她本“人”也根本不会在意就是了。 “是这样么?‘那个’还是被启动了啊。无法确定对面的对象?那是当然的了。那东西根本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们更无权干涉。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确认吧。看来在这之前圆桌会议探求到的东西还是不甚准确呢。”拉玛赫媞把草帽摘下,任凭金发在楼宇之间飘扬。 第二十章 没钱何止汉子难 从拉玛赫媞对门东市内在的初印象来说,这座城市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对于初次办理证件的外部来客,会有当差的挨个递送关于这座城市的宣传拉页——不管你识字与否。 拉玛赫媞本来需要自己找寻,或者问路才能得知的很多事项,现在就静静地躺在拉页的折叠面上。例如拉玛赫媞需要像一个人类一样去投宿——门东市准备了三个档次的宾馆,宣传拉页上把地址和大概价位写得一清二楚,还附有房间的绘图。 拉页封面的背后就是门东市的大致主干道地图。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若没有地标性建筑和路牌,地图一起指定位置和方向,新来的游客或是定居者毫无疑问一定会迷路。事实上完全依靠路牌都有可能导致行人已经撞到了目的地的脸上,却依旧被水淹没不知所措似的在路牌之间晃悠。 感谢门东市近乎尺规作图一样的地面和路面规划,起码在现在地图上还不会有各种岔路横插一杠,出现在诡异的位置。 开始观察这座城市之前,拉玛赫媞需要投宿。而投宿需要钱,拉页上的第一页写得清清楚楚,门东市的各大官方商业点不接受贵金属钱币,再翻过去一看,各大旅店可都是“官方商业点”。 而“官方商业点”唯独接受的“人民币”需要到专门的钱币估值所去兑换…… “真是麻烦。”拉玛赫媞嘟哝了一句。但来到罗马城,就要像个罗马人。即使拉玛赫媞不知道有这句俗语和罗马这个城市,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胜利路45号?”尽管精灵一般都拥有较强的空间感知,但这门牌号还是要看的。宽敞的胜利路上,门牌号的走向大致由东到西是号数增长,南边是单数而北边是双数。而胜利路和黑铁星街(黑铁星,双月行星上肉眼可见的同星系行星,表面主要成分是估测是铁和铁氧化物)的交点十字路口附近站满队伍的地方,就是离拉玛赫媞最近的钱币估值所。 排队等待工作人员鉴定币值的人多半是来混每日最大兑换额的商贩。他们通过用埃尔塔的金银贵金属货币去兑换人民币,获得些许手续费。普通的个人证件在兑换钱币时每天都有最大限额,拉玛赫媞得到的证件和一般工人的都在同一水准,每天如果按照制度只能够换得五元的人民币。 十个金灿灿的铜币,根本不够住什么旅店。因此拉玛赫媞要替换的是只能在门东市内部使用,有着诸多限制和规定“埃尔塔暂用券”。 倘若要让初次来到门东市的地主贵族们得以安居在比旅社高级得多的“门东大酒店”,五元钱是绝对不够的。虽说平均房费也只有二十元一天的水准,但五元的兑换额度是针对埃尔塔的贵金属货币收集方针制定的,而房费是根据门东市的成本制定的——这就自相矛盾了。 解决倒也不难,门东市以多尼瓦的名义发布了“西埃尔塔货币暂行条例”。推行只能在钱币估值所和门东市官方商业点流通的凭证——也就是埃尔塔暂用劵。 埃尔塔暂用劵可以用于消费住宿,医疗,餐饮等门东市官方提供的服务。虽然其使用价值等于同等面值的人民币,但是用它直接兑换人民币是非法的。 它的需求和它的出现,只不过是给那些来到这座城的中产以上者提供了更快消费他们手中财富的途径而已。手上握有大量成色良好的贵金属货币的精灵小姐拉玛赫媞,明显是被划分在了埃尔塔暂用劵的用户群目标里。 任她的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还有着装和外貌,只要旁人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非贵即富。当然长耳朵已经隐去,否则拉玛赫媞还用得着排队?就连瞎子听到精灵这个词都得拄着拐自动让开道。 钱币鉴定所的造型很明显模仿了银行的营业大厅,两个窗口直接在店门里稍微凹陷一点的地方并列排布,出入口明显在后服务台,前台没有可以直接进出鉴定所后服务台的通道。和国内的营业大厅稍微不同的是,钢板墙取代了玻璃。 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埃尔塔士兵执勤,手里拿的是拉玛赫媞没有见过的小物件——也就是泰瑟枪。不过她凭借着能力很快就看出来,那东西会发出能够把人立即电趴在地上的电压。说起来,和她们能用的小规模闪电效果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作用距离有很大的不同。 “在这种地方部署士兵,也算是情有可原嘛……但是连要害地方的士兵都是埃尔塔人,莫非这里真的没有异界来客?” 不过轮到拉玛赫媞兑换钱钞时,她终于如愿以偿。对的,在排队时看不到的鉴定员就是她想要看到的“异界来客”,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画风完全不同。 拉玛赫媞警惕地坐下,但面前的鉴定员只是摆出了微笑开始业务流程,算得上流利但是带点口音的埃尔塔标准语让拉玛赫媞有些惊讶。 “请问您想要替换暂用劵还是人民币呢?” “两者都要。”拉玛赫媞在排队时看过了铁板上面的今日兑换比值牌。足重的双月大金币可以兑换三十二元人民币或是暂用劵,而这样的金币她身上的口袋里就有四枚。 相比之下,吊桥银币和其他私铸银币,例如渔港银币就显得便宜许多。根据版面的不同可以判断出含银多少,其收购价就变得良莠不齐。这么做看似不公平,但连埃尔塔人在兑换这些表面上面值相同的货币时也都会根据年份和面值自行升水贴水,门东市这么做也根本无可厚非。 拉玛赫媞直接从裙子的下摆口袋里掏出了四枚平均重量达到8克多的双月大金币。由于是回收做黄金储备,对埃尔塔金币和双月大金币,电子秤和试金石、对金板就已经足够。而已经轻车熟路的鉴定员,则用了五分钟不到就把这四枚金币的身份确认完毕。 “按照您的证件,拉玛……赫媞小姐,您现在可以兑换最多五元的人民币,和一百二十三元的暂用劵,确认要兑换吗?”。 “是的。”伪装成人类的精灵轻轻点头。很快地,十五张纸质的暂用劵,和五个大钢镚儿就从柜台的窗口里递出。看上去年轻的女性鉴定员看着拉玛赫媞收好这些钱币,再一次地摆出了甜度三个加的社畜微笑。 “非常高兴为您服务,请收好您的钱款~下一个!” 精灵拉玛赫媞看着纸质的暂用劵,有些疑惑地走出了鉴定所。纸张一样的东西能花出去?不过从纸张的精美程度和纸质来看,确实难以仿造。更让她疑惑的是黄皮肤的异界来客居然在做这种类似于市场旁摊位的活儿。尽管换了场所,但把埃尔塔数十万大军击溃,双月教会多次折戟的黄皮肤异界人就这么轻身下气地在这里鉴定金币,还特么明码标价? 这有点不可思议。唉,门东市的水看来还很深呢。拉玛赫媞边端详着暂用劵的票面,边向着门东大酒店所在的街道前进。 暂用劵的另一功能便是潜移默化地推广纸质货币。埃尔塔的货币连续地脱离金本位或是银本位都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那今后无论是继续沿用人民币还是发行新的埃尔塔国家信用货币,纸质货币都将是一个必须跨过的门槛。现在纸质货币当然不好大规模引入西埃尔塔,但是暂用劵却可以大张旗鼓地在门东市里发行,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拉玛赫媞一开始就选定了适合她的落脚点。她的南方贵族身份伪装使得她不能够选择低端的“旅社”,同时她的外貌也容易在这里引起麻烦,门东市的实际治安情况她根本就不清楚,再者多人同处一间的旅社没有私密空间,不方便她开展观察行动。 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选择就是“门东大酒店”。从说明上来看这是一所七层的,有单人间和双人间的酒店。埃尔塔或是兰卡斯,乃至红龙国,高地国,精灵自身拥有的各类投宿设施拉玛赫媞都领教过。其中良莠不齐自不多说,不过从描述和图片上来看,门东大酒店起码可以堪称是埃尔塔大陆上同行当中最先进的了。 当然她不知道,门东市还有另外针对中国籍来客的门东市招待所,标准全面秒杀门东大酒店——放在国内,门东大酒店顶多也就是三星不满的水准而已。 从精灵小姐眼下所在的胜利路,到达在中心偏西北的门东大酒店要跨越数条街道,乃至城中心。幸好拉页里头有标出电瓶公交车的车站和行进路线,拉玛赫媞也打算去尝试一下。虽说精灵可以无限制地直接使用飞行和位移魔法,但直接在空荡荡的天空中飞翔会立马暴露身份,位移更是不适合在建筑的丛林,和不明目标地点的环境使用。既然目标是对门东市进行详尽的全面侦察,那么去坐坐少见的公共交通工具,也不坏呢。拉玛赫媞就这样下了决定。 第二十章 没钱何止汉子难 从拉玛赫媞对门东市内在的初印象来说,这座城市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 对于初次办理证件的外部来客,会有当差的挨个递送关于这座城市的宣传拉页——不管你识字与否。 拉玛赫媞本来需要自己找寻,或者问路才能得知的很多事项,现在就静静地躺在拉页的折叠面上。例如拉玛赫媞需要像一个人类一样去投宿——门东市准备了三个档次的宾馆,宣传拉页上把地址和大概价位写得一清二楚,还附有房间的绘图。 拉页封面的背后就是门东市的大致主干道地图。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若没有地标性建筑和路牌,地图一起指定位置和方向,新来的游客或是定居者毫无疑问一定会迷路。事实上完全依靠路牌都有可能导致行人已经撞到了目的地的脸上,却依旧被水淹没不知所措似的在路牌之间晃悠。 感谢门东市近乎尺规作图一样的地面和路面规划,起码在现在地图上还不会有各种岔路横插一杠,出现在诡异的位置。 开始观察这座城市之前,拉玛赫媞需要投宿。而投宿需要钱,拉页上的第一页写得清清楚楚,门东市的各大官方商业点不接受贵金属钱币,再翻过去一看,各大旅店可都是“官方商业点”。 而“官方商业点”唯独接受的“人民币”需要到专门的钱币估值所去兑换…… “真是麻烦。”拉玛赫媞嘟哝了一句。但来到罗马城,就要像个罗马人。即使拉玛赫媞不知道有这句俗语和罗马这个城市,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胜利路45号?”尽管精灵一般都拥有较强的空间感知,但这门牌号还是要看的。宽敞的胜利路上,门牌号的走向大致由东到西是号数增长,南边是单数而北边是双数。而胜利路和黑铁星街(黑铁星,双月行星上肉眼可见的同星系行星,表面主要成分是估测是铁和铁氧化物)的交点十字路口附近站满队伍的地方,就是离拉玛赫媞最近的钱币估值所。 排队等待工作人员鉴定币值的人多半是来混每日最大兑换额的商贩。他们通过用埃尔塔的金银贵金属货币去兑换人民币,获得些许手续费。普通的个人证件在兑换钱币时每天都有最大限额,拉玛赫媞得到的证件和一般工人的都在同一水准,每天如果按照制度只能够换得五元的人民币。 十个金灿灿的铜币,根本不够住什么旅店。因此拉玛赫媞要替换的是只能在门东市内部使用,有着诸多限制和规定“埃尔塔暂用券”。 倘若要让初次来到门东市的地主贵族们得以安居在比旅社高级得多的“门东大酒店”,五元钱是绝对不够的。虽说平均房费也只有二十元一天的水准,但五元的兑换额度是针对埃尔塔的贵金属货币收集方针制定的,而房费是根据门东市的成本制定的——这就自相矛盾了。 解决倒也不难,门东市以多尼瓦的名义发布了“西埃尔塔货币暂行条例”。推行只能在钱币估值所和门东市官方商业点流通的凭证——也就是埃尔塔暂用劵。 埃尔塔暂用劵可以用于消费住宿,医疗,餐饮等门东市官方提供的服务。虽然其使用价值等于同等面值的人民币,但是用它直接兑换人民币是非法的。 它的需求和它的出现,只不过是给那些来到这座城的中产以上者提供了更快消费他们手中财富的途径而已。手上握有大量成色良好的贵金属货币的精灵小姐拉玛赫媞,明显是被划分在了埃尔塔暂用劵的用户群目标里。 任她的举手投足和一颦一笑,还有着装和外貌,只要旁人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非贵即富。当然长耳朵已经隐去,否则拉玛赫媞还用得着排队?就连瞎子听到精灵这个词都得拄着拐自动让开道。 钱币鉴定所的造型很明显模仿了银行的营业大厅,两个窗口直接在店门里稍微凹陷一点的地方并列排布,出入口明显在后服务台,前台没有可以直接进出鉴定所后服务台的通道。和国内的营业大厅稍微不同的是,钢板墙取代了玻璃。 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埃尔塔士兵执勤,手里拿的是拉玛赫媞没有见过的小物件——也就是泰瑟枪。不过她凭借着能力很快就看出来,那东西会发出能够把人立即电趴在地上的电压。说起来,和她们能用的小规模闪电效果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作用距离有很大的不同。 “在这种地方部署士兵,也算是情有可原嘛……但是连要害地方的士兵都是埃尔塔人,莫非这里真的没有异界来客?” 不过轮到拉玛赫媞兑换钱钞时,她终于如愿以偿。对的,在排队时看不到的鉴定员就是她想要看到的“异界来客”,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画风完全不同。 拉玛赫媞警惕地坐下,但面前的鉴定员只是摆出了微笑开始业务流程,算得上流利但是带点口音的埃尔塔标准语让拉玛赫媞有些惊讶。 “请问您想要替换暂用劵还是人民币呢?” “两者都要。”拉玛赫媞在排队时看过了铁板上面的今日兑换比值牌。足重的双月大金币可以兑换三十二元人民币或是暂用劵,而这样的金币她身上的口袋里就有四枚。 相比之下,吊桥银币和其他私铸银币,例如渔港银币就显得便宜许多。根据版面的不同可以判断出含银多少,其收购价就变得良莠不齐。这么做看似不公平,但连埃尔塔人在兑换这些表面上面值相同的货币时也都会根据年份和面值自行升水贴水,门东市这么做也根本无可厚非。 拉玛赫媞直接从裙子的下摆口袋里掏出了四枚平均重量达到8克多的双月大金币。由于是回收做黄金储备,对埃尔塔金币和双月大金币,电子秤和试金石、对金板就已经足够。而已经轻车熟路的鉴定员,则用了五分钟不到就把这四枚金币的身份确认完毕。 “按照您的证件,拉玛……赫媞小姐,您现在可以兑换最多五元的人民币,和一百二十三元的暂用劵,确认要兑换吗?”。 “是的。”伪装成人类的精灵轻轻点头。很快地,十五张纸质的暂用劵,和五个大钢镚儿就从柜台的窗口里递出。看上去年轻的女性鉴定员看着拉玛赫媞收好这些钱币,再一次地摆出了甜度三个加的社畜微笑。 “非常高兴为您服务,请收好您的钱款~下一个!” 精灵拉玛赫媞看着纸质的暂用劵,有些疑惑地走出了鉴定所。纸张一样的东西能花出去?不过从纸张的精美程度和纸质来看,确实难以仿造。更让她疑惑的是黄皮肤的异界来客居然在做这种类似于市场旁摊位的活儿。尽管换了场所,但把埃尔塔数十万大军击溃,双月教会多次折戟的黄皮肤异界人就这么轻身下气地在这里鉴定金币,还特么明码标价? 这有点不可思议。唉,门东市的水看来还很深呢。拉玛赫媞边端详着暂用劵的票面,边向着门东大酒店所在的街道前进。 暂用劵的另一功能便是潜移默化地推广纸质货币。埃尔塔的货币连续地脱离金本位或是银本位都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那今后无论是继续沿用人民币还是发行新的埃尔塔国家信用货币,纸质货币都将是一个必须跨过的门槛。现在纸质货币当然不好大规模引入西埃尔塔,但是暂用劵却可以大张旗鼓地在门东市里发行,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拉玛赫媞一开始就选定了适合她的落脚点。她的南方贵族身份伪装使得她不能够选择低端的“旅社”,同时她的外貌也容易在这里引起麻烦,门东市的实际治安情况她根本就不清楚,再者多人同处一间的旅社没有私密空间,不方便她开展观察行动。 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选择就是“门东大酒店”。从说明上来看这是一所七层的,有单人间和双人间的酒店。埃尔塔或是兰卡斯,乃至红龙国,高地国,精灵自身拥有的各类投宿设施拉玛赫媞都领教过。其中良莠不齐自不多说,不过从描述和图片上来看,门东大酒店起码可以堪称是埃尔塔大陆上同行当中最先进的了。 当然她不知道,门东市还有另外针对中国籍来客的门东市招待所,标准全面秒杀门东大酒店——放在国内,门东大酒店顶多也就是三星不满的水准而已。 从精灵小姐眼下所在的胜利路,到达在中心偏西北的门东大酒店要跨越数条街道,乃至城中心。幸好拉页里头有标出电瓶公交车的车站和行进路线,拉玛赫媞也打算去尝试一下。虽说精灵可以无限制地直接使用飞行和位移魔法,但直接在空荡荡的天空中飞翔会立马暴露身份,位移更是不适合在建筑的丛林,和不明目标地点的环境使用。既然目标是对门东市进行详尽的全面侦察,那么去坐坐少见的公共交通工具,也不坏呢。拉玛赫媞就这样下了决定。 第二十一章 老司机诚邀上车 门东市的主要干道现在还是很空旷的。有钱人和门东市政府埃尔塔雇员,高级工人和顾问才能买得起的自行车,电瓶公共汽车和偶尔出现的北京吉普,点缀着主干道双向四车道的路面。 大概以后就会有人抱怨主干道不够用吧。所以规划者和工程队特意把人行道和行道树隔离带都做得相当大,起码以后可以扩建成双向六车道。 不过想到帝都的双向八车道加高架桥还要堵车……门东市的建设者们只得祈求以后埃尔塔人民对私家车的需求来得不是那么快,那么猛烈吧。 所以在拉玛赫媞的眼里,门东市的一切都很大。道路很大,房屋很高很大……若不是她已经看过了真正的异界人类,拉玛赫媞一定会认为这是巨人的城市。 巨人的房屋哪里有可能还用常规大小的窗户啊。拉玛赫媞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公车站的玻璃钢制顶棚下站了几个候车人,六月的烈日舔食着大地,没人喜欢在外面硬扛阳光然后晒得满头大汗。 拉玛赫媞拨了一下头发,学着其他人那样踮起一点点脚尖,手扶在围栏上找寻路面远方电瓶公交车的身影。 电瓶公交车虽然被称之为“无轨电车”,但是本质上还是景区常见的游览车。现在在门东市上插电式公交的条件尚不成熟,区区几公里的距离用上插电式公交或者布线较为麻烦的真无轨电车,明显不符合门东市精打细算的建设方针。 至于传统车辆,要知道埃尔塔可是至今都还没发现石油,新区和埃尔塔军的所有吃石油的家伙全靠门那边运——虽然总量不多,但是运力宝贵,能省则省吧。 “来了,来了。”虽然拉玛赫媞早已看见那个白色的小不点,但她并没有暴露出精灵特有的视力距离。精灵无论是动态视力,还是静态视力,乃至夜视能力都要比常人高出一大截。当然,以拉玛赫媞现在的任务限制,她是不会多说哪怕一句话的。 由于是靠近站的地方,二十三座的电瓶车上只坐着几个人。不过拉玛赫媞来的时候正是非高峰期的下午时间,要是高峰期一个车站的人经常得分两三辆车才能装得下,到那时候就得增派加班车。 至于售票员,就一直坐在车站临街围栏缺口的折叠椅上。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小夹板,和一个投币箱。门东市的电瓶公交车目前采取的是月票制度,两块钱即可获得一张塑封起来的月票。月票的印刷每个月都会更换图案,只要上车前排队通过这个缺口向售票员兼检票员出示月票,即可上车。至于上车价,那就是全程价了。 拉玛赫媞稍微看了看拉页上的说明,也跟着排到了队伍的尾端。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元面值的暂用劵,向售票员略微展示了一下就投进了铁箱子的开缝里。 前家庭主妇,现售票员用了两秒抬头打量了面前这位大美女一番。这个站点的附近都是些食品厂和副食品厂,这样穿着的人物极少出现——还是带着暂用劵。不过售票员的好奇心很快被职业惯性一把压进脑海溺水,她很快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印着浮雕电瓶车图案的黑白塑封月票,递给拉玛赫媞。 “小姑娘,可别把这弄丢了。一个月后要记得再买,不然就上不了车了。” 拉玛赫媞不知怎么地微微有些不开心。论年龄来说,精灵拉玛赫媞可是这位主妇的奶奶的奶奶次方。不过这点小事不足以让她现在发作暴露身份。微笑着的拉玛赫媞此时要是有人切开,那一定是黑的吧。谁特么说只有粉色切开才是黑的? 拉玛赫媞挑了一个面向前方,最靠后而且在边上的位置。电瓶车带给乘客一丝推背感,开始起步了。 “欢迎乘坐门东市公交公司的三路公交车……本车由三号出入境检疫口岸开往埃尔塔军事学院宿舍……下一站,派涅红十字会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准备。” 甜美的女声,从电瓶车前方的两个箱子里飘出来。红十字会?这个词瞬间带给拉玛赫媞的脑海一丝电流般的感觉。 拉玛赫媞似乎在哪里曾经听到或是看到过某个组织也是用着这个类似的符号?是红龙之国?好像也不是。 几千年的时间早把她的记忆冲得七零八落。算了,几千年来国家的旗帜,贵族的纹章数不胜数,自己忘记也是情有可原的吧。拉玛赫媞这样安慰着自己。 思绪万分之间,脸上迎着楼宇厂房之间的都市风,派涅红十字会站到了。同时,拉玛赫媞的思绪也随着广播回到数万年后的这里。 在她的右手边,是一座仿造宫殿城堡上半部分的建筑物。派涅的纹章旗正插在大门屋檐顶端的旗杆上飘扬。拉玛赫媞也算是见过派涅公主一面,只不过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出席过他父亲的宴会而已。 在方方正正的建筑群里突然出现这么一栋埃尔塔风格极重的建筑物,实在是令人感到惊奇。 “若是全埃尔塔人都团结在了异界人的周围,试图奴役其他人类,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拉玛赫媞突然有感而发。开始自言自语。 “你不能得到答案,缺少第一手资料的我更不能。还是继续多看些门东市的风景吧。” “……也好。”拉玛赫媞抬头看了看电瓶车,派涅红十字会站依旧没有上来几个人。上来的男乘客大多都往后排多看几眼,但是就是不敢坐到拉玛赫媞旁边。 电瓶车等乘客坐稳之后继续往前开。刚刚一直在开小差和走神交流的拉玛赫媞逐渐开始注意起刚刚对她盯了几眼的男人们。 “萨希,你看到刚刚坐在后排的那个大美女了吗?”。 “看到了,里留法奥斯。你这么放肆地看美女就不怕被你老婆拿铁棍扫把抽你?还是罚‘跪搓衣板’?” “萨希你别打击里留法奥斯了,不就是看个美女,至于吗?”。 拉玛赫媞心里噗嗤一笑。纵使过了几千几万年,雄性人类还是这么的有意思。他们因为只有百年左右的寿命,所以就会去疯狂地追求爱情……直到生命燃尽。 如果有机会,拉玛赫媞其实也想和人类一样。精灵尽管能够看透一切,看似俯视众生,但她想过不一样的生活……只可惜没有机会。 “乌摩你自己瞧瞧你的裤子,都支起小帐篷了。你和里留都是一路货色,唉!” 好友之间的低声吵闹还在继续,电瓶车发出细微的震动和摩擦声响拐了个弯,继续朝着市中心前进。从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开始,工厂逐渐减少,周围的商店开始增多。同时,拉玛赫媞所能见到的异界人和异界奇怪的字符数量也急剧增加。 这里已经是门东市的内环地区,最早“新城”的内城区域。拉玛赫媞把身体最左的一边,看着前方逐渐接近的摩天大楼工地。 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在她眼中异常清晰。埃尔塔的建筑工和黄皮肤的建筑工穿着一样的服装,系着一样的绳子,干着一样的活儿,只有头盔不同。黄色的铁架上同是黄色的手臂正往上提举重物,红色的铁箱子飞似地把一辆斗车往上运…… 拉玛赫媞还没看尽兴,电瓶车又忽地往右一拐。好了,除非她跪在或者趴在椅子上往后看,这下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小姑娘一定是初来这里的吧……瞧那新奇劲儿。” “等建好了再看也不迟嘛。听说要起到二十层以上呢。” “诶……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萨希你的罐头厂和建大楼没关系吧?” 被叫做萨希的男子整了整领口,显得一副自得的样子。“我一个同乡现在在埃尔塔二建做学徒工,前两天上烤面筋店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啧,埃尔塔二建啊,那敢情待遇好。烤面筋和香肠是他请客的不?” 拉玛赫媞也不看外面的风景,就竖着看不见的长耳朵听着前面的对话。单单从这几句对话当中她就可以截取到比单纯风光多得多的情报。 从上面那句话可以听出来,埃尔塔人普遍在门东市的各类工厂里任职。而从问话和答话的态度来看,埃尔塔人对离开田野来到这里工作并不排斥。萨希说到埃尔塔二建这个部门和学徒工的时候,旁边的几人都没有任何厌恶或是排斥的反应。从声调来判断,似乎还有些羡慕萨希这个同乡的情况。虽然还没有具体观察整座城市,拉玛赫媞可以确认埃尔塔人对于这些异界来客的态度了。不过这种事无关紧要,她此刻想的倒是别的东西。 “嗯……烤面筋?没听说过的东西呢。”这也不怪拉玛赫媞,面筋一词完全是由汉语直接音译而来的。“从他们谈论的声调来看似乎是挺好吃的东西,待会我一定得去试试。” 拐了个弯走了还不到一公里,电瓶车就平稳地停在门东大酒店站。拉玛赫媞背着炙热的眼神从车上走下人行道,抬头看了一眼这里最豪华的酒店,随即拉着她的小皮箱走进了大堂。 第二十一章 老司机诚邀上车 门东市的主要干道现在还是很空旷的。有钱人和门东市政府埃尔塔雇员,高级工人和顾问才能买得起的自行车,电瓶公共汽车和偶尔出现的北京吉普,点缀着主干道双向四车道的路面。 大概以后就会有人抱怨主干道不够用吧。所以规划者和工程队特意把人行道和行道树隔离带都做得相当大,起码以后可以扩建成双向六车道。 不过想到帝都的双向八车道加高架桥还要堵车……门东市的建设者们只得祈求以后埃尔塔人民对私家车的需求来得不是那么快,那么猛烈吧。 所以在拉玛赫媞的眼里,门东市的一切都很大。道路很大,房屋很高很大……若不是她已经看过了真正的异界人类,拉玛赫媞一定会认为这是巨人的城市。 巨人的房屋哪里有可能还用常规大小的窗户啊。拉玛赫媞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公车站的玻璃钢制顶棚下站了几个候车人,六月的烈日舔食着大地,没人喜欢在外面硬扛阳光然后晒得满头大汗。 拉玛赫媞拨了一下头发,学着其他人那样踮起一点点脚尖,手扶在围栏上找寻路面远方电瓶公交车的身影。 电瓶公交车虽然被称之为“无轨电车”,但是本质上还是景区常见的游览车。现在在门东市上插电式公交的条件尚不成熟,区区几公里的距离用上插电式公交或者布线较为麻烦的真无轨电车,明显不符合门东市精打细算的建设方针。 至于传统车辆,要知道埃尔塔可是至今都还没发现石油,新区和埃尔塔军的所有吃石油的家伙全靠门那边运——虽然总量不多,但是运力宝贵,能省则省吧。 “来了,来了。”虽然拉玛赫媞早已看见那个白色的小不点,但她并没有暴露出精灵特有的视力距离。精灵无论是动态视力,还是静态视力,乃至夜视能力都要比常人高出一大截。当然,以拉玛赫媞现在的任务限制,她是不会多说哪怕一句话的。 由于是靠近站的地方,二十三座的电瓶车上只坐着几个人。不过拉玛赫媞来的时候正是非高峰期的下午时间,要是高峰期一个车站的人经常得分两三辆车才能装得下,到那时候就得增派加班车。 至于售票员,就一直坐在车站临街围栏缺口的折叠椅上。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小夹板,和一个投币箱。门东市的电瓶公交车目前采取的是月票制度,两块钱即可获得一张塑封起来的月票。月票的印刷每个月都会更换图案,只要上车前排队通过这个缺口向售票员兼检票员出示月票,即可上车。至于上车价,那就是全程价了。 拉玛赫媞稍微看了看拉页上的说明,也跟着排到了队伍的尾端。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元面值的暂用劵,向售票员略微展示了一下就投进了铁箱子的开缝里。 前家庭主妇,现售票员用了两秒抬头打量了面前这位大美女一番。这个站点的附近都是些食品厂和副食品厂,这样穿着的人物极少出现——还是带着暂用劵。不过售票员的好奇心很快被职业惯性一把压进脑海溺水,她很快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印着浮雕电瓶车图案的黑白塑封月票,递给拉玛赫媞。 “小姑娘,可别把这弄丢了。一个月后要记得再买,不然就上不了车了。” 拉玛赫媞不知怎么地微微有些不开心。论年龄来说,精灵拉玛赫媞可是这位主妇的奶奶的奶奶次方。不过这点小事不足以让她现在发作暴露身份。微笑着的拉玛赫媞此时要是有人切开,那一定是黑的吧。谁特么说只有粉色切开才是黑的? 拉玛赫媞挑了一个面向前方,最靠后而且在边上的位置。电瓶车带给乘客一丝推背感,开始起步了。 “欢迎乘坐门东市公交公司的三路公交车……本车由三号出入境检疫口岸开往埃尔塔军事学院宿舍……下一站,派涅红十字会站,要下车的乘客请准备。” 甜美的女声,从电瓶车前方的两个箱子里飘出来。红十字会?这个词瞬间带给拉玛赫媞的脑海一丝电流般的感觉。 拉玛赫媞似乎在哪里曾经听到或是看到过某个组织也是用着这个类似的符号?是红龙之国?好像也不是。 几千年的时间早把她的记忆冲得七零八落。算了,几千年来国家的旗帜,贵族的纹章数不胜数,自己忘记也是情有可原的吧。拉玛赫媞这样安慰着自己。 思绪万分之间,脸上迎着楼宇厂房之间的都市风,派涅红十字会站到了。同时,拉玛赫媞的思绪也随着广播回到数万年后的这里。 在她的右手边,是一座仿造宫殿城堡上半部分的建筑物。派涅的纹章旗正插在大门屋檐顶端的旗杆上飘扬。拉玛赫媞也算是见过派涅公主一面,只不过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出席过他父亲的宴会而已。 在方方正正的建筑群里突然出现这么一栋埃尔塔风格极重的建筑物,实在是令人感到惊奇。 “若是全埃尔塔人都团结在了异界人的周围,试图奴役其他人类,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拉玛赫媞突然有感而发。开始自言自语。 “你不能得到答案,缺少第一手资料的我更不能。还是继续多看些门东市的风景吧。” “……也好。”拉玛赫媞抬头看了看电瓶车,派涅红十字会站依旧没有上来几个人。上来的男乘客大多都往后排多看几眼,但是就是不敢坐到拉玛赫媞旁边。 电瓶车等乘客坐稳之后继续往前开。刚刚一直在开小差和走神交流的拉玛赫媞逐渐开始注意起刚刚对她盯了几眼的男人们。 “萨希,你看到刚刚坐在后排的那个大美女了吗?”。 “看到了,里留法奥斯。你这么放肆地看美女就不怕被你老婆拿铁棍扫把抽你?还是罚‘跪搓衣板’?” “萨希你别打击里留法奥斯了,不就是看个美女,至于吗?”。 拉玛赫媞心里噗嗤一笑。纵使过了几千几万年,雄性人类还是这么的有意思。他们因为只有百年左右的寿命,所以就会去疯狂地追求爱情……直到生命燃尽。 如果有机会,拉玛赫媞其实也想和人类一样。精灵尽管能够看透一切,看似俯视众生,但她想过不一样的生活……只可惜没有机会。 “乌摩你自己瞧瞧你的裤子,都支起小帐篷了。你和里留都是一路货色,唉!” 好友之间的低声吵闹还在继续,电瓶车发出细微的震动和摩擦声响拐了个弯,继续朝着市中心前进。从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开始,工厂逐渐减少,周围的商店开始增多。同时,拉玛赫媞所能见到的异界人和异界奇怪的字符数量也急剧增加。 这里已经是门东市的内环地区,最早“新城”的内城区域。拉玛赫媞把身体最左的一边,看着前方逐渐接近的摩天大楼工地。 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在她眼中异常清晰。埃尔塔的建筑工和黄皮肤的建筑工穿着一样的服装,系着一样的绳子,干着一样的活儿,只有头盔不同。黄色的铁架上同是黄色的手臂正往上提举重物,红色的铁箱子飞似地把一辆斗车往上运…… 拉玛赫媞还没看尽兴,电瓶车又忽地往右一拐。好了,除非她跪在或者趴在椅子上往后看,这下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小姑娘一定是初来这里的吧……瞧那新奇劲儿。” “等建好了再看也不迟嘛。听说要起到二十层以上呢。” “诶……你怎么知道的?我记得萨希你的罐头厂和建大楼没关系吧?” 被叫做萨希的男子整了整领口,显得一副自得的样子。“我一个同乡现在在埃尔塔二建做学徒工,前两天上烤面筋店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啧,埃尔塔二建啊,那敢情待遇好。烤面筋和香肠是他请客的不?” 拉玛赫媞也不看外面的风景,就竖着看不见的长耳朵听着前面的对话。单单从这几句对话当中她就可以截取到比单纯风光多得多的情报。 从上面那句话可以听出来,埃尔塔人普遍在门东市的各类工厂里任职。而从问话和答话的态度来看,埃尔塔人对离开田野来到这里工作并不排斥。萨希说到埃尔塔二建这个部门和学徒工的时候,旁边的几人都没有任何厌恶或是排斥的反应。从声调来判断,似乎还有些羡慕萨希这个同乡的情况。虽然还没有具体观察整座城市,拉玛赫媞可以确认埃尔塔人对于这些异界来客的态度了。不过这种事无关紧要,她此刻想的倒是别的东西。 “嗯……烤面筋?没听说过的东西呢。”这也不怪拉玛赫媞,面筋一词完全是由汉语直接音译而来的。“从他们谈论的声调来看似乎是挺好吃的东西,待会我一定得去试试。” 拐了个弯走了还不到一公里,电瓶车就平稳地停在门东大酒店站。拉玛赫媞背着炙热的眼神从车上走下人行道,抬头看了一眼这里最豪华的酒店,随即拉着她的小皮箱走进了大堂。 第二十二章 打尖还是住店 略显生疏的大堂服务生站在服务台后微点头敬意。一般的酒店在一层都兼任酒馆,不过这里空有宽阔的大堂,报刊架?看上去很软的椅子?小桌子?看上去不是通常酒店的设计啊。 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依旧是埃尔塔人,不过那个在后面摆弄着奇怪机器的倒是黑头发……拉玛赫媞微微在服务台前站定。埃尔塔人在异界人手下工作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眼下的这一切明显不是埃尔塔人自行革新的产物嘛。 抬起头来,服务生又摆出了甜度起码两个加的社畜微笑。这是埃尔塔人学到的服务格式么?虽然还不是很自然,但是这东西起码让人感到服务态度有多谦卑。 “请问女士您需要什么服务?” “啊,那个,我要住宿。”拉玛赫媞微微点了点头。 “您是第一次来到门东市吧?我们酒店提供五种不同规格的客房。”服务生很自然地从台子的里面拿出一大张塑封的价位表。“价位表还请您过目一下。” 拉玛赫媞接过价位表,按着下半部分嘴唇开始端详起来。单人普间,单人大床房,双人普间,豪华单人房,豪华双人房……当然,最后两者的价码令人咋舌。 东门市的消费水准若要放在国内那是极低的。东门市针对国内派员所特设的招待所水平远超这里,房费也不过百来元出头。而拉玛赫媞中意的单人大床房有五楼的优异视野,价格也不过十元一天。 拉玛赫媞眼神微微定格在了单人大床房,手指也同时跟了上去。 “您是要这个么?(拉玛赫媞点头)嗯,想要入住几天?” “七天吧。”拉玛赫媞干脆地回答道。 服务生把价位表收回台下,掏出复写单准备填写信息。“请您出示一下通行证,谢谢。” 若是在普通的埃尔塔旅社或酒店,这里就是拉玛赫媞交钱,店老板掏出钥匙指明房间门的桥段了。 真是麻烦。门东市的一切都比外面的埃尔塔要来得麻烦。这样的念头在拉玛赫媞脑海中一扫而过。诶?自己居然也把这里和外面的埃尔塔割裂了?出现这样的念头可不大对啊。 “拉玛赫媞女士,您的入住信息已经填写完毕。请缴交共计八十元的押金和房费。押金将在您退房的时候一并退还。” 哦……押金啊。这个路数不是只有这里会玩,埃尔塔的上等酒店也经常收取押金。有些贵族或官儿总有点怪癖,喜欢毁坏外面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若是擦脸布一类的也就罢了,经常连床,衣帽架一类的也要惨遭毒手。不得已这些家大业大的酒店只好收取押金立下契约,拿出靠山来约束顾客的行为。 掏出八张一样的暂用劵,拉玛赫媞轻松结清了房费。服务生脸上的业务性社畜微笑得以再现,“您的房号是508,请往右边走。这里会有人指引您上楼的。” 原以为还会爬半天的楼梯,拉玛赫媞轻松地躺在大床房的床上。有专人看护的“电梯”直接把她送上了五楼。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呢。能建造出二十层的高楼,总不能让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挪上去吧? 这里的房间尽管没有什么装饰,根本比不上她曾经投宿过的帝都最大酒店——金灌木庭院。但是在整洁度和舒适度上却一点不输对方。 从小动物的角度来说,通常的旅社会使用烟熏驱虫。但是烟熏之后总会留下奇怪的味道渗入木质地板和墙壁当中。用香薰掩盖的结果则是更不自然,同时香薰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而金灌木是聘请魔法师专门使用魔法驱虫。这类直接消灭区域内生物的魔法,成本极高不说,最强情况下也只能让老鼠嗝屁。其他地方派不上用场了,用来给图书馆,贵族豪宅,宫廷,高级酒店一类的场所驱虫倒是刚刚好。 木墙生虫总是无法避免的。而用砖墙的旅店也就限于低级旅店而已了,金灌木尽管在主体建筑上也是砖墙,但是为了舒适还是在砖墙内贴了木板。 面前的“门东大酒店”,很明显也是砖墙。拉玛赫媞纤细的手指抚过白色的墙面,平整细腻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啧啧称赞。 即使是砖墙,在这里也丝毫没有降低舒适度的观感。或许在异界人心目中,单纯的豪奢比不上实际的舒适来得好吧。真是独特的世界观呢。 独立的卫生间也让拉玛赫媞眼前一亮。就算是金灌木,也是“独立”卫生间——独立于主建筑之外的公用卫生间。不过拉玛赫媞也习惯了,除了精灵的驻地和希尔齐,哪里还有能够与地面隔空的卫生设施呢? 金灌木的卫浴更不用说了,是单性别公用的澡堂。虽然澡堂已经做到了一天清洁一次,还有热水冷水可选——但是拉玛赫媞根本不想和普通人类一起洗。倒不是说她排斥人类,是因为总有好奇的眼光把她团团包围,尽管从生理的角度来说都是雌性,但是没有谁愿意在这样的目光面前解开浴巾吧。 按照《宾客说明》上写的按下开关就能听到声音的机器;装满水放在指定的盘子上就会自动烧水,水开了之后就停止加热的壶子;还有最棒的——松软却又不失弹性的床! 那个放出声音的机器里正吱吱呀呀地讲着拉玛赫媞不知道的故事,而精灵小姐的脸则已经深深地陷在枕头里面。曾经隐藏着的长耳朵也在此恢复。而被晒得火热火热的蓝色长裙,也被她踢到床的一边。 幸好门东大酒店碍于各种问题没有往客房里装摄像头,不然看监控的家伙非得把口水和鼻血混着一起流不可。哦,在这之前她的精灵身份也暴露了——场景太美,简直无法描述。 房间里此时除了和被子肌肤相亲的拉玛赫媞之外,在动的东西只剩下那台会放出声音的机器。 “上一回咱们说到那苏格兰的好儿子,华莱士带兵攻打那阿伯丁港。英格兰侵略者们乘船想要逃出生天,却被那华莱士趁着落潮登上船帮,杀了个片甲不留。数百条战舰灰飞烟灭,那端的是一个火光冲天!这一回,咱们就来讲一讲这个华莱士和莫雷兵合一路,打的是哪……” 尽管是一个无头无尾的故事,但耳朵没聋的人都听得出来这个故事在含沙射影地针对谁。拉玛赫媞不知道的是,这一档她认为没有多少意思的评书节目在早上讲三国,下午讲华莱士——几乎是全门东市的男女老幼在白天最喜欢听的新鲜节目。工人们就算听不上,也经常在回家后要求家人复述今天的情节。 至今只有一个频率的埃尔塔人民广播电台,最让人关注的晚上黄金强档则把时间还给了埃尔塔自产的英雄故事话剧——《佩留诺斯》。这是一个青年被牛头怪物夺走挚爱之后奋起练剑,投奔贵族麾下带兵打败怪物军团的老套故事。不过其在门东市埃尔塔人当中产生的热度和华莱士刘关张不相上下。 拉玛赫媞从松软的床上起身,关上正在口若悬河的收音机,打开窗户扶着窗框朝外看。五层虽然不高,但是可以看到大半个门东市的全貌。 时间已经临近下午,有些三班制的工厂已经开门放人下班。拉玛赫媞打开窗户,任凭新鲜空气和远方的欢声笑语涌入这间房间。从工人的相貌来看,他们脱离饥饿和过分劳累还没有多久。不过红润的脸色和朝气却确确实实已经代表着他们已经脱离了以前在底层的那种处境。 “那是啥?”一直克制住自己的精灵发出了惊呼。“噢噢噢噢!” 她在扫视居民区的时候,看见了烤面筋店。音译的字符排列过于唐突,她一下就确认了那是今天在车上听到的闲话里讲过的餐厅。 要不是这里是门东市,她早就跨过窗台用飞行魔法直奔目的地了。哦,差点忘了她还没穿衣服。 她赶忙关上窗户,开启自己的小皮箱。把里头足足还有二十枚金币的钱匣子放在一边不管,精灵小姐赶忙掏出一件还折叠得好好地皮裤和上衣。 穿戴整齐的拉玛赫媞瞬间从进门时的清纯小姐姐变成了运动风格。但打开了房门的她还没来得及向四周散发太阳般猛烈的魅力光波,就吐了吐舌头。暂用劵还放在她踢到床下的裙子里呢。这不拿任何钱钞,可是啥都吃不到啊。 拿了钱的拉玛赫媞风风火火地走出大门,只留下一大堂惊艳的目光。而一直死死盯着拉玛赫媞背影的黑发男子则默默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这里是酒店前台。136号目标已经出店,是否要对其房间进行搜查?” 电话那边传来暴击般的怒吼。 “小刘啊,你别因为人家是女孩子就欺负人家啊。我刚不是已经说了吗?针对136号目标的所有监视取消,你识得唔识得啊?唉你们年轻人有一点好,哪里有美女你们看得比啥都死……不就是想看美女嘛?你别擅离职守啊,今天起码还有两个目标要来你这里入住。” “钱副你又膜……”被叫做小刘的男子半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憋死在了肚子里。不过后半句话倒是说了出来:“钱副队,可我看那眼神不像个小姑娘啊!” “136都认定无威胁销案了,你就别惦记人家了,你至多也就过过眼瘾,能干吗?可别忘了纪律哈。再说了,就你这恶狼样,看谁都像你老婆,当然不像小姑娘。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见谁都喊老婆,一手机的老婆,害臊不害臊?”钱副队的一席话,说得小刘满脸红霞,恨不得钻进门东大酒店的地下室。 一时间,大酒店的柜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二十二章 打尖还是住店 略显生疏的大堂服务生站在服务台后微点头敬意。一般的酒店在一层都兼任酒馆,不过这里空有宽阔的大堂,报刊架?看上去很软的椅子?小桌子?看上去不是通常酒店的设计啊。 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依旧是埃尔塔人,不过那个在后面摆弄着奇怪机器的倒是黑头发……拉玛赫媞微微在服务台前站定。埃尔塔人在异界人手下工作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眼下的这一切明显不是埃尔塔人自行革新的产物嘛。 抬起头来,服务生又摆出了甜度起码两个加的社畜微笑。这是埃尔塔人学到的服务格式么?虽然还不是很自然,但是这东西起码让人感到服务态度有多谦卑。 “请问女士您需要什么服务?” “啊,那个,我要住宿。”拉玛赫媞微微点了点头。 “您是第一次来到门东市吧?我们酒店提供五种不同规格的客房。”服务生很自然地从台子的里面拿出一大张塑封的价位表。“价位表还请您过目一下。” 拉玛赫媞接过价位表,按着下半部分嘴唇开始端详起来。单人普间,单人大床房,双人普间,豪华单人房,豪华双人房……当然,最后两者的价码令人咋舌。 东门市的消费水准若要放在国内那是极低的。东门市针对国内派员所特设的招待所水平远超这里,房费也不过百来元出头。而拉玛赫媞中意的单人大床房有五楼的优异视野,价格也不过十元一天。 拉玛赫媞眼神微微定格在了单人大床房,手指也同时跟了上去。 “您是要这个么?(拉玛赫媞点头)嗯,想要入住几天?” “七天吧。”拉玛赫媞干脆地回答道。 服务生把价位表收回台下,掏出复写单准备填写信息。“请您出示一下通行证,谢谢。” 若是在普通的埃尔塔旅社或酒店,这里就是拉玛赫媞交钱,店老板掏出钥匙指明房间门的桥段了。 真是麻烦。门东市的一切都比外面的埃尔塔要来得麻烦。这样的念头在拉玛赫媞脑海中一扫而过。诶?自己居然也把这里和外面的埃尔塔割裂了?出现这样的念头可不大对啊。 “拉玛赫媞女士,您的入住信息已经填写完毕。请缴交共计八十元的押金和房费。押金将在您退房的时候一并退还。” 哦……押金啊。这个路数不是只有这里会玩,埃尔塔的上等酒店也经常收取押金。有些贵族或官儿总有点怪癖,喜欢毁坏外面的家具和生活用品。若是擦脸布一类的也就罢了,经常连床,衣帽架一类的也要惨遭毒手。不得已这些家大业大的酒店只好收取押金立下契约,拿出靠山来约束顾客的行为。 掏出八张一样的暂用劵,拉玛赫媞轻松结清了房费。服务生脸上的业务性社畜微笑得以再现,“您的房号是508,请往右边走。这里会有人指引您上楼的。” 原以为还会爬半天的楼梯,拉玛赫媞轻松地躺在大床房的床上。有专人看护的“电梯”直接把她送上了五楼。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呢。能建造出二十层的高楼,总不能让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挪上去吧? 这里的房间尽管没有什么装饰,根本比不上她曾经投宿过的帝都最大酒店——金灌木庭院。但是在整洁度和舒适度上却一点不输对方。 从小动物的角度来说,通常的旅社会使用烟熏驱虫。但是烟熏之后总会留下奇怪的味道渗入木质地板和墙壁当中。用香薰掩盖的结果则是更不自然,同时香薰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而金灌木是聘请魔法师专门使用魔法驱虫。这类直接消灭区域内生物的魔法,成本极高不说,最强情况下也只能让老鼠嗝屁。其他地方派不上用场了,用来给图书馆,贵族豪宅,宫廷,高级酒店一类的场所驱虫倒是刚刚好。 木墙生虫总是无法避免的。而用砖墙的旅店也就限于低级旅店而已了,金灌木尽管在主体建筑上也是砖墙,但是为了舒适还是在砖墙内贴了木板。 面前的“门东大酒店”,很明显也是砖墙。拉玛赫媞纤细的手指抚过白色的墙面,平整细腻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啧啧称赞。 即使是砖墙,在这里也丝毫没有降低舒适度的观感。或许在异界人心目中,单纯的豪奢比不上实际的舒适来得好吧。真是独特的世界观呢。 独立的卫生间也让拉玛赫媞眼前一亮。就算是金灌木,也是“独立”卫生间——独立于主建筑之外的公用卫生间。不过拉玛赫媞也习惯了,除了精灵的驻地和希尔齐,哪里还有能够与地面隔空的卫生设施呢? 金灌木的卫浴更不用说了,是单性别公用的澡堂。虽然澡堂已经做到了一天清洁一次,还有热水冷水可选——但是拉玛赫媞根本不想和普通人类一起洗。倒不是说她排斥人类,是因为总有好奇的眼光把她团团包围,尽管从生理的角度来说都是雌性,但是没有谁愿意在这样的目光面前解开浴巾吧。 按照《宾客说明》上写的按下开关就能听到声音的机器;装满水放在指定的盘子上就会自动烧水,水开了之后就停止加热的壶子;还有最棒的——松软却又不失弹性的床! 那个放出声音的机器里正吱吱呀呀地讲着拉玛赫媞不知道的故事,而精灵小姐的脸则已经深深地陷在枕头里面。曾经隐藏着的长耳朵也在此恢复。而被晒得火热火热的蓝色长裙,也被她踢到床的一边。 幸好门东大酒店碍于各种问题没有往客房里装摄像头,不然看监控的家伙非得把口水和鼻血混着一起流不可。哦,在这之前她的精灵身份也暴露了——场景太美,简直无法描述。 房间里此时除了和被子肌肤相亲的拉玛赫媞之外,在动的东西只剩下那台会放出声音的机器。 “上一回咱们说到那苏格兰的好儿子,华莱士带兵攻打那阿伯丁港。英格兰侵略者们乘船想要逃出生天,却被那华莱士趁着落潮登上船帮,杀了个片甲不留。数百条战舰灰飞烟灭,那端的是一个火光冲天!这一回,咱们就来讲一讲这个华莱士和莫雷兵合一路,打的是哪……” 尽管是一个无头无尾的故事,但耳朵没聋的人都听得出来这个故事在含沙射影地针对谁。拉玛赫媞不知道的是,这一档她认为没有多少意思的评书节目在早上讲三国,下午讲华莱士——几乎是全门东市的男女老幼在白天最喜欢听的新鲜节目。工人们就算听不上,也经常在回家后要求家人复述今天的情节。 至今只有一个频率的埃尔塔人民广播电台,最让人关注的晚上黄金强档则把时间还给了埃尔塔自产的英雄故事话剧——《佩留诺斯》。这是一个青年被牛头怪物夺走挚爱之后奋起练剑,投奔贵族麾下带兵打败怪物军团的老套故事。不过其在门东市埃尔塔人当中产生的热度和华莱士刘关张不相上下。 拉玛赫媞从松软的床上起身,关上正在口若悬河的收音机,打开窗户扶着窗框朝外看。五层虽然不高,但是可以看到大半个门东市的全貌。 时间已经临近下午,有些三班制的工厂已经开门放人下班。拉玛赫媞打开窗户,任凭新鲜空气和远方的欢声笑语涌入这间房间。从工人的相貌来看,他们脱离饥饿和过分劳累还没有多久。不过红润的脸色和朝气却确确实实已经代表着他们已经脱离了以前在底层的那种处境。 “那是啥?”一直克制住自己的精灵发出了惊呼。“噢噢噢噢!” 她在扫视居民区的时候,看见了烤面筋店。音译的字符排列过于唐突,她一下就确认了那是今天在车上听到的闲话里讲过的餐厅。 要不是这里是门东市,她早就跨过窗台用飞行魔法直奔目的地了。哦,差点忘了她还没穿衣服。 她赶忙关上窗户,开启自己的小皮箱。把里头足足还有二十枚金币的钱匣子放在一边不管,精灵小姐赶忙掏出一件还折叠得好好地皮裤和上衣。 穿戴整齐的拉玛赫媞瞬间从进门时的清纯小姐姐变成了运动风格。但打开了房门的她还没来得及向四周散发太阳般猛烈的魅力光波,就吐了吐舌头。暂用劵还放在她踢到床下的裙子里呢。这不拿任何钱钞,可是啥都吃不到啊。 拿了钱的拉玛赫媞风风火火地走出大门,只留下一大堂惊艳的目光。而一直死死盯着拉玛赫媞背影的黑发男子则默默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这里是酒店前台。136号目标已经出店,是否要对其房间进行搜查?” 电话那边传来暴击般的怒吼。 “小刘啊,你别因为人家是女孩子就欺负人家啊。我刚不是已经说了吗?针对136号目标的所有监视取消,你识得唔识得啊?唉你们年轻人有一点好,哪里有美女你们看得比啥都死……不就是想看美女嘛?你别擅离职守啊,今天起码还有两个目标要来你这里入住。” “钱副你又膜……”被叫做小刘的男子半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憋死在了肚子里。不过后半句话倒是说了出来:“钱副队,可我看那眼神不像个小姑娘啊!” “136都认定无威胁销案了,你就别惦记人家了,你至多也就过过眼瘾,能干吗?可别忘了纪律哈。再说了,就你这恶狼样,看谁都像你老婆,当然不像小姑娘。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见谁都喊老婆,一手机的老婆,害臊不害臊?”钱副队的一席话,说得小刘满脸红霞,恨不得钻进门东大酒店的地下室。 一时间,大酒店的柜台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二十三章 循循善诱 “136的销案是因为什么来着?”挂下电话的那边,有人推开办公椅这样发问道。 “还能咋样?人手不足呗。现在门东市每天都要发出几百张证件,就算里头不到三成会久住,最终不到一成会定居,咱们总不能挨个全部盯紧了吧?” 事实上双月教会是否会派遣西征军或是雇佣埃尔塔人来渗透进西埃尔塔乃至门东市呢?那是一定的。 商团就算其中一种光明正大进入盾城甚至门东市的方式。所以说就算是双月教会专门公款派遣人来观光,那么对门东市也并无大碍。 怕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学门那头儿绿小贼们起家的那一套,带点儿小刀小魔杖地跟上一位在粮仓里被包围的魔法师一样发起对民用设施和居民的袭击罢了。 贵族气质满点的拉玛赫媞第一时间就被排除在了危险人物之外。从这里开始,门东市的安保系统也就没必要再为她分配什么盯梢的便衣了。 倒不是说对埃尔塔人的过度监视有违人那个什么权,用于千日防贼的人力资源确实是不够。便衣们要负责对一般犯罪的侦办和抓捕,还要处理双月西征军可能出现的渗透犯罪。而且有时还要充当起钩子,钓起埃尔塔民众自身的经济犯罪……说他们是领着一份工资干着三份活儿,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我听说总部搬到安大略的‘欧陆人那个什么权法院’昨天才发起对咱们的第十三次异界人那个什么权情况控诉来着?我还以为是因为这。” “呵呵,现在谁把他们当回事?”钱副端起一叠档案,起身抱着箱子走出了办公室。“那群自说自话的傻缺还当自己在斯特拉斯堡指手画脚呐?到这个点了还在恶心人,真是顽冥不化。” 档案室隔壁办公室里的扯皮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 记住了从大酒店到烤面筋店路线的拉玛赫媞保持着伪装身份——人类少女的最快步行速度,疾风般地从酒店绕了五百米直奔烤面筋店。 当她从大路横进这条街之前,她就闻到了完全没有领略过的味道。这味儿可不像烧烤的味道啊? 对,这的确不是烧烤。烤面筋店的所在地无非就是原本的“铁皮屋饭店一条街”的后面,只不过现在铁皮屋被全部拆除,店家一律往后退进正规的店面罢了。 刚装修好的商业大楼还显得有些寂寥,沿街也还有好些店铺紧闭着卷帘门——它们是为了今后整条商业街的其他店铺所预留的门面。市民们带着钱来吃饱喝足当然要满足一下看看买买的欲望,还是那句话——金钱流动起来,那才是财富。 精灵族自然不会懂闷声发大财这项技术当中的门门道道,就算是埃尔塔人和双月教会的守财奴也不会懂。估计这个中的玄机奥秘,只有正在“门东市第一中学初中部”进修的埃尔塔人才会明白一些皮毛。拉玛赫媞关心的是——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味儿? 她绕过拐角之后才彻底明白了。她根本无法把这些食物的味道分开。用我们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交响乐团和中国民乐队加上非洲传统乐器和各种电子乐器再混上MIDI1的大合唱…… 能从里头把气味挨个隔离,那才是见了鬼了。这就算是身体机能全面异于常人的拉玛赫媞,也做不到啊。 拉玛赫媞看着面前一溜过去两大排的各种饭店摊位,不由得张大了嘴。 现在的小吃街已经不是以前的规模了。整条街引进了更多种类,从全国连锁级下放到了地区连锁级的标准,而以前吃香的几家店铺更是在工业区中间开起了分店,不愁这里的生意被抢。 烤面筋店,这个概念已经被拉玛赫媞忘到脑后了。被抽了魂儿似的精灵小姐迈不开步子,就像小朋友误入糖果屋一般,这也想尝试,那也想去吃。 钱——暂用劵对她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今天先试什么?这里的食材似乎配合着奇怪的香料和奇怪的烹饪方式,至少她是没有见识过的。 空气中一丝独特的味道被她所捕捉。那明显是牛肉的味道,但是这丝气味的侵略力却远超她的认知。她一转头,招牌上画着一个牛头的餐厅就在她左手边。她可以感觉到,那丝香气就是从店里头飘散出来的。 无形的气味分子包裹了拉玛赫媞的每一寸感官,裹挟着对未知和美食耐受度为零的精灵不停往前走。 这其实只是一间普通的牛肉面店罢了,并不是闻名西北的马O禄,更不是因为特殊历史和纪录片让全国知晓的眷村牛肉面派系,而是混合了潮汕和北方风格的,全国上下各地可见,再普通不过的店铺而已。 而让牛肉散发出拉玛赫媞在全世界都未曾闻过之香气的办法也很简单。就算是加入了各种蔬菜和被锤子砸松软的牛肉块乱炖,都不能去掉肉本身的腥气——而花椒,八角,桂皮则可以做到。当然,精灵小姐闻到的香味也有很大一部分实际上是香料挥发出的味道。 走进店里,玻璃桌子还根本没有坐满顾客。拉玛赫媞当然不会去注意上座率的问题,而且本身牛肉面的均价就属于一般埃尔塔工人需要打牙祭的水准。 前台兼学徒是埃尔塔人,而围着围裙的胖男子——一样有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则明显是大厨兼老板。柜台的后面似乎就直接是开放式的厨房,可以看到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厨具,和埃尔塔乃至外面世界的形制似乎都很不一样。 而和柜台齐平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墙面,则贴着鲜艳亮丽的菜单,明码标价。 这一点拉玛赫媞在心中赞誉不已。这项美德她今天已经从鉴定所到车站再酒店,乃至到这里多次领教了。不要说埃尔塔,在这世界的其他角落里商人少有把一切服务和商品标上完美的价格,都只能依照他和顾客之间不断的砍价从而得出最终的成交价格。当然这么做的后果也很简单,那就是一般商品的成交价取决于顾客的砍价能力。 拉玛赫媞看过太多讨价还价之间的争吵和纠纷。在那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似乎都还在以物易物的时代他们就会因为一块肉到底要换多大块的柴火而争吵。尽管时间过去太久太久,这一点丝毫没有改变。 能把价格明了地一刀两断,诚然这群异界人在做生意的时候已经占到了道义的一方。虽然带来的利益减少,但是拉玛赫媞很简单就能想到这样就能让顾客增多。 “嗯……一碗牛肉面,还有一份拌……牛肚。”虽然不是手上拿着的菜单,拉玛赫媞也还是明白这张悬空菜单的用意。她低头一看,埃尔塔学徒前台工正把打好勾的单子向她示意。说实话,牛的肚子她还吃得比较少,这一次纯属是鼓起勇气来探探虚实。 “一共是八元,请问您是支付现金或是暂用劵?” 一张十元的暂用劵已经递了过去。这就是明码标价的好处,自己能够提前得知到底要掏出多少钱——拉玛赫媞如是想着。莫非异界人是用十分精明的商业头脑使得埃尔塔人屈服于他们的? “嗯,这里是找给您的两元暂用劵,请您稍等。” 学徒工背后的大厨接过单子,劈手就把它按在了案板旁的铁签上。而这边的拉玛赫媞,也找了个座位坐下。 大厨变戏法似得双手之间变出一个面团。拉玛赫媞疑惑地看了看菜单上面的图片——这是细丝的面,不该是面团啊? 下一秒。 面团在大厨的手间被瞬间拉开。拉玛赫媞几乎吃惊地合不上嘴——面条不是用切的么?还能这么玩? “啪!”那是面条打在案板上的声音,激起了无数的干面粉。几乎不等粗面条回复甩动到最高点,大厨的手又是一番上下倒置,在这之间双手似乎还交接了一次。 单条的粗面条顷刻间在指缝中被拉成了细条。 这简直不是在看厨师下厨,这就是在看杂技表演!有着几万年阅历的拉玛赫媞这时也免不得目瞪口呆。至于后面的余音她也是张着嘴看完的。她开始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位学徒会看起来对大厨如此顺从了。 学会了这一套制面的技巧,混进皇室的厨房完全不成问题啊! 面团不消一会就变成了细面条组成的集合。大厨轻松地把面条扯断,丢进了方方正正的大锅当中,顺手把还未拉开的结塞回另一块面团里。这还没算完,他这已经掏出了大碗,径直打开旁边的箱子 那是切碎了的牛肚。仅仅是煮过的?拉玛赫媞一阵疑惑。不过她已经完全地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大厨绝对后面还有料! 果不其然。似乎是酒的液体,拌着拉玛赫媞完全不知道的香料菜在大碗里头翻滚。虽然并没有加温,但是别样冲天的气味已经随着牛肉汤的味道扩散到了整个餐厅。大厨示意学徒工把凉拌菜装盘,自己猛地从锅旁抄出一柄丝网勺子。 黄色的面条从水底蹦出,顺从地躺在了另一个碗底。刚刚扶住碗的大厨右手又已经移到了另一个锅旁,里头是沁人心脾的牛肉汤——只不过颜色是拉玛赫媞完全没有见识过的暗酱色。 一连串的表演之后,餐盘上和餐盘上的两个碗被端到了口水和星星眼齐飞的拉玛赫媞面前。她此刻开始相信,埃尔塔人屈服于异界来客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武力,也不仅仅是商业,而是口腹之欲! 当然,她很快就会修正这份答案的。 第二十三章 循循善诱 “136的销案是因为什么来着?”挂下电话的那边,有人推开办公椅这样发问道。 “还能咋样?人手不足呗。现在门东市每天都要发出几百张证件,就算里头不到三成会久住,最终不到一成会定居,咱们总不能挨个全部盯紧了吧?” 事实上双月教会是否会派遣西征军或是雇佣埃尔塔人来渗透进西埃尔塔乃至门东市呢?那是一定的。 商团就算其中一种光明正大进入盾城甚至门东市的方式。所以说就算是双月教会专门公款派遣人来观光,那么对门东市也并无大碍。 怕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学门那头儿绿小贼们起家的那一套,带点儿小刀小魔杖地跟上一位在粮仓里被包围的魔法师一样发起对民用设施和居民的袭击罢了。 贵族气质满点的拉玛赫媞第一时间就被排除在了危险人物之外。从这里开始,门东市的安保系统也就没必要再为她分配什么盯梢的便衣了。 倒不是说对埃尔塔人的过度监视有违人那个什么权,用于千日防贼的人力资源确实是不够。便衣们要负责对一般犯罪的侦办和抓捕,还要处理双月西征军可能出现的渗透犯罪。而且有时还要充当起钩子,钓起埃尔塔民众自身的经济犯罪……说他们是领着一份工资干着三份活儿,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我听说总部搬到安大略的‘欧陆人那个什么权法院’昨天才发起对咱们的第十三次异界人那个什么权情况控诉来着?我还以为是因为这。” “呵呵,现在谁把他们当回事?”钱副端起一叠档案,起身抱着箱子走出了办公室。“那群自说自话的傻缺还当自己在斯特拉斯堡指手画脚呐?到这个点了还在恶心人,真是顽冥不化。” 档案室隔壁办公室里的扯皮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 记住了从大酒店到烤面筋店路线的拉玛赫媞保持着伪装身份——人类少女的最快步行速度,疾风般地从酒店绕了五百米直奔烤面筋店。 当她从大路横进这条街之前,她就闻到了完全没有领略过的味道。这味儿可不像烧烤的味道啊? 对,这的确不是烧烤。烤面筋店的所在地无非就是原本的“铁皮屋饭店一条街”的后面,只不过现在铁皮屋被全部拆除,店家一律往后退进正规的店面罢了。 刚装修好的商业大楼还显得有些寂寥,沿街也还有好些店铺紧闭着卷帘门——它们是为了今后整条商业街的其他店铺所预留的门面。市民们带着钱来吃饱喝足当然要满足一下看看买买的欲望,还是那句话——金钱流动起来,那才是财富。 精灵族自然不会懂闷声发大财这项技术当中的门门道道,就算是埃尔塔人和双月教会的守财奴也不会懂。估计这个中的玄机奥秘,只有正在“门东市第一中学初中部”进修的埃尔塔人才会明白一些皮毛。拉玛赫媞关心的是——这特么到底是什么味儿? 她绕过拐角之后才彻底明白了。她根本无法把这些食物的味道分开。用我们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交响乐团和中国民乐队加上非洲传统乐器和各种电子乐器再混上MIDI1的大合唱…… 能从里头把气味挨个隔离,那才是见了鬼了。这就算是身体机能全面异于常人的拉玛赫媞,也做不到啊。 拉玛赫媞看着面前一溜过去两大排的各种饭店摊位,不由得张大了嘴。 现在的小吃街已经不是以前的规模了。整条街引进了更多种类,从全国连锁级下放到了地区连锁级的标准,而以前吃香的几家店铺更是在工业区中间开起了分店,不愁这里的生意被抢。 烤面筋店,这个概念已经被拉玛赫媞忘到脑后了。被抽了魂儿似的精灵小姐迈不开步子,就像小朋友误入糖果屋一般,这也想尝试,那也想去吃。 钱——暂用劵对她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今天先试什么?这里的食材似乎配合着奇怪的香料和奇怪的烹饪方式,至少她是没有见识过的。 空气中一丝独特的味道被她所捕捉。那明显是牛肉的味道,但是这丝气味的侵略力却远超她的认知。她一转头,招牌上画着一个牛头的餐厅就在她左手边。她可以感觉到,那丝香气就是从店里头飘散出来的。 无形的气味分子包裹了拉玛赫媞的每一寸感官,裹挟着对未知和美食耐受度为零的精灵不停往前走。 这其实只是一间普通的牛肉面店罢了,并不是闻名西北的马O禄,更不是因为特殊历史和纪录片让全国知晓的眷村牛肉面派系,而是混合了潮汕和北方风格的,全国上下各地可见,再普通不过的店铺而已。 而让牛肉散发出拉玛赫媞在全世界都未曾闻过之香气的办法也很简单。就算是加入了各种蔬菜和被锤子砸松软的牛肉块乱炖,都不能去掉肉本身的腥气——而花椒,八角,桂皮则可以做到。当然,精灵小姐闻到的香味也有很大一部分实际上是香料挥发出的味道。 走进店里,玻璃桌子还根本没有坐满顾客。拉玛赫媞当然不会去注意上座率的问题,而且本身牛肉面的均价就属于一般埃尔塔工人需要打牙祭的水准。 前台兼学徒是埃尔塔人,而围着围裙的胖男子——一样有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则明显是大厨兼老板。柜台的后面似乎就直接是开放式的厨房,可以看到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厨具,和埃尔塔乃至外面世界的形制似乎都很不一样。 而和柜台齐平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墙面,则贴着鲜艳亮丽的菜单,明码标价。 这一点拉玛赫媞在心中赞誉不已。这项美德她今天已经从鉴定所到车站再酒店,乃至到这里多次领教了。不要说埃尔塔,在这世界的其他角落里商人少有把一切服务和商品标上完美的价格,都只能依照他和顾客之间不断的砍价从而得出最终的成交价格。当然这么做的后果也很简单,那就是一般商品的成交价取决于顾客的砍价能力。 拉玛赫媞看过太多讨价还价之间的争吵和纠纷。在那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人类似乎都还在以物易物的时代他们就会因为一块肉到底要换多大块的柴火而争吵。尽管时间过去太久太久,这一点丝毫没有改变。 能把价格明了地一刀两断,诚然这群异界人在做生意的时候已经占到了道义的一方。虽然带来的利益减少,但是拉玛赫媞很简单就能想到这样就能让顾客增多。 “嗯……一碗牛肉面,还有一份拌……牛肚。”虽然不是手上拿着的菜单,拉玛赫媞也还是明白这张悬空菜单的用意。她低头一看,埃尔塔学徒前台工正把打好勾的单子向她示意。说实话,牛的肚子她还吃得比较少,这一次纯属是鼓起勇气来探探虚实。 “一共是八元,请问您是支付现金或是暂用劵?” 一张十元的暂用劵已经递了过去。这就是明码标价的好处,自己能够提前得知到底要掏出多少钱——拉玛赫媞如是想着。莫非异界人是用十分精明的商业头脑使得埃尔塔人屈服于他们的? “嗯,这里是找给您的两元暂用劵,请您稍等。” 学徒工背后的大厨接过单子,劈手就把它按在了案板旁的铁签上。而这边的拉玛赫媞,也找了个座位坐下。 大厨变戏法似得双手之间变出一个面团。拉玛赫媞疑惑地看了看菜单上面的图片——这是细丝的面,不该是面团啊? 下一秒。 面团在大厨的手间被瞬间拉开。拉玛赫媞几乎吃惊地合不上嘴——面条不是用切的么?还能这么玩? “啪!”那是面条打在案板上的声音,激起了无数的干面粉。几乎不等粗面条回复甩动到最高点,大厨的手又是一番上下倒置,在这之间双手似乎还交接了一次。 单条的粗面条顷刻间在指缝中被拉成了细条。 这简直不是在看厨师下厨,这就是在看杂技表演!有着几万年阅历的拉玛赫媞这时也免不得目瞪口呆。至于后面的余音她也是张着嘴看完的。她开始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位学徒会看起来对大厨如此顺从了。 学会了这一套制面的技巧,混进皇室的厨房完全不成问题啊! 面团不消一会就变成了细面条组成的集合。大厨轻松地把面条扯断,丢进了方方正正的大锅当中,顺手把还未拉开的结塞回另一块面团里。这还没算完,他这已经掏出了大碗,径直打开旁边的箱子 那是切碎了的牛肚。仅仅是煮过的?拉玛赫媞一阵疑惑。不过她已经完全地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大厨绝对后面还有料! 果不其然。似乎是酒的液体,拌着拉玛赫媞完全不知道的香料菜在大碗里头翻滚。虽然并没有加温,但是别样冲天的气味已经随着牛肉汤的味道扩散到了整个餐厅。大厨示意学徒工把凉拌菜装盘,自己猛地从锅旁抄出一柄丝网勺子。 黄色的面条从水底蹦出,顺从地躺在了另一个碗底。刚刚扶住碗的大厨右手又已经移到了另一个锅旁,里头是沁人心脾的牛肉汤——只不过颜色是拉玛赫媞完全没有见识过的暗酱色。 一连串的表演之后,餐盘上和餐盘上的两个碗被端到了口水和星星眼齐飞的拉玛赫媞面前。她此刻开始相信,埃尔塔人屈服于异界来客的原因并不仅仅是武力,也不仅仅是商业,而是口腹之欲! 当然,她很快就会修正这份答案的。 第二十四章 夜生活与人口增长率 作为全国最晚迎来夜色的大都市,门东市的夜生活来得最晚。如果说门东市的工人一家子正在食堂外看着正夏的红霞,希尔齐的渔港在此时已经沉浸在了梦乡当中。 事实上按距离来说,两者的时差仅仅只有三个小时。 拉玛赫媞从牛肉面店大快朵颐地出来之后,不过瘾的她顶着漫天红霞又拐进了咬O得生煎在埃尔塔的分店。连续歼灭两份生煎包连带一碗羹汤,精灵小姐才满足地踏进夜色当中。 繁星,双月都为之失色的夜色。这是拉玛赫媞一瞬间对门东市的印象。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冲击着她的感官。 门前的街上走动着无数埃尔塔人和他们的家人。而亮黄色的灯光,就这么点亮在无数比一层楼还要高的铁柱顶端,普照着大地。 在门东市之外的地方,要在城市当中享受夜生活有且只有一种途径——庞大的篝火晚会或者狂欢节。当然,像半年前的盾城那样全民奋起搞大新闻则不在其列,那是拿城市和自己的生命在作死。 通常来说,在一年的绝大多数时间里,盗贼和抢匪们还有靠捕捉前者为生的地方官,地方军队会合并在户外拉起宵禁的弥天大网。在这种黑白两道都让人不愿意碰上的夜晚,当然也不会有人愿意顶着轻则被扒个精光重则被掳去做罪犯或是奴隶的危险随意出门吧。 隐去了长耳的精灵小姐在这灯光的海洋里迷失了双眼。尽管门东市大部分地区只是保持着治安和交通所必要的灯光,但是这里是市中心。从门东市郊外的火力发电厂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强大电力不停通过高压地下电网和变电站,涌入市中心——同时也是夜生活中心。 被食品店簇拥着的“门东市第一百货”和“门东市便民超市总店”此刻也点亮着白蓝红兼备的大招牌,招牌的周围还要用彩色灯管点缀一番。 路牌上灯,广告牌上灯,公交车站上灯。商店街某些店铺门口还额外摆着长昼节特惠的宣传灯牌。人类最害怕的黑暗并不需要等待太阳跑到极北位置就被驱散到了城外的角落。 行走在商店街的拉玛赫媞也不得不为这座没有夜晚的都市击节称赞。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欣赏繁星,但总比只能欣赏繁星好吧。 埃尔塔再庞大的商业区,到夜间也会门户紧闭,只有服务最高级人士的店铺会点亮价格高昂的油脂灯或是更贵的魔粉灯具。穷人当然是玩不起蜡烛的,渔民或许会借着蜡烛修补渔网,商人或许也会在烛光等下结算今天的鸡毛账。但这都不能算在“娱乐”范围内。 也就是说,一般的埃尔塔人——乃至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的原住民,都没有享受夜间时间的方法。他们甚至要把所有要做的工作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做完,在夜晚只能拉着被子赶紧入睡,明天争取和太阳一起起床。同时还要记得把门锁紧,提防着可能出现且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 其实要说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娱乐也是有的,那就是夫妻之间搞一些好孩子不能知道的事情。埃尔塔的人口就是这样无形增长的。虽然早有老先辈总结出了和月事有关的“安全期”计算方法,但是这并非万无一失——当然大部分情况之下是双方激情难忍,搞出了人命……那可是老先辈们血的教训啊。 在商店街之外,拉玛赫媞看不见的地方,夜间篮球场,排球场吸收着埃尔塔年轻工人在白天尚未消耗干净的活力。而电影院,广播电台则吸引了一般闲人,特别是女性的注意力。连载性质的广播节目受妇女热捧,至于她们的夫君则在球场,不用担心在一旁被晾。 而拉玛赫媞亲眼所见的,则是无数情侣或者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商店街散步。商店街的尽头则是连接着门东市中心公园,那里会有更多休憩的家庭。 娱乐的多样性,其结果就是生育率的无意降低。 拉玛赫媞初来门东市的午后和下午,她所见的只是一座看起来稍显寂寥的城市。精灵特有十二分灵敏的戒备心也因为气氛被格外强化。而现在她可以完全放松警惕了。那些看起来机械,怪异的建筑此时和白天看起来的观感完全不同。 她原本打算是吃饱了烤面筋就回到住处去从高处观察这座城市的夜景。但现在她已经被人潮包裹着几乎不能自已。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全新的世界。拉玛赫媞是精灵族不假,但是她依旧和人类的雌性有一样的奇怪癖好,那就是购物欲。 精灵购物欲的突破阀值确实要比一般人要高。但是能忍住通常市场大血拼的精灵又怎么能是集现代化商业手段之大成的大商场的对手?走进了“门东市第一百货”的大门之后,拉玛赫媞的自信和购物欲就一齐决堤了。 饰品店里的小蝴蝶结和猫耳帽子让她爱不释手——五元人民币在此石沉大海,在进下一间店之前她还十分洋洋自得,但是下一步她就发现她的小算盘打错了。饰品店隔壁的鞋店里漂亮的凉鞋也很中她的意,虽然定价达到十元,但是她依旧很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把钱花光呢? 很快这位精灵老太……少女就释然了。适合女孩身形的胸衣——想买。有弹性的袜子——想买。各种裙子——想买……既然什么都想买,那么就不用担心为什么没有钱了。 埃尔塔的姑娘们更是把爱美精神发挥到极致。她们能够攒上十天半个月的工钱买一条裙子。战斗英雄贝斯隆的新婚妻子就是攒了一个月的工钱和贝斯隆的部分奖金一起,两人一同把门东市第一百货定价最高的一条裙子拿到手。霎时这对夫妻成为了门东市女性饭后闺中必谈的热门时事,特别是能征善战又帅的贝斯隆大手一挥拿出红钞付款的那一瞬间几乎已经升格到了神的境界,高帅富战神迷倒万千门东少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相比之下拉玛赫媞只显露出了高于埃尔塔最高水准,甚至是高于门东市中国籍雇员最高水准的美貌而已。不够这也就足够她在灯光之下被当做雄性目光的焦点了。 刚买来的猫耳帽子戴在她身上那简直就是犯规。不过这里的治安情况足够拉玛赫媞放心,偶尔体会一下人类雄性“纯洁”的目光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既然没有钱,带着猫耳帽子的拉玛赫媞就从选购状态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闲逛。同时她的购物欲也被收起,回到了观察者该有的冷静。 “咯,在未知之地的第一天,享受得还好么?” 她在二层楼的饮料店用暂用劵购买了一杯“绿茶”,学着看起来和她一样年龄的女工靠着围栏观察着一共有四层层楼,仿造国内商业中心形制的“门东市第一百货”的中庭。 从吃到喝,再到消费和消磨时间——这就是异界用以钩住埃尔塔人的饵料。这饵料的香气已经可以足够把身为精灵的拉玛赫媞一齐吊起。在想买鞋子,想买衣服的时候拉玛赫媞甚至想用成为正式居民的方法获得更多的兑换额,甚至冒着拉页的禁令直接用暂用劵去兑换人民币……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很享受呢,倒不如说是过于享受了呦。” 不止是拉玛赫媞亦或是中国人才会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大道理。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类都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需要这一天,精灵方面就可以确信埃尔塔人是为异界给出的“糖衣炮弹”所俘虏——然而拉玛赫媞所见的埃尔塔人确实是幸福的,确实是吃饱的。 当然,异界势力迫使大量埃尔塔人放弃了他们的田地,放弃了他们的故乡——这是精灵们所得到的消息。而异界势力利用埃尔塔人进入他们的工房为他们工作,薪水最终又回到异界势力开设的商店,饭馆手中。若是一般人看不透,仔细看过暂用劵说明的拉玛赫媞就算没有什么金融知识也能够把这两者之间联系起来。在她看来,门东市无非就是异界势力获取财富的手臂罢了。看似是异界人奴隶的埃尔塔人却收获了幸福,看起来真是匪夷所思。 至于他们深陷其中的消费和娱乐,那是门东市——或者说西埃尔塔之外的居民所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不,甚至连吃饱和起码的安全问题,很多埃尔塔人都无法解决。但对于精灵们来说,那是人类自己的内斗——按照规则来说,他们是不能也不宜插手的。 “别顾着享受,拉玛赫媞。天知道光鲜的表面底下有什么。” 看清楚表象十分简单。但不要说拉玛赫媞,就算精灵核心圈子里的人物,拉玛赫媞也能断定出他们没有判定面前情况是否改归类为善良或是邪恶的能力。 “嗯,我会长期的观察下去的。夹心面饼想知道夹心的内容,总得吧外面的面饼皮咬破吧? 第二十四章 夜生活与人口增长率 作为全国最晚迎来夜色的大都市,门东市的夜生活来得最晚。如果说门东市的工人一家子正在食堂外看着正夏的红霞,希尔齐的渔港在此时已经沉浸在了梦乡当中。 事实上按距离来说,两者的时差仅仅只有三个小时。 拉玛赫媞从牛肉面店大快朵颐地出来之后,不过瘾的她顶着漫天红霞又拐进了咬O得生煎在埃尔塔的分店。连续歼灭两份生煎包连带一碗羹汤,精灵小姐才满足地踏进夜色当中。 繁星,双月都为之失色的夜色。这是拉玛赫媞一瞬间对门东市的印象。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冲击着她的感官。 门前的街上走动着无数埃尔塔人和他们的家人。而亮黄色的灯光,就这么点亮在无数比一层楼还要高的铁柱顶端,普照着大地。 在门东市之外的地方,要在城市当中享受夜生活有且只有一种途径——庞大的篝火晚会或者狂欢节。当然,像半年前的盾城那样全民奋起搞大新闻则不在其列,那是拿城市和自己的生命在作死。 通常来说,在一年的绝大多数时间里,盗贼和抢匪们还有靠捕捉前者为生的地方官,地方军队会合并在户外拉起宵禁的弥天大网。在这种黑白两道都让人不愿意碰上的夜晚,当然也不会有人愿意顶着轻则被扒个精光重则被掳去做罪犯或是奴隶的危险随意出门吧。 隐去了长耳的精灵小姐在这灯光的海洋里迷失了双眼。尽管门东市大部分地区只是保持着治安和交通所必要的灯光,但是这里是市中心。从门东市郊外的火力发电厂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强大电力不停通过高压地下电网和变电站,涌入市中心——同时也是夜生活中心。 被食品店簇拥着的“门东市第一百货”和“门东市便民超市总店”此刻也点亮着白蓝红兼备的大招牌,招牌的周围还要用彩色灯管点缀一番。 路牌上灯,广告牌上灯,公交车站上灯。商店街某些店铺门口还额外摆着长昼节特惠的宣传灯牌。人类最害怕的黑暗并不需要等待太阳跑到极北位置就被驱散到了城外的角落。 行走在商店街的拉玛赫媞也不得不为这座没有夜晚的都市击节称赞。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欣赏繁星,但总比只能欣赏繁星好吧。 埃尔塔再庞大的商业区,到夜间也会门户紧闭,只有服务最高级人士的店铺会点亮价格高昂的油脂灯或是更贵的魔粉灯具。穷人当然是玩不起蜡烛的,渔民或许会借着蜡烛修补渔网,商人或许也会在烛光等下结算今天的鸡毛账。但这都不能算在“娱乐”范围内。 也就是说,一般的埃尔塔人——乃至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的原住民,都没有享受夜间时间的方法。他们甚至要把所有要做的工作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做完,在夜晚只能拉着被子赶紧入睡,明天争取和太阳一起起床。同时还要记得把门锁紧,提防着可能出现且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 其实要说耗费时间和精力的娱乐也是有的,那就是夫妻之间搞一些好孩子不能知道的事情。埃尔塔的人口就是这样无形增长的。虽然早有老先辈总结出了和月事有关的“安全期”计算方法,但是这并非万无一失——当然大部分情况之下是双方激情难忍,搞出了人命……那可是老先辈们血的教训啊。 在商店街之外,拉玛赫媞看不见的地方,夜间篮球场,排球场吸收着埃尔塔年轻工人在白天尚未消耗干净的活力。而电影院,广播电台则吸引了一般闲人,特别是女性的注意力。连载性质的广播节目受妇女热捧,至于她们的夫君则在球场,不用担心在一旁被晾。 而拉玛赫媞亲眼所见的,则是无数情侣或者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在商店街散步。商店街的尽头则是连接着门东市中心公园,那里会有更多休憩的家庭。 娱乐的多样性,其结果就是生育率的无意降低。 拉玛赫媞初来门东市的午后和下午,她所见的只是一座看起来稍显寂寥的城市。精灵特有十二分灵敏的戒备心也因为气氛被格外强化。而现在她可以完全放松警惕了。那些看起来机械,怪异的建筑此时和白天看起来的观感完全不同。 她原本打算是吃饱了烤面筋就回到住处去从高处观察这座城市的夜景。但现在她已经被人潮包裹着几乎不能自已。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全新的世界。拉玛赫媞是精灵族不假,但是她依旧和人类的雌性有一样的奇怪癖好,那就是购物欲。 精灵购物欲的突破阀值确实要比一般人要高。但是能忍住通常市场大血拼的精灵又怎么能是集现代化商业手段之大成的大商场的对手?走进了“门东市第一百货”的大门之后,拉玛赫媞的自信和购物欲就一齐决堤了。 饰品店里的小蝴蝶结和猫耳帽子让她爱不释手——五元人民币在此石沉大海,在进下一间店之前她还十分洋洋自得,但是下一步她就发现她的小算盘打错了。饰品店隔壁的鞋店里漂亮的凉鞋也很中她的意,虽然定价达到十元,但是她依旧很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把钱花光呢? 很快这位精灵老太……少女就释然了。适合女孩身形的胸衣——想买。有弹性的袜子——想买。各种裙子——想买……既然什么都想买,那么就不用担心为什么没有钱了。 埃尔塔的姑娘们更是把爱美精神发挥到极致。她们能够攒上十天半个月的工钱买一条裙子。战斗英雄贝斯隆的新婚妻子就是攒了一个月的工钱和贝斯隆的部分奖金一起,两人一同把门东市第一百货定价最高的一条裙子拿到手。霎时这对夫妻成为了门东市女性饭后闺中必谈的热门时事,特别是能征善战又帅的贝斯隆大手一挥拿出红钞付款的那一瞬间几乎已经升格到了神的境界,高帅富战神迷倒万千门东少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相比之下拉玛赫媞只显露出了高于埃尔塔最高水准,甚至是高于门东市中国籍雇员最高水准的美貌而已。不够这也就足够她在灯光之下被当做雄性目光的焦点了。 刚买来的猫耳帽子戴在她身上那简直就是犯规。不过这里的治安情况足够拉玛赫媞放心,偶尔体会一下人类雄性“纯洁”的目光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既然没有钱,带着猫耳帽子的拉玛赫媞就从选购状态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闲逛。同时她的购物欲也被收起,回到了观察者该有的冷静。 “咯,在未知之地的第一天,享受得还好么?” 她在二层楼的饮料店用暂用劵购买了一杯“绿茶”,学着看起来和她一样年龄的女工靠着围栏观察着一共有四层层楼,仿造国内商业中心形制的“门东市第一百货”的中庭。 从吃到喝,再到消费和消磨时间——这就是异界用以钩住埃尔塔人的饵料。这饵料的香气已经可以足够把身为精灵的拉玛赫媞一齐吊起。在想买鞋子,想买衣服的时候拉玛赫媞甚至想用成为正式居民的方法获得更多的兑换额,甚至冒着拉页的禁令直接用暂用劵去兑换人民币……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很享受呢,倒不如说是过于享受了呦。” 不止是拉玛赫媞亦或是中国人才会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大道理。只要是心智正常的人类都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需要这一天,精灵方面就可以确信埃尔塔人是为异界给出的“糖衣炮弹”所俘虏——然而拉玛赫媞所见的埃尔塔人确实是幸福的,确实是吃饱的。 当然,异界势力迫使大量埃尔塔人放弃了他们的田地,放弃了他们的故乡——这是精灵们所得到的消息。而异界势力利用埃尔塔人进入他们的工房为他们工作,薪水最终又回到异界势力开设的商店,饭馆手中。若是一般人看不透,仔细看过暂用劵说明的拉玛赫媞就算没有什么金融知识也能够把这两者之间联系起来。在她看来,门东市无非就是异界势力获取财富的手臂罢了。看似是异界人奴隶的埃尔塔人却收获了幸福,看起来真是匪夷所思。 至于他们深陷其中的消费和娱乐,那是门东市——或者说西埃尔塔之外的居民所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不,甚至连吃饱和起码的安全问题,很多埃尔塔人都无法解决。但对于精灵们来说,那是人类自己的内斗——按照规则来说,他们是不能也不宜插手的。 “别顾着享受,拉玛赫媞。天知道光鲜的表面底下有什么。” 看清楚表象十分简单。但不要说拉玛赫媞,就算精灵核心圈子里的人物,拉玛赫媞也能断定出他们没有判定面前情况是否改归类为善良或是邪恶的能力。 “嗯,我会长期的观察下去的。夹心面饼想知道夹心的内容,总得吧外面的面饼皮咬破吧? 第二十五章 该来的总会来 今夜,亚德里城除了城墙上的火把自然也和其他埃尔塔城市一样,寂静无声。 外面的庄园据点被不明身份的部队连续攻占,农奴也被释放……而莫名其妙冒出来举着多尼瓦大旗的义勇军也连续用人海战术攻下多个南方的据点。 亚德里守军并没有把这两拨人当回事,加强戒备的仅仅只有城墙上的岗哨而已。他们自持城防工事完备,只要关紧城门就能万无一失…… 而义勇军更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攻打一个百人队据守的庄园有能力兵分三路,却崩溃了其中的一路,付出了起码五百以上的伤亡才打退了守军,其中十多个还逃出生天,连滚带爬地把消息报告到亚德里。 黑暗之中就算靠着星光也不足以进行攻城作战。而举着火把就无疑暴露了目标——这就是亚德里守军的逻辑,简单直白。 插在城东一角的火把上,焰心微微摇了一下。但是没有人能够发现四周究竟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除却最近的紧张气氛,士兵们抬头能够看见的依旧只有满天星辰。该地的城墙并非土木工事完备,应对攻城战而准备的高墙,充其量也就是用于维持治安的,约六米高的石砖包土墙罢了。对于亚德里而言,真正的“城墙”则是在城心的堡垒石墙。 什么吸盘,锚钩,一律都不需要。十几个浑身漆黑的人影闪到城墙跟下,背靠背地托举起人梯。 若是三米的楼板,这些伞兵都是可以直接抓住板边把自己轻松拉上去的。而现在像杂技演员一般被抱到人梯顶端的突击手,则需要靠全队配合的最后一下跳跃攀上暂时没有人注意的城墙边缘。 墙根下的动静还没有昆虫鸣叫和城内赌博的吼声来得大。夏夜也使得士兵们疲倦不堪,三三两两地聚在城墙上能够靠背的边缘,扯着淡拉着家常。 “一,二,三,上!”岭南的小伙子猛地一发力,双手便顺利攀住了实物。腰一抖,手臂一弯,他的军靴就已经稳稳地踩在城墙上。 他警觉地把夜视镜往下翻,盖住了眼睛。很好,这里不仅漆黑一片,夜视镜的范围内也几乎看不到人。确定了安全的他才把绳梯伸向城墙外,端着步枪紧紧盯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放下绳梯之后,两个班的特遣队员轻松登墙。这样的场景还在其他多个突破口同时上演。 特遣队不仅要打下亚德里,还要来个关门打狗。具体的清剿可以等天亮之后移交给正在往这里赶来的义勇军,但是他们必须在敌人没有发现之前干掉还在摸鱼的敌军主力。 城门台上的三名戡乱军士兵正在边抽边交流自制的烟卷——也不知道是夹了什么草的奇怪东西。 “你,左边那个。我中间那个,小夏右边那个。各三发,走!” 带着灭音器的手枪精准地从黑暗当中吐出火焰和子弹。其中两名戡乱军当场毙命,而另外一位捂着脖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鲜血和空气从颈部当中喷涌而出,可惜除了特遣队之外没有人看见。 噗噗——带头的队员从黑暗当中现身,抬手就给这还在挣扎的烟鬼补了两枪。七八十分贝的噪音根本无法传进城内。 “谭队,南组已控制城门。”他边把弹匣抽出检查残弹,边站在血泊上若无其事地报告道。 “嗯很好。”谭石坚此时也亲自上阵,负责东门的攻坚与清剿。“继续看好城门,你们组的任务就是别让任何一只跳蚤从门里出去,有变动会随时通知你们的。” 亚德里城内也依旧有平民。但是这些平民是如何在敌人的威逼下保命不失的?谭石坚没必要去知道。城里星星点点的篝火旁那些赌博的士兵他也没有兴趣去冒着危险逐一清除。确切的说,他只要清除掉其中一个就可以了。 谭石坚面前是五个聚赌戡乱军士兵的尸体,洒落满地的中国产扑克牌,还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就靠这个来烧屋?还是太逊了点吧。” 示意所有士兵走出房门的谭石坚猛地把油灯摔在了床上。一开始火苗看起来已经消失,而顷刻之间整块床单成为了灯芯,而油则被吸收进了灯芯里。熊熊大火开始吞噬着床板,茶几…… “谭队,是你放火了吧?”谭石坚装作惊慌的样子走出门外时,看到的是马尔科姆那张有点颜色的脸。 “哪有,失手打翻了油灯而已。咱们别耽搁,快去下一个敌军据点。”这谭石坚倒也不慌不忙,装作一副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样子来——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慌。 马尔科姆还想说什么,看到全队都向东飞奔而去,也只好叹口气作罢。制造起火灾让戡乱军集中来救火,方便集中消灭——看过不少兵书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谭石坚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也一起装糊涂而已。 谭石坚领头的两个班才刚走到小广场拐角,那间小房子已经烧得无可救药,正向周围扩散着热度和火焰。倘若要真的在这里讲仁慈,那么亚德里城也不用打了。想到这里马尔科姆也就有些释然。 现在的痛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活下去……虽然真相很残酷。但是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马尔科姆一边背着弓箭小跑前进,一边如是地祝愿着亚德里城无辜的住民。如果他也协助隐瞒真相,那么在历史上这就是一起聚赌士兵不慎打翻油灯——呸,哪来的这么多理由——这就是一起亚德里守军意外引发的火灾,待到义勇军前来救援时马德里城已经几无活口。嗯,就是这么简单。 谭石坚根本没有去什么下一个据点,他就带着部队回到城墙上静静地等待火焰从吞噬几座住房,到吞噬半个街区。天知道那些突然暴起的火墙是不是谭石坚打进那个岗屋之前就布置好的道具呢?马尔科姆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被信任的原因。 “报告长官,东门附近着火了!”传令兵骑着马把信息传到亚德里城守将的时候,火势已经发展到根本无法控制。但是传令兵传来的依旧只是他所知晓的烧了半个街区的情况——现在整个街区都埋在火海里不得脱身。 “混蛋,不成事的戡乱军!”亚德里城守将听到消息立刻给了传令兵一个水平横移外加转体三百六十度的大耳光子。“救不了火,你让东门守将提头来见!” 亚德里城守将是原直属地带的退役军官,因为站队的斗争而被清理出现役。他一直仍以自己身为埃尔塔正规军的身份来面对一切。在他眼前,这些多半是半路出家的戡乱军都是废物点心。“传令兵!” 他一挥手,几个在远处瑟瑟发抖的传令兵赶忙到跟前示意。 “各自去通告北南西门守将,拿出兵力去协助东门救火!”两鬓有些斑白的亚德里城守将也略微觉得这是敌人攻城的前兆——但是就这样任凭大火把河东的城区全部烧个精光?还是调动兵力造成各门防御空缺?不,只要保证城门不失,调动多少兵力都是可以的。要真把城烧光了,自己还做什么城守将? 可惜城门早就失了。现在的四个城门并非是御敌保命的关隘,而是被牢牢看守住的监狱大门。更可惜的是,上到城守将,下到门守将,还齐齐地被瞒在鼓里。 从最近的几个水井到火场,站满了满头大汗光着膀子的戡乱军。要说什么时候最适合集中火力,当然是现在他们都手无寸铁的时候了。 而在火场外面,戡乱军士兵也在努力地拆除木质房屋——如果不能阻止火墙推进,那么拆除火源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这一招在传送门的另一端和这里都被广泛运用于扑灭森林大火,埃尔塔对付联排木质房屋火灾时也常有使用。 “再等等。”谭石坚趴在城墙靠里的边缘回应着属下的催促。“鱼还没填满网呢。” 他得眼见得有人从其他方向加入救火的行列,把火势压下去才会出手摘桃子。从这一点来说,他的做法和第一次放火烧魔粉田并无二致。 先念往生咒,再来跳出来大喊“蛇蝎缠身应解脱,我佛慈悲亦惩恶”。就是这么个道理。 东门这边倒是优哉游哉,而北门一侧则遇到了小麻烦。意图出城求援的斥候马队在城门大街前被扫射全灭。在这之后,等不及马队回报的北门守军一部直接发觉了城门处的不对劲,对门楼发起了猛攻。 然而区区三,四百人的剩余部队又何尝是有自动武器的两个步兵班的对手呢?丢下一街的横尸,剩下几个动作反应快的,滚进路旁角落的士兵和一开始打了寒颤没踏进街心的士兵得以逃出生天。 眼见得三门出不去,一门烧大火,全城一片混乱,而谭石坚部则拉动了枪机,打开了保险。马尔科姆也拈弓待发…… 眼见得,亚德里城内的戡乱军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第二十五章 该来的总会来 今夜,亚德里城除了城墙上的火把自然也和其他埃尔塔城市一样,寂静无声。 外面的庄园据点被不明身份的部队连续攻占,农奴也被释放……而莫名其妙冒出来举着多尼瓦大旗的义勇军也连续用人海战术攻下多个南方的据点。 亚德里守军并没有把这两拨人当回事,加强戒备的仅仅只有城墙上的岗哨而已。他们自持城防工事完备,只要关紧城门就能万无一失…… 而义勇军更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攻打一个百人队据守的庄园有能力兵分三路,却崩溃了其中的一路,付出了起码五百以上的伤亡才打退了守军,其中十多个还逃出生天,连滚带爬地把消息报告到亚德里。 黑暗之中就算靠着星光也不足以进行攻城作战。而举着火把就无疑暴露了目标——这就是亚德里守军的逻辑,简单直白。 插在城东一角的火把上,焰心微微摇了一下。但是没有人能够发现四周究竟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除却最近的紧张气氛,士兵们抬头能够看见的依旧只有满天星辰。该地的城墙并非土木工事完备,应对攻城战而准备的高墙,充其量也就是用于维持治安的,约六米高的石砖包土墙罢了。对于亚德里而言,真正的“城墙”则是在城心的堡垒石墙。 什么吸盘,锚钩,一律都不需要。十几个浑身漆黑的人影闪到城墙跟下,背靠背地托举起人梯。 若是三米的楼板,这些伞兵都是可以直接抓住板边把自己轻松拉上去的。而现在像杂技演员一般被抱到人梯顶端的突击手,则需要靠全队配合的最后一下跳跃攀上暂时没有人注意的城墙边缘。 墙根下的动静还没有昆虫鸣叫和城内赌博的吼声来得大。夏夜也使得士兵们疲倦不堪,三三两两地聚在城墙上能够靠背的边缘,扯着淡拉着家常。 “一,二,三,上!”岭南的小伙子猛地一发力,双手便顺利攀住了实物。腰一抖,手臂一弯,他的军靴就已经稳稳地踩在城墙上。 他警觉地把夜视镜往下翻,盖住了眼睛。很好,这里不仅漆黑一片,夜视镜的范围内也几乎看不到人。确定了安全的他才把绳梯伸向城墙外,端着步枪紧紧盯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放下绳梯之后,两个班的特遣队员轻松登墙。这样的场景还在其他多个突破口同时上演。 特遣队不仅要打下亚德里,还要来个关门打狗。具体的清剿可以等天亮之后移交给正在往这里赶来的义勇军,但是他们必须在敌人没有发现之前干掉还在摸鱼的敌军主力。 城门台上的三名戡乱军士兵正在边抽边交流自制的烟卷——也不知道是夹了什么草的奇怪东西。 “你,左边那个。我中间那个,小夏右边那个。各三发,走!” 带着灭音器的手枪精准地从黑暗当中吐出火焰和子弹。其中两名戡乱军当场毙命,而另外一位捂着脖子,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鲜血和空气从颈部当中喷涌而出,可惜除了特遣队之外没有人看见。 噗噗——带头的队员从黑暗当中现身,抬手就给这还在挣扎的烟鬼补了两枪。七八十分贝的噪音根本无法传进城内。 “谭队,南组已控制城门。”他边把弹匣抽出检查残弹,边站在血泊上若无其事地报告道。 “嗯很好。”谭石坚此时也亲自上阵,负责东门的攻坚与清剿。“继续看好城门,你们组的任务就是别让任何一只跳蚤从门里出去,有变动会随时通知你们的。” 亚德里城内也依旧有平民。但是这些平民是如何在敌人的威逼下保命不失的?谭石坚没必要去知道。城里星星点点的篝火旁那些赌博的士兵他也没有兴趣去冒着危险逐一清除。确切的说,他只要清除掉其中一个就可以了。 谭石坚面前是五个聚赌戡乱军士兵的尸体,洒落满地的中国产扑克牌,还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就靠这个来烧屋?还是太逊了点吧。” 示意所有士兵走出房门的谭石坚猛地把油灯摔在了床上。一开始火苗看起来已经消失,而顷刻之间整块床单成为了灯芯,而油则被吸收进了灯芯里。熊熊大火开始吞噬着床板,茶几…… “谭队,是你放火了吧?”谭石坚装作惊慌的样子走出门外时,看到的是马尔科姆那张有点颜色的脸。 “哪有,失手打翻了油灯而已。咱们别耽搁,快去下一个敌军据点。”这谭石坚倒也不慌不忙,装作一副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样子来——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慌。 马尔科姆还想说什么,看到全队都向东飞奔而去,也只好叹口气作罢。制造起火灾让戡乱军集中来救火,方便集中消灭——看过不少兵书的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谭石坚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就是想让自己也一起装糊涂而已。 谭石坚领头的两个班才刚走到小广场拐角,那间小房子已经烧得无可救药,正向周围扩散着热度和火焰。倘若要真的在这里讲仁慈,那么亚德里城也不用打了。想到这里马尔科姆也就有些释然。 现在的痛是为了以后更好的活下去……虽然真相很残酷。但是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马尔科姆一边背着弓箭小跑前进,一边如是地祝愿着亚德里城无辜的住民。如果他也协助隐瞒真相,那么在历史上这就是一起聚赌士兵不慎打翻油灯——呸,哪来的这么多理由——这就是一起亚德里守军意外引发的火灾,待到义勇军前来救援时马德里城已经几无活口。嗯,就是这么简单。 谭石坚根本没有去什么下一个据点,他就带着部队回到城墙上静静地等待火焰从吞噬几座住房,到吞噬半个街区。天知道那些突然暴起的火墙是不是谭石坚打进那个岗屋之前就布置好的道具呢?马尔科姆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被信任的原因。 “报告长官,东门附近着火了!”传令兵骑着马把信息传到亚德里城守将的时候,火势已经发展到根本无法控制。但是传令兵传来的依旧只是他所知晓的烧了半个街区的情况——现在整个街区都埋在火海里不得脱身。 “混蛋,不成事的戡乱军!”亚德里城守将听到消息立刻给了传令兵一个水平横移外加转体三百六十度的大耳光子。“救不了火,你让东门守将提头来见!” 亚德里城守将是原直属地带的退役军官,因为站队的斗争而被清理出现役。他一直仍以自己身为埃尔塔正规军的身份来面对一切。在他眼前,这些多半是半路出家的戡乱军都是废物点心。“传令兵!” 他一挥手,几个在远处瑟瑟发抖的传令兵赶忙到跟前示意。 “各自去通告北南西门守将,拿出兵力去协助东门救火!”两鬓有些斑白的亚德里城守将也略微觉得这是敌人攻城的前兆——但是就这样任凭大火把河东的城区全部烧个精光?还是调动兵力造成各门防御空缺?不,只要保证城门不失,调动多少兵力都是可以的。要真把城烧光了,自己还做什么城守将? 可惜城门早就失了。现在的四个城门并非是御敌保命的关隘,而是被牢牢看守住的监狱大门。更可惜的是,上到城守将,下到门守将,还齐齐地被瞒在鼓里。 从最近的几个水井到火场,站满了满头大汗光着膀子的戡乱军。要说什么时候最适合集中火力,当然是现在他们都手无寸铁的时候了。 而在火场外面,戡乱军士兵也在努力地拆除木质房屋——如果不能阻止火墙推进,那么拆除火源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这一招在传送门的另一端和这里都被广泛运用于扑灭森林大火,埃尔塔对付联排木质房屋火灾时也常有使用。 “再等等。”谭石坚趴在城墙靠里的边缘回应着属下的催促。“鱼还没填满网呢。” 他得眼见得有人从其他方向加入救火的行列,把火势压下去才会出手摘桃子。从这一点来说,他的做法和第一次放火烧魔粉田并无二致。 先念往生咒,再来跳出来大喊“蛇蝎缠身应解脱,我佛慈悲亦惩恶”。就是这么个道理。 东门这边倒是优哉游哉,而北门一侧则遇到了小麻烦。意图出城求援的斥候马队在城门大街前被扫射全灭。在这之后,等不及马队回报的北门守军一部直接发觉了城门处的不对劲,对门楼发起了猛攻。 然而区区三,四百人的剩余部队又何尝是有自动武器的两个步兵班的对手呢?丢下一街的横尸,剩下几个动作反应快的,滚进路旁角落的士兵和一开始打了寒颤没踏进街心的士兵得以逃出生天。 眼见得三门出不去,一门烧大火,全城一片混乱,而谭石坚部则拉动了枪机,打开了保险。马尔科姆也拈弓待发…… 眼见得,亚德里城内的戡乱军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第二十六章 你会我也会 “自由射击!” 刚刚把火势控制下来,以为就此能够松一口气的戡乱军绝无可能想到,背后冒出了一群通体漆黑的死神。 扫射,更换弹匣,再扫射。刚从火场脱身的戡乱军就这样像秋后的小麦一般,还未喊出投降两个字就被收割倒地。 一片漆黑之中,戡乱军剑士赤手空拳地在废墟之间踩着还有些热度的小路,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脚步声依旧在跟着他!他终于不顾满头的冷汗热汗,回头望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要了他的老命。 黑色的恶魔依旧紧跟在他背后,幽绿的眼神几乎要摄走人的魂魄……从摇动的绿色当中他看到了绝望,看到了难以摆脱的死亡。 双腿一软——剑士屎尿齐下,瘫软在地。 “呦,还没开枪就死了?”特遣队士兵上前对着头补了两枪。“本来还想顺藤摸瓜摸出营地的,真是晦气……嗯?什么味道?我X!” 战至黎明,全城的戡乱军除城堡一部之外已被全部肃清。特遣队也已经确保了粮库等地的安全——依旧未损一兵一卒,这次亚德里地区降下作战可谓是大获全胜。 太阳重新自东边升起,西方地平线还处在黑暗之中。在光明与黑暗交接的时刻,义勇军的新头目——西密特斯的雇工米其塔带领着千人规模的义勇军按照约定来和特遣队交接这座城市的城防…… 西密特斯在之前的一次对庄园攻坚战当中带领的分兵被据点守军针对性攻击,他自己也身死军中。西密特斯或许种地算是个中能手,却没有带兵的才能,这也算是他败亡的原因之一吧。 尽管军器和粮秣多有损耗,但得益于不断攻陷戡乱军据点带来的声望和经验,米其塔接手的义勇军不断有农奴幸存者来投军。 陆航的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在已经没有威胁的城外空地上。放下了预定供给义勇军的物资之后载着谭石坚以下的十个班匆忙离去——至此,亚德里地区的战事告一段落…… 同日,载着韦博士一行人的商队船也再次从希尔齐出发……在双方知道和不知道的各个角落里,埃尔塔可谓是一日三变。 送走了商队和使者,欧费蒙德里奇瘫软在密室的长椅上陷入沉思。昨天最后的秘密磋商,对方正襟危坐好整以暇地告诉他,作为诱饵的直属地区亚德里城将于今晚陷落。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对,不是昨晚也不是明晚,对方很肯定地告诉他——就是今晚。 贵为一军之将的他也被对方的强大气场所慑服。他若是没有确切消息,是不会信口开河的。 和欧费蒙德里奇彻夜长谈过的韦博士其个人知识远在自己之上,这一点是他自己十分清楚的。对方的通讯手段完全可以突破他和他所属部门的最好防御。如果说是这样的话,那么真正的异界军插上翅膀到亚德里来把戡乱军打个头破血流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那么,按照两方口头达成的密约,西征军总监便可以开始以平定叛乱为由调动前方他觉得还有用——或者说没必要干掉的部队。 欧费蒙德里奇在长躺椅上翻了个身,拿起艾连娜泡的异界“奶茶”喝了一口。思绪随着甜味在口腔里扩散而显得渐渐清晰。 一直到现在为止,欧费蒙德里奇都感觉到自己隐隐约约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不过对方肯用谈的方式,难道说是不知道自己在搞魔枪革新,骑虎难下么? 他猛地站起来,开始在室内踱步。整件事要怎么办已经尘埃落定,由不得他再去改上哪怕一个字。在敌人的暗算中被弄死是死,被日益紧绷的反革新势力弄死也是死,打不下埃尔塔回去提头谢罪更是死的不能再死,拿不出取悦神大人的宝物那也是会被早已积蓄极大不满的高层简单踩死……怎么死都行,但是欧费蒙德里奇必须搞清楚透着邪气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有能够跨越广袤的封锁线直接打下亚德里城,那为什么不把手伸长一些,直接杀到希尔齐来把自己直接击杀,前线一齐进攻结束埃尔塔的被占领状态? 惊悚的欧费蒙德里奇注意到了他最不想注意的事实——这也就是说,自己对西埃尔塔而言还有使用价值? 一声冷汗从头到脚。欧费蒙德里奇绝无可能料到他为了建设魔枪队伍的进出口贸易使得自己成为了同时受两方欢迎的人——但可惜,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清晰无比的摆在他的面前。 霎时间天地之间一切都解构得无比简单,像是塌下来一般——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迷失了多久,才下定决心——就算是死路也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热度逐渐渗透到室内。头顶的炼金工房也在进行着搬迁作业,把已经没有用的假铜币制造机械搬到郊外去协助魔粉枪的部件生产……声响和热度一同作用,才把他勉勉强强地拉回了现实世界。 剩下的疑问,也就只有“西埃尔塔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魔粉”一个了。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搞出什么玩意儿来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 西埃尔塔所需的魔粉,其中一半是为了进行植物加速培养的实验,而另外一半则交给红龙团成员进行红龙之国的设备复原。在学业之余让他们复制出他们祖辈的技术结晶,能够更有效的发掘出魔法和这个世界的真相——同时魔法工业蕴含的可能性,也不禁让人对之垂涎欲滴。毕竟如果今后各项能源都在埃尔塔吃不开,最后还是得求助于这里的原生力量嘛。 希尔齐上空的火球已经升到高点的边缘,而门东市的时间依旧是落后于海边三小时——也就是早上八点档。昨天把商店街逛个遍,又买了两大袋吃食的精灵拉玛赫媞今天一大早就神灵活现地走过门东市第一中学初中部的正门,前往距离宾馆最近的地点换取她所需的钱财。火炎小姐和吉哈特就正好切入拉玛赫媞走过的路径,自行车毫不减速地直接冲进了学校正门。 起码是以完中标准修建的门东市第一中学现在只有初中部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学生不足。可不要看不起这些“初中生”,以红龙团为例,他们虽然不是亲手创造工业革命的人,但怎么说也起码有祖辈的六成学识。让他们身为初中生只不过是说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学习道路要走罢了。 以吉哈特和他的父亲为首的红龙团目前领取的是门东市最高标准的薪资——自然,学费是免费的,薪资是作为顾问的名义支付的。所以吉哈特才能买得起自行车。虽然比不起教员们的交通工具,例如罗绫骑得是小电驴,高个儿的生物教师卢希圣是由朋友的吉普顺路接送……但是能骑上自行车,在目前门东市的埃尔塔人之中除了多尼瓦和他的妹妹之外,那可能就是佼佼者了。 “顾问”的工作自然就是重现红龙之国基于魔法和科技的双重发明,同时也为魔法本源的探索提供协助。当然,拥有充足资源和资料的他们也可以搞一些新玩意儿。例如……那些深埋在各类技术资料里头的未成品。 这也就是为何魔粉稀缺的原因之一,几个覆盖了工农业的制造机构都围着魔粉打转,还不包括几乎边缘化的埃尔塔魔法协会,魔粉能不缺么? 加工手段已经不再限制现在的红龙团搞发明创造。看过了从异界带来的枪械,吉哈特和他的女朋友就当即决定开始把从前的魔粉枪械方案重制。而多事的黄源更是上网咨询了同好,还有他那喜欢用键盘玩枪的女朋友。感谢他们的协助,在设计方案上吉哈特组根本不用费太多脑筋。从技术角度上来看,这把新枪直接从火绳枪的时代跳跃了几百年,一瞬超越了米尼前辈和霍尔前辈,还有大名鼎鼎的德莱赛击针枪,它的结构就是仿照卡曼尔莱德枪而设计的。 有了来自异界的特批,后装式猎枪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网友提供的各类整装弹壳出现前的后装方案,更是成为吉哈特绘制机械元件图的基础。 原本他还坚持要自己手工制造原型的零部件,但直到他发现制镜师哈希手里突然多了不少精确度极高的镜片,镜架和镜筒等零件时,哈希才明确告诉他:把设计图交给直接负责他们的中国人,就可以不用什么代价就获得高精度而且材质堪用的各类零件…… 有了这个谁还客串铁匠和锤子,火炉过不去呢? 新枪的身管自然就采纳了无缝管,闭锁部分还是来到门东市的机床教师和吉哈特一齐完成。枪托则是用合成树脂翻模,连击发组件的全套零件都是按图直接用数控机床加工。全枪上下大概只有附魔的木质击发部分是采用了旧技术所以无法革新。 第二十六章 你会我也会 “自由射击!” 刚刚把火势控制下来,以为就此能够松一口气的戡乱军绝无可能想到,背后冒出了一群通体漆黑的死神。 扫射,更换弹匣,再扫射。刚从火场脱身的戡乱军就这样像秋后的小麦一般,还未喊出投降两个字就被收割倒地。 一片漆黑之中,戡乱军剑士赤手空拳地在废墟之间踩着还有些热度的小路,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脚步声依旧在跟着他!他终于不顾满头的冷汗热汗,回头望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要了他的老命。 黑色的恶魔依旧紧跟在他背后,幽绿的眼神几乎要摄走人的魂魄……从摇动的绿色当中他看到了绝望,看到了难以摆脱的死亡。 双腿一软——剑士屎尿齐下,瘫软在地。 “呦,还没开枪就死了?”特遣队士兵上前对着头补了两枪。“本来还想顺藤摸瓜摸出营地的,真是晦气……嗯?什么味道?我X!” 战至黎明,全城的戡乱军除城堡一部之外已被全部肃清。特遣队也已经确保了粮库等地的安全——依旧未损一兵一卒,这次亚德里地区降下作战可谓是大获全胜。 太阳重新自东边升起,西方地平线还处在黑暗之中。在光明与黑暗交接的时刻,义勇军的新头目——西密特斯的雇工米其塔带领着千人规模的义勇军按照约定来和特遣队交接这座城市的城防…… 西密特斯在之前的一次对庄园攻坚战当中带领的分兵被据点守军针对性攻击,他自己也身死军中。西密特斯或许种地算是个中能手,却没有带兵的才能,这也算是他败亡的原因之一吧。 尽管军器和粮秣多有损耗,但得益于不断攻陷戡乱军据点带来的声望和经验,米其塔接手的义勇军不断有农奴幸存者来投军。 陆航的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在已经没有威胁的城外空地上。放下了预定供给义勇军的物资之后载着谭石坚以下的十个班匆忙离去——至此,亚德里地区的战事告一段落…… 同日,载着韦博士一行人的商队船也再次从希尔齐出发……在双方知道和不知道的各个角落里,埃尔塔可谓是一日三变。 送走了商队和使者,欧费蒙德里奇瘫软在密室的长椅上陷入沉思。昨天最后的秘密磋商,对方正襟危坐好整以暇地告诉他,作为诱饵的直属地区亚德里城将于今晚陷落。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对,不是昨晚也不是明晚,对方很肯定地告诉他——就是今晚。 贵为一军之将的他也被对方的强大气场所慑服。他若是没有确切消息,是不会信口开河的。 和欧费蒙德里奇彻夜长谈过的韦博士其个人知识远在自己之上,这一点是他自己十分清楚的。对方的通讯手段完全可以突破他和他所属部门的最好防御。如果说是这样的话,那么真正的异界军插上翅膀到亚德里来把戡乱军打个头破血流那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那么,按照两方口头达成的密约,西征军总监便可以开始以平定叛乱为由调动前方他觉得还有用——或者说没必要干掉的部队。 欧费蒙德里奇在长躺椅上翻了个身,拿起艾连娜泡的异界“奶茶”喝了一口。思绪随着甜味在口腔里扩散而显得渐渐清晰。 一直到现在为止,欧费蒙德里奇都感觉到自己隐隐约约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般。不过对方肯用谈的方式,难道说是不知道自己在搞魔枪革新,骑虎难下么? 他猛地站起来,开始在室内踱步。整件事要怎么办已经尘埃落定,由不得他再去改上哪怕一个字。在敌人的暗算中被弄死是死,被日益紧绷的反革新势力弄死也是死,打不下埃尔塔回去提头谢罪更是死的不能再死,拿不出取悦神大人的宝物那也是会被早已积蓄极大不满的高层简单踩死……怎么死都行,但是欧费蒙德里奇必须搞清楚透着邪气的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有能够跨越广袤的封锁线直接打下亚德里城,那为什么不把手伸长一些,直接杀到希尔齐来把自己直接击杀,前线一齐进攻结束埃尔塔的被占领状态? 惊悚的欧费蒙德里奇注意到了他最不想注意的事实——这也就是说,自己对西埃尔塔而言还有使用价值? 一声冷汗从头到脚。欧费蒙德里奇绝无可能料到他为了建设魔枪队伍的进出口贸易使得自己成为了同时受两方欢迎的人——但可惜,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清晰无比的摆在他的面前。 霎时间天地之间一切都解构得无比简单,像是塌下来一般——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迷失了多久,才下定决心——就算是死路也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热度逐渐渗透到室内。头顶的炼金工房也在进行着搬迁作业,把已经没有用的假铜币制造机械搬到郊外去协助魔粉枪的部件生产……声响和热度一同作用,才把他勉勉强强地拉回了现实世界。 剩下的疑问,也就只有“西埃尔塔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魔粉”一个了。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搞出什么玩意儿来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 西埃尔塔所需的魔粉,其中一半是为了进行植物加速培养的实验,而另外一半则交给红龙团成员进行红龙之国的设备复原。在学业之余让他们复制出他们祖辈的技术结晶,能够更有效的发掘出魔法和这个世界的真相——同时魔法工业蕴含的可能性,也不禁让人对之垂涎欲滴。毕竟如果今后各项能源都在埃尔塔吃不开,最后还是得求助于这里的原生力量嘛。 希尔齐上空的火球已经升到高点的边缘,而门东市的时间依旧是落后于海边三小时——也就是早上八点档。昨天把商店街逛个遍,又买了两大袋吃食的精灵拉玛赫媞今天一大早就神灵活现地走过门东市第一中学初中部的正门,前往距离宾馆最近的地点换取她所需的钱财。火炎小姐和吉哈特就正好切入拉玛赫媞走过的路径,自行车毫不减速地直接冲进了学校正门。 起码是以完中标准修建的门东市第一中学现在只有初中部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学生不足。可不要看不起这些“初中生”,以红龙团为例,他们虽然不是亲手创造工业革命的人,但怎么说也起码有祖辈的六成学识。让他们身为初中生只不过是说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学习道路要走罢了。 以吉哈特和他的父亲为首的红龙团目前领取的是门东市最高标准的薪资——自然,学费是免费的,薪资是作为顾问的名义支付的。所以吉哈特才能买得起自行车。虽然比不起教员们的交通工具,例如罗绫骑得是小电驴,高个儿的生物教师卢希圣是由朋友的吉普顺路接送……但是能骑上自行车,在目前门东市的埃尔塔人之中除了多尼瓦和他的妹妹之外,那可能就是佼佼者了。 “顾问”的工作自然就是重现红龙之国基于魔法和科技的双重发明,同时也为魔法本源的探索提供协助。当然,拥有充足资源和资料的他们也可以搞一些新玩意儿。例如……那些深埋在各类技术资料里头的未成品。 这也就是为何魔粉稀缺的原因之一,几个覆盖了工农业的制造机构都围着魔粉打转,还不包括几乎边缘化的埃尔塔魔法协会,魔粉能不缺么? 加工手段已经不再限制现在的红龙团搞发明创造。看过了从异界带来的枪械,吉哈特和他的女朋友就当即决定开始把从前的魔粉枪械方案重制。而多事的黄源更是上网咨询了同好,还有他那喜欢用键盘玩枪的女朋友。感谢他们的协助,在设计方案上吉哈特组根本不用费太多脑筋。从技术角度上来看,这把新枪直接从火绳枪的时代跳跃了几百年,一瞬超越了米尼前辈和霍尔前辈,还有大名鼎鼎的德莱赛击针枪,它的结构就是仿照卡曼尔莱德枪而设计的。 有了来自异界的特批,后装式猎枪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而网友提供的各类整装弹壳出现前的后装方案,更是成为吉哈特绘制机械元件图的基础。 原本他还坚持要自己手工制造原型的零部件,但直到他发现制镜师哈希手里突然多了不少精确度极高的镜片,镜架和镜筒等零件时,哈希才明确告诉他:把设计图交给直接负责他们的中国人,就可以不用什么代价就获得高精度而且材质堪用的各类零件…… 有了这个谁还客串铁匠和锤子,火炉过不去呢? 新枪的身管自然就采纳了无缝管,闭锁部分还是来到门东市的机床教师和吉哈特一齐完成。枪托则是用合成树脂翻模,连击发组件的全套零件都是按图直接用数控机床加工。全枪上下大概只有附魔的木质击发部分是采用了旧技术所以无法革新。 第二十七章 异界一年展望(一) 然而这把通体革新的新型武器就试射了上百发之后,就在扳机上打了钉封,被彻底地打入冷宫,束之高阁…… 原因无它,技术特跃进之后的西埃尔塔款魔粉枪本身就不是为了实战而生。就算是技术水准全面超越西埃尔塔军中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成本问题也使得它只能被束之高阁。 不列颠陆军的SA80枪族用得更是磕磕绊绊,在网上被网友连连讥讽成有一定几率发射弹药功能的英式步操用刺刀——这都没有换装。因为换装一整个枪族不仅需要简单地收回-再下放新的步枪,同时还要变更整个弹药,后勤,备件体系。就连货车上的弹药箱都要替换,可想而知换装步枪的成本究竟有多大。 更何况红龙团的“复制发明”还落后了五六式整整一百年,自然搞不出什么声浪。还需要用油纸包装的魔粉(当然也可以用塑料壳,用时拧开)弹的射速肯定不比半自动步枪快,就算是快了也没有需求。如果西埃尔塔陆军步兵用的是手动的勒贝尔M1886,炮是施耐德Mle1897——也就是75小姐炮,他们照样可以把已知的敌人打得满地找牙,更何况现在这套六十年代士兵的标准装具。 要知道,门东市新联合办公楼的八层审计部门可是说过一句话的—— “任何为了异界作战而开发,列装新装备的不合理企图都应在第一时间彻底消灭。” 放大到科研层面上来说,整个门东市第一中学现在用作库房的教室里,满满的都是这些“试作品”。 魔法火箭在试射之后被熏得漆黑的外壳,按照红龙团手中尚存资料复制的蒸汽机——还是未经任何技术改良的款式,胖厨师领衔主导的利用冰冻魔法进行热交换的冰箱原型机,利用透镜原理改良的魔灯手电,零零整整摆了一地。 当然,“小制作”也就是到此为止了。红龙团的第二个任务,自然就是配合研究所探究魔法的本质。提供足够的资源来保证红龙团自身的科研,还有发放给他们的生活资料,充其量都是为这最后一步做准备而已。 不得不说,魔粉用作爆炸和动力来源确实有其优势。爆炸魔法是没有残留物质的。 在封闭房间中的实验表明,爆炸魔法施放之后所有的粉末都变成了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的混合气体,玻璃罩内的质量依旧保持守恒。 冰冻魔法施放之后,除了被降温的个体之外,周围的温度对比施放前有明显上升。而消耗的粉末量决定爆炸的威力和降温的程度。 火球术,能够吹起各类风的风系魔法,凝结空气中水汽变成冰锥并复合风系魔法射向敌人的冰系魔法,到头来都没有逃过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的魔爪。 其实仔细想一想,煤矿不也是一样的东西么? 亿万年太阳的光芒浇灌进了植物,而地球上的植物因为地质变动逐渐变为泥炭,这过程就长达上千年——而再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煤化过程的泥炭,就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煤炭。 以煤炭的高热值为依托的工业革命是传送门这边的人类得以傲视整个双月行星的基础。威尔士也好,鲁尔也罢,都是为人所熟知的煤铁复合体。而有了煤,才有了能够高炉炼钢的环境。 这两者的差别在于,现在的煤矿运用多数围绕于煤炭化工——煤的干馏产物在化工中应用广泛,而干馏之后的焦炭依旧可以拿出来炼钢。最重要的一点——煤矿越挖越少,无法再生。 而魔粉则体现出强大的再生能源特性,虽然现在在化工方面还找不到什么用途,但是其他用途却惊人地广泛,在善用者手中还可以迷惑人的感官——加西亚城下的那一幕,门东市的诸位可都还记忆犹新。 研究魔法本源的第一目标自然如字面上所说,是为了更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第二目标则是公然摆上台面的日程表——既然埃尔塔缺乏地球这里拥有的各类方便利用的自然资源,那么魔粉是不是可以作为工业化的血液,来代替缺乏的各类能源? 这固然不是摆在埃尔塔面前的主要矛盾,但也要未雨绸缪。经过半年以来西埃尔塔已经得以粮食自给,新的一批粮食作物也已经即将收获。然而西埃尔塔对于全国来说的比例至多就相当于六国群雄时期的秦——而外部还有几乎一整个国家嗷嗷待哺。对统一埃尔塔来说,也不需要急迫到用魔法去提供能源来扩大规模的程度,换言之,工业化魔法——或者叫魔法工业化,又或是蒸汽朋克工业化——不管了,名字真多,反正就是那么回事的过程起码也要到埃尔塔全国统一之后才会真正登堂入室。俗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就是这么个道理。 尽管在门东市的各大文员已经开始抱怨工作一点都不轻松,天天都沉浸在文山牍海之中而且夜宵钱都要自己出之类的话几乎是天天讲,月月讲,打卡时候讲,上厕所时候对着马桶讲……但是实际上像魔法工业化这类的事情还根本没有摊开,更惨的是还不止这一例。例如看上去风光十足的“门东市第一中学”现在根本就是个摆设——这倒不是说吉哈特,娅茨菲尔娜——也就是火炎小姐,以及西埃尔塔军士官生军官生的数量不足,质量不够。而是现阶段埃尔塔的唯一小学才开到一年级的水准,开设完中,啊不,初中难道不是摆设么? 在门东市,比这两者更发挥充足作用的反而是“夜校”。这些从急救知识,到柴米油盐辨识,认字认词,基本算术无所不教,来去自由,开设在工厂中的小课堂倒是很受工人欢迎。 埃尔塔倘若要真正实行工业化,接下传送门另一边的担子,所需的中学文化基础人才几乎可以说是无法计算。当然,文盲率饼图里头的绝大多数里面的埃尔塔人早已经过了接受教育的适龄——当当建筑工可以,接受一下训练开开吊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让他现场指挥施工,指挥砼的浇筑,那就力有不逮,恕不奉陪了。 其次,在西埃尔塔的力量统一全国后,势必需要大量的埃尔塔土产知识分子去亲手摧毁埃尔塔原有的知识结构——有问题求贵族,求魔法师,求双月神保佑的体系首当其冲要被连根拔起。幸好埃尔塔本身就是一个缺少虔诚双月教信徒的国家,不然西埃尔塔连根基都站不稳——想到这里,不由得让人苦笑三声,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吧。 门东市方面当然不是准备用知识分子去让埃尔塔“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正如因为双月教会入侵而破灭的“种子计划”,统一全境之后的种子计划扩大版就是要让这些个知识分子利用实打实的学识在乡中取得威望,当然首先这会有新赴任的埃尔塔地方官协助——或者他们自己就是地方官。被彻底洗脑——呸,教育而改变观念的他们将把埃尔塔的新政权和底层人民连接起来——还是那句话,并不是要祖国山河一片红,大家围着太阳转——而是要为新的田亩制度进村进乡,用工业革农业的命和劳动力做基础。 这是非常美丽,看上去非常镜花水月的愿景?并不是。事实上对统一之后的措施,西埃尔塔——或是门东市,新区办,必须早作打算。 因为在精灵小姐塞着早餐包子和烧麦,娅茨菲尔娜和吉哈特在课堂里连连呵欠,时不时还要闪躲着罗绫的粉笔,普朗西斯就着一杯浓茶听着多尼瓦讲皇族往事,黄源还在为下周的评书翻译稿做编校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拨到了年中——地球侧再过小半个月就是新年,而在此之后再过两个月,则是人人称赞的春节。 春节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重要的还是因为新区的预算问题。整个异界所需要的预算自前半年的“要就有,买啥给埋单”只不过是权宜之策,自门东市,新区办(不包括传送门基地各类机密计划)的行政构架逐渐清晰,单列预算则成为了不可能逃避的坎子。 那么预算的审计当然不能通过全国人大,更不会通过目前还未组建也永远不会组建的“门东人大”,这些钱早就在过门之前变成了实物,因此实际上除了还未开封的各类零散钱钞运往传送门的另一端,中国籍人员在西埃尔塔的“利用职务之便”的经济犯罪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预算的功能主要还是要逼着新区办拿出建设门东市,扶持西埃尔塔成为完全国家,工业产出地,重要市场的完善时间表。预算内容则无关紧要。这份预算要囊括基建,农业,工业,交通,卫生,教育,联勤(包括警察和消防),电力等十几个大类,近百个小类的时间表,门东市光是半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就足够一组人忙上好几天来回连轴算,核对,调查。 第二十七章 异界一年展望(一) 然而这把通体革新的新型武器就试射了上百发之后,就在扳机上打了钉封,被彻底地打入冷宫,束之高阁…… 原因无它,技术特跃进之后的西埃尔塔款魔粉枪本身就不是为了实战而生。就算是技术水准全面超越西埃尔塔军中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成本问题也使得它只能被束之高阁。 不列颠陆军的SA80枪族用得更是磕磕绊绊,在网上被网友连连讥讽成有一定几率发射弹药功能的英式步操用刺刀——这都没有换装。因为换装一整个枪族不仅需要简单地收回-再下放新的步枪,同时还要变更整个弹药,后勤,备件体系。就连货车上的弹药箱都要替换,可想而知换装步枪的成本究竟有多大。 更何况红龙团的“复制发明”还落后了五六式整整一百年,自然搞不出什么声浪。还需要用油纸包装的魔粉(当然也可以用塑料壳,用时拧开)弹的射速肯定不比半自动步枪快,就算是快了也没有需求。如果西埃尔塔陆军步兵用的是手动的勒贝尔M1886,炮是施耐德Mle1897——也就是75小姐炮,他们照样可以把已知的敌人打得满地找牙,更何况现在这套六十年代士兵的标准装具。 要知道,门东市新联合办公楼的八层审计部门可是说过一句话的—— “任何为了异界作战而开发,列装新装备的不合理企图都应在第一时间彻底消灭。” 放大到科研层面上来说,整个门东市第一中学现在用作库房的教室里,满满的都是这些“试作品”。 魔法火箭在试射之后被熏得漆黑的外壳,按照红龙团手中尚存资料复制的蒸汽机——还是未经任何技术改良的款式,胖厨师领衔主导的利用冰冻魔法进行热交换的冰箱原型机,利用透镜原理改良的魔灯手电,零零整整摆了一地。 当然,“小制作”也就是到此为止了。红龙团的第二个任务,自然就是配合研究所探究魔法的本质。提供足够的资源来保证红龙团自身的科研,还有发放给他们的生活资料,充其量都是为这最后一步做准备而已。 不得不说,魔粉用作爆炸和动力来源确实有其优势。爆炸魔法是没有残留物质的。 在封闭房间中的实验表明,爆炸魔法施放之后所有的粉末都变成了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的混合气体,玻璃罩内的质量依旧保持守恒。 冰冻魔法施放之后,除了被降温的个体之外,周围的温度对比施放前有明显上升。而消耗的粉末量决定爆炸的威力和降温的程度。 火球术,能够吹起各类风的风系魔法,凝结空气中水汽变成冰锥并复合风系魔法射向敌人的冰系魔法,到头来都没有逃过质量守恒和能量守恒的魔爪。 其实仔细想一想,煤矿不也是一样的东西么? 亿万年太阳的光芒浇灌进了植物,而地球上的植物因为地质变动逐渐变为泥炭,这过程就长达上千年——而再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煤化过程的泥炭,就是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煤炭。 以煤炭的高热值为依托的工业革命是传送门这边的人类得以傲视整个双月行星的基础。威尔士也好,鲁尔也罢,都是为人所熟知的煤铁复合体。而有了煤,才有了能够高炉炼钢的环境。 这两者的差别在于,现在的煤矿运用多数围绕于煤炭化工——煤的干馏产物在化工中应用广泛,而干馏之后的焦炭依旧可以拿出来炼钢。最重要的一点——煤矿越挖越少,无法再生。 而魔粉则体现出强大的再生能源特性,虽然现在在化工方面还找不到什么用途,但是其他用途却惊人地广泛,在善用者手中还可以迷惑人的感官——加西亚城下的那一幕,门东市的诸位可都还记忆犹新。 研究魔法本源的第一目标自然如字面上所说,是为了更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第二目标则是公然摆上台面的日程表——既然埃尔塔缺乏地球这里拥有的各类方便利用的自然资源,那么魔粉是不是可以作为工业化的血液,来代替缺乏的各类能源? 这固然不是摆在埃尔塔面前的主要矛盾,但也要未雨绸缪。经过半年以来西埃尔塔已经得以粮食自给,新的一批粮食作物也已经即将收获。然而西埃尔塔对于全国来说的比例至多就相当于六国群雄时期的秦——而外部还有几乎一整个国家嗷嗷待哺。对统一埃尔塔来说,也不需要急迫到用魔法去提供能源来扩大规模的程度,换言之,工业化魔法——或者叫魔法工业化,又或是蒸汽朋克工业化——不管了,名字真多,反正就是那么回事的过程起码也要到埃尔塔全国统一之后才会真正登堂入室。俗话说饭要一口一口吃,就是这么个道理。 尽管在门东市的各大文员已经开始抱怨工作一点都不轻松,天天都沉浸在文山牍海之中而且夜宵钱都要自己出之类的话几乎是天天讲,月月讲,打卡时候讲,上厕所时候对着马桶讲……但是实际上像魔法工业化这类的事情还根本没有摊开,更惨的是还不止这一例。例如看上去风光十足的“门东市第一中学”现在根本就是个摆设——这倒不是说吉哈特,娅茨菲尔娜——也就是火炎小姐,以及西埃尔塔军士官生军官生的数量不足,质量不够。而是现阶段埃尔塔的唯一小学才开到一年级的水准,开设完中,啊不,初中难道不是摆设么? 在门东市,比这两者更发挥充足作用的反而是“夜校”。这些从急救知识,到柴米油盐辨识,认字认词,基本算术无所不教,来去自由,开设在工厂中的小课堂倒是很受工人欢迎。 埃尔塔倘若要真正实行工业化,接下传送门另一边的担子,所需的中学文化基础人才几乎可以说是无法计算。当然,文盲率饼图里头的绝大多数里面的埃尔塔人早已经过了接受教育的适龄——当当建筑工可以,接受一下训练开开吊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让他现场指挥施工,指挥砼的浇筑,那就力有不逮,恕不奉陪了。 其次,在西埃尔塔的力量统一全国后,势必需要大量的埃尔塔土产知识分子去亲手摧毁埃尔塔原有的知识结构——有问题求贵族,求魔法师,求双月神保佑的体系首当其冲要被连根拔起。幸好埃尔塔本身就是一个缺少虔诚双月教信徒的国家,不然西埃尔塔连根基都站不稳——想到这里,不由得让人苦笑三声,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吧。 门东市方面当然不是准备用知识分子去让埃尔塔“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正如因为双月教会入侵而破灭的“种子计划”,统一全境之后的种子计划扩大版就是要让这些个知识分子利用实打实的学识在乡中取得威望,当然首先这会有新赴任的埃尔塔地方官协助——或者他们自己就是地方官。被彻底洗脑——呸,教育而改变观念的他们将把埃尔塔的新政权和底层人民连接起来——还是那句话,并不是要祖国山河一片红,大家围着太阳转——而是要为新的田亩制度进村进乡,用工业革农业的命和劳动力做基础。 这是非常美丽,看上去非常镜花水月的愿景?并不是。事实上对统一之后的措施,西埃尔塔——或是门东市,新区办,必须早作打算。 因为在精灵小姐塞着早餐包子和烧麦,娅茨菲尔娜和吉哈特在课堂里连连呵欠,时不时还要闪躲着罗绫的粉笔,普朗西斯就着一杯浓茶听着多尼瓦讲皇族往事,黄源还在为下周的评书翻译稿做编校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拨到了年中——地球侧再过小半个月就是新年,而在此之后再过两个月,则是人人称赞的春节。 春节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重要的还是因为新区的预算问题。整个异界所需要的预算自前半年的“要就有,买啥给埋单”只不过是权宜之策,自门东市,新区办(不包括传送门基地各类机密计划)的行政构架逐渐清晰,单列预算则成为了不可能逃避的坎子。 那么预算的审计当然不能通过全国人大,更不会通过目前还未组建也永远不会组建的“门东人大”,这些钱早就在过门之前变成了实物,因此实际上除了还未开封的各类零散钱钞运往传送门的另一端,中国籍人员在西埃尔塔的“利用职务之便”的经济犯罪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预算的功能主要还是要逼着新区办拿出建设门东市,扶持西埃尔塔成为完全国家,工业产出地,重要市场的完善时间表。预算内容则无关紧要。这份预算要囊括基建,农业,工业,交通,卫生,教育,联勤(包括警察和消防),电力等十几个大类,近百个小类的时间表,门东市光是半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就足够一组人忙上好几天来回连轴算,核对,调查。 第二十八章 异界一年展望(二) 而放眼传送门两边,不仅仅只有两国人盯紧了这个钱袋子不放。埃尔塔投资银行的各注资企业都可以参与新区方提出的任何对外招标案,由于中国基本满足建材,以及各类民生工业原材料制成品的供给,因此抢夺这些预算案里头的细枝末节成为了各大财团必须争夺的大蛋糕。 例如在名义上玛尔萨奇湖二期工程——实际上不能对外透露某项工程当中,Bigge的AFRD125起重机就击败了同属北美联邦的特雷克斯CC8000-1(双联),成为二选一投标的获胜者,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宝贵的订单。而为国人熟知的利勃海尔等厂则没有参加投标,IHI(石川岛),神户制钢,多田野等厂由于邪马台交通省固有的限制根本就没有超重型吊机可以参加选型,多田野能够拿出的仅仅只是500吨的汽车吊,徐工能够拿出的汽车吊就有1200吨级的怪物,更何况4000吨的履带吊根本没有参加本次投标,取得胜利的AFRD125是最大起重重量超过7500吨的怪物…… 不过最为沮丧的邪马台系财团也并不是一无所得。折戟于各种大型工程的三井财团还是依靠奥林巴斯在光学元件方面取得了众多订单。其他几个财团也各有所得。不过除了同属泛太平洋的邪马台和北美联邦之外,欧陆系注资者就不像他们可以逐鹿沙场,只能拿着钱等着利息一点点回到手中了…… 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往传送门对面塞上临时性质的“审查员”,甚至搞几个永久性质的“观察员”进去。但是传送门并不是开在大街上爱进就进,换言之传送门那个大巨蛋里头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通讯?对不起,聪明人都不会让讯息自由地传送门两边通过屏蔽电缆来往,只有严格遵守规范的军用线路通过传送门。而军方虽然只不过是埃投行的手背,但是他们会吃“观察员”的那一套么?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说不定走进那个巨蛋之后他们派出的观察员就会立马被以各种方法“意外死亡”,或许会给他们一个被龙烤死,被魔法冻死吹飞的机会——或许就给个摄影棚。在主人摆着一张臭脸明确表示不欢迎客人的时候,硬塞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 说来说去,埃投行的诸位都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一力降十会,除非再组织一个八国联军杀进华北,像圆明园,东交民巷那样瓜分传送门——瓜分异界,除了这一招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一旦就算出现让新欧陆都与之结盟,全世界一并开始对付这个国家的时候,他们手里也不是没有灭世的新日的啊…… 越想越头疼。而且谁以为北美联邦,北方联盟,邪马台等大户就同心同德了?且不论后两者在天下大乱时依旧不忘于南千岛群岛互相龇牙咧嘴,第一和第三之间还有一笔昭和时期的蘑菇种植菌床的账还没有算呢。你以为就你会合纵连横啊? 长者的声音依旧在空中和各注资方的脑袋里回响……闷声发大财,那是最吼的,最吼的,吼的……算了,就这样吧。 随着预算扩大,埃尔塔这个大摊子需要的人力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专业人才。以教育为例的话,这一年当中要达成的目标有—— 门东市的硬件方面,要建设两个每年段达到十班制的小学——当然是从一年级开始教起,暂时不设置更高的班级。 同时继续对少部分知识分子的教育,平台依旧以“门东市第一中学”为基础。对预选入教师的埃尔塔可信任土著的进修教育也会在这里进行。在教育系统内当中颇有把位置优秀的现门东市第一中学直接改修为门东市教师进修学校的意见,目前还在探讨之中。 继续扩大夜校的规模,在内容依旧自由的前提下把夜校的主导权放到各社区。用通俗口号来说的话,就是要做到“个个社区有夜校”。 而门东市的软件方面,需要引入更多有经验的教师自然不必多说。师范教育方面编写出适合埃尔塔土著的教育心理学教材,低等教育则沿用埃尔塔皇家御用的文学方面官员和中国方的语言学家合作编写埃尔塔语教材,同时翻译低等学校需要的数学入门教材…… 埃尔塔只有门东市一个共管区,但是针对埃尔塔的预算并不止包括门东市——如果说门东市的任何投入都是类似对本土的投入——不计账面的回报的话,对门东市界外哪怕一粒米的援助都是要记入多尼瓦手中的活页账本的。而教育可能算是这份明算账的账本里的例外。 如果埃尔塔从夏尔斯之乱到多尼瓦重新统一全境之后哪怕不损失任何一个人口,用引进的农业机械大搞机械化,全境粮仓化的收入那也难以偿还各项协议当中已经重重扣在埃尔塔身上的枷锁。 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埃尔塔必须走向加值比农业化高出一个数量级的工业化,同时辅以各类反哺中国的服务业——例如在《埃尔塔服务业发展远景》当中提出的依靠埃尔塔环境开设的“养老旅游”等业务,埃尔塔才不会进入继续欠债永远还不完的怪圈。 要享受工业化的成果,当然要付钱。付钱当然可以用工业产品抵扣。而成熟的大工业体系需要大量的产业工人,产业工人需要啥?当然是教育啦。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 免费地向埃尔塔输出“教育”,在其中渗入比埃尔塔的时代先进几百年的价值观,其实也是更快,更可持续地“掠夺”异界资源的手段罢了。强行让埃尔塔停留在中世纪,甚至更强行开倒车回到奴隶时代——那么只能整出一群天天挖出瓦斯的矿工,这天炸一个井那天炸一个井,还得生怕哪天天怒人怨的矿工在松懈的监工后面来那么一下子。 哦,忘了,埃尔塔还缺煤。这下连矿工都做不长了。 埃尔塔统一之后门东市之外的教育,将以发放海量的自学课本为主——几千万的人口基数里,在基础数学上能够认全乘法表,基础几何上能够算出三角形面积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少。当然自学课本的充其量就是1+1=2,和认字。而发放自学课本之后相应地在各新行政区上开启考试,然后以上榜者为基础组建新埃尔塔的教师基础。 教育方面一年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这些了。医疗卫生方面,门东市第一医院将建设成三甲医院的标准,强化传染病预防,烧伤,基本医疗保健的机能。同时门东市还在国内广泛招收有行医资格的医师考取门东市特殊公务员编制,进驻各厂区和社区医务所。 只是建设医院的成本并不是十分高昂,医疗卫生预算的重头戏在于对门东市之外的地区进行防疫消毒。海量的消毒粉,消毒剂,防护服,各类消毒药品。预计分发给各地居民的各类肥皂,驱虫药,抗生素和刮刀,外伤药膏,外用的蚊香和杀虫剂,乃至为女性准备的姨妈巾,各类栓剂,几乎要占用两成的传送门运力长达一周之久。当然现在这些能够堆满半个堆场的物资还不用立即购买,但是埃尔塔的统一已经是半年内下死命令的事情了。因此预算也要把它们包括在内。 另外的一个预算大户则是交通建设。埃尔塔统一之前要建设的盾城-门东市铁路,盾城-门东市公路(联通沿途各城市),盾城-门东市高速公路(截弯取直,适当连接),就不知道要吃走多少钱的预算。横穿山体的隧道建设,横跨大河多处的桥梁建设甚至要继续调动国内的施工队,而在这些地方保证施工队员的生活条件和保密程度的成本可想而知,绝对要比国内修建同样标准的工程花费要高。 至于埃尔塔统一之后,真正的大交通时代才刚刚开始。现阶段在西部领里门东市只需要面对一个盾城,而南北都归心之后,甚至埃尔塔会把领土扩张到最西边的山脉海岸。到时候门东市,盾城就要面对整个国家四面八方的所有城市,不考虑希尔齐-加西亚-盾城这些必须修建铁路的路段,其他能交给埃尔塔人修筑的公路需要多少建材?就算水泥能够自给,工程机械会磨损多少?电缆要铺设多长?不是门东市的钱袋绳们不敢算,是实在根本难以估计啊。 甚至今后回到重建后的加西亚或是迁都希尔齐,或是其他东部城市的多尼瓦还要在首都修筑一个机场——门东市也一样,方便两地的人员往来——无论埃尔塔的对外贸易能到什么程度,门东市必然会成为埃尔塔,乃至双月世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经济中心。这么一想,修筑机场的合理性也就凸显无疑了。好吧,反正多尼瓦大手一挥决定要垫付,那么垫就垫呗。一个足够支线飞机起降的机场又不是什么惊天的难事。 第二十八章 异界一年展望(二) 而放眼传送门两边,不仅仅只有两国人盯紧了这个钱袋子不放。埃尔塔投资银行的各注资企业都可以参与新区方提出的任何对外招标案,由于中国基本满足建材,以及各类民生工业原材料制成品的供给,因此抢夺这些预算案里头的细枝末节成为了各大财团必须争夺的大蛋糕。 例如在名义上玛尔萨奇湖二期工程——实际上不能对外透露某项工程当中,Bigge的AFRD125起重机就击败了同属北美联邦的特雷克斯CC8000-1(双联),成为二选一投标的获胜者,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宝贵的订单。而为国人熟知的利勃海尔等厂则没有参加投标,IHI(石川岛),神户制钢,多田野等厂由于邪马台交通省固有的限制根本就没有超重型吊机可以参加选型,多田野能够拿出的仅仅只是500吨的汽车吊,徐工能够拿出的汽车吊就有1200吨级的怪物,更何况4000吨的履带吊根本没有参加本次投标,取得胜利的AFRD125是最大起重重量超过7500吨的怪物…… 不过最为沮丧的邪马台系财团也并不是一无所得。折戟于各种大型工程的三井财团还是依靠奥林巴斯在光学元件方面取得了众多订单。其他几个财团也各有所得。不过除了同属泛太平洋的邪马台和北美联邦之外,欧陆系注资者就不像他们可以逐鹿沙场,只能拿着钱等着利息一点点回到手中了…… 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往传送门对面塞上临时性质的“审查员”,甚至搞几个永久性质的“观察员”进去。但是传送门并不是开在大街上爱进就进,换言之传送门那个大巨蛋里头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人知道。通讯?对不起,聪明人都不会让讯息自由地传送门两边通过屏蔽电缆来往,只有严格遵守规范的军用线路通过传送门。而军方虽然只不过是埃投行的手背,但是他们会吃“观察员”的那一套么?显然是不可能的啊。 说不定走进那个巨蛋之后他们派出的观察员就会立马被以各种方法“意外死亡”,或许会给他们一个被龙烤死,被魔法冻死吹飞的机会——或许就给个摄影棚。在主人摆着一张臭脸明确表示不欢迎客人的时候,硬塞真的不是什么好选择。 说来说去,埃投行的诸位都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一力降十会,除非再组织一个八国联军杀进华北,像圆明园,东交民巷那样瓜分传送门——瓜分异界,除了这一招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一旦就算出现让新欧陆都与之结盟,全世界一并开始对付这个国家的时候,他们手里也不是没有灭世的新日的啊…… 越想越头疼。而且谁以为北美联邦,北方联盟,邪马台等大户就同心同德了?且不论后两者在天下大乱时依旧不忘于南千岛群岛互相龇牙咧嘴,第一和第三之间还有一笔昭和时期的蘑菇种植菌床的账还没有算呢。你以为就你会合纵连横啊? 长者的声音依旧在空中和各注资方的脑袋里回响……闷声发大财,那是最吼的,最吼的,吼的……算了,就这样吧。 随着预算扩大,埃尔塔这个大摊子需要的人力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专业人才。以教育为例的话,这一年当中要达成的目标有—— 门东市的硬件方面,要建设两个每年段达到十班制的小学——当然是从一年级开始教起,暂时不设置更高的班级。 同时继续对少部分知识分子的教育,平台依旧以“门东市第一中学”为基础。对预选入教师的埃尔塔可信任土著的进修教育也会在这里进行。在教育系统内当中颇有把位置优秀的现门东市第一中学直接改修为门东市教师进修学校的意见,目前还在探讨之中。 继续扩大夜校的规模,在内容依旧自由的前提下把夜校的主导权放到各社区。用通俗口号来说的话,就是要做到“个个社区有夜校”。 而门东市的软件方面,需要引入更多有经验的教师自然不必多说。师范教育方面编写出适合埃尔塔土著的教育心理学教材,低等教育则沿用埃尔塔皇家御用的文学方面官员和中国方的语言学家合作编写埃尔塔语教材,同时翻译低等学校需要的数学入门教材…… 埃尔塔只有门东市一个共管区,但是针对埃尔塔的预算并不止包括门东市——如果说门东市的任何投入都是类似对本土的投入——不计账面的回报的话,对门东市界外哪怕一粒米的援助都是要记入多尼瓦手中的活页账本的。而教育可能算是这份明算账的账本里的例外。 如果埃尔塔从夏尔斯之乱到多尼瓦重新统一全境之后哪怕不损失任何一个人口,用引进的农业机械大搞机械化,全境粮仓化的收入那也难以偿还各项协议当中已经重重扣在埃尔塔身上的枷锁。 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埃尔塔必须走向加值比农业化高出一个数量级的工业化,同时辅以各类反哺中国的服务业——例如在《埃尔塔服务业发展远景》当中提出的依靠埃尔塔环境开设的“养老旅游”等业务,埃尔塔才不会进入继续欠债永远还不完的怪圈。 要享受工业化的成果,当然要付钱。付钱当然可以用工业产品抵扣。而成熟的大工业体系需要大量的产业工人,产业工人需要啥?当然是教育啦。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 免费地向埃尔塔输出“教育”,在其中渗入比埃尔塔的时代先进几百年的价值观,其实也是更快,更可持续地“掠夺”异界资源的手段罢了。强行让埃尔塔停留在中世纪,甚至更强行开倒车回到奴隶时代——那么只能整出一群天天挖出瓦斯的矿工,这天炸一个井那天炸一个井,还得生怕哪天天怒人怨的矿工在松懈的监工后面来那么一下子。 哦,忘了,埃尔塔还缺煤。这下连矿工都做不长了。 埃尔塔统一之后门东市之外的教育,将以发放海量的自学课本为主——几千万的人口基数里,在基础数学上能够认全乘法表,基础几何上能够算出三角形面积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少。当然自学课本的充其量就是1+1=2,和认字。而发放自学课本之后相应地在各新行政区上开启考试,然后以上榜者为基础组建新埃尔塔的教师基础。 教育方面一年能做的事情大概就只有这些了。医疗卫生方面,门东市第一医院将建设成三甲医院的标准,强化传染病预防,烧伤,基本医疗保健的机能。同时门东市还在国内广泛招收有行医资格的医师考取门东市特殊公务员编制,进驻各厂区和社区医务所。 只是建设医院的成本并不是十分高昂,医疗卫生预算的重头戏在于对门东市之外的地区进行防疫消毒。海量的消毒粉,消毒剂,防护服,各类消毒药品。预计分发给各地居民的各类肥皂,驱虫药,抗生素和刮刀,外伤药膏,外用的蚊香和杀虫剂,乃至为女性准备的姨妈巾,各类栓剂,几乎要占用两成的传送门运力长达一周之久。当然现在这些能够堆满半个堆场的物资还不用立即购买,但是埃尔塔的统一已经是半年内下死命令的事情了。因此预算也要把它们包括在内。 另外的一个预算大户则是交通建设。埃尔塔统一之前要建设的盾城-门东市铁路,盾城-门东市公路(联通沿途各城市),盾城-门东市高速公路(截弯取直,适当连接),就不知道要吃走多少钱的预算。横穿山体的隧道建设,横跨大河多处的桥梁建设甚至要继续调动国内的施工队,而在这些地方保证施工队员的生活条件和保密程度的成本可想而知,绝对要比国内修建同样标准的工程花费要高。 至于埃尔塔统一之后,真正的大交通时代才刚刚开始。现阶段在西部领里门东市只需要面对一个盾城,而南北都归心之后,甚至埃尔塔会把领土扩张到最西边的山脉海岸。到时候门东市,盾城就要面对整个国家四面八方的所有城市,不考虑希尔齐-加西亚-盾城这些必须修建铁路的路段,其他能交给埃尔塔人修筑的公路需要多少建材?就算水泥能够自给,工程机械会磨损多少?电缆要铺设多长?不是门东市的钱袋绳们不敢算,是实在根本难以估计啊。 甚至今后回到重建后的加西亚或是迁都希尔齐,或是其他东部城市的多尼瓦还要在首都修筑一个机场——门东市也一样,方便两地的人员往来——无论埃尔塔的对外贸易能到什么程度,门东市必然会成为埃尔塔,乃至双月世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的经济中心。这么一想,修筑机场的合理性也就凸显无疑了。好吧,反正多尼瓦大手一挥决定要垫付,那么垫就垫呗。一个足够支线飞机起降的机场又不是什么惊天的难事。 第二十九章 异界一年展望(三) 陆航首先对这个提案举双手赞成。到埃尔塔来轮流干“陆军一号”的破事儿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建立服务于埃尔塔高层人士的航空机构,至此势在必行。总不能上到皇帝出行,首相视察,下到商务旅行,都要带着八一标志的飞机代劳吧?军机又不是专门为搭载一般乘客设计,从乘客角度来说不舒服,从提供者角度来说花钱花得冤枉,那何必呢。 第一阶段组建的联合通航公司将从国内采购直升机,支线螺旋桨客机和招募驾驶员。现阶段埃尔塔不具备引进大客机和维修的能力——任谁也不希望权力尚未交接完毕时多尼瓦因为空难撒手人寰。就算是埃尔塔的政体变更之后,联航依旧要保证较低的事故率。因此联航宁愿暂时抛弃速度和航程,还有一点点的舒适度,也要服从于现阶段的维护水平。 机场,维修厂,飞机等先期投资由中方垫付,而联合通航公司名义上是由埃尔塔控制三成股份,中方控制七成所建立的企业,但事实上埃尔塔方的注资也依旧是空头支票,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埃尔塔不仅要以股份比例偿还基建费用,而且在埃尔塔航空事业上中方将拿走所有的可见收益。 踏入商业化运营的可不止航空业一项,铁路和公路可都是在摩拳擦掌,连河运都要来分一杯羹。虽然现在投入使用的铁路线只有门东市-传送门的来往双复线铁路,但这条生命线是断然无可能商业化使用的。在这条线上行走的车次,运载物,出发到达时间都是不向外界透露哪怕一丁点的绝密。 而门东市-盾城线则还在建造当中,门东市-北方城镇萨瓦奇波尔斯的线路(西埃尔塔段)也在勘测,今年之内断然无可能完工。因此铁总遣出的得意门生们就只好继续在短短的门东市-传送门复线上紧张维护,聊以度日了。 公路运输方面也神气不到哪里去。在预算案当中不打算扩张非电汽车的总量,而是把埃尔塔统一之后空余的军用载重汽车彻底封存,更换为适合路况的普通卡车。同时大量培训出的埃尔塔汽车兵可以就地转业,填补建筑单位或物流企业的空缺。 但是要玩起什么长途客车网,物流货运网……那是绝无可能的。除非埃尔塔突然找到了足够的石油,否则哪怕是维持现在的军事用油规模也相当吃力,做生意是个中能手的国人可不是来这里建立慈善机构的。 如果在埃尔塔上找不到石油,那么今后大陆上就只能以电力作为主要能源。电动车,电瓶车在门东市内大行其道的状况很有可能会接连复制,其结果就是带动国内的电车产业大幅度进步……不过即使情况确实如此,这也是后话了。 新的一年里,对埃尔塔全境的资源勘探依旧是预算案中的重点。人总是有懒惰的趋势,世界各国都不愿意放弃现成且易用的石油资源。但北方联盟有秋明,有巴库。北美联邦有墨西哥湾,有页岩气,这边亦希望埃尔塔能够成为波斯湾的动机……只可惜埃尔塔什么都有,偏偏这个贫油国的帽子暂时还摘不掉…… 就目前的结果而言,金银铜铁锰钛盐稀土矿皆有的埃尔塔根本不能说矿产不丰富,但是唯独没有石油的影子。西埃尔塔本该是储油层的地块一口井打下去,除了地下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针对这样的窘况,预算案当中也囊括了维持现在的勘探组继续走遍埃尔塔平地高山的费用。在埃尔塔近海部署石油钻探平台的方案暂时不可想象,就算要实施的话要把巨大的钻探平台拆卸运过门就极为困难——更何况要在毫无工业基础的埃尔塔沿海重新组装,其难度并不亚于在希尔齐等海岸城市重新造出一个全新的平台。 作为替代,来年预算案增加了两颗用于矿产勘探的遥感卫星,和国内的遥感三十九号卫星基本同型。同时位于传送门基地旁中国领土范围内的新卫星发射场也开始建造,建成之后它的发射能力有望让双月行星摆脱一直在消耗中国国内应急火箭的局面。 同时预算案当中还有一部分用于传送门方面国内铁路的扩建和改线。原来的高速路基已经彻底撤除,巨大的调车场现在也被坚实的顶棚覆盖。然而旧的洗消机械已经不堪重负,而放任传送门一侧开来的列车未经任何洗消就开进国内如同蛛网一般的铁路网犹如放虎归山,根本就不可行——反之亦然,没有人敢因为节省几亿元为可能出现的生化危机负责嘛。 至于已发现的矿产方面,埃尔塔新组建的独资“基费坦矿山公司”(基费坦,西埃尔塔富有贵族之一,数个大铁矿的矿主)会接手西埃尔塔的几乎所有的矿业,国内只负责出售矿产机械,机师,专家和技术来协助基费坦依托现有的廉价劳力(西征军俘虏)进行几个矿山的开发,尔后由国内和埃尔塔本地的工业接上基费坦的产能。 而矿业的开发带来的势必就是矿石的消耗,总不能把矿石挖出来堆放在堆场里然后再来抱怨别国购买是经济侵略,再到新闻发布会上给自己点上一把火,来一场生动的寿衣走秀吧? 基费坦本人倒是有兴趣和财力引进中国技术,建造一座小规模的高炉或是转炉。在预算案当中也批准了向埃尔塔转移一个转炉车间的预算(两座50T顶吹转炉),但是很意外地,它们并不属于基费坦。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今后的埃尔塔暂时不宜出现连续控制上下游数个行业的大垄断财团原型……基费坦不得插手炼钢的规定算是至此不成文地落实了。只要得到充足预算和人力资源的门东市研究所能够提出确实可行的魔粉替代能源方案,那么埃尔塔会出现更多的钢铁企业,更多的工矿企业——届时要是有两者之间的合作,门东市方面和埃尔塔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现在工矿就想染指冶炼,或是冶炼想要控制矿山,放任第一步之后只会让大财团的进度跑得比国家还要快,届时要剪除这样的集团就力有不逮了…… 其余轻工投资,就不一一赘述……其中还有不少是吸收埃投行投资,门东市方只要管花,不必往预算案当中挖钱的国内轻工企业投资平移。这点倒是让门东市方面十分省心。严格按照国内劳动法执行的门东市各大工厂延续了改开之后从国外习得的先进管理经验, 埃尔塔统一之后的另外一项大头花销,则是新秩序的构架,建设与维持。事实上新埃尔塔并非旧埃尔塔的延续,它看上去更像是建立在旧埃尔塔破碎骸骨之上的新国家,因此建立起它的花费也和全新建立一个国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按照现在的规划,新埃尔塔的权力体系当中,多尼瓦会暂时站在过渡的“看守”位置上,直到宪法编写完成,选举出第一任首相(差额,或是全民皆可,只不过是过场),第一任埃尔塔法官(同上),组建出议会,上下会一类的机构之后——也就是新政治体系日臻完善之时,手上还有足够约束力,头顶上还有皇帝威权在的多尼瓦-西拉威亚才会在全民面前宣布国家改组,同时他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嘛,本来就没有什么担子就是了。但是在大家坐在餐桌面前好好讲话时,摆在火炉上的老猎枪和猎刀还是有震慑作用的,谁也不想让坦克碾进房间强迫大家讲道理嘛。 其中表面成本看似不大,但是只要想想要重设埃尔塔各行政区——街道/村,区,市,省,大区(多省集合,类似原直属地区)的结构,行政单位(统合管理,税务,匪警火警,审计,法务,民生等),各级地方官的重新甄别任命乃至选举,重建货币体系(人民币和脱离金银本位的埃尔塔国家信用货币选其一,现倾向于后者),重双月教会的影响消除,新埃尔塔行政理念(虚君制)的宣传和推广,法律的普及和初步执行……就知道个中的人力,资源花费将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现在埃尔塔南方三个大区,西方两个大区暂时只需要和平变更的成本。但全国的角度上来看这部分开销还要包括瓦解目前水米不进的北方区域,侦办东部敌占区为虎作伥的狗官们的费用。 每一步都是全新的尝试,未知的困难在等着异界的开拓者和本位面的革新者……然而对于两者而言,回头路并不是简单地“比前路更加艰险”,而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旦畏难情绪抬头,埃尔塔和中国共同驾驭的车开始不停地蜂鸣“倒车请注意”,那么这么做的后果和损失将是两国都不可能承受的。 第二十九章 异界一年展望(三) 陆航首先对这个提案举双手赞成。到埃尔塔来轮流干“陆军一号”的破事儿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建立服务于埃尔塔高层人士的航空机构,至此势在必行。总不能上到皇帝出行,首相视察,下到商务旅行,都要带着八一标志的飞机代劳吧?军机又不是专门为搭载一般乘客设计,从乘客角度来说不舒服,从提供者角度来说花钱花得冤枉,那何必呢。 第一阶段组建的联合通航公司将从国内采购直升机,支线螺旋桨客机和招募驾驶员。现阶段埃尔塔不具备引进大客机和维修的能力——任谁也不希望权力尚未交接完毕时多尼瓦因为空难撒手人寰。就算是埃尔塔的政体变更之后,联航依旧要保证较低的事故率。因此联航宁愿暂时抛弃速度和航程,还有一点点的舒适度,也要服从于现阶段的维护水平。 机场,维修厂,飞机等先期投资由中方垫付,而联合通航公司名义上是由埃尔塔控制三成股份,中方控制七成所建立的企业,但事实上埃尔塔方的注资也依旧是空头支票,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埃尔塔不仅要以股份比例偿还基建费用,而且在埃尔塔航空事业上中方将拿走所有的可见收益。 踏入商业化运营的可不止航空业一项,铁路和公路可都是在摩拳擦掌,连河运都要来分一杯羹。虽然现在投入使用的铁路线只有门东市-传送门的来往双复线铁路,但这条生命线是断然无可能商业化使用的。在这条线上行走的车次,运载物,出发到达时间都是不向外界透露哪怕一丁点的绝密。 而门东市-盾城线则还在建造当中,门东市-北方城镇萨瓦奇波尔斯的线路(西埃尔塔段)也在勘测,今年之内断然无可能完工。因此铁总遣出的得意门生们就只好继续在短短的门东市-传送门复线上紧张维护,聊以度日了。 公路运输方面也神气不到哪里去。在预算案当中不打算扩张非电汽车的总量,而是把埃尔塔统一之后空余的军用载重汽车彻底封存,更换为适合路况的普通卡车。同时大量培训出的埃尔塔汽车兵可以就地转业,填补建筑单位或物流企业的空缺。 但是要玩起什么长途客车网,物流货运网……那是绝无可能的。除非埃尔塔突然找到了足够的石油,否则哪怕是维持现在的军事用油规模也相当吃力,做生意是个中能手的国人可不是来这里建立慈善机构的。 如果在埃尔塔上找不到石油,那么今后大陆上就只能以电力作为主要能源。电动车,电瓶车在门东市内大行其道的状况很有可能会接连复制,其结果就是带动国内的电车产业大幅度进步……不过即使情况确实如此,这也是后话了。 新的一年里,对埃尔塔全境的资源勘探依旧是预算案中的重点。人总是有懒惰的趋势,世界各国都不愿意放弃现成且易用的石油资源。但北方联盟有秋明,有巴库。北美联邦有墨西哥湾,有页岩气,这边亦希望埃尔塔能够成为波斯湾的动机……只可惜埃尔塔什么都有,偏偏这个贫油国的帽子暂时还摘不掉…… 就目前的结果而言,金银铜铁锰钛盐稀土矿皆有的埃尔塔根本不能说矿产不丰富,但是唯独没有石油的影子。西埃尔塔本该是储油层的地块一口井打下去,除了地下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针对这样的窘况,预算案当中也囊括了维持现在的勘探组继续走遍埃尔塔平地高山的费用。在埃尔塔近海部署石油钻探平台的方案暂时不可想象,就算要实施的话要把巨大的钻探平台拆卸运过门就极为困难——更何况要在毫无工业基础的埃尔塔沿海重新组装,其难度并不亚于在希尔齐等海岸城市重新造出一个全新的平台。 作为替代,来年预算案增加了两颗用于矿产勘探的遥感卫星,和国内的遥感三十九号卫星基本同型。同时位于传送门基地旁中国领土范围内的新卫星发射场也开始建造,建成之后它的发射能力有望让双月行星摆脱一直在消耗中国国内应急火箭的局面。 同时预算案当中还有一部分用于传送门方面国内铁路的扩建和改线。原来的高速路基已经彻底撤除,巨大的调车场现在也被坚实的顶棚覆盖。然而旧的洗消机械已经不堪重负,而放任传送门一侧开来的列车未经任何洗消就开进国内如同蛛网一般的铁路网犹如放虎归山,根本就不可行——反之亦然,没有人敢因为节省几亿元为可能出现的生化危机负责嘛。 至于已发现的矿产方面,埃尔塔新组建的独资“基费坦矿山公司”(基费坦,西埃尔塔富有贵族之一,数个大铁矿的矿主)会接手西埃尔塔的几乎所有的矿业,国内只负责出售矿产机械,机师,专家和技术来协助基费坦依托现有的廉价劳力(西征军俘虏)进行几个矿山的开发,尔后由国内和埃尔塔本地的工业接上基费坦的产能。 而矿业的开发带来的势必就是矿石的消耗,总不能把矿石挖出来堆放在堆场里然后再来抱怨别国购买是经济侵略,再到新闻发布会上给自己点上一把火,来一场生动的寿衣走秀吧? 基费坦本人倒是有兴趣和财力引进中国技术,建造一座小规模的高炉或是转炉。在预算案当中也批准了向埃尔塔转移一个转炉车间的预算(两座50T顶吹转炉),但是很意外地,它们并不属于基费坦。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今后的埃尔塔暂时不宜出现连续控制上下游数个行业的大垄断财团原型……基费坦不得插手炼钢的规定算是至此不成文地落实了。只要得到充足预算和人力资源的门东市研究所能够提出确实可行的魔粉替代能源方案,那么埃尔塔会出现更多的钢铁企业,更多的工矿企业——届时要是有两者之间的合作,门东市方面和埃尔塔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现在工矿就想染指冶炼,或是冶炼想要控制矿山,放任第一步之后只会让大财团的进度跑得比国家还要快,届时要剪除这样的集团就力有不逮了…… 其余轻工投资,就不一一赘述……其中还有不少是吸收埃投行投资,门东市方只要管花,不必往预算案当中挖钱的国内轻工企业投资平移。这点倒是让门东市方面十分省心。严格按照国内劳动法执行的门东市各大工厂延续了改开之后从国外习得的先进管理经验, 埃尔塔统一之后的另外一项大头花销,则是新秩序的构架,建设与维持。事实上新埃尔塔并非旧埃尔塔的延续,它看上去更像是建立在旧埃尔塔破碎骸骨之上的新国家,因此建立起它的花费也和全新建立一个国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按照现在的规划,新埃尔塔的权力体系当中,多尼瓦会暂时站在过渡的“看守”位置上,直到宪法编写完成,选举出第一任首相(差额,或是全民皆可,只不过是过场),第一任埃尔塔法官(同上),组建出议会,上下会一类的机构之后——也就是新政治体系日臻完善之时,手上还有足够约束力,头顶上还有皇帝威权在的多尼瓦-西拉威亚才会在全民面前宣布国家改组,同时他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嘛,本来就没有什么担子就是了。但是在大家坐在餐桌面前好好讲话时,摆在火炉上的老猎枪和猎刀还是有震慑作用的,谁也不想让坦克碾进房间强迫大家讲道理嘛。 其中表面成本看似不大,但是只要想想要重设埃尔塔各行政区——街道/村,区,市,省,大区(多省集合,类似原直属地区)的结构,行政单位(统合管理,税务,匪警火警,审计,法务,民生等),各级地方官的重新甄别任命乃至选举,重建货币体系(人民币和脱离金银本位的埃尔塔国家信用货币选其一,现倾向于后者),重双月教会的影响消除,新埃尔塔行政理念(虚君制)的宣传和推广,法律的普及和初步执行……就知道个中的人力,资源花费将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现在埃尔塔南方三个大区,西方两个大区暂时只需要和平变更的成本。但全国的角度上来看这部分开销还要包括瓦解目前水米不进的北方区域,侦办东部敌占区为虎作伥的狗官们的费用。 每一步都是全新的尝试,未知的困难在等着异界的开拓者和本位面的革新者……然而对于两者而言,回头路并不是简单地“比前路更加艰险”,而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旦畏难情绪抬头,埃尔塔和中国共同驾驭的车开始不停地蜂鸣“倒车请注意”,那么这么做的后果和损失将是两国都不可能承受的。 第三十章 不战之罪 七月十六日,兰卡斯神殿。 气氛一片肃杀,异端审判会的高层之一和穿着常值长袍的大主教跪在神座面前,近侍都低头分列两旁,默然不语。 “你是说,欧费蒙德里奇那孩子在玩花招?”今天现世神并非安坐在神座之上,而是一次性出面三位,分立在神座之前。这样的情况实在难得一见,也难怪全场的气氛如此了。 “对的,我的下属亲眼看到他迎来黄皮肤的异界使者,又亲手放他们走,而且他的小情人还去和那些使者促膝长谈……臣以为若是商人之类,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呢……” “呵呵哈哈哈。”神座左边音调如孩童一般但又十分放肆的笑声打断了颤抖的老人碎念,咋听着有些违和感。“颠来倒去,无非就是想说总监通敌嘛。” 异端审判会的那位抬起花白银丝爬满的头来——这才让人看清他的脸,是那个掌管异端审判会的剑的男人——拉夫连基。 他老迈的浑浊眼神里闪着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机会的光芒。线粒体挤出的力量让他斗胆开口了。 “是的,臣以多年的忠诚保证,欧费蒙德里奇绝对有通敌嫌疑,不,臣下觉得他已经通敌了!” “放肆!”少年身形的现世神一个翻身跳跃,不顾旁边的女神再次做出捂住脸表情,稳稳地立到拉夫连基面前。“我身上之物也是自黄皮肤异界人手上得来,莫非灭除异端之剑的老先生也要给我扣上通敌的帽子么?” 跪着的拉夫连基自然是连后退也不敢,他已经被吓到接近尿失禁的边界了。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接连涌出。 “老臣不敢……这可是大不敬……臣就算有一万条命也不敢啊!”拉夫连基颤抖着回答道,而旁边的常值长袍老者则一句话都不说,继续跪得死死的。 “不敢?”少年抬起鞋底,轻轻吹了吹新皮鞋上面沾上的尘土。“办事不力,通敌,死在你手上的年轻人没有十个也起码有一只手啊。那么多的理由,说到底还不是他们的能力影响到了你的地位呢。若不是因为你们,这孩子至于用秘密的方式接见明显是商人的使者么?” “臣只是为了双月教会,为了各位至高无上的永恒献上自己的忠诚……” “够了够了。”高出少年一个头的女性现世神轻轻地摆了摆手。“塔利欧斯,饶过这位老先生吧。” “诶——”少年现世神一边露出几分不满的表情,一边轻轻往后跳了两步,蜻蜓点水地移回原位。 “塔利欧斯没有经历过动摇我教的红龙之乱,对于这种事情缺乏认识也是正常的。但是敌对方的商人要与西征军总监接触,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好奇怪。”这一出不经意间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的好戏倒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现在拉夫连基点头如啄米的样儿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一下努力算是黄了。 “这一次的责任,我们可以不予追究。但是除非有确实的证据,否则我不想看到你们像以前一样私自对哪怕一个属下动手。当然,必要的观察方面,尔等依旧保有和之前一样的权力。若有违背,那么……” “自是万万不敢!”拉夫连基和一直低头的大主教一同回答到。 真是他喵的扯淡。拉夫连基一边用逃出生天的脸色应允,一边腹诽骂着与他同行的大主教。这家伙一看形势不对就果断怂起来做了烧包,全靠拉夫连基一人独撑。想到这里,拉夫连基又不禁暗骂着教内正职人员都是废物,办不成事…… 嗯,根据内线的报告,欧费蒙德里奇起码通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根据前面发来的报告,看来他是“起码通敌,很有可能叛国叛教”。 叛国叛教的判断当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尽管内线接触不到什么高级的军情,但是欧费蒙德里奇似乎已经先于任何人知道中部某个据点已经失守,并做出了相应的战略部署。 而魔枪一事,内线得到的消息也并不详尽。但他一口咬定魔枪的技术来源是来自异界,这支部队是里应外合的特务军队的想法则明显体现出了现埃尔塔西征军魔法师阶级当中很大规模的一种想法。 亚德里的失守,和总监跨过鲁恰一层的调令更是增大了这种担忧。在他的亲自调令之下,几乎所有非纯魔法派系的部队都被顶上西埃尔塔前线,而包括他妻子在内的部队,多数是一般军将士——则调往后方“平定亚德里地区内乱”。 而欧费蒙德里奇自己却是一个魔法师。他所倚重的人才也多数是魔法师…… “这魔法师中的叛徒,是什么法术使得他心神倒乱?莫非是北地送来的死妮子,使了美人计?” “唉,老哥你抱怨也没有用啊。要因为老哥的懈怠延误了接管军营的时间,那可就要军法从事了哦?到时候那个贱人可更有理由下手了……再说了,那个死妮子会唆使总监投敌,难道不会唆使总监把他那怀孕的老婆推向前线么?” “你说的是。”脱下法袍换上短衣的法师军官尽管态度缓和,但依旧愁眉未消。眼见得小镇的平地上支起的大篷布角落上,雨水依旧像珠链幕一样掉落,但是这支军队依旧得行军,直到到达西埃尔塔边境上替换掉即将会师东返的部队。“就是这混蛋总监和混蛋天气让我不爽而已。凭什么那群还是靠着魔法才能变强,只会挥舞刀剑的蛮力猴子能后撤?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双月教众当中的精英,兰卡斯的安全,神殿的光辉应该是靠我们才对啊!” 双月教会的军队——这里尤其指的是陆军,分为两个体系,其一自然是有武者传统,平时也常常驻守于各国和各要隘,港口,海峡的常备一般军。到战时他们反而不会扩张多少,而是整装地投入战区进行干涉敌对国内政,或清剿反双月教会势力的行动。 而全由魔法师构成的战团多半兵员来自战前征召,无论是常备在军内和登记在册的魔法师一般都对普通士兵抱有或轻蔑,或鄙视的感情……这点在全军高歌猛进时当然不甚明显,即使有冲突也很快会被两方主官压下…… 但可惜了,现在的西征军正在溃逃转坚守的过程……而这也是红龙之乱来双月教会的武装力量未曾遇到的变局。当然欧费蒙德里奇先前把纯魔法派基本安排在靠后方有保存战力的正常考虑,更是要把这两派之间隔离开来杜绝冲突的安排。 欧费蒙德里奇本属魔法师派别,而鲁恰属于传统的战士派别,这一上一下自然体现出了任命人事之人——即双月教会高层对于这种军内两派暗流的根本意见。在平时贫弱的魔法师派倘若再不施加来自权力的压力,那么坐视传统的战士派做大必然会对魔法师阶层的影响力产生削弱…… 按照双月教会军的权力构架和未成文的行为准则,西征军总监在一般情况下自然不会过问前线指挥,鲁恰亦有适当情况下独断专行,行使“将在外有所不受”的权力。总监军在预想中“一踏步,一抖擞就能解决埃尔塔问题”的战况当中只会担任魔法师阶层军队的保护角色…… 这就像武汉之战前后,邪马台帝国海军的零式舰战尽管执行任务,但是根本不与陆军航空兵同僚一起配合,就差上演出邪马台陆海军各自购买专利找同一方进行两次谈判的笑话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了解了现存西征军低下战力的西征军总监表面上仍属魔法师派,而事实上已经挪动屁股,坐到了乐见于纯魔法师派吃瘪的那一方…… 异界色彩十足,同时神秘不为人知的魔枪队,大量打包从河船转运上海轮的异界货物,新奇的各种异界小玩意儿,还有整齐短切而干练的银发女子,包围着欧费蒙德里奇的各种事物悄悄把他推离了魔法师的固有轨迹。 按照他的原有轨迹,这位官宦之后即使有重如泰山的求知欲,但这也阻挡不了他在魔法师的官僚体系中越跳越高,如果他不犯错的话。同时他将了解更多他想要了解的未知——当然不包括来自异界,和它所投影的整个新世界。 “我知道军中的意见……”欧费蒙德里奇一边签署着文件,一边半真半假地对着车外低头询问的随从回答道。“想要打败敌人,先要成为和敌人同等级的对手,不是么?动用重要的魔法师部队去清剿那批农民武装,是否显得太过浪费?就麻烦你这么传达下去就可以了。” 帘布再度放下,四轮马车依旧在希尔齐的郊外前行。 “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啊。”面对有些不满的银发女子,贵为总监的男子也只好如此自嘲。“你们真能好好相处么?” “你的选择是把她带回你的身边,这样她就不会对你造成阻碍么?”艾连娜没好气的声音自后面传来。“我见得可未必哦。” 欧费蒙德里奇苦笑地答道:“也就只有如此了……” 第三十章 不战之罪 七月十六日,兰卡斯神殿。 气氛一片肃杀,异端审判会的高层之一和穿着常值长袍的大主教跪在神座面前,近侍都低头分列两旁,默然不语。 “你是说,欧费蒙德里奇那孩子在玩花招?”今天现世神并非安坐在神座之上,而是一次性出面三位,分立在神座之前。这样的情况实在难得一见,也难怪全场的气氛如此了。 “对的,我的下属亲眼看到他迎来黄皮肤的异界使者,又亲手放他们走,而且他的小情人还去和那些使者促膝长谈……臣以为若是商人之类,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呢……” “呵呵哈哈哈。”神座左边音调如孩童一般但又十分放肆的笑声打断了颤抖的老人碎念,咋听着有些违和感。“颠来倒去,无非就是想说总监通敌嘛。” 异端审判会的那位抬起花白银丝爬满的头来——这才让人看清他的脸,是那个掌管异端审判会的剑的男人——拉夫连基。 他老迈的浑浊眼神里闪着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机会的光芒。线粒体挤出的力量让他斗胆开口了。 “是的,臣以多年的忠诚保证,欧费蒙德里奇绝对有通敌嫌疑,不,臣下觉得他已经通敌了!” “放肆!”少年身形的现世神一个翻身跳跃,不顾旁边的女神再次做出捂住脸表情,稳稳地立到拉夫连基面前。“我身上之物也是自黄皮肤异界人手上得来,莫非灭除异端之剑的老先生也要给我扣上通敌的帽子么?” 跪着的拉夫连基自然是连后退也不敢,他已经被吓到接近尿失禁的边界了。黄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接连涌出。 “老臣不敢……这可是大不敬……臣就算有一万条命也不敢啊!”拉夫连基颤抖着回答道,而旁边的常值长袍老者则一句话都不说,继续跪得死死的。 “不敢?”少年抬起鞋底,轻轻吹了吹新皮鞋上面沾上的尘土。“办事不力,通敌,死在你手上的年轻人没有十个也起码有一只手啊。那么多的理由,说到底还不是他们的能力影响到了你的地位呢。若不是因为你们,这孩子至于用秘密的方式接见明显是商人的使者么?” “臣只是为了双月教会,为了各位至高无上的永恒献上自己的忠诚……” “够了够了。”高出少年一个头的女性现世神轻轻地摆了摆手。“塔利欧斯,饶过这位老先生吧。” “诶——”少年现世神一边露出几分不满的表情,一边轻轻往后跳了两步,蜻蜓点水地移回原位。 “塔利欧斯没有经历过动摇我教的红龙之乱,对于这种事情缺乏认识也是正常的。但是敌对方的商人要与西征军总监接触,这一点也没有什么好奇怪。”这一出不经意间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的好戏倒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现在拉夫连基点头如啄米的样儿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一下努力算是黄了。 “这一次的责任,我们可以不予追究。但是除非有确实的证据,否则我不想看到你们像以前一样私自对哪怕一个属下动手。当然,必要的观察方面,尔等依旧保有和之前一样的权力。若有违背,那么……” “自是万万不敢!”拉夫连基和一直低头的大主教一同回答到。 真是他喵的扯淡。拉夫连基一边用逃出生天的脸色应允,一边腹诽骂着与他同行的大主教。这家伙一看形势不对就果断怂起来做了烧包,全靠拉夫连基一人独撑。想到这里,拉夫连基又不禁暗骂着教内正职人员都是废物,办不成事…… 嗯,根据内线的报告,欧费蒙德里奇起码通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根据前面发来的报告,看来他是“起码通敌,很有可能叛国叛教”。 叛国叛教的判断当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尽管内线接触不到什么高级的军情,但是欧费蒙德里奇似乎已经先于任何人知道中部某个据点已经失守,并做出了相应的战略部署。 而魔枪一事,内线得到的消息也并不详尽。但他一口咬定魔枪的技术来源是来自异界,这支部队是里应外合的特务军队的想法则明显体现出了现埃尔塔西征军魔法师阶级当中很大规模的一种想法。 亚德里的失守,和总监跨过鲁恰一层的调令更是增大了这种担忧。在他的亲自调令之下,几乎所有非纯魔法派系的部队都被顶上西埃尔塔前线,而包括他妻子在内的部队,多数是一般军将士——则调往后方“平定亚德里地区内乱”。 而欧费蒙德里奇自己却是一个魔法师。他所倚重的人才也多数是魔法师…… “这魔法师中的叛徒,是什么法术使得他心神倒乱?莫非是北地送来的死妮子,使了美人计?” “唉,老哥你抱怨也没有用啊。要因为老哥的懈怠延误了接管军营的时间,那可就要军法从事了哦?到时候那个贱人可更有理由下手了……再说了,那个死妮子会唆使总监投敌,难道不会唆使总监把他那怀孕的老婆推向前线么?” “你说的是。”脱下法袍换上短衣的法师军官尽管态度缓和,但依旧愁眉未消。眼见得小镇的平地上支起的大篷布角落上,雨水依旧像珠链幕一样掉落,但是这支军队依旧得行军,直到到达西埃尔塔边境上替换掉即将会师东返的部队。“就是这混蛋总监和混蛋天气让我不爽而已。凭什么那群还是靠着魔法才能变强,只会挥舞刀剑的蛮力猴子能后撤?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双月教众当中的精英,兰卡斯的安全,神殿的光辉应该是靠我们才对啊!” 双月教会的军队——这里尤其指的是陆军,分为两个体系,其一自然是有武者传统,平时也常常驻守于各国和各要隘,港口,海峡的常备一般军。到战时他们反而不会扩张多少,而是整装地投入战区进行干涉敌对国内政,或清剿反双月教会势力的行动。 而全由魔法师构成的战团多半兵员来自战前征召,无论是常备在军内和登记在册的魔法师一般都对普通士兵抱有或轻蔑,或鄙视的感情……这点在全军高歌猛进时当然不甚明显,即使有冲突也很快会被两方主官压下…… 但可惜了,现在的西征军正在溃逃转坚守的过程……而这也是红龙之乱来双月教会的武装力量未曾遇到的变局。当然欧费蒙德里奇先前把纯魔法派基本安排在靠后方有保存战力的正常考虑,更是要把这两派之间隔离开来杜绝冲突的安排。 欧费蒙德里奇本属魔法师派别,而鲁恰属于传统的战士派别,这一上一下自然体现出了任命人事之人——即双月教会高层对于这种军内两派暗流的根本意见。在平时贫弱的魔法师派倘若再不施加来自权力的压力,那么坐视传统的战士派做大必然会对魔法师阶层的影响力产生削弱…… 按照双月教会军的权力构架和未成文的行为准则,西征军总监在一般情况下自然不会过问前线指挥,鲁恰亦有适当情况下独断专行,行使“将在外有所不受”的权力。总监军在预想中“一踏步,一抖擞就能解决埃尔塔问题”的战况当中只会担任魔法师阶层军队的保护角色…… 这就像武汉之战前后,邪马台帝国海军的零式舰战尽管执行任务,但是根本不与陆军航空兵同僚一起配合,就差上演出邪马台陆海军各自购买专利找同一方进行两次谈判的笑话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了解了现存西征军低下战力的西征军总监表面上仍属魔法师派,而事实上已经挪动屁股,坐到了乐见于纯魔法师派吃瘪的那一方…… 异界色彩十足,同时神秘不为人知的魔枪队,大量打包从河船转运上海轮的异界货物,新奇的各种异界小玩意儿,还有整齐短切而干练的银发女子,包围着欧费蒙德里奇的各种事物悄悄把他推离了魔法师的固有轨迹。 按照他的原有轨迹,这位官宦之后即使有重如泰山的求知欲,但这也阻挡不了他在魔法师的官僚体系中越跳越高,如果他不犯错的话。同时他将了解更多他想要了解的未知——当然不包括来自异界,和它所投影的整个新世界。 “我知道军中的意见……”欧费蒙德里奇一边签署着文件,一边半真半假地对着车外低头询问的随从回答道。“想要打败敌人,先要成为和敌人同等级的对手,不是么?动用重要的魔法师部队去清剿那批农民武装,是否显得太过浪费?就麻烦你这么传达下去就可以了。” 帘布再度放下,四轮马车依旧在希尔齐的郊外前行。 “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啊。”面对有些不满的银发女子,贵为总监的男子也只好如此自嘲。“你们真能好好相处么?” “你的选择是把她带回你的身边,这样她就不会对你造成阻碍么?”艾连娜没好气的声音自后面传来。“我见得可未必哦。” 欧费蒙德里奇苦笑地答道:“也就只有如此了……” 第三十一章 二传手 他无奈地叹完这口气,又转头问现在有如秘书一般存在的艾连娜—— “现在商团的船只离上陆还有多远?” “啊哦……让我看看……已经脱离了无风区,五天内可以到达。昨天收到的信上是这么说的,考虑路程时间的话,也就是今明两天可以抵达了。” “那么待会的安排……我记得是去会面一下来自山云国的大商人吧?” “对的,亲爱的总监大人。” “……现阶段你我之间的主要矛盾是你方不断增长的商品需求,和我方的物资需求之间的矛盾……”欧费蒙德里奇不经意之间把他谈判对手的“肺腑之言”拿出来又念了一遍。 为了搜集魔枪所需的各种原料,他已经是使出了各种方法。为了从魔木的出产地山云国得到更多普通质地的魔杖(短),一军总监已经背着高层使出了以物易物的大杀招。 山云国派出谈判的商人则是该国和双月海军,船运队最为熟络的帕萨尼奥。前往山云国的船队在欧费蒙德里奇和同样被他收买的船队长授意下,用三个不碎水晶瓶就收买了山云国总商会……而后者迅速响应了前者的建议,赶忙拿出了所有能满足要求的存货,随着商船返回埃尔塔。 不过对于西征军总监二人组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视察城外的那支军队。若是用民国的角度来看,这支扩充到两千多人的步兵枪队已经配得上“嫡系中的嫡系”这一名号。 每天起个大早就为了出城看训练,和士兵一同吃用早饭……从这里欧费蒙德里奇似乎就能卸下沉重的担子,看着他的希望茁壮成长。 几乎相当于主政半个埃尔塔的压力让他苦不堪言,所幸艾连娜还兼了夹袋亲信一职,否则这总监真要苦死。 例如“埃尔塔义勇军”的反叛,他绞尽脑汁考虑了无数个除了西埃尔塔使者的“友情建议”之外的方案,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容不得现状偏离西埃尔塔方面的安排哪怕一步。对于天性喜欢控制全局的欧费蒙德里奇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对方给他的建议——亦可以说是“埃尔塔义勇军”将会摆出的态度,就是“公平谈判,各取所需”,更细来说就是让欧费蒙德里奇用平叛理由调出军队之后不要对义勇军做出敌对举动,提供粮食,对方会用魔粉去交换…… 好一个与虎谋皮。不过对方在明灯前的语气许不得他不应允。 明明可以用巨鸟运来兵器,为什么不用钢铁巨鸟把原野尽数焚尽?尽管知道现在自己也不过是有用于彼,但是身为棋子总是有想要脱离控制的天性……更何况这个棋子根本就不是棋子的料,十分桀骜不驯呢? “这埃尔塔的天地我还是第一次见,”帕萨尼奥已经解开上衣前的扣子,懒散地坐在住处门口的阴影下纳凉了。“我还以为会更凉快一点的,没想到和俺们的国家一样的热啊。” 露出大肚皮的商人用浑浊的口音这么抱怨着。如果说兰卡斯和埃尔塔东部人的口音差别不大——和埃尔塔西部也相差无几,顶多从中国人的角度看来就是省内差别的话,那么山云国这些穿着长袍和盘头帽的家伙们说出的单词听上去就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区别了。 虽然约定与他商谈的人迟迟未到,挺着腹前游泳圈的男子依旧不紧不慢。这大概也是他身旁放的玻璃瓶汽水的功劳,要知道这东西送回双月教会后方之后起码也要大主教以上阶级才能享用……而钻进钱眼里的商人自是清楚,这一瓶冒着气泡的果汁——绝非只是冰镇的蹩脚冻嘴玩意儿,和它的包装一样该值多少钱。 车轮打击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而帕萨尼奥依旧没有一分要支起身子的意思。眼见得衣着整齐,虽不华美但是不失庄重的男子从马车上扶着把手走下时,他才装出一副惊讶和失态的样子,急忙系上扣子。 “埃尔塔的夏天是很热,不用系了,这样就行。”欧费蒙德里奇一边拉住帕萨尼奥的手,一边道歉着。“军务繁忙,有失远迎啊……还请您不要介意。” “哎,咱们这些个恨不得把自己嵌在钱里的傻蛋,有钱赚就很好啦!总监大人初次见面,俺等上这几分钟不要紧的……” 话是这么说,船到希尔齐之后的时间暂且不算,这个大胖子在这里等失约的生意伙伴的时间已经足够分针绕上一圈半了。 “来,咱们进屋详谈。欧费蒙德里奇一手护住帕萨尼奥的对肩,一边挥手示意。后面的马车前,心领神会的艾连娜略一点头,随即开始指挥着仆人把框子篮子一个一个地往庭院里搬…… 少顷,内心感到略微不快的帕萨尼奥就把那一点点小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面前的篮子,框子箱子一个个在他面前展开。里头的商品或精美或巧妙,或珠光宝气,不一而足。 嵌有丝带的小水晶珠子——其实就是跳棋上的玻璃珠;装在水晶棺里的美酒——透明包装的国内廉价葡萄酒(去除标签),而包装是有机玻璃。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因为享受佳酿而把盒子打碎吧,哦,还有里头的透明碧玉瓶……帕萨尼奥如是想到。 轻盈如空气一般的女式纱衣,尽管能够覆盖全身但是拿在手中却比新做的裤衩还轻。这东西要是卖给有特殊兴趣的王公贵族,肯定能卖个好价吧。 不碎水晶瓶,雪白四方纸,上面雕花的水晶硬餐盘,多出镂空但还是不失强度,只是未开封的佩剑,每一样都让帕萨尼奥赞不绝口。 欧费蒙德里奇带过来的四辆马车上的商品全部都用于换取帕萨尼奥带来的魔木原料。而这些少见的奢侈品全都是来自上一波商队带来的“诚意”。当然他不会全部拿出来把“诚意”全部转交给帕萨尼奥,这充其量只是五分之一而已。 “怎么样?”欧费蒙德里奇现在拿出了“这些是我的独门货物”的态度,得意洋洋地询问着抚摸着高脚玻璃杯的帕萨尼奥有何看法,对商品是否满意。 “老天,啊不,感谢双月神!我必须得说这笔交易物超所值……”帕萨尼奥已经进入了“财迷吐真言”的状态。要知道他为了打通国内提前交付双月教会需要的“限制品”,他的商会和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许下多少承诺。商会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更是把付出转变为对他这个对外窗口的压力,希望此次他的判断能带来足够——起码抵消不良影响的回报。毕竟商人无利不起早嘛。 不过现在,面前的一条珍珠项链就可以封死任何一个大臣的嘴,这一船货物会让贵妇人,大小姐们把他的门槛踩碎的!想到金币银币如洪水一般把他淹没,卷在翻滚的大潮里,帕萨尼奥几乎已经要就地升天。在他眼里,金币似乎已经从高脚杯的杯身里开始喷涌而出。这个杯子献给山云王起码也能混个伯爵当当,搞块不大不小的封地啊! “擦擦,你的口水。”欧费蒙德里奇也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一批“诚意”里,最好的已经拿去继续“孝敬”回兰卡斯,然而手里的这一堆是他看起来相对比较不上眼的。例如那件纱衣,一点也不庄重,甚至有些滑稽……虽然听说某些现世神也有点“寡人之疾”,兴许会喜欢这类东西——但是就像同样也要给帕萨尼奥的双头欢乐棒一样,这种东西已经超过了内衣泳衣的范畴,有朝着“大不敬”一去不回头的趋势,就算欧费蒙德里奇长了十八个头他也不敢把这些东西献上去。想到这,他不由得遐想连篇。 欧费蒙德里奇发一小呆的空隙,帕萨尼奥已经打开了小木箱的盖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塞着碎冰,和十二瓶帕萨尼奥刚刚喝过的橙子汽水。 “哇哦,整整十二瓶。总监大人,得亏我有带魔法师。”帕萨尼奥兴奋地用手摸着汽水的金属瓶盖,吹起了口哨。“诶不过,给这东西开盖的小铁板子呢?” “绑在瓶子上,一瓶配一个……你别动了,现在看不到。”欧费蒙德里奇看他应该是在盘算售价的傻样,在心里笑开了花。 只要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那么除却精英法师团这个他不敢动的大要点之外,随便一个战团省下来的魔粉份额都够他把几个商队的船舱全部装满葡萄味的,橙子味的,苹果味的……还有各种奇妙味道的汽水瓶架,今后这东西就会从大主教专供变成主教都能喝上一口,说不定还可以趁现在用一箱去收买帕萨尼奥,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帕萨尼奥可是完全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门门道道,他根本不会去想也不会去想欧费蒙德里奇给他的回报才值多少钱——如果要客观描述的话,对于西征军而言,这些东西甚至比比用双月教会的垄断价购买魔粉还要不值得……只不过它在埃尔塔之外的价值就会突然暴涨而已。 第三十一章 二传手 他无奈地叹完这口气,又转头问现在有如秘书一般存在的艾连娜—— “现在商团的船只离上陆还有多远?” “啊哦……让我看看……已经脱离了无风区,五天内可以到达。昨天收到的信上是这么说的,考虑路程时间的话,也就是今明两天可以抵达了。” “那么待会的安排……我记得是去会面一下来自山云国的大商人吧?” “对的,亲爱的总监大人。” “……现阶段你我之间的主要矛盾是你方不断增长的商品需求,和我方的物资需求之间的矛盾……”欧费蒙德里奇不经意之间把他谈判对手的“肺腑之言”拿出来又念了一遍。 为了搜集魔枪所需的各种原料,他已经是使出了各种方法。为了从魔木的出产地山云国得到更多普通质地的魔杖(短),一军总监已经背着高层使出了以物易物的大杀招。 山云国派出谈判的商人则是该国和双月海军,船运队最为熟络的帕萨尼奥。前往山云国的船队在欧费蒙德里奇和同样被他收买的船队长授意下,用三个不碎水晶瓶就收买了山云国总商会……而后者迅速响应了前者的建议,赶忙拿出了所有能满足要求的存货,随着商船返回埃尔塔。 不过对于西征军总监二人组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视察城外的那支军队。若是用民国的角度来看,这支扩充到两千多人的步兵枪队已经配得上“嫡系中的嫡系”这一名号。 每天起个大早就为了出城看训练,和士兵一同吃用早饭……从这里欧费蒙德里奇似乎就能卸下沉重的担子,看着他的希望茁壮成长。 几乎相当于主政半个埃尔塔的压力让他苦不堪言,所幸艾连娜还兼了夹袋亲信一职,否则这总监真要苦死。 例如“埃尔塔义勇军”的反叛,他绞尽脑汁考虑了无数个除了西埃尔塔使者的“友情建议”之外的方案,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容不得现状偏离西埃尔塔方面的安排哪怕一步。对于天性喜欢控制全局的欧费蒙德里奇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对方给他的建议——亦可以说是“埃尔塔义勇军”将会摆出的态度,就是“公平谈判,各取所需”,更细来说就是让欧费蒙德里奇用平叛理由调出军队之后不要对义勇军做出敌对举动,提供粮食,对方会用魔粉去交换…… 好一个与虎谋皮。不过对方在明灯前的语气许不得他不应允。 明明可以用巨鸟运来兵器,为什么不用钢铁巨鸟把原野尽数焚尽?尽管知道现在自己也不过是有用于彼,但是身为棋子总是有想要脱离控制的天性……更何况这个棋子根本就不是棋子的料,十分桀骜不驯呢? “这埃尔塔的天地我还是第一次见,”帕萨尼奥已经解开上衣前的扣子,懒散地坐在住处门口的阴影下纳凉了。“我还以为会更凉快一点的,没想到和俺们的国家一样的热啊。” 露出大肚皮的商人用浑浊的口音这么抱怨着。如果说兰卡斯和埃尔塔东部人的口音差别不大——和埃尔塔西部也相差无几,顶多从中国人的角度看来就是省内差别的话,那么山云国这些穿着长袍和盘头帽的家伙们说出的单词听上去就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区别了。 虽然约定与他商谈的人迟迟未到,挺着腹前游泳圈的男子依旧不紧不慢。这大概也是他身旁放的玻璃瓶汽水的功劳,要知道这东西送回双月教会后方之后起码也要大主教以上阶级才能享用……而钻进钱眼里的商人自是清楚,这一瓶冒着气泡的果汁——绝非只是冰镇的蹩脚冻嘴玩意儿,和它的包装一样该值多少钱。 车轮打击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而帕萨尼奥依旧没有一分要支起身子的意思。眼见得衣着整齐,虽不华美但是不失庄重的男子从马车上扶着把手走下时,他才装出一副惊讶和失态的样子,急忙系上扣子。 “埃尔塔的夏天是很热,不用系了,这样就行。”欧费蒙德里奇一边拉住帕萨尼奥的手,一边道歉着。“军务繁忙,有失远迎啊……还请您不要介意。” “哎,咱们这些个恨不得把自己嵌在钱里的傻蛋,有钱赚就很好啦!总监大人初次见面,俺等上这几分钟不要紧的……” 话是这么说,船到希尔齐之后的时间暂且不算,这个大胖子在这里等失约的生意伙伴的时间已经足够分针绕上一圈半了。 “来,咱们进屋详谈。欧费蒙德里奇一手护住帕萨尼奥的对肩,一边挥手示意。后面的马车前,心领神会的艾连娜略一点头,随即开始指挥着仆人把框子篮子一个一个地往庭院里搬…… 少顷,内心感到略微不快的帕萨尼奥就把那一点点小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面前的篮子,框子箱子一个个在他面前展开。里头的商品或精美或巧妙,或珠光宝气,不一而足。 嵌有丝带的小水晶珠子——其实就是跳棋上的玻璃珠;装在水晶棺里的美酒——透明包装的国内廉价葡萄酒(去除标签),而包装是有机玻璃。相信没有人会愿意因为享受佳酿而把盒子打碎吧,哦,还有里头的透明碧玉瓶……帕萨尼奥如是想到。 轻盈如空气一般的女式纱衣,尽管能够覆盖全身但是拿在手中却比新做的裤衩还轻。这东西要是卖给有特殊兴趣的王公贵族,肯定能卖个好价吧。 不碎水晶瓶,雪白四方纸,上面雕花的水晶硬餐盘,多出镂空但还是不失强度,只是未开封的佩剑,每一样都让帕萨尼奥赞不绝口。 欧费蒙德里奇带过来的四辆马车上的商品全部都用于换取帕萨尼奥带来的魔木原料。而这些少见的奢侈品全都是来自上一波商队带来的“诚意”。当然他不会全部拿出来把“诚意”全部转交给帕萨尼奥,这充其量只是五分之一而已。 “怎么样?”欧费蒙德里奇现在拿出了“这些是我的独门货物”的态度,得意洋洋地询问着抚摸着高脚玻璃杯的帕萨尼奥有何看法,对商品是否满意。 “老天,啊不,感谢双月神!我必须得说这笔交易物超所值……”帕萨尼奥已经进入了“财迷吐真言”的状态。要知道他为了打通国内提前交付双月教会需要的“限制品”,他的商会和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许下多少承诺。商会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更是把付出转变为对他这个对外窗口的压力,希望此次他的判断能带来足够——起码抵消不良影响的回报。毕竟商人无利不起早嘛。 不过现在,面前的一条珍珠项链就可以封死任何一个大臣的嘴,这一船货物会让贵妇人,大小姐们把他的门槛踩碎的!想到金币银币如洪水一般把他淹没,卷在翻滚的大潮里,帕萨尼奥几乎已经要就地升天。在他眼里,金币似乎已经从高脚杯的杯身里开始喷涌而出。这个杯子献给山云王起码也能混个伯爵当当,搞块不大不小的封地啊! “擦擦,你的口水。”欧费蒙德里奇也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一批“诚意”里,最好的已经拿去继续“孝敬”回兰卡斯,然而手里的这一堆是他看起来相对比较不上眼的。例如那件纱衣,一点也不庄重,甚至有些滑稽……虽然听说某些现世神也有点“寡人之疾”,兴许会喜欢这类东西——但是就像同样也要给帕萨尼奥的双头欢乐棒一样,这种东西已经超过了内衣泳衣的范畴,有朝着“大不敬”一去不回头的趋势,就算欧费蒙德里奇长了十八个头他也不敢把这些东西献上去。想到这,他不由得遐想连篇。 欧费蒙德里奇发一小呆的空隙,帕萨尼奥已经打开了小木箱的盖子。里头整整齐齐地塞着碎冰,和十二瓶帕萨尼奥刚刚喝过的橙子汽水。 “哇哦,整整十二瓶。总监大人,得亏我有带魔法师。”帕萨尼奥兴奋地用手摸着汽水的金属瓶盖,吹起了口哨。“诶不过,给这东西开盖的小铁板子呢?” “绑在瓶子上,一瓶配一个……你别动了,现在看不到。”欧费蒙德里奇看他应该是在盘算售价的傻样,在心里笑开了花。 只要计划得以顺利实施,那么除却精英法师团这个他不敢动的大要点之外,随便一个战团省下来的魔粉份额都够他把几个商队的船舱全部装满葡萄味的,橙子味的,苹果味的……还有各种奇妙味道的汽水瓶架,今后这东西就会从大主教专供变成主教都能喝上一口,说不定还可以趁现在用一箱去收买帕萨尼奥,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帕萨尼奥可是完全都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门门道道,他根本不会去想也不会去想欧费蒙德里奇给他的回报才值多少钱——如果要客观描述的话,对于西征军而言,这些东西甚至比比用双月教会的垄断价购买魔粉还要不值得……只不过它在埃尔塔之外的价值就会突然暴涨而已。 第三十二章 一字千金 被西征军总监用钱……哦不,用琳琅满目的财货糊了满脸的帕萨尼奥满面红光地验完货物之后,很干脆就接受了欧费蒙德里奇的邀请,留下来共用午餐——虽然他心里满满想的都是怎么差使双月教会的航船赶紧日夜兼程把东西送回去,但是东道主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之前他的商会亦不是没有用金钱收过埃尔塔出现过的奇妙物品,只不过买主寥寥而已。 用一箱金币换取一个水晶杯,在帕萨尼奥看来是再值钱不过的买卖……但实际上买主要求亲手摸一摸这玩意不说,还要在价格上强进弱退。有赚是不假,利润空间实在是有限。 那些金币都是贵族,地主们自剥削奴工的劳动价值——换取粮食或魔木之后再度被双月教会强买所余下的肉丝而已。比起被从骨头上夺走的大块肉,这些财富看似很多,实际上根本不足以承担大规模的奢侈品消费…… 当然欧费蒙德里奇有能耐搞来大批量的中国货,甚至大量的“奇味条状食物”(卫龙大面筋),但是他没能耐弄来哪怕一个会做中国菜的厨子。否则这个厨子今天见了这一桌子菜,必然要捧腹大笑或是破口大骂:这真是暴殄天物! 且看帕萨尼奥大口撕咬的那根羊腿,除了用海盐和香草,洋葱调味之后现场烘烤,完全没有半点技术含量……须知国内的烤羊腿,葱蒜姜三兄弟一个都不可少,临吃时还可以上黑胡椒……异端还可以上番茄酱。 这就是之所以卫龙大面筋用黄豆的原料卖出黄金的价,实在是因为双月世界的料理水准根本就是零——尤其在制作手法和调味料方面。而辣味作为区别于其他味觉的刺激性感觉,轻则惊艳,重则上瘾……这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现在卫龙大面筋公然地摆在主菜位置之上,甚至要从希尔齐远海费大力气捕来的深海鱼也不敢拿它调味。它就这么孤零零地摆在铝盘上——正如国内某高校辣条炒饭的餐盘那种颜色一模一样的铝盘,喧宾夺主地占据了主菜位置。 当然这吃食也让帕萨尼奥带走了一小箱……他们俩绝对不知道,这些珍品不用说在国内遍地都是,在门东市只需要一餐好饭的钱就能带走两包,还能找零。 自恃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赚的盆满钵满的二人,虽有些许直觉但断然想不到——那个依旧在通过列车,日夜不息的传送门才是最大的信息不对称原因。 例如苹果来说,一般会有某个大商人在苹果成熟季来到某个村,把所有苹果包圆。再先进一些的话,这个商人可以从苹果开始种植时就和村庄立下契约。提前支付若干量的苹果费用,一旦未达成目标村庄就要加倍甚至多倍赔偿。而他可以选择把这些低价而提前支付的苹果转给其他大商人,也可以像传统那样把苹果送到商会,然后等待小商人来提货——这可以理解成是期货的前身。 然而再怎么改进支付手段,甚至是以村庄向商人借债收取利息的形式也不行……一颗苹果从埃尔塔南部地区的山峰之间抵达希尔齐的餐桌上之前,首先至少要经过第一手的收购商,附近大城市的商会,从商会到达目的地城市的行游商人(当然不能是劳伦斯和赫萝,苹果还没运到就吃光了),还有最后的目的地集市的商贩。 而要指望这每一层商人不在苹果上加值,这是不可能的。因而现代人看来很荒唐的情况出现了。一个普通苹果售价两个银币,其中有一个半是它的物流成本。 而简化个中的哪怕一个环节,都要受到层层阻力。当然小商人也知道大商人从村镇里提货必然加价。只不过这比他亲自去提苹果更加便宜,就算更便宜的话当地的门路也不会向他开放。同时,大商人想要绕过商会的话,商会一直以来提供的行政庇护和同业优惠就会打断他的想法——或是打断他的脊梁骨,让他知道他还年轻,不要搞个大新闻。 商会在埃尔塔式的商业体系当中可是重要的节点。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拥有交集,贩卖或是购买各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商品。 例如说,信息。某些人并不携带商品在商会各大分会之间移动,他们贩卖的就是某种商品在某地的价格,为卖出这些在异界按一下手机就能取得的消息他们不惜日夜兼程,在途中换马而不下车——甚至不乏兄弟,夫妻换班前进的案例。 商人赚取的就是依靠这些信息不对称,在博弈中取得的利润。从A地要想知道B地的某物价格必然不是即时——即使有传信使魔,物品价格依旧不是即时价格。这种会飞的小东西终究是不能与有限电报局,卫星电话乃至全球的蜂窝网络相比。想一想现在要知道手边某样东西的价格你是怎么做的?自然而然地拿起手机,扫一扫条形码——对,你连费时间想起这件东西叫什么或是组织语言都不用,就能在网络上知道上一秒这件东西在某地超市货架上的价格——当然,相差的额度都已经在百分之十之内了。 然而在埃尔塔,或者说放大到整个双月世界,正在门东市畅销的廉价卫龙大面筋的价格即使有人对外透露,从而大肆购入——等等,这前提是他能寄出一份完整的货单,而远在希尔齐的对方也知道这份有画有字的货单上什么中国货卖得紧俏,利润高。这一来一去要耗费多少时间?能和二十世纪初依托于电报局实时报价期货交易平台相比么? 而要列出这样一份货单,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了照相机,你有能耐进超市把每一样东西都拍照么?怕是还没拍完,货架又更新了一遍吧…… 显然的果农和客户之间都有“苹果要是卖得更高些就好了”,和“想要更便宜的苹果啊”这种需求。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就要发问了,为什么果农不和在城镇中的主妇直接取得联系呢? 对不起,埃尔塔还没有全国统一的电台节目。就算是有,果农们需要提前在当地电报局直接花钱刊载广告的电报,然后等物流上门取货?实在是对不起(一鞠躬),埃尔塔的邮差干不了这么大的差事。你指望他们慢腾腾地送信就已经对得起他们从地方官手里领取的那份薪水了,还指望他们兼职物流?这种给一点小钱运送货物的差使还真的干不下去——并不是邮差吃瘪,而是邮差极有可能就带着这些商品作为他成为小商人的第一桶金(免费的),就此逃之夭夭。 而电台只是单向的媒体,终究无法提供双向的反馈。观众们只能听到经过选择的消息,更没办法“开口”想从媒体上知道什么,媒体也“开口”回答你想要知道的。在这方面的窘况,报刊杂志和电视台也一样要吃瘪,甚至只由管理员更新内容的web1.0时代网站也有这样的弊端。而我们看到的厂家开设网店直接向外销售产品,从而名扬天下的神话已经是web2.0时代——也就是二十一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灭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退而求其次,埃尔塔劳动者和客户之间的形势也能得到极大好转。现在遍布各大小区周围的生鲜超市便是直接从农户手中购买农产品。这一大屁股直接挤飞了以前红红火火的“果蔬批发市场”,甚至干掉了人类最悠久的商业场所——农贸市场。看上去很美,那埃尔塔为什么没有人能想到呢? 答案也正如网络对比于传信的小家伙一样简单。牛马拖曳的木车能和全程冷链的厢货车相比么?飞龙可能在速度上不输公路物流网,但是哪个骑士舍得用飞龙送菜?生鲜超市可以自行组建物流车队,或是把运输任务转包给第三方物流企业,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埃尔塔的交通和交通工具,能够支撑起这些运力么? 换句话说,某猫狗东开设的“旗舰店”又何尝不是把门店建设在网站上,然后依旧是一转手物流就送到客户手中呢?首先要有牛鼻哄哄的物流网和通信网,才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嘛。 这就是为什么传送门的这边拼死也要搞基建,就算是山沟沟也起码要建起二级公路的原因了。否则空有农药化肥农机生产力,造成大量的苹果烂在山村里——你除了祈祷赫萝突然冒出来把苹果吃个精光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而传送门只有特定机构控制的前提下,对于传送门这边的埃尔塔而言,在传送门那边任何商品的原始价格他们都未曾得知。也就是说,这群黄皮肤的“天使”也可以当一回魔鬼,把卫龙大面筋重新包装卖个两百人民币一包,只要在派遣到门东市的人员上做点教育工作,断然无人得知…… 相比于因为社会进步程度而造成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这才是根本无法解决的情况……除非埃尔塔人用武力解决传送门的归属,然而这有可能吗? 第三十二章 一字千金 被西征军总监用钱……哦不,用琳琅满目的财货糊了满脸的帕萨尼奥满面红光地验完货物之后,很干脆就接受了欧费蒙德里奇的邀请,留下来共用午餐——虽然他心里满满想的都是怎么差使双月教会的航船赶紧日夜兼程把东西送回去,但是东道主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之前他的商会亦不是没有用金钱收过埃尔塔出现过的奇妙物品,只不过买主寥寥而已。 用一箱金币换取一个水晶杯,在帕萨尼奥看来是再值钱不过的买卖……但实际上买主要求亲手摸一摸这玩意不说,还要在价格上强进弱退。有赚是不假,利润空间实在是有限。 那些金币都是贵族,地主们自剥削奴工的劳动价值——换取粮食或魔木之后再度被双月教会强买所余下的肉丝而已。比起被从骨头上夺走的大块肉,这些财富看似很多,实际上根本不足以承担大规模的奢侈品消费…… 当然欧费蒙德里奇有能耐搞来大批量的中国货,甚至大量的“奇味条状食物”(卫龙大面筋),但是他没能耐弄来哪怕一个会做中国菜的厨子。否则这个厨子今天见了这一桌子菜,必然要捧腹大笑或是破口大骂:这真是暴殄天物! 且看帕萨尼奥大口撕咬的那根羊腿,除了用海盐和香草,洋葱调味之后现场烘烤,完全没有半点技术含量……须知国内的烤羊腿,葱蒜姜三兄弟一个都不可少,临吃时还可以上黑胡椒……异端还可以上番茄酱。 这就是之所以卫龙大面筋用黄豆的原料卖出黄金的价,实在是因为双月世界的料理水准根本就是零——尤其在制作手法和调味料方面。而辣味作为区别于其他味觉的刺激性感觉,轻则惊艳,重则上瘾……这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现在卫龙大面筋公然地摆在主菜位置之上,甚至要从希尔齐远海费大力气捕来的深海鱼也不敢拿它调味。它就这么孤零零地摆在铝盘上——正如国内某高校辣条炒饭的餐盘那种颜色一模一样的铝盘,喧宾夺主地占据了主菜位置。 当然这吃食也让帕萨尼奥带走了一小箱……他们俩绝对不知道,这些珍品不用说在国内遍地都是,在门东市只需要一餐好饭的钱就能带走两包,还能找零。 自恃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赚的盆满钵满的二人,虽有些许直觉但断然想不到——那个依旧在通过列车,日夜不息的传送门才是最大的信息不对称原因。 例如苹果来说,一般会有某个大商人在苹果成熟季来到某个村,把所有苹果包圆。再先进一些的话,这个商人可以从苹果开始种植时就和村庄立下契约。提前支付若干量的苹果费用,一旦未达成目标村庄就要加倍甚至多倍赔偿。而他可以选择把这些低价而提前支付的苹果转给其他大商人,也可以像传统那样把苹果送到商会,然后等待小商人来提货——这可以理解成是期货的前身。 然而再怎么改进支付手段,甚至是以村庄向商人借债收取利息的形式也不行……一颗苹果从埃尔塔南部地区的山峰之间抵达希尔齐的餐桌上之前,首先至少要经过第一手的收购商,附近大城市的商会,从商会到达目的地城市的行游商人(当然不能是劳伦斯和赫萝,苹果还没运到就吃光了),还有最后的目的地集市的商贩。 而要指望这每一层商人不在苹果上加值,这是不可能的。因而现代人看来很荒唐的情况出现了。一个普通苹果售价两个银币,其中有一个半是它的物流成本。 而简化个中的哪怕一个环节,都要受到层层阻力。当然小商人也知道大商人从村镇里提货必然加价。只不过这比他亲自去提苹果更加便宜,就算更便宜的话当地的门路也不会向他开放。同时,大商人想要绕过商会的话,商会一直以来提供的行政庇护和同业优惠就会打断他的想法——或是打断他的脊梁骨,让他知道他还年轻,不要搞个大新闻。 商会在埃尔塔式的商业体系当中可是重要的节点。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拥有交集,贩卖或是购买各种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商品。 例如说,信息。某些人并不携带商品在商会各大分会之间移动,他们贩卖的就是某种商品在某地的价格,为卖出这些在异界按一下手机就能取得的消息他们不惜日夜兼程,在途中换马而不下车——甚至不乏兄弟,夫妻换班前进的案例。 商人赚取的就是依靠这些信息不对称,在博弈中取得的利润。从A地要想知道B地的某物价格必然不是即时——即使有传信使魔,物品价格依旧不是即时价格。这种会飞的小东西终究是不能与有限电报局,卫星电话乃至全球的蜂窝网络相比。想一想现在要知道手边某样东西的价格你是怎么做的?自然而然地拿起手机,扫一扫条形码——对,你连费时间想起这件东西叫什么或是组织语言都不用,就能在网络上知道上一秒这件东西在某地超市货架上的价格——当然,相差的额度都已经在百分之十之内了。 然而在埃尔塔,或者说放大到整个双月世界,正在门东市畅销的廉价卫龙大面筋的价格即使有人对外透露,从而大肆购入——等等,这前提是他能寄出一份完整的货单,而远在希尔齐的对方也知道这份有画有字的货单上什么中国货卖得紧俏,利润高。这一来一去要耗费多少时间?能和二十世纪初依托于电报局实时报价期货交易平台相比么? 而要列出这样一份货单,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了照相机,你有能耐进超市把每一样东西都拍照么?怕是还没拍完,货架又更新了一遍吧…… 显然的果农和客户之间都有“苹果要是卖得更高些就好了”,和“想要更便宜的苹果啊”这种需求。看官看到这里可能就要发问了,为什么果农不和在城镇中的主妇直接取得联系呢? 对不起,埃尔塔还没有全国统一的电台节目。就算是有,果农们需要提前在当地电报局直接花钱刊载广告的电报,然后等物流上门取货?实在是对不起(一鞠躬),埃尔塔的邮差干不了这么大的差事。你指望他们慢腾腾地送信就已经对得起他们从地方官手里领取的那份薪水了,还指望他们兼职物流?这种给一点小钱运送货物的差使还真的干不下去——并不是邮差吃瘪,而是邮差极有可能就带着这些商品作为他成为小商人的第一桶金(免费的),就此逃之夭夭。 而电台只是单向的媒体,终究无法提供双向的反馈。观众们只能听到经过选择的消息,更没办法“开口”想从媒体上知道什么,媒体也“开口”回答你想要知道的。在这方面的窘况,报刊杂志和电视台也一样要吃瘪,甚至只由管理员更新内容的web1.0时代网站也有这样的弊端。而我们看到的厂家开设网店直接向外销售产品,从而名扬天下的神话已经是web2.0时代——也就是二十一世纪初互联网泡沫破灭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退而求其次,埃尔塔劳动者和客户之间的形势也能得到极大好转。现在遍布各大小区周围的生鲜超市便是直接从农户手中购买农产品。这一大屁股直接挤飞了以前红红火火的“果蔬批发市场”,甚至干掉了人类最悠久的商业场所——农贸市场。看上去很美,那埃尔塔为什么没有人能想到呢? 答案也正如网络对比于传信的小家伙一样简单。牛马拖曳的木车能和全程冷链的厢货车相比么?飞龙可能在速度上不输公路物流网,但是哪个骑士舍得用飞龙送菜?生鲜超市可以自行组建物流车队,或是把运输任务转包给第三方物流企业,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埃尔塔的交通和交通工具,能够支撑起这些运力么? 换句话说,某猫狗东开设的“旗舰店”又何尝不是把门店建设在网站上,然后依旧是一转手物流就送到客户手中呢?首先要有牛鼻哄哄的物流网和通信网,才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嘛。 这就是为什么传送门的这边拼死也要搞基建,就算是山沟沟也起码要建起二级公路的原因了。否则空有农药化肥农机生产力,造成大量的苹果烂在山村里——你除了祈祷赫萝突然冒出来把苹果吃个精光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而传送门只有特定机构控制的前提下,对于传送门这边的埃尔塔而言,在传送门那边任何商品的原始价格他们都未曾得知。也就是说,这群黄皮肤的“天使”也可以当一回魔鬼,把卫龙大面筋重新包装卖个两百人民币一包,只要在派遣到门东市的人员上做点教育工作,断然无人得知…… 相比于因为社会进步程度而造成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这才是根本无法解决的情况……除非埃尔塔人用武力解决传送门的归属,然而这有可能吗? 第三十三章 金铜之辨 而人为地引入“异界移民”,则会自毁长城地把这柄刀柄在国内,刀刃在异界的大剪刀主动折断。 这也就是为什么埃尔塔不论当下或以后永远都不会引入移民的原因之一。除非移民们也自愿加入被剪刀的那一边——然而我们都知道,国内的生活标准和成本,对比埃尔塔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而双轨制,我们都知道结局了。入籍埃尔塔的人却享受着高于埃尔塔本地居民的待遇——这不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好的,第一代移民兴许可以捏着鼻子这么做下去,那么第二代甚至混血移民呢?难道要重演野猪皮朝那样养了一群除了长了一张嘴,生了一双逗鸟玩虫之外一无是处的手的废物——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喜剧么? 当然,门东市现在对内的货架上的产品无非就是在物品本身成本上叠加上过门的铁运成本而已。 例如一件花裙子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一盘饺子只要五元钱,一罐汽水只要两个大钢镚……从传送门的这端来看,当然很便宜——但是实际情况呢? 按黄金均价在250元/克的情况来看,现在8克的双月大金币能够在门东市稳定兑换三十二元左右的暂用劵或人民币——然而一个双月大金币的实际价值在过门之后就起码达到两千人民币! 且不论优势货币和贵金属间接带来的高昂收益,光是为工业产品找到出路和能够平稳落地——眼下是工业品和农业产品之间的剪刀差,以后就是精密工业和基础工业之间的剪刀差——就能让人感到财富不断从传送门当中涌出…… 其实精灵老……小姐拉玛赫媞所猜想的就正是正确答案。双月世界既然迟迟无法踏入现代化的阶段,那么异界来客自然要在养肥自己的基础上帮助这个世界接近自身的水平。而代价呢?总比一直掉在人口循环陷阱里的各国付出的千万人命来的小得多吧? 然而这条路径就确确实实是对两边同时最有利的解决方案——传送门并不是直接接壤,可以无限提供运输空间和回旋空间的国土边境,因而开发异界这件事——最终还是要交给异界人自己去进行。而对他们来说,能够脱离愚昧,重新认识到个体的价值和平权的理念……或许这些都不重要,能够直起身板做人,吃饱穿暖或许就足够了…… 如果有人魂穿到埃尔塔或是双月教会的角度,他一定会怒斥地球这一边是在进行悄无声息的经济侵略——可是他又能如何?鼓动埃尔塔人不再用厕纸,改用石头或树皮擦屁股?或是号召“打进门东市,一人一个女学生”? 对,没错。区别于能够通过点破而失去效用的阴谋,这就是阳谋,彻彻底底的阳谋。在阳谋的压路机面前,传送门这一边吃饱了饭撑着的键盘战略家也好,传送门那一边对门东市剥离土地所有权不满的流亡地主也罢,能掀起多大波澜呢? 当然,埃尔塔的土著们和双月教会的入侵者们也能发现这个问题。自边境停战几个月来,横跨西埃尔塔的商路又开始逐渐恢复……源源不断的金币从各地流入,又变成一车车的货物换取外部更多的财富……但金币的总量基本上是保持不变的,现在大量金币被运到传送门的另一边变成金砖,那么本来就已经十分缺乏的货币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欧费蒙德里奇中午刚与帕萨尼奥宾主尽欢,下午就又要面对案山牍海……与其他军务,政务方面的文件,报告不同,一份加着两份紧急印章的报告就直接地摆在他的桌上。而此时,欧费蒙德里奇尚在回到藏身地的路上……递送报告的人是如此急迫想让他看到上面所讲述的正在发生的事情,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 红色的两个印章下面赫然写着“南部都市统一新铸货币知会”…… 咚的一声,藏身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已经急不可耐把正装脱到一半的西征军总监示意亲身护兵退避室外,心急火燎地走进书房,艾连娜随即送上一杯冰饮。 “亲爱的,刚刚南部都市联盟的商会代表已经送来的文件对方说什么都要让您第一个过目……”她放下饮料,收走情人脱下的正装,随即退了出去。 “新铸货币?”埃尔塔南部的数个城镇已经撑不住了么?欧费蒙德里奇感到有些不妙。难道中国货的倾销已经使得市场上的金银币连自持都做不到了吗? 伴随着这样的疑问,他慢慢放开这份用细丝装订好的知会。说是告知他结果的文本,其实这东西更像是一种协商。 由南部十五个城市组成的无领主联盟一开始就站错了队,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加入西征军一方。埃皮西逊河带来的冲积扇平原条件得天独厚,所以这里的经济实力虽然总体不如希尔齐深厚,但是夺个二甲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正如欧费蒙德里奇第一印象所担心的那样。西埃尔塔放宽了低端货品的出口和开放了高端货品,加上西征军前线停战之后,原本紧缩的银根现在甚至难以支撑南方都市的内循环…… 随着他一行一行地深入阅读,他可以想象到这里头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而本来就紧巴巴的事实,通过商会资深商人的笔下描述,不是很懂经济学的欧费蒙德里奇都皱紧了眉头。 由于金币甚至银币的缺乏,商会内的商品流转居然要通过商会通过自身担保开具的票证进行,而这种空凭一张纸的凭证,看着像是借条的穷困玩意儿当然不会让人所轻易接受。而这张票证在商人卖出商品时获得,而票证只能在相应的同一家商会的同一家分会内流通。这位商人被限制地只能在本地再次购入其他商品……这可以看成是信用货币的另一种形式,但是可惜了,现在的南埃尔塔都市联合商会同仁们还没聪明到能保持这种“货币”的信用的程度。所以相应地,他们只好减少这种票证的流通程度。 这可以说是一种进步,如果商会能在防伪和资本储备下下功夫,那么这反倒是一种福气,并非是祸端……而欧费蒙德里奇只能从商会的变通里看到全埃尔塔——除西埃尔塔之外的危急情况。 并非是南埃尔塔缺少流通货币,他所直接掌握的土地上物价也开始成倍暴涨。为了收集越来越少的贵金属货币,商人自然不可能放低身段去刺激消费——有钱人早就把钱全部投进中国货的享用漩涡当中了。 商人只好在面粉,甚至更低级的麦麸上做手脚。抬高了数倍价格之后的麦麸非但没有变得滞销,反而变成了穷人手中疯抢的食粮。本来去年的埃尔塔战争就带来了经济波动,使大量家庭陷入贫困——尽管面粉的涨幅不大,但是他们已经无法承担面粉带来的负担了。为了生存,他们只能购买价格倍增的麦麸——这使得他们更没有钱买面粉甚至肉类,一天到晚只能以麦麸果腹……正如1845年的爱尔兰大饥荒,东南埃尔塔人用他们的生活标准甚至生命再次验证了大名鼎鼎的吉芬反论。 而南埃尔塔都市的管理者和商会里的商人们面对这重重危机,从商业从业者角度得出的答案就是重铸西埃尔塔之外的货币系统。计划铸造大量埃尔塔铜币的他们尽管已经连模具和铜料都准备齐全,但是却发现了很多必须由这位与西边对抗的大主人来解决的问题。 其一:双月金币的流入断然要予以废止。欧费蒙德里奇点了点头,居民还是很难把自己口袋当中的一个银币“等价的”换成十个铜币,更不要说双月大金币这种全球“硬通货”。但是他从外界搜集黄金的努力依旧不会停止,只不过是直接投进西埃尔塔换来更多的商品罢了。这也是西埃尔塔或明或暗的逼迫,由不得他拒绝。 其二:西征军要用武力保卫小面额的埃尔塔铜币在控制区内流通使用……这自不必说,以往的君主在收回货币重铸(一般是降低含金量)时也总是会要求下属军队用武力保卫。 其三,西征军必须带头在控制区内使用…… 一丝疑云飘到了西征军总监的头上。他以前铸造假铜币时,从未见过有回流出门东市的哪怕一枚……而今天南部都市联盟出头想要铸造铜质的货币,是否也会像他一样,依旧掉进这个大漩涡里? 他着急地推开椅子,开始在房间里头踱步。对的,用铜料铸造假五角这件事他获取了足够多的利润——可以说没有假五角就没有魔枪队的半壁江山,更没有他现在坐得山稳的位子。但是这件事换成铸造埃尔塔自己的小铜角子就不一样了,如果对方不是因为做工太相似,或是收取量大而收走西征军铸造的伪劣品——那么就证明: 那些铜料的价值比五角的面值还高! 欧费蒙德里奇不由得冷汗满身。他早该想到的。 第三十三章 金铜之辨 而人为地引入“异界移民”,则会自毁长城地把这柄刀柄在国内,刀刃在异界的大剪刀主动折断。 这也就是为什么埃尔塔不论当下或以后永远都不会引入移民的原因之一。除非移民们也自愿加入被剪刀的那一边——然而我们都知道,国内的生活标准和成本,对比埃尔塔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而双轨制,我们都知道结局了。入籍埃尔塔的人却享受着高于埃尔塔本地居民的待遇——这不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么?好的,第一代移民兴许可以捏着鼻子这么做下去,那么第二代甚至混血移民呢?难道要重演野猪皮朝那样养了一群除了长了一张嘴,生了一双逗鸟玩虫之外一无是处的手的废物——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喜剧么? 当然,门东市现在对内的货架上的产品无非就是在物品本身成本上叠加上过门的铁运成本而已。 例如一件花裙子从几十元到几百元不等,一盘饺子只要五元钱,一罐汽水只要两个大钢镚……从传送门的这端来看,当然很便宜——但是实际情况呢? 按黄金均价在250元/克的情况来看,现在8克的双月大金币能够在门东市稳定兑换三十二元左右的暂用劵或人民币——然而一个双月大金币的实际价值在过门之后就起码达到两千人民币! 且不论优势货币和贵金属间接带来的高昂收益,光是为工业产品找到出路和能够平稳落地——眼下是工业品和农业产品之间的剪刀差,以后就是精密工业和基础工业之间的剪刀差——就能让人感到财富不断从传送门当中涌出…… 其实精灵老……小姐拉玛赫媞所猜想的就正是正确答案。双月世界既然迟迟无法踏入现代化的阶段,那么异界来客自然要在养肥自己的基础上帮助这个世界接近自身的水平。而代价呢?总比一直掉在人口循环陷阱里的各国付出的千万人命来的小得多吧? 然而这条路径就确确实实是对两边同时最有利的解决方案——传送门并不是直接接壤,可以无限提供运输空间和回旋空间的国土边境,因而开发异界这件事——最终还是要交给异界人自己去进行。而对他们来说,能够脱离愚昧,重新认识到个体的价值和平权的理念……或许这些都不重要,能够直起身板做人,吃饱穿暖或许就足够了…… 如果有人魂穿到埃尔塔或是双月教会的角度,他一定会怒斥地球这一边是在进行悄无声息的经济侵略——可是他又能如何?鼓动埃尔塔人不再用厕纸,改用石头或树皮擦屁股?或是号召“打进门东市,一人一个女学生”? 对,没错。区别于能够通过点破而失去效用的阴谋,这就是阳谋,彻彻底底的阳谋。在阳谋的压路机面前,传送门这一边吃饱了饭撑着的键盘战略家也好,传送门那一边对门东市剥离土地所有权不满的流亡地主也罢,能掀起多大波澜呢? 当然,埃尔塔的土著们和双月教会的入侵者们也能发现这个问题。自边境停战几个月来,横跨西埃尔塔的商路又开始逐渐恢复……源源不断的金币从各地流入,又变成一车车的货物换取外部更多的财富……但金币的总量基本上是保持不变的,现在大量金币被运到传送门的另一边变成金砖,那么本来就已经十分缺乏的货币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欧费蒙德里奇中午刚与帕萨尼奥宾主尽欢,下午就又要面对案山牍海……与其他军务,政务方面的文件,报告不同,一份加着两份紧急印章的报告就直接地摆在他的桌上。而此时,欧费蒙德里奇尚在回到藏身地的路上……递送报告的人是如此急迫想让他看到上面所讲述的正在发生的事情,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 红色的两个印章下面赫然写着“南部都市统一新铸货币知会”…… 咚的一声,藏身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已经急不可耐把正装脱到一半的西征军总监示意亲身护兵退避室外,心急火燎地走进书房,艾连娜随即送上一杯冰饮。 “亲爱的,刚刚南部都市联盟的商会代表已经送来的文件对方说什么都要让您第一个过目……”她放下饮料,收走情人脱下的正装,随即退了出去。 “新铸货币?”埃尔塔南部的数个城镇已经撑不住了么?欧费蒙德里奇感到有些不妙。难道中国货的倾销已经使得市场上的金银币连自持都做不到了吗? 伴随着这样的疑问,他慢慢放开这份用细丝装订好的知会。说是告知他结果的文本,其实这东西更像是一种协商。 由南部十五个城市组成的无领主联盟一开始就站错了队,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加入西征军一方。埃皮西逊河带来的冲积扇平原条件得天独厚,所以这里的经济实力虽然总体不如希尔齐深厚,但是夺个二甲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而正如欧费蒙德里奇第一印象所担心的那样。西埃尔塔放宽了低端货品的出口和开放了高端货品,加上西征军前线停战之后,原本紧缩的银根现在甚至难以支撑南方都市的内循环…… 随着他一行一行地深入阅读,他可以想象到这里头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而本来就紧巴巴的事实,通过商会资深商人的笔下描述,不是很懂经济学的欧费蒙德里奇都皱紧了眉头。 由于金币甚至银币的缺乏,商会内的商品流转居然要通过商会通过自身担保开具的票证进行,而这种空凭一张纸的凭证,看着像是借条的穷困玩意儿当然不会让人所轻易接受。而这张票证在商人卖出商品时获得,而票证只能在相应的同一家商会的同一家分会内流通。这位商人被限制地只能在本地再次购入其他商品……这可以看成是信用货币的另一种形式,但是可惜了,现在的南埃尔塔都市联合商会同仁们还没聪明到能保持这种“货币”的信用的程度。所以相应地,他们只好减少这种票证的流通程度。 这可以说是一种进步,如果商会能在防伪和资本储备下下功夫,那么这反倒是一种福气,并非是祸端……而欧费蒙德里奇只能从商会的变通里看到全埃尔塔——除西埃尔塔之外的危急情况。 并非是南埃尔塔缺少流通货币,他所直接掌握的土地上物价也开始成倍暴涨。为了收集越来越少的贵金属货币,商人自然不可能放低身段去刺激消费——有钱人早就把钱全部投进中国货的享用漩涡当中了。 商人只好在面粉,甚至更低级的麦麸上做手脚。抬高了数倍价格之后的麦麸非但没有变得滞销,反而变成了穷人手中疯抢的食粮。本来去年的埃尔塔战争就带来了经济波动,使大量家庭陷入贫困——尽管面粉的涨幅不大,但是他们已经无法承担面粉带来的负担了。为了生存,他们只能购买价格倍增的麦麸——这使得他们更没有钱买面粉甚至肉类,一天到晚只能以麦麸果腹……正如1845年的爱尔兰大饥荒,东南埃尔塔人用他们的生活标准甚至生命再次验证了大名鼎鼎的吉芬反论。 而南埃尔塔都市的管理者和商会里的商人们面对这重重危机,从商业从业者角度得出的答案就是重铸西埃尔塔之外的货币系统。计划铸造大量埃尔塔铜币的他们尽管已经连模具和铜料都准备齐全,但是却发现了很多必须由这位与西边对抗的大主人来解决的问题。 其一:双月金币的流入断然要予以废止。欧费蒙德里奇点了点头,居民还是很难把自己口袋当中的一个银币“等价的”换成十个铜币,更不要说双月大金币这种全球“硬通货”。但是他从外界搜集黄金的努力依旧不会停止,只不过是直接投进西埃尔塔换来更多的商品罢了。这也是西埃尔塔或明或暗的逼迫,由不得他拒绝。 其二:西征军要用武力保卫小面额的埃尔塔铜币在控制区内流通使用……这自不必说,以往的君主在收回货币重铸(一般是降低含金量)时也总是会要求下属军队用武力保卫。 其三,西征军必须带头在控制区内使用…… 一丝疑云飘到了西征军总监的头上。他以前铸造假铜币时,从未见过有回流出门东市的哪怕一枚……而今天南部都市联盟出头想要铸造铜质的货币,是否也会像他一样,依旧掉进这个大漩涡里? 他着急地推开椅子,开始在房间里头踱步。对的,用铜料铸造假五角这件事他获取了足够多的利润——可以说没有假五角就没有魔枪队的半壁江山,更没有他现在坐得山稳的位子。但是这件事换成铸造埃尔塔自己的小铜角子就不一样了,如果对方不是因为做工太相似,或是收取量大而收走西征军铸造的伪劣品——那么就证明: 那些铜料的价值比五角的面值还高! 欧费蒙德里奇不由得冷汗满身。他早该想到的。 第三十四章 病来如山倒 他赶忙从桌上抽出了一张白纸——没错,还是西埃尔塔出口的那种包装白纸。 羽毛笔在纸上画出一道又一道的轨迹,而冷汗也像沾润了墨水的笔尖一样划过他的脸…… 为什么异界人那种画着奇怪的宽花瓣钱币要使用铜料包钢铁呢?这个奇怪的问题就在这里和另外一个疑问撞了个满怀——这不撞不要紧,一撞反而得出了两者之间共同的答案。 双月教会正在采取的战争手段,是要用武力强制把埃尔塔拨回双月教会全球贸易的正轨上。欧费蒙德里奇用指头敲了敲脑袋,驱散走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这么说绝对没错,他就是这个武力行动的指挥者嘛。 既然是武力行动,那就是要求胜——然而异界人表达出的态度似乎更喜欢坐下来做生意,那么也就是说。 贸易带来的利益比战争要大得多。 可能是远大得多。欧费蒙德里奇笔往回一划,更换了措辞。他在这段时间内也赚取了数量极为庞大的财富,然而这或许根本比不上传送门背后自异界赚取的利益。 此消彼长,每推迟一天这形势就对埃尔塔——对双月教会更加不利! 他猛地站了起来。现在就下令让回撤后方平叛的军队停止一切妥协,消灭“埃尔塔义勇军”?还是利用已知的敌军进攻信息,布下雷阵和魔法阵,吃掉西埃尔塔军大部然后借前线部队拖住埃尔塔军残部的同时挟魔枪队直取盾城,直取门东市呢? 热血直冲进这个青年男子的大脑,各种各样的电流在神经元之间激荡。 颓然的他犹如被抽空灵魂一般又坐回椅子上。是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停止中国货的转手就能解决问题么?那么不说双月教会内部和兰卡斯外群岛的压力,各国商人的责难就够他卷铺盖逃亡了…… 睁开眼皮,欧费蒙德里奇看到的是已经点上了魔粉灯的房间,还有缩回去的艾连娜的手。哦,还有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毛毯。 “看来我是睡着了啊。”他一手掀开毛毯,“现在几点了?” “七点刚过……晚饭已经做好了,亲爱的想要先吃晚饭还是再睡一会?” 欧费蒙德里奇支起手臂架住头。下午还只是在脑中的无力感现在传达到全身。嗯……不对。额头上传来异常的热度。 “你摸下我的头,有些不大对劲。” 艾连娜眉头微微一皱,用手背轻触一瞬就得出了结论。 “哎……你发烧了!”艾连娜用手把侧发往后拨,随即就要拉起欧费蒙德里奇,“你先去躺着,我给你煲汤去。” 大战当前,算不上主帅但名义上比主帅更大的监军却病倒了——这不得不说是坏到底的预兆。只不过欧费蒙德里奇的指示在这之前就已经按照时间节点发出,而他病倒的消息最快也要三天后到达加西亚,五天后到达前线各地——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对战局起不到多大影响了。 “反正军中也有很多人诅咒我这个恶魔早点去死吧。这一回他们如愿啦。”欧费蒙德里奇躺在床上,握住坐在床边的艾连娜的手开着玩笑。“上一次我发烧是什么时候呢?真是记不起来了……” “亲爱的请你别开这样的玩笑……没有你,这支军队能在埃尔塔立足至今么?别说傻话了呦。”艾连娜对这个玩笑没有任何感觉,只好伸出了另一只手摸了摸欧费蒙德里奇胡子拉碴的脸。 “阿嚏!” “该死的埃尔塔雨季。老子该不会是感冒了吧?”和小屋脏乱差的环境十分违和的一溜子法袍中间的火炉边上,一个长胡子魔法师咒骂着。“欧费蒙德里奇这个迷了心的小毛鬼,咋就没人来把他正法呢?” 还真让欧费蒙德里奇说中了。每天都起码会有一百个来自各岛各角落的魔法师用花式繁多的诅咒请他下地狱,四分五裂,全家爆炸……其程度已经到了恨不得用他的棺材冲浪,在他的葬礼上请来兰卡斯最著名的说唱歌手来为他庆祝,在他的坟头前请来兰卡斯西城区的风尘舞女——单单一个不够,还得是一群,然后日日莺歌燕舞一番…… 至于在万水千山外诅咒他们的总监被车撞死或是感冒发烧,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能够用语言完全操纵事物的情况只不过是停留在传说书页夹缝里的只言片语——这可是就连现世的两大奇迹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听说是——”另外一位年轻一点的魔法师指了指头顶。“那些家伙指明要保住他,不然这家伙早就被罢免了吧。” “呸。”一口唾沫飞进了火焰的正心。怪味瞬间扩散开来——但是这股味道根本无法和法袍正在发霉的味道相比。“保他有啥用?几万大军白白葬送在了前线,埃尔塔毛都没见到一根,为啥不撤换他?” 话是这么说,难道直接指挥的鲁恰不该负起责任么?说到底还是个人好恶在左右他们的感知啊。追根究底还是魔法师派的欧费蒙德里奇非但不能让他们在偏后方养尊处优,还得冒着阵雨上前线。 “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在想些什么,就让这小毛孩骑在咱们的头上肆意妄为?” “你没看到那些送到咱们军中的罐子?”一个壮汉没好气地玩弄着手中的埃尔塔银币,“欧费蒙德里奇抛弃了咱们魔法师,今后他的军队就不需要魔法师了!难道让咱们去丢那些扭上手柄丢出去就会爆炸的装满魔粉的罐子?” “……说不定等到咱们傻呆呆地去了前线,要咱们攻进西埃尔塔的命令就跟着上来了呢。得亏咱们跑了,不然谁知道接下来会有多麻烦哇!” 没错,眼前的这八个魔法师正是从西征军调往前线的部队当中溜出来的逃兵。虽然还没打算好以雨幕作为掩护逃亡何方,但是他们已经打定了彻底逃离前线的念头。 一旦下定决心要做,这种事情就很简单做到了。在破损的山泥路中,他们很容易就拐出了行军队列。 而急于到达前线换下友军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在路上一步一步点检,然后搜寻残兵。这样的逃兵情况在整个行军过程当中不断发生,而还未设立严格宪兵制度的西征军魔法师部队甚至在军官摆明了要逃离时也无力阻止——对方的资历压倒于阻拦者之上,这样的类宪兵制度还有什么用呢?要不是魔法师还有地位那层皮维护着军纪,这还真的是要给教会这支正义之师的脸上抹黑…… “嗯,夜间行军?你过来看看——还真是日夜兼程,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干他一炮?” 只有的黑白屏幕上一队白线正沿着山路不断前进。而屏幕的另一边,无人侦察机所窥见的则是难得停雨的夏夜里,举着火把的队伍在刚入夜的星空当中格外显眼。 “短信里说得分明呢,让咱们不要攻击他换上来的人。”一直在看着别的屏幕的军官急忙走过来瞄了一眼无人侦察机的实时图像。“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咱们既然能一眼看出来他这是想让我们啃硬骨头,那么咱们就不打算去买他的账。” 军官背后墙挂着的贴着地图的大白板上,又有人把象征着西征军行军队伍的黄色小磁铁向西又挪动了一些。 “那就还是空袭咯?”无人侦察机操纵者坐回位置上,活动了一下有些痛的关节。 “无论是治安级的部队还是野战级的部队都依旧没做好准备。”参谋军官开始卖起他在会上所听到的细节。“武警机动师已经进入战备了,只不过不是我们这个方向。现在西埃尔塔稳定下来了,但是南边有些人已经屁股痒到必须有人给他挠一挠啦!那还能用谁?这么说,你懂了吧?” 安坐在基地当中的飞行员邪笑了半晌。“瘦猴,你这不算泄露军事机密吧?” “你都到这来了,还跟我谈军事机密那。后面满墙的埃尔塔东线据点航拍图你总不能当没看见吧?里头还有好几成是你拍的。这么说吧,具体方案都还没出来,算个锤子机密。要动手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海航,陆航还是空军——” 参谋军官说到这里肩章稍微动了一下,可以看得出他在耸肩做无奈状。 “真泄密了又能咋?你又不懂埃尔塔语。那几把狗东西比英语还难学一百倍。你忘了当初大院里就你我英语最差啊?韦博士那个非军方的官二纨绔都能干这凌凌漆的差事,总不能我给你讲讲要用飞机炸就算泄密了喂。” 敢情这俩以前还是一个大院的。也难怪参谋军官被飞行员膈应得不轻。说这话不知道还以为他俩生分了呢。 “行了,瘦猴老哥,也别教训俺寻开心了。你看一看,这都几点了。赶紧趁着你们交接早去占个位子,免得待会店里头又没位置了。” “那行,我忙我的去。待会手机联系。” 正如这对活宝一般,面对不断掉兵但依然战斗力倍增的西征军换班前线部队,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人感到传导到肩上的压力…… 第三十四章 病来如山倒 他赶忙从桌上抽出了一张白纸——没错,还是西埃尔塔出口的那种包装白纸。 羽毛笔在纸上画出一道又一道的轨迹,而冷汗也像沾润了墨水的笔尖一样划过他的脸…… 为什么异界人那种画着奇怪的宽花瓣钱币要使用铜料包钢铁呢?这个奇怪的问题就在这里和另外一个疑问撞了个满怀——这不撞不要紧,一撞反而得出了两者之间共同的答案。 双月教会正在采取的战争手段,是要用武力强制把埃尔塔拨回双月教会全球贸易的正轨上。欧费蒙德里奇用指头敲了敲脑袋,驱散走挥之不去的不安感。这么说绝对没错,他就是这个武力行动的指挥者嘛。 既然是武力行动,那就是要求胜——然而异界人表达出的态度似乎更喜欢坐下来做生意,那么也就是说。 贸易带来的利益比战争要大得多。 可能是远大得多。欧费蒙德里奇笔往回一划,更换了措辞。他在这段时间内也赚取了数量极为庞大的财富,然而这或许根本比不上传送门背后自异界赚取的利益。 此消彼长,每推迟一天这形势就对埃尔塔——对双月教会更加不利! 他猛地站了起来。现在就下令让回撤后方平叛的军队停止一切妥协,消灭“埃尔塔义勇军”?还是利用已知的敌军进攻信息,布下雷阵和魔法阵,吃掉西埃尔塔军大部然后借前线部队拖住埃尔塔军残部的同时挟魔枪队直取盾城,直取门东市呢? 热血直冲进这个青年男子的大脑,各种各样的电流在神经元之间激荡。 颓然的他犹如被抽空灵魂一般又坐回椅子上。是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停止中国货的转手就能解决问题么?那么不说双月教会内部和兰卡斯外群岛的压力,各国商人的责难就够他卷铺盖逃亡了…… 睁开眼皮,欧费蒙德里奇看到的是已经点上了魔粉灯的房间,还有缩回去的艾连娜的手。哦,还有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毛毯。 “看来我是睡着了啊。”他一手掀开毛毯,“现在几点了?” “七点刚过……晚饭已经做好了,亲爱的想要先吃晚饭还是再睡一会?” 欧费蒙德里奇支起手臂架住头。下午还只是在脑中的无力感现在传达到全身。嗯……不对。额头上传来异常的热度。 “你摸下我的头,有些不大对劲。” 艾连娜眉头微微一皱,用手背轻触一瞬就得出了结论。 “哎……你发烧了!”艾连娜用手把侧发往后拨,随即就要拉起欧费蒙德里奇,“你先去躺着,我给你煲汤去。” 大战当前,算不上主帅但名义上比主帅更大的监军却病倒了——这不得不说是坏到底的预兆。只不过欧费蒙德里奇的指示在这之前就已经按照时间节点发出,而他病倒的消息最快也要三天后到达加西亚,五天后到达前线各地——事实上这件事已经对战局起不到多大影响了。 “反正军中也有很多人诅咒我这个恶魔早点去死吧。这一回他们如愿啦。”欧费蒙德里奇躺在床上,握住坐在床边的艾连娜的手开着玩笑。“上一次我发烧是什么时候呢?真是记不起来了……” “亲爱的请你别开这样的玩笑……没有你,这支军队能在埃尔塔立足至今么?别说傻话了呦。”艾连娜对这个玩笑没有任何感觉,只好伸出了另一只手摸了摸欧费蒙德里奇胡子拉碴的脸。 “阿嚏!” “该死的埃尔塔雨季。老子该不会是感冒了吧?”和小屋脏乱差的环境十分违和的一溜子法袍中间的火炉边上,一个长胡子魔法师咒骂着。“欧费蒙德里奇这个迷了心的小毛鬼,咋就没人来把他正法呢?” 还真让欧费蒙德里奇说中了。每天都起码会有一百个来自各岛各角落的魔法师用花式繁多的诅咒请他下地狱,四分五裂,全家爆炸……其程度已经到了恨不得用他的棺材冲浪,在他的葬礼上请来兰卡斯最著名的说唱歌手来为他庆祝,在他的坟头前请来兰卡斯西城区的风尘舞女——单单一个不够,还得是一群,然后日日莺歌燕舞一番…… 至于在万水千山外诅咒他们的总监被车撞死或是感冒发烧,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能够用语言完全操纵事物的情况只不过是停留在传说书页夹缝里的只言片语——这可是就连现世的两大奇迹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听说是——”另外一位年轻一点的魔法师指了指头顶。“那些家伙指明要保住他,不然这家伙早就被罢免了吧。” “呸。”一口唾沫飞进了火焰的正心。怪味瞬间扩散开来——但是这股味道根本无法和法袍正在发霉的味道相比。“保他有啥用?几万大军白白葬送在了前线,埃尔塔毛都没见到一根,为啥不撤换他?” 话是这么说,难道直接指挥的鲁恰不该负起责任么?说到底还是个人好恶在左右他们的感知啊。追根究底还是魔法师派的欧费蒙德里奇非但不能让他们在偏后方养尊处优,还得冒着阵雨上前线。 “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在想些什么,就让这小毛孩骑在咱们的头上肆意妄为?” “你没看到那些送到咱们军中的罐子?”一个壮汉没好气地玩弄着手中的埃尔塔银币,“欧费蒙德里奇抛弃了咱们魔法师,今后他的军队就不需要魔法师了!难道让咱们去丢那些扭上手柄丢出去就会爆炸的装满魔粉的罐子?” “……说不定等到咱们傻呆呆地去了前线,要咱们攻进西埃尔塔的命令就跟着上来了呢。得亏咱们跑了,不然谁知道接下来会有多麻烦哇!” 没错,眼前的这八个魔法师正是从西征军调往前线的部队当中溜出来的逃兵。虽然还没打算好以雨幕作为掩护逃亡何方,但是他们已经打定了彻底逃离前线的念头。 一旦下定决心要做,这种事情就很简单做到了。在破损的山泥路中,他们很容易就拐出了行军队列。 而急于到达前线换下友军的他们根本来不及在路上一步一步点检,然后搜寻残兵。这样的逃兵情况在整个行军过程当中不断发生,而还未设立严格宪兵制度的西征军魔法师部队甚至在军官摆明了要逃离时也无力阻止——对方的资历压倒于阻拦者之上,这样的类宪兵制度还有什么用呢?要不是魔法师还有地位那层皮维护着军纪,这还真的是要给教会这支正义之师的脸上抹黑…… “嗯,夜间行军?你过来看看——还真是日夜兼程,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干他一炮?” 只有的黑白屏幕上一队白线正沿着山路不断前进。而屏幕的另一边,无人侦察机所窥见的则是难得停雨的夏夜里,举着火把的队伍在刚入夜的星空当中格外显眼。 “短信里说得分明呢,让咱们不要攻击他换上来的人。”一直在看着别的屏幕的军官急忙走过来瞄了一眼无人侦察机的实时图像。“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咱们既然能一眼看出来他这是想让我们啃硬骨头,那么咱们就不打算去买他的账。” 军官背后墙挂着的贴着地图的大白板上,又有人把象征着西征军行军队伍的黄色小磁铁向西又挪动了一些。 “那就还是空袭咯?”无人侦察机操纵者坐回位置上,活动了一下有些痛的关节。 “无论是治安级的部队还是野战级的部队都依旧没做好准备。”参谋军官开始卖起他在会上所听到的细节。“武警机动师已经进入战备了,只不过不是我们这个方向。现在西埃尔塔稳定下来了,但是南边有些人已经屁股痒到必须有人给他挠一挠啦!那还能用谁?这么说,你懂了吧?” 安坐在基地当中的飞行员邪笑了半晌。“瘦猴,你这不算泄露军事机密吧?” “你都到这来了,还跟我谈军事机密那。后面满墙的埃尔塔东线据点航拍图你总不能当没看见吧?里头还有好几成是你拍的。这么说吧,具体方案都还没出来,算个锤子机密。要动手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海航,陆航还是空军——” 参谋军官说到这里肩章稍微动了一下,可以看得出他在耸肩做无奈状。 “真泄密了又能咋?你又不懂埃尔塔语。那几把狗东西比英语还难学一百倍。你忘了当初大院里就你我英语最差啊?韦博士那个非军方的官二纨绔都能干这凌凌漆的差事,总不能我给你讲讲要用飞机炸就算泄密了喂。” 敢情这俩以前还是一个大院的。也难怪参谋军官被飞行员膈应得不轻。说这话不知道还以为他俩生分了呢。 “行了,瘦猴老哥,也别教训俺寻开心了。你看一看,这都几点了。赶紧趁着你们交接早去占个位子,免得待会店里头又没位置了。” “那行,我忙我的去。待会手机联系。” 正如这对活宝一般,面对不断掉兵但依然战斗力倍增的西征军换班前线部队,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人感到传导到肩上的压力…… 第三十五章 勤俭持家 不过间接带来的压力还是有的。譬如说调度传送门运力的铁运方面…… 受战事影响,传送门在七月十七日的通常货物全面停运。 取代了平日繁杂的调度,早上让传送门两侧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的是没有被折叠机翼和折叠了机翼的双发战机。 拢共一个团的战机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占用了两条铁轨的特种平板车上。双条铁轨一直通到机场外,而温顺地服从于拖车的战机被拖到与地面同高的站台上,再由拖车慢慢地送上下沉到与地面同高的平板车。 一群人大费周章地完成标的,校准,固定之后,占用了两条铁轨的板车才会在地下千斤顶的作用下重新推举到和地面铁轨登高,再由列车缓缓运走。 而这些铁鹰送到传送门对面之后还会把刚刚的工序反向进行一遍,在经过保养和检测之后才会重新飞上蓝天,返回它们和机师的原来驻地。 今后它们也很难再飞翔在埃尔塔的天空之上了吧。不仅是因为执飞成本的问题,在这颗星球上能和哲生农药机一较高下的飞行物体恐怕现在还龟速地前进在进化之路上。而几天之后单纯的对地攻击更不需要这些多用途战斗机去丢铁炸弹。除了看起来帅——现代观点的帅之外,不如让它们去本来的地方发挥本来的作用来得好。 一直为这些喷气战鹰的维护感到些许不爽的地勤夏林,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对着最后一批穿过传送门,机尾喷口烤蓝在阳光下发出刺眼反光的铁鹰们致敬。 至于以后会维护什么?从设备调动可以看出应该除了小电扇之外,还有新的大家伙。不过转身看一眼传送门基地的机场,机棚下已经有了运九加油机运输机这样的大家伙…… 难不成?夏林貌似懂了些什么。总不能学北美联邦那样,用运输机去丢空地导弹对付游击队员吧? 午后的埃尔塔格外燥热,而传送门对面也传来几分压迫感。平板车全部被清空的传送门预示着有超大件的货物即将抵达。不过这会儿忙的肯定是车场那一边的家伙,连夏林都挤在车场旁临时搭就的遮阳棚下无聊地玩着手机。 三长一短的警报声响起,传送门建筑物边上架设的大型信号灯开始闪烁着急促的红色。 “超大物件通过警报,最高警备。请所有有关人员做好准备。” 这是照常流程。中科院的院士也好,各大大学的学者教授也罢,始终没有探究到传送门的本源。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在大件横截面物体通过时,传送门的各场能稳定情况会有较大的波动。不过今天运过来的东西也不算大,加之之前的大件物体运输实际上都是无惊无险。所以现在除了直接负责传送门运输的开始被警报抽起陀螺忙成狗,本应做好撤离准备的其他人倒都显出午后该有的慵懒神态,没有丝毫反应。 “警报解除——已确认传送门情况正常。” 首先穿过门的是占据了两条铁轨的特殊牵引车。在它之后的平板车上,俨然又是一架运输机——不。这东西根本不是运送货物,补充燃料的善茬。从涂装上来看,也不是海航那些天天往近海远海不要命地投浮标的长尾巴渔民。 机身的两侧偏下突兀地伸出几根粗细不等的炮管。结合翼下的挂架来看,这货就是曾经叱咤西域的炮艇机没跑了。 尽管比起尖牙利嘴,薄翅钢骨,放纵杀气全部外露丝毫不内敛的双发战轰,这架首当其冲照耀到异界阳光的反恐功臣样子傻了不少。但是驾驶舱一侧下密密麻麻的炮弹标志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注视着它的凡人—— 只要有了制空权,洗地这件事儿绝对轮不到别人! 空军改革之后,原先被禁止的大队标识,空军师团标识纷纷与国际接轨。一度为军迷所新鲜不已的大红鹰,大金鹰也从“独一份”变成了“胜者标识”。 演习的战果涂装,执行驱离任务的战果涂装,乃至西域出境反恐的战果涂装——也就是面前的这架运九高新改装炮艇机趾高气昂地涂着的炮弹标识,也变得稀疏平常。 所以众人奇怪的不是标识——而是标识的数量。 每一个标识就代表着一次出击。而在茫无人烟的西域,每一次这样的出击都或许代表着一个车队,一个小据点,甚至一座山头的恐怖分子灰飞烟灭。上面的机师到底有过多少次目睹敌人在略微倾斜的炮艇机下被打断腰,被淹没在炸烟,被气浪炸上高空里呢?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机师现在当然不会在机舱里,也肯定不会向地勤,一般的军人和铁道兵们炫耀自己的功绩。他们大概稍晚些才会在经过体检复查-安检-消毒之后进入这个新世界。 到那时候,他们的爱机早就乖乖地躺在新家机棚里咯。 最早只是维护教练机,后来维护喷气式战斗机的夏林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目睹炮艇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追着这列缓缓前进的列车辨识它身上的杀器。 它的左侧从前到后分别是30mm机关炮,122mm短后座榴弹炮和另一门30mm机关炮。两侧的挂架则是携带自由落体炸弹,精确制导炸弹的多用途款式。这些基本上是学习AC-130U和MC-130W的先进经验,倒也不足一提。 衍生于2A72的机关炮和大毒蛇基本相仿,短后座的122榴弹炮和M102相差的也几乎只有装药量。诚然就算两翼上挂架挂满炸弹,比起那些早上才撤走的苏霍伊血统的战斗轰炸机来说破坏力根本不足。然而正如同西域反恐一般——不,比西域出境任务更加不堪,对面的敌人连能够稍稍威胁一番炮艇机的前卫,飞弩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制空权了。有这么一件察打一体的杀器,一次出击即可废掉一溜子敌军据点,要塞,车队——费效比又高,岂不美哉? 只可惜,美了这些个已经快要涂满窗下的混蛋啦!夏林这么想着。 来到埃尔塔的各军单位都免不了在自己的坐骑下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最早和埃尔塔飞龙骑兵接触的那支战斗机大队已经申请把队徽换成了屠龙宝刀。当滴着龙血的屠龙刀伴随着歼十的巨大单垂尾出现在公众的长焦镜头面前时,爬树的好事者才缓过神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参与红龙团救出的直升机部队公然在舱门上集体画上了一条木质战舰的剪影图——划着大大的×。把人用快递方式丢回给双月教会的战斗机已经带着独特的“头着地”人炸弹小图标回到了门那侧的世界…… 拖车沿着拐弯的轨道逐渐开上支线,到那里就不是夏林能够继续追看的地方了。 虽然不是一个少年在夕阳下追逐青春的画面,没有那种每一丝空气,每一分光影都透出悲凉的感觉。但是夏林隐隐约约觉得——这就是人民解放军空军在埃尔塔天空上的最后光辉了。 在这大家伙后面,还有第二架,第三架同样的机型被拉出传送门。其中一架的侧后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它曾经被恐怖分子的ZU-23高炮设伏黏上过,但是凭着机组的过硬素质成功反击掉了高炮群。这份补丁反而就像百战将军经过修补之后依旧闪闪发光的战甲一样,非但没有减少它的威严,倒是更让人对它肃然起敬。 紧接着这些机翼接近碰到传送门边缘的大家伙后面的则是好些个明显与现代战争脱节的小玩意儿。用军迷的话来说,它们就都是农药机。初教六,以及以农用飞机名义采购自北美联邦方面的AT-802U(已经经过改造),当然还有和初教六同为一代经典的运五B型——可以预计,它们的第二个用户就将会是埃尔塔空军。 本以为双月教会的飞龙部队比起埃尔塔的飞龙会更让人兴奋一些的。可惜无论是海航或空军的利刃都根本没有找到预期当中能够来一番关公战秦琼的机会。通过被俘飞龙骑兵的审讯分析,这些个废物根本用不着喷气式战机来什么占据高度,从高空精准对下方机炮射击以此抵消飞行生物的灵活性优势……它们根本就不灵活,更不要说对在速度上占有绝对优势的中方战机造成威胁了。 可以预期,今后这些钢管外露,三天两回还能兼职撒农药或是邮政特快专递的“慢悠悠的螺旋桨飞机”就已经能让埃尔塔成为这颗星球上空中力量的主人。而且埃尔塔联合通航公司还有要必须在飞行阶段对机舱加压的客机——谁家的飞龙能提供加压功能?有这个升限必要么?这么一想其实一开始对飞龙忌惮几分的空军海航陆航方面也是多虑了。就算飞龙能客服低氧低压环境,骑行在上面的人类能么? 这当然不是针对一个双月教会,这是说在座的各位飞龙骑兵,在旋翼和涡轮喷气发动机面前,都是垃圾呀。 第三十五章 勤俭持家 不过间接带来的压力还是有的。譬如说调度传送门运力的铁运方面…… 受战事影响,传送门在七月十七日的通常货物全面停运。 取代了平日繁杂的调度,早上让传送门两侧的工作人员焦头烂额的是没有被折叠机翼和折叠了机翼的双发战机。 拢共一个团的战机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占用了两条铁轨的特种平板车上。双条铁轨一直通到机场外,而温顺地服从于拖车的战机被拖到与地面同高的站台上,再由拖车慢慢地送上下沉到与地面同高的平板车。 一群人大费周章地完成标的,校准,固定之后,占用了两条铁轨的板车才会在地下千斤顶的作用下重新推举到和地面铁轨登高,再由列车缓缓运走。 而这些铁鹰送到传送门对面之后还会把刚刚的工序反向进行一遍,在经过保养和检测之后才会重新飞上蓝天,返回它们和机师的原来驻地。 今后它们也很难再飞翔在埃尔塔的天空之上了吧。不仅是因为执飞成本的问题,在这颗星球上能和哲生农药机一较高下的飞行物体恐怕现在还龟速地前进在进化之路上。而几天之后单纯的对地攻击更不需要这些多用途战斗机去丢铁炸弹。除了看起来帅——现代观点的帅之外,不如让它们去本来的地方发挥本来的作用来得好。 一直为这些喷气战鹰的维护感到些许不爽的地勤夏林,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对着最后一批穿过传送门,机尾喷口烤蓝在阳光下发出刺眼反光的铁鹰们致敬。 至于以后会维护什么?从设备调动可以看出应该除了小电扇之外,还有新的大家伙。不过转身看一眼传送门基地的机场,机棚下已经有了运九加油机运输机这样的大家伙…… 难不成?夏林貌似懂了些什么。总不能学北美联邦那样,用运输机去丢空地导弹对付游击队员吧? 午后的埃尔塔格外燥热,而传送门对面也传来几分压迫感。平板车全部被清空的传送门预示着有超大件的货物即将抵达。不过这会儿忙的肯定是车场那一边的家伙,连夏林都挤在车场旁临时搭就的遮阳棚下无聊地玩着手机。 三长一短的警报声响起,传送门建筑物边上架设的大型信号灯开始闪烁着急促的红色。 “超大物件通过警报,最高警备。请所有有关人员做好准备。” 这是照常流程。中科院的院士也好,各大大学的学者教授也罢,始终没有探究到传送门的本源。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在大件横截面物体通过时,传送门的各场能稳定情况会有较大的波动。不过今天运过来的东西也不算大,加之之前的大件物体运输实际上都是无惊无险。所以现在除了直接负责传送门运输的开始被警报抽起陀螺忙成狗,本应做好撤离准备的其他人倒都显出午后该有的慵懒神态,没有丝毫反应。 “警报解除——已确认传送门情况正常。” 首先穿过门的是占据了两条铁轨的特殊牵引车。在它之后的平板车上,俨然又是一架运输机——不。这东西根本不是运送货物,补充燃料的善茬。从涂装上来看,也不是海航那些天天往近海远海不要命地投浮标的长尾巴渔民。 机身的两侧偏下突兀地伸出几根粗细不等的炮管。结合翼下的挂架来看,这货就是曾经叱咤西域的炮艇机没跑了。 尽管比起尖牙利嘴,薄翅钢骨,放纵杀气全部外露丝毫不内敛的双发战轰,这架首当其冲照耀到异界阳光的反恐功臣样子傻了不少。但是驾驶舱一侧下密密麻麻的炮弹标志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注视着它的凡人—— 只要有了制空权,洗地这件事儿绝对轮不到别人! 空军改革之后,原先被禁止的大队标识,空军师团标识纷纷与国际接轨。一度为军迷所新鲜不已的大红鹰,大金鹰也从“独一份”变成了“胜者标识”。 演习的战果涂装,执行驱离任务的战果涂装,乃至西域出境反恐的战果涂装——也就是面前的这架运九高新改装炮艇机趾高气昂地涂着的炮弹标识,也变得稀疏平常。 所以众人奇怪的不是标识——而是标识的数量。 每一个标识就代表着一次出击。而在茫无人烟的西域,每一次这样的出击都或许代表着一个车队,一个小据点,甚至一座山头的恐怖分子灰飞烟灭。上面的机师到底有过多少次目睹敌人在略微倾斜的炮艇机下被打断腰,被淹没在炸烟,被气浪炸上高空里呢?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机师现在当然不会在机舱里,也肯定不会向地勤,一般的军人和铁道兵们炫耀自己的功绩。他们大概稍晚些才会在经过体检复查-安检-消毒之后进入这个新世界。 到那时候,他们的爱机早就乖乖地躺在新家机棚里咯。 最早只是维护教练机,后来维护喷气式战斗机的夏林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目睹炮艇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追着这列缓缓前进的列车辨识它身上的杀器。 它的左侧从前到后分别是30mm机关炮,122mm短后座榴弹炮和另一门30mm机关炮。两侧的挂架则是携带自由落体炸弹,精确制导炸弹的多用途款式。这些基本上是学习AC-130U和MC-130W的先进经验,倒也不足一提。 衍生于2A72的机关炮和大毒蛇基本相仿,短后座的122榴弹炮和M102相差的也几乎只有装药量。诚然就算两翼上挂架挂满炸弹,比起那些早上才撤走的苏霍伊血统的战斗轰炸机来说破坏力根本不足。然而正如同西域反恐一般——不,比西域出境任务更加不堪,对面的敌人连能够稍稍威胁一番炮艇机的前卫,飞弩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制空权了。有这么一件察打一体的杀器,一次出击即可废掉一溜子敌军据点,要塞,车队——费效比又高,岂不美哉? 只可惜,美了这些个已经快要涂满窗下的混蛋啦!夏林这么想着。 来到埃尔塔的各军单位都免不了在自己的坐骑下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最早和埃尔塔飞龙骑兵接触的那支战斗机大队已经申请把队徽换成了屠龙宝刀。当滴着龙血的屠龙刀伴随着歼十的巨大单垂尾出现在公众的长焦镜头面前时,爬树的好事者才缓过神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参与红龙团救出的直升机部队公然在舱门上集体画上了一条木质战舰的剪影图——划着大大的×。把人用快递方式丢回给双月教会的战斗机已经带着独特的“头着地”人炸弹小图标回到了门那侧的世界…… 拖车沿着拐弯的轨道逐渐开上支线,到那里就不是夏林能够继续追看的地方了。 虽然不是一个少年在夕阳下追逐青春的画面,没有那种每一丝空气,每一分光影都透出悲凉的感觉。但是夏林隐隐约约觉得——这就是人民解放军空军在埃尔塔天空上的最后光辉了。 在这大家伙后面,还有第二架,第三架同样的机型被拉出传送门。其中一架的侧后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它曾经被恐怖分子的ZU-23高炮设伏黏上过,但是凭着机组的过硬素质成功反击掉了高炮群。这份补丁反而就像百战将军经过修补之后依旧闪闪发光的战甲一样,非但没有减少它的威严,倒是更让人对它肃然起敬。 紧接着这些机翼接近碰到传送门边缘的大家伙后面的则是好些个明显与现代战争脱节的小玩意儿。用军迷的话来说,它们就都是农药机。初教六,以及以农用飞机名义采购自北美联邦方面的AT-802U(已经经过改造),当然还有和初教六同为一代经典的运五B型——可以预计,它们的第二个用户就将会是埃尔塔空军。 本以为双月教会的飞龙部队比起埃尔塔的飞龙会更让人兴奋一些的。可惜无论是海航或空军的利刃都根本没有找到预期当中能够来一番关公战秦琼的机会。通过被俘飞龙骑兵的审讯分析,这些个废物根本用不着喷气式战机来什么占据高度,从高空精准对下方机炮射击以此抵消飞行生物的灵活性优势……它们根本就不灵活,更不要说对在速度上占有绝对优势的中方战机造成威胁了。 可以预期,今后这些钢管外露,三天两回还能兼职撒农药或是邮政特快专递的“慢悠悠的螺旋桨飞机”就已经能让埃尔塔成为这颗星球上空中力量的主人。而且埃尔塔联合通航公司还有要必须在飞行阶段对机舱加压的客机——谁家的飞龙能提供加压功能?有这个升限必要么?这么一想其实一开始对飞龙忌惮几分的空军海航陆航方面也是多虑了。就算飞龙能客服低氧低压环境,骑行在上面的人类能么? 这当然不是针对一个双月教会,这是说在座的各位飞龙骑兵,在旋翼和涡轮喷气发动机面前,都是垃圾呀。 第三十六章 大洋对岸的决断 同一天的北美东部时间早上八点,北美联邦白宫——也就是埃尔塔时间的七月十七日晚上九点。 椭圆办公室——是白宫,更是北美联邦的权力象征。虽然总统尚未抵达,但是中情局的当家却早早在这里等待——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袋子。 他是从兰利专程赶来的?亦或是五角大厦驱车前来?不过从他脸上的疲惫程度来看,应该是前者。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穿着便装的北美联邦总统推门进入椭圆办公室。他今天早上并没有什么重要事务,中情局局长和他手里的东西纯属插队。 “没什么,才几分钟。早上好总统先生。”闭目养神的局长赶忙示意向坐到他前面办公桌的总统问好。虽说兰利距离华府特区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只是后者的卫星城,但是彻夜分析情报连带坐直升机抵达华府特区——确实挺累的。 北美联邦总统刚坐稳,就有人端上一杯咖啡,顺带把办公桌旁的椅子拉到办公桌前。“嗯,长话短说,让我们开始吧,约翰局长。” “嗯,分析报告?”总统摸着这份呈递上来的纸页似乎还有些热度——上面还贴着好多的小纸条,某些页码上面的话还划着长长的横线。面前的人自然等不到他看完,或是说他需要直接听取这个情报头子的总结。“看起来是和中国人的异世界传送门有关,怎么了?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您可以看看第十九页的总结。”约翰挪动了一下椅子。“中国人运走了当初带到异世界的全部重型喷气战机,拢共是三个大队,也就是我军编制的中队。” “运出?他们是要撤军?”总统不自觉地放下了杯子,不过顷刻间他就反应过来了。如果是因为败退撤军,那么面前的男人坐到这里应该是第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哪里有机会慢条斯理地拖到他起床洗漱完毕。 “三个中队毫发无损,起码从机场的照片来看是这样。”分辨率不是很足,锁眼昨天没有经过这个区域,不过商业卫星经过了——调用商业公司的卫星图片对于中情局来说自然也是家常便饭。“而且中国人还往门里头塞了四架大家伙。” 说到这里,他起身示意总统往下看图。“是‘复制’的炮艇机——咱们在反恐战场里头叱咤风云的那一种带着榴弹炮的奶瓶子。” “哦?”这感情有点意思了,总统如是想到。“对先进战机没有威胁,却必须要动用炮艇机予以清剿,约翰你想说的是异世界敌人的能力和战略问题?” “正是如此,总统先生。你不觉得,这就是一个能把中国拖进去的好泥潭么?这可比我们亲自去经营方便得多了。” 这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人渗透不进异世界而开脱。然而名义上贵为一国之君的北美联邦总统又怎么看不出来? “那也就是说,约翰局长,你的人至今都没有——哪怕一个——进入到异世界带回有用情报么?” “非常抱歉,这我做不到。”禁区周围的乡镇倒是聚集了很多好事者,连带各国情报人员。就连忙于东欧-巴尔干一带战事的新欧陆也拍了些人住在附近。不过碍于注意力问题,他们都是吃猪肉的。 禁区已经被高墙封锁,地下也有探测器实时监控——除非你请个工程队从深度上百米开始挖,否则别想逃过去。当然各国情报人员也会想办法,地下不行就空中——但是每天都会有居委会大妈拿着同是北美联邦生产的大酱停止枪随机狩猎,如果胆敢飞进禁区范围,不出五分钟就会有荷枪实弹带了狗的警察撞进出租屋,送各位去吃全家桶——没过几天这种情况也就不了了之。 走非常路线……难不成你要和正规军对攻?否决。 眼见得一筹莫展,禁区周围出租屋的房租也越发的贵起来——期初只是一个月两三千,附带交上三个月押金——后来对付这些黑皮的,白皮的,金发碧眼满脸雀斑的主儿,房东丢出一句“一万一月,半年押金,不签合同翻倍。”还是用英语,而后面这句就更加雷人。 “loverentrent,norentroll.” 一开始还有被远在大家拿的人那个什么权那个什么法院忽悠过来喊着维护埃尔塔人那个什么权的圣母,不过人吃味地租了一个月就连押金也不管飞快地跑了,还留下一句话—— “howterrible!” 总统自然也听说过这些奇闻异事。他还因为这件事情和面前的情报头子开过玩笑——为什么活动经费里头会有好大一半明明白白写着“房租”,毕竟要想惹事的人都必须首先清楚——不管这个传送门通向何方,它首先矗立在中国的领土之上。 “嘿,伙计,用不着道歉。我也知道这种事情的难度有多大。”总统喝了口咖啡。“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我们要想的是——它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拖住这条巨龙染指欧洲的步伐?” “这就是我想说的。”自信重新回到了约翰脸上——总统没有像国民一样高喊着打进中国内陆夺走传送门——的傻样儿实在是太好了。“前一次中国人换走了短腿的单发战斗机,换来了长航程的双发战斗机,我们的理解是敌人已经扩大到了中国势力的原有航程之外。” 约翰抬起头来看了总统一眼。 “那么这一次,他们带走了应该是全部的双发战斗机,换来了适合用于反恐战争的炮艇机,我们就可以理解——异世界的战争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不需要更快的反应,以及更凶狠的瞬时火力。他们现在需要一些长航时,能够持续对地的东西——至于空中威胁,那基本可以忽略。” “用中国人的历史来看,我们可以理解成是‘剿匪’。正如他们前几年在西域,和七十年前在各地所做的一样。” “而剿匪之后呢?”总统的咖啡杯和盘子已经有人来收走,同时递给了约翰一瓶新的苏打水。 “剿匪之后,从他们这几个月各省的大型机械采购量来判断,起码是建设都市群,矿场以及工业综合体的规模。中国人习惯搞基础设施建设,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了。至于埃投行对外公开招标采购的清单也在报告当中,总统您可以过目一下。” “还是没有移民么?”总统往前翻动这纸页。“在第八页,那张黄色的小纸条。”约翰提醒道。“从公开政策上来看,中国人宣称对异界采取不移民的态度——同时工作人员五年一轮换,禁止与异界人通婚……现阶段的限制条例已经是对内对外完全公开的了。而且对于‘埃尔塔’派遣人员的审查,无论是政治方面还是身体,资历,能力方面依旧极为严格。虽然网络上多有不满的声音,不过并没有形成主流。” “哦,该死。他们要是能移民过去就更好了。”总统看着清单里头一揽子的工业机械,顿时有些懊恼。“你可不要忘了在他们的网络上煽风点火哦。”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这么做的话,不消几年这个只有传送门维系的两边就会出现两个国家。这样对我们重新掌握欧陆,重新掌握近东,中东,再有利不过了!”约翰摩拳擦掌地笑道。 总统放下报告,“想想美墨战争,想想墨西哥和新墨西哥——只可惜我们的对手不是傻子。” “不,你应该说只可惜这门不在我们的土地上。”约翰补了一句。“那么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去忙欧陆的事情。” “又要用中国人的俗语来说了吗?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么?(翻译:Happinessliesinthedisaster)倘若没有这个传送门放在中国大陆上,那么将要和我们争抢欧陆的就该是他们了。虽然在兵力投送方面我们有绝对优势,但是战后重建,我们的小伙子拉下得有些多啊。” “现在用异世界的建设去拉住巨龙的爪子,还真是正正好。毕竟据传传送门那一边的社会水平仅仅达到了工业革命前夕而已。我有时候在想啊,要是出来个星际文明——也就是科幻小说常说的,哦,例如独立日说的那样,那可就好玩了。” “那悲惨的中国人就从传送门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啦——说不定我们还得去捞他们一把,不过是以再正义不过的‘世界警察’的身份。当然在这之前,欧陆就当然要照单全收了。” “拉法耶特,我们来啦!~~”总统用滑稽的表情和动作低声调侃着。惹得中情局局长也是捂嘴偷笑。场面顿时轻松了不少。 “虽然你们的主攻方向依旧是欧陆方面,但切记不要忘记对异世界派遣人员的拉拢……说不定每一句话都是关键情报,能让我国在未来的竞争中赢得先机。”不开玩笑的总统立刻就回复到话题上,但也有那么几分提醒主持情报工作的约翰不要误入歧途的意思。 “这主要是开胃菜,我今天来和您讨论的主要还是欧陆问题……”约翰又从文件袋里掏出另一份报告。“既然有了能够拖住巨龙的传送门和那些二五仔,那我们回攻欧陆的计划就可以按部就班……” 第三十六章 大洋对岸的决断 同一天的北美东部时间早上八点,北美联邦白宫——也就是埃尔塔时间的七月十七日晚上九点。 椭圆办公室——是白宫,更是北美联邦的权力象征。虽然总统尚未抵达,但是中情局的当家却早早在这里等待——手中还拿着一个文件袋子。 他是从兰利专程赶来的?亦或是五角大厦驱车前来?不过从他脸上的疲惫程度来看,应该是前者。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穿着便装的北美联邦总统推门进入椭圆办公室。他今天早上并没有什么重要事务,中情局局长和他手里的东西纯属插队。 “没什么,才几分钟。早上好总统先生。”闭目养神的局长赶忙示意向坐到他前面办公桌的总统问好。虽说兰利距离华府特区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只是后者的卫星城,但是彻夜分析情报连带坐直升机抵达华府特区——确实挺累的。 北美联邦总统刚坐稳,就有人端上一杯咖啡,顺带把办公桌旁的椅子拉到办公桌前。“嗯,长话短说,让我们开始吧,约翰局长。” “嗯,分析报告?”总统摸着这份呈递上来的纸页似乎还有些热度——上面还贴着好多的小纸条,某些页码上面的话还划着长长的横线。面前的人自然等不到他看完,或是说他需要直接听取这个情报头子的总结。“看起来是和中国人的异世界传送门有关,怎么了?有什么新的进展么?” “您可以看看第十九页的总结。”约翰挪动了一下椅子。“中国人运走了当初带到异世界的全部重型喷气战机,拢共是三个大队,也就是我军编制的中队。” “运出?他们是要撤军?”总统不自觉地放下了杯子,不过顷刻间他就反应过来了。如果是因为败退撤军,那么面前的男人坐到这里应该是第一时间发生的事情——哪里有机会慢条斯理地拖到他起床洗漱完毕。 “三个中队毫发无损,起码从机场的照片来看是这样。”分辨率不是很足,锁眼昨天没有经过这个区域,不过商业卫星经过了——调用商业公司的卫星图片对于中情局来说自然也是家常便饭。“而且中国人还往门里头塞了四架大家伙。” 说到这里,他起身示意总统往下看图。“是‘复制’的炮艇机——咱们在反恐战场里头叱咤风云的那一种带着榴弹炮的奶瓶子。” “哦?”这感情有点意思了,总统如是想到。“对先进战机没有威胁,却必须要动用炮艇机予以清剿,约翰你想说的是异世界敌人的能力和战略问题?” “正是如此,总统先生。你不觉得,这就是一个能把中国拖进去的好泥潭么?这可比我们亲自去经营方便得多了。” 这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人渗透不进异世界而开脱。然而名义上贵为一国之君的北美联邦总统又怎么看不出来? “那也就是说,约翰局长,你的人至今都没有——哪怕一个——进入到异世界带回有用情报么?” “非常抱歉,这我做不到。”禁区周围的乡镇倒是聚集了很多好事者,连带各国情报人员。就连忙于东欧-巴尔干一带战事的新欧陆也拍了些人住在附近。不过碍于注意力问题,他们都是吃猪肉的。 禁区已经被高墙封锁,地下也有探测器实时监控——除非你请个工程队从深度上百米开始挖,否则别想逃过去。当然各国情报人员也会想办法,地下不行就空中——但是每天都会有居委会大妈拿着同是北美联邦生产的大酱停止枪随机狩猎,如果胆敢飞进禁区范围,不出五分钟就会有荷枪实弹带了狗的警察撞进出租屋,送各位去吃全家桶——没过几天这种情况也就不了了之。 走非常路线……难不成你要和正规军对攻?否决。 眼见得一筹莫展,禁区周围出租屋的房租也越发的贵起来——期初只是一个月两三千,附带交上三个月押金——后来对付这些黑皮的,白皮的,金发碧眼满脸雀斑的主儿,房东丢出一句“一万一月,半年押金,不签合同翻倍。”还是用英语,而后面这句就更加雷人。 “loverentrent,norentroll.” 一开始还有被远在大家拿的人那个什么权那个什么法院忽悠过来喊着维护埃尔塔人那个什么权的圣母,不过人吃味地租了一个月就连押金也不管飞快地跑了,还留下一句话—— “howterrible!” 总统自然也听说过这些奇闻异事。他还因为这件事情和面前的情报头子开过玩笑——为什么活动经费里头会有好大一半明明白白写着“房租”,毕竟要想惹事的人都必须首先清楚——不管这个传送门通向何方,它首先矗立在中国的领土之上。 “嘿,伙计,用不着道歉。我也知道这种事情的难度有多大。”总统喝了口咖啡。“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我们要想的是——它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拖住这条巨龙染指欧洲的步伐?” “这就是我想说的。”自信重新回到了约翰脸上——总统没有像国民一样高喊着打进中国内陆夺走传送门——的傻样儿实在是太好了。“前一次中国人换走了短腿的单发战斗机,换来了长航程的双发战斗机,我们的理解是敌人已经扩大到了中国势力的原有航程之外。” 约翰抬起头来看了总统一眼。 “那么这一次,他们带走了应该是全部的双发战斗机,换来了适合用于反恐战争的炮艇机,我们就可以理解——异世界的战争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不需要更快的反应,以及更凶狠的瞬时火力。他们现在需要一些长航时,能够持续对地的东西——至于空中威胁,那基本可以忽略。” “用中国人的历史来看,我们可以理解成是‘剿匪’。正如他们前几年在西域,和七十年前在各地所做的一样。” “而剿匪之后呢?”总统的咖啡杯和盘子已经有人来收走,同时递给了约翰一瓶新的苏打水。 “剿匪之后,从他们这几个月各省的大型机械采购量来判断,起码是建设都市群,矿场以及工业综合体的规模。中国人习惯搞基础设施建设,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了。至于埃投行对外公开招标采购的清单也在报告当中,总统您可以过目一下。” “还是没有移民么?”总统往前翻动这纸页。“在第八页,那张黄色的小纸条。”约翰提醒道。“从公开政策上来看,中国人宣称对异界采取不移民的态度——同时工作人员五年一轮换,禁止与异界人通婚……现阶段的限制条例已经是对内对外完全公开的了。而且对于‘埃尔塔’派遣人员的审查,无论是政治方面还是身体,资历,能力方面依旧极为严格。虽然网络上多有不满的声音,不过并没有形成主流。” “哦,该死。他们要是能移民过去就更好了。”总统看着清单里头一揽子的工业机械,顿时有些懊恼。“你可不要忘了在他们的网络上煽风点火哦。”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这么做的话,不消几年这个只有传送门维系的两边就会出现两个国家。这样对我们重新掌握欧陆,重新掌握近东,中东,再有利不过了!”约翰摩拳擦掌地笑道。 总统放下报告,“想想美墨战争,想想墨西哥和新墨西哥——只可惜我们的对手不是傻子。” “不,你应该说只可惜这门不在我们的土地上。”约翰补了一句。“那么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去忙欧陆的事情。” “又要用中国人的俗语来说了吗?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么?(翻译:Happinessliesinthedisaster)倘若没有这个传送门放在中国大陆上,那么将要和我们争抢欧陆的就该是他们了。虽然在兵力投送方面我们有绝对优势,但是战后重建,我们的小伙子拉下得有些多啊。” “现在用异世界的建设去拉住巨龙的爪子,还真是正正好。毕竟据传传送门那一边的社会水平仅仅达到了工业革命前夕而已。我有时候在想啊,要是出来个星际文明——也就是科幻小说常说的,哦,例如独立日说的那样,那可就好玩了。” “那悲惨的中国人就从传送门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啦——说不定我们还得去捞他们一把,不过是以再正义不过的‘世界警察’的身份。当然在这之前,欧陆就当然要照单全收了。” “拉法耶特,我们来啦!~~”总统用滑稽的表情和动作低声调侃着。惹得中情局局长也是捂嘴偷笑。场面顿时轻松了不少。 “虽然你们的主攻方向依旧是欧陆方面,但切记不要忘记对异世界派遣人员的拉拢……说不定每一句话都是关键情报,能让我国在未来的竞争中赢得先机。”不开玩笑的总统立刻就回复到话题上,但也有那么几分提醒主持情报工作的约翰不要误入歧途的意思。 “这主要是开胃菜,我今天来和您讨论的主要还是欧陆问题……”约翰又从文件袋里掏出另一份报告。“既然有了能够拖住巨龙的传送门和那些二五仔,那我们回攻欧陆的计划就可以按部就班……” 第三十七章 鸠占鹊巢的准备 “又呼吸到了新鲜的——工业空气了。”韦博士从船舱中爬出,沿着梯子非常舒畅地跳到了拦着商团船只的巡逻艇上。 “工业你个大头鬼,这就是柴油机废气而已。”巡逻艇艇长拍了拍这位远赴千里之外深入敌后冒着生命危险办了大事的使者的肩膀。“小伙子干得不错,回去等着封官进爵吧!” 韦博士以微笑回应,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艇长同志,您这检查点附近有洗澡间没有?” “有啊。”艇长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韦博士身上一股香水味儿——这恐怕得有几天没有好好洗澡了吧。“小夏,把交通艇放下去,载咱们的张骞去洗个澡——” “得令~”还未等韦博士反应过来这个张骞是谁干过什么大事之后,被叫做小夏的大副早就操纵吊车放下交通艇,手伸出做请状。“贵客,您这边请——” “得了,还把我比作张骞哇。你咋不说我是唐雎呢?”韦博士这才接上线,苦笑地踏上交通艇。 “很好,那么我们这来办正事。”收束起脸上的笑容,船舱里另一个出使者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因为相貌和其他船员并无二致,所以法兰克还特意挥舞了几下带了射频标签的证件。 这边的艇长也掏出手机,手指一划就开启了NFC功能。只消一对比,图上之人和面前之人一样——但是这还没完。 “二的五次方是……” “四八三十二。”问者用的是埃尔塔通用语,回答的人用的居然是中文。这一来一往,看得两艘船上的人有些惊讶。 “法兰克先生,很高兴确认你的身份。”船长伸出了手,而法兰克也稳稳地握住——顺势一拉,就把船长拉上了处于高处的商船。 后面的小伙子们自然没有这般待遇,他们只好沿着梯子慢慢地爬。 “各位也不是第一次来埃尔塔了。怎么做自然不用我继续教各位,开仓吧!” 韦杰里带头重重地点了下头。“还请大人随便搜,作为我们的诚意。” “上面要的不是你们运的东西有诚意,是你们后面也要一样有诚意。”艇长话中有话地回应道。 法兰克倒是没有韦博士那么娇贵,洗澡这件事大可放一放缓一缓。此时他的正协调着甲板上两方的交流——而下面自然有艇员一层接一层的搜查。 “韦博士安然到达检查站啦。”消息自然很快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传到了指挥中心。不消多时,图片版的密约文本也上传完毕。 “拿人钱财,替人灭灾。这灾居然不是我们,也真是莫名其妙。行吧,那他们既然想去死,咱们就好好地送他们一程吧。” 被话筒扩音过的宣言掷地有声。 “本次行动代号也已经确定,是‘来料加工’。当然,本次行动还需要在座各位领导下的各部门的协助。各位很快就会从OA当中收到行动计划和相应的时间表,还请全力配合。——散会。” “根据十九日早晨的可见光拍摄图像,总数达四十三个敌军据点当中已起码有三十八个完成驻防替换,还有两个正在一日之内可以抵达的路上……” “新型战机的零配件已经送达,预计出击次数可以保证……” “今明两天西埃尔塔前线一侧预计气象条件良好,能见度适合对地持续攻击。” 文件在手之间和电波之间完成交换。“风向呢?” “这个得看这几天的天气记录数据——你稍等,我去调用一下。” …… “工友们!都静一静!三队的,再吵待会就不给你们加餐——” 场下的人头摇动开始停止,立竿见影。 “咳咳,这么说吧,今天下工之后还把你们召集起来是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场下又开始闹起来,工头不得不双手往下摆动,“静一静——我讲完马上发加餐票!” “这么说吧,明天开始,打到埃尔塔土地上的那群入侵者啊,就要吃苦头啦!” 欢呼声,口哨声,一齐响起,天上还有安全帽在飞。 “这还没完,西征军那群懦夫的乌龟壳,那些堡垒,营房——明天就要变成埃尔塔子弟兵的地盘啦!隔壁三队给他们砌墙,旁边那栋楼的四组五个队都给他们修房,那咱们要干啥?” 嗯,这个二队是负责门东的东北物流园区建设的。主要还是修建道路。 “……修路!对,修路!”两百多号埃尔塔汉子的声音从稀疏变得密集,又变得统一。 工头手又压了压,“大家都挺聪明,看来夜校去的不少哇。今天讲这个事呢,就是要告诉大家明天我们要加入‘西埃尔塔战时应急公路网’的建设。”讲到名词,工头就拿出了一份红头的稿子,开始念。这个施工队已经全由埃尔塔人构成——包括工头。 “今晚之前,各小队各班要把施工情况的表格填写一下,明天有其他施工队来完成收尾工作。那晚上有家人的去告知一下,没有家人的收拾东西,呐我说,没有女朋友的赶紧去追一个,免得到荒郊野外没得写情书,知道了吗?”。 场下又是一片哄笑。 “在我们修好这条公路之前,一共是十二天的时间里,我们每天每人都额外领取最高级的危险工作津贴——” 场下的骚动几乎已经最大化。每天三元钱,就是普通筑路工人的最高级危险工作津贴。但这已经几倍于他们现在的日工资。 “领这么多钱,皇上给我们这么高的厚望,大家有没有信心把路修好?” “有!” …… 与此同时在盾城,一匹马从刚修筑好的水泥路一跃跳上旧的石板路。 马上的人一身传统埃尔塔骑士服装,手里却拿着个不合时宜的电喇叭。他一边驾着马还一边高喊: “城里有挽马的主儿不要错过啦!城里有挽马的主儿不要错过啦!现在陆军正在征用挽马,陆军正在征用挽马……报酬丰厚……” 喊到这里,街坊邻居家里头有挽马的不由得心中一紧。“征用”从来都是民众吃亏,不见得官家出血的。房屋地契这种东西白纸黑字,马儿可就不一样了。 “每天五元钱人民币,每天五元钱人民币,马死了还赔钱……租用不如征用,一匹马您谈不上吃亏,一匹马您谈不上上当……有意向的赶快牵马去市政厅啦……” 两元钱。这就有点意思了。什么?死了还赔钱? “骑手您留步——死了就赔钱,有白纸黑字立字据么?”骑手还没来得及驱马到下一条街,就有人隔着家门口开始吆喝了。 不耐烦的回答立刻抵达。“还要给您的马拍照,当然立字据!” 骑手本来还郁闷得很,紧急任务也就算了,居然还没人理——那可是五元钱。五元钱!只需要征上十天,那光景,啧啧。听说一匹合格的马赔五十,这左五十,右五十,合起来不是一百块?传说中的红纸呦…… 而眼下的这群小民,还不赶紧牵马去市政厅?条件这么好,还是盾城的各位家里头都藏金藏银不差这几个钱? 与此同时,收购马草,草料,各类马匹用具的行动也开始实行。骑手和马车倒不是问题,为了应急,门东市老早就在仓库堆积了数百辆胶皮四轮马车(货)。骑手呢,自然从现在的军中和多尼瓦麾下抽调。军中的会骑马的就已经不少,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呢?几个团的大军要到前线轮训驻扎,“感受实战氛围”,同时也为埃尔塔统一的最终决战做准备,而地盘已经有人准备好了,就等着炮艇机“一声炮响”,或心甘情愿的撤出,或血肉模糊地等人洗刷。 打下来,这倒不是问题,天气风向能见度都算准了,几个起落就能把这些据点拔除。但是要让大军进驻甚至常驻,就牵扯到后勤的问题。 已经被焦土化的西埃尔塔前线啥都拿不出来,每一粒面粉都得让后方运送。而靠近西埃尔塔边境的土路经过雨季浸泡更为不堪,当然久经战阵的SX250是不怕这点泥泞的。但问题是有些公路过窄,或是不可避免地经过桥梁。因此军方拿出的方案一共有四条路径。 其一,靠近河岸的据点群,输送就由临时浮筒码头和巡逻艇牵引的驳船群承担。其二,从门东市出发的施工队配合军中的工兵部队(其实是指导)修筑能够允许车辆通过的高标准土路。 其三,西埃尔塔各地征调挽马用以配合马车,进行前线输送。其四,由运输机紧急空运物资到极缺乏补给的据点。这么一套下来,总算是让人觉得有点可行性了。 要知道不止是人吃马嚼,弹药,油料,乃至将要维持各据点运行的电站等设施都要后方一点一点地送来。新军要是没有弹药,手里的家伙就是烧火棍——那就只好和西征军硬碰硬地玩起战列阵拼刺刀——且不论什么有无胜算,这每个兵都是下心血去培养的,因为后勤不力而不当地折损哪怕一个都让人心疼。 第三十七章 鸠占鹊巢的准备 “又呼吸到了新鲜的——工业空气了。”韦博士从船舱中爬出,沿着梯子非常舒畅地跳到了拦着商团船只的巡逻艇上。 “工业你个大头鬼,这就是柴油机废气而已。”巡逻艇艇长拍了拍这位远赴千里之外深入敌后冒着生命危险办了大事的使者的肩膀。“小伙子干得不错,回去等着封官进爵吧!” 韦博士以微笑回应,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艇长同志,您这检查点附近有洗澡间没有?” “有啊。”艇长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韦博士身上一股香水味儿——这恐怕得有几天没有好好洗澡了吧。“小夏,把交通艇放下去,载咱们的张骞去洗个澡——” “得令~”还未等韦博士反应过来这个张骞是谁干过什么大事之后,被叫做小夏的大副早就操纵吊车放下交通艇,手伸出做请状。“贵客,您这边请——” “得了,还把我比作张骞哇。你咋不说我是唐雎呢?”韦博士这才接上线,苦笑地踏上交通艇。 “很好,那么我们这来办正事。”收束起脸上的笑容,船舱里另一个出使者也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因为相貌和其他船员并无二致,所以法兰克还特意挥舞了几下带了射频标签的证件。 这边的艇长也掏出手机,手指一划就开启了NFC功能。只消一对比,图上之人和面前之人一样——但是这还没完。 “二的五次方是……” “四八三十二。”问者用的是埃尔塔通用语,回答的人用的居然是中文。这一来一往,看得两艘船上的人有些惊讶。 “法兰克先生,很高兴确认你的身份。”船长伸出了手,而法兰克也稳稳地握住——顺势一拉,就把船长拉上了处于高处的商船。 后面的小伙子们自然没有这般待遇,他们只好沿着梯子慢慢地爬。 “各位也不是第一次来埃尔塔了。怎么做自然不用我继续教各位,开仓吧!” 韦杰里带头重重地点了下头。“还请大人随便搜,作为我们的诚意。” “上面要的不是你们运的东西有诚意,是你们后面也要一样有诚意。”艇长话中有话地回应道。 法兰克倒是没有韦博士那么娇贵,洗澡这件事大可放一放缓一缓。此时他的正协调着甲板上两方的交流——而下面自然有艇员一层接一层的搜查。 “韦博士安然到达检查站啦。”消息自然很快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传到了指挥中心。不消多时,图片版的密约文本也上传完毕。 “拿人钱财,替人灭灾。这灾居然不是我们,也真是莫名其妙。行吧,那他们既然想去死,咱们就好好地送他们一程吧。” 被话筒扩音过的宣言掷地有声。 “本次行动代号也已经确定,是‘来料加工’。当然,本次行动还需要在座各位领导下的各部门的协助。各位很快就会从OA当中收到行动计划和相应的时间表,还请全力配合。——散会。” “根据十九日早晨的可见光拍摄图像,总数达四十三个敌军据点当中已起码有三十八个完成驻防替换,还有两个正在一日之内可以抵达的路上……” “新型战机的零配件已经送达,预计出击次数可以保证……” “今明两天西埃尔塔前线一侧预计气象条件良好,能见度适合对地持续攻击。” 文件在手之间和电波之间完成交换。“风向呢?” “这个得看这几天的天气记录数据——你稍等,我去调用一下。” …… “工友们!都静一静!三队的,再吵待会就不给你们加餐——” 场下的人头摇动开始停止,立竿见影。 “咳咳,这么说吧,今天下工之后还把你们召集起来是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场下又开始闹起来,工头不得不双手往下摆动,“静一静——我讲完马上发加餐票!” “这么说吧,明天开始,打到埃尔塔土地上的那群入侵者啊,就要吃苦头啦!” 欢呼声,口哨声,一齐响起,天上还有安全帽在飞。 “这还没完,西征军那群懦夫的乌龟壳,那些堡垒,营房——明天就要变成埃尔塔子弟兵的地盘啦!隔壁三队给他们砌墙,旁边那栋楼的四组五个队都给他们修房,那咱们要干啥?” 嗯,这个二队是负责门东的东北物流园区建设的。主要还是修建道路。 “……修路!对,修路!”两百多号埃尔塔汉子的声音从稀疏变得密集,又变得统一。 工头手又压了压,“大家都挺聪明,看来夜校去的不少哇。今天讲这个事呢,就是要告诉大家明天我们要加入‘西埃尔塔战时应急公路网’的建设。”讲到名词,工头就拿出了一份红头的稿子,开始念。这个施工队已经全由埃尔塔人构成——包括工头。 “今晚之前,各小队各班要把施工情况的表格填写一下,明天有其他施工队来完成收尾工作。那晚上有家人的去告知一下,没有家人的收拾东西,呐我说,没有女朋友的赶紧去追一个,免得到荒郊野外没得写情书,知道了吗?”。 场下又是一片哄笑。 “在我们修好这条公路之前,一共是十二天的时间里,我们每天每人都额外领取最高级的危险工作津贴——” 场下的骚动几乎已经最大化。每天三元钱,就是普通筑路工人的最高级危险工作津贴。但这已经几倍于他们现在的日工资。 “领这么多钱,皇上给我们这么高的厚望,大家有没有信心把路修好?” “有!” …… 与此同时在盾城,一匹马从刚修筑好的水泥路一跃跳上旧的石板路。 马上的人一身传统埃尔塔骑士服装,手里却拿着个不合时宜的电喇叭。他一边驾着马还一边高喊: “城里有挽马的主儿不要错过啦!城里有挽马的主儿不要错过啦!现在陆军正在征用挽马,陆军正在征用挽马……报酬丰厚……” 喊到这里,街坊邻居家里头有挽马的不由得心中一紧。“征用”从来都是民众吃亏,不见得官家出血的。房屋地契这种东西白纸黑字,马儿可就不一样了。 “每天五元钱人民币,每天五元钱人民币,马死了还赔钱……租用不如征用,一匹马您谈不上吃亏,一匹马您谈不上上当……有意向的赶快牵马去市政厅啦……” 两元钱。这就有点意思了。什么?死了还赔钱? “骑手您留步——死了就赔钱,有白纸黑字立字据么?”骑手还没来得及驱马到下一条街,就有人隔着家门口开始吆喝了。 不耐烦的回答立刻抵达。“还要给您的马拍照,当然立字据!” 骑手本来还郁闷得很,紧急任务也就算了,居然还没人理——那可是五元钱。五元钱!只需要征上十天,那光景,啧啧。听说一匹合格的马赔五十,这左五十,右五十,合起来不是一百块?传说中的红纸呦…… 而眼下的这群小民,还不赶紧牵马去市政厅?条件这么好,还是盾城的各位家里头都藏金藏银不差这几个钱? 与此同时,收购马草,草料,各类马匹用具的行动也开始实行。骑手和马车倒不是问题,为了应急,门东市老早就在仓库堆积了数百辆胶皮四轮马车(货)。骑手呢,自然从现在的军中和多尼瓦麾下抽调。军中的会骑马的就已经不少,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呢?几个团的大军要到前线轮训驻扎,“感受实战氛围”,同时也为埃尔塔统一的最终决战做准备,而地盘已经有人准备好了,就等着炮艇机“一声炮响”,或心甘情愿的撤出,或血肉模糊地等人洗刷。 打下来,这倒不是问题,天气风向能见度都算准了,几个起落就能把这些据点拔除。但是要让大军进驻甚至常驻,就牵扯到后勤的问题。 已经被焦土化的西埃尔塔前线啥都拿不出来,每一粒面粉都得让后方运送。而靠近西埃尔塔边境的土路经过雨季浸泡更为不堪,当然久经战阵的SX250是不怕这点泥泞的。但问题是有些公路过窄,或是不可避免地经过桥梁。因此军方拿出的方案一共有四条路径。 其一,靠近河岸的据点群,输送就由临时浮筒码头和巡逻艇牵引的驳船群承担。其二,从门东市出发的施工队配合军中的工兵部队(其实是指导)修筑能够允许车辆通过的高标准土路。 其三,西埃尔塔各地征调挽马用以配合马车,进行前线输送。其四,由运输机紧急空运物资到极缺乏补给的据点。这么一套下来,总算是让人觉得有点可行性了。 要知道不止是人吃马嚼,弹药,油料,乃至将要维持各据点运行的电站等设施都要后方一点一点地送来。新军要是没有弹药,手里的家伙就是烧火棍——那就只好和西征军硬碰硬地玩起战列阵拼刺刀——且不论什么有无胜算,这每个兵都是下心血去培养的,因为后勤不力而不当地折损哪怕一个都让人心疼。 第三十八章 围猎 当笨拙的大铁鸟切入对地攻击航线之前,几乎所有才来到西埃尔塔前线才不久的魔法师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跑出室内往外观望的。只有少数聪明人紧紧地关上房门,从房间里的窗口往外张望。 “乖乖,这么多人……我还真下不去手。”122榴弹炮的炮手有些于心不忍。在西域他们轰上天的都是些乌龟壳,非法车队,还有各种武装据点。面前的“据点”看起来就是一个小村庄,无非就是周围绕上了一圈比人高的墙……远比他们在西域看到过的那些恐怖组织的工事来的简陋得多。空中甚至还飘扬着竖琴声,颇有几分和平的气氛在内。 眼前的人,都呆立在地面上看着全身漆黑的炮艇机,好像那些几十年前国内呆立看着飞机的农民。哪怕有一个人掏出AK或是AR,FAL也行,向上扫射几发——要不炮手还真没开炮的勇气。 炮艇机摧毁一个目标的航线,是在这个目标上空以一个固定的半径绕圈。可已经切入圆圈将近周长四分之一,三个炮位都没有动静。 “你们一定觉得下面的人不是恐怖分子吧?”机长首先反应过来了。“你们也一定在想他们都有老婆孩子,和你们一样远征他乡……” 无线电频道里一片沉默。 “开火吧,这是我的命令。”已经是不惑之年的机长叹了口气,用手势提醒旁边坐在正驾驶座上的的飞行员注意角度。“不要追杀那些逃兵,其他按照威胁程度各自射击。” “干完这一班,我就去申请退休……”这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几乎是一瞬间。榴弹炮,机关炮开始狂吼。 十六号据点上空本来悠扬的竖琴声瞬间被枪炮齐鸣的交响乐覆盖。不,与其说是覆盖,不如说是撕裂。 二十公斤有余的榴弹重重砸在土房上,还没来得及一头钻进房屋就爆裂开来——掀起的沙土几乎覆盖了半个据点。 这种大型的钢铁巨鸟在埃尔塔西征军的眼界里并不多见。漫传在军中的最可信消息是——看起来凶狠的,声音很大的,速度很快的具备很强的杀伤力——见到一定要躲。 而面前这种飘乎乎的,一看就是傻样儿,不会打人,只会往下吐东西。顶多也就是撒传单——这还是从埃尔塔戡乱军那里听到的情报。 “该死的欧费蒙德里奇!”据点指挥官第一个气得大叫。“你果然通敌!通敌!敢算计老子我!敢算计神大人的军队!” 还没吼完,第二发榴弹爆炸打断了他的吼声——眼见得在外面大胆围观的人群一下就没了一半,血肉横飞,他也呆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躲起来!”第二发榴弹着地,这位不称职的指挥官才反应过来。“玛瑟,组织飞龙骑兵去反击,起码也要给这只大鸟点颜色看看!” 机炮弹药一发接一发地灌进炮身,十字线准准地压住任何敢于冒头的人群。那个矮小城楼上的两个魔法师根本来不及下楼躲避,就和城楼一起被密集的弹药打碎,土块飞溅。 土质的建筑物除了能够给其内部的人员一种虚伪的安全感之外,毫无用处。好些人已经躲进了地窖,其他人的房间的地窖或已经被挤占一空,或者想要进入地窖的魔法师早就和他原本的房子一起炸上了天,或者他已经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那些漂亮一些的房子,特别是有木质结构的,总是会成为榴弹炮的重点照顾对象。每一发榴弹总是能够彻底刨空木质结构房屋的底层。甚至有一个地窖也在强烈的爆炸下塌方,毅然决然地成为了底下十几号人的共葬墓。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不如说这是一场屠杀哇。”尽管已经确认机下那些精神崩溃地从建筑物中奔逃出来的,和建筑物一起化为漫天飞沙的,呆立在地上被开膛破肚的家伙是自己的敌人……但是在机上看着屏幕的中尉依旧还是边标记屏幕边发牢骚。不过操纵杆微微划过一片区域,也就是光电探头对准那块地方时,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北侧,数头飞龙。我已经标记过,建议使用高爆弹。” “上啊,闪电猎手,向那个大黑暗邪恶堡垒进击!” “展开你的双翼,让那个大傻猪见识一下空中之王的堂堂实力!” 这个据点仅有的几个飞龙骑士总算骑上了他们有些受惊的坐骑。刚拉动手中的绳索,安抚了零售的心思,踌躇满志地想要担当这个据点的救世主时—— 只见黑翼下的白架子微微一抖,一枚白色的导弹从天上猛扑下来。这个角度确实不适合任何一个炮位花费大量时间重新定位并炮击——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由中尉操控的小型导弹。 动态视力得到强化的飞龙骑士又怎么能看不见呢?然而视力强化,神经反应却也要时间啊。而这从眼球再到大脑,大脑再到手脚再到飞龙的短短时间,就成了骑手和坐骑之间的最后时刻。 导弹径直地砸进了还未起飞的飞龙群之间的泥土里。这个据点的最后希望,至此烟消云散。 “混蛋!”指挥官从躲藏处的二层窗户目睹了这一惨象。没有了飞龙骑兵,任谁都够不着天上的大怪物了。“传令下去,能躲的就躲,能跑的就跑吧,我们都让欧费蒙德里奇这个龟孙子给卖啦!” 说完这句话,他便按住一楼的楼梯飞身躲进了地窖。然而他的脚尖刚刚触及地窖的地板,而他的传令使阴奉阳违地刚要出门到别处躲避,另一发榴弹就重重地砸在了屋顶。 三层的土木屋顿时散架。上面的木板在空中四处乱飞,土墙整个的碎开,砸在地板上。幸好地窖的支架足够坚硬,否则这个地窖就要成为指挥官先生的墓室咯。 然而指挥官已经死了。他的脸上每一个洞都在流淌着鲜血。他能躲过实体的压迫,却难以躲过冲击波的打击。 “呼……”年轻的魔法师心脏高速跳动着。刚刚探出头去的两个同伴刚刚没跑出几步就被闪电击碎了身体,现在肠子还露在一边引流着血液呢。天上的那东西不停地在沿着圆弧轨迹移动,只要永远和它之间隔着厚厚的房子就没有事。 这是少年在总结了多位同伴丧命的原因之后得出的结论。来不及庆幸和给自己点赞,他急忙又贴着墙壁支起身子,猫着腰往另外一个墙角飞速挪动。 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能够多次避开可见光、红外线的双重索命。而隔着一堵墙也未必保险,榴弹炮发射的弹丸能一次性摧毁一座房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天的爆炸之后,就连少年的耳蜗里也嗡嗡作响。爆炸还未平息,他听见了据点里他认识的魔弓手的哀嚎。 “血!谁来帮我止住!混蛋!臭虫!……” 听这样的声音——或者是说他还能感知到疼痛,应该不是被打断了腿,或是更严重的伤吧。估计也就是被划开了大口子,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狂叫着“血……”,估计是血管破裂了……。 “对不起,大叔,我救不了你了。”少年精通的正是治疗魔法,哪怕是被刀斩断了的手指交给他也能救回——但是他若要接近那里,便一定会被发现。“对不起。”他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现世神通达上天,希望让他认识的人不要如此痛苦的离去。 就算是神灵,也没办法让天上的怪物坠下,更没办法凭空地救回一个人。少年坚信着。 或许是响应了少年的祈祷,那哀嚎声很快趋于平静。然而那并不是少年在祈祷里期望的疼痛真的停止,而是鲜血流尽的结果。 指挥官呢?最高的那座三层土木屋早就在几分钟之前——或是一分钟之前?就被整个抹去了。下面的指挥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至于谁还活着,谁死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关心。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一切理智,成为此刻他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逃出来了?”扯断了法袍的中年人这样问着身旁丢弃了一切——包括法杖,魔粉,书籍等的同伴。“他们狂奔得丢弃了鞋子,满脸尘土,衣衫不整。 “对的……”他的同伴上气不接下气。自出生以来他似乎还没有这样奔逃过。“但是我们逃出来了!” “别高兴,继续跑……”中年法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拉住他的同伴,就开始继续狂奔,生怕背后的魔鬼再次转过身来。 不,那魔鬼满身都是眼睛。他感觉得到。 出乎他们的意料,几个往东逃去的人炮艇机倒是没有继续追击。因为根本没必要。 短短几分钟,依托在旧村镇下的小据点已经是一片狼藉。 “辛苦大家了,休息下——我们待会还有任务呢。” 炮艇机逆着下午慵懒的阳光,全当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前进着。地上的尘土,地上的鲜血,地上飞溅的肉片与碎骨,一丝一毫都够不到这个看似飞在低空,触手可及的死亡天使身上。 第三十八章 围猎 当笨拙的大铁鸟切入对地攻击航线之前,几乎所有才来到西埃尔塔前线才不久的魔法师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跑出室内往外观望的。只有少数聪明人紧紧地关上房门,从房间里的窗口往外张望。 “乖乖,这么多人……我还真下不去手。”122榴弹炮的炮手有些于心不忍。在西域他们轰上天的都是些乌龟壳,非法车队,还有各种武装据点。面前的“据点”看起来就是一个小村庄,无非就是周围绕上了一圈比人高的墙……远比他们在西域看到过的那些恐怖组织的工事来的简陋得多。空中甚至还飘扬着竖琴声,颇有几分和平的气氛在内。 眼前的人,都呆立在地面上看着全身漆黑的炮艇机,好像那些几十年前国内呆立看着飞机的农民。哪怕有一个人掏出AK或是AR,FAL也行,向上扫射几发——要不炮手还真没开炮的勇气。 炮艇机摧毁一个目标的航线,是在这个目标上空以一个固定的半径绕圈。可已经切入圆圈将近周长四分之一,三个炮位都没有动静。 “你们一定觉得下面的人不是恐怖分子吧?”机长首先反应过来了。“你们也一定在想他们都有老婆孩子,和你们一样远征他乡……” 无线电频道里一片沉默。 “开火吧,这是我的命令。”已经是不惑之年的机长叹了口气,用手势提醒旁边坐在正驾驶座上的的飞行员注意角度。“不要追杀那些逃兵,其他按照威胁程度各自射击。” “干完这一班,我就去申请退休……”这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几乎是一瞬间。榴弹炮,机关炮开始狂吼。 十六号据点上空本来悠扬的竖琴声瞬间被枪炮齐鸣的交响乐覆盖。不,与其说是覆盖,不如说是撕裂。 二十公斤有余的榴弹重重砸在土房上,还没来得及一头钻进房屋就爆裂开来——掀起的沙土几乎覆盖了半个据点。 这种大型的钢铁巨鸟在埃尔塔西征军的眼界里并不多见。漫传在军中的最可信消息是——看起来凶狠的,声音很大的,速度很快的具备很强的杀伤力——见到一定要躲。 而面前这种飘乎乎的,一看就是傻样儿,不会打人,只会往下吐东西。顶多也就是撒传单——这还是从埃尔塔戡乱军那里听到的情报。 “该死的欧费蒙德里奇!”据点指挥官第一个气得大叫。“你果然通敌!通敌!敢算计老子我!敢算计神大人的军队!” 还没吼完,第二发榴弹爆炸打断了他的吼声——眼见得在外面大胆围观的人群一下就没了一半,血肉横飞,他也呆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躲起来!”第二发榴弹着地,这位不称职的指挥官才反应过来。“玛瑟,组织飞龙骑兵去反击,起码也要给这只大鸟点颜色看看!” 机炮弹药一发接一发地灌进炮身,十字线准准地压住任何敢于冒头的人群。那个矮小城楼上的两个魔法师根本来不及下楼躲避,就和城楼一起被密集的弹药打碎,土块飞溅。 土质的建筑物除了能够给其内部的人员一种虚伪的安全感之外,毫无用处。好些人已经躲进了地窖,其他人的房间的地窖或已经被挤占一空,或者想要进入地窖的魔法师早就和他原本的房子一起炸上了天,或者他已经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那些漂亮一些的房子,特别是有木质结构的,总是会成为榴弹炮的重点照顾对象。每一发榴弹总是能够彻底刨空木质结构房屋的底层。甚至有一个地窖也在强烈的爆炸下塌方,毅然决然地成为了底下十几号人的共葬墓。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不如说这是一场屠杀哇。”尽管已经确认机下那些精神崩溃地从建筑物中奔逃出来的,和建筑物一起化为漫天飞沙的,呆立在地上被开膛破肚的家伙是自己的敌人……但是在机上看着屏幕的中尉依旧还是边标记屏幕边发牢骚。不过操纵杆微微划过一片区域,也就是光电探头对准那块地方时,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北侧,数头飞龙。我已经标记过,建议使用高爆弹。” “上啊,闪电猎手,向那个大黑暗邪恶堡垒进击!” “展开你的双翼,让那个大傻猪见识一下空中之王的堂堂实力!” 这个据点仅有的几个飞龙骑士总算骑上了他们有些受惊的坐骑。刚拉动手中的绳索,安抚了零售的心思,踌躇满志地想要担当这个据点的救世主时—— 只见黑翼下的白架子微微一抖,一枚白色的导弹从天上猛扑下来。这个角度确实不适合任何一个炮位花费大量时间重新定位并炮击——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由中尉操控的小型导弹。 动态视力得到强化的飞龙骑士又怎么能看不见呢?然而视力强化,神经反应却也要时间啊。而这从眼球再到大脑,大脑再到手脚再到飞龙的短短时间,就成了骑手和坐骑之间的最后时刻。 导弹径直地砸进了还未起飞的飞龙群之间的泥土里。这个据点的最后希望,至此烟消云散。 “混蛋!”指挥官从躲藏处的二层窗户目睹了这一惨象。没有了飞龙骑兵,任谁都够不着天上的大怪物了。“传令下去,能躲的就躲,能跑的就跑吧,我们都让欧费蒙德里奇这个龟孙子给卖啦!” 说完这句话,他便按住一楼的楼梯飞身躲进了地窖。然而他的脚尖刚刚触及地窖的地板,而他的传令使阴奉阳违地刚要出门到别处躲避,另一发榴弹就重重地砸在了屋顶。 三层的土木屋顿时散架。上面的木板在空中四处乱飞,土墙整个的碎开,砸在地板上。幸好地窖的支架足够坚硬,否则这个地窖就要成为指挥官先生的墓室咯。 然而指挥官已经死了。他的脸上每一个洞都在流淌着鲜血。他能躲过实体的压迫,却难以躲过冲击波的打击。 “呼……”年轻的魔法师心脏高速跳动着。刚刚探出头去的两个同伴刚刚没跑出几步就被闪电击碎了身体,现在肠子还露在一边引流着血液呢。天上的那东西不停地在沿着圆弧轨迹移动,只要永远和它之间隔着厚厚的房子就没有事。 这是少年在总结了多位同伴丧命的原因之后得出的结论。来不及庆幸和给自己点赞,他急忙又贴着墙壁支起身子,猫着腰往另外一个墙角飞速挪动。 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能够多次避开可见光、红外线的双重索命。而隔着一堵墙也未必保险,榴弹炮发射的弹丸能一次性摧毁一座房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天的爆炸之后,就连少年的耳蜗里也嗡嗡作响。爆炸还未平息,他听见了据点里他认识的魔弓手的哀嚎。 “血!谁来帮我止住!混蛋!臭虫!……” 听这样的声音——或者是说他还能感知到疼痛,应该不是被打断了腿,或是更严重的伤吧。估计也就是被划开了大口子,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狂叫着“血……”,估计是血管破裂了……。 “对不起,大叔,我救不了你了。”少年精通的正是治疗魔法,哪怕是被刀斩断了的手指交给他也能救回——但是他若要接近那里,便一定会被发现。“对不起。”他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现世神通达上天,希望让他认识的人不要如此痛苦的离去。 就算是神灵,也没办法让天上的怪物坠下,更没办法凭空地救回一个人。少年坚信着。 或许是响应了少年的祈祷,那哀嚎声很快趋于平静。然而那并不是少年在祈祷里期望的疼痛真的停止,而是鲜血流尽的结果。 指挥官呢?最高的那座三层土木屋早就在几分钟之前——或是一分钟之前?就被整个抹去了。下面的指挥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至于谁还活着,谁死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关心。求生的欲望终于战胜了一切理智,成为此刻他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逃出来了?”扯断了法袍的中年人这样问着身旁丢弃了一切——包括法杖,魔粉,书籍等的同伴。“他们狂奔得丢弃了鞋子,满脸尘土,衣衫不整。 “对的……”他的同伴上气不接下气。自出生以来他似乎还没有这样奔逃过。“但是我们逃出来了!” “别高兴,继续跑……”中年法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拉住他的同伴,就开始继续狂奔,生怕背后的魔鬼再次转过身来。 不,那魔鬼满身都是眼睛。他感觉得到。 出乎他们的意料,几个往东逃去的人炮艇机倒是没有继续追击。因为根本没必要。 短短几分钟,依托在旧村镇下的小据点已经是一片狼藉。 “辛苦大家了,休息下——我们待会还有任务呢。” 炮艇机逆着下午慵懒的阳光,全当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前进着。地上的尘土,地上的鲜血,地上飞溅的肉片与碎骨,一丝一毫都够不到这个看似飞在低空,触手可及的死亡天使身上。 第三十九章 差距辣么大 在晴好无云的天幕下,这么大的飞行物体,在方圆几十公里内都清晰可见。 配合远眺魔法,那斜着翅膀向下倾泻钢雨的身姿更是深深映在魔法师们的脑海中。 “快撤吧,没时间再去关心什么军令了!贝里留斯大人!” “……我不是不想撤,天知道那狗东西会把咱们怎么样,还不如死在这里留个大义干脆!”贝里留斯是这一带五个据点的指挥官,用脚想都能知道违背军令的家伙回到后方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军人自然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抗命的话,只要是在他们之上的主官皆有裁定他们生杀大权的权力……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其他人驻守前线几个月了都相安无事,我们才来几天?” “这混蛋刺探了敌情却把我们卖了……诶不对。应该是把我们的驻扎情况卖给了敌人……啊,欧费蒙德里奇一定是通敌!没跑了!” “妈妈,我要回家!” 嗯,能远远地看到大黑鸟毁灭远处友军的据点已经躁动起来——不管主官说撤退与否,大家都已经准备好行装鞋履,屁股撅高手按稳地板,就等着预备跑啦。 “老大,撤吧。再不撤,底下的兄弟们也会跑的。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撤!”贝里留斯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欧费蒙德里奇!咱们走着瞧,这笔账我们要好好算一算!” 相距战场较近的据点几乎都人去楼空,以往一直以荣誉自持的魔法师们已经成功的达到了“跑得比谁都快”的境界。 只有距离第一波被袭击地点较远,看不到听不到动静的据点才会无所防备。 哪怕是对缝严整的石砖墙,在炮艇机那门特大口径的榴弹发射器面前依旧是啥都不是。就算能依托在魔法师面前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轰开的结实城防,任谁目睹了这一场景都会立刻放弃据守乌龟壳的努力。 腿可是好好地长在自己的屁股墩子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更严峻的是,一个据点——也就是原来的一个空村,一个空镇,大部分不是与其他据点老死不相往来的。这边的几百人和那边的几百人,免不了有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驻扎在小城市的主要部队一撤,周围如卫星般环绕的下层军队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一天下来,炮艇机不过是平均飞了一个架次,整个埃尔塔西线的阻击阵地却都荡然无存。 西征军以前的敌人,大多数是一触即溃。突然来了个比传说中的巨火龙还猛的角色,可没有谁敢或谁有能力去当这个勇者…… 但是不得不说西征军这一场仗打得确实是有进步。他们的前辈们根本没来得及往后回传他们看到了什么,就懵懵懂懂地手牵手大家一起战俘营来相见——倒霉蛋自然就倒在当场,这自不必说。起码这一次他们边拍屁股使劲跑,一边不至于忘了那个大黑鸟长啥样,是以什么武器肆虐地面友军的。 至于友军嘛?呵呵,自求多福咯。 抱着这样的想法,除了被摧毁的七个据点之外,其余的西征军魔法师部队守军全部遁入山林,少的离开前线二十至三十公里,最远的已经狂奔到了五十公里之外, 而当分针,秒针,时针重合在时刻12上时,疲惫下来的魔法师们依旧在一边咒骂,一边重复着挪动沉重的腿这一痛苦无比的过程。 痛苦起码还是人活在世上的证明。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最难越过的就是生与死的抉择与留恋——已经无生无死的双月教会现世神们就算手无寸铁,这一点也够世上的匆匆过客们敬仰了。 在前面的败兵夺命狂奔的同时,本次行动的正戏才开始拉开序幕。 埃尔塔陆军的三个摩托化步兵团早已开赴前线,即使是夜间也在前半段路况较好的行军途中疾奔,也有相当一部分部队直接顺流而下。另外三个步行为主的步兵团则徐徐移动,用作后备力量。而治安部队还在整训,就不参与这一次的大会战了。 只要能够顺利接管西埃尔塔边境外的要塞据点,那么就代表着西埃尔塔全境已经彻底安全,同时摩托化部队的兵锋直逼加西亚,交通状况良好的直属地带可是非常适合埃尔塔新军大展身手,无论是平推或是包饺子都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门东大酒店里躺在柔软床榻上的韦杰里却心烦意乱。他早上亲眼见得全城百姓出门欢送乘船东进的最后一支部队出城,下午那个挂满全城,聒噪的大喇叭就吵得不可开交。 他静心一听,却是西埃尔塔的捷报——前线的魔法师部队溃败了!整个商队顿时自然是神色大变,韦杰里当时更是面如土色。 虽然是预想内的结局,但是谁也没想到西征军真真切切地败成一盘散沙。 嗯,打仗打成怎么样,管不到老本行和军内的韦杰里自然无能为力,他只好强打精神,继续核对着货单上的商品。他在这一天里的行动,就是不断地确认订单,看着这一箱货物打开,看到里头的物件码的整齐,再看到箱子又被完整封装,方才放心。 那些看似堆得满船都是的魔粉,只是在船到码头的转运过程当中耗费了些时间。韦杰里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却也和其他船员一起看着奇怪的机器把魔粉包堆叠起来,送上车辆,不一会儿就卷着尘土开离码头。 这说实话算不上什么西洋镜。但是能够和西征军溃败相提并论的,让韦杰里几乎陷入崩溃的事实,是他的贸易对象在一天之内就配齐了他所要的货品…… 门东市的对外商会,格局是和别处那种一层堆场的商会不同的。都是放着几个展示柜,里头预备着样品册,好方便商人随意翻看。在这里的围着办事员转的一般商人都是自带一两辆马车,或干脆是和其他人租用船只或者车队当中几辆车的主儿,只有自己拥有商船,或者马车队的大商人才会踱进隔壁的大户室,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享受着饮料小点,然后慢慢地谈论金银换取人民币以此购入商品的事项。 韦杰里一伙人算是曾经的唯一拥有商船——而且是商船队——却喜欢到大厅装小户的商人。当然他并不是韦乙己,实力也确实超过在座的大部分同行,毕竟背后是整个西征军嘛。隐藏身份的原因是,他们干的是不希望对方认出真实身份的买卖。 毕竟在他们的价值观当中,在敌国心腹地带做着对己方不利的买卖,那和叛国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秘密行动有能够降低这一内疚程度的功效。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他们递交上去的订单总要按照序号排队,几天之后才能拿到货品,而运输更是没有货车迎来送往的微挨批服务,请君自备。 而这一次贸易正是韦杰里一行人被认出来之后的第一次。相比散户而言,大户的待遇肯定不同,来自敌国的超级大户待遇则更加不同——自然不是请吃牢饭加看守所几日游,他们身上的那点钱算什么?我们要谈的是合作前景! 甫一下船,韦杰里一行人就得到了最好的接待。吃喝住享用倒不会让韦杰里动摇几分,但真正让他见识到国力差距的是他之前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仓库部分。 之前欧费蒙德里奇根据货品册选定的货单发挥了大作用,这一次双月商团根本不用在文牍之间挣扎,直接按图索骥来到了门东市的对外贸易仓库。 且不论直通库房内的列车装卸平台不管他们的到来,依旧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堆满仓库的每一个角落,而挑高的厂房内满满都是标准化打包好的货盘,厂房外还有堆叠起来好几层楼高的集装箱阵。 “那些人难道都有透视术,不需要开箱就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韦杰里腹诽着。在他面前,巨大的门吊平移到头顶,直接伸出吊绳把一个集装箱从箱山顶上取下。于他的想象当中,不该是先有人去确定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再去吊这些可怕的大铁箱更合理么? 感谢完备的入库登记和更现代的射频标签技术,前者还存在着管理上失误的可能,后者配合信息化的管理系统,设备和主动探头只需要接近射频标签就能准确无误地确认货品内容。 韦杰里其实是挺期待这些操着奇怪的传声机器互相喊话的家伙出点小错误的。可惜,只要韦杰里准确无误地念出货品名称,翻译者同样准确无误地把译名传达到对讲机的另一端,检索系统就会一样不差分毫地给出他想要的货品在堆场的哪个区,哪个角落,识别号是多少,箱子或者货盘的规格是什么样…… 尽管韦杰里,或者说欧费蒙德里奇这次要的东西无论是种类亦或是数量皆非之前可比,可是异界人居然就在这一个仓库内用一个下午一次性配齐了所有他们要的东西。行伍和情报皆有涉及的韦杰里冷汗直流,他自然是明白如此的物流能力在战争中代表着什么。 第三十九章 差距辣么大 在晴好无云的天幕下,这么大的飞行物体,在方圆几十公里内都清晰可见。 配合远眺魔法,那斜着翅膀向下倾泻钢雨的身姿更是深深映在魔法师们的脑海中。 “快撤吧,没时间再去关心什么军令了!贝里留斯大人!” “……我不是不想撤,天知道那狗东西会把咱们怎么样,还不如死在这里留个大义干脆!”贝里留斯是这一带五个据点的指挥官,用脚想都能知道违背军令的家伙回到后方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军人自然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抗命的话,只要是在他们之上的主官皆有裁定他们生杀大权的权力……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其他人驻守前线几个月了都相安无事,我们才来几天?” “这混蛋刺探了敌情却把我们卖了……诶不对。应该是把我们的驻扎情况卖给了敌人……啊,欧费蒙德里奇一定是通敌!没跑了!” “妈妈,我要回家!” 嗯,能远远地看到大黑鸟毁灭远处友军的据点已经躁动起来——不管主官说撤退与否,大家都已经准备好行装鞋履,屁股撅高手按稳地板,就等着预备跑啦。 “老大,撤吧。再不撤,底下的兄弟们也会跑的。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撤!”贝里留斯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欧费蒙德里奇!咱们走着瞧,这笔账我们要好好算一算!” 相距战场较近的据点几乎都人去楼空,以往一直以荣誉自持的魔法师们已经成功的达到了“跑得比谁都快”的境界。 只有距离第一波被袭击地点较远,看不到听不到动静的据点才会无所防备。 哪怕是对缝严整的石砖墙,在炮艇机那门特大口径的榴弹发射器面前依旧是啥都不是。就算能依托在魔法师面前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轰开的结实城防,任谁目睹了这一场景都会立刻放弃据守乌龟壳的努力。 腿可是好好地长在自己的屁股墩子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更严峻的是,一个据点——也就是原来的一个空村,一个空镇,大部分不是与其他据点老死不相往来的。这边的几百人和那边的几百人,免不了有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驻扎在小城市的主要部队一撤,周围如卫星般环绕的下层军队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这一天下来,炮艇机不过是平均飞了一个架次,整个埃尔塔西线的阻击阵地却都荡然无存。 西征军以前的敌人,大多数是一触即溃。突然来了个比传说中的巨火龙还猛的角色,可没有谁敢或谁有能力去当这个勇者…… 但是不得不说西征军这一场仗打得确实是有进步。他们的前辈们根本没来得及往后回传他们看到了什么,就懵懵懂懂地手牵手大家一起战俘营来相见——倒霉蛋自然就倒在当场,这自不必说。起码这一次他们边拍屁股使劲跑,一边不至于忘了那个大黑鸟长啥样,是以什么武器肆虐地面友军的。 至于友军嘛?呵呵,自求多福咯。 抱着这样的想法,除了被摧毁的七个据点之外,其余的西征军魔法师部队守军全部遁入山林,少的离开前线二十至三十公里,最远的已经狂奔到了五十公里之外, 而当分针,秒针,时针重合在时刻12上时,疲惫下来的魔法师们依旧在一边咒骂,一边重复着挪动沉重的腿这一痛苦无比的过程。 痛苦起码还是人活在世上的证明。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最难越过的就是生与死的抉择与留恋——已经无生无死的双月教会现世神们就算手无寸铁,这一点也够世上的匆匆过客们敬仰了。 在前面的败兵夺命狂奔的同时,本次行动的正戏才开始拉开序幕。 埃尔塔陆军的三个摩托化步兵团早已开赴前线,即使是夜间也在前半段路况较好的行军途中疾奔,也有相当一部分部队直接顺流而下。另外三个步行为主的步兵团则徐徐移动,用作后备力量。而治安部队还在整训,就不参与这一次的大会战了。 只要能够顺利接管西埃尔塔边境外的要塞据点,那么就代表着西埃尔塔全境已经彻底安全,同时摩托化部队的兵锋直逼加西亚,交通状况良好的直属地带可是非常适合埃尔塔新军大展身手,无论是平推或是包饺子都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门东大酒店里躺在柔软床榻上的韦杰里却心烦意乱。他早上亲眼见得全城百姓出门欢送乘船东进的最后一支部队出城,下午那个挂满全城,聒噪的大喇叭就吵得不可开交。 他静心一听,却是西埃尔塔的捷报——前线的魔法师部队溃败了!整个商队顿时自然是神色大变,韦杰里当时更是面如土色。 虽然是预想内的结局,但是谁也没想到西征军真真切切地败成一盘散沙。 嗯,打仗打成怎么样,管不到老本行和军内的韦杰里自然无能为力,他只好强打精神,继续核对着货单上的商品。他在这一天里的行动,就是不断地确认订单,看着这一箱货物打开,看到里头的物件码的整齐,再看到箱子又被完整封装,方才放心。 那些看似堆得满船都是的魔粉,只是在船到码头的转运过程当中耗费了些时间。韦杰里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却也和其他船员一起看着奇怪的机器把魔粉包堆叠起来,送上车辆,不一会儿就卷着尘土开离码头。 这说实话算不上什么西洋镜。但是能够和西征军溃败相提并论的,让韦杰里几乎陷入崩溃的事实,是他的贸易对象在一天之内就配齐了他所要的货品…… 门东市的对外商会,格局是和别处那种一层堆场的商会不同的。都是放着几个展示柜,里头预备着样品册,好方便商人随意翻看。在这里的围着办事员转的一般商人都是自带一两辆马车,或干脆是和其他人租用船只或者车队当中几辆车的主儿,只有自己拥有商船,或者马车队的大商人才会踱进隔壁的大户室,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享受着饮料小点,然后慢慢地谈论金银换取人民币以此购入商品的事项。 韦杰里一伙人算是曾经的唯一拥有商船——而且是商船队——却喜欢到大厅装小户的商人。当然他并不是韦乙己,实力也确实超过在座的大部分同行,毕竟背后是整个西征军嘛。隐藏身份的原因是,他们干的是不希望对方认出真实身份的买卖。 毕竟在他们的价值观当中,在敌国心腹地带做着对己方不利的买卖,那和叛国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秘密行动有能够降低这一内疚程度的功效。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他们递交上去的订单总要按照序号排队,几天之后才能拿到货品,而运输更是没有货车迎来送往的微挨批服务,请君自备。 而这一次贸易正是韦杰里一行人被认出来之后的第一次。相比散户而言,大户的待遇肯定不同,来自敌国的超级大户待遇则更加不同——自然不是请吃牢饭加看守所几日游,他们身上的那点钱算什么?我们要谈的是合作前景! 甫一下船,韦杰里一行人就得到了最好的接待。吃喝住享用倒不会让韦杰里动摇几分,但真正让他见识到国力差距的是他之前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仓库部分。 之前欧费蒙德里奇根据货品册选定的货单发挥了大作用,这一次双月商团根本不用在文牍之间挣扎,直接按图索骥来到了门东市的对外贸易仓库。 且不论直通库房内的列车装卸平台不管他们的到来,依旧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堆满仓库的每一个角落,而挑高的厂房内满满都是标准化打包好的货盘,厂房外还有堆叠起来好几层楼高的集装箱阵。 “那些人难道都有透视术,不需要开箱就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吗?”。韦杰里腹诽着。在他面前,巨大的门吊平移到头顶,直接伸出吊绳把一个集装箱从箱山顶上取下。于他的想象当中,不该是先有人去确定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再去吊这些可怕的大铁箱更合理么? 感谢完备的入库登记和更现代的射频标签技术,前者还存在着管理上失误的可能,后者配合信息化的管理系统,设备和主动探头只需要接近射频标签就能准确无误地确认货品内容。 韦杰里其实是挺期待这些操着奇怪的传声机器互相喊话的家伙出点小错误的。可惜,只要韦杰里准确无误地念出货品名称,翻译者同样准确无误地把译名传达到对讲机的另一端,检索系统就会一样不差分毫地给出他想要的货品在堆场的哪个区,哪个角落,识别号是多少,箱子或者货盘的规格是什么样…… 尽管韦杰里,或者说欧费蒙德里奇这次要的东西无论是种类亦或是数量皆非之前可比,可是异界人居然就在这一个仓库内用一个下午一次性配齐了所有他们要的东西。行伍和情报皆有涉及的韦杰里冷汗直流,他自然是明白如此的物流能力在战争中代表着什么。 第四十章 不光是库容 就算努力地统一弹药制式,总不可能让炮兵塞在炮膛里的炮弹和药包和步兵手里的步枪子弹规格相同吧?不过去保证容器外包装尺寸相同倒是可以做到的。 不仅士兵手里的家伙要吃子弹,士兵也要吃喝拉撒睡,车辆也要燃油备件消耗品。当然这些事情,就算是情报部门出身的韦杰里不可能清楚,更不可能对着长到可以把人裹起来的后勤列表吓得把下巴摔到地上。 这还不是从出发地到终点之间的运输速度问题。双月教会有官仓,兰卡斯也有数不清的民仓,埃尔塔也当然也有不少仓库,就连欧费蒙德里奇都在希尔齐城内城外有好几个分类储存各类物资的仓库——并不是西征军的公仓,而是为了魔枪队而设立的私仓。 要指望整个军队,甚至整个国家的对外货品如此集中地堆放在一起——不仅是平面堆放,而且是箱子叠箱子,严丝合缝角面对整的堆得如楼房一样高,单从场地效率来说就是韦杰里无法想象的。 集装箱当然有标准,固定集装箱八角的螺栓也有标准,货盘的尺寸也有标准,就连射频标签的技术本身也是由无数国标,世界的通用标准,行业通用标准构成的。 就连隔壁的隔壁,那个曾经被双月教会魔法师渗透的粮仓,看似松散的编织袋也是一个接一个地从标准化的生产线上被复制生产出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任谁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完全一样的复杂物件,这是达成标准化的前提。而要达到标准化的生产力需求和生产力水平,这两者无论是埃尔塔还是双月教会本土部分都一样,两者皆不具备。 就算是韦杰里亲自督办,欧费蒙德里奇指明要送往城外的物资——那些用马车就能搞定的东西,都要在城内几个仓库内翻找一番才能配齐。这就好比为什么中药铺要在背后预备一个上面全部写着药名的柜子,而伙计为什么又被要求必须记清楚所有药的大致位置。 给箱子贴上纸条,这种想法何其简单——但践行起来到底有多困难?举例现在有两层3X3的木箱,第一层最中间的那个箱子要怎么样才能看到纸条?好,那所有箱子都只码一层纵排,稳度谁来保证? 记录货物内容和情况的表格,难道每一次更改布局或是取入取出都要涂改一次?嗯,用卡片或者活页的印刷物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可是这两者都还没有被在这个世界发明呢。 更何况,标准化的装卸箱,哪怕是板条箱,在这个世界都还未诞生。连跨洋货船在甲板上都堆不上多少东西,难不成还指望木船给你来个舯部大开口?没有整齐的,按照统一标准造出的箱子,谁敢轻易地同件堆叠? 事实上在门东市之外的各种仓库,就连袋装标准都没得到统一。双月教会有自己的魔粉袋标准,但是到收购时依旧是看重量收购的。至于其他的散装物品,各种手工编织袋子的匠人可不会想着什么标准化,更何况再标准化的想法到手上就会有各种误差。人手再精确,同时重复一样工作时的精细程度终究不是机器可比的。 这些纷杂的因素造成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就算不考虑物流途中的路程时间,这个世界除却门东市之外的货物流转速度都慢得令人发指。 事实上“物流”这个词汇在传送门那边出现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年。要有需求才有动力,才有设立标准的条件。换言之,如果双月教会以这种力压全球的态势强力推进从度量衡到技术标准在内的一揽子国际标准,那么就算是这个宗教倒了,现世神不存在了,这些标准也依旧会存在于天下。 可惜这些个鼠目寸光的玩意儿不懂在这里钻营啊。 嘛,也不怪他们。资本和工业要相依着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让人有发展的想法,但是最有可能诞生资本和工业同时双生共存的存在——红龙之国已经被双月教会彻底打倒,这两百年内还不忘不停地抬起一只脚踩在棺材板上…… 国内的网购者能够享受到在网上预订洗发露,薯片,乃至手机,电脑乃至冰箱这种大件次日即送达的服务,那也是资本在经过数十次进化的功劳。 拜把实体商业几乎挤占得奄奄一息的电商,和广大消费者逐渐养成的能懒不勤的生活习惯所赐,现在从魔都出发的某丰速递只要一天整即可抵达花都,或是帝都。若是告诉韦杰里,他只要在希尔齐动动手指,算一算魔粉还有多少,当天下午就有专人上门收走他的货同时送来货物,那他会作何感想?恐怕他会觉得面前的这个外事接待员在说梦话吧。 换成在双月教会治下,他要的这个清单估计是要辗转数日才有可能完全配齐。而这在他认为的异界,我们的社会中,这种速度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会被投诉的,识得唔识得啊?客户要angry的啊! 他们一行人是用完简短的午饭就来到这个货场,本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分库,没想到从易碎的水晶杯,到各类成衣,再到他意料之外的各种包装食品,眼见得门吊和叉车不停上上下下,铁箱开启之后倒出货物又关上送回原处或送到其他地方,他几乎是让货物排着队接受他的检查…… 可以说,要是没有他要检查每一件货物——还是抽查的话,这些东西在下午广播之前就已经送到码头了。在这方面,韦杰里确实有些焦虑。 恍惚之间,除了装船,其他的交易阶段都已经完成了。 “那么,贵方的魔粉交易应得份额已经全部分配两讫。”前来接待兼陪同的外事接待员身体微微一躬。“如果有时间的话,还请你们能与我方高层共用晚餐。贵客不远万里,疏于招待实在是有损我方宾主之谊。” 这一席话讲得又是带了满嘴的外交辞令,翻译成埃尔塔的通用语之后更是好长一大串。但是话中意思倒是讲得很清楚,席上应该将会有更私密的话题要谈,估计是容不得他说不。 “乐意之至。” 韦杰里一直在疑惑,那些黄皮肤的异界人拿在手上的小盒子到底是什么?虽然形状各异,但是几乎人手一个。那个见过欧费蒙德里奇的使者下午还来见过他们一次,手里也拿着之前出访未曾带在手上的浅绿色小长扁盒子,那东西难道说是异界人的魔杖? 还在他疑惑之时,外事接待员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几乎是与此同时,上午运送商团一行人离开码头,又从饭店把他们送到这里的黑色小轿车群再次出现。 他们本来就候在门外,只待那一声令下。这些国产电动轿车现在算是除了接待国内贵宾和埃尔塔皇家用车之外最高规格的公车了——虽然是某个三字母国产车企业搞出的国货。 这些在国内车迷们眼里根本够不上格调的国产电动轿车,不值钱的塑料外壳和烤漆,被人诟病除了村炮还是村炮的钢琴黑,还有几乎是复制同行合资车型的车身曲线,乃至真正重新定义了low这个词汇的内装,在韦杰里面前都是鬼斧神工的大作风范。 没别的,就拿后座那个大皮沙发来说,即使是假的不能再假的仿皮质地,那也是沙发呀。韦杰里再怎么事儿逼指数爆表,也不会在这种“王公贵族专享”的椅子上在乎皮子的质地——更何况这还是在车上。 电动轿车刚在面前一停稳,副驾驶上的随车卫兵立刻开门起身,打开了靠商团一侧的车门,外事招待员和带头的小军官点头示意,随即立刻手一伸,做出了请的手势。 司机则在另外一侧打开了另外一边的车门。他们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护着门框,直到商团成员全部上车才会同时关闭两边车门。 外事接待员并没有跟着上车,他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刚要点上——滤嘴插到嘴里才想起这里是仓库重地,严禁烟火。他摇了摇头,在车队之后走出了仓库的小门。 在那之后,才传来了打火机铰链开启的声音。 要说门东市的夜景,那可是一天好过一天。虽说比不上国内的城市,更比不上十里洋场之类的水树银花不夜天,但是在希尔齐乃至兰卡斯面前称大爷那是妥妥的毫无压力。 门东大酒店的大堂另一边就通向餐厅。这个餐厅平时倒不向其他酒店一样提供住客的用餐,更还没有到对外营业的程度,现在大厨都还没招募来,空有一个看起来比普通饭点豪华许多且易于管理的场子罢了。 至于让这个敌国来的商团去招待所的餐厅用餐?这明显不对数嘛。幸好这里除了大厨没有搞定,厨房倒是一应俱全,因而大厨就很自然而然地从招待所那边借了。 一番蒸炸煎炒,对于来自某党校餐厅,和某国营宾馆的的大厨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如坐针毡的只有现在还在路上的韦杰里,这趟鸿门宴会碰到谁,会说什么,他实在是很没有把握。 第四十章 不光是库容 就算努力地统一弹药制式,总不可能让炮兵塞在炮膛里的炮弹和药包和步兵手里的步枪子弹规格相同吧?不过去保证容器外包装尺寸相同倒是可以做到的。 不仅士兵手里的家伙要吃子弹,士兵也要吃喝拉撒睡,车辆也要燃油备件消耗品。当然这些事情,就算是情报部门出身的韦杰里不可能清楚,更不可能对着长到可以把人裹起来的后勤列表吓得把下巴摔到地上。 这还不是从出发地到终点之间的运输速度问题。双月教会有官仓,兰卡斯也有数不清的民仓,埃尔塔也当然也有不少仓库,就连欧费蒙德里奇都在希尔齐城内城外有好几个分类储存各类物资的仓库——并不是西征军的公仓,而是为了魔枪队而设立的私仓。 要指望整个军队,甚至整个国家的对外货品如此集中地堆放在一起——不仅是平面堆放,而且是箱子叠箱子,严丝合缝角面对整的堆得如楼房一样高,单从场地效率来说就是韦杰里无法想象的。 集装箱当然有标准,固定集装箱八角的螺栓也有标准,货盘的尺寸也有标准,就连射频标签的技术本身也是由无数国标,世界的通用标准,行业通用标准构成的。 就连隔壁的隔壁,那个曾经被双月教会魔法师渗透的粮仓,看似松散的编织袋也是一个接一个地从标准化的生产线上被复制生产出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任谁都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完全一样的复杂物件,这是达成标准化的前提。而要达到标准化的生产力需求和生产力水平,这两者无论是埃尔塔还是双月教会本土部分都一样,两者皆不具备。 就算是韦杰里亲自督办,欧费蒙德里奇指明要送往城外的物资——那些用马车就能搞定的东西,都要在城内几个仓库内翻找一番才能配齐。这就好比为什么中药铺要在背后预备一个上面全部写着药名的柜子,而伙计为什么又被要求必须记清楚所有药的大致位置。 给箱子贴上纸条,这种想法何其简单——但践行起来到底有多困难?举例现在有两层3X3的木箱,第一层最中间的那个箱子要怎么样才能看到纸条?好,那所有箱子都只码一层纵排,稳度谁来保证? 记录货物内容和情况的表格,难道每一次更改布局或是取入取出都要涂改一次?嗯,用卡片或者活页的印刷物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可是这两者都还没有被在这个世界发明呢。 更何况,标准化的装卸箱,哪怕是板条箱,在这个世界都还未诞生。连跨洋货船在甲板上都堆不上多少东西,难不成还指望木船给你来个舯部大开口?没有整齐的,按照统一标准造出的箱子,谁敢轻易地同件堆叠? 事实上在门东市之外的各种仓库,就连袋装标准都没得到统一。双月教会有自己的魔粉袋标准,但是到收购时依旧是看重量收购的。至于其他的散装物品,各种手工编织袋子的匠人可不会想着什么标准化,更何况再标准化的想法到手上就会有各种误差。人手再精确,同时重复一样工作时的精细程度终究不是机器可比的。 这些纷杂的因素造成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就算不考虑物流途中的路程时间,这个世界除却门东市之外的货物流转速度都慢得令人发指。 事实上“物流”这个词汇在传送门那边出现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年。要有需求才有动力,才有设立标准的条件。换言之,如果双月教会以这种力压全球的态势强力推进从度量衡到技术标准在内的一揽子国际标准,那么就算是这个宗教倒了,现世神不存在了,这些标准也依旧会存在于天下。 可惜这些个鼠目寸光的玩意儿不懂在这里钻营啊。 嘛,也不怪他们。资本和工业要相依着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让人有发展的想法,但是最有可能诞生资本和工业同时双生共存的存在——红龙之国已经被双月教会彻底打倒,这两百年内还不忘不停地抬起一只脚踩在棺材板上…… 国内的网购者能够享受到在网上预订洗发露,薯片,乃至手机,电脑乃至冰箱这种大件次日即送达的服务,那也是资本在经过数十次进化的功劳。 拜把实体商业几乎挤占得奄奄一息的电商,和广大消费者逐渐养成的能懒不勤的生活习惯所赐,现在从魔都出发的某丰速递只要一天整即可抵达花都,或是帝都。若是告诉韦杰里,他只要在希尔齐动动手指,算一算魔粉还有多少,当天下午就有专人上门收走他的货同时送来货物,那他会作何感想?恐怕他会觉得面前的这个外事接待员在说梦话吧。 换成在双月教会治下,他要的这个清单估计是要辗转数日才有可能完全配齐。而这在他认为的异界,我们的社会中,这种速度则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会被投诉的,识得唔识得啊?客户要angry的啊! 他们一行人是用完简短的午饭就来到这个货场,本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分库,没想到从易碎的水晶杯,到各类成衣,再到他意料之外的各种包装食品,眼见得门吊和叉车不停上上下下,铁箱开启之后倒出货物又关上送回原处或送到其他地方,他几乎是让货物排着队接受他的检查…… 可以说,要是没有他要检查每一件货物——还是抽查的话,这些东西在下午广播之前就已经送到码头了。在这方面,韦杰里确实有些焦虑。 恍惚之间,除了装船,其他的交易阶段都已经完成了。 “那么,贵方的魔粉交易应得份额已经全部分配两讫。”前来接待兼陪同的外事接待员身体微微一躬。“如果有时间的话,还请你们能与我方高层共用晚餐。贵客不远万里,疏于招待实在是有损我方宾主之谊。” 这一席话讲得又是带了满嘴的外交辞令,翻译成埃尔塔的通用语之后更是好长一大串。但是话中意思倒是讲得很清楚,席上应该将会有更私密的话题要谈,估计是容不得他说不。 “乐意之至。” 韦杰里一直在疑惑,那些黄皮肤的异界人拿在手上的小盒子到底是什么?虽然形状各异,但是几乎人手一个。那个见过欧费蒙德里奇的使者下午还来见过他们一次,手里也拿着之前出访未曾带在手上的浅绿色小长扁盒子,那东西难道说是异界人的魔杖? 还在他疑惑之时,外事接待员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几乎是与此同时,上午运送商团一行人离开码头,又从饭店把他们送到这里的黑色小轿车群再次出现。 他们本来就候在门外,只待那一声令下。这些国产电动轿车现在算是除了接待国内贵宾和埃尔塔皇家用车之外最高规格的公车了——虽然是某个三字母国产车企业搞出的国货。 这些在国内车迷们眼里根本够不上格调的国产电动轿车,不值钱的塑料外壳和烤漆,被人诟病除了村炮还是村炮的钢琴黑,还有几乎是复制同行合资车型的车身曲线,乃至真正重新定义了low这个词汇的内装,在韦杰里面前都是鬼斧神工的大作风范。 没别的,就拿后座那个大皮沙发来说,即使是假的不能再假的仿皮质地,那也是沙发呀。韦杰里再怎么事儿逼指数爆表,也不会在这种“王公贵族专享”的椅子上在乎皮子的质地——更何况这还是在车上。 电动轿车刚在面前一停稳,副驾驶上的随车卫兵立刻开门起身,打开了靠商团一侧的车门,外事招待员和带头的小军官点头示意,随即立刻手一伸,做出了请的手势。 司机则在另外一侧打开了另外一边的车门。他们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护着门框,直到商团成员全部上车才会同时关闭两边车门。 外事接待员并没有跟着上车,他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刚要点上——滤嘴插到嘴里才想起这里是仓库重地,严禁烟火。他摇了摇头,在车队之后走出了仓库的小门。 在那之后,才传来了打火机铰链开启的声音。 要说门东市的夜景,那可是一天好过一天。虽说比不上国内的城市,更比不上十里洋场之类的水树银花不夜天,但是在希尔齐乃至兰卡斯面前称大爷那是妥妥的毫无压力。 门东大酒店的大堂另一边就通向餐厅。这个餐厅平时倒不向其他酒店一样提供住客的用餐,更还没有到对外营业的程度,现在大厨都还没招募来,空有一个看起来比普通饭点豪华许多且易于管理的场子罢了。 至于让这个敌国来的商团去招待所的餐厅用餐?这明显不对数嘛。幸好这里除了大厨没有搞定,厨房倒是一应俱全,因而大厨就很自然而然地从招待所那边借了。 一番蒸炸煎炒,对于来自某党校餐厅,和某国营宾馆的的大厨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如坐针毡的只有现在还在路上的韦杰里,这趟鸿门宴会碰到谁,会说什么,他实在是很没有把握。 第四十一章 对不起,你还未够格 团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拦在了大厅,只有韦杰里和他的近侍——起码是门东市方面这么认为的,亲密的随从才能进入包厢。 外面的方形餐桌他见得倒是挺多。以前冒充一般商人时,他也会和同伴一起在门东市的餐馆里用餐,而见到如此大块的圆形餐桌,倒真还是第一次。 “这是会议桌吧……”韦杰里旁边有人刚见到这张桌子就在窃窃私语。没错,会议用的圆桌确实也是这架势,不过面前的桌子上垫着桌布,桌布上还有水晶大圆盘,完全不是用于会议的架势。 细细一看,暗金黄色的桌布上还有红铜色的丝线绣出的花纹,甚至连盖在椅子上的部分都有绚丽的流苏。 偌大的包间里,餐桌自然是主角。与之陪衬的还有餐桌后半镂空的屏风,不知道由谁写的四个大字被裱起来放在了进房间的左手边。异界的字体看得韦杰里有些发毛,这是画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右下角倒有个印章,不过方方正正的字体他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席间的气氛显得十分古怪。他带进包间的随从和他自己一共有四人,而对方有四个异界人,两个埃尔塔人。本应是敌对关系的对方居然一句话都不提埃尔塔前线战事,只是靠翻译了解一些双月教会在这个世界上人尽皆知的情报。这么说可能显得有些高大上,其实就是在拉家常。 “在我们国家,基本上有钱人都只用银盘。这种质地的餐具确实很少见。”这种问题就不用韦杰里也一应包揽,自然有随从代为回答。而韦杰里则继续端详这室内的陈列摆设。 诚然,银器上面的装饰一定会凸出盘面,或凹陷于盘面。单纯的绘画久而久之一定会脱落,那还不如在器物的外表面直接用浮雕或者雕刻出图案会比较好。 就算是整块宝石做成的盘子,那也是一样的。然而他今天在宴会所见到的这些瓷盘,却是连商品名录上都没有的好东西。 若说陶瓷在双月教会的管辖地带没有分布那一定是瞎扯淡。陶罐陶盆,这可是再日常不过的东西。而有钱有势的人家里也会用瓷砖装饰墙面,上面也一样有釉面。 可无论是陶盆或是瓷砖,在这餐桌上的瓷碟,瓷碗面前都得低头称臣。 雪白的骨瓷实际上并不是中国的本地产品。英国人在十九世纪初在陶瓷原料中掺入骨粉,这才造就了骨瓷。不过这一段秘辛自没有多少人清楚,唐宋元明清瓷都无法像骨瓷这样真正的白如纸,国内也是到解放后才开始重拾瓷器大国的接力棒,研究骨瓷生产的。 首先从白净程度和窑温控制,受热程度而言本土瓷器就根本无法和它们相比。再加上中国自己独有的传承将近千年的釉蓝风格与书画积淀做哼哈二将,真乃是超乎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觉得抬头看天定有些突兀的韦杰里边咀嚼着口中的虾仁,转而细看手中的刀叉。 他一开始并没有关心这些刀叉,因为它们并非是高贵的金银制品,而是闪着怪异的金属光芒。若要说像什么,这丝寒光除了与同样产自的异界的货币相仿,真有些战场刀枪的风范。 刀叉尾部的空间并不是空缺,而是镶着奇异手感的镀金装饰珐琅。这一前后平衡,本该是重心不稳的刀叉拿着却更合手,想到这里的韦杰里不得不认同起异界人的匠心独特。 而他面前的异界来客倒是操着一双和他一样的餐具,令他有些肃然起敬。要知道刚刚在自我介绍当中,这个人可是治理传送门对面那个巨大国家的“七人团”成员之一,若要说地位的话,应该是和现世神相仿的。唯一不一样的,就应该是他的老人外貌了。 这样位高权重的决策者居然和随从穿着一样的服装,用着一样的菜肴,使用着一样的餐具。若是专门展示给他这样的外来者看,那么周遭的异界随从和埃尔塔翻译都应该会有几分的不安神情才对。 然而并没有。对,他们对这种情形绝逼是习以为常。想到这里的韦杰里有些沮丧,这样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架子,和自己人也好,和敌人的商团也好谈笑风生有来有往,毕竟自己——不,自己的国家还是太年轻。 要是告诉他,那副“大好河山”是长者,也就是曾经君临天下,比双月教会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的人物送给门东市的墨宝的其中一幅,并没有收取什么代价——那么韦杰里岂不是要吓尿在当场? 嗯……其实也不用,只要告诉韦杰里这位人物现在赋闲在家,没有多少实权就够了。 一共两个主菜,一个甜品两个汤,宴席上都没有出现韦杰里预想的“鸿门宴”亦或是“招降宴”的戏码,倒是他的随从在他的默许下达成了购买瓷盘两百个的口头协议,先货。 “啧,这个韦杰里肯定也是非富即贵了。对方居然放他来持金采买,不觉得很突兀么?” 明显和国产电动汽车不一样的引擎开始运转,年老的乘客在年少的协助下先坐进了里座。 “地位不够不是问题,他爹妈的地位够就成。外派的把柄在国内他也反不了。”老人坐稳,年轻人随即敏捷地钻进车内,听着老人的解释。 “可惜他的地位不够,不然直接许他个政协当当也不坏……” “唉,莫要太着急,其他同志这不是也努力着嘛。另外小刘,人家不一定要成政协嘛。给个终身议员也不是不可以嘛。” “为什么埃尔塔就可以放宽到其他制度,不照搬我们国内的现成先进经验呢?”车开始稳稳地启动,年轻人忽地就把憋了好久的话题说了出来。 “实事求是,这是几位前辈都说过的重点啊。”老人闭目养神,许久才给出这个答案。“强扭的瓜不甜,埃尔塔的首要矛盾是生产力矛盾,制度上这种事情当然就要按适合他们的来啦。这时候我们做出的选择也不算违背那个主义嘛。” 若是韦杰里真正在西征军内有一个讲得出的高位,那么直接许他地位摊牌也不坏——今晚的宴席正有这个考虑。结果东道主无奈地发现,面前这个大买办不过是一名无足轻重的,敌军大将夹袋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食客”,那还摊什么牌?笑嘻嘻地做生意吧。 在这里韦杰里倒是要庆幸一下的。不过上楼之后陷在被褥里的他,整理起这一天在门东市的所见所得,冷汗就这样下来了。 在他的见识当中,双月教会是盘踞在这颗“世界中心的星球”上的那只最大的怪物,每个爪子都紧紧抓住一个国家,而他也只是这只怪物身上的一片鳞片而已。 而这只怪物,和面前的敌人露出的一鳞半爪相比都恐怕远远不如。 这不是“规模”上的差距,而是“时代”上的差距。韦杰里有这种飘忽的感觉,但是站在井中的人自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而井外的看客随便一窥就能明白井中什么样。 换句话说呢,双月教会的政教一体也好,剥削贸易也罢,在地球这边都是“过期手段”,除了现世神和魔法这种突兀的存在之外,踏过传送门到这里的中国人完全可以自信地把头一甩: “这都是我们的老祖宗玩剩下的!” 若没有现世神或是精灵相助,这些人是双月教会无法打败的吧。韦杰里猛地起身,把两层窗帘拉开,注视起窗外的夜景来。 这一面窗户很恰好也面对商店街,和精灵小姐的一模一样——其实精灵拉玛赫媞就正住在他楼上。 商店街一路的灯火和门东市外远方的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打败了异界人,又能怎么样?异界人的生活方式正在侵蚀着这里的埃尔塔人。这里的吃喝享用甚至比兰卡斯主岛还要好,这是韦杰里亲身体会得出的结论。 “打退异界人”已经成为了一个越来越苍白,也难以抵达的道标。韦杰里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安。那些埃尔塔人,穿着属于异界的服装也开始越来越让人不觉得突兀,该说是埃尔塔人习惯了这样的服装,亦或是韦杰里他自己也开始习惯了异界的穿着和生活方式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就证明了韦杰里自己也被侵蚀了——他竭力努力让自己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潜意识却敲着铜锣提醒他,后一种更加贴近事实。 而这种生活方式的扩散还随着他运回下游的船只不断传向希尔齐,传回双月教会的中枢。现在就连欧费蒙德里奇也一身异界的“休闲服”,还穿得落落大方。而他带回去的诸多衣物里,甚至有一想就知道是献给现世神的礼物…… 如果打退了异界人,(虽然他已经从异界的捷报当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些东西,现世神再也得不到,那么他们会不会下命令让异界人重新来到这里做生意? 当然也有打到异界去,把他们的能工巧匠和技术全部夺过来的选择——但是那根本就是见陇望蜀——不,见陇望粤,望澳的奇谈啊! 第四十一章 对不起,你还未够格 团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拦在了大厅,只有韦杰里和他的近侍——起码是门东市方面这么认为的,亲密的随从才能进入包厢。 外面的方形餐桌他见得倒是挺多。以前冒充一般商人时,他也会和同伴一起在门东市的餐馆里用餐,而见到如此大块的圆形餐桌,倒真还是第一次。 “这是会议桌吧……”韦杰里旁边有人刚见到这张桌子就在窃窃私语。没错,会议用的圆桌确实也是这架势,不过面前的桌子上垫着桌布,桌布上还有水晶大圆盘,完全不是用于会议的架势。 细细一看,暗金黄色的桌布上还有红铜色的丝线绣出的花纹,甚至连盖在椅子上的部分都有绚丽的流苏。 偌大的包间里,餐桌自然是主角。与之陪衬的还有餐桌后半镂空的屏风,不知道由谁写的四个大字被裱起来放在了进房间的左手边。异界的字体看得韦杰里有些发毛,这是画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右下角倒有个印章,不过方方正正的字体他也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席间的气氛显得十分古怪。他带进包间的随从和他自己一共有四人,而对方有四个异界人,两个埃尔塔人。本应是敌对关系的对方居然一句话都不提埃尔塔前线战事,只是靠翻译了解一些双月教会在这个世界上人尽皆知的情报。这么说可能显得有些高大上,其实就是在拉家常。 “在我们国家,基本上有钱人都只用银盘。这种质地的餐具确实很少见。”这种问题就不用韦杰里也一应包揽,自然有随从代为回答。而韦杰里则继续端详这室内的陈列摆设。 诚然,银器上面的装饰一定会凸出盘面,或凹陷于盘面。单纯的绘画久而久之一定会脱落,那还不如在器物的外表面直接用浮雕或者雕刻出图案会比较好。 就算是整块宝石做成的盘子,那也是一样的。然而他今天在宴会所见到的这些瓷盘,却是连商品名录上都没有的好东西。 若说陶瓷在双月教会的管辖地带没有分布那一定是瞎扯淡。陶罐陶盆,这可是再日常不过的东西。而有钱有势的人家里也会用瓷砖装饰墙面,上面也一样有釉面。 可无论是陶盆或是瓷砖,在这餐桌上的瓷碟,瓷碗面前都得低头称臣。 雪白的骨瓷实际上并不是中国的本地产品。英国人在十九世纪初在陶瓷原料中掺入骨粉,这才造就了骨瓷。不过这一段秘辛自没有多少人清楚,唐宋元明清瓷都无法像骨瓷这样真正的白如纸,国内也是到解放后才开始重拾瓷器大国的接力棒,研究骨瓷生产的。 首先从白净程度和窑温控制,受热程度而言本土瓷器就根本无法和它们相比。再加上中国自己独有的传承将近千年的釉蓝风格与书画积淀做哼哈二将,真乃是超乎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觉得抬头看天定有些突兀的韦杰里边咀嚼着口中的虾仁,转而细看手中的刀叉。 他一开始并没有关心这些刀叉,因为它们并非是高贵的金银制品,而是闪着怪异的金属光芒。若要说像什么,这丝寒光除了与同样产自的异界的货币相仿,真有些战场刀枪的风范。 刀叉尾部的空间并不是空缺,而是镶着奇异手感的镀金装饰珐琅。这一前后平衡,本该是重心不稳的刀叉拿着却更合手,想到这里的韦杰里不得不认同起异界人的匠心独特。 而他面前的异界来客倒是操着一双和他一样的餐具,令他有些肃然起敬。要知道刚刚在自我介绍当中,这个人可是治理传送门对面那个巨大国家的“七人团”成员之一,若要说地位的话,应该是和现世神相仿的。唯一不一样的,就应该是他的老人外貌了。 这样位高权重的决策者居然和随从穿着一样的服装,用着一样的菜肴,使用着一样的餐具。若是专门展示给他这样的外来者看,那么周遭的异界随从和埃尔塔翻译都应该会有几分的不安神情才对。 然而并没有。对,他们对这种情形绝逼是习以为常。想到这里的韦杰里有些沮丧,这样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没有一丝架子,和自己人也好,和敌人的商团也好谈笑风生有来有往,毕竟自己——不,自己的国家还是太年轻。 要是告诉他,那副“大好河山”是长者,也就是曾经君临天下,比双月教会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的人物送给门东市的墨宝的其中一幅,并没有收取什么代价——那么韦杰里岂不是要吓尿在当场? 嗯……其实也不用,只要告诉韦杰里这位人物现在赋闲在家,没有多少实权就够了。 一共两个主菜,一个甜品两个汤,宴席上都没有出现韦杰里预想的“鸿门宴”亦或是“招降宴”的戏码,倒是他的随从在他的默许下达成了购买瓷盘两百个的口头协议,先货。 “啧,这个韦杰里肯定也是非富即贵了。对方居然放他来持金采买,不觉得很突兀么?” 明显和国产电动汽车不一样的引擎开始运转,年老的乘客在年少的协助下先坐进了里座。 “地位不够不是问题,他爹妈的地位够就成。外派的把柄在国内他也反不了。”老人坐稳,年轻人随即敏捷地钻进车内,听着老人的解释。 “可惜他的地位不够,不然直接许他个政协当当也不坏……” “唉,莫要太着急,其他同志这不是也努力着嘛。另外小刘,人家不一定要成政协嘛。给个终身议员也不是不可以嘛。” “为什么埃尔塔就可以放宽到其他制度,不照搬我们国内的现成先进经验呢?”车开始稳稳地启动,年轻人忽地就把憋了好久的话题说了出来。 “实事求是,这是几位前辈都说过的重点啊。”老人闭目养神,许久才给出这个答案。“强扭的瓜不甜,埃尔塔的首要矛盾是生产力矛盾,制度上这种事情当然就要按适合他们的来啦。这时候我们做出的选择也不算违背那个主义嘛。” 若是韦杰里真正在西征军内有一个讲得出的高位,那么直接许他地位摊牌也不坏——今晚的宴席正有这个考虑。结果东道主无奈地发现,面前这个大买办不过是一名无足轻重的,敌军大将夹袋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食客”,那还摊什么牌?笑嘻嘻地做生意吧。 在这里韦杰里倒是要庆幸一下的。不过上楼之后陷在被褥里的他,整理起这一天在门东市的所见所得,冷汗就这样下来了。 在他的见识当中,双月教会是盘踞在这颗“世界中心的星球”上的那只最大的怪物,每个爪子都紧紧抓住一个国家,而他也只是这只怪物身上的一片鳞片而已。 而这只怪物,和面前的敌人露出的一鳞半爪相比都恐怕远远不如。 这不是“规模”上的差距,而是“时代”上的差距。韦杰里有这种飘忽的感觉,但是站在井中的人自然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而井外的看客随便一窥就能明白井中什么样。 换句话说呢,双月教会的政教一体也好,剥削贸易也罢,在地球这边都是“过期手段”,除了现世神和魔法这种突兀的存在之外,踏过传送门到这里的中国人完全可以自信地把头一甩: “这都是我们的老祖宗玩剩下的!” 若没有现世神或是精灵相助,这些人是双月教会无法打败的吧。韦杰里猛地起身,把两层窗帘拉开,注视起窗外的夜景来。 这一面窗户很恰好也面对商店街,和精灵小姐的一模一样——其实精灵拉玛赫媞就正住在他楼上。 商店街一路的灯火和门东市外远方的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打败了异界人,又能怎么样?异界人的生活方式正在侵蚀着这里的埃尔塔人。这里的吃喝享用甚至比兰卡斯主岛还要好,这是韦杰里亲身体会得出的结论。 “打退异界人”已经成为了一个越来越苍白,也难以抵达的道标。韦杰里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安。那些埃尔塔人,穿着属于异界的服装也开始越来越让人不觉得突兀,该说是埃尔塔人习惯了这样的服装,亦或是韦杰里他自己也开始习惯了异界的穿着和生活方式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就证明了韦杰里自己也被侵蚀了——他竭力努力让自己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潜意识却敲着铜锣提醒他,后一种更加贴近事实。 而这种生活方式的扩散还随着他运回下游的船只不断传向希尔齐,传回双月教会的中枢。现在就连欧费蒙德里奇也一身异界的“休闲服”,还穿得落落大方。而他带回去的诸多衣物里,甚至有一想就知道是献给现世神的礼物…… 如果打退了异界人,(虽然他已经从异界的捷报当中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些东西,现世神再也得不到,那么他们会不会下命令让异界人重新来到这里做生意? 当然也有打到异界去,把他们的能工巧匠和技术全部夺过来的选择——但是那根本就是见陇望蜀——不,见陇望粤,望澳的奇谈啊! 第四十二章 飞跃窗框 看窗外的不夜城依旧人头攒动,再想想现在不知道是生是死的那群倒霉的魔法师,韦杰里就免不了一番百感交集,长呼短叹。这两边对比,就恰如两方的命数,此消彼长…… 欧费蒙德里奇的预感是对的。韦杰里对着黑色的星空摇了摇头,他的方针是以空间换取时间,拉长西征军敌人的补给线,然后把这支孤军变得疲惫,最后一举消灭。 然而看过门东市的堆货场,还有那些在铁条上行走的长龙,四通八达的道路网,任谁还有能力觉得自己是有能力耗死对面的势力呢? “没用的,没用的。”联想到传闻当中埃尔塔皇帝在仪式上公开放出的半年内放弃皇权的声明,韦杰里已经清楚了没有人能够阻止双月教会的敌人终会登顶的事实。嗯,他们是何等的自信,居然在宴席上一句招降的话都不提起,就当他们的另一层身份不存在一般。 事实的拼图越来越清晰,韦杰里能够感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啊,我都已经忘了……我是已经没有身份的人了……” 如果双月教会败了——不,只要现世神出手,自己必然就要被钉上后人没事往上面吐几口痰的耻辱柱,也不对,根本不用“如果”,这是注定要成为事实的未来。 对,如果他活着迎接战败的事实,那么他的商团经历必然会成为被攻击的把柄。不,其实只要欧费蒙德里奇让他成为替罪羊之一,他和他的家人就此难以翻身了。反叛双月教会么?这他实在做不到。 他隐隐约约可以发现,夜空中有不少人正在挥手招呼他。细细一看,那都是以前因为各种失误被他处刑的同仁,还有他在此战中生死不明的同事。韦杰里一伸手,一眨眼,这些人影却又渺然飘散。 被灯火反衬得略显黯淡的星空突然倒转过来,地面在上,天空在下……多么美的光景——我难道是在飞?韦杰里的最后一丝神经电流居然是在传输感官快感,真是不可思议。痛苦?惊恐?那对于心死之人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啊。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我——操!还呆着干嘛?快打电话!” “喂,王总吗?有人跳楼了!对对,善后正在做,服务员已经去敲门确认了!监控么?监控有的!好好,你能来最好!” “特喵的,小郑,你赶紧带人过来围封锁线……一分钟之内!别问,有人跳楼了!” 目睹客人摔成一摊肉饼的门东大酒店乱成一团。这下好了,在大堂当中坐镇的负责人手脚冰凉,才开业多久就触了这大霉头,今后来值晚班都要担惊受怕——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啐了一口,真特喵倒霉。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一拨人进一拨人出。但是这根本阻止不了他在心中把跳楼的家伙全家架起来送出大气层几千遍。你丫死了是好办了,可给我添麻烦了! “喂小刘,你这下有点麻烦了,跳下来的那个是双月教会商团的领队……” “我——操——他——亲——妈——的!” 一字一顿吼完国骂的小刘也不由得什么手里还拿着电话话筒,和上面层的服务员询问事发之前情况了。他随便抓了一个旁边正在算账的埃尔塔大堂小姐,把话筒塞在她怀里。小刘塞的手法也可能有些失误,或者是他的手抖动弧度太大——话筒没有准确地塞进手和胸之间,而是径直塞进了衣领里。 这是非常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职业道德,然后把话筒重新抽出来再塞。横下心去不管大堂小姐绯红而惊恐的脸,他甩下一句话就扭过头去。 “拿着!” 与此同时,他左手按着服务台顶,屁股一挪大腿就甩到了另外一侧,攥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抄起一把扫帚冲到人行道上和保安,警察一齐驱散靠过来围观的人群。 “真是日了赵日天了。”刚刚和小刘隔空喊话的警察小郑拿着照相机不停拍照留证,就这样和来人回话。“这人白天才在我们这边留底,服装来看是不会错的。” “这头都摔碎了……要是腿着地,也不至于没命吧。这下麻烦了。” 小郑把脸从单反上抽出来,小刘这才发现他的脸比自己的可能更煞白——估计都和闪光灯一个颜色了。 “麻烦的是我们啊。这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的解释,刑侦的结果,乃至监控视频,上面那些还活着的团员会信吗?”。 来人大骇。他刚才还在考虑事后要请当地大神来跳几下,还是邀请国内的道士来驱鬼,和尚来念往生咒?有必要的话,请十字教来也是可以的……反正花钱买安心。 可眼前的事情可不是花钱能够解决的。这简直就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人家可以说有几十种黑锅让你背,什么你给他们吃的东西有问题,或者是我们的人把他推下去……监控视频这种东西到这种地方反而更没有用,首先是他们从根源上就不相信我们的公信力,唉……” 碎碎念一番后,血气又重新从郑警官的脸上出现了。“算了,咱们说这么多也没有用啊,矛盾上交吧。” 旁边的埃尔塔警察们抽出了警棍和哨子之后,这边人行道上围观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不过也有好多人依旧站在人行道的另一侧观望。毕竟看出殡不怕事大,人性放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还是从来没有见过中国人会惊慌成那样……看来这件事有得一看喂。” “皮塔尼基尔你是不是晚上吃错药了?中国人方了对我们有啥好处?哎哎,听说那还是外国来的大商团团长呢。这咋就从楼上跳下来啦?” 四层和五层的灯,此时就只剩下五层角落的一盏和韦杰里房间的那一盏亮着了。众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就此作罢。 “吃错药也是和你一起吃的河粉!我只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事而已……” “河粉你个大沙比,咱俩加的料不一样!诶,你看那边,有车来了。” 刚刚安稳下来的商团成员也被服务小姐纷纷叫到大堂来。在巨响之后感知到气氛不对的他们一到大堂,左顾右盼一番,就明白了出了什么事。 原处被杆子和连接杆子的带子围起来的血泊当中躺着一个人,而他们之间恰巧缺了——缺了带队的韦杰里。 刚刚胸口插了话筒的大堂小姐又遭受了新的惊吓,眼见得这群客人里头腰上有佩剑的纷纷抽出武器。 “埃尔塔人都是骗子,黄皮肤异界人也是!” “居然趁着我们刚入住就杀死了韦杰里团长,背靠背!我们要从这里杀出去!” 眼见得其中一个还拿着镶金短剑要劫持自己,大堂小姐惊恐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缩进了柜台底下。 “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幸福……我这就要……” 她的临终遗言还没讲完,巨大的扩音器电音就撕碎了一切杂音。 “喂喂,试麦试麦。” “里面的商团成员听好了哦,韦杰里的去世我们也感到很遗憾,请你们放下武器立刻走出来,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来龙去脉,否则你们的头就会像角落里的瓶子一样——” 话音刚落,第一发子弹就把落地玻璃打出了碎裂的波纹。已经在对面便利店二楼就位的狙击手自然是毫不手软,半自动步枪的第二发把瓷瓶和自己之间的玻璃开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洞。 第三发,准确击碎瓷瓶。 充斥着电流声的埃尔塔标准语再度响起, “咳咳,这瓷瓶很贵的……我们的诚意也就到这个瓷瓶为止了。请你们放下武器走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我好好说话了哦,商团的各位。” “真是混蛋,连埋伏都做好了。” “还能说什么呢,咱们走吧。横竖不就是要咱们的命嘛!”带头的是稍早还在餐桌上商谈购买瓷盘的家伙。“我说怎么这些黄皮猴子这么和善呢,玩起手段来一套一套的!” 一口浓痰在探照灯下格外显眼,落在了门东大酒店的地毯上,清楚目睹这一切的刘经理眉头一皱,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完事儿。表现不错。” “我还以为要让我重新表演国内的那一出呢。没想到只是打个瓷瓶。”狙击手可没放松丝毫,他还是要防范商团当中的人抽出武器来暴起索命的可能性。 “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虽然没有武器,但是首先走出来的人却已经洗净了商人的伪装,那一双武者的眼放射出能把人扎碎的目光。 “嗯嗯,我们有话好好说嘛。我们的重点是你们商团今后的利益,现在你们带来的货品我们根本无心贪墨,那么何必杀你们的团长呢?”说话人做了一个切脖子的手势,“直接在你们的饭菜当中下毒,或是在仓库把你们全部消灭了,不是更干净么?”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语中的,直接把得失摆上台面,双月商团这边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第四十二章 飞跃窗框 看窗外的不夜城依旧人头攒动,再想想现在不知道是生是死的那群倒霉的魔法师,韦杰里就免不了一番百感交集,长呼短叹。这两边对比,就恰如两方的命数,此消彼长…… 欧费蒙德里奇的预感是对的。韦杰里对着黑色的星空摇了摇头,他的方针是以空间换取时间,拉长西征军敌人的补给线,然后把这支孤军变得疲惫,最后一举消灭。 然而看过门东市的堆货场,还有那些在铁条上行走的长龙,四通八达的道路网,任谁还有能力觉得自己是有能力耗死对面的势力呢? “没用的,没用的。”联想到传闻当中埃尔塔皇帝在仪式上公开放出的半年内放弃皇权的声明,韦杰里已经清楚了没有人能够阻止双月教会的敌人终会登顶的事实。嗯,他们是何等的自信,居然在宴席上一句招降的话都不提起,就当他们的另一层身份不存在一般。 事实的拼图越来越清晰,韦杰里能够感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啊,我都已经忘了……我是已经没有身份的人了……” 如果双月教会败了——不,只要现世神出手,自己必然就要被钉上后人没事往上面吐几口痰的耻辱柱,也不对,根本不用“如果”,这是注定要成为事实的未来。 对,如果他活着迎接战败的事实,那么他的商团经历必然会成为被攻击的把柄。不,其实只要欧费蒙德里奇让他成为替罪羊之一,他和他的家人就此难以翻身了。反叛双月教会么?这他实在做不到。 他隐隐约约可以发现,夜空中有不少人正在挥手招呼他。细细一看,那都是以前因为各种失误被他处刑的同仁,还有他在此战中生死不明的同事。韦杰里一伸手,一眨眼,这些人影却又渺然飘散。 被灯火反衬得略显黯淡的星空突然倒转过来,地面在上,天空在下……多么美的光景——我难道是在飞?韦杰里的最后一丝神经电流居然是在传输感官快感,真是不可思议。痛苦?惊恐?那对于心死之人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啊。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我——操!还呆着干嘛?快打电话!” “喂,王总吗?有人跳楼了!对对,善后正在做,服务员已经去敲门确认了!监控么?监控有的!好好,你能来最好!” “特喵的,小郑,你赶紧带人过来围封锁线……一分钟之内!别问,有人跳楼了!” 目睹客人摔成一摊肉饼的门东大酒店乱成一团。这下好了,在大堂当中坐镇的负责人手脚冰凉,才开业多久就触了这大霉头,今后来值晚班都要担惊受怕——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啐了一口,真特喵倒霉。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一拨人进一拨人出。但是这根本阻止不了他在心中把跳楼的家伙全家架起来送出大气层几千遍。你丫死了是好办了,可给我添麻烦了! “喂小刘,你这下有点麻烦了,跳下来的那个是双月教会商团的领队……” “我——操——他——亲——妈——的!” 一字一顿吼完国骂的小刘也不由得什么手里还拿着电话话筒,和上面层的服务员询问事发之前情况了。他随便抓了一个旁边正在算账的埃尔塔大堂小姐,把话筒塞在她怀里。小刘塞的手法也可能有些失误,或者是他的手抖动弧度太大——话筒没有准确地塞进手和胸之间,而是径直塞进了衣领里。 这是非常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授受不亲,职业道德,然后把话筒重新抽出来再塞。横下心去不管大堂小姐绯红而惊恐的脸,他甩下一句话就扭过头去。 “拿着!” 与此同时,他左手按着服务台顶,屁股一挪大腿就甩到了另外一侧,攥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抄起一把扫帚冲到人行道上和保安,警察一齐驱散靠过来围观的人群。 “真是日了赵日天了。”刚刚和小刘隔空喊话的警察小郑拿着照相机不停拍照留证,就这样和来人回话。“这人白天才在我们这边留底,服装来看是不会错的。” “这头都摔碎了……要是腿着地,也不至于没命吧。这下麻烦了。” 小郑把脸从单反上抽出来,小刘这才发现他的脸比自己的可能更煞白——估计都和闪光灯一个颜色了。 “麻烦的是我们啊。这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的解释,刑侦的结果,乃至监控视频,上面那些还活着的团员会信吗?”。 来人大骇。他刚才还在考虑事后要请当地大神来跳几下,还是邀请国内的道士来驱鬼,和尚来念往生咒?有必要的话,请十字教来也是可以的……反正花钱买安心。 可眼前的事情可不是花钱能够解决的。这简直就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人家可以说有几十种黑锅让你背,什么你给他们吃的东西有问题,或者是我们的人把他推下去……监控视频这种东西到这种地方反而更没有用,首先是他们从根源上就不相信我们的公信力,唉……” 碎碎念一番后,血气又重新从郑警官的脸上出现了。“算了,咱们说这么多也没有用啊,矛盾上交吧。” 旁边的埃尔塔警察们抽出了警棍和哨子之后,这边人行道上围观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不过也有好多人依旧站在人行道的另一侧观望。毕竟看出殡不怕事大,人性放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还是从来没有见过中国人会惊慌成那样……看来这件事有得一看喂。” “皮塔尼基尔你是不是晚上吃错药了?中国人方了对我们有啥好处?哎哎,听说那还是外国来的大商团团长呢。这咋就从楼上跳下来啦?” 四层和五层的灯,此时就只剩下五层角落的一盏和韦杰里房间的那一盏亮着了。众人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就此作罢。 “吃错药也是和你一起吃的河粉!我只是想看看到底什么事而已……” “河粉你个大沙比,咱俩加的料不一样!诶,你看那边,有车来了。” 刚刚安稳下来的商团成员也被服务小姐纷纷叫到大堂来。在巨响之后感知到气氛不对的他们一到大堂,左顾右盼一番,就明白了出了什么事。 原处被杆子和连接杆子的带子围起来的血泊当中躺着一个人,而他们之间恰巧缺了——缺了带队的韦杰里。 刚刚胸口插了话筒的大堂小姐又遭受了新的惊吓,眼见得这群客人里头腰上有佩剑的纷纷抽出武器。 “埃尔塔人都是骗子,黄皮肤异界人也是!” “居然趁着我们刚入住就杀死了韦杰里团长,背靠背!我们要从这里杀出去!” 眼见得其中一个还拿着镶金短剑要劫持自己,大堂小姐惊恐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缩进了柜台底下。 “爸爸妈妈……希望你们幸福……我这就要……” 她的临终遗言还没讲完,巨大的扩音器电音就撕碎了一切杂音。 “喂喂,试麦试麦。” “里面的商团成员听好了哦,韦杰里的去世我们也感到很遗憾,请你们放下武器立刻走出来,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来龙去脉,否则你们的头就会像角落里的瓶子一样——” 话音刚落,第一发子弹就把落地玻璃打出了碎裂的波纹。已经在对面便利店二楼就位的狙击手自然是毫不手软,半自动步枪的第二发把瓷瓶和自己之间的玻璃开出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洞。 第三发,准确击碎瓷瓶。 充斥着电流声的埃尔塔标准语再度响起, “咳咳,这瓷瓶很贵的……我们的诚意也就到这个瓷瓶为止了。请你们放下武器走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我好好说话了哦,商团的各位。” “真是混蛋,连埋伏都做好了。” “还能说什么呢,咱们走吧。横竖不就是要咱们的命嘛!”带头的是稍早还在餐桌上商谈购买瓷盘的家伙。“我说怎么这些黄皮猴子这么和善呢,玩起手段来一套一套的!” 一口浓痰在探照灯下格外显眼,落在了门东大酒店的地毯上,清楚目睹这一切的刘经理眉头一皱,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完事儿。表现不错。” “我还以为要让我重新表演国内的那一出呢。没想到只是打个瓷瓶。”狙击手可没放松丝毫,他还是要防范商团当中的人抽出武器来暴起索命的可能性。 “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虽然没有武器,但是首先走出来的人却已经洗净了商人的伪装,那一双武者的眼放射出能把人扎碎的目光。 “嗯嗯,我们有话好好说嘛。我们的重点是你们商团今后的利益,现在你们带来的货品我们根本无心贪墨,那么何必杀你们的团长呢?”说话人做了一个切脖子的手势,“直接在你们的饭菜当中下毒,或是在仓库把你们全部消灭了,不是更干净么?”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语中的,直接把得失摆上台面,双月商团这边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第四十三章 拐点 “这些都是你们的借口!”商团成员们的头上依旧罩着愤怒的气氛,这时候是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商人自然以财为重……韦杰里团长的去世我们也会协助查出原因。”年轻人手一摆,“若是凶手在我们这里的话,我们愿意承担所有责任。”他冷冷地盯着还在摩拳擦掌的商团。 “说什么鬼话,你们杀的人,怎么可能自己调查出你们自己来?” 这一句话用来指控门东市大酒店真是再合适不过。这间酒店摆明了就是异界人的资产,而埃尔塔再怎么公道也一定不会为了一个人偏袒商团——更确切地说,因为商团的另一层身份,埃尔塔更不可能不偏袒异界人这边了。 面前的巡捕,武装人员,居然有一半带着面罩头盔护具,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露出脸的一大半都是黄皮肤,难道指望他们不偏袒本国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嘛。 所以管不管韦杰里是自杀还是他杀,一股脑儿的把黑锅往对方头上扣,这是傻子都会做出的选择。 沉默。即使沉默可能授人以柄,但是在此时沉默显然是唯一的办法。谈判的要诀就是耐心,别无他法。 “受不了这什么酒店了!我们要回船上去!” “对!呆在这里,会没命的!”另外一名团员也开始挥舞着拳头应和道。“我们要走,今晚就走!” “也好,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说出来。”话筒面前的人接过一张纸条,干笑了两声。“没有阻止你们团长自杀是我们的责任,这点责任我们还是担负得起的。” 场风突变,连郑警官都笑了,双手盘在胸前的他不屑道:“怒突变为惧,此乃中气不足,无足惧尔。” 这句中文声音小,又是用的白话半文言,双月商团这边怎地听得清楚? “自杀?”带头的韦杰里副手尤斯曼沙虎目圆睁,几乎要把眼眶撕裂。“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人明明就是你们杀的!” “哦?你们不是要走么?冷静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好好商量一番,安抚一下你们和死者家属也不是不可以。一口咬定人是我们杀的,有证据么?”讲到这里他放下话筒,两手一摊。 “不需要什么证据,异界人撒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们……”副手的手掩盖住了后半句。双月教会商团的身份虽然是对方不可能不知道的细节,但是敌对关系不是能公然摆上台面说的事情啊! “你这傻蛋,想被围观的埃尔塔人围殴么?”尤斯曼沙努力捂住说话人的嘴,低声骂道,但他撇头就看到了对方那似有似无的轻蔑笑,这让他更加火大——却无处发泄。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请你们先收殓团长的遗体。”年轻人手一挥,“贵方的后事我们实在是不熟悉细节,还请你们自行办理为宜。” 韦杰里的尸体上已经盖上了黑布。有别于国内通常的白布,埃尔塔的习俗是以黑布盖尸,不知道兰卡斯习俗为何的救护人员就只好这么办了。不然让这红的白的铺得满地都是,伤害了群众——尤其是孩子的美好心灵,这可就不好玩啦。 拿出收敛尸体的大义来强行让对方冷静,这也算是手段之一吧。 “如果不能查出凶手是谁,韦杰里团长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是这样的威胁,韦杰里的副手也根本不前进一步。 不甘心。 真的非常不甘心。 团长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异界人的惊天秘密,被杀人灭口的。 所以他们没有必要杀死全部团员,因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已经跟着死者前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所以可以以此作为道义证据,打压其余还活着的团员,强迫他们对这件事噤声不提。 证据?他们的地盘上,想要什么证据就有什么证据。即使不是毒杀,把韦杰里把楼上硬推下去根本不是难事。他们既然能让这里亮如白昼,也可以让这里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尤斯曼沙双手捂脸,痛苦不堪。这些念头飞快地在他脑中闪过,到底是为了双月教会和自己的真正职责,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下属的性命,以及欧费蒙德里奇交付给的“离经叛道”的任务呢? 他必须做出抉择。 时间几乎要在这一刻停止。 “怎么样?做出决定了吗?”。车上对着话筒的年轻人手里还莫名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物件。“我们现在已经有证据可以说明从你们入住之后,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贵团长的房间里的证据。还请你们早点收殓贵团长的遗体为是,不要等到尸体腐败了哦。” “谁都别想动韦杰里大人!”尤斯曼沙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居然透出几分狰狞。“韦杰里大人遵照创始者的旨意,重新化为地上尘埃,那也是在他的死因得到彻底确认之后!在这之前,你们休想让我们挪动一步!” 两边互不相让,刚刚稍显缓和的局势一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就连埋伏在附近制高点的狙击手也不得不把手指擦在扳机护圈上,生怕渗汗使得自己紧张过度走火或是迟了一步击毙暴起的商团成员。 “我能证明!” 突然的女声打断了人行道上风暴前的宁静。两方都吃惊地望着从人群中挤到封锁线前的新声音来源。 “请这位小姐退到封锁线后,不要妨碍执行公务,否则我们将采取相应措施……” “我不说过了么?我能证明!”拿着大包小包的拉玛赫媞把原本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封锁线内侧,继续向前走。“我能证明这个人系自杀而死!” 半小时前。 在精灵上层授意下,取得了门东市民俗顾问一职的拉玛赫媞在财务问题上得到了极大缓解。其结果直观地体现在逛街的她身上。 刚来到门东市的那一套行头几乎已经全部不见踪影。在埃尔塔人当中显得极其后现代的格子衬衫和牛仔短裤衬托出她纤细的身材,画家帽和休闲布鞋更有如点睛之笔。 若不是她还有突兀的发色和瞳色,一般埃尔塔人还真难以认出面前的这位叼着棒棒糖,手提纸袋的女子不是异界来客——事实上,把拉玛赫媞丢到新乡,旧金山等国际大都市这点违和感就将完全不见踪影。 唯独有一点会让她鹤立鸡群,那就是仿佛是精准工序雕刻出来的美。至于其他方面她已经和地球人无异。 从这个方面来说,精灵的捕捉气息能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超凡脱俗的。 白天向门东市方面递交文本记录的民俗故事和各地风俗换取“可信任身份”(代表着更大额度的贵金属兑换权)和人民币酬劳,拉玛赫媞根本就没有因为这样的工作透露她的身份。到今晚为止,她在门东市方面的记录还只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少女,通过自己精通的写作和绘画来换取酬劳——虽然日常消费和带来的财产显得都很大,但是这不影响她的档案暂归类属于“未来的埃尔塔公民”那一栏。 夜晚一旦来临,拉玛赫媞就要把工作彻底放下,混入门东市的消费狂潮中去……她尽管已经有预定租赁的私人住所,但是门东大酒店的房间还未到期,她就索性继续住下去,把画架和工作包往酒店房间一丢,换上衣服就攥着钱包直冲商店街。 大快朵颐千层饼之后的三个小时,也就是到将近晚上十点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在商店街上度过。对于她来说,能够肆意挥发雌性本性一般的消费欲和收集欲,还能观察埃尔塔人在门东市的每个角落里的色彩,两全其美——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西埃尔塔大地上发生的大事就通过广播,几乎和精灵内关系网同步地传达到这里,虽然有所隐瞒但是起码说出口的部分还是真实无疑。例如炮艇机并没有追击残军,并不是电台里头说得“追杀十余公里,获得极大胜利!”。不过这件事倒是获得了拉玛赫媞等几位精灵的赞许…… 不论外面再怎么大兴土木哪里的道路又得到贯通,或是一面倒地杀得西征军丢盔弃甲,这些事情突然变得空虚,就像她还身在精灵之地那样的没有实感,几句话的描述切中实际却又轻飘飘…… 欢送出征部队的时候,她还在室内握着画笔描述记忆中的场景。人群迎着部队出城之后不久这座城市又回复到原来的模样,外界的变化几乎无法直观地体现在城内的宏观变化上。 她来之前所渴望的揭露异界统治黑幕,就这样一天一天变形成了别样的愿望。 不知道是不是精灵拉玛赫媞的祈祷在某个地方拨动了命运的撬棒,今日她所期望的非日常就这样很直接的撞在了她的生活轨迹上。 就在她回到们东大酒店的十分钟之前,绝望的韦杰里抱着“晚死不如早死”的决断坠下窗台。 而经过同样天人交战的精灵拉玛赫媞,也在上位精灵的紧急授权下,终于走出了关键的一步。 “我能证明!” 第四十三章 拐点 “这些都是你们的借口!”商团成员们的头上依旧罩着愤怒的气氛,这时候是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商人自然以财为重……韦杰里团长的去世我们也会协助查出原因。”年轻人手一摆,“若是凶手在我们这里的话,我们愿意承担所有责任。”他冷冷地盯着还在摩拳擦掌的商团。 “说什么鬼话,你们杀的人,怎么可能自己调查出你们自己来?” 这一句话用来指控门东市大酒店真是再合适不过。这间酒店摆明了就是异界人的资产,而埃尔塔再怎么公道也一定不会为了一个人偏袒商团——更确切地说,因为商团的另一层身份,埃尔塔更不可能不偏袒异界人这边了。 面前的巡捕,武装人员,居然有一半带着面罩头盔护具,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露出脸的一大半都是黄皮肤,难道指望他们不偏袒本国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嘛。 所以管不管韦杰里是自杀还是他杀,一股脑儿的把黑锅往对方头上扣,这是傻子都会做出的选择。 沉默。即使沉默可能授人以柄,但是在此时沉默显然是唯一的办法。谈判的要诀就是耐心,别无他法。 “受不了这什么酒店了!我们要回船上去!” “对!呆在这里,会没命的!”另外一名团员也开始挥舞着拳头应和道。“我们要走,今晚就走!” “也好,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说出来。”话筒面前的人接过一张纸条,干笑了两声。“没有阻止你们团长自杀是我们的责任,这点责任我们还是担负得起的。” 场风突变,连郑警官都笑了,双手盘在胸前的他不屑道:“怒突变为惧,此乃中气不足,无足惧尔。” 这句中文声音小,又是用的白话半文言,双月商团这边怎地听得清楚? “自杀?”带头的韦杰里副手尤斯曼沙虎目圆睁,几乎要把眼眶撕裂。“开什么玩笑?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人明明就是你们杀的!” “哦?你们不是要走么?冷静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好好商量一番,安抚一下你们和死者家属也不是不可以。一口咬定人是我们杀的,有证据么?”讲到这里他放下话筒,两手一摊。 “不需要什么证据,异界人撒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们……”副手的手掩盖住了后半句。双月教会商团的身份虽然是对方不可能不知道的细节,但是敌对关系不是能公然摆上台面说的事情啊! “你这傻蛋,想被围观的埃尔塔人围殴么?”尤斯曼沙努力捂住说话人的嘴,低声骂道,但他撇头就看到了对方那似有似无的轻蔑笑,这让他更加火大——却无处发泄。 “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请你们先收殓团长的遗体。”年轻人手一挥,“贵方的后事我们实在是不熟悉细节,还请你们自行办理为宜。” 韦杰里的尸体上已经盖上了黑布。有别于国内通常的白布,埃尔塔的习俗是以黑布盖尸,不知道兰卡斯习俗为何的救护人员就只好这么办了。不然让这红的白的铺得满地都是,伤害了群众——尤其是孩子的美好心灵,这可就不好玩啦。 拿出收敛尸体的大义来强行让对方冷静,这也算是手段之一吧。 “如果不能查出凶手是谁,韦杰里团长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是这样的威胁,韦杰里的副手也根本不前进一步。 不甘心。 真的非常不甘心。 团长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异界人的惊天秘密,被杀人灭口的。 所以他们没有必要杀死全部团员,因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已经跟着死者前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所以可以以此作为道义证据,打压其余还活着的团员,强迫他们对这件事噤声不提。 证据?他们的地盘上,想要什么证据就有什么证据。即使不是毒杀,把韦杰里把楼上硬推下去根本不是难事。他们既然能让这里亮如白昼,也可以让这里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尤斯曼沙双手捂脸,痛苦不堪。这些念头飞快地在他脑中闪过,到底是为了双月教会和自己的真正职责,还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和下属的性命,以及欧费蒙德里奇交付给的“离经叛道”的任务呢? 他必须做出抉择。 时间几乎要在这一刻停止。 “怎么样?做出决定了吗?”。车上对着话筒的年轻人手里还莫名多了一个黑色的小物件。“我们现在已经有证据可以说明从你们入住之后,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贵团长的房间里的证据。还请你们早点收殓贵团长的遗体为是,不要等到尸体腐败了哦。” “谁都别想动韦杰里大人!”尤斯曼沙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居然透出几分狰狞。“韦杰里大人遵照创始者的旨意,重新化为地上尘埃,那也是在他的死因得到彻底确认之后!在这之前,你们休想让我们挪动一步!” 两边互不相让,刚刚稍显缓和的局势一瞬间又变得剑拔弩张,就连埋伏在附近制高点的狙击手也不得不把手指擦在扳机护圈上,生怕渗汗使得自己紧张过度走火或是迟了一步击毙暴起的商团成员。 “我能证明!” 突然的女声打断了人行道上风暴前的宁静。两方都吃惊地望着从人群中挤到封锁线前的新声音来源。 “请这位小姐退到封锁线后,不要妨碍执行公务,否则我们将采取相应措施……” “我不说过了么?我能证明!”拿着大包小包的拉玛赫媞把原本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封锁线内侧,继续向前走。“我能证明这个人系自杀而死!” 半小时前。 在精灵上层授意下,取得了门东市民俗顾问一职的拉玛赫媞在财务问题上得到了极大缓解。其结果直观地体现在逛街的她身上。 刚来到门东市的那一套行头几乎已经全部不见踪影。在埃尔塔人当中显得极其后现代的格子衬衫和牛仔短裤衬托出她纤细的身材,画家帽和休闲布鞋更有如点睛之笔。 若不是她还有突兀的发色和瞳色,一般埃尔塔人还真难以认出面前的这位叼着棒棒糖,手提纸袋的女子不是异界来客——事实上,把拉玛赫媞丢到新乡,旧金山等国际大都市这点违和感就将完全不见踪影。 唯独有一点会让她鹤立鸡群,那就是仿佛是精准工序雕刻出来的美。至于其他方面她已经和地球人无异。 从这个方面来说,精灵的捕捉气息能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超凡脱俗的。 白天向门东市方面递交文本记录的民俗故事和各地风俗换取“可信任身份”(代表着更大额度的贵金属兑换权)和人民币酬劳,拉玛赫媞根本就没有因为这样的工作透露她的身份。到今晚为止,她在门东市方面的记录还只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少女,通过自己精通的写作和绘画来换取酬劳——虽然日常消费和带来的财产显得都很大,但是这不影响她的档案暂归类属于“未来的埃尔塔公民”那一栏。 夜晚一旦来临,拉玛赫媞就要把工作彻底放下,混入门东市的消费狂潮中去……她尽管已经有预定租赁的私人住所,但是门东大酒店的房间还未到期,她就索性继续住下去,把画架和工作包往酒店房间一丢,换上衣服就攥着钱包直冲商店街。 大快朵颐千层饼之后的三个小时,也就是到将近晚上十点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是在商店街上度过。对于她来说,能够肆意挥发雌性本性一般的消费欲和收集欲,还能观察埃尔塔人在门东市的每个角落里的色彩,两全其美——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西埃尔塔大地上发生的大事就通过广播,几乎和精灵内关系网同步地传达到这里,虽然有所隐瞒但是起码说出口的部分还是真实无疑。例如炮艇机并没有追击残军,并不是电台里头说得“追杀十余公里,获得极大胜利!”。不过这件事倒是获得了拉玛赫媞等几位精灵的赞许…… 不论外面再怎么大兴土木哪里的道路又得到贯通,或是一面倒地杀得西征军丢盔弃甲,这些事情突然变得空虚,就像她还身在精灵之地那样的没有实感,几句话的描述切中实际却又轻飘飘…… 欢送出征部队的时候,她还在室内握着画笔描述记忆中的场景。人群迎着部队出城之后不久这座城市又回复到原来的模样,外界的变化几乎无法直观地体现在城内的宏观变化上。 她来之前所渴望的揭露异界统治黑幕,就这样一天一天变形成了别样的愿望。 不知道是不是精灵拉玛赫媞的祈祷在某个地方拨动了命运的撬棒,今日她所期望的非日常就这样很直接的撞在了她的生活轨迹上。 就在她回到们东大酒店的十分钟之前,绝望的韦杰里抱着“晚死不如早死”的决断坠下窗台。 而经过同样天人交战的精灵拉玛赫媞,也在上位精灵的紧急授权下,终于走出了关键的一步。 “我能证明!” 第四十四章 怒斥 “这又是谁?”两边都跌了一个迫不及防。 “这是目击者?还是异界人请来的演员?埃尔塔人的孤证我们可不能信啊……”已经有反应快的在尤斯曼沙耳旁吹风了。 “咱们队伍里头有歪果仁么?……没有,当然不是那种非中国国籍的……也没有?我X。谢了啊……” 别国调查员?特工?想要搞个大新闻的西方记者?一时间在场的门东市中国籍各级人士心中有千万只羊驼飞过,这位中气十足的样子,看起来可不是一般土著啊。 “你有什么能够证明?你这个被异界魔鬼收买的作伪证者!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拉玛赫媞回应这句话的动作仅仅是往前走了一步,她不需要说任何一句话。 “双月教会攻击埃尔塔居民对我方的舆论立足点很有好处,暂时不要去干预,要静观其我C操操操这是啥?” 所有戴着耳机的人已经顾不得耳边惊讶的喊声——因为他们现在和现场总指一样惊讶。 拉玛赫媞踏出的第一脚就已经悬在空中,在第二脚踏出之前她全身就已经笼罩在了淡麦黄色的光芒之中。 本来正常的人类耳廓瞬间拉长,变成了只在幻想作品当中才能见到的模样。 “精灵啊!”围观的埃尔塔人瞬间轰动起来。本来已经稳定的人群瞬间又向封锁线靠拢,急得封锁线旁又想看精灵又必须要维持人群秩序的警察们直着急。 “这……怎么可能?”刚刚得到拉玛赫媞个人资料的前总指已经吓呆了。这位提供了很多有关于精灵的埃尔塔习俗信息的贵族少女,居然会是活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年的精灵……“各单位不得擅自行动,重复一遍,不得擅自行动!”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是这个是现世神就好了……前指不无遗憾的想着。一直对中国人保持未知或是中立关系的精灵此时愿意出手相助,那就证明起码现阶段关系还不坏——至于抓她回去活体研究?万一出了岔子,谁能承担这份责任?更何况精灵本身在埃尔塔人当中的民意基础就不是现世神可相比,能搞定精灵乃至可能出现的“自然意志”那可不是小事,但是人心呢? 亚瑟王不懂人心……前指不知怎么地,脑中闪过这一句话。他使劲地摇摇头,努力把脱宅之后还留存在头脑中的萌豚语录驱逐出去……没办法,任谁碰到精灵这种生物,就忍不住会联想到传送门那边的各种文化作品,而这些作品更以电影,游戏和动画为甚…… 就算CG技术再如何发达,都没办法比面前这个走出虚幻,脱去人类伪装的真货来得真实。 “我以守护埃尔塔精灵之名来还原真相,这下你们总能相信吧?”脱去伪装的拉玛赫媞性格未改,她微皱的眉头甚至让双月教会商团方面怒气一瞬间全消。 见刚刚还在怒气爆发读条阶段的尤斯曼沙几乎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傻站着说不出话,得不到回复的精灵小姐抖了抖长耳朵,似乎是以此回复了在场一部分人的疑问。 “哇,是真货……” “摄像呢?谁带了单反的?赶紧给哥留几张!” “你小子是要拿去‘使用’么?活该一辈子活塞运动!” “装电视台的摄制组还在不?谁快去打个电话,千载难逢,收视率保证百分之一千!” “吵什么吵!在录了!” 一群大男人们目不转睛,却在公频当中交流着各自的看法。甚至还有人在警裤里支起了小帐篷……这大洋马X长耳朵,刺激力还真是拔群。 她一转身,就朝着已经盖了黑布的韦杰里走去。她的手只是简单地在空中一挥,盖着尸体的布就轻轻飘起,又不带一丝褶皱地平放在不远处没有血污的地面上。 “你看她那个风系魔法没有读条……四锅以!” “啧,谁关心这个?你这个死背背山,离我远点。”这边还在盯着拉玛赫媞的一个警察不耐烦地回复了他同事的赞叹。 “摔成这样,你们的团长真是下定了决心啊,这还是头着地呢。”拉玛赫媞手心亮起了绿色的微光,一瞬间地上的血污和尸体也附上了一样的绿光。 不需要术式,也不要魔粉魔杖,白的黑的红的污渍,碎骨就这样以肉眼不可见的微弱速度在地上消失,与此相对的是韦杰里碎裂的颅骨,现在已经恢复到了起码不是那么恐怖的样子。此时拉玛赫媞就犹如一个操纵着木偶的娴熟艺人,韦杰里的尸体浮在空中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趋向完整,趋向他落地前的样子。 四周除了盛夏的蝉鸣,和电灯的电弧声,以及远处繁华的商业区喧闹的远景声音之外,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为这神奇的魔法感到惊愕无比。 “韦杰里团长!团长!”最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尤斯曼沙腿已经软了,扑通一声就软在了地上。“伟大的精灵,是您救活了韦杰里团长么?” “不,我只是替你们收殓了可怜的男人。”拉玛赫媞冷笑道。“生死是不可逆转的规律,死亡可以来得更迟,但是秒针终究无法转回哪怕一秒,不是么?” 浮在空中的韦杰里已经落回到黑布上,他双手交替放在腹前,面容也变得安详——就好像睡去了一般。 “我们能够修补的终究只是肉体。他的意志已经决定了自己要走向死亡,这一点我们无法改变。” “您是说,韦杰里团长确实系自杀?”尤斯曼沙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难道不是这些所求甚大,要把埃尔塔人赶尽杀绝的异界魔鬼害死了他么?” “并不是。”拉玛赫媞从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终于又找到另一颗棒棒糖。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拆除糖纸,快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把糖果塞进嘴里“血洗”一遍之后(围观众:我好想当那个棒棒糖!!)——她才懒懒地回答了双月教会商团最后的疑问: “和魔鬼做交易,差使你们的人还真是胆大……嗯,对不对,双月教会的商团代表?” “为什么,为什么!”尤斯曼沙尽管没有直白地打开这最后一层天窗,但是他的遣词造句已经足够身边的旁观者分辨出他们的来处了。只不过拉玛赫媞精灵的身份太过耀眼,打断了大部分埃尔塔人的思考链而已。 “为什么,被我教尊重至今的精灵您,您居然会帮助这些异界侵略而来的魔鬼?” “为什么?他们也是人类,你们也是人类。我们并不需要谁尊敬,保护人类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拉玛赫媞左手握棒棒糖,另一手指着商团就开始教训起来。 把异界来客纳入人类的范畴,这是精灵大圆桌会议的决断。尽管在第一次及第二次埃尔塔遭遇战中,大量的埃尔塔士兵直接死于战火,而且战后西埃尔塔体系的建立也免不了让不合群者吊树吊路灯,溃兵盗贼地方豪强势力的鲜血也是灌得满地都是…… 这些自然引起了大圆桌会议内不少精灵的非议。他们如果在主观上认为传送门另一边的来客非人类,那么他们只要动这边原住民的一根毫毛——就算是合理的正当防卫,那么他们的罪名就应当被确认…… 这样的逻辑明显是有误差的。最后以观后效的稳健派也未能说服激进派,只好派遣拉玛赫媞前来作为人类而观察。 杀戮作为一种行为,理应是手段,而并非是目的。拉玛赫媞从异界人的施政手段当中知晓了这一点。杀的人多了,那只是异界的刑事侦查手段比起原埃尔塔高超了不知道哪里去而已。 对于平民的态度,当然不能白莲花地认为异界人就是仅仅为了他们的自由,他们的幸福——西埃尔塔现在是被紧紧地绑在那个名叫“中国”的巨大战车上,民众也是如此而已。 相比于民众大部分在生存线上挣扎,必须要对外战争开疆扩土才能继续存续下去的埃尔塔,还是这个百姓安居乐业,农业不再成为负担的西埃尔塔?再强硬的激进派都无可辩驳地接受了随大流的决定。 “魔鬼?奇怪了哦,双月教会治下的埃尔塔解决了什么?这些魔鬼能做到这么好的夜间治安,能让埃尔塔人不至于在冬日冻毙,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为你们的同胞做到了多少?” “埃尔塔人必将为这些小恩小惠付出生命的代价……与魔鬼的交易从来不会有好结果!”尤斯曼沙的声音开始发抖。但是死鸭子嘴硬,到了嘴边的话是最难咽下去的。 “小恩小惠?若是你们神座上的家伙能做到这些‘小恩小惠’那就何必会有今天呢?你们这样颠倒黑白,我很生气呀!”拉玛赫媞干脆把棒糖放在嘴里,糖棒上翘,径直拿起袋子走进酒店大堂,甩下一句冰冷冷,听不清字眼的反问扬长而去。 第四十四章 怒斥 “这又是谁?”两边都跌了一个迫不及防。 “这是目击者?还是异界人请来的演员?埃尔塔人的孤证我们可不能信啊……”已经有反应快的在尤斯曼沙耳旁吹风了。 “咱们队伍里头有歪果仁么?……没有,当然不是那种非中国国籍的……也没有?我X。谢了啊……” 别国调查员?特工?想要搞个大新闻的西方记者?一时间在场的门东市中国籍各级人士心中有千万只羊驼飞过,这位中气十足的样子,看起来可不是一般土著啊。 “你有什么能够证明?你这个被异界魔鬼收买的作伪证者!不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拉玛赫媞回应这句话的动作仅仅是往前走了一步,她不需要说任何一句话。 “双月教会攻击埃尔塔居民对我方的舆论立足点很有好处,暂时不要去干预,要静观其我C操操操这是啥?” 所有戴着耳机的人已经顾不得耳边惊讶的喊声——因为他们现在和现场总指一样惊讶。 拉玛赫媞踏出的第一脚就已经悬在空中,在第二脚踏出之前她全身就已经笼罩在了淡麦黄色的光芒之中。 本来正常的人类耳廓瞬间拉长,变成了只在幻想作品当中才能见到的模样。 “精灵啊!”围观的埃尔塔人瞬间轰动起来。本来已经稳定的人群瞬间又向封锁线靠拢,急得封锁线旁又想看精灵又必须要维持人群秩序的警察们直着急。 “这……怎么可能?”刚刚得到拉玛赫媞个人资料的前总指已经吓呆了。这位提供了很多有关于精灵的埃尔塔习俗信息的贵族少女,居然会是活了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年的精灵……“各单位不得擅自行动,重复一遍,不得擅自行动!”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是这个是现世神就好了……前指不无遗憾的想着。一直对中国人保持未知或是中立关系的精灵此时愿意出手相助,那就证明起码现阶段关系还不坏——至于抓她回去活体研究?万一出了岔子,谁能承担这份责任?更何况精灵本身在埃尔塔人当中的民意基础就不是现世神可相比,能搞定精灵乃至可能出现的“自然意志”那可不是小事,但是人心呢? 亚瑟王不懂人心……前指不知怎么地,脑中闪过这一句话。他使劲地摇摇头,努力把脱宅之后还留存在头脑中的萌豚语录驱逐出去……没办法,任谁碰到精灵这种生物,就忍不住会联想到传送门那边的各种文化作品,而这些作品更以电影,游戏和动画为甚…… 就算CG技术再如何发达,都没办法比面前这个走出虚幻,脱去人类伪装的真货来得真实。 “我以守护埃尔塔精灵之名来还原真相,这下你们总能相信吧?”脱去伪装的拉玛赫媞性格未改,她微皱的眉头甚至让双月教会商团方面怒气一瞬间全消。 见刚刚还在怒气爆发读条阶段的尤斯曼沙几乎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傻站着说不出话,得不到回复的精灵小姐抖了抖长耳朵,似乎是以此回复了在场一部分人的疑问。 “哇,是真货……” “摄像呢?谁带了单反的?赶紧给哥留几张!” “你小子是要拿去‘使用’么?活该一辈子活塞运动!” “装电视台的摄制组还在不?谁快去打个电话,千载难逢,收视率保证百分之一千!” “吵什么吵!在录了!” 一群大男人们目不转睛,却在公频当中交流着各自的看法。甚至还有人在警裤里支起了小帐篷……这大洋马X长耳朵,刺激力还真是拔群。 她一转身,就朝着已经盖了黑布的韦杰里走去。她的手只是简单地在空中一挥,盖着尸体的布就轻轻飘起,又不带一丝褶皱地平放在不远处没有血污的地面上。 “你看她那个风系魔法没有读条……四锅以!” “啧,谁关心这个?你这个死背背山,离我远点。”这边还在盯着拉玛赫媞的一个警察不耐烦地回复了他同事的赞叹。 “摔成这样,你们的团长真是下定了决心啊,这还是头着地呢。”拉玛赫媞手心亮起了绿色的微光,一瞬间地上的血污和尸体也附上了一样的绿光。 不需要术式,也不要魔粉魔杖,白的黑的红的污渍,碎骨就这样以肉眼不可见的微弱速度在地上消失,与此相对的是韦杰里碎裂的颅骨,现在已经恢复到了起码不是那么恐怖的样子。此时拉玛赫媞就犹如一个操纵着木偶的娴熟艺人,韦杰里的尸体浮在空中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趋向完整,趋向他落地前的样子。 四周除了盛夏的蝉鸣,和电灯的电弧声,以及远处繁华的商业区喧闹的远景声音之外,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为这神奇的魔法感到惊愕无比。 “韦杰里团长!团长!”最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尤斯曼沙腿已经软了,扑通一声就软在了地上。“伟大的精灵,是您救活了韦杰里团长么?” “不,我只是替你们收殓了可怜的男人。”拉玛赫媞冷笑道。“生死是不可逆转的规律,死亡可以来得更迟,但是秒针终究无法转回哪怕一秒,不是么?” 浮在空中的韦杰里已经落回到黑布上,他双手交替放在腹前,面容也变得安详——就好像睡去了一般。 “我们能够修补的终究只是肉体。他的意志已经决定了自己要走向死亡,这一点我们无法改变。” “您是说,韦杰里团长确实系自杀?”尤斯曼沙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难道不是这些所求甚大,要把埃尔塔人赶尽杀绝的异界魔鬼害死了他么?” “并不是。”拉玛赫媞从口袋里左摸摸,右摸摸,终于又找到另一颗棒棒糖。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拆除糖纸,快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把糖果塞进嘴里“血洗”一遍之后(围观众:我好想当那个棒棒糖!!)——她才懒懒地回答了双月教会商团最后的疑问: “和魔鬼做交易,差使你们的人还真是胆大……嗯,对不对,双月教会的商团代表?” “为什么,为什么!”尤斯曼沙尽管没有直白地打开这最后一层天窗,但是他的遣词造句已经足够身边的旁观者分辨出他们的来处了。只不过拉玛赫媞精灵的身份太过耀眼,打断了大部分埃尔塔人的思考链而已。 “为什么,被我教尊重至今的精灵您,您居然会帮助这些异界侵略而来的魔鬼?” “为什么?他们也是人类,你们也是人类。我们并不需要谁尊敬,保护人类是我等的职责所在。”拉玛赫媞左手握棒棒糖,另一手指着商团就开始教训起来。 把异界来客纳入人类的范畴,这是精灵大圆桌会议的决断。尽管在第一次及第二次埃尔塔遭遇战中,大量的埃尔塔士兵直接死于战火,而且战后西埃尔塔体系的建立也免不了让不合群者吊树吊路灯,溃兵盗贼地方豪强势力的鲜血也是灌得满地都是…… 这些自然引起了大圆桌会议内不少精灵的非议。他们如果在主观上认为传送门另一边的来客非人类,那么他们只要动这边原住民的一根毫毛——就算是合理的正当防卫,那么他们的罪名就应当被确认…… 这样的逻辑明显是有误差的。最后以观后效的稳健派也未能说服激进派,只好派遣拉玛赫媞前来作为人类而观察。 杀戮作为一种行为,理应是手段,而并非是目的。拉玛赫媞从异界人的施政手段当中知晓了这一点。杀的人多了,那只是异界的刑事侦查手段比起原埃尔塔高超了不知道哪里去而已。 对于平民的态度,当然不能白莲花地认为异界人就是仅仅为了他们的自由,他们的幸福——西埃尔塔现在是被紧紧地绑在那个名叫“中国”的巨大战车上,民众也是如此而已。 相比于民众大部分在生存线上挣扎,必须要对外战争开疆扩土才能继续存续下去的埃尔塔,还是这个百姓安居乐业,农业不再成为负担的西埃尔塔?再强硬的激进派都无可辩驳地接受了随大流的决定。 “魔鬼?奇怪了哦,双月教会治下的埃尔塔解决了什么?这些魔鬼能做到这么好的夜间治安,能让埃尔塔人不至于在冬日冻毙,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为你们的同胞做到了多少?” “埃尔塔人必将为这些小恩小惠付出生命的代价……与魔鬼的交易从来不会有好结果!”尤斯曼沙的声音开始发抖。但是死鸭子嘴硬,到了嘴边的话是最难咽下去的。 “小恩小惠?若是你们神座上的家伙能做到这些‘小恩小惠’那就何必会有今天呢?你们这样颠倒黑白,我很生气呀!”拉玛赫媞干脆把棒糖放在嘴里,糖棒上翘,径直拿起袋子走进酒店大堂,甩下一句冰冷冷,听不清字眼的反问扬长而去。 第四十五章 掂清斤两好办事 门东市大酒店的服务人员怎敢不给这等人物开电梯?拉玛赫媞头发一甩,随即消失在人群视线当中。 “唉。”这是地球侧众人的叹息。 “呼……”这是双月教会商团成员解脱式的长叹。 人数最多的门东市市民则已经从沉默中缓过神来,奇怪的东西开始砸到“罪魁祸首”们身上。非但如此,一两声的高呼也开始变成群嘲般的怒吼。 “双月狗,滚出去!” “魔鬼!双月教是邪♂教!真正的魔鬼!” 真正让尤斯曼沙头大的情况出现了。人行道对面的围观者还好,这边的围观者几乎是顶着治安警的肩头在前进……若是这些异界人警察拦阻不得力,或是他们有心放水——这些市民一人一口痰都能把商团噎死。 人群中冷不丁飞出一个打包塑料碗,或许是盖子没盖紧,塑料碗颤颤巍巍地在命中商团之前就在空中解体,里头泛着麻油的辣汤登时飞溅,好好的榴弹变成了VT弹,猛地撒了双月教会商团的大部分成员一身。 丸子,冻豆腐,肉片,腐竹,鸭血,猪肝更是飞到了这些还在不知所措的商团成员身上。远远地看上去犹如刚从麻辣烫大锅里头捞出来的落汤鸡,甚是滑稽。 还在丢着石子,树枝的埃尔塔市民们顿时停止了物理攻击,纷纷捧着肚子大笑——比起石头的伤害来说,这种被群嘲的状态更让包围圈里的人感到难堪。 “怎么样?死皮赖脸的结局就是这样,满意了吗?开心了吗?”。车上的年轻人冷笑道。“同志们,上家伙,把他们都礼送出城咯!” 一直先袖手旁观,后面瞪着大眼睛看精灵的防暴警们立刻展开盾牌与警棍,踏着凝重的脚步迅速包围了这群如同丧家之犬的商团成员。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话筒前的人歪了歪头,他的埃尔塔语还不足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旁边的翻译赶忙向他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其他人更听不懂,不过从语调来看,谁都听得出这是刑场调门。倒是调子还不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句斩钉截铁的汉语成为了回复。京片儿的特殊加成下,身着黑色制服放弹马甲的大汉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几小时之前还是座上宾的双月商团成员捆成了粽子,挨个丢进了东风大卡车的后斗里。 “好好呆着别动,你们今晚就能滚蛋了!”最后一个踏上后斗的警官左手还抄着一把防暴霰弹枪,看着略微有点吓人。“也算是我们这些‘异界魔鬼’还比较仁慈,保你们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他对着还没启动的卡车里惊魂未定的商团成员指了指车篷顶。 “上面说了,还想做生意的话请你们老大换一批人来。这件事弄得我们很麻烦,另外今天晚上的那笔交易取消,限你们上船三小时之内拔锚,否则后面的事情我们可一律不负责。” 照本宣科念完了门东市高层的直接指令后,警官朝车外啐了一口,伸手往胸侧口袋里就要掏打火机和烟,一边掏还一边骂: “一群卖麻批的瓜娃子,挨格老子的地盘造反,不想活咯哇?” 要不是防风火机已经把烟点燃,他还会继续骂下去……在此时东风卡车突然抖了一抖,启动了! 警官的中华烟忽地没拿稳,就掉到了车斗上。只听见标准川骂又从车斗后喷洒而出,飞了一地…… 两侧人行道和挤到路上的市民皆已散去,只有少数还在人行道上伸直了脖子往上看——哎?咋都是黄皮肤的门东市公务员们呢?还有的好事者一路往宿舍飞奔,估计是去拿望远镜了——真是够不争气的! 幸好留下来的警察还算冷静,连拖带劝就把这些恨不得自己脖子能有五层楼高的好逑君子请离了现场。 落地大玻璃肯定要换,碎裂的大瓷瓶也有人正在清扫。这些都不是问题,刘经理现在最拿不定主意的是,对于那个一头扎进自己客房的抢戏主角,他该怎么办? 然而,刘经理的这个问题有些多虑了。对精灵小姐拉玛赫媞的处置,不是他能够插上哪怕一句话的问题。就算是现在在门东市的人员,也恐怕对这个问题没有多少发言权。 就算是七长老中的那一位,亦不敢自行做出决断。 不过收集信息的工作倒是可以从现在开始。 刘经理面前已经有两个刑警拿着奇怪的试剂瓶蹲在了韦杰里坠楼地点旁边。画着白线的尸体旁,肉眼已经见不到任何血迹和身体碎片的踪影。 肉眼看不到的当然不能被武断地认为就不存在。犯罪现场的血迹经常无法用肉眼辨识,但是只需要用鲁米诺尔试剂——也就是发光氨,轻微地在可疑地区喷洒,血迹中的铁和试剂反应,结果就会以蓝色荧光的形式呈现。 不一会儿,刑警站起来摇了摇头。“嗯,对,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含铁有机物的痕迹。” 话筒对面的人迟疑了好久没有说话,这份信息的重要性可能足够影响决策层的走势。 “不,不不不,不辛苦。这是我们该做的。”另外一名刑警收拾起试剂箱,又匆匆忙忙地走进了车队里。 “有必要把地砖撬回来做定量光谱么?”电话的这一边,朱婕对着瘫软在电话边的老人提着意见。 “没有必要。”老人没有张开眼睛,对着朱婕一挥手。“鲁米诺反应足够灵敏了,就算我们用隧道镜去分析那块地砖结果可能也没有差别。这次我们碰到的‘精灵’,是用现今科学完全不能达到的方式把韦杰里重新‘拼装’起来的。” “教授,您说的是‘不能达到’,那么可以解释咯?”朱婕追问道。 “现今操纵分子的实例多数只有在二维层面,DNA的人工控制旋转也要利用地高锌和反地高锌的特性,”发觉绕得有些远了,老教授才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说,精灵拉玛赫媞所做到的,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还原韦杰里肉体的技术,在我们看来是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模仿’的。” “原来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啊……”朱婕的好奇心顿时少了一半。 老教授听到了超自然,突然有些不开心地睁开眼睛。“我可不相信有什么‘超自然’,我们在埃尔塔普通人的眼中不也是‘超自然’的一种么?精灵的境界也是我们早晚要达到的,但是呢,” “但是什么?”老教授可以看到朱婕的眼中闪着大大的金五角星。 “我说的理解只是从结果来看,过程的原理如何我们可是一点都看不透……但是只要把结果往上报,我现在的任务就完成了。”老教授说罢便重新面对电话机,拨动了一个奇短无比的电话号码。 “能从分子层面操纵物体的‘魔法’吗?”。桌前的人拿出手机,在全会议室攒动的人头面前违和地开始和电话那边开始交流。 台下建议立刻控制精灵强制要求合作,甚至解剖研究的那拨人前一秒还在愉快交谈,后一秒立刻噤声。倒是长桌的另外一侧,建议和精灵交好的另一拨人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神情。 若要单独形容这种能力的话?……是人形的3D分子打印机么?……哦?还包括分子间的分离能力?看来强大得超过我们的想象呢。谢谢你了啊,燕教授。”在全场惊讶的眼光当中,主持会议者挂断了电话。 “立刻去拦住双月教会商团的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韦杰里的尸体弄到手!” “是,首长!”早已候在门口的军人皮靴一靠,敬礼后立刻小跑出了会议室。 “同志们。”主持者把手机一放,双手按在桌上做郑重状环视会场。“我知道这个全新的种族对我国的科学事业大有好处,也理解你们在建功立业和报效祖国上面的急迫之心。” “但是。” 在座的人官话文章听得不少,知道这个但是代表的转折是必然的,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几分表情波折。 “但是呢,精灵是一个群体。这样一个施放魔法毫无延迟,且效果强力到人类现今无法达到的强度的个体,你们谁有把握拿下?” 刚刚以为精灵只是长生不老的异物,认为医学大爆炸就在眼前而闹腾的最凶的几个医学教授,此时也默然无语。 “你们自认为很熟悉科学研究那一套,但是一旦涉及到其他领域,说出来的话都太肤浅啊,有时还特别幼稚。” 大屏幕忽地闪出了拉玛赫媞的证件照片。 “她既然选择公开身份,那么起码证明三点问题。精灵不是单体存在的,也有以精灵为个体构筑成的社会,那么第一点就是这个社会表达出了愿意和我们接触的态度,否则她是决然不敢暴露在我们眼前的。” 主持者按动了投影仪的演示棒按钮,喝了口水继续解析。 “第二点,她愿意帮助陷于无法自证困境的我方,证明清白——至于有同志提出的拉玛赫媞有杀死韦杰里的动机问题,当然我方无法排除其他精灵在客房内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让韦杰里坠楼的可能性,但是就监控网来看,拉玛赫媞本人应该是清白的。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也可以理解精灵拉玛赫媞对我们的门东市家建设成果已经有初步的肯定——起码比那些‘尊重精灵’的忠实教徒要肯定得多。” 第四十五章 掂清斤两好办事 门东市大酒店的服务人员怎敢不给这等人物开电梯?拉玛赫媞头发一甩,随即消失在人群视线当中。 “唉。”这是地球侧众人的叹息。 “呼……”这是双月教会商团成员解脱式的长叹。 人数最多的门东市市民则已经从沉默中缓过神来,奇怪的东西开始砸到“罪魁祸首”们身上。非但如此,一两声的高呼也开始变成群嘲般的怒吼。 “双月狗,滚出去!” “魔鬼!双月教是邪♂教!真正的魔鬼!” 真正让尤斯曼沙头大的情况出现了。人行道对面的围观者还好,这边的围观者几乎是顶着治安警的肩头在前进……若是这些异界人警察拦阻不得力,或是他们有心放水——这些市民一人一口痰都能把商团噎死。 人群中冷不丁飞出一个打包塑料碗,或许是盖子没盖紧,塑料碗颤颤巍巍地在命中商团之前就在空中解体,里头泛着麻油的辣汤登时飞溅,好好的榴弹变成了VT弹,猛地撒了双月教会商团的大部分成员一身。 丸子,冻豆腐,肉片,腐竹,鸭血,猪肝更是飞到了这些还在不知所措的商团成员身上。远远地看上去犹如刚从麻辣烫大锅里头捞出来的落汤鸡,甚是滑稽。 还在丢着石子,树枝的埃尔塔市民们顿时停止了物理攻击,纷纷捧着肚子大笑——比起石头的伤害来说,这种被群嘲的状态更让包围圈里的人感到难堪。 “怎么样?死皮赖脸的结局就是这样,满意了吗?开心了吗?”。车上的年轻人冷笑道。“同志们,上家伙,把他们都礼送出城咯!” 一直先袖手旁观,后面瞪着大眼睛看精灵的防暴警们立刻展开盾牌与警棍,踏着凝重的脚步迅速包围了这群如同丧家之犬的商团成员。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话筒前的人歪了歪头,他的埃尔塔语还不足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旁边的翻译赶忙向他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其他人更听不懂,不过从语调来看,谁都听得出这是刑场调门。倒是调子还不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句斩钉截铁的汉语成为了回复。京片儿的特殊加成下,身着黑色制服放弹马甲的大汉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几小时之前还是座上宾的双月商团成员捆成了粽子,挨个丢进了东风大卡车的后斗里。 “好好呆着别动,你们今晚就能滚蛋了!”最后一个踏上后斗的警官左手还抄着一把防暴霰弹枪,看着略微有点吓人。“也算是我们这些‘异界魔鬼’还比较仁慈,保你们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他对着还没启动的卡车里惊魂未定的商团成员指了指车篷顶。 “上面说了,还想做生意的话请你们老大换一批人来。这件事弄得我们很麻烦,另外今天晚上的那笔交易取消,限你们上船三小时之内拔锚,否则后面的事情我们可一律不负责。” 照本宣科念完了门东市高层的直接指令后,警官朝车外啐了一口,伸手往胸侧口袋里就要掏打火机和烟,一边掏还一边骂: “一群卖麻批的瓜娃子,挨格老子的地盘造反,不想活咯哇?” 要不是防风火机已经把烟点燃,他还会继续骂下去……在此时东风卡车突然抖了一抖,启动了! 警官的中华烟忽地没拿稳,就掉到了车斗上。只听见标准川骂又从车斗后喷洒而出,飞了一地…… 两侧人行道和挤到路上的市民皆已散去,只有少数还在人行道上伸直了脖子往上看——哎?咋都是黄皮肤的门东市公务员们呢?还有的好事者一路往宿舍飞奔,估计是去拿望远镜了——真是够不争气的! 幸好留下来的警察还算冷静,连拖带劝就把这些恨不得自己脖子能有五层楼高的好逑君子请离了现场。 落地大玻璃肯定要换,碎裂的大瓷瓶也有人正在清扫。这些都不是问题,刘经理现在最拿不定主意的是,对于那个一头扎进自己客房的抢戏主角,他该怎么办? 然而,刘经理的这个问题有些多虑了。对精灵小姐拉玛赫媞的处置,不是他能够插上哪怕一句话的问题。就算是现在在门东市的人员,也恐怕对这个问题没有多少发言权。 就算是七长老中的那一位,亦不敢自行做出决断。 不过收集信息的工作倒是可以从现在开始。 刘经理面前已经有两个刑警拿着奇怪的试剂瓶蹲在了韦杰里坠楼地点旁边。画着白线的尸体旁,肉眼已经见不到任何血迹和身体碎片的踪影。 肉眼看不到的当然不能被武断地认为就不存在。犯罪现场的血迹经常无法用肉眼辨识,但是只需要用鲁米诺尔试剂——也就是发光氨,轻微地在可疑地区喷洒,血迹中的铁和试剂反应,结果就会以蓝色荧光的形式呈现。 不一会儿,刑警站起来摇了摇头。“嗯,对,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含铁有机物的痕迹。” 话筒对面的人迟疑了好久没有说话,这份信息的重要性可能足够影响决策层的走势。 “不,不不不,不辛苦。这是我们该做的。”另外一名刑警收拾起试剂箱,又匆匆忙忙地走进了车队里。 “有必要把地砖撬回来做定量光谱么?”电话的这一边,朱婕对着瘫软在电话边的老人提着意见。 “没有必要。”老人没有张开眼睛,对着朱婕一挥手。“鲁米诺反应足够灵敏了,就算我们用隧道镜去分析那块地砖结果可能也没有差别。这次我们碰到的‘精灵’,是用现今科学完全不能达到的方式把韦杰里重新‘拼装’起来的。” “教授,您说的是‘不能达到’,那么可以解释咯?”朱婕追问道。 “现今操纵分子的实例多数只有在二维层面,DNA的人工控制旋转也要利用地高锌和反地高锌的特性,”发觉绕得有些远了,老教授才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说,精灵拉玛赫媞所做到的,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还原韦杰里肉体的技术,在我们看来是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模仿’的。” “原来并不是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啊……”朱婕的好奇心顿时少了一半。 老教授听到了超自然,突然有些不开心地睁开眼睛。“我可不相信有什么‘超自然’,我们在埃尔塔普通人的眼中不也是‘超自然’的一种么?精灵的境界也是我们早晚要达到的,但是呢,” “但是什么?”老教授可以看到朱婕的眼中闪着大大的金五角星。 “我说的理解只是从结果来看,过程的原理如何我们可是一点都看不透……但是只要把结果往上报,我现在的任务就完成了。”老教授说罢便重新面对电话机,拨动了一个奇短无比的电话号码。 “能从分子层面操纵物体的‘魔法’吗?”。桌前的人拿出手机,在全会议室攒动的人头面前违和地开始和电话那边开始交流。 台下建议立刻控制精灵强制要求合作,甚至解剖研究的那拨人前一秒还在愉快交谈,后一秒立刻噤声。倒是长桌的另外一侧,建议和精灵交好的另一拨人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神情。 若要单独形容这种能力的话?……是人形的3D分子打印机么?……哦?还包括分子间的分离能力?看来强大得超过我们的想象呢。谢谢你了啊,燕教授。”在全场惊讶的眼光当中,主持会议者挂断了电话。 “立刻去拦住双月教会商团的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韦杰里的尸体弄到手!” “是,首长!”早已候在门口的军人皮靴一靠,敬礼后立刻小跑出了会议室。 “同志们。”主持者把手机一放,双手按在桌上做郑重状环视会场。“我知道这个全新的种族对我国的科学事业大有好处,也理解你们在建功立业和报效祖国上面的急迫之心。” “但是。” 在座的人官话文章听得不少,知道这个但是代表的转折是必然的,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几分表情波折。 “但是呢,精灵是一个群体。这样一个施放魔法毫无延迟,且效果强力到人类现今无法达到的强度的个体,你们谁有把握拿下?” 刚刚以为精灵只是长生不老的异物,认为医学大爆炸就在眼前而闹腾的最凶的几个医学教授,此时也默然无语。 “你们自认为很熟悉科学研究那一套,但是一旦涉及到其他领域,说出来的话都太肤浅啊,有时还特别幼稚。” 大屏幕忽地闪出了拉玛赫媞的证件照片。 “她既然选择公开身份,那么起码证明三点问题。精灵不是单体存在的,也有以精灵为个体构筑成的社会,那么第一点就是这个社会表达出了愿意和我们接触的态度,否则她是决然不敢暴露在我们眼前的。” 主持者按动了投影仪的演示棒按钮,喝了口水继续解析。 “第二点,她愿意帮助陷于无法自证困境的我方,证明清白——至于有同志提出的拉玛赫媞有杀死韦杰里的动机问题,当然我方无法排除其他精灵在客房内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让韦杰里坠楼的可能性,但是就监控网来看,拉玛赫媞本人应该是清白的。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也可以理解精灵拉玛赫媞对我们的门东市家建设成果已经有初步的肯定——起码比那些‘尊重精灵’的忠实教徒要肯定得多。” 第四十六章 管住手脚 “对我们的形式,对现代化文明越认可,那么就代表着离双月教会这个神权政教一体体系越来越远。那位伟人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精灵当然也包括在内。这一点之前同志们做得很好,今后还要多多在这个方向上前进才是。总而言之,双月教会的敌人越多,我们就越快,越容易取得这个世界的主导权。” “崇洋媚外。”底下已经有人低头腹诽着给台上的人扣上了高帽。“而且还丧权辱国,封建迷信。” “那么第三点呢?”有人赶紧追问。 “假如你是精灵,人类世界当中的稀有存在,即使是其他精灵允许你在危险的异界人建立起来的城市里泄露身份,你会这么简单地照做么?还是长得不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魔鬼’,这个胆儿有点儿肥吧?”主持人不无嘲讽双月教会地说道。 会场上一片沉默。答案自然有很多种,乐观者当然会觉得精灵族这是开始信任门东市的异界人,也有人会觉得精灵已经看透了异界来客的实力,确信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见与会者都抬起头来看着沉默的自己,中气十足的声音才通过话筒重新充满整个会议室。 “嗯,不管你们怎么想,精灵族既然愿意向我们伸来友好的橄榄枝,那我们就应该按逻辑下棋——咱们不是不顾大局的昭和军部,更不是热脸送来冷屁股送回去的黑旗教军,这点诱惑还是要经得住的嘛。不过这件事现在我也不能做出决定,咱们矛盾上交,交给首长来再做定夺……” 现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门东市大酒店的五层已经是戒备森严,电梯和逃生通道旁都有荷枪实弹的特警替代了原来的电梯操纵工。酒店正门正对的便利店狙击手更是连撤收都没机会,只是后半夜会有人来换班。 拉玛赫媞的情绪状况没有人清楚,她若是像传说中的那般直接扒开窗户飞走——不,中气十足地直接从正门离开,恐怕也没有人敢阻拦。 能够把分子从地砖缝隙里分离,那么一记手刀把人体分裂开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传闻不胫而走。不过不管真假,这倒是杜绝了后半夜有宵小之徒对精灵小姐拉玛赫媞图谋不轨——两种意义都是——的可能性。 接到通知的监视者甚至连各类大展神通的主动观察装置,例如四轴小灰机都不敢用了。而当他们掏出红外热像仪,发现唯独精灵小姐住的房间是一片黄之后——受到惊吓的警官冷汗爆棚,甚至连热像仪的开关都摸不到了。 已经缩在大床上的拉玛赫媞自然不知道她设下的包围型防御障壁居然把半个街区对面受命保护她安全的警官吓得险些漏尿。 “大圆桌会议的决议……么?我能胜任,不过请派遣更多的帮手,嗯,就是这样。” 拉玛赫媞自言自语。 大圆桌会议的结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拉玛赫媞的安全。她的职责已经由观察门东市,增加到准备和门东市的异界人建立联系。 异界人在门东市的行为总体上还是让精灵们颇为满意。尽管门东市治下一样少不了暴力管制,但是暴力在这里只是手段之一,连目标都算不上。例如行人不得随地便溺,初犯者要穿上滑稽的马甲做七天的清洁工,否则连基本伙食都无法得到保证,而累犯才开始引入鞭刑这种暴力手段——虽然有精灵对随地便溺这种事情都要被责罚有所不满,但是他们面对拉玛赫媞对门东市的环境描述,不得不肯定这是有必要的措施。 门东市不仅是表面繁华,而背后的新气象亦非双月教会治下的埃尔塔,甚至是兰卡斯本岛可比。没错,异界人用金钱控制了西埃尔塔,以后还要控制全埃尔塔,把双月教会踢下宝座控制整个星球,这是在大圆桌会议上基本作为共识的预测。不过谁来成为这颗星球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阵风真是刮得太紧了,卷着残云枯枝的旋风还有越刮越快的趋势。穿越了传送门来到这里的他们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让全世界的所有国家起码隐约知道新势力的存在,这是以前完全不可想象的。面对这样的势力,精灵们自然就不能靠监视和口耳相传的情报传递,他们要跳到前台来参与——这样才追得上西埃尔塔日新月异的速度。 “这可是连双月教会都没有的待遇呢……”拉玛赫媞捏着被子的一角,感慨道。“不要让我们失望了哦,受试者们。” 两方的利害节点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广大的驻埃尔塔单身狗们也是兴奋异常。 其实在双月行星上从人类和精灵有接触以来,追求精灵中的帅哥美女的人类也不在少数,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自信满满,怎么摩拳擦掌,最后摆在面前的都只有失败的结局。 拉玛赫媞暴露身份之前,贵族姑娘的身份和略显超凡的气质只不过足够是让小伙子们多看几眼饱饱眼福而已。论“实用性”还不如来自国内的那些压缩包呢。 但是突然出现在僵局上的精灵,那略显上扬的长耳朵,和真正释放出来的女性气场则刷新了他们的好感度——其实里头有一半以上是新鲜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以稀为贵?可是说得一点都没错啊! 直接去泡精灵妹子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就算拉玛赫媞只是个普通姑娘也不行。已经有头脑发热的人开始打听拉玛赫媞的经济状况,准备搭讪然后押上请吃饭,请逛街,请……侍寝的三连击——然后立马被缓过神来的上级一顿臭骂。 然而这并不影响门东市的OA上已经遍是拉玛赫媞在酒店门口的登场秀原文件和压缩包,直到有人发觉勒令删除之前,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单身汉都在自己的移动设备或硬盘里有两个以上的备份。至于通向传送门那边的网络,倒还没有人敢触犯高压线把视频和照片往回传。 就算他们不去毒害国内同胞,因拉玛赫媞所带来的生灵涂炭已经开始了……在浴室里,在凉席上,甚至在单身宿舍的电脑前,无数的生命正在往复运动中被面巾纸吸收,消逝。当然她本人不负任何责任,只不过是躺枪而已…… 之前甚嚣尘上的“解剖一切异种生物”的言论恰好在这拨半夜刮起来的狂风里头化为飞灰。若说对付什么飞龙巨虫,主刀着还是从天理顺人意的话,哪有“人意”是主张解剖萌妹子的?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被血红着眼睛的单身汉们踩成二维生物吗? 不过说到要被解剖的倒霉蛋,这个多事之秋的一天里下半夜就有一位。 双月教会商团一刻都没有耽搁,向已经摆出一张臭脸的埃尔塔港务部门发出的离港申请顷刻就被批准,惊魂未定且灰头土脸的团员们还没来得及在河里把花椒和胡椒全部洗出头发就被匆忙地赶上船——他们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该死的精灵,该死的异界人!”尤斯曼沙被候补起来的副团长从水中捞起来时还骂骂咧咧。他这个韦杰里的副手自动补了团长的缺,而三把手自然接替了他二把手的位置。这家伙剃了一个光头,在麻辣烫霰弹攻击当中受害最小,自然也就最早上船了。 “保护韦杰里大人的冰块准备已经完成了。”光头二把手穿着不合时宜的花短裤和花衬衫,酷似另一个世界里的海滩救生员。这套行头还是他上次来为自己赚的小便宜,用在埃尔塔的炎热天气里刚刚好。 “嗯,干得不错。”尤斯曼沙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在刚坐上临时位子就拿同样受到惊吓的下属发脾气。“你快去安排还在水里的弟兄们吧,告诉他们就快要收锚了,留在水里就等着被埃尔塔人捞起来揍扁吧。” 丰水期的航运条件比前几个月枯水期好了不要太多,航道扩宽了不少——但是原本有些明礁就变成了暗礁,木壳船稍有一个不注意就是触底。西埃尔塔和门东市倒是有不少从国内拉过来的浅底驳船,但是东埃尔塔等地,甚至从近海开进来的木船就吃瘪了。 以往的领航员还要用小船送上大船,不仅慢而且精准度并不是十分高。靠着锚式航标灯和引水船,以及门东市方面“赠送”的两艘内河拖轮,所有非自动力船只进出港口河段的效率都上了一层。这种服务虽是半强迫性质的,但却只是收取象征性的费用。 但是这却使得所有要进出门东市港口的木质货船都要提前报告港务部门,入港的船只也要提前在巡逻艇处就打照面。港口的调度自然不能主随客便,那么刚刚确立起来的游戏规则就不能带来效率层面上的收益。 尤斯曼沙在衣袋里稍微一摸索,掏出了他那不太准的发条表——嗯,距离最后的出发时限还有十分钟。在这之前,他要先去看看韦杰里的“棺材”安排得怎么样了。 第四十六章 管住手脚 “对我们的形式,对现代化文明越认可,那么就代表着离双月教会这个神权政教一体体系越来越远。那位伟人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精灵当然也包括在内。这一点之前同志们做得很好,今后还要多多在这个方向上前进才是。总而言之,双月教会的敌人越多,我们就越快,越容易取得这个世界的主导权。” “崇洋媚外。”底下已经有人低头腹诽着给台上的人扣上了高帽。“而且还丧权辱国,封建迷信。” “那么第三点呢?”有人赶紧追问。 “假如你是精灵,人类世界当中的稀有存在,即使是其他精灵允许你在危险的异界人建立起来的城市里泄露身份,你会这么简单地照做么?还是长得不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魔鬼’,这个胆儿有点儿肥吧?”主持人不无嘲讽双月教会地说道。 会场上一片沉默。答案自然有很多种,乐观者当然会觉得精灵族这是开始信任门东市的异界人,也有人会觉得精灵已经看透了异界来客的实力,确信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见与会者都抬起头来看着沉默的自己,中气十足的声音才通过话筒重新充满整个会议室。 “嗯,不管你们怎么想,精灵族既然愿意向我们伸来友好的橄榄枝,那我们就应该按逻辑下棋——咱们不是不顾大局的昭和军部,更不是热脸送来冷屁股送回去的黑旗教军,这点诱惑还是要经得住的嘛。不过这件事现在我也不能做出决定,咱们矛盾上交,交给首长来再做定夺……” 现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门东市大酒店的五层已经是戒备森严,电梯和逃生通道旁都有荷枪实弹的特警替代了原来的电梯操纵工。酒店正门正对的便利店狙击手更是连撤收都没机会,只是后半夜会有人来换班。 拉玛赫媞的情绪状况没有人清楚,她若是像传说中的那般直接扒开窗户飞走——不,中气十足地直接从正门离开,恐怕也没有人敢阻拦。 能够把分子从地砖缝隙里分离,那么一记手刀把人体分裂开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传闻不胫而走。不过不管真假,这倒是杜绝了后半夜有宵小之徒对精灵小姐拉玛赫媞图谋不轨——两种意义都是——的可能性。 接到通知的监视者甚至连各类大展神通的主动观察装置,例如四轴小灰机都不敢用了。而当他们掏出红外热像仪,发现唯独精灵小姐住的房间是一片黄之后——受到惊吓的警官冷汗爆棚,甚至连热像仪的开关都摸不到了。 已经缩在大床上的拉玛赫媞自然不知道她设下的包围型防御障壁居然把半个街区对面受命保护她安全的警官吓得险些漏尿。 “大圆桌会议的决议……么?我能胜任,不过请派遣更多的帮手,嗯,就是这样。” 拉玛赫媞自言自语。 大圆桌会议的结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拉玛赫媞的安全。她的职责已经由观察门东市,增加到准备和门东市的异界人建立联系。 异界人在门东市的行为总体上还是让精灵们颇为满意。尽管门东市治下一样少不了暴力管制,但是暴力在这里只是手段之一,连目标都算不上。例如行人不得随地便溺,初犯者要穿上滑稽的马甲做七天的清洁工,否则连基本伙食都无法得到保证,而累犯才开始引入鞭刑这种暴力手段——虽然有精灵对随地便溺这种事情都要被责罚有所不满,但是他们面对拉玛赫媞对门东市的环境描述,不得不肯定这是有必要的措施。 门东市不仅是表面繁华,而背后的新气象亦非双月教会治下的埃尔塔,甚至是兰卡斯本岛可比。没错,异界人用金钱控制了西埃尔塔,以后还要控制全埃尔塔,把双月教会踢下宝座控制整个星球,这是在大圆桌会议上基本作为共识的预测。不过谁来成为这颗星球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这阵风真是刮得太紧了,卷着残云枯枝的旋风还有越刮越快的趋势。穿越了传送门来到这里的他们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让全世界的所有国家起码隐约知道新势力的存在,这是以前完全不可想象的。面对这样的势力,精灵们自然就不能靠监视和口耳相传的情报传递,他们要跳到前台来参与——这样才追得上西埃尔塔日新月异的速度。 “这可是连双月教会都没有的待遇呢……”拉玛赫媞捏着被子的一角,感慨道。“不要让我们失望了哦,受试者们。” 两方的利害节点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广大的驻埃尔塔单身狗们也是兴奋异常。 其实在双月行星上从人类和精灵有接触以来,追求精灵中的帅哥美女的人类也不在少数,然而无论他们怎么自信满满,怎么摩拳擦掌,最后摆在面前的都只有失败的结局。 拉玛赫媞暴露身份之前,贵族姑娘的身份和略显超凡的气质只不过足够是让小伙子们多看几眼饱饱眼福而已。论“实用性”还不如来自国内的那些压缩包呢。 但是突然出现在僵局上的精灵,那略显上扬的长耳朵,和真正释放出来的女性气场则刷新了他们的好感度——其实里头有一半以上是新鲜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以稀为贵?可是说得一点都没错啊! 直接去泡精灵妹子当然是不被允许的,就算拉玛赫媞只是个普通姑娘也不行。已经有头脑发热的人开始打听拉玛赫媞的经济状况,准备搭讪然后押上请吃饭,请逛街,请……侍寝的三连击——然后立马被缓过神来的上级一顿臭骂。 然而这并不影响门东市的OA上已经遍是拉玛赫媞在酒店门口的登场秀原文件和压缩包,直到有人发觉勒令删除之前,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单身汉都在自己的移动设备或硬盘里有两个以上的备份。至于通向传送门那边的网络,倒还没有人敢触犯高压线把视频和照片往回传。 就算他们不去毒害国内同胞,因拉玛赫媞所带来的生灵涂炭已经开始了……在浴室里,在凉席上,甚至在单身宿舍的电脑前,无数的生命正在往复运动中被面巾纸吸收,消逝。当然她本人不负任何责任,只不过是躺枪而已…… 之前甚嚣尘上的“解剖一切异种生物”的言论恰好在这拨半夜刮起来的狂风里头化为飞灰。若说对付什么飞龙巨虫,主刀着还是从天理顺人意的话,哪有“人意”是主张解剖萌妹子的?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被血红着眼睛的单身汉们踩成二维生物吗? 不过说到要被解剖的倒霉蛋,这个多事之秋的一天里下半夜就有一位。 双月教会商团一刻都没有耽搁,向已经摆出一张臭脸的埃尔塔港务部门发出的离港申请顷刻就被批准,惊魂未定且灰头土脸的团员们还没来得及在河里把花椒和胡椒全部洗出头发就被匆忙地赶上船——他们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该死的精灵,该死的异界人!”尤斯曼沙被候补起来的副团长从水中捞起来时还骂骂咧咧。他这个韦杰里的副手自动补了团长的缺,而三把手自然接替了他二把手的位置。这家伙剃了一个光头,在麻辣烫霰弹攻击当中受害最小,自然也就最早上船了。 “保护韦杰里大人的冰块准备已经完成了。”光头二把手穿着不合时宜的花短裤和花衬衫,酷似另一个世界里的海滩救生员。这套行头还是他上次来为自己赚的小便宜,用在埃尔塔的炎热天气里刚刚好。 “嗯,干得不错。”尤斯曼沙再怎么生气也不敢在刚坐上临时位子就拿同样受到惊吓的下属发脾气。“你快去安排还在水里的弟兄们吧,告诉他们就快要收锚了,留在水里就等着被埃尔塔人捞起来揍扁吧。” 丰水期的航运条件比前几个月枯水期好了不要太多,航道扩宽了不少——但是原本有些明礁就变成了暗礁,木壳船稍有一个不注意就是触底。西埃尔塔和门东市倒是有不少从国内拉过来的浅底驳船,但是东埃尔塔等地,甚至从近海开进来的木船就吃瘪了。 以往的领航员还要用小船送上大船,不仅慢而且精准度并不是十分高。靠着锚式航标灯和引水船,以及门东市方面“赠送”的两艘内河拖轮,所有非自动力船只进出港口河段的效率都上了一层。这种服务虽是半强迫性质的,但却只是收取象征性的费用。 但是这却使得所有要进出门东市港口的木质货船都要提前报告港务部门,入港的船只也要提前在巡逻艇处就打照面。港口的调度自然不能主随客便,那么刚刚确立起来的游戏规则就不能带来效率层面上的收益。 尤斯曼沙在衣袋里稍微一摸索,掏出了他那不太准的发条表——嗯,距离最后的出发时限还有十分钟。在这之前,他要先去看看韦杰里的“棺材”安排得怎么样了。 第四十七章 夺棺 “咚——咚……当!” “十一点了啊。”这是新近落成的门东市钟楼的钟声——当然这钟声在门东市偏郊区就听不见,更何况这港务区呢?这只不过是同步播放的广播钟声而已。 虽然睡不着的人民群众不喜欢这钟声,但是对于上夜班的工人来说,他们多半暂时没有钱购置随身钟表,广播电台报时和室外厂区附近敲响的钟声就成了提醒他们加快脚步的工具。 “快要下~班啦!”门东市港务局当班调度叶理权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半夜值班的人半小时之内就应该会到,否则他就要被扣工资。 要是换成是叶理权来值后半夜的班,他可不敢迟到。某海事大学毕业的他本就出身寒门,恰逢国际海运规模收缩,而想要在某二线海港城市定居的他需要一笔钱购房娶妻——生活花费极低,工资又颇为可观的门东市港务职位自然变成了他的目标。 这个职位当然不是什么伸手就能捞到的香饽饽。严格的出身审查是挡在笔试和面试之前的一座大山,刷下了不少叶理权的竞争者。而笔试和面试的严苛自不必说,最终能和他一同在调度岗位行走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叶理权回想起几个月之前的时光,免不得要神游天外。不过面前还有几条货船尚未出港,容不得他感慨朋冯唐易老——赶紧打理精神坐好吧。 按理说一般的货船根本不会选择在这个点航行,除非当地是水上盗贼密布的河段,不然货船通常就会在岸边下锚——岸上的产业经常就是为这些水手准备的。 然而今日门东市下的逐客令,比最恐怖的水贼还要可怕。水贼势再如何地大,有比韦杰里手下都是魔法师的商团更大么?然而几十人的商团,在门东市面前又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的弱者…… 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觉悟。对于尤斯曼沙而言,现在的第一要务无疑是趁着门东市乃至西埃尔塔还没有起杀心,赶紧滴以最快的速度,圆润地滚回双月教会的控制区。 他现在站在船舱靠岸一侧的舱室里,这本来是韦杰里的房间。地上摆着一个铁箱,那里头是冰块和韦杰里的遗体。舱室的地面上则是不停供给魔力的魔法阵,以防冰块融化——如果冰块融化了,遗体用不了多久就要在水里泡胀,发臭…… 尤斯曼沙看着船侧第一根绑在大黑铁缆柱上的缆绳被解除,紧接着埃尔塔工人把精妙的跳板推回,对面的船大抵进展也差不多吧?能够再快点就好了。 天不从人愿,这是尤斯曼沙下一刻的最佳心理写照。 第一个异动是打进调度室的电话。从窗外的玻璃可以看见叶理权的表情从疑惑不解,迅速变得警惕紧张。 “所有工人立刻停止手上的工作,退出泊位区——”电话一挂断,巨大的人声响彻了港区各个角落。与此同时,港区的灯光里开出不少警车,几乎是一路踩着油门开着栈桥旁。 “要砍断缆绳么?”惊慌的船员也不顾敲门,就这样撞进了尤斯曼沙和韦杰里遗体所在的房间。 “哇!你小心点!别把魔法阵毁了!”尤斯曼沙也正急在心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容我好好想想,你们先别轻举妄动……不,我还是跟你们一起上到甲板上吧。” 水上吹来的风此时带了几丝凉意,尤斯曼沙看着船下的人心更凉了。这些人手持兵器,姿势里透出来的敌对气氛他在船上都能感知的到——还有那些还没来得及收上去的缆绳此刻被绑得更紧了。 远处还传来了怪异的突突声。尤斯曼沙细细一看,那是从别处开来的引水拖船——这些拥有巨大力量,能够拖动他脚下这艘货船逆水前进的家伙出现的意图不用说也知道。 “不用再想着什么砍断缆绳了。”尤斯曼沙联想到了什么,面对着下属直摇头。“那些在逆水中行进自如的魔鬼船堵在那里,我们能去哪?而这还只是开始,下游还有。” 船员们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对的,他们回想起了那个检查站。 “听天由命吧。”尤斯曼沙也不再刺激这些同伴。底下的黑衣人们只是空站在原地,偶尔举起他们手边的机器说着异界的奇怪语言,却不与船上的人做任何交流。 好在这样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一辆漆着红条的白车和另一辆军车停稳在栈桥旁,穿着白大褂和军装的人一齐走下车来——军人还接起了话筒。 “各位双月教会的商团成员不要误会,我方对你们的性命没有兴趣。” 带着怪异口音的埃尔塔通用语虽然听起来不大舒服,不过开门见山的含义倒是让尤斯曼沙一行人心安不少。 “嗯,但是我们也还是有所求的。请你们立刻交出贵团团长韦杰里的遗体,我方将做完必要的记录后于明天正午之前交回。在这之前,勒令贵方必须三小时之内离开门东市的前令撤销。” 后面一句戏骨让船上的人吓得不轻。一时间就连尤斯曼沙都拿不准主意,各船上更是炸开了锅。 “我方保证韦杰里遗体的完整奉还,在此基础上我方将保护贵团成员的人身安全——如果不照办也不是不可以,就请你们在东进的路上注意一下安全了。” “人存物失,或者人地两失……”在调度室里看着现场情况的叶理权喃喃道。 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并不难做。更何况门东市这边军人的话筒里,倒出的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不愿意简单地交出来,那我们就用武力去夺取。 各船上的人都对这个最后通牒很愤懑,但也无计可施。就算要夺下韦杰里的遗体,一根头发都不还给双月教会这边那又能怎么样呢?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每个人都觉得交出团长的尸体不合适,那么把小命和尸体一齐留下来亦或是把尸体毁掉——小命也要送掉,这样就不难受了? 现在的韦杰里身上的确藏着惊天的秘密——当然那是在他死了之后的事情。活着的韦杰里或是摔在人行道上烂了半边颅骨的韦杰里,门东市这一边都没有兴趣得到。脑浆飞溅的头部在还原成完好的状态之后——起码是外部完好的状态之后,那么内部构造是否也被还原成了原样呢?这就是门东市高层,乃至国内更加关注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比起什么对双月教会贸易来说估计要重要个几百倍吧。 要“完璧奉还”倒也不难。核磁共振和X光对颅脑的检测并不需要对遗体做出宏观层面的破坏,而外科医生剖开头皮,检查颅骨也完全可以缝回去——如果时间充足一点的话,做做开颅手术也不是不可以。 半晌,尤斯曼沙才重重地对着旁边的下属点了下头。一口军绿色的箱子没用多久就从船舱里抬出来,旋而被船员绑在了吊车上。 “火箭弹包装箱?”第一眼看到箱子的人一下就对上面的白色油漆字哑然失笑。“别笑了,赶快抬到救护车里头,把样本换个包装箱装进去,赶紧送回去让他们签收了。对了,别忘记让医生给擦一擦吸吸水,那埃尔塔和兰卡斯的尸体传统保存法都是用冰块,真当是冻鱼呢?折腾人啊。” “他们就这么走了?” 港区再次变得宁静,警车军车救护车一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开走了——只留下几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监视着这些船只。 “不,他们不会走的。”尤斯曼沙脸色惨白地一语双关。“韦杰里大人解脱了,接下来要吃瘪的,是我们——不,应该是整个双月教会。” 说完这句话的他开始发现自己的愚蠢了。韦杰里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秘密被杀的。他为什么自愿从楼上头朝下地坠下的原因,尤斯曼沙应该很快就会在权力的催化下彻底明白。 韦杰里尸体被解剖之后,主刀的脑外科医生几乎是颤抖地把头骨乃至头皮缝合回去的。 从表面上看来,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因为某种原因心脏停止跳动的人的尸体。然而门东市警方手里有数不清的现场照片可以证明当时现场那好似打翻了调料铺似的惨状——这一点不得不让所有看过报告的人心悸不已。 无论是何种检测手段,韦杰里的大脑乃至颅骨都是“完整的”。脑外科医生甚至还被授意在原本是摔得稀烂的那一半脑部切出了一块组织,连夜装在液氮箱内送回国做进一步检测。 然而结果,知情者已经知道了个七八分。那一块组织更重要的功能应该是会被切片保存吧。精灵动用了某种手段,有分子层度的操纵能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靠着精灵影像和脑中幻想抚慰的人早已安然入睡,有不少还打着惊天的呼噜。而普通的门东市埃尔塔籍市民则只把这件事当成夫妻之间的夜话,亦或是次日的餐后奇谈。 而对于知情人而言,今夜几乎无人入眠。 第四十七章 夺棺 “咚——咚……当!” “十一点了啊。”这是新近落成的门东市钟楼的钟声——当然这钟声在门东市偏郊区就听不见,更何况这港务区呢?这只不过是同步播放的广播钟声而已。 虽然睡不着的人民群众不喜欢这钟声,但是对于上夜班的工人来说,他们多半暂时没有钱购置随身钟表,广播电台报时和室外厂区附近敲响的钟声就成了提醒他们加快脚步的工具。 “快要下~班啦!”门东市港务局当班调度叶理权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半夜值班的人半小时之内就应该会到,否则他就要被扣工资。 要是换成是叶理权来值后半夜的班,他可不敢迟到。某海事大学毕业的他本就出身寒门,恰逢国际海运规模收缩,而想要在某二线海港城市定居的他需要一笔钱购房娶妻——生活花费极低,工资又颇为可观的门东市港务职位自然变成了他的目标。 这个职位当然不是什么伸手就能捞到的香饽饽。严格的出身审查是挡在笔试和面试之前的一座大山,刷下了不少叶理权的竞争者。而笔试和面试的严苛自不必说,最终能和他一同在调度岗位行走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叶理权回想起几个月之前的时光,免不得要神游天外。不过面前还有几条货船尚未出港,容不得他感慨朋冯唐易老——赶紧打理精神坐好吧。 按理说一般的货船根本不会选择在这个点航行,除非当地是水上盗贼密布的河段,不然货船通常就会在岸边下锚——岸上的产业经常就是为这些水手准备的。 然而今日门东市下的逐客令,比最恐怖的水贼还要可怕。水贼势再如何地大,有比韦杰里手下都是魔法师的商团更大么?然而几十人的商团,在门东市面前又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的弱者…… 弱者就要有弱者的觉悟。对于尤斯曼沙而言,现在的第一要务无疑是趁着门东市乃至西埃尔塔还没有起杀心,赶紧滴以最快的速度,圆润地滚回双月教会的控制区。 他现在站在船舱靠岸一侧的舱室里,这本来是韦杰里的房间。地上摆着一个铁箱,那里头是冰块和韦杰里的遗体。舱室的地面上则是不停供给魔力的魔法阵,以防冰块融化——如果冰块融化了,遗体用不了多久就要在水里泡胀,发臭…… 尤斯曼沙看着船侧第一根绑在大黑铁缆柱上的缆绳被解除,紧接着埃尔塔工人把精妙的跳板推回,对面的船大抵进展也差不多吧?能够再快点就好了。 天不从人愿,这是尤斯曼沙下一刻的最佳心理写照。 第一个异动是打进调度室的电话。从窗外的玻璃可以看见叶理权的表情从疑惑不解,迅速变得警惕紧张。 “所有工人立刻停止手上的工作,退出泊位区——”电话一挂断,巨大的人声响彻了港区各个角落。与此同时,港区的灯光里开出不少警车,几乎是一路踩着油门开着栈桥旁。 “要砍断缆绳么?”惊慌的船员也不顾敲门,就这样撞进了尤斯曼沙和韦杰里遗体所在的房间。 “哇!你小心点!别把魔法阵毁了!”尤斯曼沙也正急在心上,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容我好好想想,你们先别轻举妄动……不,我还是跟你们一起上到甲板上吧。” 水上吹来的风此时带了几丝凉意,尤斯曼沙看着船下的人心更凉了。这些人手持兵器,姿势里透出来的敌对气氛他在船上都能感知的到——还有那些还没来得及收上去的缆绳此刻被绑得更紧了。 远处还传来了怪异的突突声。尤斯曼沙细细一看,那是从别处开来的引水拖船——这些拥有巨大力量,能够拖动他脚下这艘货船逆水前进的家伙出现的意图不用说也知道。 “不用再想着什么砍断缆绳了。”尤斯曼沙联想到了什么,面对着下属直摇头。“那些在逆水中行进自如的魔鬼船堵在那里,我们能去哪?而这还只是开始,下游还有。” 船员们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对的,他们回想起了那个检查站。 “听天由命吧。”尤斯曼沙也不再刺激这些同伴。底下的黑衣人们只是空站在原地,偶尔举起他们手边的机器说着异界的奇怪语言,却不与船上的人做任何交流。 好在这样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一辆漆着红条的白车和另一辆军车停稳在栈桥旁,穿着白大褂和军装的人一齐走下车来——军人还接起了话筒。 “各位双月教会的商团成员不要误会,我方对你们的性命没有兴趣。” 带着怪异口音的埃尔塔通用语虽然听起来不大舒服,不过开门见山的含义倒是让尤斯曼沙一行人心安不少。 “嗯,但是我们也还是有所求的。请你们立刻交出贵团团长韦杰里的遗体,我方将做完必要的记录后于明天正午之前交回。在这之前,勒令贵方必须三小时之内离开门东市的前令撤销。” 后面一句戏骨让船上的人吓得不轻。一时间就连尤斯曼沙都拿不准主意,各船上更是炸开了锅。 “我方保证韦杰里遗体的完整奉还,在此基础上我方将保护贵团成员的人身安全——如果不照办也不是不可以,就请你们在东进的路上注意一下安全了。” “人存物失,或者人地两失……”在调度室里看着现场情况的叶理权喃喃道。 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并不难做。更何况门东市这边军人的话筒里,倒出的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不愿意简单地交出来,那我们就用武力去夺取。 各船上的人都对这个最后通牒很愤懑,但也无计可施。就算要夺下韦杰里的遗体,一根头发都不还给双月教会这边那又能怎么样呢?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每个人都觉得交出团长的尸体不合适,那么把小命和尸体一齐留下来亦或是把尸体毁掉——小命也要送掉,这样就不难受了? 现在的韦杰里身上的确藏着惊天的秘密——当然那是在他死了之后的事情。活着的韦杰里或是摔在人行道上烂了半边颅骨的韦杰里,门东市这一边都没有兴趣得到。脑浆飞溅的头部在还原成完好的状态之后——起码是外部完好的状态之后,那么内部构造是否也被还原成了原样呢?这就是门东市高层,乃至国内更加关注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比起什么对双月教会贸易来说估计要重要个几百倍吧。 要“完璧奉还”倒也不难。核磁共振和X光对颅脑的检测并不需要对遗体做出宏观层面的破坏,而外科医生剖开头皮,检查颅骨也完全可以缝回去——如果时间充足一点的话,做做开颅手术也不是不可以。 半晌,尤斯曼沙才重重地对着旁边的下属点了下头。一口军绿色的箱子没用多久就从船舱里抬出来,旋而被船员绑在了吊车上。 “火箭弹包装箱?”第一眼看到箱子的人一下就对上面的白色油漆字哑然失笑。“别笑了,赶快抬到救护车里头,把样本换个包装箱装进去,赶紧送回去让他们签收了。对了,别忘记让医生给擦一擦吸吸水,那埃尔塔和兰卡斯的尸体传统保存法都是用冰块,真当是冻鱼呢?折腾人啊。” “他们就这么走了?” 港区再次变得宁静,警车军车救护车一拿到想要的东西就开走了——只留下几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监视着这些船只。 “不,他们不会走的。”尤斯曼沙脸色惨白地一语双关。“韦杰里大人解脱了,接下来要吃瘪的,是我们——不,应该是整个双月教会。” 说完这句话的他开始发现自己的愚蠢了。韦杰里或许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秘密被杀的。他为什么自愿从楼上头朝下地坠下的原因,尤斯曼沙应该很快就会在权力的催化下彻底明白。 韦杰里尸体被解剖之后,主刀的脑外科医生几乎是颤抖地把头骨乃至头皮缝合回去的。 从表面上看来,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因为某种原因心脏停止跳动的人的尸体。然而门东市警方手里有数不清的现场照片可以证明当时现场那好似打翻了调料铺似的惨状——这一点不得不让所有看过报告的人心悸不已。 无论是何种检测手段,韦杰里的大脑乃至颅骨都是“完整的”。脑外科医生甚至还被授意在原本是摔得稀烂的那一半脑部切出了一块组织,连夜装在液氮箱内送回国做进一步检测。 然而结果,知情者已经知道了个七八分。那一块组织更重要的功能应该是会被切片保存吧。精灵动用了某种手段,有分子层度的操纵能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靠着精灵影像和脑中幻想抚慰的人早已安然入睡,有不少还打着惊天的呼噜。而普通的门东市埃尔塔籍市民则只把这件事当成夫妻之间的夜话,亦或是次日的餐后奇谈。 而对于知情人而言,今夜几乎无人入眠。 第四十八章 精灵的落脚点 拉玛赫媞绝没想到门东市会这么快同意她代表精灵势力建设联络点的提议。 擦着冷汗的群众们也没想到拉玛赫媞居然这么干脆就正中下怀。 一拍即合,两方就很自然地在门东市大酒店餐厅包厢——恰好就是昨晚韦杰里出事前的那一间——天昏地暗地扯了一个早上。 从办事处联络点该用什么名义,公开还是半公开,是否要纳入西埃尔塔管理体系……拉玛赫媞发现不少老旧的词根和单词拼凑成新的词语,大部分交涉的时间都是她示意对方解释新词的概念…… 新词虽然在解释上颇费时间,而且由中国人制造的埃尔塔语外来词也有不少拗口,和现有语法冲突,乃至发音和其他词有重复的地方,不过拉玛赫媞着实为这些异界人的某些地方钦佩不已。 换言之,他们能够想到很多她自己想不到,乃至精灵大圆桌会议也很难想到的盲点。包括这个机构的地点,精灵的衣食补贴,乃至安保,通讯,在门东市地界上的通行等问题都有推敲。其计划之缜密,分工之明细,相比之下原来埃尔塔的皇族所做的管理工作就几乎和三岁小孩玩的过家家一般。 拉玛赫媞婉拒了把机构设在门东市办公大楼中的决定,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栋位于门东市中心偏南的二层独楼。通讯方面,门东市原本为她配备的交通飞龙也被取消——在说出精灵族是可以通过自然互相沟通甚至开大会这一事实的时候,拉玛赫媞可以看出对面的人们眼中都露出了惊讶,甚至带了几分恐惧的色彩。 这些小插曲之外,两方倒是显得有些相见恨晚。精灵方面对异界势力的好感度继续上升,自然与希望和精灵族交好的西埃尔塔官方一拍即合,拉玛赫媞还很干脆地答应就在包厢内接受与会者的邀请,留下用餐。 菜还未下锅,厨师还在路上,而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户籍警一拥而入,又是背景又是幕布又是打印机,瞬间把包厢占了个半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拉玛赫媞就这样半懵半懂地领到了还热乎的身份证件,她被告知这张证件可以毫无阻碍地出入门东市各要地,自会有专人陪同——军营除外。 一开始谈到要给精灵小姐,乃至以后的其他精灵族配证件,有人提出了这是铺张浪费的意见。然而这点节约精神的星星之火很快就被“能够得到精灵妹子的大头照”的天文大潮淹没……被派去给拉玛赫媞拍照的户籍警们更是吃足了人民群众和同事们嫉妒的火焰——不用说,这钱包,是妥妥的该被剥削一番了。 不过能看到会抖动的尖耳朵,倒是值回票价……扛着器材走出门外的户籍警们舔着舌头,这场“西洋镜展示会”可不是一顿饭就能比拟的价值啊。虽然按照保密条例,这些个事情不能上网去和网友们吹比侃大山,着实可惜。 “看来我是很受欢迎咯?”回到席边的拉玛赫媞一边用力地和嘴里的口香糖较劲,一边问着同样在席边做翻译的黄源。 “岂止是欢迎啊。”黄源正眼打量了一下拉玛赫媞。“现在我们队伍里头,天天惦记着你的得有起码一半吧。” “那你怎么没有呢?”拉玛赫媞噗嗤一笑,顺着话杆子爬了上去。“难道说是我不够迷人?”她明显看得出黄源用牙签戳小豆子的行为是刻意的。 “嗯……我有婚约了,所以……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必须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嘛。”黄源的解释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周围听得懂埃尔塔语的同事们纷纷哈哈大笑。 拉玛赫媞也微微颔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河东狮吼在哪个位面都有。女性弱势的时代也有河东狮,更何况男女已经在法律层面上得到完全平等的时代呢? “埃尔塔的贵族也可以拥有多个女性伴侣啊。不过我基本上见不到你们异界人来到这里纳妾……是什么原因呢?” 黄源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发言权了。法律规章这个事有些地方自然不可能公之于众——就算不与埃尔塔人通婚的法律可以明文双语写在公告栏上,其真正的理由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不过幸好席上有非常善于绕弯子的法学教授,要从另一个点来解释这个问题自是轻而易举。 “拉玛赫媞小姐,你所知道的埃尔塔一个丈夫,多个妻子的情况多吗?”。 “不多。”拉玛赫媞略微一想就得出了结论。即使是不能纳入分配财产,只是有机会转正的妾,拥有的埃尔塔人也极为稀少,夏尔斯皇帝倒是妻一个妾成群,但人家是皇帝,没法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埃尔塔人是把‘一夫一妻’视为美德咯?” 从一而终在哪里都是美德,更何况这条信息在拉玛赫媞还是顾问的时候就提到过。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我们则把‘一夫一妻’当做国家,不,社会的最基本原则之一。也就是法律。”法学教授用手指点了点桌布,的眼镜镜片闪出诡异的反光。“而这么做的目的,是要把女性的地位提到和男性同等的水平。” 眼前的精灵赞许地点点头。而教授这边心头一缓,这下成功地把雌性精灵的注意力转到了这个问题上了。 “一夫多妻所带来的问题,在我们这边被叫做‘女性物化’。她们失去了人身自由,更别提婚嫁自由,与街边售卖的猪仔又有什么区别呢?试想一下,你的母亲受你天然的尊敬,却得不到和你相仿的地位,这样真的合适么?” 若是有什么其他女性在场,肯定要被这句话羞得通红。不过精灵族之间的纠葛倒不是和通常人一般,这两股新流倒是异常的合拍。所以拉玛赫媞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么西埃尔塔的女性,今后如何保证人身上的自主呢?” “这很简单。”教授推了推眼镜,“我们开设的工厂必然使得女性在家庭内的时间大大减少,那么家长从一定年龄开始就会逐渐失去对女孩的管控能力。当然,除非他们私设婚约,否则我们暂定埃尔塔的法定结婚年龄为男十八,女十六,而私设婚约的话,孩子和社区都有权提出控诉,未来设立的检察机关只要有证据也可提出公诉。” 拉玛赫媞听得似懂非懂,教授心想我朝的第一部法律就是婚姻法,这可是头等大事,你们埃尔塔和精灵族毕竟还是图样了些,当下喝了口水,继续把法律组内讨论的粗略意见倒豆子一般倒出来: “除了工厂,我们今后会在埃尔塔开设学校,宣扬男女平等的观念——”他说到这里大手一挥,“我们要让女性知道,世界有多么宽广,不仅仅是一床一屋一厨房而已。而结婚,也是基于两方的自愿和爱,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做出选择。” 拉玛赫媞听到这里有点懂了。“这么说,把女性地位提高对你们控制社会更有好处是吧?” 这死妮子倒是说得中肯。教授不动声色地腹诽着,但是话说到这里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对的。我们就是要让女性成为这世界上的半边天。我们不仅要用工厂,用学校,对埃尔塔男性的潜力进行挖掘,女性也一样。只要埃尔塔人越富裕,我们能从中得到的商机和利润也就越多,明白这意思吧?” “你们这些人倒真是会想,道义上的事情也能被你们扯到商机。”拉玛赫媞笑了,她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每一个黄皮肤的异界人天生就是做买卖的天才。而刚刚那位“教授”用的语句里头说的是“埃尔塔人”而并非“埃尔塔”,这里头可真是耐人寻味。 不管拉玛赫媞一边听一边想什么小九九,这边刚停下来的人继续阐述他的观点。 “道义上的考量倒只是其一。其二呢,根据我们对这半年来的西埃尔塔出生人口和以前的档案分析,埃尔塔的男女出生比例也大致维持在五五分成。那就是说,无论男或女,某一方突然有个体占有大量的异性资源,那么势必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被迫打光棍——埃尔塔以前不就有因为心爱的女孩被领主抢走而复仇的故事么?要知道埃尔塔人也好,传送门那边的我国也好,人类都是不怕分配的少,而是怕分配得不平均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这里当然无法用汉语直接转述)即使他是以合法手段获得了收入,从而蓄养三妻四妾,难道不会因为嫉妒心引发一些奇怪的,针对他的暴力事件么?就像传说里头那些‘邪恶’的领主一样。这不是单纯的保护弱势的人们,也是在让富人有所让步的前提下保证他们的安全。当然,基于合理自愿的一夫一妻是在法律和道德的双重保护之下的,这样一来,社会就变得更安稳了嘛。”讲完长篇大论的法学教授满意地往后靠在靠背上,等着拉玛赫媞的评价。 安稳,稳定,这样的字眼儿在埃尔塔可不多见,在门东市的各种条幅标语招贴画当中倒是很经常见到,拉玛赫媞之前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感觉——新的概念,新的词汇在这个异界风格爆棚的城市一点都不令人奇怪。 只是现在,她一定要问问这些个风格迥异的高频词汇,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第四十八章 精灵的落脚点 拉玛赫媞绝没想到门东市会这么快同意她代表精灵势力建设联络点的提议。 擦着冷汗的群众们也没想到拉玛赫媞居然这么干脆就正中下怀。 一拍即合,两方就很自然地在门东市大酒店餐厅包厢——恰好就是昨晚韦杰里出事前的那一间——天昏地暗地扯了一个早上。 从办事处联络点该用什么名义,公开还是半公开,是否要纳入西埃尔塔管理体系……拉玛赫媞发现不少老旧的词根和单词拼凑成新的词语,大部分交涉的时间都是她示意对方解释新词的概念…… 新词虽然在解释上颇费时间,而且由中国人制造的埃尔塔语外来词也有不少拗口,和现有语法冲突,乃至发音和其他词有重复的地方,不过拉玛赫媞着实为这些异界人的某些地方钦佩不已。 换言之,他们能够想到很多她自己想不到,乃至精灵大圆桌会议也很难想到的盲点。包括这个机构的地点,精灵的衣食补贴,乃至安保,通讯,在门东市地界上的通行等问题都有推敲。其计划之缜密,分工之明细,相比之下原来埃尔塔的皇族所做的管理工作就几乎和三岁小孩玩的过家家一般。 拉玛赫媞婉拒了把机构设在门东市办公大楼中的决定,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栋位于门东市中心偏南的二层独楼。通讯方面,门东市原本为她配备的交通飞龙也被取消——在说出精灵族是可以通过自然互相沟通甚至开大会这一事实的时候,拉玛赫媞可以看出对面的人们眼中都露出了惊讶,甚至带了几分恐惧的色彩。 这些小插曲之外,两方倒是显得有些相见恨晚。精灵方面对异界势力的好感度继续上升,自然与希望和精灵族交好的西埃尔塔官方一拍即合,拉玛赫媞还很干脆地答应就在包厢内接受与会者的邀请,留下用餐。 菜还未下锅,厨师还在路上,而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户籍警一拥而入,又是背景又是幕布又是打印机,瞬间把包厢占了个半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拉玛赫媞就这样半懵半懂地领到了还热乎的身份证件,她被告知这张证件可以毫无阻碍地出入门东市各要地,自会有专人陪同——军营除外。 一开始谈到要给精灵小姐,乃至以后的其他精灵族配证件,有人提出了这是铺张浪费的意见。然而这点节约精神的星星之火很快就被“能够得到精灵妹子的大头照”的天文大潮淹没……被派去给拉玛赫媞拍照的户籍警们更是吃足了人民群众和同事们嫉妒的火焰——不用说,这钱包,是妥妥的该被剥削一番了。 不过能看到会抖动的尖耳朵,倒是值回票价……扛着器材走出门外的户籍警们舔着舌头,这场“西洋镜展示会”可不是一顿饭就能比拟的价值啊。虽然按照保密条例,这些个事情不能上网去和网友们吹比侃大山,着实可惜。 “看来我是很受欢迎咯?”回到席边的拉玛赫媞一边用力地和嘴里的口香糖较劲,一边问着同样在席边做翻译的黄源。 “岂止是欢迎啊。”黄源正眼打量了一下拉玛赫媞。“现在我们队伍里头,天天惦记着你的得有起码一半吧。” “那你怎么没有呢?”拉玛赫媞噗嗤一笑,顺着话杆子爬了上去。“难道说是我不够迷人?”她明显看得出黄源用牙签戳小豆子的行为是刻意的。 “嗯……我有婚约了,所以……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必须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嘛。”黄源的解释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周围听得懂埃尔塔语的同事们纷纷哈哈大笑。 拉玛赫媞也微微颔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河东狮吼在哪个位面都有。女性弱势的时代也有河东狮,更何况男女已经在法律层面上得到完全平等的时代呢? “埃尔塔的贵族也可以拥有多个女性伴侣啊。不过我基本上见不到你们异界人来到这里纳妾……是什么原因呢?” 黄源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发言权了。法律规章这个事有些地方自然不可能公之于众——就算不与埃尔塔人通婚的法律可以明文双语写在公告栏上,其真正的理由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 不过幸好席上有非常善于绕弯子的法学教授,要从另一个点来解释这个问题自是轻而易举。 “拉玛赫媞小姐,你所知道的埃尔塔一个丈夫,多个妻子的情况多吗?”。 “不多。”拉玛赫媞略微一想就得出了结论。即使是不能纳入分配财产,只是有机会转正的妾,拥有的埃尔塔人也极为稀少,夏尔斯皇帝倒是妻一个妾成群,但人家是皇帝,没法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埃尔塔人是把‘一夫一妻’视为美德咯?” 从一而终在哪里都是美德,更何况这条信息在拉玛赫媞还是顾问的时候就提到过。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赞许。 “我们则把‘一夫一妻’当做国家,不,社会的最基本原则之一。也就是法律。”法学教授用手指点了点桌布,的眼镜镜片闪出诡异的反光。“而这么做的目的,是要把女性的地位提到和男性同等的水平。” 眼前的精灵赞许地点点头。而教授这边心头一缓,这下成功地把雌性精灵的注意力转到了这个问题上了。 “一夫多妻所带来的问题,在我们这边被叫做‘女性物化’。她们失去了人身自由,更别提婚嫁自由,与街边售卖的猪仔又有什么区别呢?试想一下,你的母亲受你天然的尊敬,却得不到和你相仿的地位,这样真的合适么?” 若是有什么其他女性在场,肯定要被这句话羞得通红。不过精灵族之间的纠葛倒不是和通常人一般,这两股新流倒是异常的合拍。所以拉玛赫媞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么西埃尔塔的女性,今后如何保证人身上的自主呢?” “这很简单。”教授推了推眼镜,“我们开设的工厂必然使得女性在家庭内的时间大大减少,那么家长从一定年龄开始就会逐渐失去对女孩的管控能力。当然,除非他们私设婚约,否则我们暂定埃尔塔的法定结婚年龄为男十八,女十六,而私设婚约的话,孩子和社区都有权提出控诉,未来设立的检察机关只要有证据也可提出公诉。” 拉玛赫媞听得似懂非懂,教授心想我朝的第一部法律就是婚姻法,这可是头等大事,你们埃尔塔和精灵族毕竟还是图样了些,当下喝了口水,继续把法律组内讨论的粗略意见倒豆子一般倒出来: “除了工厂,我们今后会在埃尔塔开设学校,宣扬男女平等的观念——”他说到这里大手一挥,“我们要让女性知道,世界有多么宽广,不仅仅是一床一屋一厨房而已。而结婚,也是基于两方的自愿和爱,没有人能够替他们做出选择。” 拉玛赫媞听到这里有点懂了。“这么说,把女性地位提高对你们控制社会更有好处是吧?” 这死妮子倒是说得中肯。教授不动声色地腹诽着,但是话说到这里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对的。我们就是要让女性成为这世界上的半边天。我们不仅要用工厂,用学校,对埃尔塔男性的潜力进行挖掘,女性也一样。只要埃尔塔人越富裕,我们能从中得到的商机和利润也就越多,明白这意思吧?” “你们这些人倒真是会想,道义上的事情也能被你们扯到商机。”拉玛赫媞笑了,她隐隐约约觉得,面前的每一个黄皮肤的异界人天生就是做买卖的天才。而刚刚那位“教授”用的语句里头说的是“埃尔塔人”而并非“埃尔塔”,这里头可真是耐人寻味。 不管拉玛赫媞一边听一边想什么小九九,这边刚停下来的人继续阐述他的观点。 “道义上的考量倒只是其一。其二呢,根据我们对这半年来的西埃尔塔出生人口和以前的档案分析,埃尔塔的男女出生比例也大致维持在五五分成。那就是说,无论男或女,某一方突然有个体占有大量的异性资源,那么势必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被迫打光棍——埃尔塔以前不就有因为心爱的女孩被领主抢走而复仇的故事么?要知道埃尔塔人也好,传送门那边的我国也好,人类都是不怕分配的少,而是怕分配得不平均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这里当然无法用汉语直接转述)即使他是以合法手段获得了收入,从而蓄养三妻四妾,难道不会因为嫉妒心引发一些奇怪的,针对他的暴力事件么?就像传说里头那些‘邪恶’的领主一样。这不是单纯的保护弱势的人们,也是在让富人有所让步的前提下保证他们的安全。当然,基于合理自愿的一夫一妻是在法律和道德的双重保护之下的,这样一来,社会就变得更安稳了嘛。”讲完长篇大论的法学教授满意地往后靠在靠背上,等着拉玛赫媞的评价。 安稳,稳定,这样的字眼儿在埃尔塔可不多见,在门东市的各种条幅标语招贴画当中倒是很经常见到,拉玛赫媞之前对这些倒是没什么感觉——新的概念,新的词汇在这个异界风格爆棚的城市一点都不令人奇怪。 只是现在,她一定要问问这些个风格迥异的高频词汇,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第四十九章 全新的进军 “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这个安稳,倒是比你想的内容要大些。但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教授抖了抖茶杯,迎着拉玛赫媞的目光说出了答案。 “只要有一个让人卖力工作就不会挨冻挨饿,有尊严,能够像个人活下去的环境,这样我们就称之为稳定——嗯,很平淡无奇吧?” “哦,我大致明白了。你们正在使埃尔塔民众变成你们所期望的样子,让他们在你们‘稳定’的构架中生存下去?” “大致的话,是这样没有错。起码来说,他们是作为人活下去的——而不是双月教会,亦或是埃尔塔帝国控制下的牲畜。”教授努了努嘴,下面有些事就不是他能说出来的内容——幸好冷盘也已经送上来,很巧妙地给他解了围。 “哎呦喂……”这边西埃尔塔连解了几个套,端的是容光焕发了——欧费蒙德里奇还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他的病情比起最严重时是有所好转,只不过这种积劳成疾没有养起身子来是不可能病愈如初的。 这欧费蒙德里奇大热天的裹着棉被缩在床上捂汗,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自然是不好受。 西征军前线自然有鲁恰镇着,倒是后方的协调指令全部乱了脚步。欧费蒙德里奇这几天来睡多醒少,其中醒着的几个小时还要用餐如厕,能够运行政务的时间少之又少。近几天做的批阅几乎都是由艾连娜在他清醒的时候用口述方式进行。 可别看这个西征军总监的位子是坐得高,在兰卡斯双月教会的核心地带办事的人他都能放心,然而这是在埃尔塔,四面楚歌免不了他事事躬亲。 魔枪部队的训练倒是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依旧滴水不漏,物质供应也在欧费蒙德里奇的提前安排下依次抵达转运。这支全新的部队是他的杀手锏,就算是病中他也是第一个对这里作安排。 次于新军操练的是贸易问题。全权代理的艾连娜毕竟是女性,手腕又不比他来得硬乎,地位也不甚稳——希尔齐已经传开了欧费蒙德里奇是急生风寒,因为他的正宫回到这个城市,也就是后宫起火的日子也不过至多两周了。 所以艾连娜自然是被商人刮走了不少油水。不过欧费蒙德里奇倒是顾不上这点细枝末叶也要及时出清了。远道重洋的商人晾着总不是个事,虽说晾个十天半个月的在双月世界的商业时间观来看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相应的,这些商人给出的一次一结算全现款货也算是莫大的优惠条件。 这也算是中国货的魅力。若是通常的货物,以商会名义赊账,现付一部分借贷一部分的处理方法再正常不过。不过欧费蒙德里奇毕竟半路出身,本来得薄些,经受不起这样折腾。所幸他出的货物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各家都争相购买,这点条件自然也没什么。 欧费蒙德里奇每日醒来,总能听到艾连娜又在像回家的小学一年生兴奋地炫耀她又和哪个大商人谈成了什么,杀了多少价,在欧费蒙德里奇给的基础上又达成了什么条件,哪个大商人又是一脸疾苦的样子……听得欧费蒙德里奇在病榻上也是满嘴苦也说不出,还得好好夸奖这个商业俏新人。 出清好歹是出清了,交给其他人远不比交给面前和自己有肉体关系的情人来的放心。既然都出清了,那何苦为了一成的利益给自己找不开心?欧费蒙德里奇只能用这样的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咯。 他所倚重的军事革新和商业两大利器,一个尚且算是能够握紧,一个则拿得摇摇欲坠,至于那什么南部都市联合的铜币方案,几天前又有什么补给船到了哪个港口卸了什么下来,他已经完全管不着了,也管不了了。 西征军前线根本没有接触到敌人地面主力就败亡的事情,和韦杰里商团,精灵出现等一堆烂事情,他根本就来不及知道。一向被他诟病的长距离消息延迟问题,这时候反而帮了他一把。若是欧费蒙德里奇在病中先是突然接到了魔法师部队并没有接触到敌人部队反而是被空军击溃的消息,在随后的三天内连续挨上韦杰里跳楼,精灵怒斥商团等急电,他非得跳起来急火攻心吐血不可。 在西征军被赶出前线驻守阵地之后,这些吓破了胆的魔法师们最远曾一度后撤到五十公里以外,几乎已经抵达了他们体力的极限。尽管一线阵地依旧存有不少军械,但就算那里是金山银山,吓得肝胆俱裂的魔法师部队也不敢再往前移动一步了。 部队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就占领了一线据点。用河运最先抵达的步兵部队在检查河旁据点呈放射性爆炸,有明显殉爆的痕迹的建筑物当中发现了墙角底下的魔粉爆炸罐残骸。 当初炮艇机轰击这座两层砖房时,一发122榴弹精准命中上层,把二楼的大部分墙壁炸飞。同时冲击波还使得砖头和楼板,木梁失去平衡支撑,重重地砸在了一层上。 本来在装配魔粉地雷的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但是还未来得及转移的二三十个魔粉地雷成品就好端端地放在带框架的桌上。本来不怕掉落的它们也用弹簧设定了触发的力度,但是巨大的硬木楼板倒下的力量早就超越了设定的重量。 这些地雷几乎是一瞬间同时无可避免地殉爆了。本来趋向安定的楼板顷刻间被炸得四分五裂,砖石横飞。周围的木质建筑物更是被爆风吹歪,沙石扩散的痕迹在空中蔚为壮观。 不明所以的炮艇机榴弹炮炮手极为肯定这不是他的杰作。这次爆炸几乎是相当于一辆步兵战车弹药殉爆的当量,炮艇机上的导弹武器已经着力于控制附带损伤——更何况机长瞥了一眼屏幕,所有的导弹都还好端端地待在挂架上。 不明所以的机组成员把录像上交之后,才有了眼前这支部队甫一登陆就直奔爆炸现场的动作。事实证明先头的退役PLA工兵们的选择十分正确——金属探测器帮助他们发现了墙角遗留的弹簧,以及定时器。 穿着爆炸物处置服装的工兵几人一组用着破拆工具,小心翼翼地把被掩盖的地面上的残骸一个个移除开,只有计时器和弹簧是揭不开爆炸物的谜底的。 而临时拉起的封锁线外,埃尔塔士兵则在军官的带领下拆除旧的建筑物,建立暂时的宿舍帐篷,展开炊事车,水净化机,临时厕所,指挥所…… 这些一个月前还在摸打滚爬,半年前还在土里刨食的士兵们对于黄种人军官的多事已经深有体会。 例如西征军魔法师好歹也算是军中的老爷阶层,他们依旧沿用埃尔塔村落里的水井。刚登陆的士兵渴了拿着军用水壶想要到井边淘碗水,就立马会被黄色袖章的老兵拦住。有条件的连队会深掏井之后再把井水软化,送进锅炉——直接进锅炉,用久了水垢迟早要让锅炉爆炸。 没条件的连队就只好先用河水或者一般井水凑合,但是用之前也要先让化学兵做上一番检测。谁都不能确定西征军溃散之前会不会往水井里头投尸体,甚至投毒。不过经过明矾和净水剂处理的井水再过一遍锅炉,再顽强的有机毒素也怕早已分解了吧。 麻烦的还不仅如此。士兵每搜查一所看起来还完好的建筑物,所见所得都一定要登记造册,哪怕是一根木棍。还有利用价值的建筑物——虽然寥寥无几——也要让身着胶衣的防化兵喷上味道奇怪的消毒水,撒上奇怪的粉末之后关门闷上半天才能开始布置。 有了犀利的,配发到个人的鹤嘴锄和工兵铲——埃尔塔陆军单兵的必学科目之一就是工事构筑——还有无往不利的炸药,原来据点里的破烂土屋不消几个小时就成了加固外墙的原料。 而这边已经展开了摊子的炊事班很容易就弄到了柴火。尽管军中明令规定只有断粮之后才考虑从当地征取或搜集,但这禁令并不包括俯仰可拾的柴火。这里的阵地靠近河岸,要获取补给——甚至是肉类补给都相当容易。国内调来的老式登陆艇也有冰柜,在河道内运送部队补给再合适不过了,艇上还有高射机枪——时刻准备着给敌占区里哪个不长眼的宵小开几个眼儿。 这里的炊事车里,红烧肉的味道已经飘起来了。炊事班也在煎饼,从清晨登陆忙到正午的士兵也三五成群地躺在遮阳棚下,擦着头上的细汗等着开饭铃。 而另外一边的前PLA工兵们则一脸凝重。塑料炸药也好,传统的梯恩梯,RDX也罢,他们都可以眼观手捻马上识别出来——清理开砖楼的地面,保存完好的地下室入口呈现在他们眼前,而地下室里居然摆满了他们在一层清理出来的弹簧,定时器,还有在一层不曾出现的木筒,木筒盖,还有成桶成桶已经开盖了的魔粉。 第四十九章 全新的进军 “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这个安稳,倒是比你想的内容要大些。但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教授抖了抖茶杯,迎着拉玛赫媞的目光说出了答案。 “只要有一个让人卖力工作就不会挨冻挨饿,有尊严,能够像个人活下去的环境,这样我们就称之为稳定——嗯,很平淡无奇吧?” “哦,我大致明白了。你们正在使埃尔塔民众变成你们所期望的样子,让他们在你们‘稳定’的构架中生存下去?” “大致的话,是这样没有错。起码来说,他们是作为人活下去的——而不是双月教会,亦或是埃尔塔帝国控制下的牲畜。”教授努了努嘴,下面有些事就不是他能说出来的内容——幸好冷盘也已经送上来,很巧妙地给他解了围。 “哎呦喂……”这边西埃尔塔连解了几个套,端的是容光焕发了——欧费蒙德里奇还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他的病情比起最严重时是有所好转,只不过这种积劳成疾没有养起身子来是不可能病愈如初的。 这欧费蒙德里奇大热天的裹着棉被缩在床上捂汗,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自然是不好受。 西征军前线自然有鲁恰镇着,倒是后方的协调指令全部乱了脚步。欧费蒙德里奇这几天来睡多醒少,其中醒着的几个小时还要用餐如厕,能够运行政务的时间少之又少。近几天做的批阅几乎都是由艾连娜在他清醒的时候用口述方式进行。 可别看这个西征军总监的位子是坐得高,在兰卡斯双月教会的核心地带办事的人他都能放心,然而这是在埃尔塔,四面楚歌免不了他事事躬亲。 魔枪部队的训练倒是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依旧滴水不漏,物质供应也在欧费蒙德里奇的提前安排下依次抵达转运。这支全新的部队是他的杀手锏,就算是病中他也是第一个对这里作安排。 次于新军操练的是贸易问题。全权代理的艾连娜毕竟是女性,手腕又不比他来得硬乎,地位也不甚稳——希尔齐已经传开了欧费蒙德里奇是急生风寒,因为他的正宫回到这个城市,也就是后宫起火的日子也不过至多两周了。 所以艾连娜自然是被商人刮走了不少油水。不过欧费蒙德里奇倒是顾不上这点细枝末叶也要及时出清了。远道重洋的商人晾着总不是个事,虽说晾个十天半个月的在双月世界的商业时间观来看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相应的,这些商人给出的一次一结算全现款货也算是莫大的优惠条件。 这也算是中国货的魅力。若是通常的货物,以商会名义赊账,现付一部分借贷一部分的处理方法再正常不过。不过欧费蒙德里奇毕竟半路出身,本来得薄些,经受不起这样折腾。所幸他出的货物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各家都争相购买,这点条件自然也没什么。 欧费蒙德里奇每日醒来,总能听到艾连娜又在像回家的小学一年生兴奋地炫耀她又和哪个大商人谈成了什么,杀了多少价,在欧费蒙德里奇给的基础上又达成了什么条件,哪个大商人又是一脸疾苦的样子……听得欧费蒙德里奇在病榻上也是满嘴苦也说不出,还得好好夸奖这个商业俏新人。 出清好歹是出清了,交给其他人远不比交给面前和自己有肉体关系的情人来的放心。既然都出清了,那何苦为了一成的利益给自己找不开心?欧费蒙德里奇只能用这样的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咯。 他所倚重的军事革新和商业两大利器,一个尚且算是能够握紧,一个则拿得摇摇欲坠,至于那什么南部都市联合的铜币方案,几天前又有什么补给船到了哪个港口卸了什么下来,他已经完全管不着了,也管不了了。 西征军前线根本没有接触到敌人地面主力就败亡的事情,和韦杰里商团,精灵出现等一堆烂事情,他根本就来不及知道。一向被他诟病的长距离消息延迟问题,这时候反而帮了他一把。若是欧费蒙德里奇在病中先是突然接到了魔法师部队并没有接触到敌人部队反而是被空军击溃的消息,在随后的三天内连续挨上韦杰里跳楼,精灵怒斥商团等急电,他非得跳起来急火攻心吐血不可。 在西征军被赶出前线驻守阵地之后,这些吓破了胆的魔法师们最远曾一度后撤到五十公里以外,几乎已经抵达了他们体力的极限。尽管一线阵地依旧存有不少军械,但就算那里是金山银山,吓得肝胆俱裂的魔法师部队也不敢再往前移动一步了。 部队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就占领了一线据点。用河运最先抵达的步兵部队在检查河旁据点呈放射性爆炸,有明显殉爆的痕迹的建筑物当中发现了墙角底下的魔粉爆炸罐残骸。 当初炮艇机轰击这座两层砖房时,一发122榴弹精准命中上层,把二楼的大部分墙壁炸飞。同时冲击波还使得砖头和楼板,木梁失去平衡支撑,重重地砸在了一层上。 本来在装配魔粉地雷的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但是还未来得及转移的二三十个魔粉地雷成品就好端端地放在带框架的桌上。本来不怕掉落的它们也用弹簧设定了触发的力度,但是巨大的硬木楼板倒下的力量早就超越了设定的重量。 这些地雷几乎是一瞬间同时无可避免地殉爆了。本来趋向安定的楼板顷刻间被炸得四分五裂,砖石横飞。周围的木质建筑物更是被爆风吹歪,沙石扩散的痕迹在空中蔚为壮观。 不明所以的炮艇机榴弹炮炮手极为肯定这不是他的杰作。这次爆炸几乎是相当于一辆步兵战车弹药殉爆的当量,炮艇机上的导弹武器已经着力于控制附带损伤——更何况机长瞥了一眼屏幕,所有的导弹都还好端端地待在挂架上。 不明所以的机组成员把录像上交之后,才有了眼前这支部队甫一登陆就直奔爆炸现场的动作。事实证明先头的退役PLA工兵们的选择十分正确——金属探测器帮助他们发现了墙角遗留的弹簧,以及定时器。 穿着爆炸物处置服装的工兵几人一组用着破拆工具,小心翼翼地把被掩盖的地面上的残骸一个个移除开,只有计时器和弹簧是揭不开爆炸物的谜底的。 而临时拉起的封锁线外,埃尔塔士兵则在军官的带领下拆除旧的建筑物,建立暂时的宿舍帐篷,展开炊事车,水净化机,临时厕所,指挥所…… 这些一个月前还在摸打滚爬,半年前还在土里刨食的士兵们对于黄种人军官的多事已经深有体会。 例如西征军魔法师好歹也算是军中的老爷阶层,他们依旧沿用埃尔塔村落里的水井。刚登陆的士兵渴了拿着军用水壶想要到井边淘碗水,就立马会被黄色袖章的老兵拦住。有条件的连队会深掏井之后再把井水软化,送进锅炉——直接进锅炉,用久了水垢迟早要让锅炉爆炸。 没条件的连队就只好先用河水或者一般井水凑合,但是用之前也要先让化学兵做上一番检测。谁都不能确定西征军溃散之前会不会往水井里头投尸体,甚至投毒。不过经过明矾和净水剂处理的井水再过一遍锅炉,再顽强的有机毒素也怕早已分解了吧。 麻烦的还不仅如此。士兵每搜查一所看起来还完好的建筑物,所见所得都一定要登记造册,哪怕是一根木棍。还有利用价值的建筑物——虽然寥寥无几——也要让身着胶衣的防化兵喷上味道奇怪的消毒水,撒上奇怪的粉末之后关门闷上半天才能开始布置。 有了犀利的,配发到个人的鹤嘴锄和工兵铲——埃尔塔陆军单兵的必学科目之一就是工事构筑——还有无往不利的炸药,原来据点里的破烂土屋不消几个小时就成了加固外墙的原料。 而这边已经展开了摊子的炊事班很容易就弄到了柴火。尽管军中明令规定只有断粮之后才考虑从当地征取或搜集,但这禁令并不包括俯仰可拾的柴火。这里的阵地靠近河岸,要获取补给——甚至是肉类补给都相当容易。国内调来的老式登陆艇也有冰柜,在河道内运送部队补给再合适不过了,艇上还有高射机枪——时刻准备着给敌占区里哪个不长眼的宵小开几个眼儿。 这里的炊事车里,红烧肉的味道已经飘起来了。炊事班也在煎饼,从清晨登陆忙到正午的士兵也三五成群地躺在遮阳棚下,擦着头上的细汗等着开饭铃。 而另外一边的前PLA工兵们则一脸凝重。塑料炸药也好,传统的梯恩梯,RDX也罢,他们都可以眼观手捻马上识别出来——清理开砖楼的地面,保存完好的地下室入口呈现在他们眼前,而地下室里居然摆满了他们在一层清理出来的弹簧,定时器,还有在一层不曾出现的木筒,木筒盖,还有成桶成桶已经开盖了的魔粉。 第五十章 初衷很好 就算不知道那是什么粉,也没有人会去动了组装它的心思。当下工兵们就把开着的桶小心地搬出室外——还要小心用伞遮着,以免暴晒。 “谁知道这玩意儿晒了会不会爆炸呢?”前工兵连长这样解释道。 明显是起爆延时装置的计时发条,和用作地雷去敏装置的弹簧,也被事无巨细地用小塑料袋分个装起来。至于旁边整箱的小根木棍明显也是整套装置的组成部分,不过考虑到只是上面有一层细细的土灰,被打开的箱子则被整个封好后送。 大大小小的木罐也被装到平板推车上,等待转移……埃尔塔的卫星通信网络暂时不是非常完备,不然这些工兵就不用费这个劳什子了——直接拍照发后方就能得到大致的答案。 和上级的交流很快结束——工兵们被要求把这些可怕的未知产品转移到一个“能安全控制,而且一旦殉爆不会殃及主营区”的地方,后方会立即用直升机送精通这方面的专家去现场研究。 不过电话对面的人也透露:根据他们的描述,八成可以确定那个罐子里头的粉末是魔粉。不过还是请他们慎重行事,身上那件防爆服是挡不住几千克等效炸药的——更何况这么一大桶。 “火炎小姐?娅菲茨尔娜?”急促的声音在门东市第一中学的门厅走廊里回响。来人开着车直接刷车脸进了门厅前,车门都来不及关就急冲冲地在校园里边狂奔边喊人。 “啊?谁来着?”三楼飘忽忽地有人应了一句。“啥事儿啊?我在上课呢!” “让,让娅菲茨尔娜下来,有任务!跟爆炸物有关的!我是参谋部的唐……” “行行行,你们领导打电话跟我说了。” 娅菲茨尔娜就这样坐上了前往门东市直升机坪的轿车。这位参谋一路上不发一言,其实是因为他的埃尔塔语并不好,只达到了日常问好是与不是谢谢对不起的水平。 娅菲茨尔娜本来还想问问这有关于“爆炸物”的细节,没想到这军官横竖都是用蹩脚的埃尔塔语回答“不知道,对不起”,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爆炸物的细节这位参谋也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直升机旁等待着她的随行军官也是无奈地摇摇头。别的知识方面他们可以轻易地压倒红龙团成员,但是魔法和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秘密,就只能靠从原住民那里一点一点地学习。 “这无疑是魔粉。”娅菲茨尔娜一下飞机就直奔被层层把关的临时仓库。“成色非常不错。”她攥了一把魔粉,任凭它们飘回桶内。 “有头绪么?”随行的参谋军官赶紧追问。 娅菲茨尔娜摆弄了一下带着孔洞和圆凹槽的筒盖,随即指着孔洞说:“这附近应该有小木棍或者木条一样的东西,请找出来——不过我也大概明白这是什么了。” 刚刚封闭的箱子被打开来。里头一捆捆地装着的,正是截断了的封印术式魔杖。只不过是那种最低级的,最劣质的,只能用上一次的。 娅菲茨尔娜抽出她的魔杖,蓝色的光芒覆盖于一根抽出来的短魔杖上。 “是爆炸魔法没有错。”娅菲茨尔娜一脸茅塞顿开的神情。“同这种设计相似的构想我也有过,只不过双月教会在这里走得更远。” 有些兴奋的她开始向面前的工兵和参谋们讲解这些兵器的原理。 “封闭了术式的魔杖只要一碰到魔粉就会引发爆炸,而爆炸魔法的烈度有大有小,取决于术式水平……嗯,这个术式应该会和我的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娅菲茨尔娜身躯一震。当初抛弃在船上的图纸和资料,指不定就有这类魔法的指导书籍,或是这类兵器的原理啊。 “不相上下,然后呢?”工兵指挥官有些急迫。 “这个弹簧从安装位置和上面的顶板来看,应该是用于埋在地里的。如果不安装弹簧,那么铺土就会直接把魔杖压进爆炸筒里,炸死自己人。而加了弹簧,或许就能够承受掩盖用的铺土的重量了。” 娅菲茨尔娜不知道这类弹还有第二个用法——也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用绳索绑紧筒身,人力操控,有敌人接近时狠狠一拉,其性质相当于诡雷。 “地雷?!”参谋军官和工兵都有些轰动。一支火绳枪,甚至是三眼铳都没有的部队居然搞出了地雷,这科技树不仅有点跳,还非常歪啊!他们真能用好么——这是参谋的想法。 工兵们则开始为陷入地雷的阴影而头疼不已。幸好巨大的青铜弹簧可以用上金属探测器,不然就真要抓瞎。 而另外一种,带有定时发条的明显就是“手榴”。这东西的重量相当于一个小型暖瓶,可是非常重的——娅菲茨尔娜估计它的实战用途就是从城墙上往下丢。要是丢抛物线的话,通常情况下是会把抛投者炸个稀巴烂的。 至于威力?娅菲茨尔娜给出了明确答复:“十几个这样的罐子就能把木架砖墙小楼炸飞是确实可以的。” 带头的老工兵则有些着急地问了参谋一个问题,由参谋翻译传达:“那有没有什么探知存在,或是无效化的方法呢?” 听到这个问题,娅菲茨尔娜笑了:“这类武器的预设术式魔杖是有期限的。只要过去一段时间,它的效用就会失去——那个载着预设术式魔杖的箱子本身有禁锢力量的魔法存在,然而开启之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 老工兵听到这样的答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其他的部队正在全速前进,总不能让先导车或是排头兵放慢速度,搞个金属探测器在路上哔哔哔的扫吧?不仅会让行军速度倍减,而且也一点都不现实。 现代战争的的水雷阻碍也是一样的。就算想进入波斯湾,渤海,苏伊士运河等被水雷封锁的地区的海上力量有绝对优势,而且可以保证对水雷的百分之百探知和百分之百清除,然而挖个坑埋上雷,或是在渔船上掀开水雷保险就往下丢的时间毋庸置疑地要远远短于把它们变得无害化的时间。要知道这速胜和缓胜,虽然都是胜利无疑——但是拖延的时间里,敌人就可以转移更多的力量,做更多的战败准备……这对于进攻方来说是明显不利的。 这也就是用空间换时间的手段。相比较于班门弄斧,射速和威力都有限的魔枪而言,魔粉地雷无疑是在战役和战术层面上最大的威胁。西征军撤退的士兵只需要胡乱地在路上埋上几个这种大杀器,就能弄得追击的埃尔塔部队担惊受怕,或是强制他们等到完全安全的保质期过去之后再行进军。 欧费蒙德里奇大抵没有想到,他门下工匠无心插的柳树居然一不小心就成了亚马逊雨林,一跃变成了西埃尔塔进攻部队排行第一的心头大患。幸好他的思维还不足以跃迁到铁道游击队,地道战的程度,更庆幸的是他也没看过《论持久战》,否则这真还是一个大麻烦。如果他够聪明,什么魔枪队都是多余的——他只需要足够多的魔粉地雷,就能让埃尔塔的魔粉产地熬过在西埃尔塔兵锋威胁下的采收期。 当下参谋军官就把消息转发回参谋部,样品也跟着娅菲茨尔娜一同运回门东市。总参谋部随即对所有在行军中的埃尔塔陆军部队下达指令:设置必要的前队,要离行军队伍有一定的距离。前队随时要注意脚下土壤的颜色变化,发现异常可以通报后队立刻停止行军。 除了这支因为炮艇机拍下的奇异场景前来勘察的工兵部队之外,埃尔塔其他部队可没有装备了金属探测器的工兵,遇到这种情况就大概只能绕路走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有些多余。由于弹簧长度的设置不当和标准差过大,娅菲茨尔娜带回的五十套魔粉雷组件只有区区十几套能够在重压下正常启动。而先前下的几场雨更是让寥寥无几的,已经埋设在西埃尔塔前线据点周边的魔粉雷上方的土壤受潮增重,从而误压发魔粉雷。青铜制造的弹簧也不堪大用,有的甚至在持续几天的土壤压力作用下就宣告报废,而此时大部分的西埃尔塔军依旧在路上扯着军歌前进。 埋设地雷的魔法师们也没有按照欧费蒙德里奇手下的工匠们给出的安全距离设置魔粉地雷。偏远倒是没有关系,可是偏近了就麻烦大了。被误启动的魔粉雷经常会把周边的土壤炸松,冲击波把周围的魔粉地雷炸歪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不歪不要紧,盖子和筒身的结合部一歪那就是天下大乱。弹簧错位钻出凹槽,压力就直接地传导到了短魔杖上。 有些按照规程埋设的魔粉地雷也碰到了相同的问题。事实上是连欧费蒙德里奇的工匠们设立的安全距离都不够——他们没有考虑到希尔齐射击训练场的土质和西埃尔塔边境地区土质的差异问题…… 第五十章 初衷很好 就算不知道那是什么粉,也没有人会去动了组装它的心思。当下工兵们就把开着的桶小心地搬出室外——还要小心用伞遮着,以免暴晒。 “谁知道这玩意儿晒了会不会爆炸呢?”前工兵连长这样解释道。 明显是起爆延时装置的计时发条,和用作地雷去敏装置的弹簧,也被事无巨细地用小塑料袋分个装起来。至于旁边整箱的小根木棍明显也是整套装置的组成部分,不过考虑到只是上面有一层细细的土灰,被打开的箱子则被整个封好后送。 大大小小的木罐也被装到平板推车上,等待转移……埃尔塔的卫星通信网络暂时不是非常完备,不然这些工兵就不用费这个劳什子了——直接拍照发后方就能得到大致的答案。 和上级的交流很快结束——工兵们被要求把这些可怕的未知产品转移到一个“能安全控制,而且一旦殉爆不会殃及主营区”的地方,后方会立即用直升机送精通这方面的专家去现场研究。 不过电话对面的人也透露:根据他们的描述,八成可以确定那个罐子里头的粉末是魔粉。不过还是请他们慎重行事,身上那件防爆服是挡不住几千克等效炸药的——更何况这么一大桶。 “火炎小姐?娅菲茨尔娜?”急促的声音在门东市第一中学的门厅走廊里回响。来人开着车直接刷车脸进了门厅前,车门都来不及关就急冲冲地在校园里边狂奔边喊人。 “啊?谁来着?”三楼飘忽忽地有人应了一句。“啥事儿啊?我在上课呢!” “让,让娅菲茨尔娜下来,有任务!跟爆炸物有关的!我是参谋部的唐……” “行行行,你们领导打电话跟我说了。” 娅菲茨尔娜就这样坐上了前往门东市直升机坪的轿车。这位参谋一路上不发一言,其实是因为他的埃尔塔语并不好,只达到了日常问好是与不是谢谢对不起的水平。 娅菲茨尔娜本来还想问问这有关于“爆炸物”的细节,没想到这军官横竖都是用蹩脚的埃尔塔语回答“不知道,对不起”,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爆炸物的细节这位参谋也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直升机旁等待着她的随行军官也是无奈地摇摇头。别的知识方面他们可以轻易地压倒红龙团成员,但是魔法和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秘密,就只能靠从原住民那里一点一点地学习。 “这无疑是魔粉。”娅菲茨尔娜一下飞机就直奔被层层把关的临时仓库。“成色非常不错。”她攥了一把魔粉,任凭它们飘回桶内。 “有头绪么?”随行的参谋军官赶紧追问。 娅菲茨尔娜摆弄了一下带着孔洞和圆凹槽的筒盖,随即指着孔洞说:“这附近应该有小木棍或者木条一样的东西,请找出来——不过我也大概明白这是什么了。” 刚刚封闭的箱子被打开来。里头一捆捆地装着的,正是截断了的封印术式魔杖。只不过是那种最低级的,最劣质的,只能用上一次的。 娅菲茨尔娜抽出她的魔杖,蓝色的光芒覆盖于一根抽出来的短魔杖上。 “是爆炸魔法没有错。”娅菲茨尔娜一脸茅塞顿开的神情。“同这种设计相似的构想我也有过,只不过双月教会在这里走得更远。” 有些兴奋的她开始向面前的工兵和参谋们讲解这些兵器的原理。 “封闭了术式的魔杖只要一碰到魔粉就会引发爆炸,而爆炸魔法的烈度有大有小,取决于术式水平……嗯,这个术式应该会和我的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娅菲茨尔娜身躯一震。当初抛弃在船上的图纸和资料,指不定就有这类魔法的指导书籍,或是这类兵器的原理啊。 “不相上下,然后呢?”工兵指挥官有些急迫。 “这个弹簧从安装位置和上面的顶板来看,应该是用于埋在地里的。如果不安装弹簧,那么铺土就会直接把魔杖压进爆炸筒里,炸死自己人。而加了弹簧,或许就能够承受掩盖用的铺土的重量了。” 娅菲茨尔娜不知道这类弹还有第二个用法——也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用绳索绑紧筒身,人力操控,有敌人接近时狠狠一拉,其性质相当于诡雷。 “地雷?!”参谋军官和工兵都有些轰动。一支火绳枪,甚至是三眼铳都没有的部队居然搞出了地雷,这科技树不仅有点跳,还非常歪啊!他们真能用好么——这是参谋的想法。 工兵们则开始为陷入地雷的阴影而头疼不已。幸好巨大的青铜弹簧可以用上金属探测器,不然就真要抓瞎。 而另外一种,带有定时发条的明显就是“手榴”。这东西的重量相当于一个小型暖瓶,可是非常重的——娅菲茨尔娜估计它的实战用途就是从城墙上往下丢。要是丢抛物线的话,通常情况下是会把抛投者炸个稀巴烂的。 至于威力?娅菲茨尔娜给出了明确答复:“十几个这样的罐子就能把木架砖墙小楼炸飞是确实可以的。” 带头的老工兵则有些着急地问了参谋一个问题,由参谋翻译传达:“那有没有什么探知存在,或是无效化的方法呢?” 听到这个问题,娅菲茨尔娜笑了:“这类武器的预设术式魔杖是有期限的。只要过去一段时间,它的效用就会失去——那个载着预设术式魔杖的箱子本身有禁锢力量的魔法存在,然而开启之后就没有什么效果了。” 老工兵听到这样的答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其他的部队正在全速前进,总不能让先导车或是排头兵放慢速度,搞个金属探测器在路上哔哔哔的扫吧?不仅会让行军速度倍减,而且也一点都不现实。 现代战争的的水雷阻碍也是一样的。就算想进入波斯湾,渤海,苏伊士运河等被水雷封锁的地区的海上力量有绝对优势,而且可以保证对水雷的百分之百探知和百分之百清除,然而挖个坑埋上雷,或是在渔船上掀开水雷保险就往下丢的时间毋庸置疑地要远远短于把它们变得无害化的时间。要知道这速胜和缓胜,虽然都是胜利无疑——但是拖延的时间里,敌人就可以转移更多的力量,做更多的战败准备……这对于进攻方来说是明显不利的。 这也就是用空间换时间的手段。相比较于班门弄斧,射速和威力都有限的魔枪而言,魔粉地雷无疑是在战役和战术层面上最大的威胁。西征军撤退的士兵只需要胡乱地在路上埋上几个这种大杀器,就能弄得追击的埃尔塔部队担惊受怕,或是强制他们等到完全安全的保质期过去之后再行进军。 欧费蒙德里奇大抵没有想到,他门下工匠无心插的柳树居然一不小心就成了亚马逊雨林,一跃变成了西埃尔塔进攻部队排行第一的心头大患。幸好他的思维还不足以跃迁到铁道游击队,地道战的程度,更庆幸的是他也没看过《论持久战》,否则这真还是一个大麻烦。如果他够聪明,什么魔枪队都是多余的——他只需要足够多的魔粉地雷,就能让埃尔塔的魔粉产地熬过在西埃尔塔兵锋威胁下的采收期。 当下参谋军官就把消息转发回参谋部,样品也跟着娅菲茨尔娜一同运回门东市。总参谋部随即对所有在行军中的埃尔塔陆军部队下达指令:设置必要的前队,要离行军队伍有一定的距离。前队随时要注意脚下土壤的颜色变化,发现异常可以通报后队立刻停止行军。 除了这支因为炮艇机拍下的奇异场景前来勘察的工兵部队之外,埃尔塔其他部队可没有装备了金属探测器的工兵,遇到这种情况就大概只能绕路走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有些多余。由于弹簧长度的设置不当和标准差过大,娅菲茨尔娜带回的五十套魔粉雷组件只有区区十几套能够在重压下正常启动。而先前下的几场雨更是让寥寥无几的,已经埋设在西埃尔塔前线据点周边的魔粉雷上方的土壤受潮增重,从而误压发魔粉雷。青铜制造的弹簧也不堪大用,有的甚至在持续几天的土壤压力作用下就宣告报废,而此时大部分的西埃尔塔军依旧在路上扯着军歌前进。 埋设地雷的魔法师们也没有按照欧费蒙德里奇手下的工匠们给出的安全距离设置魔粉地雷。偏远倒是没有关系,可是偏近了就麻烦大了。被误启动的魔粉雷经常会把周边的土壤炸松,冲击波把周围的魔粉地雷炸歪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不歪不要紧,盖子和筒身的结合部一歪那就是天下大乱。弹簧错位钻出凹槽,压力就直接地传导到了短魔杖上。 有些按照规程埋设的魔粉地雷也碰到了相同的问题。事实上是连欧费蒙德里奇的工匠们设立的安全距离都不够——他们没有考虑到希尔齐射击训练场的土质和西埃尔塔边境地区土质的差异问题…… 第五十一章 结果很糟 “你们好好看看,你们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啊?说话啊?!” 鲁恰火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而台下深深跪着的三个军官——其中一个胳膊上还带着伤,头抬都不敢抬。 “兵败这件事倒没什么。”鲁恰的语气看似平和下来,不过这明显是在为后面的暴怒读条—— “你们兵败了,就可以拿欧费蒙德里奇卿——不,神殿上现世神安排的贡品货船动手泄愤么?谁给你们的胆子?!” 如果那一天,韦杰里在受惊之后没有选择轻生,又或是商团的成员没有在门东市大酒店门口一边打滚一边担任精灵登场的配角,又或是门东市的研究者能够提前拦截下韦杰里的尸体,不至于耽搁到次日午前……任何一个变量只要有变化,都不会让商团的船队刚好在他们认为的安全区,双月教会控制区的一个小镇码头里歇息的时候遭到西征军败亡魔法师们的抢劫。 一路狂奔,离开了大部队而且决心不再回到前线的近百个溃兵就刚好在船靠泊在码头路过这里。居民为了保命送上的粮食衣物倒是让他们衣食无忧。 可是他们背后不仅有可能有正在追击的西埃尔塔军,更是有西征军其他部队搜罗残兵的队伍。他们要一路向东回到海滨,逃到它国去隐姓埋名或者直接溜回双月教会治下的最快方法就是搜罗一条船,控制其上的船员,直接顺流而下,那可真的就是日夜兼程了。 这场“抢劫”比起土匪的同类行为那可是天差地别。虽然这里是直属地区里还算平靖的地方,居民过得比起帝都加西亚都要好得不少,但是那一晚他们几乎是无法入眠。因为各类魔法交错的响声几乎把整个码头掀将起来。 要知道船上的船员无一例外也都是魔法师,论水平而言还比码头上的溃兵们来得高。从第一个试图攀爬船舷被冰打下的滚刀肉开始,警觉起来的商团船员和志在必得的溃兵之间的战况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船上人自船的那头取水聚成冰柱,冰球辅以风系魔法就是对着岸上一通狂砸;码头上和建筑物顶的魔法师自然也拿出看家本事。要么突然的狂风吹得船只摇摇晃晃,要么就是利用空间移动魔法的家伙瞬间拿着魔杖出现在船上点翻一个敌人后被狂殴…… 可惜这些想要入侵乘船入侵者的入侵者,忘了最大的一个问题。面前抵抗他们的多是中下层的船员,而上层船员和部分轮休的中下层船员则在城内…… 当尤斯曼沙带队赶回码头时,战况基本已经彻底倒向了商团这边。而狠下心的溃兵眼见什么都得不到,居然丧心病狂地开始一齐用火系魔法灼烧船只——虽然第一个喊出这个意见的人刚兴奋地叫喊后不到五秒就被土中冒出的尖刺穿透了半边身体。 船队损失了一艘船,和上面的一半货物。而进攻船只的溃兵半数被干掉,三成投降,剩下的二成则不知去向,气犹未消的尤斯曼沙干脆就把新仇旧账一齐发,还纵容下属对着这些个俘虏拳打脚踢,一伙人很是解了从门东市带出来的,由异界人施加给他的压力。 经过加西亚的商团最终向鲁恰汇报了这一件大事。本来他听闻魔法师部队全线溃败,西埃尔塔部队又在直属地区西部扎营,修建道路的消息已经愁眉苦脸足足两日有余,冥冥之中他都可以看到有一顶大锅从欧费蒙德里奇所在的东方扣来,然后他很是英明神武地大手一挥,这锅就刹那间裂成几半,稳稳地扣在了魔法师战团的指挥官们身上。 现在这黑锅可扣稳了。鲁恰面前的三个军官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头也不敢抬——多半是因为被锅压着,这锅大可以讲到大不敬,小也要起码是统御不力乃至渎职,着实是有点儿重。 说实话,他的暴怒完全是因为之前的战况引发的惯性作用。魔法师部队此番一调动到前线不久就吓破了胆似的奔逃回后方,对于鲁恰所代表的派系而言,嘲笑与不屑是妥妥的占第一位,而恐慌和不安则稳稳地排在后面。而后面的这件丑闻,就连高高在上的高阶魔法师小队脸上也挂不住。 一旦部队溃败,西征军来个“为害乡里”也好,“潜逃回国”也罢,上上下下都是可以装聋作哑的。只要能胜,大家都会对此视而不见,见而不记——谁能保证自己没有失足摔倒的一天呢? 但眼下事情就大不一样了。西征军连遭败绩,虽说战事在丢了加西亚之前倒都还可以接受,但是就现况来看,加西亚能够在魔粉收齐之前保住那就是天大的功绩。而溃逃的魔法师们招惹不起西埃尔塔,更拿土著揉捏不出几滴水,居然打起了商团的主意。只消这船往东一走,不交上四百五十条命谁也保不住这些个废物了。 “你们也就是还能活到总监不知道的时候。”鲁恰背过手去面对商团的代表尤斯曼沙,只给面前跪倒的三人留了一个屁股影儿,“还是我无能,约束不住这群废物……给您添麻烦了。” 尤斯曼沙的级别比鲁恰远低。可是这商团乃神殿钦点的搬运工,这番来到加西亚不是先吃睡玩而是先来“告御状”,这怨气鲁恰不低头消得去么? “将军,错不在您,请不要太过自责。”尤斯曼沙也算是知道军中矛盾的人,他可以感觉到表面上怒气冲天的鲁恰现在是在狂笑——可惜他还得陪着这位将军演戏。 欧费蒙德里奇的病在他听说西征军魔法师部队溃败之后就好得非常快。到了鲁恰正在装着大发雷霆对着他不喜欢的魔法师战团部队漫天要价的时候,欧费蒙德里奇已经能够和平常一样坐着马车和他的艾连娜一齐去视察魔粉枪部队的训练情况,实在是可喜可贺。 城中颇有不少声音说他是在听说了魔法师部队败亡的消息之后一惊把病魔赶走的,这么说其实听起来还算是褒义的——更有人直接指明了他是为西埃尔塔卖命,直接把精锐送进了异界人的包围圈,这对他来说是大捷,病焉能不好? 的确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天就又出现在了街道上,而这半天的时间,前线溃败的消息也人尽皆知,本来腾贵的粮食又涨了一小节。 欧费蒙德里奇倒是对这件事不甚在意。他只是关照手下对城里新冒出来的几个散发新闻的大舌头要好好处理一番——必要的时候让他们消失。 南部十五城的新铸货币方案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这件事无需他再去做什么决定——若是他们自己拿不定主意,等着我来给他们做最终定夺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那这群商人活该全部横尸街头,欧费蒙德里奇是这么想的。 他关心的只有他培训的魔枪部队。单论生活条件,他调用的物资甚至平摊人头上到要比西征军还要多,部队每天都能开荤。而厨房和仓库更是他的心腹轮流监管,之前已经有妄图偷走鲜鱼的希尔齐本地厨师被欧费蒙德里奇的手下拖到军营门口吊在门上示众——比起吃兵血的军队惯例,这里实在是一方净土。 训练方面,魔枪队的强度也是毫无争议的最高水准。第一批士兵的枪早已被打烂,尽管经过修补和更换部件之后有的枪还能堪使用,但是枪管寿命摆在那里。在经历过几次回收枪射击炸膛的小伤亡事故后,工匠们不得不停止了对回收枪的最后一丝压榨。 每天的射击训练之后,自有魔法师前往靶场那被打得密密麻麻的,安放靶子的土墙和地上收集铅弹——魔枪队的训练强度尤其是体现在射击次数上的。 工匠们也在不停创新。最早的手工打制枪管尽管表面带着漂亮的花纹,但早已不能满足逐步增大的生产需求。工业化的萌芽就是发端于不断增长的需求,欧费蒙德里奇的手下就是最终走进了红龙团走过的“邪路”。 更多的魔粉和木柴消耗换来的是加快的生产速度,这是欧费蒙德里奇和工匠们都乐见其成的一桩好事。 从魔法傀儡的大铁锤取代了工匠们自己的小锤开始,再到被误伤的工匠不满地改造了这套锤具,改成让魔法傀儡把锤拉高,由工匠自行控制落锤的时间,效率的提升是无止境的。 为了让坩埚钢更快地产出,工匠们改良了炉膛的结构。烦恼于每把枪都要用不同的阶段校验和配上铅弹模具,工匠们开始商讨如何让所有的枪管一模一样——这催生了统一化的内径模具原型,和每根枪管固定的用料重量…… 虽然在加工上还有公差,但这毫无疑问已经走出了工匠作坊式的手工制造,向着工厂迈进——确实已经占用了几乎整个农庄空间,有向外发展趋势的兵工厂再也不能用作坊相称,在西埃尔塔之外,它就是名副其实的工厂。 第五十一章 结果很糟 “你们好好看看,你们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啊?说话啊?!” 鲁恰火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而台下深深跪着的三个军官——其中一个胳膊上还带着伤,头抬都不敢抬。 “兵败这件事倒没什么。”鲁恰的语气看似平和下来,不过这明显是在为后面的暴怒读条—— “你们兵败了,就可以拿欧费蒙德里奇卿——不,神殿上现世神安排的贡品货船动手泄愤么?谁给你们的胆子?!” 如果那一天,韦杰里在受惊之后没有选择轻生,又或是商团的成员没有在门东市大酒店门口一边打滚一边担任精灵登场的配角,又或是门东市的研究者能够提前拦截下韦杰里的尸体,不至于耽搁到次日午前……任何一个变量只要有变化,都不会让商团的船队刚好在他们认为的安全区,双月教会控制区的一个小镇码头里歇息的时候遭到西征军败亡魔法师们的抢劫。 一路狂奔,离开了大部队而且决心不再回到前线的近百个溃兵就刚好在船靠泊在码头路过这里。居民为了保命送上的粮食衣物倒是让他们衣食无忧。 可是他们背后不仅有可能有正在追击的西埃尔塔军,更是有西征军其他部队搜罗残兵的队伍。他们要一路向东回到海滨,逃到它国去隐姓埋名或者直接溜回双月教会治下的最快方法就是搜罗一条船,控制其上的船员,直接顺流而下,那可真的就是日夜兼程了。 这场“抢劫”比起土匪的同类行为那可是天差地别。虽然这里是直属地区里还算平靖的地方,居民过得比起帝都加西亚都要好得不少,但是那一晚他们几乎是无法入眠。因为各类魔法交错的响声几乎把整个码头掀将起来。 要知道船上的船员无一例外也都是魔法师,论水平而言还比码头上的溃兵们来得高。从第一个试图攀爬船舷被冰打下的滚刀肉开始,警觉起来的商团船员和志在必得的溃兵之间的战况就直接进入了白热化。 船上人自船的那头取水聚成冰柱,冰球辅以风系魔法就是对着岸上一通狂砸;码头上和建筑物顶的魔法师自然也拿出看家本事。要么突然的狂风吹得船只摇摇晃晃,要么就是利用空间移动魔法的家伙瞬间拿着魔杖出现在船上点翻一个敌人后被狂殴…… 可惜这些想要入侵乘船入侵者的入侵者,忘了最大的一个问题。面前抵抗他们的多是中下层的船员,而上层船员和部分轮休的中下层船员则在城内…… 当尤斯曼沙带队赶回码头时,战况基本已经彻底倒向了商团这边。而狠下心的溃兵眼见什么都得不到,居然丧心病狂地开始一齐用火系魔法灼烧船只——虽然第一个喊出这个意见的人刚兴奋地叫喊后不到五秒就被土中冒出的尖刺穿透了半边身体。 船队损失了一艘船,和上面的一半货物。而进攻船只的溃兵半数被干掉,三成投降,剩下的二成则不知去向,气犹未消的尤斯曼沙干脆就把新仇旧账一齐发,还纵容下属对着这些个俘虏拳打脚踢,一伙人很是解了从门东市带出来的,由异界人施加给他的压力。 经过加西亚的商团最终向鲁恰汇报了这一件大事。本来他听闻魔法师部队全线溃败,西埃尔塔部队又在直属地区西部扎营,修建道路的消息已经愁眉苦脸足足两日有余,冥冥之中他都可以看到有一顶大锅从欧费蒙德里奇所在的东方扣来,然后他很是英明神武地大手一挥,这锅就刹那间裂成几半,稳稳地扣在了魔法师战团的指挥官们身上。 现在这黑锅可扣稳了。鲁恰面前的三个军官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头也不敢抬——多半是因为被锅压着,这锅大可以讲到大不敬,小也要起码是统御不力乃至渎职,着实是有点儿重。 说实话,他的暴怒完全是因为之前的战况引发的惯性作用。魔法师部队此番一调动到前线不久就吓破了胆似的奔逃回后方,对于鲁恰所代表的派系而言,嘲笑与不屑是妥妥的占第一位,而恐慌和不安则稳稳地排在后面。而后面的这件丑闻,就连高高在上的高阶魔法师小队脸上也挂不住。 一旦部队溃败,西征军来个“为害乡里”也好,“潜逃回国”也罢,上上下下都是可以装聋作哑的。只要能胜,大家都会对此视而不见,见而不记——谁能保证自己没有失足摔倒的一天呢? 但眼下事情就大不一样了。西征军连遭败绩,虽说战事在丢了加西亚之前倒都还可以接受,但是就现况来看,加西亚能够在魔粉收齐之前保住那就是天大的功绩。而溃逃的魔法师们招惹不起西埃尔塔,更拿土著揉捏不出几滴水,居然打起了商团的主意。只消这船往东一走,不交上四百五十条命谁也保不住这些个废物了。 “你们也就是还能活到总监不知道的时候。”鲁恰背过手去面对商团的代表尤斯曼沙,只给面前跪倒的三人留了一个屁股影儿,“还是我无能,约束不住这群废物……给您添麻烦了。” 尤斯曼沙的级别比鲁恰远低。可是这商团乃神殿钦点的搬运工,这番来到加西亚不是先吃睡玩而是先来“告御状”,这怨气鲁恰不低头消得去么? “将军,错不在您,请不要太过自责。”尤斯曼沙也算是知道军中矛盾的人,他可以感觉到表面上怒气冲天的鲁恰现在是在狂笑——可惜他还得陪着这位将军演戏。 欧费蒙德里奇的病在他听说西征军魔法师部队溃败之后就好得非常快。到了鲁恰正在装着大发雷霆对着他不喜欢的魔法师战团部队漫天要价的时候,欧费蒙德里奇已经能够和平常一样坐着马车和他的艾连娜一齐去视察魔粉枪部队的训练情况,实在是可喜可贺。 城中颇有不少声音说他是在听说了魔法师部队败亡的消息之后一惊把病魔赶走的,这么说其实听起来还算是褒义的——更有人直接指明了他是为西埃尔塔卖命,直接把精锐送进了异界人的包围圈,这对他来说是大捷,病焉能不好? 的确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天就又出现在了街道上,而这半天的时间,前线溃败的消息也人尽皆知,本来腾贵的粮食又涨了一小节。 欧费蒙德里奇倒是对这件事不甚在意。他只是关照手下对城里新冒出来的几个散发新闻的大舌头要好好处理一番——必要的时候让他们消失。 南部十五城的新铸货币方案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这件事无需他再去做什么决定——若是他们自己拿不定主意,等着我来给他们做最终定夺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那这群商人活该全部横尸街头,欧费蒙德里奇是这么想的。 他关心的只有他培训的魔枪部队。单论生活条件,他调用的物资甚至平摊人头上到要比西征军还要多,部队每天都能开荤。而厨房和仓库更是他的心腹轮流监管,之前已经有妄图偷走鲜鱼的希尔齐本地厨师被欧费蒙德里奇的手下拖到军营门口吊在门上示众——比起吃兵血的军队惯例,这里实在是一方净土。 训练方面,魔枪队的强度也是毫无争议的最高水准。第一批士兵的枪早已被打烂,尽管经过修补和更换部件之后有的枪还能堪使用,但是枪管寿命摆在那里。在经历过几次回收枪射击炸膛的小伤亡事故后,工匠们不得不停止了对回收枪的最后一丝压榨。 每天的射击训练之后,自有魔法师前往靶场那被打得密密麻麻的,安放靶子的土墙和地上收集铅弹——魔枪队的训练强度尤其是体现在射击次数上的。 工匠们也在不停创新。最早的手工打制枪管尽管表面带着漂亮的花纹,但早已不能满足逐步增大的生产需求。工业化的萌芽就是发端于不断增长的需求,欧费蒙德里奇的手下就是最终走进了红龙团走过的“邪路”。 更多的魔粉和木柴消耗换来的是加快的生产速度,这是欧费蒙德里奇和工匠们都乐见其成的一桩好事。 从魔法傀儡的大铁锤取代了工匠们自己的小锤开始,再到被误伤的工匠不满地改造了这套锤具,改成让魔法傀儡把锤拉高,由工匠自行控制落锤的时间,效率的提升是无止境的。 为了让坩埚钢更快地产出,工匠们改良了炉膛的结构。烦恼于每把枪都要用不同的阶段校验和配上铅弹模具,工匠们开始商讨如何让所有的枪管一模一样——这催生了统一化的内径模具原型,和每根枪管固定的用料重量…… 虽然在加工上还有公差,但这毫无疑问已经走出了工匠作坊式的手工制造,向着工厂迈进——确实已经占用了几乎整个农庄空间,有向外发展趋势的兵工厂再也不能用作坊相称,在西埃尔塔之外,它就是名副其实的工厂。 第五十二章 这么搞,吃枣药丸 如果不能增产,体系内部就只能通过资源换手来达成体系的延续。当左手换右手的把戏演到死胡同,小丑尴尬地面对三面通天的墙壁时,他除了下台一鞠躬,别无他法。 埃尔塔帝国——全名是埃尔塔-西拉威亚帝国,也只是这场演不完的戏里头某一场的小演员而已。富农逐渐掌握财富蜕变成庄园主甚至进入当地行政者的行列,开国时代平均且富余的土地资源在人均数目减少的前提下开始向一侧倾斜。当小农变成有饭吃的农奴,有饭吃的农奴变成没饭吃的农奴,这些农奴要么被剿灭——要么农奴站起来和失势领主一起推翻现在的秩序。尽管这个阀值数每一次轮回都不一样,但是解决方法无一都是从人口上动手的。 在外力压迫下的欧费蒙德里奇不能把压力转向给国内的军队,更不可能直接一挽手直接把锅推给座上的现世神。他只能尝试自己在埃尔塔大陆上顶住异界人的坚船利炮,否则他就只有兵败身死一途。 所以他走上了这条他自以为正确——实际上也正确的道路。 然而他还不知道,万里之外的神殿下已经有人彻底把他划入另册。 “消息属实?” “几个大主教都点头了。这件事情是按照‘西征军求援’的名义办的,神座上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什么?”靠路旁的年轻人惊讶地捂住了嘴。“几乎等同于埃尔塔西征军规模的军队,包括数名主教阶层在内的首席大魔法师团,还要撤换监军和主将,这看起来像是求援么?” 这边穿着华丽的主教服的长须男人也摇了摇头:“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欧费蒙德里奇卿拿走了所有的功劳,还私立新军,不换他换谁?哎,按我说,你这个朋友要直接求援也好啊,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长须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各个部门之间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年轻人却早已都在想着怎么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他的朋友。 “诶,儿砸,儿砸!你有在听老夫说话么?” 佐夏猛地一震反应过来——他的这波发呆起码有二十步的距离。 佐夏的父亲见状摇了摇头,拍了下佐夏的肩膀:“儿砸,爹知道你在想啥。欧费蒙德里奇家与我家是世交,我不是不想保他家儿砸,只是……” “我知道,自己的安危最重要。”佐夏一把握住了他父亲的手。欧费蒙德里奇还有亲妹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佐夏家只有他一个独子,由不得他乱来。 “你能明白自是最好。”佐夏的父亲捋了捋胡子,露出了微笑。“欧费蒙德里奇家烈火烹油,不是什么好势头,你还是继续在你的位置上好好行走吧,安稳着活下去才是真啊。” 安稳?佐夏抬头看了看天上掠过的空舰。这座城市,这个岛虽然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是还能保持多久呢?他的女友用巨资买下的长筒袜和黑色连衣裙,刚刚经过的商店里最显眼的货架上摆着的玻璃花瓶,这个世界已经在悄然地变化了,只是还有人还没有察觉而已。 “像欧费蒙德里奇那样靠金银一点点去从贪得无厌的异界人手里挖东西出来,有什么意义呢?”二人在街道上边走边聊的时候,他们的上空已经有人在说服不愿意出兵的“顽固者”。 “伊米比泽罗卿,留一点功劳给年轻人吧。”将军打扮的男人面对窗子,看着空舰外密布的岛上建筑,双手背在背后。“其实我觉得异界人并不是不能引入我国我教的体系……惹下罪孽的是埃尔塔,与我们又没有多大干系。” “可神座上的不愿意啊。”矮小的祭司伊米比泽罗用冒着冷气的话语切断了将军的意见。“你这句话传出去,那可是一个稳稳的大不敬哦。” “他们也不见得愿意让你们去动西征军的总监啊。”将军豪迈着抚着窗框回答道。“我说过的,给年轻人留些建功立业的空间,将来也好相见不是?” “哼。”祭司有一些些不开心了。“反正我是来告诉你,这兵由不得你不调。连你脚下的空舰都要调到埃尔塔,更何况你麾下的那万把兵呢?” “教都也不要了?”将军猛地转过身来。“这等大事怎的没有经过现世神大人定夺?” 祭司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现了极诡异的笑容。咯咯的声音引得浑身不乏阳刚之力的兰卡斯卫戍部队守将都不寒而栗。 “五艘空舰都要加入对异界人的围剿。第六艘倒是要是留在兰卡斯侍奉现世神们。调令已经经过现世神批准,将军你这点力量还要我来亲自劝说,算看得起你了吧?” “是是是,承您厚爱”将军敷衍着迎面而来的威势。“那么这个架仗,首席法师团和禁咒研究会岂不是也要?” “全员出动。”祭司手一划,“必要的时候我也会上战场,你一定之前觉得我是那种放任年轻人冲锋陷阵,自己拿好处的人吧?” 被说中了的将军微微一窘。“你们做的决断不小,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没有如果……”看似老奸巨猾的祭司也走到窗前,望着延伸到远方的城区沉默了好一阵子。 “能飞的机器,掌握了我们所不能了解的力量,欧费蒙德里奇还在与他们委以虚蛇,拖延时间,这是一个将领该做的事情么?我可以肯定对方也有神灵的力量,如果失败了,那我们的现世神是异界神灵的对手么?” 卫戍将军猛地一震。通常人都是想着败了之后如何应付现世神的责难和下面人扩大化的处理,以至于不像曾经的红龙之国直接经手人那样悲剧。但是面前这位祭司直言神都可能解决不了这批异界人——这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他们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么?” “论在双月教会里的实力而言,魔法也好体力也罢,现世神大人们确实都比我们优越不少。但是你还记得么?他们只是神界里坠下的代理者而已。” 这一句话是写在教义里头的,将军也自然清楚,点了点头示意祭司继续说下去。 吹进窗子的风把祭司帽子吹歪,他扶正高帽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们所了解的,神大人们的战斗力还不如精灵。单纯从魔力的使用来说,两者之间差了不是一个层次。” 将军大骇,脸色整个都变了。 “别太惊讶。这一层秘辛现在教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若不是你我是老相识,我也不想透露与你。”祭司挥了挥手。 “所以我们必须去尽全力试试看异界人到底有多大能量,若我们尽全力也无法把异界人降服或是赶回传送门另外一端,那么现世神大人来也没有多大用了。” 将军开始反应过来,他衣服上的鎏金装饰纹开始随着肩膀不住颤抖。“既然精灵的战力比现世神大人们还要强大,那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去把异界人清除出去呢?” “精灵的宗旨是‘保护人类’,教典当中说他们也是造物主派遣而来的护卫者,想必是对面的人已经被他们认可为我们的同类了。” 这条短短的消息一旦放出,也够整个双月教会消化一阵,祭司却自顾自地继续分析道:“如果放任异世界人来‘惩罚’双月教会,是造物主的选择,那我们除了使出这全力的一击还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败了就是败了,胜了就是胜了,就是这么简单?”将军喃喃着得出正确答案。 “对,就是这么简单。” 空舰依旧在浮空术和风系魔法作用下前进,象征着双月教会最高魔法水平的空中巨舰就算是出现在现代也会让人驻足观看。这些只用作千岛之间高规格出行的交通工具居然也要投入战场,这也难怪卫戍将军要大吃一惊。 “当然在此之前,我们也会给欧费蒙德里奇翻身的机会。”祭司笑了笑,从手中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张纸,“他家长的面子大,就算撤换了总监我们也会留他条活路,不过如果是如传闻一般他通敌那就救不了他了。这是我们准备寄给西征军的公开信,你可以稍微过目一般。” 小纸片经过枯老的手指一弹,轻妙地飞到了将军的手上。他雄壮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摊开纸片,随即一目三行地阅览了一番。 “活路还是有的,就是窄了些嘛。”将军一脸惨白的神色还未褪去,他不是不知道面前挚友给他的既是实打实的劲爆内幕,也是无声无息的警告——误了教会存亡的大事,欧费蒙德里奇的今日毫无疑问就是你的明日——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不觉得这样会把年轻人逼反了吗?”。 “家人在这里,他怎么敢反?”祭司故作轻松地笑了。“再说了,他只要敢把造反这个词的第一个音念出来,自然会有窥伺他宝座的人上去帮我们搞定的。他自己是做这一行的,不至于不清楚这问题吧?” 第五十三章 不打仗,来搬砖 那条活路的条件实在是过于苛刻了。 “力保加西亚不得失守”——不熟悉埃尔塔地形和眼下战况的人只会觉得那是一个首都而已。靠着首都一般有的高墙和重兵,又怎么会失守呢? 这句话只是一个指代而已。若加西亚外围城市全部丧失,水路再被封锁——那么城内的守军又能如何?外面食粮充足,大可以把鲁恰和他的部下们围到下个世纪。 这句话的意思是起码要让欧费蒙德里奇守住加西亚和外围都市,不至于被打包围。 然而鲁恰面前的消息却不甚乐观——就算这封最后通牒还在路上,首都加西亚必须直面西埃尔塔兵锋的日子也不远了。 西埃尔塔在境内连接到境外兵站的道路项目大兴土木,动静大到双月教会的探子也混了进去——虽然他并不能在明晃晃的刺刀,和遍布工地的巡查兵下动手脚,但是传出些情报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混进去的探子不止是一个,而是很多个。他们也不是串联地混进同一个工地,而是好多工地都混进了教会探子……不过这件事无论军方还是主导工程的临时办公室都表示无所谓——让这些探子在担任基础劳动力的空隙把消息传出去未必没有什么不好,为此军方档案室还专门借打乱工程队的机会把探子放到了全是士兵构成的小组当中,当然这些士兵已经经过了专门培训,不至于对亲爱的客人打草惊蛇。 工地实在是太多了。西征军留下的据点需要被改建为前线兵站,兵站和兵站之间还有道路相连接——尤其是密涅瓦河一线,河运成为了重要的支撑点,从这里延伸出补给线显然要比直接从西埃尔塔境内伸出道路方便得多。当然,完成了地面硬化和基础设施铺设的前线兵站今后还能再改为农业区的支撑点,所以工程量也就相应增加了。 而出乎意料的,在前线的筑路工地不仅招来了不少已经被西征军逼得隐进山林村落的埃尔塔人,还招来了不少没饭可吃,往西不敢往东无路的西征军魔法师。 为了混一口饭吃,连魔杖法袍都找地方埋起来只留下破布烂衣的西征军魔法师比一般战士的战斗力还要低——起码战士没了刀剑还会耍耍拳脚,魔法师没了魔杖——或者有魔杖无魔粉,比那些在山林当中摸打滚爬的农夫猎户还要不如。 这点弱势在筑路,修桥,修建码头等各地的工地上把他们的身份暴露无遗。埃尔塔人当了几个月的苦哈哈之后虽然黑了些瘦了些,但是还是扛得动水泥包,推得动双轮斗车,翻得动水泥浆的。反观混进来的魔法师,有些连装满了沙的铲子都拿不动或是不得要领……扛着水泥包走上几步就哭爹喊娘,连推车都要比其他人慢上一节。 补给还未落实的那几天,工程队除了从西埃尔塔直接调动过来的职工之外,当地征调的工人都是以压缩干粮佐冰冻菜度日——把压缩干粮投进大锅和蔬菜煮成的糊糊,顶多十人份再打上两个蛋的“大餐”对于苦哈哈们而言是美味佳肴,以至于开饭时不得不请来士兵维持排队秩序。这时候只需看看有气无力的,脸上刻着一个大写懵逼的,捂住肚子一阵反胃的都是谁,就可以把苦哈哈和混进来的魔法师们分辨出来。吃惯了大鱼大肉,起码也要是精面的他们又怎么能理解夹在西埃尔塔前线和直属地区农奴之间的劳苦大众的牙口呢? 他们的特征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以至于没过多久这些“偷懒分子”全部被安排进了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小组里,由专人负责监工。 “十六号!说你呢!给我起来!”担任监工的埃尔塔陆军士兵自然不会因为面前的人是魔法师而稍有仁慈。“再不起来,你们这一组人中午都没饭吃!十五号,你不劝他一下? 十五号,确切的说是莱莫察切尔斯,对着他的部下狠狠地踢了脚沙子——他肩上的沙包也很重,他要是真的屈下膝盖去“劝”奎克——也就是那个现在蹲在地上,倚着装满沙子的水泥袋喘着粗气的十六号——,他估计自己也起不来了。 “你小子赶紧起来,因为你吃不上饭你就惨了!”眼见得沙粒都窜到奎克头顶上,他依旧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气喘如牛,而旁边的监工一脸坏笑逼得越来越近,莱莫察切尔斯不得不打断呼吸节奏,骂了出口。 这个标段要求在旁边的小山包上建造一个简易的信号塔基站。信号塔可以由直升机来吊运,那么基座需要的水泥,砖头,沙包,乃至钢筋谁来扛上山?当然是我们的西征军魔法师同志了。 作为监工的士兵是完全清楚面前几个小组里头工人的身份。他收到的命令也很简单——收起仁慈,让这些混蛋们完成其他工人根本完不成的任务,否则就处罚他们。 处罚有很多种。例如第二天他们要起得比所有人都要早,然后继续和前一天没有昨晚的工作谈笑风生;又例如今天扛上山顶的沙包够不上任务数,那么他们就必须得继续干到做完为止。当然,补给正常化之后的烙饼,午餐肉,乃至犒劳时候的鲜肉他们是吃不上了——也没有人会给他们留一口,最多只是收工之后投进锅里的,可怜的几块压缩干粮。毕竟这些魔法师们多年养成的肥膘摆在那里,不削你削谁? 大概是想到没饭吃比较打紧,晚去估计只能混到烙饼没有肉,第四组十六号劳工奎克这才满眼金星地靠着袋子直起腰板来。 “这才对嘛,我们工人是有力量的!好好干,今晚你们才有肉吃!”监工士兵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赞扬地说了一句。 “看什么看?你们也想今晚没饭吃?赶紧走啊!”就在此时,另一队劳工从停在路上的第四组身边往上爬,而这些劳工仅仅是把头往右侧稍微歪了歪就遭到了后面监工的怒斥。 从后面的台阶赶上来的是第五组。不过第五组的监工一边骂着,一边倒是给站在台阶旁的第四组监工递上了烟。 “哎,这些个爱偷懒的工贼……排长你辛苦了。” “都说了在这里别叫我排长。”四组监工接过卷烟,另外一只手就掏出了打火机——他的这个部下没有排长的纪念款打火机,点烟要用火柴,所以要用排长的打火机帮他点烟。代价也很容易,一根最便宜的“团结”牌香烟就可以了。“你们组今天做了多少了?” “起码还有两趟。”五组监工深吸一口,“这些个兔崽子磨磨蹭蹭的,算准了吃饭的点儿。别的不会,偷懒倒是学得顶快。” 二人慢慢地跟着队伍往上爬。他们倒是不用担心这些个“劳工”会逃跑——契约已经立下,他们要是没做满约定好的时间擅自逃跑,任何举报的人都可以获得奖励——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队伍里出那么一个逃跑分子,自己又是最先举报的那个人。 “你待会给他们训训话不就得了嘛。”排长吐出一个烟圈,邪魅地笑了笑。“本来每天做完也要来个总结什么的,咱们要让他们认识到错过末班大饼的是他们自己偷懒——” 被二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根本传不到前魔法师们的耳朵里,些许突兀的字眼稍一传远就被山风吹得一点不剩。 “排长你真行!那就这么定了……对了排长,你这还有几趟?” “一趟。”排长把烟头在地上磨了磨,火星彻底熄灭之后才装进腰间的袋子里——随地乱丢烟头的话要交检讨,在野外更是要关禁闭的。这个习惯早就有人用前途的代价逼他们养成,任何人要手指一弹之前都要想想自己的后半生。 “我擦,你还真会毒害劳动人民!排长我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种人……” “前面的别偷懒!想想你们的肉!”他笑了笑,继续小跑追上队伍,“没有狠了劲的敲打他们,他们晚上吃啥?像你那组那样吃糊糊?人总是要给点希望的嘛。” 山顶的民工们倒是对这些天天都在承担搬运工作的可怜蛋知根知底。晚上他们都能坐在一起和埃尔塔来的职工看那个叫做“电视”的神奇玩意儿,唯独这些奇怪的可怜蛋不行。晚饭也一样,无论他们做到多少,负责他们的监工和工头总会要求他们提前留出时间整理工具,准备吃饭——确保饭点大家都基本到位才开锅。 而这些最累的搬运工总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挪进食堂,没有人会等他们。就算今天剩下食物,也有人会安排给夜班的职工或是直接分给今天承担重劳动的埃尔塔民工——颇有几分“宁与家奴,不与外人”的意思。不少民工不止一次亲眼看见这些日渐瘦削下来,变得不再细皮嫩肉的家伙们吃着和他们刚来时一样的糊糊……可以这么说,除了医药还算充足,这些妄图浑水摸鱼的入侵者们依旧是难逃法网。 第五十四章 后宫里的腾腾大火 探子们多数是埃尔塔本地人士——混迹在普通民工队中的他们自然也把这些被严密监视的,明显不是苦哈哈的情况记录下来,发到了鲁恰手上。 而鲁恰对于这些擅离队伍的家伙的评价只有一句话——咎由自取。 部队被打散并不是什么要吃大苦的事情。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编制被打散是很正常的——归建也自然不会碰得一鼻子灰。这些魔法师的行为不能用畏上来理解,他们畏惧的是战争本身。 而选择逃离战区,又被敌人的丰厚条件吸引而自投罗网——想到这里的鲁恰不由得拿拳头砸了桌子,这些魔法师的脑袋也太魔法了吧?不过联想到胆大包天的,胆敢抢劫教会商团船只的傻蛋,这些魔法师倒是只害了自己,听起来好像值得赞扬一番? 战士派倚重的是战术,谋略和力量,而魔法师们总自负地以为用强大的魔法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而现如今,战士阶层或者还能在逃跑时用双腿跑出一片世界,用双手让自己在荒野当中活下去——魔法师恐怕就难了。 “难道不去把他们救回来么?”那时候,得知部下还在工地里活着的战团将领是这么急迫地向鲁恰反问的。 “战力不精,自己还想着脱离战场苟且偷生,这不是他们所应得的下场么?”鲁恰的回答亦是斩钉截铁,他是乐见于军内的魔法师吃瘪的——更何况这于情于理确实就是这样。 “元帅大人说的不错,可是再这样折磨下去,这些教国的精英会……”死这个字被压在了鲁恰下属的喉咙当中,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要不然你去救援?”鲁恰瞪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下属。“要是他们肯跑回来,至于送命吗?”。 抛开这些,探子们送来的情报逐渐在他面前画成了一条线。这条线在地图上左突右进,盘旋曲折,变成了道路网的形状。 “埃尔塔人难不成要把路修到加西亚,然后攻城?”他捏着几份抄写过的报告,自言自语道。军队也要修路的行为让他很是不解。难道说是他们修路方便进攻加西亚失败然后逃亡?不可能啊。 异界人的套路总是让他看不破。自己费力组织起来的加西亚防御战,最后又将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呢?想来自己也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而已。要是他们真的把路修到加西亚城墙根下,他能怎么着?不过是把城门关紧,然后呢? 想到这里,他抬手把报告丢在案边,当下自有侍卫走来把这几张纸收走——鲁恰已经开始怀疑军中有西埃尔塔的叛徒,一直放松的保密工作这时候不得不重拾起来了。 征讨西埃尔塔的战斗不应该是像自己以前做的那样,如果叛军敢摆出堂堂之阵就面对面的击溃之,如果叛军躲躲藏藏那就直接大摇大摆地直捣黄龙,然后围困一个又一个他们的据点……本来是一样对手理应像土鸡瓦狗一般,很轻松的活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幅好像在别人的指挥下跳舞的模样? 好消息倒不是一点没有——据探子一并回报来的消息,魔粉地雷确实造成了西埃尔塔军起码三人阵亡的“大”战果,虽然人数不多,但这好歹是西征军取得的第一次有效的,可考的对敌杀伤,还迟滞了西埃尔塔军的前进速度。 鲁恰一直轻视了魔粉地雷的使用,而且他的下属没有向下面传达欧费蒙德里奇的“建议用法”——欧费蒙德里奇记得让魔粉雷保持距离,记得让挖坑的娃娃把最表面的土保存下来,直到最后铺上,唯独忘了他让派到前线的都是一群少爷兵,他们连挖坑都挖不好,更何况填坑呢。欧费蒙德里奇还有在他家庄园挖陷阱坑他姐的黑历史,这些在魔法研究当中钻破头的半吊子贵族,能有玩泥巴的经历么? 土系魔法能够快速挖坑,更能够用加速魔法让上面覆盖青苔。然而不正确的安放方式更让这些魔粉地雷快速失去效用。只有手挖出建议用法里头测量好深度的坑,然后好好的把挖出的土按原来的次序回填,才有能力对经过的敌人造成杀伤。 听闻总算把三个埃尔塔兵送上天的鲁恰赶紧往后方去函要求得到更多的魔粉地雷——第一批大量的魔粉雷都被遗留在了各个据点,魔法师们就算有时间带走土产也不愿意带走欧费蒙德里奇送来的这些“异端武器”,而且还是让魔法屈服于异端的“异端中的异端”。 好难得在坏消息的海洋里抓得这么一条好消息,鲁恰却愈发对魔法师们的忠诚和能力还有智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挖坑埋个雷的事情,差使埃尔塔的贫民去做恐怕都能比这些握着魔杖的傻帽儿来得好。”鲁恰在笔记里头用毫不留情的口气批判了魔法师们的废柴表现——这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欧费蒙德里奇和门东市方面的授意下,后方一度掀起惊天大浪的“埃尔塔义勇军”居然愿意和西征军坐下来好好谈,条件也很简单。义勇军不直接对西征军发起攻击,只不过是保证魔粉作物的正常采收,西征军要供给相应的粮食。这无疑是挟粉自重,然而已经无力发起新一轮进攻的西征军还是非常“屈辱”地同意了。 “这些刁民还是很懂事理的嘛。”鲁恰接过最后一份处理此事的善后报告,寥寥几字却让他心情大好——他们大可以把魔粉田全部一烧了之,占着它们要与双月教会谈条件保小命也是他们识时务。 报告用带了魔法封条的信封装着,封条脱落之后信皮就自然以不烫人的火焰烧成灰。寄信人显然希望这封信不会留下副本——看信人自然也不想,所以仅有一张的信纸上并没有做什么痕迹。 鲁恰看着面前的烛焰逐渐把信纸的大部分吞噬,才把空白的一角捏在废纸篓里。义勇军不闹了那自然是好事,可这条“好”消息是建立在居然有刁民敢抄起锄头镰刀,反抗教会的基础上——这放到几年前,几十年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 鲁恰的心思已经转到了争取援军这条道道上。然而争取援军就象征着他的前途道路到此为止,他敢么?还想靠着欧费蒙德里奇的那支传说中的新军搏一搏的心理,此时变成了他的最后一棵稻草。 全速顺流而下的后宫之火显然要比商团更快抵达希尔齐——欧费蒙德里奇被大老婆追得满城逃窜的传言已经飞遍全城,贵为总监的他和怀有身孕的她不顾身份与胎儿在大街小巷之间,砖瓦屋棚之上交替使用着飞行魔法,位移魔法和捕捉魔法展开追逐战的故事更是传得有板有眼,连欧费蒙德里奇自己听了都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娜伊奥并没有对艾连娜动手,后宫也并没有像外面疯传的那般在希尔齐的夜空里熊熊燃烧——欧费蒙德里奇只是和他的新欢一起跪在地上听了孕妇几小时的训而已。肚子已经少许凸出的娜伊奥早在帝都就听到些风声,到了希尔齐夫君带着新欢向她坦白的时候她倒是没显得几分失态——不过是脸有些黑而已。 他只依稀记得黑着脸的娜伊奥命令他和艾连娜跪下听训的时候太阳还挂得老高,而她说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其他的事情,欧费蒙德里奇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根本没有什么追逐战,更没有正宫争夺战…… 难道自己在那几小时唾沫大暴雨里失忆了? 娜伊奥贵为战团主将,天赋秉异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加上从小她的家庭几乎倾家荡产送她去各地培养,才有了她今天以平民出身力压众多魔法世家出身的女将爬到主将高位的美谈。 然而欧费蒙德里奇亦不是一般的贵族之后——若说娜伊奥在竞争当中甩下的世家,贵族多数是“省级闻名人物”。那么欧费蒙德里奇家这种长期只在神殿之下几层行走的贵族,对于她就是只能攀附,不能越过的高峰。 男儿未免或多或少有点“寡人之疾”,“后宫情怀”。双月教会神殿上更有“丛花身边过,手不沾片叶”的现世神——不过不管他临幸的女子到底有多少,无一留下神种倒是真的。 那些叱咤风云的各国大主教,各部门的管理者们也少则二三个,多则二位数地拥有着女性伴侣。 山云国的大主教养有大量男宠还是教会内“公开的秘密”——这位主教似乎已经不在乎他的风闻和继承人的问题,毕竟教会历史可是很清楚的写着,以前还有双向插头荣登大主教一位,他这种“专一的人”肯定不算什么。至于继承人,在男宠之中选一个即可。 娜伊奥应该庆幸她的这位贵族夫君不是什么双向插头——事实上她也正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艾连娜的锐气必须杀一杀,让她知道谁才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另一方面,既然欧费蒙德里奇的家室扩大计划她无法也无力阻止,那起码让她逞逞嘴上之快吧。 第五十五章 一鼓作气 娜伊奥真正迷惑的和大部分的魔法师一样,他的夫君摆弄的这个“新军”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到希尔齐之后的第二天,欧费蒙德里奇就带着她到了靶场,半炫耀半坦白地向她展示了他这几个月心血的结晶。 面前的步兵踏着整齐的步子,整齐划一地给步枪装弹,瞄准,射击。后面排的士兵自然地插在前排队伍的缝隙当中,在此之前前排的士兵就会小跑到阵列的最后排。 教会步兵的严整队列和魔法师的力量,此刻结合在一起。一阵阵响起的魔粉爆炸声和口号声震得娜伊奥有些头昏目眩。 “这就是你训练出来的部队?”娜伊奥瞥了后面星星眼的艾连娜一眼,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欧费蒙德里奇得意地点点头:“除了你的老公,还能有谁呢?” “连我都没有把握无伤突破那些弹丸的空隙。”娜伊奥挥动魔杖,微微加强了自己的动态视力之后得出了结论。“比风系魔法加成过的守城弩还要快的速度,这真的是魔法吗?”。 魔枪队侧面的指挥官在射击空隙大声地喊着号子,盖过了娜伊奥话语的末尾。 等到新一轮的枪声落下,欧费蒙德里奇挠着头发解释道:“这是把爆炸魔法封在容器当中,最后只留一个出口推动弹丸,姑且也算是魔法的力量吧。” 异端?一个词语蹦跳着出现在娜伊奥的脑海中,不过她很快努力摇着头让这个不详的字眼滚蛋了。魔弓手一般也是以风系魔法辅助箭的力量,这也不算异端啊。 是,魔枪不能算异端。但是制造魔枪的小工厂,娜伊奥是看不到的——欧费蒙德里奇也没打算给这个教会的虔诚拥护者参观这个近在咫尺的秘密。 这不仅仅是因为欧费蒙德里奇一直都在异端审判会任职。他的父亲告诉过他——异端不过是打击任何想要动摇双月教会统治基础的人的借口。这些人可以是想要和双月教会支持的中央政权对抗的乱臣贼子,也可以是在兰卡斯鼓吹神是谎言的小傻蛋,当然也可以是建立新秩序的红龙团。 说到这里他的父亲总要唉声叹气。红龙团的魔法指导者还是欧费蒙德里奇爷爷的挚友那一家里出的“叛徒”,现在也不知道生死。好好一个孩子成年之后就起码能够袭一个主教的位子,却在游历之中中了邪,跟了反贼去“闹革命”。 这都是欧费蒙德里奇的爷爷天天告诫他爸的内容——他爸又继续对他唠叨。直到他亲自到这个“教会的保卫者”当中任职,他才发现“异端”正如他的两个长辈所说,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和一顶帽子。 按标准来说,现在给他手里的熔铁炉提供热量的燃煤炉还是红龙团的遗产。妥妥的是异端了吧?不过在千岛各地都广泛地存在这种炉子,它们用于给热水浴室烧水——照异端审判会的标准,全世界满地的天德池都是妥妥的异端。但事实上是欧费蒙德里奇和同事,还有上司,总是喜欢下班之后到浴室里放放松,交流感情,有时候还要叫来几个侍女搓澡享受享受生活的美好——他们可一点都没觉得这是异端。 异端的标准对于双月教会的既得利益者来说,只不过是幌子和一顶可大可小,随时可以拿来打压任意人的帽子而已。但到娜伊奥这种“新兴贵族”身上倒是变成了忠贞不二的“尚方宝剑”,他们会尽一切狂热的力量去禁止这些“异端”。 欧费蒙德里奇的老婆啥都好,唯独这点让他自己都不大放心——所以他也不愿意把工厂内部炫耀给娜伊奥看,以免讨个没趣。三人在侍卫的陪同下,草草地看完了早上的操练就回城里去了。至于改良后的铁壳魔粉雷,和能够连射的魔粉枪的进展,欧费蒙德里奇只能残念地等到第二天再来看了。 与此同时,传送门基地这里也在围绕着欧费蒙德里奇的发明掀起狂潮。 一个拆开的魔粉地雷,和另一个仿制自它的剖面模型被摆在讲台上。投影仪则在不断循环魔粉地雷原理的动画。 “人都是会学习的。”台上的参谋绷着脸颊,“有些战友觉得我们面前的敌人永远都是弱鸡,永远都是NPC,永远都是LV.1,只要一顿炮击加上一轮排枪就什么都不剩。” 这次突入直属地区西部的作战总的来说十分成功。埃尔塔士兵和基层军官们自然是又一次欢庆他们在PLA教官和前PLA指挥官们带领下取得了奇迹一般的胜利,数万人的守备部队几乎是被他们狂奔地撵出防区,常常一个排的部队就能吓得埋伏的西征军阵脚大乱,发动千人规模的溃逃——而且还全是他们害怕的,敬仰的魔法师构成的部队。 全部的军人永久性减员都是因为那块手工埋设的魔粉地雷区。当场炸死三人,送医不治五人。这倒没什么——只有大半个班出事,在胜利的大背景中只是一点点小波纹。 魔粉地雷炸开了另一种可能性。教官和军官们有点惊恐地发现,他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尝试非对称战法。若是挖个陷阱让埃尔塔人踩倒还好,偏偏敌人拿出的是本位面至今仍在为害四方的地雷——要知道在东南亚,东非,中东,还有大量的地雷未来得及取出…… 也就是说,这八块新的墓碑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事实上他们会学习,他们会变通。他们可不是三十度就不出操的废物,他们有和我们一样的智慧和求胜的欲望。一旦用全新的战争思想武装起来,他们将会和我们的学生一样强大。但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他们的‘教师’。” 众人眼睛一亮。他们现在都把这传送门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同时他们也默认这世界上只有一个这样的传送门。若是来了第二个,那岂不是大乱斗的开始? “最严重的猜想就是我们的那个世界的某地开了一个传送门,这个门可能只能通过一个人,又或者这个人是单体穿越到双月教会的土地上,成为他们的军师。当然红龙团也多次表示这东西他们有设计图和方案,但是我们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不过魔粉地雷的样品实在是过于简陋。以装填传统爆炸药的角度来看,这东西也就是简单地把炸药包填在地里。双月教会若是在森林当中布置这样原理的绊发伪装树,伪装石头,那远比现在把魔粉地雷胡乱地埋在地里的威胁要大得多。 “若是国家层面意图对抗我们,埃尔塔军在前线应当是遭遇了各种制式地雷,而不是这种简陋到村办工厂做得都比它更好的爆炸物。看这笨重的青铜弹簧,这不是给我们的金属探测器送上目标么?” 投影仪忽地光影变幻,变成了各埋雷点实地拍摄的照片。 “他们埋设地雷的手法也极为低劣。各位应该都能看得出地上那些颜色和其他地块不同的位置代表了什么吧?这说明了什么?教会双月教会使用爆炸式陷阱的人可能只懂得兵器部分,而不懂得地雷的战术运用部分。由此再推测,我军应该在一段时间内还不会面对‘地雷战’的态势。不过我军也已经责成情报机构,让他们协助获取这位‘教师’的身份。” 魔粉地雷事件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工兵都紧急返回西埃尔塔驻地接受了反地雷课程。同时原本慢慢吞吞在准备的加西亚战役迅速被摆上日程——这个战争实验室已经实验出了预想外的事物。 所以埃尔塔陆军的各级军官都紧急乘直升机回到了这里。不仅是要总结突进战役的成败,而且是要为新一轮的加西亚战役做好准备。 三个步兵团作为先锋,沿当时西征军进军的路线一路推进到加西亚城下。期间要突破数个敌军防线和据点,还要接管三个挡在路上的大城市。 “西征军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就是沿着这条中路军的进军道路进行布置的。”另外一个参谋军官拿着激光笔对着航拍结果划圈。“地多地少现在只是其次,本次战役的最重要目标是围歼大部分西征军的有生力量。” 直属地带于西埃尔塔,就像是伸出去的楔子。一旦争取到这个突出部,沿着平原一路南下夺取富庶的都市区,或是直接对东部发起最后一次闪电战都十分方便。全军参谋都一致认为,双月教会军已经没有勇气和能力发起对直属地带的交通破袭战,这一次的战役完全可以放开双手,让西征军彻底失血。 失血的含义则就明白地如字面上所示——依靠直属地区,尤其是首都附近较为成熟的路面网络,摩托化的埃尔塔步兵们将会迅速挨个击破敌人重兵防守的节点,在机动性方面他们无人能敌,又有善于穿插,通信完备的前PLA军官指导战术,不愁这张网网不到鱼——至于突围能力,参谋们从来是以现代化部队来当范本来让出余量的。 几乎是同时,前线部队也在休整和维护装备,准备油料和备件。士兵们都兴奋异常,从送下来的后勤物资就几乎能说明,他们在不久之后就能站在加西亚的城墙上插上新埃尔塔的旗帜了。 第五十六章 力挽狂澜? “异界人残忍地夺取你们的父亲和兄弟们的生命,现在是不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昔日的操练场上长枪如林,战旗在海面上吹来的风吹拂下拉得笔直,上面的贵族纹章清晰可见。 欧费蒙德里奇满意地看着他最后的底牌,虽然最终加上徒手兵,他能拨出的部队不过五千余人——但是前线已经危急到他不得不抄着椅子上阵堵住门板的时候了。 不仅是顺风的新式远洋船带来了后方对他逼宫的不利消息,在不过十几天的时间里前线一瞬间分崩离析。鲁恰在告急文书里几乎用着哀嚎的语气: “先前败过一阵的魔法师战团几乎是闻声即溃,自知一旦再败小命难保的几位指挥官甚至还因弹压不力被部下劫杀……这实在是前所未有之败绩……魔法师战团的崩溃在防线上打出了巨大的漏洞。埃尔塔军也不管还在据点中继续坚守的我军,继续前进分割包围还在溃逃中的我军部队,最终大部分我军被消灭或是投降,能够回到加西亚城下的部队不过十分之一弱……” 欧费蒙德里奇看着面前的五千“大军”,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鲁恰也并非一事无成,现在每天起码一封的通信里还有各种他搜集到的埃尔塔军情报,与之相比,五千步枪兵在野外能够干什么呢?敌人的枪支不仅能在三百步之外取人首级,而且还有能够一人挡住数十人一拥而上,一边发出撕布机一样的连续响声一边把人打成两截的恐怖武器…… 幸好到今天收到的通信里加西亚城还没有陷落——但是埃尔塔军已经在集中处理那些坚守的城镇了。鲁恰亦已经下令还在各城市里坚守的部下“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知道传信使魔能否活着把命令下达下去——所有妄图飞跃战区的飞龙骑兵都没有回来。 欧费蒙德里奇部下的铁匠最后赶制了大量套在枪口上的铁剑。这是他最后的设想当中最重要的部分——这五千人将作为核心战力,投入加西亚城内的防御战。一扣扳机就能发射的弹丸在城内中等距离上相比还需要吟唱的魔法有决定性优势,而训练过长矛刺击的步枪手尽管不如专门使用长矛的普通步兵,但兼具魔法师和步兵优点的他们起码能够……能够把敌人拖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吧。 听着埃尔塔本地军官——也是实战中魔枪队最大的指挥官,柏丹-瑞普利在台上对着士兵以近乎狂吼的语气鼓舞士气的时候,欧费蒙德里奇是这么想的。 他实在不想让这些他的心血投入进城内的拉锯战。红龙首都被破城的时候,城内每个角落都有拿着弓弩的农民,工人,和小商贩。前一秒看似无害的妇女,后一秒居然会掏出小刀在迫不及防的魔法师腰上开个眼……这些惨烈的故事他听得太多。无论是进攻者还是防御者,他们都是锉刀——最后无非就是比谁更硬而已。 但如果不投入这支部队,无疑加西亚城内的部队会是软弱的那一方。 挣扎无用。欧费蒙德里奇自己安排的船只也已经在希尔齐的河口码头整装待发。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免除这场考验——遗书并妻子都被他送上了兰卡斯回程的快船。 如果不能打败埃尔塔人,他就只能被送上神殿下的审判台。 “上船吧!”他手猛地一挥。铅料,包装好的魔粉纸弹,乃至各种衣甲都已经提前装船启运,最终的结果如何,还是要他打一打才知道。 排着整齐的三列纵队,这支部队从已经停产的枪械工厂兼训练场出发,一路穿过希尔齐城中。 重视整齐开火,整齐前进后退的方阵步兵就像长矛盾阵兵一样,是非常重视纪律的——任何一个步兵的手忙脚乱,跟不上节奏都有可能导致方阵崩溃。魔法师和骑兵可能还会重视个人发挥的作用,而这两者的最低要求就是“对长官的绝对服从”和“整齐划一地执行命令”。 事实上欧费蒙德里奇也正是按照长矛盾阵兵的培训方阵来操练魔枪队,柏丹原本就是旧埃尔塔军的长矛兵千夫长,这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 希尔齐的街道上突然开过这么一支奇怪且步履整齐的部队,这自然惹得主妇和孩子们纷纷打开窗户,房门驻足观看。这也算是魔枪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希尔齐市民面前亮相吧。 码头上的装运更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木船运载士兵依旧只能靠抬高了的木梯,木梯不能满足就只能让士兵攀爬绳梯。 “所有装卸都已完成,”跨过接舷的木板,柏丹小跑着来到欧费蒙德里奇的面前。“总监,是否启航?” 西征军总监此时披着他的繁星披风,双眼空灵,抚着船栏杆着望着午后的希尔齐。这幅场景让柏丹莫名地有些浑身起毛——他从来没看到他的“大老板”有这幅模样。 “走吧。” 船只收起了系在岸上石柱的绳索,船与船之间接舷的木板被吊起。怅然若失的欧费蒙德里奇显然不愿意看着希尔齐逐渐远去,起身下了船舱。 出乎意料地,他和预见外的女人撞了满怀——不是艾连娜,而是本该已经哭哭啼啼着回到千岛附近的娜伊奥。 “你,你怎么……?”欧费蒙德里奇大吃一惊。“哦哦我明白了,你那天放在船上的是人偶!” 娜伊奥得意地扬起没擦干净的嘴角,“怎么了,不喜欢我跟来啊?我还怕你跟那个小狐狸精跑了……” “不敢不敢……”欧费蒙德里奇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倒是你,带着宝宝这样跑来跑去不要紧么?” 娜伊奥拉着欧费蒙德里奇,三步并着两步就穿过大半个船身,进了庞大的卧室。“才几个月,这点事情不要紧的。只要你胜了,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进了卧室门,他才发现艾连娜也在这里,顷刻间他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哎,艾连娜,是不是你帮娜伊奥把她藏起来的?” “正是如此,亲爱的欧菲。”艾连娜的脸上现出一丝邪魅的笑。 欧费蒙德里奇以手加额,这俩女人半个月前还“势同水火”,不过半月就合起来“形同一心”,他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皱眉头。 船只缓慢地在宽敞平缓的河口里逆流而上,而千里之外,被埃尔塔军围困的河口城市皮耶夏诺无论城内城外都是一副紧张的气氛。 设在城外原驿站里指挥部里更是戒备森严,不时有人员持证件进出。在这之外,一个整编营的正规部队沿着指挥部呈扇面状布置,堵住了皮耶夏诺城内守军向东并突围和逃向密涅瓦河的出口。而西部则有主持治安任务的乙等步兵部队镇守,皮耶夏诺已经是一个被围困的城市了。 夏尔斯皇帝在位时,这座城市就是直属地区对西坚实的大门。就从城墙和堡垒防御而言,质量上是不亚于首都加西亚的。 驿站的马厩,旅社等设施早就变了样。小酒馆大厅里摆放的不再是圆形的小酒桌和吧台,而是巨大的沙盘和地图。 花花绿绿的沙盘上居然是国产的各种劣质仿制乐高积木。皮耶夏诺城就被这样清晰的模拟出来,哪里是制高点,哪里是相连的建筑物,除了室内情况之外,这样的直观表现手法使得即将到来的攻城战无比直观。 使用塑料积木的原因还有一点。为了大体完好地夺下这座城市,陆军需要巧妙地在某些地带实施爆破,塑料积木现在能够完好地体现建筑和地形,爆破之后也一样可以——不规则的爆破成果用加热的铁条凿出来就可以了。 “前线总指挥部颇有把这个要塞变成加西亚城攻略预演的样子。所以请你不要再提什么‘逐屋爆破’的方针了。这里不是新德里,更不是东京,对于我们的战士来说这里是他们的家园啊。” “家园就不能重建嘛?”二营的工兵连连长对这样的理由显然还是不太满意——之前他吃了不少双月教会魔粉雷的亏和惊吓,现在正想着痛快地把整座皮耶夏诺城开土飞机送上天。 “行了,肥李你也别跟我玩官样文章和摆脸色。这是命令对吧?” “对的,你能明白那是最好……” “什么方针,一张白纸不是最好改建么?”留着光头的工兵连长摸了摸刚长出来的发茬,依旧我行我素地发着牢骚。“按我说,也该多准备点炸药让加西亚的城堡坐坐土飞机——” “那也要看你麾下的战士愿不愿意啊。”肥李——也就是从南方转业的李参谋长半安抚地递上了一根软中,“你的团属工兵连不是也有来自皮耶夏诺城的战士嘛?加西亚和附近的就更多了,明白这意思吧?” 望着同乡战友那一脸茫然的神情,李参谋长的脸微微地抽了一下:“好事办到底,咱们现在把整座城连同残余百姓一起炸飞了,以后你怎么向返乡战士交差?若是西征军自己点的炸药捻子,那倒是好办——可这是咱们点的啊。返乡战士这里能交差,历史那里,咱们能交差么?” 第五十七章 如何逼走钉子户 “不过也有对你胃口的好消息,只不过与你无关。” “啥?” “团部也一起调来了防化连,这个你该不会不知道啊吧?”李参谋满足地吐出一个烟圈。 “啊?” “啊什么啊,绿气呗。从房顶挨个往下灌就可以了,绿色无污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想出来的法子。” 这下工程兵连长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除了炸药之外还要准备从城墙往各个屋顶移动的云梯吊索,楼房之间移动的木板,原来这些都是用来给防化连做嫁衣的啊。 “一想到那些戴着猪鼻,抱着罐子的兄弟我就发虚。防护装备都准备好了?绿气不会影响到自己人吧?” 指挥所外不远处,防化兵正在指挥土著士兵装卸外面包满了泡沫塑料的大木箱。里头毫无疑问,是液绿的钢瓶。 按国标来说,液绿钢瓶除了不能暴晒和不能堆叠,“不能从隧道过江”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殊规定。眼前的这些钢瓶被缓冲材料包裹到木箱中之后,木箱外还贴满了泡沫塑料。大军卡的车斗里更是在侧壁上贴了两台绿气检测仪。 其实绿气倒不是第一次在军队内部使用,几天前这批防化兵就曾经用手头的小绿气罐对占领的建筑物进行熏蒸处理,埃尔塔人的房屋内从来不缺各种飞虫,节肢动物和小型哺乳动物,还有那些从各个角落,例如厕所厨房里飘散出的怪味儿。 埃尔塔传统住宅一般都以厨房和餐厅为中心,除非是两层以上的农庄,否则人和动物只隔着一堵墙的情况时有发生。人粪尿就已经在旱厕里挥发出“迷人的恶臭”,更何况猪粪尿,再发酵…… 习惯了门东市新生活的战士们连忆苦思甜的时候想到这些东西都会忍不住的反胃,现在他们宁愿住在干燥,整洁的帐篷和车里都不愿意去睡在外表光鲜,里头一塌糊涂的房间里。 然而营地里的设备弹药需要一个不是帐篷的地方安置。原有的旱厕和猪圈的门被砖堵死之后,门窗也被关紧。紧接着防化兵由烟囱往下灌绿气。 黄绿色的绿气比空气重,自然而然就把屋子里的空气往上和往外挤压。灌完半瓶钢瓶的绿气之后,防化兵会立刻盖上烟囱上的盖板,用石头压住——蚊虫会往外飞,把盖子关紧让它们熏死在里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十分钟之后防化兵会打开房间门,往里喷石灰水。在这么一段处理之后,房间里已经没有看得见的活物。要是有活人在里头也差不多,人由鼻粘膜感知到刺激性气味到被高浓度的绿气麻痹呼吸中枢一命呜呼,往往用不了几分钟——他们的命充其量也就是比家鼠长一些而已。 玛菲用作纵欲,用作杀戮或用作麻醉也不过是人的一念之间——制成玛菲的“黑色黄金”本来也就是一剂中药而已。连现在人人闻之色变的“白货”,本质上也是拜耳的新特效药,它的发音在德文之中还是取“女英雄”之意。 当然,绿气用在城市作战中还是很“仁慈”的——前提是他们肯服从本能开门逃出去。相比之下,胸前身上插满闪光弹,震撼弹,手上端着霰弹枪的战士们使用的战术显然更为残忍。倘若说绿气开始灌入之后敌人还能逃命,那么从这些未来埃尔塔的“反恐特警”踢开门的那一刹那,他们除了跳窗跳楼之外确实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在训练上,李参谋麾下的两个连虽然都是正规军编制,但是却和其他士兵接受着不一样的军事训练。 “三,二,一。”门左边的突击队员摆着堪称夸张的手势。那最后一根手指挥下的同时,一管炸药猛地在门上炸开。先前捂紧了耳朵的班组当中二人以防暴盾为掩护,迅速往室内投掷了一枚闪光弹。 白光当场从门中爆出。几乎是与此同时,在正门蛰伏的半个班组以持盾人为开路,猫着腰端着手中的武器,向着室内鱼贯而入。 驿站指挥部外不远,一栋还存在的两层农舍就变成了这些黑盔黑甲的尖刀们练兵的场所——而在封锁线外,大量的埃尔塔普通士兵被批准围观,这支友军的作战方式在他们眼中就是实打实的西洋镜。 “他们就不怕陷阱机关埋伏么?”眼看着突击队员都涌进房间,人群中一位顿感无聊的士兵把双手往身后一撑,向着旁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回答者听上去应该是他的同乡,“但是中国首长们应该懂得如何躲开阴险的双月混蛋设下的陷阱,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说完这句话,这位入伍不足三个月的新兵脸上露出了自信满满的表情——似乎他已经抢先所有人一步,把代表着他们营队的旗帜插在了加西亚的城堡上一般。 在半年之前甚至只是饥民的他们在营养学和军事训练的双重浇灌下脱胎换骨。回答问题的这名战士先前还是工人,看上去要比他的同乡要壮得多。 魔法师构成的部队,换成以前的他们一定是听到大名就双股战栗,还没有看到敌人就落荒而逃。根本不要想战胜这些力量和智慧的象征。 然而他们见到的情况完全是反过来的。他们之中的大部分甚至没有机会开枪,只能不无羡慕地听着那些经历过西埃尔塔防御战的老兵们神灵活现地讲述他们是如何扛着五六半,在高深莫测的魔法师和穷凶极恶的西征军剑盾兵当中杀出一条血路。 当中还有老兵由嘴上跑火车变成笔下跑火车,最终成为了一档在门东市电台上播出的短节目——《埃尔塔前线通讯》。 在加西亚战役有机会于追逐战直面敌军的埃尔塔军人都发现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开保险,瞄准敌人,看到的人影早就像山林里警惕的野兔一样不知去向。 这时PLA参谋们安排的包抄计划就体现了它的高瞻远瞩。多达一个团的力量自进展最快的南路向上包抄住了疯狂逃窜的西征军之退路。 在强夺生路失败后,昔日不可一世的双月教会军战意纷纷崩溃。战士放下武器,魔法师放下魔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等着端着钢枪刺刀的,他们昔日看似尘土的埃尔塔兵上前来把他们捆成光猪。 双月教会西征军曾经威风凛凛地在埃尔塔上空飘扬的那些战团旗,地方旗和将领旗,家族旗,现在都完好无损地被送进了西埃尔塔的博物馆和仓库。象征着力量的战团大权杖甚至在击溃了两个战团之后,一根完整的都没有缴获——笨重的它们早就在路上折断,被破片打散。 若说军旗的失却和大权杖是双月教会继红龙之变之后所未见的奇耻大辱——那么还是得和在加西亚为此愁眉苦脸的鲁恰说一声:你还是图样。 在得到了“投降不杀”的承诺后,与皮耶夏诺城同为西地锁钥的莱诺城守军做出了埃尔塔教会军内最不耻的行为——开城投降。而且是带着整个战团的编制,小半个战团的残余兵力。要知道,这个相当于“集团军”编制规模部队的部投降莫要说红龙之变,放在神降之后可考的历史当中都是未有之事。 面如菜色的莱诺城守将颤颤巍巍地在城下向埃尔塔军官送上降书的那段趣闻,已经在埃尔塔军中传得很开。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把完整的城池交给埃尔塔人,并自动地解除武装投降,无论是军内口耳相传,还是军方的,政界刊发的各类报纸,战报,广播当中也说得很清楚——没有粮食了。 没有粮食的原因也很简单,莱诺城的守军很活该地把粮库集中在一处,而不是像皮耶夏诺城的同行们很识趣地把粮食分散隐藏储存。 无人侦察机上的导弹一射,莱诺城里头几千战兵无心,也无力再坚守下去了。而在守将正式投降之前,早有守城士兵缒墙而下。毕竟城外播放的“投降免死”的魔音震似山响,军官阶层可能还有死面饼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只能找城内的小动物饱腹。这样的待遇下,还指望士兵坚守的守将自己都要好好地丈量一下自己的安危。 死也要吃饱了再上路,这是人类的共同本性。而对于守将而言,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也是人类的共同本性。 当然他们是不会像其他势力对待被俘的敌军那样,被直接处死。红龙团也是把被俘的双月教会军送进了挖石头的劳动营地,直到国破之后才集体把他们就地处决。缺乏劳动力的西埃尔塔方面得到这些甘霖自然不可能把他们全部拉去肥田。 至于西征军将士们还心存幻想的所谓“投降优待”更几乎是一纸空文。主动投降者的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比同在挖沙子,开石头,筑路的“战友”每天多得到一个菜的待遇——不用想了,是素菜。 而曾经是饿肚子的一方此时已经把该有的报应全部一点不剩,甚至还加倍还给了加害者。 第五十八章 破城 灼热的气浪持续拍打着城墙边屋内驻守的西征军。包巨石的大城墙坚固无比是不假,但比起加农炮的持续平射,还是力有不逮。 抗战时,一些自明代兴修的城墙总是能扛住九二式步兵炮,三八式75mm野炮,九一式野炮等火器的轰击。面前的皮耶夏诺城墙论坚实度绝不比大名城之类的古城差多少,两辆依旧使用100mm线膛炮的五九着实费了一点劲才把东北角的城墙轰开了一个还未完全通透的缺口。 “A腰四点城墙已经半数突破,请指挥部指示!” “这里是指挥部。你部继续迫近至墙根,掩护友军突入!” “是!”纯正的京腔普通话,加上斩钉截铁的回应,让指挥部里的众人听得格外安心。 皮耶夏诺城的航拍照片和沙盘早已根据A-O0-14的划分格细分了地区。这样无论是攻击受阻,亦或是单元格已经清扫干净,指挥所和战地指挥官都不用费太大的心思在地图上摸索半天。 李参谋淡定地点上一根烟。此时正是八月十一日的早上八点整,浑身漆黑的突击队员正和背着危险钢瓶的防化兵迅速沿着坍塌形成的缺口攀上城墙。 城墙上的埃尔塔兵早已被爆炸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下马道,眼见得上百人马都安然地上了城墙,正沿着墙道往2行前进,下方已经压到墙根的59一转身又倒出好远。 “再来一发!”同样炙热的炮塔内,光着膀子的装填手熊背一扭,转身就把一发榴弹麻利地装进了炮膛。 “所有单位远离A腰四城墙段!”车长在电台里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不过他已经看到防化兵的钢瓶闪光远在几百米之外,他面前的这个缺口已经没有人了。 榴弹打着破空的弧线精确地命中在城墙的最后一段土石上。若是城墙的内衬也是压实的土也就罢了,可惜皮耶夏诺城墙的内部也是用石砖对缝砌成的…… 土壤吸收了榴弹的爆炸冲击,又猛地把力传到了后面的石砖上。失去了依附的石砖猛地飞出——好好的榴弹成了“碎甲弹”。 石块像碎裂的装甲内衬一样抛洒,把墙后的民房砸得摇摇欲坠。 一块石头飞也似得闯进了石墙物的窗口,把木匠辛辛苦苦做得薄木板窗户砸得稀烂,木屑溅得库涅萨夫小队长满后背都是。 “好险!望神保佑我……”库涅萨夫已经顾不上擦掉背后钢甲上的木屑了,就是他想擦也动不了——耳鸣不止的同时,他还在不住地筛糠。要是他刚刚没有下意识地低头,现在早就被巨石砸到身首分离,血溅当场咯。 城墙已经大开。五九全身的所有枪炮一并向前,柴油的黑烟在散去的土石当中越来越清晰,柴油机的动力驱动着履带再次抓动泥土往前开进。 墙根底下的道路上,闯入了建城百年以来未见的怪物。 怪物身前的推土铲摧枯拉朽地铲开地上被炸得焦黑的残余木架,泥土,碎石。紧接着,带着防盾的机枪被车长对着正面的石屋来了一个等高扫射,几个还躲在窗板后面的胆大敌军当即倒地。这些 库涅萨夫在刚刚的枪响时来不及起身,噗噗声打掉了窗台的几片沿石之后他更不敢起身了。昔日威风凛凛,把埃尔塔人看做土鸡瓦狗的盾矛兵就这样抱着头,趴着把脸埋在地毯上。 直到破门而入的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的眼睛蒙上,双手反绑,他都没有反抗。隐隐约约之间,他还听到了押走他的士兵笑着说: “谁给他换条裤子?屎尿都流出来了,怪臭的!” “A腰四入口已经确保安全!”在车长豪情万丈地报告战果的同时,两列士兵继续无声地端着钢枪,突入到已经被撕开口的城墙内。 这条消息在指挥所里掀开不了波澜——之所以叫做指挥所,是因为这次攻城作战并不是单线操作,否则营部一干军官参谋直接在前线跟进指挥就可以了。 另外一边的突击队和防化兵早已跑动到正东方的6线,一路上突击队的霰弹枪和防化兵的冲锋枪交替开口,躲在夹墙和军械后面的几名盾刀手根本还没来得及从掩护当中冲出来一命换一命,就被密集的火力打成蜂窝煤。至于魔弓手,本来准备对城下射击的他们完全来不及适应这种情况,还未拉开弓或刚是伸出半个身子就一命呜呼。 肃清了城墙,底下早就有运输车送来了木板。众人在A6七手八脚把木板吊上楼,当即就准备从这里开始对城内房屋的“蛙跳式”进攻。 皮耶夏诺城本来规定了城墙离城内的建筑物必须要有一定的距离。蛮族擅长攀绳和跳跃,埃尔塔人自己也害怕丢失了城墙,若是蛮族只能乖乖的从墙上下来,那在墙根路上阻断他们还是有可能的。这些在西部山区和山的另一边像羚羊一般跳来跳去的家伙,在皮耶夏诺城内恐怕只会更加如鱼得水。 不得不说埃尔塔的先贤还是相当有预见性。如果这一政策被严格执行,突击队和防化兵就不得不在第一栋建筑物先往上打通。 然而在夏尔斯在位期间,由于他的多次,反复进山清剿,蛮族已经几乎无力向西埃尔塔发动有力的攻击。其结果就是城西还能严格遵守这一建设规则的同时,城东的建筑物早已不同程度的向前推进了若干米。最甚至的是其中一栋,高度与城墙几乎同高,而两端之间的距离,只有至多十米。 另一侧贴了防滑泡沫塑料的木板被数条一起,稳当当地垫在了对面。胆大心细的埃尔塔土著突击队员第一个上阵,带着安全绳三步并做两步地跨上了对侧的空中花园。 这里应该是某城内豪强或是有钱人的别院。这也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有能量可以视“圣旨”如无物——基层机关执行力差的问题在埃尔塔已经是屡见不鲜。建筑背靠着城墙,几乎把这里当做最稳固的“太师椅靠背”。 “教士大人,”楼内的人并不是瞎子,城墙上黑盔甲的人在干什么,他们是一清二楚。“真的不要紧吗?”。 “他们从正门突入反而更糟糕。”教士坐在房间一角的椅子上,得意地听着把他看做智囊的士兵们惊恐的声音。“他们要从顶层下来,自作聪明而已。” 土著士兵第一个过去之后,迅速把安全绳的另外一端捆在了花园的木质立柱上。紧接着,腰带上系着滑扣的突击队员和防化兵们以每次一个的速度轻松到达了花园顶。 花园顶的门是往外开的贴地木门。想都不用想里面是楼梯或是垂直向下的甬道,更不用想也知道底下九成会有陷阱等待着他们。至于破门,那更是下下策。干脆直接破开门旁边的木地板就可以了。 当然,埃尔塔陆军是人道的。在开始凿洞放气之前,早有突击队员开启了手上的大电喇叭。 “这里是埃尔塔陆军,屋内之人莫要做无畏的抵抗,抱着双手从屋内走出来我们将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否则请不要说我们没有做过提醒。这里是埃尔塔……” 三遍。巨响一般的广播在空气中回荡了三次,突击队员和防化兵们可以感到脚下的屋内,有生物正在发出恐惧的颤抖。 “没有人呢。”楼顶众人的失望转瞬之间演变成兴奋。“艹,咱们不管他,让他们憋死在里头!” 当下防化兵的当中就有人就拿出了小号的工兵锄,带着猪鼻面具的他们实在是谁也认不出谁是谁。往房间里灌绿气只需要一个小洞就可以了。 “开始放气!” 接着绿气钢瓶的胶管本身就是耐绿气的橡胶,为以防万一更是提前做了气密性实验。阀门的指针开始转动,旁边已经有防化兵开始看着表——如果底下的傻蛋儿不知道开门,那么他们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嗯……?”教士握着魔杖,站在楼梯前不知所措。刚刚明明听到凿门的声音,他赶紧上到三层来一看究竟。 木门上没有半个眼儿,更没有被打开的痕迹。布置在楼梯上的魔法阵也根本没有被触发。 “不好了!”教士瞬间像是醒悟了什么一般迅速跳了起来。“梅拉夏,还有你,还有你和你,都分开到各个房间去!” 然而刺激性的气味已经扩散开来,鼻粘膜对绿气的感知是非常敏锐的。 “阿嚏!”“咳咳咳咳……”教士的命令没有起到所有作用,所有人立刻想到的就是往没有刺激性气味的地方狂奔。 梅拉夏首先跑进了黄绿色气体源头的那个房间,而大部分人则往他们来的方向——也就是楼下狂奔,还有人则是钻进了其他房间,不过下楼的人能够明显感觉到鼻腔不再是那么刺激。 下到一楼的人还没来得及庆幸,他们惊恐地发现楼上梅拉夏的咳嗽声已经从轻微到急促,再到减弱而消失,紧接着其他人也失去了声响——这一切只不过是约莫五分钟之内发生的事 “快开窗!”感到鼻腔又开始不适的教士慌忙地命令道。他已经忘了当初命令把窗户从里面钉死的人是谁,只有他的直觉告诉他,梅拉夏已经死了,不开窗的话自己就是下一个梅拉夏。 第五十九章 皮耶夏诺城内的决战 花园前,别墅的门吱地一声被撞开。教士的反对早已憋在发痒的喉咙里,任凭他有千斤力也叫喊不出,咳嗽的劲道直接把他的思索一次又一次的打断。 他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了建功立业的想法,裹挟着他跟着踹开门的士兵们一同前进。再坚持不开门坚守,他知道他现在和其他士兵一样发紫的脸色迟早要变得尸体般苍白。 那个曾经很普通的加闩包铁皮木大门,此时居然是如此地亲切。 教士在满是眼泪的目光当中,居然想到了他不知在多久之前,曾经亲眼看到的新生儿诞生的场景。只要出得门去,他就能新生儿一样,重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吧。 蹒跚地挪出大门,这是熟悉的高墙大院!教士还没来得及拥抱面前的新鲜空气,和跟背后的黄绿色恶魔说再见,就猛地倒在了地上。 “把双手放在头上,就地跪下,否则一个不留!”楼顶的突击队员早已把枪对准了这些经不住毒气熏蒸的可怜蛋。不过在意料之中的是,不到十个最终能够走出房间的敌军士兵里有四个当场就趴倒在了地上。其他人顾不得头晕脑涨和肺内的撕裂般疼痛,赶紧跟着楼顶人喊得意思招办。 “乖乖,这可没法救。”某个防化兵提着还有大半瓶气体的钢瓶,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怜悯的声音从面罩里传进来。“报告前指,第一个目标已经彻底清除,效果良好,屋内情况尚未确定,完毕。” 教士的某条神经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前所未有的神经电流在他彻底贴平在卵石铺就的小路之前就停止了心脏跳动。 “异界的恶魔……”大脑的供养还在运转,残余的意识还未消散。“神啊,救救西征军吧,救救你的双月教民们吧!” 教士精神上的手已经再次合掌,做出了他人生当中最后一次祈祷。然而他的手依旧背贴在石路上,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突击队的其中一半系好滑索,迅速降到地面。已经死透了的一半人被拖到一边,靠近门这边的突击队员则戴上了防毒面具,把门再度封死。 “这些人也活不长了。”两个小伙子把一个脸色已经紫得跟茄子一样的壮汉拖到一旁。然而就算还在几十米外清理道路的主力地面部队肯把这些严重中毒者拖上救护车,救护车能救回他们的命,一开始不选择投降的他们就已经注定后半生将要在痛苦中度过,更别提胜任什么工作了。 地上的突击队重新整列,一脚踹开了庭院的大门,由街上大路向着目的地前进。他们的侧面楼顶,早有他们的队友和防化兵继续用木板滑下一层楼之后继续在平民屋舍上敲着房顶板。 “这里是埃尔塔陆军,屋内之人莫要做无畏的抵抗,抱着双手从屋内走出来我们将保护你的生命安全,否则请不要说我们没有做过提醒。这里是埃尔塔……” 这栋原来是店面的二层小楼里,几分钟前坚持着要士兵“与房屋共存亡”的小军官早已倒在血泊里。 异界士兵们往房屋里送未知名的毒药时,小楼里的士兵还犹做阵仗稳定的样子。然而在未曾见过的黄绿色的气体渗出,甚至目睹同袍从屋内踉踉跄跄扑出来之后,这些小兵的抵抗意识彻底崩溃了。 在战斗的热血中让刀劈下脑袋,或者让魔法夺去性命是不会痛苦的——死亡女神在一瞬间就会把他们带向极乐世界。 然而这种仿佛被不存在的骨指扼住喉咙,像是要把肺叶吐出来一样的咳嗽,就算是施放气体的中国军人们也不住的心悸,更何况不久也要吃这门子亏的教会军士兵呢…… “我们,我们投降,请不要用那种魔法对付我们!”带着指挥官的首级,屋内面如土色的战兵一起撞开了店面的木门。当下自有突击队员把这些授首就擒的乖宝宝们捆成一圈,就等大部队开到这条街上了。 他们若是要跑那也无所谓,这座城市在日落之前恐怕就要易手——到时候他们往哪跑?现在你能跑,待会你咋不上天呢? 暗地里指挥官们被称呼做“城镇管理综合行政执法队”和“哈药六厂”的两支队伍连下几城的同时,城镇的另外一边则掀起了漫天的烟尘。 相比于有楼层的大街小巷随时有可能从窗户里射出魔法或是弓箭,一层的简陋平房群反而没有这个顾虑。相比于那边相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的木砖石复合结构房屋而言,这里的简陋平房多数用泥土筑墙,配上木屋顶甚至干草屋顶就完事——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西征军将士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居住条件。然而今天的他们很清楚,这片蔓延甚大的贫民窟若是失守,任谁都守不住这座城了。 在城中央的小城堡上,年轻的守将双腿正在颤抖。他派到土房的缝隙中间的,那些敢于和魔鬼进行白刃战的勇士,正一点一点被塌方的土墙和火金色的魔法吞噬。 带着推土铲的装甲车嘶吼着,重复着前进-后退的进程,把一面又一面的土墙推成碎裂的土块。战士们跟在战车周围,对着所有制服颜色不一样的家伙扣动扳机。 “来了!”当然也有骁勇的西征军战士不愿意屈服于地动山摇的力量。他们三五成群地,躲在钢铁怪物预计前进路线的侧面,等待着绕过他们给予那些魔法师们致命一击。 “兄弟们!都把握好了!”带头的莽汉一身钢甲发出淡淡的蓝光,随后魔法纹印的光芒也挨个地出现在六人手里的刀剑,链锤,戟斧等兵器和盔甲上。 面前的土墙开始震动,人的喊声和机械的撞击声越来越近。钢铁的摩擦声和这样的念头让这个最锋利的战士都感到头疼。 天呐……这是地狱的魔鬼在敲响锅边,期待着他们的灵魂下锅!莽汉的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人类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莽汉猛地摇了摇戴着坚实头盔的脑袋,努力地想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中。 一阵完全不同的震动传到这个小队脚下,紧接着面前的黄土墙轰然倒散。军绿色漆色的推土铲并着已经磨去油漆的金属原色,还有泥土的深褐色突兀地给这幅画面增添了奇怪的元素。 像个活人下巴一样的推土铲猛地又缩回去,曾经看上去很牢靠的黄土墙顷刻间变成了地上的一摊碎土——这些战士刚刚趴在房顶已经看得格外明白,现在谁冲出去就会被怪物上坐着的魔法师用奇怪的架设魔杖打得身首异处。 要想近距离斩杀他们的魔法师,必须要等钢铁怪物开过去,后面的部队拐进歧路才行。几人交换着眼色继续蛰伏的同时,没有挂胶的履带已经把松开的黄土再度碾实,轻松地跨过了土墙的残骸。 “就是现在!”莽汉两步蹬上五九式左边小路一侧的土屋顶,握着长刀像疾风一样,向着坦克开过的队伍中央杀去。 被打残的小队也从两侧突然现身,举着各类冷兵器就向着步兵队伍猛扑。 爽快!带头的莽汉小队长抡动双手长刀大喝一声,斩断了他面前一个埃尔塔步兵刚举起来格挡的步枪和半个上身。他用余光一扫,发现其他同伴也都有斩获——平均换上一个,看来是没有多少问题了。 “中士!”副班长痛苦地喊着。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继续痛苦下去。 “一旦班长阵亡,副班长就地接管领导权。副班长阵亡,余下士兵按照军衔顺序顶上——”教官的的话好像刚刚才响在耳边。 “同志们,给班长报仇!不要慌,稳住阵脚!”副班长体内的肾上腺素开始爆发,狂吼着下命令也成了他用以驱散恐怖的利器。 带着双手长刀,砍杀了班长的混蛋来了!副班长怒目圆睁,把收好带子的五六半当做投枪猛地一掷。 长刀莽汉自然是一闪一躲,很轻易就避开了面前这个魔法师丢出的“魔杖”。 这个魔法师好生奇怪……他是见过在魔杖上面加上近战兵器的,但是还没见过哪个魔法师敢把它当投掷兵器丢。 不好!他猛地反应过来,他的头对准这根奇怪的魔杖太久了。几乎就在两秒之间,这场代理指挥者之间的决斗已经定下了胜负。 大黑星的子弹确确实实贯穿了附魔的盔甲和莽汉的身体。带血的长刀猛地落下,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在开始时用高度和突袭优势锤杀了一名列兵的西征军战兵落入了刺刀的网格当中,被四个埃尔塔兵一齐刺杀。这个在坦克后的第二个班解决了全部突入的敌人,但也损失惨重——将近半个班的减员,他们不得不立刻撤退整补了。 “这样都能输?”妄图在远程和“埃尔塔魔法师”们对开阵仗的家伙们是作死,然而守将用着眺望魔法很细致地看到了这个班和自己麾下勇猛士兵的遭遇战,结果自然是让他满身冷汗。 谁特么跟我说这是魔法师的?年轻的守将几乎想骂娘。谁见过在刺杀上这么有造诣的魔法师的?谁见过在战兵面前还能稳下心来读条的魔法师的? 第六十章 接管 埃尔塔陆军战士于贫民区的土块房屋而言就好像绿色的狂浪碰上了泥巴海岸一样——不管是房屋还是藏身其中的守军,都在凌厉的攻势下迅速崩溃。 “开,什么玩笑?居然这么简单就突破了?”守将一直以为敌人不攻进来是因为魔法师构成的部队无力和他的部下进行逐街逐巷的争夺,然而他错了。敌人不仅在野外收拾起西征军魔法师部队犹如摧枯拉朽,对城市战也一样是得心应手,起码宰起西征军这头牛他们还算是合格的庖丁。 守将背后的台上也有一副用墨水画就的城市图,他转身看了几眼,不禁又叹了口气。 被涂红的,已经被攻占的地区越来越多,整个东面的城区已经失却大部分。正在变成土堆的贫民区自不必说,沿着大路分布的富足人家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西征军士兵举着双手跪在地上束手就擒。他所器重的屋内白刃战,现在已经变成了把自己人关起来的牢笼。 没有人知道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戴着奇怪面具的敌军根本不用进屋,只需要在屋顶和烟囱上用奇怪的瓶子摆弄片刻,自己的精锐部下就变成了只会捂着喉咙咳嗽踹开房门逃生的废物…… 跟这样的对手对局,自己还想着能够坚守城池,依靠足粮和坚实的城防固守待援? 自不量力。想到这一点的守将立刻挥手—— “放火,快,命令士兵们准备放火!” 先前在整个城堡的外围城区,守城的西征军准备了一些特定的木房作为点火点。一旦敌人突入到这里之后就会有人点燃装满了油脂和柴火的房屋,这是皮耶夏诺城守军最后的圈套——然而现在多个起火点已经失守,敌人兵临城下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还放什么火啊。”同样面如土色的偏将和部下们摆出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将军,投降吧,我们是等不来援军的……” “投降,投降,这可是一个战团,双月教怎能轻易屈服于敌人?你们就顾得眼下逃生,谁想过以后神大人怪罪下来,咱们还不是都得死……” 守将训着训着,居然变成了哭腔。这也怪不得他,精密布置的防线,诱敌深入的企图,全部变成了一纸空谈,而且城外的飞龙飞不进来,送出去的传信使魔又不见返回,援军更是竹篮打水…… “算了。”守将一挥手,“我也看不下去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13:54,战团旗帜和西征军的旗帜失魂落魄地飘下城堡顶端旗台。苍凉的号角吹着本该永远都用不出的旋律,回响在皮耶夏诺城区上空。 西征军大部放下武器,颓废地坐在街头巷尾等待被接管。少数的部队依旧在顽抗——然而在绿气和防暴盾,霰弹枪的威胁下,他们翻不出多少花样。 随之开进西城区大部分道路的是队形齐整的埃尔塔陆军部队。 “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 踏着整齐步子的步兵连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枪刺如林,步履如一的阵势还是让坐在路边地上的降兵止不住的心悸。乖乖,能把魔法师操练到和持矛护盾的战兵一样,也难怪他们会是今天的胜利者。 “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 细细一看,埃尔塔士兵们脸上大多划破了皮,或者被灰尘和硝烟弄得灰头土脸。还有的士兵没有带着钢盔,而是在头上绑了纱布。沙哑的歌声更是不成样子——要是被教官听见了,一定免不了上操场跑两圈作为惩罚。 然而他们是胜利者。胜利者拥有在失败者地盘上唱跑调的权利,那些忘情的小伙子现在唱不了战歌,还有什么时候能让他们尽情的在败者面前嘶吼呢? “本地的老人一对,无子女。”护在城门外的士兵双腿一并,敬了个军礼,同时大声报出了经过者的身份。 “我们的房屋已经被完全毁得不成样儿,没法住了……”老头儿佝偻着身子,带着几分惊惧地试探道。“几位兵爷能不能给个住处,让我们稍稍住下呢?” “这说的什么话啊。”旁边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兵手一挽,“营房里有舒服的帐篷,还能吃上饭和热水澡,您要去投靠亲人也行。” “不要钱吧?”老人有点吃惊。官儿喝兵血,兵蛋喝民脂,这不是常识么?西征军改造了他的房子,只给他和老伴留了个小客房,一个银币都不给——还擅自拿走他家存着的干鱼干肉干海货,却只给这俩老人吃残羹剩饭,这反差有点儿大啊。 “一个子儿都不要。哎,去了就知道了……首长们给咱们埃尔塔人安排的住所,简陋是简陋了些,但是舒服那是没话说啊……”谈话间,212吉普车就摇摇晃晃地从远方破尘而来。 “傻蛋儿夏鲁普,还有哪些个乡亲要上车的?”车还没到,副驾驶的头就已经从车窗冒了出来。“诶,那不是,那不是,操,泽西你开慢点,让我好好看看!安茨老爷爷,是您吗?”。 老头儿浑浊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丝亮光。这家伙,叫……姓泰希,对,泰希-阿卡泽姆,这个娃娃曾经是隔壁商店里的学徒工,虽然个子小但是机灵勤恳,还常常来他这里帮忙打点门面…… 想到了自己开着干货行的太平日子,安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故人,更没想到的是当初被征发做苦役的小伙子现在壮了不少,神灵活现地就站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好像还在多尼瓦皇帝的军队里当了一个小官儿? 与此同时,在城门的另外一侧,一个稍微瘦一点的男人套着破衣裤,趁着这边上演亲友相认戏码,防御明显松懈的同时就要通过城门。 “平民请走那边。”端着五六半,上面的刺刀还闪闪发光的卫兵可不是木雕人偶。他手一伸,就把男人的路子堵住了。 “小哥,行个方便……”男人手里一亮,居然是一条粗细如十条装口香糖的金条。 “平民请走那边!”当然卫兵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就在男人带着诧异的眼光握紧金条心虚着低头横穿城门的同时,卫兵猛地吹响了哨子。 不知从哪里的阴影里,猛地扑出了几个黑衣黑盔的彪形大汉,顿时吓得破衣伪装的男人肝胆俱裂。他拔腿就跑,然而穿着草鞋的他又怎么能跑得过长期接受体能训练的士兵呢?很快,一个简单的关节擒拿术,男人纵使有千分力也只能在被扫堂腿扫到地上之后脸贴着城外的路面喘粗气。 “把他身上的破布扒下来!”军官下了命令。麻布的撕裂声之后,暴露在面前的是一个腰包,还有贴在身上的短刀套。 “看他这身肌肉,还有他这粗手,真以为咱们都是瞎子啊?”军官拿起匕首,打量了几眼之后鄙视地说。“哦,还有这金条,西征军没有宪兵么?不知道被纠察抓到一次前途尽毁么?” “押回去,送战俘营!哦,别忘了去开个手续,把这些都交公了吧。”即使带队的军官是前PLA,他对面前的这把金丝匕首也不敢私吞——纪律之所以是纪律,是因为人人在它面前平等。不过他倒是下了用工资买下这把短刀的决定。 开进城内的部队远不止是炫耀军威那么简单,维持秩序成了他们的主要任务。城内的平民虽然已经在早上就全都非常知趣地跑到城西避难,但是急于出城逃离战场的他们此时却变成了最大的麻烦——不少想要用平民做掩护逃脱的西征军混迹在平民队伍里,只不过他们的下场都是被押到该去的地方而已。 除此之外,由“靠得住”的埃尔塔兵构成的搜索队,也开始逐屋搜寻西征军留下的兵械,粮草与所有金银细软。作为“买命钱”一并完整移交的粮食,军械,细软仓库自不必说,已经有士兵在门口持枪据守,仓门也贴上了封条。 城内城外,多辆拆掉了帆布后斗的212和小农用车在往返,城内抄出的集中存放的小麦粉数量简直令人咋舌,咂舌到让指挥部的上头都得有些后悔炸了另外一座乌龟壳的粮仓。这可都是从埃尔塔广袤的大地上搜取来的民脂民膏啊……让那半个战团的劳动力干上五十年,恐怕都难以相比…… 期间还有前PLA指战员和埃尔塔士兵共同构成的纠察队,四处巡查是否有士兵贪墨财物,瞒报数量,或者收受贿赂。至于殴打俘虏,不愿意前进的西征军俘虏,不愿意脱下全身衣物接受搜身的西征军俘虏,除了用打解决还能用什么解决呢?难道一个人赏给一颗铁花生? 这可不行。扎着纠察臂章的工兵连长用着豪情万丈,挥斥方遒的目光扫射了周围用绳子捆成行列的俘虏,慢慢地拍了拍因为把一个俘虏打得脱臼,送到他面前的下士的肩膀—— “小同志,他们可都是我们重要的奴隶,你要一不小心打死了,可要按价赔偿哦!” 第六十一章 好死不如赖活着? 入夜的皮耶夏诺城除了几个岗哨要点,和城堡制高点上的城内指挥所之外,一片寂静。 白天未投降的西征军战士们都在等待着夜幕的降临。他们依托于埃尔塔住宅常见的小地窖,暗格和夹墙,躲过了搜索队的搜寻。 本来身背一把巨斧的普亚斯特,此时正在藏身处的二楼沿着窗角拼命的向外张望。 他放在房间里的巨斧早就被几个士兵抬了去,他全身上下能带出去的只有不易发出响声的皮甲,护手和皮凉鞋,腰间有皮制刀鞘的短刀和几个小钱,大半个面饼而已。 埃尔塔人并不像他们占领城市之后会派人在街面上搜寻。普亚斯特紧紧地盯着城堡半台上那盏射穿半个夜空,直往下照的探照灯——这群魔鬼有这个就够了,他是这样想的。 这边的光柱往他所在的街面上转将过来,普亚斯特不敢怠慢,立刻把头收回到窗台之下。 “呸,这样还怎么跑?”他贴着窗台,坐着往身旁的地上啐了一口。一开始他还盘算着到夜间能够夺取守卫身上的魔法武器,来好好地搏一搏——现在街面上经过的人还都是几分钟之后就变成一具尸体的自己人,敌人不用下街巡逻就能控制住他的逃路,这真是闻所未闻。唯独会出现在街面上的只有开着奇怪车辆,把尸体拖上车斗然后又呼啸而去的敌人而已…… “所有今晚在街面上行走的人,除了穿着我军制服与荧光臂章,且在探照灯下能报出所在番号,做出规定动作的之外,无论平民还是西征军军人,一律格杀。” “一枪不中不要紧,权当给你们练手。谁都有失手的时候,第二发让他不要走出你的瞄准镜就可以了。” 埃尔塔陆军军校特派来的几位学生,俨然把皮耶夏诺城当成了他们的期中考试。当然他们只能在探照灯的协助下射击,对于想要逃出生天的西征军将士而言,更危险的是那些“想要过过瘾的”,来自前PLA的侦察兵们——他们的武器可不是加了普通白光瞄准镜的五六半,而是各种夜视瞄准具和高精度步枪的恐怖组合。 那些自以为是的,走在街面阴影下的双月教西征军士兵,常常走着走着就被一枚估算好横风,弹道,距离的子弹从颅脑精准穿过,几乎无痛地终结了性命,也终结了他们想要逃跑的企图。 相比之下,来这里“进修”狙击课程的军校生就欠缺些火候。被探照灯扫到的人总会像受惊的野兔一般四散奔逃,这往往加大了他们的射击难度。 但这根本丝毫不影响学员们的射击热情。五六半又是半自动,学员们很乐意用弹仓当中的最后一发子弹打中目标,反正是练手——旁边的PLA侦察兵兼教官也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这对于第一次上战场的神枪手来说已经够好了。 “啪,啪,啪,啪!”又是四声有节奏的枪声响起,普亚斯特倒是开始适应了——他早就吓破了胆,这样也好,再也没有胆让他吓破咯。 他开始闭目坐在墙角里头想象……他可以想到那个被强大魔法追逐的倒霉蛋在这四声响声的短暂时间里有多么的惊恐。 “俺杀猪的时候,从来不让猪看到俺的刀,更不让猪感到自己被宰。这就是街坊都说俺杀的猪好吃的原因。怎么样,普亚斯特大人,要不要顺便买一串香肠?香草味儿的……” 普亚斯特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地突然冒出了他街坊的这一段自夸。的的确确,现在西征军是那头蒙起眼睛,还在食槽里头拱着食的猪。而窗外的屠夫根本不管他们的“肉质”是否鲜嫩,就这样肆意地花式猎杀……这真令人难过,绝望。 屋内早就没有其他食物,唯一的在昨天早上从城内水井装满的水壶现在也所剩无几。凭着破碎的双月光芒,普亚斯特就着水壶吃下了最后一个面饼——要逃还是要睡下等到下一个夜晚再做打算,那也要先吃饱再说。 轻轻推动房间的后门,普亚斯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这里距离横穿市区的河流支流还挺近的,他坚信自己能够有机会跳到河里,最后回到希尔齐…… 沿着前天几个兄弟还在打牌的房屋屋檐下轻声前进的普亚斯特已经陷入了憧憬。他想回家……想回到还没有战争之前,那个女魔法学徒向着他暗送秋波的日子,想回到那个隔壁就有排骨可以带回家熬汤的临街楼房……还有看一看期待他立下战功的老父母…… “第四横街,皮甲目标正向河畔移动,开火。” 整个晚上,城内的频道内都是一样的讯息。不管普亚斯特有多少的故事,有怎么样的过往,曾经有什么样的期许,能有什么样的未来,他首先是一个要变成尸体的敌人。 一颗完全不一样的西式7.62大威力步枪弹从膛线的挤压当中飞出,划着低伸的曲线不偏不倚地把普亚斯特打倒在地。 “啊,那是家乡么……那个兰卡斯外的,终年闪着明媚阳光的海岛?”普亚斯特的思维还未停止,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真舒服啊……”普亚斯特向只有星空的虚无伸出了手。对于他来说,那是阳光——在午夜里,从海岛上照进埃尔塔一个大都市角落里的阳光。 “长官,您为何每次射杀之后都要双手合十呢?”这边的前PLA侦察兵放下了枪,再次闭上了眼睛合起双手默念了几句——这种奇怪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在他一旁补射兼学习的埃尔塔士兵的发问。 士兵按照规章是不能问这个问题的——而前侦察兵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侦察兵打量了一下这个肤色和瞳孔,发色都不一样的小伙子,奇怪的相似感从脑海里的某个角落迸发而出…… 面前这个摆弄着五六半,枪法挺臭的小伙子和以前的自己何其相似——他终于从小伙子的眼神和专注的动作里找出了答案。十几年之前,自己刚接触这个“百步穿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敌军一切动静皆在你咫尺之外”的兵种时,也是像他这样敢于下手,痛快地享受把猎物击倒的过程啊。 享受得过头了。这些被打碎头颅,打断脖子血溅三尺的猎物开始常常出现在他的脑袋里,更惨的是他们出现得一点不是时候,多半是在他和周公巡游仙境的时候跳出来半路剪径…… 无论是西域的清剿,还是越境的端点,死在他枪下的都是无可争议的千夫所指之徒,少数还是榜上有名,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然而上名山找过了道士,下普陀找过了和尚,到过教堂忏悔过若干次——那些鬼影都依旧缠着他不散。久而久之他居然失眠了。这样一个起床入睡和拉电灯绳子一样同步无延迟的鲁西大汉居然失眠了。 抱着甩开鬼影的想法,他转业来到了这个法外之地。尽管依旧是做着给人开瓢的活儿,但是他已经做到了开枪之后不看第二眼的境界——确认战果让观察员干就行,他负责念往生咒…… “小伙子,你枪打得不错。”过去那些事情像电影胶片一样掠过他的脑海,他决定提前教给面前年轻气盛的后生一些事情,“所有倒在你枪口下的人都会成为你的荣耀和胸口的徽章,但,不要像我一样。” 后生的眼神变得疑惑——难道这个拿着枪每次都能一发命中的老师傅,他所敬重的人依然对“枪的艺术”掌控得不够? “不要像我一样,被这些倒在枪口下的灵魂缠住了身子。每个人都有忏悔的方法,你刚刚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忏悔。好吧,我不该说这些的,让我们继续吧。” 戴着显眼的荧光臂章,开着无斗吉普的士兵们再度出现在第四横街上。 “真是可怜的家伙。”带头跳下汽车的前PLA中尉扫了一眼瘫在墙角的普亚斯特和他身后的血泊,便厌恶地背过身体对着探照灯光挥手致意。 与他同行的埃尔塔土著士兵们迅速拉出已经准备好的白布,把普亚斯特包裹起来,绑紧松紧带之后送上了后斗。 在皮耶夏诺城外就地设立的战俘营需要点“猛料”来好好的削一削这些俘虏们的锐气。除了组织日渐生疏的坦克兵们打打靶,战俘营的头头们就希望借这些白天不愿意投降的“顽固分子”们的脑袋——不,脑袋和身子一用。 已经被多处击中,明显不能看的倒霉蛋就会按照埃尔塔传统被挂在皮耶夏诺城门楼上,还算完整的就要送到埃尔塔军医的学徒们那里去做解剖材料。 大部分的逃跑者的归宿都是送到战俘营外面去当“路灯挂件”。说实话,要真正“杀伐决断”地把抢饭的,斗殴的战俘刺儿头们直接吊在路灯杆上,战俘营的管理者们还真舍不得。在这时候,他们只需要指一指营地墙外,路灯杆子上挂着的骨架就行了——他们会一直挂到只剩下白骨。 这种威吓方式经过实战检验,完全不违反日外瓦公约,堪称人性化的典范……当然,战俘们很快就会明白,敢在西埃尔塔治下闹事的结果就是干活干得生不如死,他们甚至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成为架上被一枪崩死的白骨…… 第六十二章 师异长技以制异 “他全招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絮絮叨叨一大堆。” “内容方面,和上一位客人的对比过了吗?”。 “都对比过了,基本相符。” “好家伙。”少将咧起了嘴角。“小家伙还会玩‘师夷长技以制夷’了?” 欧费蒙德里奇有操练新军的只言片语早有在派到东埃尔塔的眼线当中有报告,但可惜的是没有人把这支人员构成几乎全都是埃尔塔人的“小规模部队”当回事。 两位守将的描述也是模糊不清。他们只知道欧费蒙德里奇的新部队能够以普通人的力量发出弹丸,“和你们手下的部队很像”,但是具体射程,动作原理等一概不知…… 当下就有人一拍大腿——红龙团不是做过类似的玩具么?当下两地的相关人士又是一顿好忙,先是取出魔粉枪来测绘测试,又是连夜敲醒红龙团的宿舍门,自不必说。 这件事也暴露出许多问题。埃尔塔军这个大架子远看的是威武非凡,近看就能发现好多坑都还没有补上。譬如情报机构方面,对内防谍反渗透现有公安档案室和陆军纠察共同合作,固然是成绩非凡——军内几乎是铁桶一块。而西征军的探子在肢体语言,神情表现方面之幼稚就连铁路干警都能识破,埃尔塔方面想让他们知道什么,他们绝不会多知道一个字节。 但是对外就略显无力了。熟悉侦察和反侦察的人才必须手把手开始培养,而执行对外工作的老手无一例外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不用什么隐藏技巧了,一出门就被抓,妥妥的。啥反侦察,肢体语言都救不了你,谁让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体貌特征的人种呢? 所以埃尔塔总参谋二部的编内情报人员总是人手不足。唯有的几个经过培训的土著情报人员都负责起了各编外机构,根本没有人手像零零漆一样在敌营里有来有去,未免让人有些失望。 还好,西征军高层军官的投降和详细的审问让埃尔塔扳回一局。起码他们现在知道了,新建的部队是以魔粉枪为主要武器的军队,他们的指挥官和组织者正是那个和西埃尔塔暗通曲款的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彻夜分析性格,揣测弱点性格的欧费蒙德里奇这里也是一夜没睡。伪装成商船队的运兵船先后经过湍急的河段和两条大河的合流地段,现在又开行在平缓的加西亚下游河面上,应该明天就能抵达加西亚了。 由加西亚转发的前线战报随着他的接近变得更加频繁。先前两座“铁锁都市”已经开始频频告急,而很奇怪的是无论是鲁恰和欧费蒙德里奇每天都会很期待着前线的告急情报继续送,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哪一天写满了告急和求援的文书没有送达,那一定是该城失守了。 这样的情况果然发生了。欧费蒙德里奇还得庆幸自己即时抵达了帝都——据说敌人先头军队的踪迹已经可以在加西亚城堡上用远眺魔法看得清楚。如果自己在守城开始之前都不能在帝都里接管守御,那么就算加西亚守得下来,援军一到自己也免不了被丢进万丈深渊。 加西亚那高大的城墙已经在地平线下冒出了头,反身一看也能看到朝阳在东方的地下积攒出破天的光芒。 内河船只的速度比起行军还是要快上不少的。太阳爬到约莫半坡时,欧费蒙德里奇就已经在仰视把城墙在河上段连接起来的长木桥。这个在城墙两端和河中心竖起大柱才得以吊住的木桥,其长度令人惊叹。 “不愧是埃尔塔的帝都。”欧费蒙德里奇一直把希尔齐这个“埃尔塔最大的港口城市”当成小渔村看,但是面前的长桥,城堡,还是让他对这个都市肃然起敬。 和以往不一样,这些伪装成商船的船只并没有从主航道直接离开加西亚,而是拐进了码头航道。 “哇,那是银币上的吊桥!” 船只进入平静的城内河道之后就稳了许多,不少这辈子都未曾来过帝都的魔枪队士兵都窜到舱室外,甲板上去亲眼看一看这座只停留在传说当中的大城市。 “我真想在这河边有一间那样的小房子,天天过着钓鱼晒太阳的日子……”一个来自东部山村的士兵憧憬地指着墙壁贴得紧紧的联排小屋说着他的梦想。 “那是‘渔夫小屋’,里头窄到连你老婆怀孕了都要闪转腾挪,你不会喜欢的。”他在军营里结交的来自渔村的战友立刻打断了他的梦想。 这里毕竟是首善之地,大部分的河岸都用石块砌起岸堤。虽然水流冲走了不少没有贴紧的石块,但是比起那些常见的烂泥巴河滩,破烂茅屋构成的小村镇而言还是显得十分有诱惑力。 希尔齐的海风味太浓,家乡又太破,这里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几乎所有第一次到达这里的士兵都想在这里安家——前提是他们没有去过门东市。 前来迎接他们的鲁恰和两排战兵脸色都不甚好看。鲁恰的脸上除了硕大的黑眼圈,还有明显浮动着的怨气。欧费蒙德里奇一看心里便知道了个七八分——前线估计又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果不其然,在码头上三缄其口的鲁恰一进马车就开口了。 “欧费蒙德里奇卿,皮耶夏诺城昨日的告急也没有送来。”鲁恰的怨气并不是对监军的不满,而是对战局的担忧。“您能在危急时刻带兵前来,实在是太及时了。” 欧费蒙德里奇听着鲁恰的奉承,不由得暗暗思忖:要不是我设计把魔法师部队坑了,鲁恰手中的守御兵力也不会薄弱至此。然而魔法师部队的不成器,自己也是十分清楚的——连挖坑埋雷的事情都办不好,他反而现在不会后悔下命令坑掉这群废物了。 反正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若不是与我同门的魔法师战团不争气,鲁恰卿也不会窘迫至此。”欧费蒙德里奇的回话先给残存的魔法师战兵们踩上决定性的一脚,随即就标明了态度: “我希望鲁恰卿能够收缩力量,不要在乎外围的一村一城,全力应对敌军对加西亚的突击。” “我也正有此意。”鲁恰从来没觉得有魔法师军官这么合他的意——倒不是说战略相同带来了认同感,而是这句批判魔法师上阵没用的话居然出自魔法师本身,这让他十分的欣慰…… “那么鲁恰卿,你觉得这个城能守住几日?从今天算起。”商定了大的方向,欧费蒙德里奇自然是放松了不少。 “出现在城西外围的敌军正在攻打市镇,若要围起半城的话少说还要一周以上。”鲁恰扳着指头,现在外围部队一直按照他的命令接触后即刻飞速撤退。不过他的部下明显误解了“接触”的意思,把武器的接触会错意成目光的接触,因而鲁恰在算天数的时候大大减少了他原本估计的时间。 “呐鲁恰卿。”欧费蒙德里奇突然打断了他的估算。“你的意思是,放弃城墙,让士兵在城内和进军城内的敌人搏斗?” “不放弃一屋一瓦,这是我的作战方针。”鲁恰摊手答道,“有密涅瓦河横穿过市区,坚守城墙只能挡住没有水师的蛮族和地方武装而已,对于西埃尔塔那些有异界人钢铁快船的水贼们来说这毫无意义……” “说得不错。”欧费蒙德里奇的构想也是让魔枪队在城内的街巷和房内作战,“那么你觉得,假如敌人从西门强攻,一直到我们被迫离开的话要多久?” “一个月?”鲁恰摇了摇头。“论人力的话,是我们有绝对优势。只是这些异界人带出来的军队,还有多少花招,老夫看不透啊。” 先前达成魔粉采收协议的埃尔塔义勇军近来也有听到风声,蠢蠢欲动的趋势——为此,南路军不得不放弃富庶的南部都市地带,一路北上押住有些飘飘然的义勇军。用鲁恰的话说,就是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埃尔塔的老板”。 然而南路军的十五万人就算是个虚数——逃亡的,到附近山上“落草”的七零八碎裹在一起也不超过五万,在他们北上之前约莫还有十三万左右的规模。 然而西征军中路的惨况早就传遍了整个南路军。即使不是原来决定的驰援加西亚,更不是原定计划当中对西埃尔塔的进攻,也有很多战团普通士兵不愿意打仗偷偷逃走。 由于南部都市群就在旁边,不少士兵——甚至还有军官连夜卷铺盖带上细软换上了逃往外国的船只。而逃不动的士兵们也在等待着从路上溜号的机会。 他们不想去送死。优尔德将军的北路十万大军已经剩下不到三万人在加西亚城里据守一角,中路军更是被打到骨头连骨髓一起节节断裂,军中传言鲁恰元帅即将被解职查办,而欧费蒙德里奇里通埃尔塔叛国的消息也传得天响,甚至有人一口咬定,多个魔法师战团的覆灭就是这家伙一手操作的。 人言可畏。各种流言和真实联手冲散了本来已经休养生息到可堪一战的南路军。最终到达魔粉产地,镇住了农民的南路军经过点校人数之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八万人。 第六十二章 师异长技以制异 “他全招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絮絮叨叨一大堆。” “内容方面,和上一位客人的对比过了吗?”。 “都对比过了,基本相符。” “好家伙。”少将咧起了嘴角。“小家伙还会玩‘师夷长技以制夷’了?” 欧费蒙德里奇有操练新军的只言片语早有在派到东埃尔塔的眼线当中有报告,但可惜的是没有人把这支人员构成几乎全都是埃尔塔人的“小规模部队”当回事。 两位守将的描述也是模糊不清。他们只知道欧费蒙德里奇的新部队能够以普通人的力量发出弹丸,“和你们手下的部队很像”,但是具体射程,动作原理等一概不知…… 当下就有人一拍大腿——红龙团不是做过类似的玩具么?当下两地的相关人士又是一顿好忙,先是取出魔粉枪来测绘测试,又是连夜敲醒红龙团的宿舍门,自不必说。 这件事也暴露出许多问题。埃尔塔军这个大架子远看的是威武非凡,近看就能发现好多坑都还没有补上。譬如情报机构方面,对内防谍反渗透现有公安档案室和陆军纠察共同合作,固然是成绩非凡——军内几乎是铁桶一块。而西征军的探子在肢体语言,神情表现方面之幼稚就连铁路干警都能识破,埃尔塔方面想让他们知道什么,他们绝不会多知道一个字节。 但是对外就略显无力了。熟悉侦察和反侦察的人才必须手把手开始培养,而执行对外工作的老手无一例外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不用什么隐藏技巧了,一出门就被抓,妥妥的。啥反侦察,肢体语言都救不了你,谁让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体貌特征的人种呢? 所以埃尔塔总参谋二部的编内情报人员总是人手不足。唯有的几个经过培训的土著情报人员都负责起了各编外机构,根本没有人手像零零漆一样在敌营里有来有去,未免让人有些失望。 还好,西征军高层军官的投降和详细的审问让埃尔塔扳回一局。起码他们现在知道了,新建的部队是以魔粉枪为主要武器的军队,他们的指挥官和组织者正是那个和西埃尔塔暗通曲款的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 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彻夜分析性格,揣测弱点性格的欧费蒙德里奇这里也是一夜没睡。伪装成商船队的运兵船先后经过湍急的河段和两条大河的合流地段,现在又开行在平缓的加西亚下游河面上,应该明天就能抵达加西亚了。 由加西亚转发的前线战报随着他的接近变得更加频繁。先前两座“铁锁都市”已经开始频频告急,而很奇怪的是无论是鲁恰和欧费蒙德里奇每天都会很期待着前线的告急情报继续送,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哪一天写满了告急和求援的文书没有送达,那一定是该城失守了。 这样的情况果然发生了。欧费蒙德里奇还得庆幸自己即时抵达了帝都——据说敌人先头军队的踪迹已经可以在加西亚城堡上用远眺魔法看得清楚。如果自己在守城开始之前都不能在帝都里接管守御,那么就算加西亚守得下来,援军一到自己也免不了被丢进万丈深渊。 加西亚那高大的城墙已经在地平线下冒出了头,反身一看也能看到朝阳在东方的地下积攒出破天的光芒。 内河船只的速度比起行军还是要快上不少的。太阳爬到约莫半坡时,欧费蒙德里奇就已经在仰视把城墙在河上段连接起来的长木桥。这个在城墙两端和河中心竖起大柱才得以吊住的木桥,其长度令人惊叹。 “不愧是埃尔塔的帝都。”欧费蒙德里奇一直把希尔齐这个“埃尔塔最大的港口城市”当成小渔村看,但是面前的长桥,城堡,还是让他对这个都市肃然起敬。 和以往不一样,这些伪装成商船的船只并没有从主航道直接离开加西亚,而是拐进了码头航道。 “哇,那是银币上的吊桥!” 船只进入平静的城内河道之后就稳了许多,不少这辈子都未曾来过帝都的魔枪队士兵都窜到舱室外,甲板上去亲眼看一看这座只停留在传说当中的大城市。 “我真想在这河边有一间那样的小房子,天天过着钓鱼晒太阳的日子……”一个来自东部山村的士兵憧憬地指着墙壁贴得紧紧的联排小屋说着他的梦想。 “那是‘渔夫小屋’,里头窄到连你老婆怀孕了都要闪转腾挪,你不会喜欢的。”他在军营里结交的来自渔村的战友立刻打断了他的梦想。 这里毕竟是首善之地,大部分的河岸都用石块砌起岸堤。虽然水流冲走了不少没有贴紧的石块,但是比起那些常见的烂泥巴河滩,破烂茅屋构成的小村镇而言还是显得十分有诱惑力。 希尔齐的海风味太浓,家乡又太破,这里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几乎所有第一次到达这里的士兵都想在这里安家——前提是他们没有去过门东市。 前来迎接他们的鲁恰和两排战兵脸色都不甚好看。鲁恰的脸上除了硕大的黑眼圈,还有明显浮动着的怨气。欧费蒙德里奇一看心里便知道了个七八分——前线估计又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果不其然,在码头上三缄其口的鲁恰一进马车就开口了。 “欧费蒙德里奇卿,皮耶夏诺城昨日的告急也没有送来。”鲁恰的怨气并不是对监军的不满,而是对战局的担忧。“您能在危急时刻带兵前来,实在是太及时了。” 欧费蒙德里奇听着鲁恰的奉承,不由得暗暗思忖:要不是我设计把魔法师部队坑了,鲁恰手中的守御兵力也不会薄弱至此。然而魔法师部队的不成器,自己也是十分清楚的——连挖坑埋雷的事情都办不好,他反而现在不会后悔下命令坑掉这群废物了。 反正留着也是浪费资源。 “若不是与我同门的魔法师战团不争气,鲁恰卿也不会窘迫至此。”欧费蒙德里奇的回话先给残存的魔法师战兵们踩上决定性的一脚,随即就标明了态度: “我希望鲁恰卿能够收缩力量,不要在乎外围的一村一城,全力应对敌军对加西亚的突击。” “我也正有此意。”鲁恰从来没觉得有魔法师军官这么合他的意——倒不是说战略相同带来了认同感,而是这句批判魔法师上阵没用的话居然出自魔法师本身,这让他十分的欣慰…… “那么鲁恰卿,你觉得这个城能守住几日?从今天算起。”商定了大的方向,欧费蒙德里奇自然是放松了不少。 “出现在城西外围的敌军正在攻打市镇,若要围起半城的话少说还要一周以上。”鲁恰扳着指头,现在外围部队一直按照他的命令接触后即刻飞速撤退。不过他的部下明显误解了“接触”的意思,把武器的接触会错意成目光的接触,因而鲁恰在算天数的时候大大减少了他原本估计的时间。 “呐鲁恰卿。”欧费蒙德里奇突然打断了他的估算。“你的意思是,放弃城墙,让士兵在城内和进军城内的敌人搏斗?” “不放弃一屋一瓦,这是我的作战方针。”鲁恰摊手答道,“有密涅瓦河横穿过市区,坚守城墙只能挡住没有水师的蛮族和地方武装而已,对于西埃尔塔那些有异界人钢铁快船的水贼们来说这毫无意义……” “说得不错。”欧费蒙德里奇的构想也是让魔枪队在城内的街巷和房内作战,“那么你觉得,假如敌人从西门强攻,一直到我们被迫离开的话要多久?” “一个月?”鲁恰摇了摇头。“论人力的话,是我们有绝对优势。只是这些异界人带出来的军队,还有多少花招,老夫看不透啊。” 先前达成魔粉采收协议的埃尔塔义勇军近来也有听到风声,蠢蠢欲动的趋势——为此,南路军不得不放弃富庶的南部都市地带,一路北上押住有些飘飘然的义勇军。用鲁恰的话说,就是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埃尔塔的老板”。 然而南路军的十五万人就算是个虚数——逃亡的,到附近山上“落草”的七零八碎裹在一起也不超过五万,在他们北上之前约莫还有十三万左右的规模。 然而西征军中路的惨况早就传遍了整个南路军。即使不是原来决定的驰援加西亚,更不是原定计划当中对西埃尔塔的进攻,也有很多战团普通士兵不愿意打仗偷偷逃走。 由于南部都市群就在旁边,不少士兵——甚至还有军官连夜卷铺盖带上细软换上了逃往外国的船只。而逃不动的士兵们也在等待着从路上溜号的机会。 他们不想去送死。优尔德将军的北路十万大军已经剩下不到三万人在加西亚城里据守一角,中路军更是被打到骨头连骨髓一起节节断裂,军中传言鲁恰元帅即将被解职查办,而欧费蒙德里奇里通埃尔塔叛国的消息也传得天响,甚至有人一口咬定,多个魔法师战团的覆灭就是这家伙一手操作的。 人言可畏。各种流言和真实联手冲散了本来已经休养生息到可堪一战的南路军。最终到达魔粉产地,镇住了农民的南路军经过点校人数之后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八万人。 第六十三章 穷凶极饿 “只可惜了南路的十万大军。”鲁恰还不知道点检兵员后南路部队战力锐减的惨状,只是叹气地感叹到。“若是他们也一起入城与我们合流,兴许我们还可以多支撑一个月。” “拖来拖去,最好可以拖到十一月。只要一下雪,埃尔塔人也不得不退兵吧?” “三个月,粮食足够么?”欧费蒙德里奇觉得鲁恰应该不会信口开河,但是他还是要这么问一问。“若是奸细烧了粮仓,或是粮食出了意外,我等该怎么继续坚守?” “三个月?”鲁恰笑了。“省着点吃,半年的粮食可都有了。当初可是欧费蒙德里奇卿经办的数十万人的粮食份额,大多都存在这里,就算前方损耗,缺失了一部分,但是人数也减少了啊。” 欧费蒙德里奇掐指一算,也确实发现自己多虑了。过几天还有一批商船会载着出发国官仓的换储粮食到达希尔齐。虽然说薯块和发旧的面粉卖相不好,但是挡不住数量庞大,庞大到这个商会动用了本国一切能够跨洋运输的商船和部分双月教会运输船的力量都难以一次性载完。 而欧费蒙德里奇仅仅是付出了一条船的各式中国货而已。有了这十几船的粮食做底,只要给他一个月,西征军接下来的坚守粮食来源将没有任何问题。 “储存方面呢?” “城内的面粉基本上是分散储存的,连每日做饭的地方都不一样。” “看来鲁恰卿还真是做好与这首都共存亡的准备了啊。”欧费蒙德里奇望着城堡外墙上飘扬的多面旗帜,感慨道。 “几十万的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若是连这个城防完备的帝都都守不住,”鲁恰挺胸叠肚地叹了口气,“我们也不用谈什么回国卸职了,就在这个城里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抵达帝都的事情早就有人吹了不久的风。两大主将一同在午宴上表示将与城共存亡的宣誓更是在一定程度上压稳了已经有些向南路军靠拢的军心。 欧费蒙德里奇的魔枪队更是在鲁恰的授意上成为了压制城内秩序的救火军。他们并非属于双月教会内的势力,处理问题无需考虑阵营站队问题……一时间加西亚城内几乎气象一新,连往来的商贩都感到了些许不同。 “卖——熏烤肉,烤鱼啦!”驾着马车的小商人满怀期许地在摊点前吆喝——他今天可是赶了个正好,那些布衣不着甲,背着奇怪武器的应该就是守城士兵所说的,昨天新来的部队吧。 这些军人手里颇有几个小钱,再加上自己的东西卖相也好。小商人靠着村里的猎人获得的猎物和山林里的香木,和自己的腌制手艺做出的烤肉鱼远比其他人的好——埃尔塔动乱之前他本来想开个小店的。不过现在能够混口饭吃,还能带着全村一起温饱,他也就知足了。 “希望今天可以卖得不错。”他拿出了盖着活动木板的篮子,开始点数里头的银币——刚从北门一进城,就有几个守城的士兵急冲冲地找他买走了不少小块烤肉。这个市面上有西征军的人维持着基本的买卖秩序,起码还没有人敢公然抢劫这些摊贩的小钱。不然今天谁不长眼这么一抢,明天就没有人会送来零星的粮食和肉菜享用了。 “来来来,老板,给我来两块。”小商人刚把银币码成可以换金币的一摞,就又有人靠了过来。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教会本部那边来的吧?”小商人从挂架上摘下士兵指的两块烤肉,掏出绳子开始把它们捆在一起。 “那是,我们可是埃尔塔的第一强军。”士兵看着烤肉的颜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商人猛地抬起了头。“你们是来赶走西埃尔塔多尼瓦叛徒带领的那些异端的?” “正是。”士兵傲然地抬起头来,“欧费蒙德里奇大人说,埃尔塔还需要我们自己来拯救。” 小商人又低下头去,继续麻利地把肉捆好,转而用手拿起,递给士兵。 “多少钱,老板?”士兵已经掏出了布制的钱包,“看在都是埃尔塔人的份上,便宜点呗。” “不收钱。”小商人咧开了嘴,“你们是拯救埃尔塔的勇士,这个钱我可不能要,就当是劳军吧。以前官军可没有找我们要钱的,扯了东西就走,唉,那个苦啊……对了,你可以跟你营里的兄弟们说,午饭我请客,不过得自带主食来……能带个炉子和锅是最好。” 看着士兵满足地一路小跑离开的身影,小商人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对外略显无力的埃尔塔总参谋部是无法渗透到西征军地方军内部,但是安插一些眼线在希尔齐,加西亚之类的大都市总是有办法的。特别是这些大都市非但没有像西征军前线的据点一样把居民架出城外,还摆出了一副“亲民”的态度,支持商贩往来…… 差点被旧埃尔塔的政策饿死,地方官胡作非为又没有人来管,冬天还被多尼瓦的“降落伞礼物”救过不少人的山村怎么可能会张口就是“西埃尔塔的异端”呢?只可惜这些魔枪队的士兵一点也不知道帝都附近的情况,被烤肉渗出的香味一熏更是昏了头,根本不会想到面前的“爱国良商”居然是无孔不入的探子。 更傻的是他第一句话就先证实了自己不是普通的戡乱军,而是欧费蒙德里奇直属的心头肉。 小商人继续坐下收拾着银币——他每次进城都要拿着银币和烤鱼烤肉去认识的商行换成金币,盐,和各类生活用品。不用说,这家商行本身就是埃尔塔总参谋二部下属的前线机构。 所有和西埃尔塔有过商业动作的商人都免不了在交易过程,桌上闲聊时被套话。任何尝试蒙骗谈话者的企图都会失败——虚假的奉承都会在肢体语言上暴露,从而让他们在可信度评分上下降若干个级别。 有些商人一开始就表露出了对多尼瓦政权和异界人的强烈拥护。郎情妾意的两方只需要进行若干次商业合作就如同干柴烈火,由卖钱发展到卖情报,再到自愿为西埃尔塔服务……也就是“以身相许”。 “商人是我们扩大影响最好的途径,他们一方面是信息的传导者,带着我们需要的情报;另一方面他们不知觉得扩散着‘中国式’的生活内容。只要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跟着西埃尔塔混有前途’,无论是把他们发展成宣传站或是情报站都是完全可行的。”——摘自《明暗不定——埃尔塔情报工作纪实》,2031年第一版。 小商人回忆着情报员简短培训的“套话学”细节,一抬头已经看到一整个十人队扛着铁皮炉和铁锅,柴火,垫地的旧布一起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人扛着一大块用纸包着的白面包——小商人不知觉地咽了咽口水,果然士兵分发的白面包就是要比自己身上带的黑面包要好。 说笑着的士兵们打完招呼,立刻在小商人的安排下把柴火丢到铁皮炉子里。这种常见于西征军一般部队的柴火炉子可以烧十人份的汤锅,还能用在室外取暖。不过它绝对禁止用在室内,取代它的是带着长长烟囱的壁炉和炉灶。 在室内烧炭使用不当的话会召来火神的嫉妒——这个传说不知在多少年之前早就传遍了半个世界,只不过是版本不同而已。就算是铁皮火炉在室外,也要有一个士兵拿着扇子不停地扇风。 加了水的锅子放在炉子上加热,早有士兵花了几个小钱买来新鲜的菜蔬,放在锅里翻滚。小商人这里则取出了几块烤肉,切成小块之后也一并丢进汤里。 “只可惜没有酒啊。”小商人坐在桌旁,很自然地砸吧了一下嘴。“各位勇士,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士兵们的眼神早就钉死在了锅中上下翻飞的烤肉块上,对小商人如同酒心巧克力一般的恭敬轰得更加晕头转向,自然是放下了对陌生人的戒备。 士兵总不能继续背着长枪吃饭,即使欧费蒙德里奇亲自撰写的条例规定士兵必须枪不离手,所以他们就做出了折中的办法——围着旧布坐下时,把卸了套刀的枪横放在大腿上。 小木碗一人一个,大锅就直接放在中间。一群人一边就着肉汤吃切片的面包,一边唠着家常和营内的趣事。小商人也不急着试探,就不停地问汤是否太咸,自己怎么怎么烤制的肉是否好吃之类…… “我这可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手艺。”小商人捋着山羊胡,一脸得意的样子,毫不羞耻地自夸着自己的产品。“今后还仰仗兄弟几个多光顾些,最好给其他营的兄弟美言几句……” 他要营造出一个只顾闷声发大财的形象,让面前的这些个士兵明白宴请他们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回去打开销路,而不是要拉拢关系,更不是要套他们的话。 一般人都以为那不要钱的烤干肉是钩子,然而只用一串肉又怎么钓得上大鱼?那只是打窝的料子而已。 第六十三章 穷凶极饿 “只可惜了南路的十万大军。”鲁恰还不知道点检兵员后南路部队战力锐减的惨状,只是叹气地感叹到。“若是他们也一起入城与我们合流,兴许我们还可以多支撑一个月。” “拖来拖去,最好可以拖到十一月。只要一下雪,埃尔塔人也不得不退兵吧?” “三个月,粮食足够么?”欧费蒙德里奇觉得鲁恰应该不会信口开河,但是他还是要这么问一问。“若是奸细烧了粮仓,或是粮食出了意外,我等该怎么继续坚守?” “三个月?”鲁恰笑了。“省着点吃,半年的粮食可都有了。当初可是欧费蒙德里奇卿经办的数十万人的粮食份额,大多都存在这里,就算前方损耗,缺失了一部分,但是人数也减少了啊。” 欧费蒙德里奇掐指一算,也确实发现自己多虑了。过几天还有一批商船会载着出发国官仓的换储粮食到达希尔齐。虽然说薯块和发旧的面粉卖相不好,但是挡不住数量庞大,庞大到这个商会动用了本国一切能够跨洋运输的商船和部分双月教会运输船的力量都难以一次性载完。 而欧费蒙德里奇仅仅是付出了一条船的各式中国货而已。有了这十几船的粮食做底,只要给他一个月,西征军接下来的坚守粮食来源将没有任何问题。 “储存方面呢?” “城内的面粉基本上是分散储存的,连每日做饭的地方都不一样。” “看来鲁恰卿还真是做好与这首都共存亡的准备了啊。”欧费蒙德里奇望着城堡外墙上飘扬的多面旗帜,感慨道。 “几十万的大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若是连这个城防完备的帝都都守不住,”鲁恰挺胸叠肚地叹了口气,“我们也不用谈什么回国卸职了,就在这个城里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抵达帝都的事情早就有人吹了不久的风。两大主将一同在午宴上表示将与城共存亡的宣誓更是在一定程度上压稳了已经有些向南路军靠拢的军心。 欧费蒙德里奇的魔枪队更是在鲁恰的授意上成为了压制城内秩序的救火军。他们并非属于双月教会内的势力,处理问题无需考虑阵营站队问题……一时间加西亚城内几乎气象一新,连往来的商贩都感到了些许不同。 “卖——熏烤肉,烤鱼啦!”驾着马车的小商人满怀期许地在摊点前吆喝——他今天可是赶了个正好,那些布衣不着甲,背着奇怪武器的应该就是守城士兵所说的,昨天新来的部队吧。 这些军人手里颇有几个小钱,再加上自己的东西卖相也好。小商人靠着村里的猎人获得的猎物和山林里的香木,和自己的腌制手艺做出的烤肉鱼远比其他人的好——埃尔塔动乱之前他本来想开个小店的。不过现在能够混口饭吃,还能带着全村一起温饱,他也就知足了。 “希望今天可以卖得不错。”他拿出了盖着活动木板的篮子,开始点数里头的银币——刚从北门一进城,就有几个守城的士兵急冲冲地找他买走了不少小块烤肉。这个市面上有西征军的人维持着基本的买卖秩序,起码还没有人敢公然抢劫这些摊贩的小钱。不然今天谁不长眼这么一抢,明天就没有人会送来零星的粮食和肉菜享用了。 “来来来,老板,给我来两块。”小商人刚把银币码成可以换金币的一摞,就又有人靠了过来。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教会本部那边来的吧?”小商人从挂架上摘下士兵指的两块烤肉,掏出绳子开始把它们捆在一起。 “那是,我们可是埃尔塔的第一强军。”士兵看着烤肉的颜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商人猛地抬起了头。“你们是来赶走西埃尔塔多尼瓦叛徒带领的那些异端的?” “正是。”士兵傲然地抬起头来,“欧费蒙德里奇大人说,埃尔塔还需要我们自己来拯救。” 小商人又低下头去,继续麻利地把肉捆好,转而用手拿起,递给士兵。 “多少钱,老板?”士兵已经掏出了布制的钱包,“看在都是埃尔塔人的份上,便宜点呗。” “不收钱。”小商人咧开了嘴,“你们是拯救埃尔塔的勇士,这个钱我可不能要,就当是劳军吧。以前官军可没有找我们要钱的,扯了东西就走,唉,那个苦啊……对了,你可以跟你营里的兄弟们说,午饭我请客,不过得自带主食来……能带个炉子和锅是最好。” 看着士兵满足地一路小跑离开的身影,小商人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对外略显无力的埃尔塔总参谋部是无法渗透到西征军地方军内部,但是安插一些眼线在希尔齐,加西亚之类的大都市总是有办法的。特别是这些大都市非但没有像西征军前线的据点一样把居民架出城外,还摆出了一副“亲民”的态度,支持商贩往来…… 差点被旧埃尔塔的政策饿死,地方官胡作非为又没有人来管,冬天还被多尼瓦的“降落伞礼物”救过不少人的山村怎么可能会张口就是“西埃尔塔的异端”呢?只可惜这些魔枪队的士兵一点也不知道帝都附近的情况,被烤肉渗出的香味一熏更是昏了头,根本不会想到面前的“爱国良商”居然是无孔不入的探子。 更傻的是他第一句话就先证实了自己不是普通的戡乱军,而是欧费蒙德里奇直属的心头肉。 小商人继续坐下收拾着银币——他每次进城都要拿着银币和烤鱼烤肉去认识的商行换成金币,盐,和各类生活用品。不用说,这家商行本身就是埃尔塔总参谋二部下属的前线机构。 所有和西埃尔塔有过商业动作的商人都免不了在交易过程,桌上闲聊时被套话。任何尝试蒙骗谈话者的企图都会失败——虚假的奉承都会在肢体语言上暴露,从而让他们在可信度评分上下降若干个级别。 有些商人一开始就表露出了对多尼瓦政权和异界人的强烈拥护。郎情妾意的两方只需要进行若干次商业合作就如同干柴烈火,由卖钱发展到卖情报,再到自愿为西埃尔塔服务……也就是“以身相许”。 “商人是我们扩大影响最好的途径,他们一方面是信息的传导者,带着我们需要的情报;另一方面他们不知觉得扩散着‘中国式’的生活内容。只要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到‘跟着西埃尔塔混有前途’,无论是把他们发展成宣传站或是情报站都是完全可行的。”——摘自《明暗不定——埃尔塔情报工作纪实》,2031年第一版。 小商人回忆着情报员简短培训的“套话学”细节,一抬头已经看到一整个十人队扛着铁皮炉和铁锅,柴火,垫地的旧布一起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人扛着一大块用纸包着的白面包——小商人不知觉地咽了咽口水,果然士兵分发的白面包就是要比自己身上带的黑面包要好。 说笑着的士兵们打完招呼,立刻在小商人的安排下把柴火丢到铁皮炉子里。这种常见于西征军一般部队的柴火炉子可以烧十人份的汤锅,还能用在室外取暖。不过它绝对禁止用在室内,取代它的是带着长长烟囱的壁炉和炉灶。 在室内烧炭使用不当的话会召来火神的嫉妒——这个传说不知在多少年之前早就传遍了半个世界,只不过是版本不同而已。就算是铁皮火炉在室外,也要有一个士兵拿着扇子不停地扇风。 加了水的锅子放在炉子上加热,早有士兵花了几个小钱买来新鲜的菜蔬,放在锅里翻滚。小商人这里则取出了几块烤肉,切成小块之后也一并丢进汤里。 “只可惜没有酒啊。”小商人坐在桌旁,很自然地砸吧了一下嘴。“各位勇士,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士兵们的眼神早就钉死在了锅中上下翻飞的烤肉块上,对小商人如同酒心巧克力一般的恭敬轰得更加晕头转向,自然是放下了对陌生人的戒备。 士兵总不能继续背着长枪吃饭,即使欧费蒙德里奇亲自撰写的条例规定士兵必须枪不离手,所以他们就做出了折中的办法——围着旧布坐下时,把卸了套刀的枪横放在大腿上。 小木碗一人一个,大锅就直接放在中间。一群人一边就着肉汤吃切片的面包,一边唠着家常和营内的趣事。小商人也不急着试探,就不停地问汤是否太咸,自己怎么怎么烤制的肉是否好吃之类…… “我这可是我父亲传下来的手艺。”小商人捋着山羊胡,一脸得意的样子,毫不羞耻地自夸着自己的产品。“今后还仰仗兄弟几个多光顾些,最好给其他营的兄弟美言几句……” 他要营造出一个只顾闷声发大财的形象,让面前的这些个士兵明白宴请他们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回去打开销路,而不是要拉拢关系,更不是要套他们的话。 一般人都以为那不要钱的烤干肉是钩子,然而只用一串肉又怎么钓得上大鱼?那只是打窝的料子而已。 第六十四章 套话 加西亚的午后,市场边河面上的微风吹得人略微有些沉醉——就算是小商人和他的“客人们”没有喝酒,他们也已经放松了警惕像醉汉一样半躺在铺地的旧布上。 “真舒服啊。”一位魔枪队士兵摸着滚圆的肚子。“船上的热饭根本轮不到我们吃……苦死我了。” 他们坐了许久的船。小商人又暗暗在心里划上一笔。而且从这人的语气里头听得出来,他们马不停蹄,连上岸休息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就你苦啊?”另外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士兵投来了鄙视的眼神。“老子特喵还晕船呢,上吐下泻的好几天……” “你还有得上顶板吐,我就在底下大统舱吊床里从头待到尾。”小商人不禁在心里咂舌,这些个兵苦水还挺多的嘛。 “待到尾也就算了,还要抱着这玩意儿躺。”士兵举起了魔粉枪,“躺了这么多天,我咋越看这玩意儿越像老娘们呢?” 众兵顿时哄笑。小商人也算是走街串巷,来过帝都看过犯人游街,禁卫军阅兵的人物。但是在埃尔塔的十八般兵器里头,他从未看过有类似的物件。 亮铁色的圆管镶嵌在木制的护手中间,还是两根。圆铁管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和打磨的痕迹,看起来很难当做钝器。说是魔杖倒还有可能吧…… “小哥,这东西新奇吧?”士兵的话猛然把小商人惊醒。 这个不合格的探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误——他盯着新奇的魔粉枪盯得有点儿久。想到一旦被发现之后的下场,他就满身发毛。 “哎,你一定没见过这个。”对他说话的士兵正是来买烤肉的那个,“连西征军的魔法师们都夸这玩意做得好呢。” “这到底是啥东西啊?”小商人看这士兵多半还是炫耀,并没有起疑心。在这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从哪借来了胆子,紧接着问了一句。 “欧费蒙德里奇大人把这个的武器叫做‘枪’,不不不,并不是拿来刺杀的长枪,”士兵指手画脚着解释他手中的纵列式双管魔粉枪的原理,“只要扣动关节,提前装填的魔法力量就会爆发出来,就算是拿着盾牌的士兵也可以隔着老远打倒哦!” 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士兵把收在皮套中的中段枪身拔了出来。“按动这个,就会从管口射出铅弹……” “好复杂。”嘴上这么说着,同时张大了嘴巴的小商人脑袋里却一片清明。这个士兵说到一半他就想起这奇怪的长条兵器是什么。对,没错,那和多尼瓦手下的情报员拿着的叫做“手枪”的武器,应该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它能凭空射出铅弹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士兵自然又是一阵哄笑。“哪,哪有什么凭空,那都要靠我们自己装进去的,”士兵指了指枪口,“看到了没?从枪口装进去就对了。” “哇……”若是加西亚有影帝评选,今天的影帝非这个卖烤肉的进城商人莫属了。“这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有比以前我在禁卫军看到的那些雕花大弓更好使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士兵们又东倒西歪地笑了起来,刚刚一五一十向小商人解释魔枪的士兵更是捂着肚子大笑。 “老兄可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东西能百步之外,端平射击取人人头或是打烂板甲,弓箭有这般笔直?就算是禁卫军当中的魔弓手,我们也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另外一个较早从笑点里头挣脱出来的士兵说出了原委。 “打仗的事情我们小商贩不懂哇……”小商人依旧张大了嘴巴,依旧装作对军旅之事一无所知的样子,“但是你们只要能比原来的草包禁卫军更强,我们做买卖就觉得安心了嘛。” 确实要说起排兵布阵的知识,这些外围的情报员也不会比一张白纸多出多少。他们收到的只有“盲目”收集情报的指示,他们自己觉得什么重要就去收集什么。至于最终能获得什么信息,那权当闭着眼睛撒网,撒到什么算什么吧。 所以魔枪队在希尔齐驻扎训练时,当地的眼线就只报告了有埃尔塔人构成的部队在接受完整的训练,因为他们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需要报告的”。 间谍不止要在敌后避免被抓捕,更要学会在浩如烟海的信息里寻找出对己方有用的关键信息。然而他们一旦掌握了这样的钥匙,却没有与之匹配,足以保护自身的能力的话,不管是敌人要将他们抓捕亦或是利用活着的他们传递情报,对于埃尔塔的情报部门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西征军在筑路民工队里安插的探子们就是扮演了这一悲剧的角色。自以为是零零漆和碟中谍的他们在享受巨大的刺激和建功立业得以早日“转正”的憧憬的同时,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埃尔塔公安档案室的传话筒……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这群士兵很识相地收起了摊子,几个人又凑出了一小摞银币买走了几条鱼干。小商人已经套到了“新奇且威力巨大的武器”的粗略消息,以及部队的大概人数,自然也不做挽留,表示要收摊回家睡觉,“来日再聚”。 盖上了篷布防蚊虫光顾,和灰尘污染的马车很快又在城内各处奔行。这小商人不仅仅做摆摊的活计,他的客户还包括需要定时送货的本地居民,商铺和高层军官。 他在这城里也算是眼熟的小人物,路上的士兵见着篷布上的烤肉图案也并不会拦下他来检查车辆。少数与他有过接触的还会和“满身腌制酱汁味道”的他挥手致意。 驶过圆形广场路口的马车依旧很自然地向左拐进不起眼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栋漂亮的尖顶住房后面。小商人不慌不忙地下马,取下几吊系有红丝带的肉便敲响了大门。 这里是商行的后门——这些商行定期购买肉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哎,是你啊。”一位穿着围裙,略显风霜的主妇打开了门。“进来坐会儿呗,我给你倒杯水……” 小商人扶着马鞍把马车赶入之后,门吱地一声又关上了。没错,这里就是埃尔塔设在敌人心脏中心的情报站。 商行的一层是众所周知的交易大厅和仓库,后面则只有一个小小的接待房。二人循着楼梯往上爬,上面早有等待着的商会会长伸出了手。 “这次有什么好货吗?”。 “新鲜的,果木熏制的鹿肉。”小商人心领神会地紧握住会长那只被缰绳摩擦得同样粗糙的大手。“比以前的都要新鲜。” “最近打猎的收成如何?” “拜各位老板眷顾,还是很不错的。”表面上这小商人在一边唠家常一边翻看账本,然而他在纸上画的却根本不是什么记账,而是潦草的画像。 “确实每次生意都不错哦。”主妇端来了糖水。“这次想要带什么回去?” 魔粉枪的轮廓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纸上,然而画工只是小学生水平的小商人只能画平面图而已——绘画的透视和结构在埃尔塔还是某些画匠,宫廷画工秘而不传的“饭碗”。 “我想想啊。”小商人翻了另一页纸,“我想带些布,还有香料,调味料和异界火种回去。” 这一页里,小商人开始写下那些士兵告诉他的信息。 “盐和香料照旧?” “照旧。”小商人咬着笔头,在人数五千前补上了“大约”。 五千人,还都带着比禁卫军魔弓手更快出手,威力更大的武器……商会会长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情报可能就无法用信鸽传递。可是情报员刚走不久……搞不好,还是得他亲自跑一趟。 “从他们接触平民和商贩的礼节中我可以发现,他们的纪律也比一般的旧埃尔塔军要好,倒是很像领主的私军……”小商人还在奋笔疾书。他的字写得不错,以至于潦草点还能看得出写得是什么词——这一点在分秒必争的情报工作中显得尤其可贵。 “好了。”过了没多久,一份“账单”就被他推到商会会长面前。当然,上面是没有和一个字和银币有关的——两人的账务往来早就按次结清,哪来的欠债和结算?“多谢您的款待。” “一共是三个大金币。”这边也不敢怠慢,赶紧装出一副商人眼里都是钱的样子。“其中两个已经换成了各类你要的货物,现在应该已经装到车上了。” 三个大金币对于商会会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作为情报站,门东市给他的商业税减免和各项优惠就远远地超过了这个数字,这些钱也是面前这个烤肉男应得的份额。 “那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告辞啦。”虽然太阳还高挂在偏西的高空,但是从这里回到村镇的势力范围内起码也要入夜。周围的治安虽然在西征军完全控制加西亚之后略有改善,但是结伴前行的商人们还是心里没底。 所以他们一般选择在城内过夜,第二天一早才出发。然而谁让小商人心里有点鬼呢?他想着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啊。 第六十四章 套话 加西亚的午后,市场边河面上的微风吹得人略微有些沉醉——就算是小商人和他的“客人们”没有喝酒,他们也已经放松了警惕像醉汉一样半躺在铺地的旧布上。 “真舒服啊。”一位魔枪队士兵摸着滚圆的肚子。“船上的热饭根本轮不到我们吃……苦死我了。” 他们坐了许久的船。小商人又暗暗在心里划上一笔。而且从这人的语气里头听得出来,他们马不停蹄,连上岸休息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就你苦啊?”另外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士兵投来了鄙视的眼神。“老子特喵还晕船呢,上吐下泻的好几天……” “你还有得上顶板吐,我就在底下大统舱吊床里从头待到尾。”小商人不禁在心里咂舌,这些个兵苦水还挺多的嘛。 “待到尾也就算了,还要抱着这玩意儿躺。”士兵举起了魔粉枪,“躺了这么多天,我咋越看这玩意儿越像老娘们呢?” 众兵顿时哄笑。小商人也算是走街串巷,来过帝都看过犯人游街,禁卫军阅兵的人物。但是在埃尔塔的十八般兵器里头,他从未看过有类似的物件。 亮铁色的圆管镶嵌在木制的护手中间,还是两根。圆铁管上面还有漂亮的花纹和打磨的痕迹,看起来很难当做钝器。说是魔杖倒还有可能吧…… “小哥,这东西新奇吧?”士兵的话猛然把小商人惊醒。 这个不合格的探子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误——他盯着新奇的魔粉枪盯得有点儿久。想到一旦被发现之后的下场,他就满身发毛。 “哎,你一定没见过这个。”对他说话的士兵正是来买烤肉的那个,“连西征军的魔法师们都夸这玩意做得好呢。” “这到底是啥东西啊?”小商人看这士兵多半还是炫耀,并没有起疑心。在这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从哪借来了胆子,紧接着问了一句。 “欧费蒙德里奇大人把这个的武器叫做‘枪’,不不不,并不是拿来刺杀的长枪,”士兵指手画脚着解释他手中的纵列式双管魔粉枪的原理,“只要扣动关节,提前装填的魔法力量就会爆发出来,就算是拿着盾牌的士兵也可以隔着老远打倒哦!” 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士兵把收在皮套中的中段枪身拔了出来。“按动这个,就会从管口射出铅弹……” “好复杂。”嘴上这么说着,同时张大了嘴巴的小商人脑袋里却一片清明。这个士兵说到一半他就想起这奇怪的长条兵器是什么。对,没错,那和多尼瓦手下的情报员拿着的叫做“手枪”的武器,应该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它能凭空射出铅弹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士兵自然又是一阵哄笑。“哪,哪有什么凭空,那都要靠我们自己装进去的,”士兵指了指枪口,“看到了没?从枪口装进去就对了。” “哇……”若是加西亚有影帝评选,今天的影帝非这个卖烤肉的进城商人莫属了。“这东西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有比以前我在禁卫军看到的那些雕花大弓更好使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士兵们又东倒西歪地笑了起来,刚刚一五一十向小商人解释魔枪的士兵更是捂着肚子大笑。 “老兄可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东西能百步之外,端平射击取人人头或是打烂板甲,弓箭有这般笔直?就算是禁卫军当中的魔弓手,我们也比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另外一个较早从笑点里头挣脱出来的士兵说出了原委。 “打仗的事情我们小商贩不懂哇……”小商人依旧张大了嘴巴,依旧装作对军旅之事一无所知的样子,“但是你们只要能比原来的草包禁卫军更强,我们做买卖就觉得安心了嘛。” 确实要说起排兵布阵的知识,这些外围的情报员也不会比一张白纸多出多少。他们收到的只有“盲目”收集情报的指示,他们自己觉得什么重要就去收集什么。至于最终能获得什么信息,那权当闭着眼睛撒网,撒到什么算什么吧。 所以魔枪队在希尔齐驻扎训练时,当地的眼线就只报告了有埃尔塔人构成的部队在接受完整的训练,因为他们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需要报告的”。 间谍不止要在敌后避免被抓捕,更要学会在浩如烟海的信息里寻找出对己方有用的关键信息。然而他们一旦掌握了这样的钥匙,却没有与之匹配,足以保护自身的能力的话,不管是敌人要将他们抓捕亦或是利用活着的他们传递情报,对于埃尔塔的情报部门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西征军在筑路民工队里安插的探子们就是扮演了这一悲剧的角色。自以为是零零漆和碟中谍的他们在享受巨大的刺激和建功立业得以早日“转正”的憧憬的同时,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埃尔塔公安档案室的传话筒……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这群士兵很识相地收起了摊子,几个人又凑出了一小摞银币买走了几条鱼干。小商人已经套到了“新奇且威力巨大的武器”的粗略消息,以及部队的大概人数,自然也不做挽留,表示要收摊回家睡觉,“来日再聚”。 盖上了篷布防蚊虫光顾,和灰尘污染的马车很快又在城内各处奔行。这小商人不仅仅做摆摊的活计,他的客户还包括需要定时送货的本地居民,商铺和高层军官。 他在这城里也算是眼熟的小人物,路上的士兵见着篷布上的烤肉图案也并不会拦下他来检查车辆。少数与他有过接触的还会和“满身腌制酱汁味道”的他挥手致意。 驶过圆形广场路口的马车依旧很自然地向左拐进不起眼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栋漂亮的尖顶住房后面。小商人不慌不忙地下马,取下几吊系有红丝带的肉便敲响了大门。 这里是商行的后门——这些商行定期购买肉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哎,是你啊。”一位穿着围裙,略显风霜的主妇打开了门。“进来坐会儿呗,我给你倒杯水……” 小商人扶着马鞍把马车赶入之后,门吱地一声又关上了。没错,这里就是埃尔塔设在敌人心脏中心的情报站。 商行的一层是众所周知的交易大厅和仓库,后面则只有一个小小的接待房。二人循着楼梯往上爬,上面早有等待着的商会会长伸出了手。 “这次有什么好货吗?”。 “新鲜的,果木熏制的鹿肉。”小商人心领神会地紧握住会长那只被缰绳摩擦得同样粗糙的大手。“比以前的都要新鲜。” “最近打猎的收成如何?” “拜各位老板眷顾,还是很不错的。”表面上这小商人在一边唠家常一边翻看账本,然而他在纸上画的却根本不是什么记账,而是潦草的画像。 “确实每次生意都不错哦。”主妇端来了糖水。“这次想要带什么回去?” 魔粉枪的轮廓已经隐隐约约出现在纸上,然而画工只是小学生水平的小商人只能画平面图而已——绘画的透视和结构在埃尔塔还是某些画匠,宫廷画工秘而不传的“饭碗”。 “我想想啊。”小商人翻了另一页纸,“我想带些布,还有香料,调味料和异界火种回去。” 这一页里,小商人开始写下那些士兵告诉他的信息。 “盐和香料照旧?” “照旧。”小商人咬着笔头,在人数五千前补上了“大约”。 五千人,还都带着比禁卫军魔弓手更快出手,威力更大的武器……商会会长皱了皱眉头。这样的情报可能就无法用信鸽传递。可是情报员刚走不久……搞不好,还是得他亲自跑一趟。 “从他们接触平民和商贩的礼节中我可以发现,他们的纪律也比一般的旧埃尔塔军要好,倒是很像领主的私军……”小商人还在奋笔疾书。他的字写得不错,以至于潦草点还能看得出写得是什么词——这一点在分秒必争的情报工作中显得尤其可贵。 “好了。”过了没多久,一份“账单”就被他推到商会会长面前。当然,上面是没有和一个字和银币有关的——两人的账务往来早就按次结清,哪来的欠债和结算?“多谢您的款待。” “一共是三个大金币。”这边也不敢怠慢,赶紧装出一副商人眼里都是钱的样子。“其中两个已经换成了各类你要的货物,现在应该已经装到车上了。” 三个大金币对于商会会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作为情报站,门东市给他的商业税减免和各项优惠就远远地超过了这个数字,这些钱也是面前这个烤肉男应得的份额。 “那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告辞啦。”虽然太阳还高挂在偏西的高空,但是从这里回到村镇的势力范围内起码也要入夜。周围的治安虽然在西征军完全控制加西亚之后略有改善,但是结伴前行的商人们还是心里没底。 所以他们一般选择在城内过夜,第二天一早才出发。然而谁让小商人心里有点鬼呢?他想着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啊。 第六十五章 和平的价格 小商人驾着马车,哼着小曲远去了。然而这情报的传递战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到传递请报,那一定不能漏了“密码”的存在。从凯撒发明移位密码,一直到哈夫曼编码成为古典密码学的巅峰,再到现代的公钥密钥体系——无数人醉心于此,加密者和解密者穿越纸上和电波之间的“你死我活”更是成为经久不衰的文学题材。 商会会长要把消息用信鸽发送一份到后方,他自然不能明着写:“我发现了多少欧费蒙德里奇亲自训练的士兵来到了何处,带着什么样的武器——”就算西征军的传信使魔无聊不在空中抓信鸽和同类玩,他也没有这个胆儿这么干。 事实上埃尔塔分发给这些下属情报机构的加密/解密手段,都是最最最最简单的加密卡。 在一张纸上挖出几个眼儿,以这个孔洞当中的字符为需要传达的信息。每人的加密卡都不一样,免得落网之后波及到其他同行。 这种手段需要相同尺寸和相同行间距的纸张,这个看似苛刻的条件已经不是问题了——产自西埃尔塔的,装帧精美的信纸已经几乎摧毁了半个埃尔塔大陆上的造纸作坊,这些望纸无言的小作坊主恐怕根本想不到那些“看出来人畜无害”的厕纸,翻了几个跟斗就变成了几乎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恶魔吧…… 商会会长从账册里顺手倒出了一张和信纸等大的塑料卡片。商人要出外采购,随身带着采购清单和账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剩下的,就只有把这些词编进正常的书信里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埃尔塔的兵锋已经直逼加西亚城下。他只从同业和来到商行交易的人耳朵里听到过多尼瓦的“绿衣部队”在直属地区的西部扎下了根。就连昨天发生的,皮耶夏诺城易手的事情他也全然不知——若是他知道,那就见鬼了。 也正因为如此,城内还是一番安静祥和的模样。若是这些消息散开了,加西亚城内还能否维持着现在的繁荣,都要打上一个大问号。 赶马车的伙计自是只需要打一个招呼,便在楼下活动开了。出远门之前的马掌需要检查,马车的木轮需要看看有没有问题,马是否有要生病的预兆……当然做完这一切之后,伙计和车夫们都会好好地睡上一觉,出远门——尤其是“自驾游”,在埃尔塔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和这一份情报在一起的还有很多“无关紧要”的消息,例如哪一面城墙上是谁在驻守,城内的价格波动,加西亚城西的下水道又堵了,隔离烧毁区的墙根有所松动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丈夫。”上灯时分,看着丈夫还在时不时奋笔疾书的妻子递上了晚餐。“别光顾着写了,吃饭吧。” “我晚些吃没关系。”商会会长正斟酌着字句安排,头抬也不抬。“不必担心我,这件事情要紧。” “那个,我想最后问一次……”妻子并没有端着餐盘离开,反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书桌旁的床上。“你真的觉得西埃尔塔,多尼瓦皇帝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么?” “毫不怀疑。”商会会长随手拈了一块饼,边嚼着边回答道。 他的妻子不曾见过门东市那奇异的光景。苦哈哈们居然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卖力地喊着号子,好像就是为他们自己工作;楼房居然不是从下面往上建,而是有黄色的巨手像搭积木一般从上往下堆。各家店门口宽敞的大街上居然有城市管理者雇佣的清洁工打扫卫生……那光景和他买来的各类商品一样难以用言语形容。 “那么,”他的妻子突然用很正经的语气开始提出意见,“我们就此暂时移居到你说的那个‘门东市’一阵子,没有问题吧?” “为什么?” “西埃尔塔迟早会打到这里的吧。我倒不是担心进城的军队会把我们怎么样,我只是,我只是担心……” “你的担心我明白。”西征军毕竟是客军,客军临败之前将要溃逃或是突围无望,都妥妥的会拿加西亚这块大肥肉当做“最后的晚餐”。 是时候在钱财和安稳中选一个当最终选项了。商会会长拿捏着羽毛笔的笔身,脑中飞快地计较着得与失。 之前他的同业,和合作伙伴也有不少去了门东市就再也没有回到加西亚——虽然经常送来平安和叙说商机,劝他一起来新天地发展的信件,但是他还是因为经销门东市-加西亚商业路线的巨大利润而难以动摇留在加西亚的决定。 但是一想到他那在帝都事变中死去的儿子和女儿,他的老泪就要忍不住要流出来。与之相比,他在那晚损失的分馆,财富和货物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在这之后他一心钻在钱眼里和为西埃尔塔冒生命危险玩“探子游戏”,多半也是为了麻痹自己痛苦不已的记忆。 钱,其实算不得什么的。现在在加西亚城内经营这一贸易路线的他已经几近无人匹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手下得力的那些伙计,还有要和自己度过下半生的,更重要的妻子。 兴许还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商会会长第一次动起了这个心思。如果生不出来的话,就再领养一个吧。 拿定了主意的他转头去准备把决定说出口,却发现老妻的脸上满是泪光…… 东家在夜里突然宣布这个消息,伙计和马车夫们都觉得有些吃惊——不过也无可厚非,加西亚的易帜,市面上上有人说就在这个月里,也有人说三个月内西征军必要自行退散……总之东家选择在这个时候西去避难,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当下绝大多数人表示愿意跟随。 数量仍有些庞大的“中国货”,商会会长也决定都不要了。他在这里留守了一个加西亚本地的伙计,由他来负责手里还有货单的同业取货。钱和粮食柴火都留得足够,商会会长更是特意表示:情况不对可以马上跑路,生意事小,性命事大嘛。 毕竟这些伙计在他手下鞍前马后地用了多年,其中大有可以外派做商行的人才——这可是他梦想中那个大商会所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 “那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早就走。”商会会长背着手的最后一句话,等于是一锤定音。 “宁愿做太平盛世的狗,也不愿做乱世的人。”商会会长踏着上楼的阶梯,猛然间就想到了他的父亲说过的这句话。 加西亚从巴卡拉皇子的胡作非为伊始,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了。商会这里的街道还看不到多少烟熏火燎的痕迹,但是会长依旧记得那一晚火光冲天,无辜百姓在街道上失了魂一般狂奔,叫喊的模样……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与我一样,祈愿着和平的到来啊……”想到这里,两个十几岁少年少女的音容笑貌好像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和他们的每一日,似乎还是昨日的事情——可是今日,埃尔塔,加西亚就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这几年来的年景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夏尔斯更没有横征暴敛——比起十几年,二十几年前有动刀兵的时候税收还要更低些。 可是从小麦到铁器,价格都越来越贵。并非哪个同业商会一齐约定涨价,而是再不涨价就难以保证原来的利润,雇工的工资…… 同业拆借的利息也原来越高,与之相符的,房租和地租也水涨船高。然而加西亚贫民搬运工的工钱涨幅根本跟不上原本的生活条件所需的花费。 没有人做错什么……这些事情在几个月前,商会会长就和其他商会的当家有过讨论——大家拿出了账本,出入明细仔细探讨了整整一天,但还是根本找不到根源在哪里。 但是他们并不能“自发地”压低大宗货物的价格。“价格神经”同样敏锐的小商贩会立马把他们这个商业集团的门槛踩平,更不要提因此产生的亏损。 夏尔斯手下的枢密院一样查不到原因……他们给出的结果就是“运用神的力量”,往异界征伐新的土地,新的财富,以此缓解局势,“维持埃尔塔帝国的和平,和帝权的无上荣光。” “慑于力量下的和平并不是真正的和平。”韦博士抓起一根辣条,嚼了好半天才说下半句:“和平不是一种暂时的状态,而是一种稳定的,可预见未来的持续态。” 同样的话题也在门东市内进行着——在精灵的暂住处,今后的精灵办事处。 拉玛赫媞抖了抖耳朵,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见。 “愿闻其详。” “如果某种和平的基础是用权力,或是非直觉的能力压迫下达成的‘表面现象’,那么或者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这种虚幻的和平都会被打散。换言之,我们所要的和平——”韦博士耸了耸肩,“是‘没有人想要发动战争’,而不是只有‘没有人敢发动战争’的和平。” 第六十五章 和平的价格 小商人驾着马车,哼着小曲远去了。然而这情报的传递战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到传递请报,那一定不能漏了“密码”的存在。从凯撒发明移位密码,一直到哈夫曼编码成为古典密码学的巅峰,再到现代的公钥密钥体系——无数人醉心于此,加密者和解密者穿越纸上和电波之间的“你死我活”更是成为经久不衰的文学题材。 商会会长要把消息用信鸽发送一份到后方,他自然不能明着写:“我发现了多少欧费蒙德里奇亲自训练的士兵来到了何处,带着什么样的武器——”就算西征军的传信使魔无聊不在空中抓信鸽和同类玩,他也没有这个胆儿这么干。 事实上埃尔塔分发给这些下属情报机构的加密/解密手段,都是最最最最简单的加密卡。 在一张纸上挖出几个眼儿,以这个孔洞当中的字符为需要传达的信息。每人的加密卡都不一样,免得落网之后波及到其他同行。 这种手段需要相同尺寸和相同行间距的纸张,这个看似苛刻的条件已经不是问题了——产自西埃尔塔的,装帧精美的信纸已经几乎摧毁了半个埃尔塔大陆上的造纸作坊,这些望纸无言的小作坊主恐怕根本想不到那些“看出来人畜无害”的厕纸,翻了几个跟斗就变成了几乎让他们倾家荡产的恶魔吧…… 商会会长从账册里顺手倒出了一张和信纸等大的塑料卡片。商人要出外采购,随身带着采购清单和账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剩下的,就只有把这些词编进正常的书信里了。 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里,埃尔塔的兵锋已经直逼加西亚城下。他只从同业和来到商行交易的人耳朵里听到过多尼瓦的“绿衣部队”在直属地区的西部扎下了根。就连昨天发生的,皮耶夏诺城易手的事情他也全然不知——若是他知道,那就见鬼了。 也正因为如此,城内还是一番安静祥和的模样。若是这些消息散开了,加西亚城内还能否维持着现在的繁荣,都要打上一个大问号。 赶马车的伙计自是只需要打一个招呼,便在楼下活动开了。出远门之前的马掌需要检查,马车的木轮需要看看有没有问题,马是否有要生病的预兆……当然做完这一切之后,伙计和车夫们都会好好地睡上一觉,出远门——尤其是“自驾游”,在埃尔塔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和这一份情报在一起的还有很多“无关紧要”的消息,例如哪一面城墙上是谁在驻守,城内的价格波动,加西亚城西的下水道又堵了,隔离烧毁区的墙根有所松动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丈夫。”上灯时分,看着丈夫还在时不时奋笔疾书的妻子递上了晚餐。“别光顾着写了,吃饭吧。” “我晚些吃没关系。”商会会长正斟酌着字句安排,头抬也不抬。“不必担心我,这件事情要紧。” “那个,我想最后问一次……”妻子并没有端着餐盘离开,反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书桌旁的床上。“你真的觉得西埃尔塔,多尼瓦皇帝一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么?” “毫不怀疑。”商会会长随手拈了一块饼,边嚼着边回答道。 他的妻子不曾见过门东市那奇异的光景。苦哈哈们居然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卖力地喊着号子,好像就是为他们自己工作;楼房居然不是从下面往上建,而是有黄色的巨手像搭积木一般从上往下堆。各家店门口宽敞的大街上居然有城市管理者雇佣的清洁工打扫卫生……那光景和他买来的各类商品一样难以用言语形容。 “那么,”他的妻子突然用很正经的语气开始提出意见,“我们就此暂时移居到你说的那个‘门东市’一阵子,没有问题吧?” “为什么?” “西埃尔塔迟早会打到这里的吧。我倒不是担心进城的军队会把我们怎么样,我只是,我只是担心……” “你的担心我明白。”西征军毕竟是客军,客军临败之前将要溃逃或是突围无望,都妥妥的会拿加西亚这块大肥肉当做“最后的晚餐”。 是时候在钱财和安稳中选一个当最终选项了。商会会长拿捏着羽毛笔的笔身,脑中飞快地计较着得与失。 之前他的同业,和合作伙伴也有不少去了门东市就再也没有回到加西亚——虽然经常送来平安和叙说商机,劝他一起来新天地发展的信件,但是他还是因为经销门东市-加西亚商业路线的巨大利润而难以动摇留在加西亚的决定。 但是一想到他那在帝都事变中死去的儿子和女儿,他的老泪就要忍不住要流出来。与之相比,他在那晚损失的分馆,财富和货物也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在这之后他一心钻在钱眼里和为西埃尔塔冒生命危险玩“探子游戏”,多半也是为了麻痹自己痛苦不已的记忆。 钱,其实算不得什么的。现在在加西亚城内经营这一贸易路线的他已经几近无人匹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手下得力的那些伙计,还有要和自己度过下半生的,更重要的妻子。 兴许还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商会会长第一次动起了这个心思。如果生不出来的话,就再领养一个吧。 拿定了主意的他转头去准备把决定说出口,却发现老妻的脸上满是泪光…… 东家在夜里突然宣布这个消息,伙计和马车夫们都觉得有些吃惊——不过也无可厚非,加西亚的易帜,市面上上有人说就在这个月里,也有人说三个月内西征军必要自行退散……总之东家选择在这个时候西去避难,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当下绝大多数人表示愿意跟随。 数量仍有些庞大的“中国货”,商会会长也决定都不要了。他在这里留守了一个加西亚本地的伙计,由他来负责手里还有货单的同业取货。钱和粮食柴火都留得足够,商会会长更是特意表示:情况不对可以马上跑路,生意事小,性命事大嘛。 毕竟这些伙计在他手下鞍前马后地用了多年,其中大有可以外派做商行的人才——这可是他梦想中那个大商会所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 “那大家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早就走。”商会会长背着手的最后一句话,等于是一锤定音。 “宁愿做太平盛世的狗,也不愿做乱世的人。”商会会长踏着上楼的阶梯,猛然间就想到了他的父亲说过的这句话。 加西亚从巴卡拉皇子的胡作非为伊始,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了。商会这里的街道还看不到多少烟熏火燎的痕迹,但是会长依旧记得那一晚火光冲天,无辜百姓在街道上失了魂一般狂奔,叫喊的模样……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与我一样,祈愿着和平的到来啊……”想到这里,两个十几岁少年少女的音容笑貌好像又出现在他的面前。和他们的每一日,似乎还是昨日的事情——可是今日,埃尔塔,加西亚就已经变成了这番模样。 这几年来的年景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夏尔斯更没有横征暴敛——比起十几年,二十几年前有动刀兵的时候税收还要更低些。 可是从小麦到铁器,价格都越来越贵。并非哪个同业商会一齐约定涨价,而是再不涨价就难以保证原来的利润,雇工的工资…… 同业拆借的利息也原来越高,与之相符的,房租和地租也水涨船高。然而加西亚贫民搬运工的工钱涨幅根本跟不上原本的生活条件所需的花费。 没有人做错什么……这些事情在几个月前,商会会长就和其他商会的当家有过讨论——大家拿出了账本,出入明细仔细探讨了整整一天,但还是根本找不到根源在哪里。 但是他们并不能“自发地”压低大宗货物的价格。“价格神经”同样敏锐的小商贩会立马把他们这个商业集团的门槛踩平,更不要提因此产生的亏损。 夏尔斯手下的枢密院一样查不到原因……他们给出的结果就是“运用神的力量”,往异界征伐新的土地,新的财富,以此缓解局势,“维持埃尔塔帝国的和平,和帝权的无上荣光。” “慑于力量下的和平并不是真正的和平。”韦博士抓起一根辣条,嚼了好半天才说下半句:“和平不是一种暂时的状态,而是一种稳定的,可预见未来的持续态。” 同样的话题也在门东市内进行着——在精灵的暂住处,今后的精灵办事处。 拉玛赫媞抖了抖耳朵,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见。 “愿闻其详。” “如果某种和平的基础是用权力,或是非直觉的能力压迫下达成的‘表面现象’,那么或者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这种虚幻的和平都会被打散。换言之,我们所要的和平——”韦博士耸了耸肩,“是‘没有人想要发动战争’,而不是只有‘没有人敢发动战争’的和平。” 第六十六章 自下而上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么?” “强力弹压下的‘和平’,是会滋生各种矛盾的。你熟悉我们到来之前的埃尔塔吧?” 拉玛赫媞点头。 “那你知道,在开启通向未知异界大门,发动‘对没有魔法的异界’的侵略战时,埃尔塔知情的国民们是报以什么态度吗?”。 “这个么……”拉玛赫媞沉默了。埃尔塔帝国内部一直有要臣在鼓吹“发动一场必胜的战争”,据说这个提案还在国民内部有相当大的人气——尤其是底层。“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啊。” “别的我们调查不到,但是在帝都欢呼地最热烈的那一群人,就是在巴卡拉掀起的骚乱当中最活跃的那一群人,精灵小姐总能看出这之间是怎么回事吧?” 不等拉玛赫媞总结出个子丑寅卯,韦博士自顾自地继续推理下去:“贫民被引导到‘战争是国家唯一出路’的误区当中,本能地认为掠夺是当然的,是理所应当的,是正义的——所以你应当也能看到,他们在帝都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推进了埃尔塔向和平的对立面前进。” “可事实上,他们是埃尔塔陷入混乱之后的最大受害者啊。”拉玛赫媞还想辩解——不过这也是事实。论武力而言,这些只限于丢石头,无组织式防火和抢劫的平民根本不是落草为寇的,前军人们的对手。 抢劫富人所得的财富,逐渐在山林之间,村庄里再度变成了被溃兵——或者说土匪,瓜分的肥肉。拉玛赫媞尽管不能目睹帝都加西亚当晚的惨状,但是这些陆续在帝国各地发生的事实并不是编造,而是她亲眼所见。 “是什么让他们去支持埃尔塔帝国原有体系的崩溃——不,是什么让他们去支持战争?” “贫穷?”拉玛赫媞第一次抓住了重点。 这家伙要是再不开窍,都快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差不多了——韦博士这么腹诽着,摸了摸脸:“据我们调用西埃尔塔的本地可靠档案和各类文学,传记,各种寻访,埃尔塔人的普遍生活质量在三十年内呈现着非常明显的下降趋势。”手握着资料的他说话显得中气十足,“特别是现今埃尔塔的底层居民,要用日渐低贱的未加工粮食,苦力劳动,去换取没有增长的各类日用品,住房,医疗等必要服务。” 拉玛赫媞小鸡啄米式地点着头,这点剩余价值的理论她暂且只能囫囵吞枣。 “而王族,领主,贵族,地方官,官僚们的生活条件虽然没有上升多少,但也并没有下降。所以到了埃尔塔帝国决定对我国发起侵略的时间点,这种‘强权下的和平’已经抵达了终点。” “慢着。”拉玛赫媞似乎已经发现自己被绕进了沟里,“如果是贫穷,换成你们又会如何解决呢?” “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努力让治下的所有埃尔塔人吃饱,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工作——而不是为自己的明天吃什么而工作。我们有更好的,更公平的生产和组织手段,这就是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这,明显要比流血的战争来得好得多,不是吗?”。 “没有战争的世界?真令人羡慕……” 尽管传送门另外一边依旧有无数的矛盾,但于上一次大战之后安稳与和平的氛围已经被文明世界里的大多数人所接受。 用嘴或是键盘,亦或是游戏手柄来讨论战争兴许还有些市场,然而谈到要扛枪上战场,几乎所有人都是避而远之。文明带来的不仅仅是进步,还有杀人机器工作效率的成倍提升。 无人侦察/攻击机的大量投入战斗,以及战争的超视距化,扁平化,使得杀人者往往只需要按动一个按钮…… 虽然说这种反战的情绪走到极端,最终使得欧陆陷入千年未见的烈火地狱——但是侵略的战争依旧是被谴责的,当然自卫反击,和预定之内的斩草除根不在其列。 在这个时代,会在一声令下头也不回地冲向前线——就算前面是机枪阵地,白白地丢下尸体,或是绑着炸弹在人群中高举双手高呼某六个字真言的,的估计只剩下死后会有七十二个处女服侍的“神圣战士”们了吧。 “你想错了,我们的世界一样也是从争夺资源的战乱,残杀当中一路走来的。”韦博士的话形似闲聊,但是在拉玛赫媞耳里听着却十分沉重。“别的不说,就上一次大战,我们的国家首都在几天之内就被残杀掉了将近四十万人,他们都只是平民,和放下武器的军人。” “四十万?!平民?!”拉玛赫媞有些慌了,下巴半晌没合上。 “这算什么。有一个民族在这次大战当中被残害掉的平民接近一千万,几近绝种。”韦博士淡然地说道。“人永远都是不摔跤不懂得疼,埃尔塔帝国是这样,我们的世界也一样嘛。” “一千万……”拉玛赫媞都听呆了。埃尔塔几分之一的人口,就这样在一场大战当中直接灰飞烟灭,这是什么概念? “所以自下而上的和平期许,不是凭空得来的。”韦博士吸了一口气。“我们并不想直接发动战争,但是国民一旦受到战争的刺激就会去推动这个进程,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换言之,我们不会发起侵略战争——但是如果受到侵略的话,我们就将使用起一切手段反击。别忘了,在传送门那边他们掠夺走我们的国民,这是我们国内决然无法容忍的罪行。” 就算是精灵大圆桌会议能够接受异界人为人类同胞的大方针,但是少数精灵依旧无法接受大量埃尔塔战兵被直接消灭于门东市偏北——也就是第二次传送门战役,埃尔塔东西两军合并被一次性消灭十万以上的结果。 拉玛赫媞和韦博士的“闲聊”,实际上就是对这一不满意的问题寻找根源。 想到这里,拉玛赫媞免不了有些理亏。要是那个世界也有像他们一样的管理者,两边一定会打起来吧…… “这件事确实是埃尔塔人做得不对……”拉玛赫媞无奈地点了下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敌营的俘虏从来都是上拍卖行甚至在军营里沦为公共电话亭,更何况是掳走的平民呢。 “你要知道,我们光是在只有少数平民得以安然返回国内这件事上就承受了巨大的民众压力——我们的政府首脑并不是说一不二的国王。” “是是是……” “更过分的是巴卡拉还在仪式前做手脚,我国国内民众的群情激奋的程度,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刚刚说过的,他们不会主动提出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他们会在被侵犯之后喊着把敌人踩平……”韦博士挥了挥手,“算了,过去的就别再谈了。” 面前的男人不再兴师问罪,这让拉玛赫媞总算喘了一口气:“所以你们最后选择了和平?真是出人意料。” “我们是希望和平解决问题的,要不然就算是双月教会的护教之剑,又算得上什么呢?”韦博士哼了一声,“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真要蛮横地解决他们,根本用不了一个月,更用不了半年。” 你们的军队也没有强到哪里去……要是圆桌大会议得出相反意见……拉玛赫媞听着韦博士“霸气十足”的评价,不服气的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要是一开始埃尔塔帝国愿意和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好好地做生意——西征军也一样,我们完全没有与他们为敌的理由。” “你们对开疆扩土没有兴趣么?这应该是所有人的兴奋点才是啊。” “既然土地上生长的粮食可以用和平的手段获得,那我们还需要广袤的土地做什么?埃尔塔人获取到了他们应当获取的,足够食用甚至浪费的部分,其他难道不是被他们拿来换取其他的商品了吗?”。 “这……”拉玛赫媞有些无言。这些异界人的思维他有些不明白。 韦博士一脸“如果你明白那就是见鬼了”的表情,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 “我们懂得你们精灵的大圆桌会议在担心什么。比起武力,我们还是更喜欢用‘糖衣弓箭’来消化敌人。暴力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放心吧,拉玛赫媞小姐,就这样上报上去没错的。” “我还是不懂你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诶。” “我觉得你们精灵还需要学习一个,东方的哲学……你们在管理世界的技术上还是太年轻,明白这意思吗?”。韦博士看着拉玛赫媞渐渐嘟起的小嘴,发觉这貌似就是该好好教面前的小妮子中华上下五千年丰厚的施政涵养与厚黑学的时候…… 把埃尔塔和精灵们的“太天真”指点江山一番后,韦博士很愉快地走出精灵办事处的小门,他从未觉得埃尔塔的星空是这么美——毕竟“解放区的天,是最美的天。”而因为被强拉来与精灵“恳谈”而浪费一晚的不快也烟消云散。 “喂,出来吃烧烤不?太晚?我请客——还晚不晚?” 第六十六章 自下而上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么?” “强力弹压下的‘和平’,是会滋生各种矛盾的。你熟悉我们到来之前的埃尔塔吧?” 拉玛赫媞点头。 “那你知道,在开启通向未知异界大门,发动‘对没有魔法的异界’的侵略战时,埃尔塔知情的国民们是报以什么态度吗?”。 “这个么……”拉玛赫媞沉默了。埃尔塔帝国内部一直有要臣在鼓吹“发动一场必胜的战争”,据说这个提案还在国民内部有相当大的人气——尤其是底层。“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啊。” “别的我们调查不到,但是在帝都欢呼地最热烈的那一群人,就是在巴卡拉掀起的骚乱当中最活跃的那一群人,精灵小姐总能看出这之间是怎么回事吧?” 不等拉玛赫媞总结出个子丑寅卯,韦博士自顾自地继续推理下去:“贫民被引导到‘战争是国家唯一出路’的误区当中,本能地认为掠夺是当然的,是理所应当的,是正义的——所以你应当也能看到,他们在帝都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推进了埃尔塔向和平的对立面前进。” “可事实上,他们是埃尔塔陷入混乱之后的最大受害者啊。”拉玛赫媞还想辩解——不过这也是事实。论武力而言,这些只限于丢石头,无组织式防火和抢劫的平民根本不是落草为寇的,前军人们的对手。 抢劫富人所得的财富,逐渐在山林之间,村庄里再度变成了被溃兵——或者说土匪,瓜分的肥肉。拉玛赫媞尽管不能目睹帝都加西亚当晚的惨状,但是这些陆续在帝国各地发生的事实并不是编造,而是她亲眼所见。 “是什么让他们去支持埃尔塔帝国原有体系的崩溃——不,是什么让他们去支持战争?” “贫穷?”拉玛赫媞第一次抓住了重点。 这家伙要是再不开窍,都快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差不多了——韦博士这么腹诽着,摸了摸脸:“据我们调用西埃尔塔的本地可靠档案和各类文学,传记,各种寻访,埃尔塔人的普遍生活质量在三十年内呈现着非常明显的下降趋势。”手握着资料的他说话显得中气十足,“特别是现今埃尔塔的底层居民,要用日渐低贱的未加工粮食,苦力劳动,去换取没有增长的各类日用品,住房,医疗等必要服务。” 拉玛赫媞小鸡啄米式地点着头,这点剩余价值的理论她暂且只能囫囵吞枣。 “而王族,领主,贵族,地方官,官僚们的生活条件虽然没有上升多少,但也并没有下降。所以到了埃尔塔帝国决定对我国发起侵略的时间点,这种‘强权下的和平’已经抵达了终点。” “慢着。”拉玛赫媞似乎已经发现自己被绕进了沟里,“如果是贫穷,换成你们又会如何解决呢?” “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努力让治下的所有埃尔塔人吃饱,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工作——而不是为自己的明天吃什么而工作。我们有更好的,更公平的生产和组织手段,这就是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而这,明显要比流血的战争来得好得多,不是吗?”。 “没有战争的世界?真令人羡慕……” 尽管传送门另外一边依旧有无数的矛盾,但于上一次大战之后安稳与和平的氛围已经被文明世界里的大多数人所接受。 用嘴或是键盘,亦或是游戏手柄来讨论战争兴许还有些市场,然而谈到要扛枪上战场,几乎所有人都是避而远之。文明带来的不仅仅是进步,还有杀人机器工作效率的成倍提升。 无人侦察/攻击机的大量投入战斗,以及战争的超视距化,扁平化,使得杀人者往往只需要按动一个按钮…… 虽然说这种反战的情绪走到极端,最终使得欧陆陷入千年未见的烈火地狱——但是侵略的战争依旧是被谴责的,当然自卫反击,和预定之内的斩草除根不在其列。 在这个时代,会在一声令下头也不回地冲向前线——就算前面是机枪阵地,白白地丢下尸体,或是绑着炸弹在人群中高举双手高呼某六个字真言的,的估计只剩下死后会有七十二个处女服侍的“神圣战士”们了吧。 “你想错了,我们的世界一样也是从争夺资源的战乱,残杀当中一路走来的。”韦博士的话形似闲聊,但是在拉玛赫媞耳里听着却十分沉重。“别的不说,就上一次大战,我们的国家首都在几天之内就被残杀掉了将近四十万人,他们都只是平民,和放下武器的军人。” “四十万?!平民?!”拉玛赫媞有些慌了,下巴半晌没合上。 “这算什么。有一个民族在这次大战当中被残害掉的平民接近一千万,几近绝种。”韦博士淡然地说道。“人永远都是不摔跤不懂得疼,埃尔塔帝国是这样,我们的世界也一样嘛。” “一千万……”拉玛赫媞都听呆了。埃尔塔几分之一的人口,就这样在一场大战当中直接灰飞烟灭,这是什么概念? “所以自下而上的和平期许,不是凭空得来的。”韦博士吸了一口气。“我们并不想直接发动战争,但是国民一旦受到战争的刺激就会去推动这个进程,这就是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换言之,我们不会发起侵略战争——但是如果受到侵略的话,我们就将使用起一切手段反击。别忘了,在传送门那边他们掠夺走我们的国民,这是我们国内决然无法容忍的罪行。” 就算是精灵大圆桌会议能够接受异界人为人类同胞的大方针,但是少数精灵依旧无法接受大量埃尔塔战兵被直接消灭于门东市偏北——也就是第二次传送门战役,埃尔塔东西两军合并被一次性消灭十万以上的结果。 拉玛赫媞和韦博士的“闲聊”,实际上就是对这一不满意的问题寻找根源。 想到这里,拉玛赫媞免不了有些理亏。要是那个世界也有像他们一样的管理者,两边一定会打起来吧…… “这件事确实是埃尔塔人做得不对……”拉玛赫媞无奈地点了下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敌营的俘虏从来都是上拍卖行甚至在军营里沦为公共电话亭,更何况是掳走的平民呢。 “你要知道,我们光是在只有少数平民得以安然返回国内这件事上就承受了巨大的民众压力——我们的政府首脑并不是说一不二的国王。” “是是是……” “更过分的是巴卡拉还在仪式前做手脚,我国国内民众的群情激奋的程度,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刚刚说过的,他们不会主动提出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他们会在被侵犯之后喊着把敌人踩平……”韦博士挥了挥手,“算了,过去的就别再谈了。” 面前的男人不再兴师问罪,这让拉玛赫媞总算喘了一口气:“所以你们最后选择了和平?真是出人意料。” “我们是希望和平解决问题的,要不然就算是双月教会的护教之剑,又算得上什么呢?”韦博士哼了一声,“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真要蛮横地解决他们,根本用不了一个月,更用不了半年。” 你们的军队也没有强到哪里去……要是圆桌大会议得出相反意见……拉玛赫媞听着韦博士“霸气十足”的评价,不服气的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要是一开始埃尔塔帝国愿意和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好好地做生意——西征军也一样,我们完全没有与他们为敌的理由。” “你们对开疆扩土没有兴趣么?这应该是所有人的兴奋点才是啊。” “既然土地上生长的粮食可以用和平的手段获得,那我们还需要广袤的土地做什么?埃尔塔人获取到了他们应当获取的,足够食用甚至浪费的部分,其他难道不是被他们拿来换取其他的商品了吗?”。 “这……”拉玛赫媞有些无言。这些异界人的思维他有些不明白。 韦博士一脸“如果你明白那就是见鬼了”的表情,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 “我们懂得你们精灵的大圆桌会议在担心什么。比起武力,我们还是更喜欢用‘糖衣弓箭’来消化敌人。暴力只是最后的手段而已,放心吧,拉玛赫媞小姐,就这样上报上去没错的。” “我还是不懂你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诶。” “我觉得你们精灵还需要学习一个,东方的哲学……你们在管理世界的技术上还是太年轻,明白这意思吗?”。韦博士看着拉玛赫媞渐渐嘟起的小嘴,发觉这貌似就是该好好教面前的小妮子中华上下五千年丰厚的施政涵养与厚黑学的时候…… 把埃尔塔和精灵们的“太天真”指点江山一番后,韦博士很愉快地走出精灵办事处的小门,他从未觉得埃尔塔的星空是这么美——毕竟“解放区的天,是最美的天。”而因为被强拉来与精灵“恳谈”而浪费一晚的不快也烟消云散。 “喂,出来吃烧烤不?太晚?我请客——还晚不晚?” 第六十七章 粗鄙之语 “我去,一定去。我这还有鱼型年糕,你要不要一起带去烤着吃?” “行啊,都带去让师傅烤呗。话说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啊?” “还不是我妈看都到春节了,给我寄过来的。” 春节作为一个节日已经愈发的符号化了。就连要求观看春节晚会直播的也寥寥无几——绝对比在双十一要求能够把剁手物寄到传送门对公地址的要少得多。而且埃尔塔的这里正是盛夏,让人在炎热之余压根没有几分“欢庆佳节”的动力。 不过春节,这倒是和国内依旧保持同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正逐渐地和现代社会脱节。虽然总时间只有五年,每次返乡之间的间隔也不到一年,这样的脱节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韦博士放下手中的水果手机,转手又给撸串摊儿的老板拨起了电话。他是水果的忠实脑残粉,可手上这台新世代机居然是晚了两个月才送到他手上的——和他往年马上剁手的风格一点都不相符。 一封普通的邮件,搁在以前的埃尔塔或者电报开始运行前的唐宋元明清,寄出之后要两个月才能收到回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一个活跃的五百人群,只要一分钟就能在界面上汇聚成一个99+。经常有人开玩笑:只要低头拉一下裤子,你就会错过现在的话题。 这到底是有些夸张。如果这个时间,被拉长到一年,甚至五年呢?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从社会接轨变成土老帽。 “努力追上时势”的倾向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了职工队伍里。最直观的——休假的人用可移动存储介质带回来的新番,美剧,老司机合集变成了抢手货。 男人之间的友谊从以往的双排,上分变成了一起在局域网内联机游戏……女人们则在拿出阔夫人的姿态把门东市的每个商店都“视察”了一番然而扫兴而归之后,也一起加入了争夺屏幕,一齐看八点档伦理剧和宫斗小说改编剧的队伍——往年她们可都是在移动设备上看,对大家挤在一起看口味不同的剧集可是嗤之以鼻。 就算门东市的精英们努力搭建起限制访问的网络,在城市里和城市外复制出现代文明的样子,但是他们在领跑这个世界的优越感也不能弥补回在传送门对面“被落下”的那种失落感。 韦博士踏进街边一家小便利超市,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便利超市的玻璃墙上照例贴着某方便面厂家试验推出的“埃尔塔酸汤味方便面”的广告海报——虽然这只是家针对中国人自己的“特供超市”。 改天应该过来买两桶看看,和西红柿打卤面之类的传统货有啥区别。韦博士这么想着,随手拿起了自己的电子标签,滴地一声付清了两袋啤酒的账。 “感谢工人同志。”韦博士拿着沉甸甸的啤酒,对着易拉罐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商标念道——一个月前埃尔塔大陆纵横线的预招标已经在这里人尽皆知,各种内幕和现场还原几乎成了大男人们茶前饭后的必备谈资。 这么大的工程可不是一家乃至一个集团所能接得下来的。三十多家各类单位,和他们的代理人几乎是眼睛血红地盯着埃尔塔地图上的各个分段和项目——桌上只有笔纸和插座,却充满了非洲大草原上群虎夺食,剑拔弩张的气息…… 最后的结果几近皆大欢喜——毕竟三分之二强以上单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工程。而其中的一部分标段已经准备开工,其他的也只等埃尔塔一安定下来就破土。 而韦博士手里的啤酒就是应筑路工人和广大门东市群众的要求而放开供应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上等于外派的,孤悬“海外”的门东市中国籍职员们心理上或多或少地会出现问题,“脱节”只是其中的一种现象罢了。啤酒的放开供应,多半也有安抚他们的想法在内…… 不过比起真正在黑非洲的“同行”,他们要幸运得多,也要不幸得多。 黑非洲的有些外派工作随时要冒着被劫持,被狙击,被人弹炸上天的危险。稍安稳些的也要过着自己种菜,把老干妈当珍宝舔着吃的日子。 从这方面来说,埃尔塔大陆上的这些人是幸运的。 若不是考虑到要打断埃尔塔人可能被“拉山头”的权力架构固化,门东市的外派任期一定不会只有五年……然而远离文明世界,在社会上几乎销声匿迹的五年,对于这些堪称精英的社会人来说,是否显得有些太长? 从这一点上看,埃尔塔大陆上的来客又是不幸的。而更不幸的是,他们和成型的文明社会只隔着一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关闭的传送门。 就算这里建设起一个同样先进,甚至更加先进的城市,国家,但是只有传送门的那一边是家乡。黑非洲就算远,他们也可以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辗转出异国他乡。 然而传送门一关,这些埃尔塔的外派就该手足无措了。而且黑非洲还有不少先进的国家还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传送门关闭与否可和埃尔塔的先进程度没有任何关系。 复杂的灭菌,隔离机制在这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与家乡天人永隔的恐惧,被迫与朋友,家人,熟悉的事物全部像死者一样诀别却不能够闭上眼睛,忘却痛苦与思念。这是比死亡更加残忍的折磨。 移居大洋彼岸,换上绿卡与异国的国籍,说起二十六个字母的语言,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新乡到魔都可以坐邮轮,可以到三藩市乘最新锐的超音速客机抵达邪马台的难波再转回国内,更可以直接乘坐安稳的宽体客机,总之方法多样——只要有钱,乡音还是家乡菜都不是问题。 摸不着头脑的科学家无法确认传送门的原理,就连精灵拉玛赫媞也摇头一问三不知。但是再怎么不清楚,这个传送门总不是吃钱或是投币的吧? “我们做的工作是让国内和这里同时有更好的未来。”韦博士吞下一块羊腰子,“伟大前辈的工作不一样也是被人所不理解么?” “理解不理解管咱们屁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丫挺的,端着碗吃饭,放下碗点草我们的亲妈,对着咱们的脊梁骨指指点点。”烧烤店老板抖着腿骂道——毕竟是自助烧烤,他也可以下来和客人“同乐”。 “我是不知道最近国内的风评什么样子。”韦博士的同事急忙往嘴里塞了一片牛舌,“我都不晓得多久没有上微博和新闻网站了。” 烧烤店老板斜眼道:“从我来的时候不就是那样,‘丧权辱国’呗。”说完这句话,他赶紧拿起了筷子翻动起了一排的鸡胸肉——不用夹子而是用筷子翻动铁网上的食物,是他从很久之前就养成的习惯。 “‘丧权辱国’,我还要呸他一脸的‘昭和天命’呢。”韦博士淡定地打了一发地图炮,趁势把牙关一咬,一块大烤年糕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东西还是炸了才好吃。”好容易消灭了黏糊糊的敌人,“平日里的哪有节日产的味道醇厚呢。” “那是因为你平时没吃着,你知道那些个出到峡谷附近搞筑路的兄弟轮完一个月的班是啥样儿不?大概一个月前的时候。” 一个月前?韦博士乐了。“不知道,那会儿我还在出使敌国呢。”说到这里他还特意拉了拉衣领,显示出自己的居功甚伟。 “唉,那些干工程的兄弟也真是苦了他们了。”烧烤店老板在此时似乎觉得自己特别有发言权。“一群人手脸都是黑的,也顾不上洗,直冲进我们这些吃食地儿。” 他是亲历者。当时要不是来人挥舞证件,他还真看不出这些晒得漆黑的泥人儿不是莫桑比克还是坦桑尼亚来的的黑民工。 而这些将近一个月只能用炊事班标准凑合的工程队精壮汉子一回来就展示了根本不输给埃尔塔饿汉们的饭量——且不说那天不计盈亏的自助烧烤店消耗成倍上升,听说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有人一次性点了四份炒饭,连带大量的汤…… “他们在前面吃苦,只是比国内拿的钱多出些许而已。我们这些出脑力和忙碌的倒没什么,人家可真是在荒郊野岭走工地拼命,国内还有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另眼看待。” 工程队的停留时间和韦博士他们并不一样,工程一验收完毕他们就会返回国内。 “真该担心的是我们才对,五年呢。”韦博士在五年这个数字上还加了重音。 “也是。”激昂起来的烧烤店老板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天知道五年之后会是啥样。” “欧陆人五年前,自信满满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嘛。” “国内不少人也是这么说的,怎么说来着?” “欧陆人因为圣母失去了落脚之地,新区和门东市早晚也要因为圣母被人赶下台。”韦博士的同事特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等到面前二人嘴里的肉菜和酒下咽之后才刻意紧皱眉头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愉快的笑声冲破烧烤店的塑钢吊顶,冲破大楼,冲出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不夜城门东市。 对在异界辛勤劳作同胞的嘲讽,在这里的一切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引人发笑。 第六十七章 粗鄙之语 “我去,一定去。我这还有鱼型年糕,你要不要一起带去烤着吃?” “行啊,都带去让师傅烤呗。话说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啊?” “还不是我妈看都到春节了,给我寄过来的。” 春节作为一个节日已经愈发的符号化了。就连要求观看春节晚会直播的也寥寥无几——绝对比在双十一要求能够把剁手物寄到传送门对公地址的要少得多。而且埃尔塔的这里正是盛夏,让人在炎热之余压根没有几分“欢庆佳节”的动力。 不过春节,这倒是和国内依旧保持同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正逐渐地和现代社会脱节。虽然总时间只有五年,每次返乡之间的间隔也不到一年,这样的脱节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韦博士放下手中的水果手机,转手又给撸串摊儿的老板拨起了电话。他是水果的忠实脑残粉,可手上这台新世代机居然是晚了两个月才送到他手上的——和他往年马上剁手的风格一点都不相符。 一封普通的邮件,搁在以前的埃尔塔或者电报开始运行前的唐宋元明清,寄出之后要两个月才能收到回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一个活跃的五百人群,只要一分钟就能在界面上汇聚成一个99+。经常有人开玩笑:只要低头拉一下裤子,你就会错过现在的话题。 这到底是有些夸张。如果这个时间,被拉长到一年,甚至五年呢?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从社会接轨变成土老帽。 “努力追上时势”的倾向没过多久就出现在了职工队伍里。最直观的——休假的人用可移动存储介质带回来的新番,美剧,老司机合集变成了抢手货。 男人之间的友谊从以往的双排,上分变成了一起在局域网内联机游戏……女人们则在拿出阔夫人的姿态把门东市的每个商店都“视察”了一番然而扫兴而归之后,也一起加入了争夺屏幕,一齐看八点档伦理剧和宫斗小说改编剧的队伍——往年她们可都是在移动设备上看,对大家挤在一起看口味不同的剧集可是嗤之以鼻。 就算门东市的精英们努力搭建起限制访问的网络,在城市里和城市外复制出现代文明的样子,但是他们在领跑这个世界的优越感也不能弥补回在传送门对面“被落下”的那种失落感。 韦博士踏进街边一家小便利超市,和老板打了个招呼。便利超市的玻璃墙上照例贴着某方便面厂家试验推出的“埃尔塔酸汤味方便面”的广告海报——虽然这只是家针对中国人自己的“特供超市”。 改天应该过来买两桶看看,和西红柿打卤面之类的传统货有啥区别。韦博士这么想着,随手拿起了自己的电子标签,滴地一声付清了两袋啤酒的账。 “感谢工人同志。”韦博士拿着沉甸甸的啤酒,对着易拉罐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商标念道——一个月前埃尔塔大陆纵横线的预招标已经在这里人尽皆知,各种内幕和现场还原几乎成了大男人们茶前饭后的必备谈资。 这么大的工程可不是一家乃至一个集团所能接得下来的。三十多家各类单位,和他们的代理人几乎是眼睛血红地盯着埃尔塔地图上的各个分段和项目——桌上只有笔纸和插座,却充满了非洲大草原上群虎夺食,剑拔弩张的气息…… 最后的结果几近皆大欢喜——毕竟三分之二强以上单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工程。而其中的一部分标段已经准备开工,其他的也只等埃尔塔一安定下来就破土。 而韦博士手里的啤酒就是应筑路工人和广大门东市群众的要求而放开供应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上等于外派的,孤悬“海外”的门东市中国籍职员们心理上或多或少地会出现问题,“脱节”只是其中的一种现象罢了。啤酒的放开供应,多半也有安抚他们的想法在内…… 不过比起真正在黑非洲的“同行”,他们要幸运得多,也要不幸得多。 黑非洲的有些外派工作随时要冒着被劫持,被狙击,被人弹炸上天的危险。稍安稳些的也要过着自己种菜,把老干妈当珍宝舔着吃的日子。 从这方面来说,埃尔塔大陆上的这些人是幸运的。 若不是考虑到要打断埃尔塔人可能被“拉山头”的权力架构固化,门东市的外派任期一定不会只有五年……然而远离文明世界,在社会上几乎销声匿迹的五年,对于这些堪称精英的社会人来说,是否显得有些太长? 从这一点上看,埃尔塔大陆上的来客又是不幸的。而更不幸的是,他们和成型的文明社会只隔着一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关闭的传送门。 就算这里建设起一个同样先进,甚至更加先进的城市,国家,但是只有传送门的那一边是家乡。黑非洲就算远,他们也可以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辗转出异国他乡。 然而传送门一关,这些埃尔塔的外派就该手足无措了。而且黑非洲还有不少先进的国家还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传送门关闭与否可和埃尔塔的先进程度没有任何关系。 复杂的灭菌,隔离机制在这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与家乡天人永隔的恐惧,被迫与朋友,家人,熟悉的事物全部像死者一样诀别却不能够闭上眼睛,忘却痛苦与思念。这是比死亡更加残忍的折磨。 移居大洋彼岸,换上绿卡与异国的国籍,说起二十六个字母的语言,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新乡到魔都可以坐邮轮,可以到三藩市乘最新锐的超音速客机抵达邪马台的难波再转回国内,更可以直接乘坐安稳的宽体客机,总之方法多样——只要有钱,乡音还是家乡菜都不是问题。 摸不着头脑的科学家无法确认传送门的原理,就连精灵拉玛赫媞也摇头一问三不知。但是再怎么不清楚,这个传送门总不是吃钱或是投币的吧? “我们做的工作是让国内和这里同时有更好的未来。”韦博士吞下一块羊腰子,“伟大前辈的工作不一样也是被人所不理解么?” “理解不理解管咱们屁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丫挺的,端着碗吃饭,放下碗点草我们的亲妈,对着咱们的脊梁骨指指点点。”烧烤店老板抖着腿骂道——毕竟是自助烧烤,他也可以下来和客人“同乐”。 “我是不知道最近国内的风评什么样子。”韦博士的同事急忙往嘴里塞了一片牛舌,“我都不晓得多久没有上微博和新闻网站了。” 烧烤店老板斜眼道:“从我来的时候不就是那样,‘丧权辱国’呗。”说完这句话,他赶紧拿起了筷子翻动起了一排的鸡胸肉——不用夹子而是用筷子翻动铁网上的食物,是他从很久之前就养成的习惯。 “‘丧权辱国’,我还要呸他一脸的‘昭和天命’呢。”韦博士淡定地打了一发地图炮,趁势把牙关一咬,一块大烤年糕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东西还是炸了才好吃。”好容易消灭了黏糊糊的敌人,“平日里的哪有节日产的味道醇厚呢。” “那是因为你平时没吃着,你知道那些个出到峡谷附近搞筑路的兄弟轮完一个月的班是啥样儿不?大概一个月前的时候。” 一个月前?韦博士乐了。“不知道,那会儿我还在出使敌国呢。”说到这里他还特意拉了拉衣领,显示出自己的居功甚伟。 “唉,那些干工程的兄弟也真是苦了他们了。”烧烤店老板在此时似乎觉得自己特别有发言权。“一群人手脸都是黑的,也顾不上洗,直冲进我们这些吃食地儿。” 他是亲历者。当时要不是来人挥舞证件,他还真看不出这些晒得漆黑的泥人儿不是莫桑比克还是坦桑尼亚来的的黑民工。 而这些将近一个月只能用炊事班标准凑合的工程队精壮汉子一回来就展示了根本不输给埃尔塔饿汉们的饭量——且不说那天不计盈亏的自助烧烤店消耗成倍上升,听说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就有人一次性点了四份炒饭,连带大量的汤…… “他们在前面吃苦,只是比国内拿的钱多出些许而已。我们这些出脑力和忙碌的倒没什么,人家可真是在荒郊野岭走工地拼命,国内还有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他们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另眼看待。” 工程队的停留时间和韦博士他们并不一样,工程一验收完毕他们就会返回国内。 “真该担心的是我们才对,五年呢。”韦博士在五年这个数字上还加了重音。 “也是。”激昂起来的烧烤店老板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天知道五年之后会是啥样。” “欧陆人五年前,自信满满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下场嘛。” “国内不少人也是这么说的,怎么说来着?” “欧陆人因为圣母失去了落脚之地,新区和门东市早晚也要因为圣母被人赶下台。”韦博士的同事特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等到面前二人嘴里的肉菜和酒下咽之后才刻意紧皱眉头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愉快的笑声冲破烧烤店的塑钢吊顶,冲破大楼,冲出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不夜城门东市。 对在异界辛勤劳作同胞的嘲讽,在这里的一切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引人发笑。 第六十八章 三桥镇 “那个,就是欧费蒙德里奇的专车。” “还真是金碧辉煌。”阴影中的一人露出鄙视的眼神。“怎么,都决定了要在这里撸掉他?” 马车忽也似的从大路上消失了。这里是加西亚城内几乎没有像样人愿意住的,部分被火烧的住宅区,马车当然不会在这里停下。 披着法袍的家伙拍了拍腿上的灰尘,直起身子来诚恳地说道:“援军就要来了,欧费蒙德里奇这个通敌狗的证据,教会那里也拿到了手。优尔德将军,这件事还请您好好考虑。” “不好办啊。”优尔德深知后备的大军要动,没个一两个月是到不了的。况且加西亚一丢,已经下地狱的欧费蒙德里奇完全可以双手一摊——不,死人不用说话,然而他们要说话啊。若欧费蒙德里奇真是通了破城的敌,多尼瓦手下如狼似虎的强兵还不把他们烤熟了撒上盐? “反正您莫名其妙地丢了北路军,这点斟酌还就请您三思了。” 三思个屁,你的头头也顶天就是个战团长,他拿什么来威胁老子?优尔德腹诽着,心里恨不得把面前咄咄逼人的后生一脚踩扁在地上。什么时候教会的“体制内”新人连尊卑先后都不懂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够说出口的。得换个方式说才是“政治智慧”。 优尔德深吸一口气,仿佛天地之间的正义都在他胸腔内聚集之后才开口回答:“要令我改变态度,起码需要四个以上战团长官的联名上书,或是鲁恰元帅和更高级别的命令才能奏效。” 披着法袍的使者有些震惊,他的上司告诉他优尔德只是个脚底抹了猪油的软蛋——可没告诉他这猪油还抹在了舌头里,并没有抹在脊梁骨上。 “还有,擅自对长官——特别是监军,图谋不轨是实打实的叛国罪。这一次我就当没看见,下一次……可还有下一次吗?”。优尔德不紧不慢地补了下半句。 “哼。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叛国。”法袍一转,优尔德的余光里头就只剩下坍塌房屋的残角了。“我们走着瞧。” 优尔德来时是坐这位后生的车——然而他现在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好大的太阳,这些个小混蛋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先来后到。”发完牢骚的优尔德也整了整衣服,走在路旁的阴影下。刚刚剑拔弩张的一刻他手里的暗器都好像流出了汗水——对方把他带来这个远离城中心的地方恳谈,不是没有“与我们共事或是死,你只能选一样”的考虑在内。 要不要把这个信息“卖”给鲁恰和欧费蒙德里奇呢?优尔德的眼皮跳了一下。有意思,自己居然也会想选队站,他得好好地坐下来思考一番得失再做决定。 远离的马车上,刚刚的年轻人显得更为焦躁。而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两人看起来相仿岁数。 “怎么?败军之将不好啃吧?”一直安坐的这边,看着上车来的人脱下了法袍,捏了好几下拳头才发问。 “就他那老顽固样,应该拿去砌粪坑的下水道。”上车来的年轻人依旧一脸愤懑,“为什么这些有权有势的家伙都喜欢持稳呢?” “这可不能怪他们。你我得拿出成效来,收拢更多的同志——不然欧费蒙德里奇那只老狐狸,凭着你我,还有其他人的那一丁点小力量是扳不倒的。” 随着加西亚外围的防区收缩,越来越多的魔法师残余部队的长官得以进城。他们惊讶地发现,“把他们害惨”,“害他们吃苦”的欧费蒙德里奇居然就在城内。而其中,更有当初派往前线时就已经不堪痛苦,逃出队伍的魔法师们以溃兵的名义请求友军接受的。 冤家相见,分外眼红。 当然,欧费蒙德里奇没时间看他们眼红。他将魔枪队一部调防到关键防线,也就是加西亚城外的三桥镇——此镇是从官道抵达加西亚所必经之地,四驾单马马车甚至可以毫无阻碍地并行通过密聂瓦河支流上的石桥。 马车上,正是欧费蒙德里奇,和他的得力手下柏丹,以及他的夹袋兼偏房艾连娜。 “欧费蒙德里奇大人,您依旧执意要把一个千人队放到三桥镇去么……” “柏丹,”欧费蒙德里奇闭着眼假寐,脸上还显得非常祥和,“我们今天出城,是要执行这件事,而不是来决定这件事是否办下去。” “听闻有回城的魔法师们密谋对您不利,更多的部队安放在城内不是能够震慑这些宵小之徒么?” 欧费蒙德里奇嘴轻轻一咧:“有一千人和有五千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要我头上这顶监军的帽子还牢牢地戴着,和魔法师们天生有隙的战兵们会坐视他们以下犯上,私报公仇?” 下属的忠心,上级自然没有必要斥责——更何况,这是确确实实地担心他的个人安危。 “柏丹,你要是能带兵守好三桥镇,甚至打退异界人的部队,加西亚,不,整个双月教会就没有人敢动我和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好吧。”柏丹决定不再挣扎,“五千人的部队本就提襟见肘,还请您能够三思。” 欧费蒙德里奇笑着答道:“你的说法有道理,那么我就加到两千人,应该能够守下三桥镇了吧?” 柏丹愣了一愣,没敢接话。 “三桥镇是必须要守的,五千人投进去也是理所当然,这地方一旦丢了,加西亚城对于敌人来说就好像不着片缕的女孩子,人家想怎么上就怎么上,想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明白这意思了吗?”。 “是,属下自知目光短浅……” 欧费蒙德里奇继续闭上眼睛,思考着城内大小事务——他实在是太忙了。 “一个合格的将领,首先要从战略的角度思考问题。计较一兵一卒的得失,那你只能做十夫长。用心去计较一个军团或者一个要点的轻重,那你才能有统帅军团的资格。”家中曾近担任要职的老人对他的告诫,现在又生动详实地浮现在他眼前。 前几天被远眺魔法看到的“埃尔塔军”再也没有出现,城内在经过一点点小骚动之后又恢复原样——曾经一度常闭的西城城门也重新打开。 这辆马车实在是太过于鹤立鸡群,以至于卫兵根本连拦车盘问的想法也没有。四个才站得贴在城墙边上的卫兵看着大人物呼啸而来,还得立马站得笔挺,装作勤恳的样子——大人物吩咐上一句对他们不利的话,这些个小兵就要吃一车的瘪。 “快搬开拒马,动作快!”守门的卫兵指挥官赶紧装得一脸正派,也不管是不是根本没人看见……他盘算着,要是欧费蒙德里奇或者他的副官能够下来拍拍他的肩,美言几句——说不定就能升任百夫长,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呢,嘿嘿嘿…… 卫兵们更是对长官在这时装正经作威作福有很大的不满。然而他们连把不满写在脸上都不敢,只好绷着脸小跑去搬动挡路用的拒马。 “去他喵的,窗帘都没拉开!”也不打一声招呼,用魔法人偶操控的马车就直接奔驰出城,留下了一路扬起的灰尘——隐隐约约之间,刚刚还在紧张害怕的士兵看到了欧费蒙德里奇的四轮马车根本没有拉开窗帘,也根本看不到外面。 “白折腾了。”一个卫兵中午并没有吃多少东西,累得坐在墙根上直喘粗气。“不过也好,总比被大人物指着鼻子训话好。” “行了,咱再去把拒马搬回去吧。” 三桥镇离着城里并不远,约莫也就十几公里罢了。帝都毕竟是帝都,各种各样的农庄,围墙围起来的豪宅,小市镇遍布官道上,让这十几公里的路程不至于是田连着田,树连着树。 只是,豪宅根本不像以往一样开着围墙门欢迎造访者。农庄的农奴倒是跑不掉,招来的长工也烟消云散。以往城外农民进行交易的小集市也早就人去市空,真真是一副萧条的模样。 这辆马车上的窗帘并不会让乘车人看不到外面——这种用特殊魔法处理过的布料,从一边是可以透出大半的光线,也可以较为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欧费蒙德里奇已经听说了有些人在帝都的角落里图谋对他不利,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眼睛捂住呢。 “这些路上有守军驻扎么?”他随意地问了一句。 艾连娜赶紧从胸前的布袋当中抖出一本烫金牛皮笔记本,翻了几页答道:“有四个百人队,分批驻守在路线各处。” “部队的构成呢?” “有一个似乎是混合编组的,魔法师和一般兵都具备的百人队在城墙附近的无人豪宅内驻扎,其余三个都是纯战兵组成的部队。” “还不错。”欧费蒙德里奇理了理前额的头发,“总算又解决一样疏漏。” 虽说他已经决定了一旦失利,残兵将从三桥镇的河上乘船回到加西亚城内。但是他此时走在这还算平稳的埃尔塔官道上,突然有些担心与他不睦的部队是否会从背后动刀子。 第六十八章 三桥镇 “那个,就是欧费蒙德里奇的专车。” “还真是金碧辉煌。”阴影中的一人露出鄙视的眼神。“怎么,都决定了要在这里撸掉他?” 马车忽也似的从大路上消失了。这里是加西亚城内几乎没有像样人愿意住的,部分被火烧的住宅区,马车当然不会在这里停下。 披着法袍的家伙拍了拍腿上的灰尘,直起身子来诚恳地说道:“援军就要来了,欧费蒙德里奇这个通敌狗的证据,教会那里也拿到了手。优尔德将军,这件事还请您好好考虑。” “不好办啊。”优尔德深知后备的大军要动,没个一两个月是到不了的。况且加西亚一丢,已经下地狱的欧费蒙德里奇完全可以双手一摊——不,死人不用说话,然而他们要说话啊。若欧费蒙德里奇真是通了破城的敌,多尼瓦手下如狼似虎的强兵还不把他们烤熟了撒上盐? “反正您莫名其妙地丢了北路军,这点斟酌还就请您三思了。” 三思个屁,你的头头也顶天就是个战团长,他拿什么来威胁老子?优尔德腹诽着,心里恨不得把面前咄咄逼人的后生一脚踩扁在地上。什么时候教会的“体制内”新人连尊卑先后都不懂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够说出口的。得换个方式说才是“政治智慧”。 优尔德深吸一口气,仿佛天地之间的正义都在他胸腔内聚集之后才开口回答:“要令我改变态度,起码需要四个以上战团长官的联名上书,或是鲁恰元帅和更高级别的命令才能奏效。” 披着法袍的使者有些震惊,他的上司告诉他优尔德只是个脚底抹了猪油的软蛋——可没告诉他这猪油还抹在了舌头里,并没有抹在脊梁骨上。 “还有,擅自对长官——特别是监军,图谋不轨是实打实的叛国罪。这一次我就当没看见,下一次……可还有下一次吗?”。优尔德不紧不慢地补了下半句。 “哼。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叛国。”法袍一转,优尔德的余光里头就只剩下坍塌房屋的残角了。“我们走着瞧。” 优尔德来时是坐这位后生的车——然而他现在只好自己走回去了。 “好大的太阳,这些个小混蛋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先来后到。”发完牢骚的优尔德也整了整衣服,走在路旁的阴影下。刚刚剑拔弩张的一刻他手里的暗器都好像流出了汗水——对方把他带来这个远离城中心的地方恳谈,不是没有“与我们共事或是死,你只能选一样”的考虑在内。 要不要把这个信息“卖”给鲁恰和欧费蒙德里奇呢?优尔德的眼皮跳了一下。有意思,自己居然也会想选队站,他得好好地坐下来思考一番得失再做决定。 远离的马车上,刚刚的年轻人显得更为焦躁。而他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两人看起来相仿岁数。 “怎么?败军之将不好啃吧?”一直安坐的这边,看着上车来的人脱下了法袍,捏了好几下拳头才发问。 “就他那老顽固样,应该拿去砌粪坑的下水道。”上车来的年轻人依旧一脸愤懑,“为什么这些有权有势的家伙都喜欢持稳呢?” “这可不能怪他们。你我得拿出成效来,收拢更多的同志——不然欧费蒙德里奇那只老狐狸,凭着你我,还有其他人的那一丁点小力量是扳不倒的。” 随着加西亚外围的防区收缩,越来越多的魔法师残余部队的长官得以进城。他们惊讶地发现,“把他们害惨”,“害他们吃苦”的欧费蒙德里奇居然就在城内。而其中,更有当初派往前线时就已经不堪痛苦,逃出队伍的魔法师们以溃兵的名义请求友军接受的。 冤家相见,分外眼红。 当然,欧费蒙德里奇没时间看他们眼红。他将魔枪队一部调防到关键防线,也就是加西亚城外的三桥镇——此镇是从官道抵达加西亚所必经之地,四驾单马马车甚至可以毫无阻碍地并行通过密聂瓦河支流上的石桥。 马车上,正是欧费蒙德里奇,和他的得力手下柏丹,以及他的夹袋兼偏房艾连娜。 “欧费蒙德里奇大人,您依旧执意要把一个千人队放到三桥镇去么……” “柏丹,”欧费蒙德里奇闭着眼假寐,脸上还显得非常祥和,“我们今天出城,是要执行这件事,而不是来决定这件事是否办下去。” “听闻有回城的魔法师们密谋对您不利,更多的部队安放在城内不是能够震慑这些宵小之徒么?” 欧费蒙德里奇嘴轻轻一咧:“有一千人和有五千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要我头上这顶监军的帽子还牢牢地戴着,和魔法师们天生有隙的战兵们会坐视他们以下犯上,私报公仇?” 下属的忠心,上级自然没有必要斥责——更何况,这是确确实实地担心他的个人安危。 “柏丹,你要是能带兵守好三桥镇,甚至打退异界人的部队,加西亚,不,整个双月教会就没有人敢动我和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好吧。”柏丹决定不再挣扎,“五千人的部队本就提襟见肘,还请您能够三思。” 欧费蒙德里奇笑着答道:“你的说法有道理,那么我就加到两千人,应该能够守下三桥镇了吧?” 柏丹愣了一愣,没敢接话。 “三桥镇是必须要守的,五千人投进去也是理所当然,这地方一旦丢了,加西亚城对于敌人来说就好像不着片缕的女孩子,人家想怎么上就怎么上,想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明白这意思了吗?”。 “是,属下自知目光短浅……” 欧费蒙德里奇继续闭上眼睛,思考着城内大小事务——他实在是太忙了。 “一个合格的将领,首先要从战略的角度思考问题。计较一兵一卒的得失,那你只能做十夫长。用心去计较一个军团或者一个要点的轻重,那你才能有统帅军团的资格。”家中曾近担任要职的老人对他的告诫,现在又生动详实地浮现在他眼前。 前几天被远眺魔法看到的“埃尔塔军”再也没有出现,城内在经过一点点小骚动之后又恢复原样——曾经一度常闭的西城城门也重新打开。 这辆马车实在是太过于鹤立鸡群,以至于卫兵根本连拦车盘问的想法也没有。四个才站得贴在城墙边上的卫兵看着大人物呼啸而来,还得立马站得笔挺,装作勤恳的样子——大人物吩咐上一句对他们不利的话,这些个小兵就要吃一车的瘪。 “快搬开拒马,动作快!”守门的卫兵指挥官赶紧装得一脸正派,也不管是不是根本没人看见……他盘算着,要是欧费蒙德里奇或者他的副官能够下来拍拍他的肩,美言几句——说不定就能升任百夫长,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呢,嘿嘿嘿…… 卫兵们更是对长官在这时装正经作威作福有很大的不满。然而他们连把不满写在脸上都不敢,只好绷着脸小跑去搬动挡路用的拒马。 “去他喵的,窗帘都没拉开!”也不打一声招呼,用魔法人偶操控的马车就直接奔驰出城,留下了一路扬起的灰尘——隐隐约约之间,刚刚还在紧张害怕的士兵看到了欧费蒙德里奇的四轮马车根本没有拉开窗帘,也根本看不到外面。 “白折腾了。”一个卫兵中午并没有吃多少东西,累得坐在墙根上直喘粗气。“不过也好,总比被大人物指着鼻子训话好。” “行了,咱再去把拒马搬回去吧。” 三桥镇离着城里并不远,约莫也就十几公里罢了。帝都毕竟是帝都,各种各样的农庄,围墙围起来的豪宅,小市镇遍布官道上,让这十几公里的路程不至于是田连着田,树连着树。 只是,豪宅根本不像以往一样开着围墙门欢迎造访者。农庄的农奴倒是跑不掉,招来的长工也烟消云散。以往城外农民进行交易的小集市也早就人去市空,真真是一副萧条的模样。 这辆马车上的窗帘并不会让乘车人看不到外面——这种用特殊魔法处理过的布料,从一边是可以透出大半的光线,也可以较为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况。欧费蒙德里奇已经听说了有些人在帝都的角落里图谋对他不利,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眼睛捂住呢。 “这些路上有守军驻扎么?”他随意地问了一句。 艾连娜赶紧从胸前的布袋当中抖出一本烫金牛皮笔记本,翻了几页答道:“有四个百人队,分批驻守在路线各处。” “部队的构成呢?” “有一个似乎是混合编组的,魔法师和一般兵都具备的百人队在城墙附近的无人豪宅内驻扎,其余三个都是纯战兵组成的部队。” “还不错。”欧费蒙德里奇理了理前额的头发,“总算又解决一样疏漏。” 虽说他已经决定了一旦失利,残兵将从三桥镇的河上乘船回到加西亚城内。但是他此时走在这还算平稳的埃尔塔官道上,突然有些担心与他不睦的部队是否会从背后动刀子。 第六十九章 三桥镇城防 “阿嚏——”想到这里的欧费蒙德里奇下车时便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责成战俘营,立刻调动所有与欧费蒙德里奇有关系的战俘出来审问。”使他打喷嚏的,还真不是正在加西亚城内拉拢靠山的魔法师,而是对这个西征军总监军开始感兴趣的埃尔塔方面。“还有,马上把韦同志,对,门东市的那个零零七拉过来,他见过这家伙,还有这家伙手里的玩意儿。” 商会的马车队出了三桥镇,往西走了不到一天半就到了埃尔塔的控制线。随后商会会长的这份情报立刻就被直达转发,几分钟后魔枪队的大致消息——包括人数,武器的外观,以及他们的训练者欧费蒙德里奇——这一切就几乎大白于天下。 西征军的一票高级军官和谋士在埃尔塔陆军参谋部都是有挂上号的人物。欧费蒙德里奇这号“预备投降派”突然成为了“双月教会洋务派”,着实是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原本韦博士看到的那柄自卫警用左轮,确确实实被写进了他的报告。失却的武器到了敌酋的手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欧费蒙德里奇居然弄出了排队枪毙军,这一点就让人无法想象。 埃尔塔陆军总参谋部甚至本来有贿赂,或是说服这位与他们不明不白的大监军的计划。然而现在,这位洋务派背后代表威胁程度颜色的卡片被连续抬高两个层次,变成了最鲜艳的,和现世神同样威胁的红色。 所有前线部队的进攻计划被停止了。这对于整个西征军和亦敌亦友的西征军总监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喜讯——虽然他们才刚知道直属地区东部最后一个据点已经彻底陷落,这个喜讯就算能传到他们耳朵里,西征军上上下下也暂时高兴不起来。 三桥镇,因为有新旧一共三条石桥而得名。市镇被密聂瓦河的支流分隔成两半,而支流上则矗立着三条精美的石桥。同时靠东的镇子还有码头,堪称是帝都郊外最繁华的“卫星城”之一。 帝都大乱之后,这里还小小地热闹过一次。巴卡拉掀起混乱当夜乃至之后大量的富人,官员携家带口逃离加西亚城时三桥镇作为侥幸者的暂住地,和远走高飞之人向南和向西的中转站。而在此之后,三桥镇除了接纳河上和路上的商人过路之外,已经根本不如往年游人如织,商人的喊声此起彼伏的景象。 为以防敌人用车直接从三桥镇的西边冲破东面防线,三桥镇的守军——也就是魔枪队分散在这里的一千多人在西边路口,三座桥的桥头及桥尾,和三桥镇主干道上都设置了铁质和石块根基的拒马障碍。 征发的民夫们在加固房屋的墙面和门,还有的在木制屋顶上用力地把丑陋的铁质刺片打进屋顶表面。 曾经人来人往的街上已经变了样。从各地搜罗来的小块石块,碎砖粉和好砖头,木料和各种杂乱无章的铁武器,铁农具看似随意的堆在路上。 “这是?为什么要把还能用的碎砖砸碎呢?”艾连娜看到有几个征发来干活的民工正拿着锤子努力地砸碎已经碎掉的砖头,顿时有些好奇,指着围着一排砸砖的工人向柏丹提问。 “这个啊。”心想这位北地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柏丹还是得微笑着回答:“把像指甲盖大小的碎砖块,混进石灰还有沙子里,砌出来的墙就可以非常坚固。” 原本木质的屋墙在魔粉枪的攒射下根本不堪一击。所以柏丹下令所有沿街的,能够利用来藏匿士兵对外射击的房屋都被“加固”,起码外表面要覆盖上这样的一层砖墙。 专门建造的城墙,房屋大墙都是要讲究砖与石,石与石对缝之后才抹进“埃尔塔砂浆”的。甚至于当年在拆卸加西亚城的第一代城墙时,工人们还发现了不少磨得不依靠砂浆就能够贴合的石块。 现在急造的护墙和工事根本没有这个财力和时间去贯彻“百年工程”的原则。匆忙建造出来的砖墙只是用来挡住一周,或是一个月之后敌人的武器——其实根本谈不上挡住,只是期望它能像对付魔粉枪一样,用自己的粉身碎骨为躲藏在后面的人换来一次开枪的机会罢了。 艾连娜还特意在柏丹的指引下看着工人在地上现场用热水混合砂浆——筛过的沙子做底,而石灰粉和碎砖粉被包在中心。四周用特制的木框包裹住,以防砂浆溢出。 工人们推着二轮小车把热水倒进沙坑堆中,多种颜色在一瞬间汇聚的那一刻,艾连娜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般跳起来——这在她以前的生活里可根本看不到。 征发来的民夫可没时间看美少女跳和胸摇。几根木铲和木棍多管齐下,刚刚还泾渭分明的几种颜色搅拌几圈之后就变得浑浊。 当然只有颜色的变化还不够,只有颜色一样,且显得粘稠的砂浆才真正能被叫做“浆”。当下就有砌墙匠人们拿着小木桶候在旁边,一人提着一桶就匆忙离开。 而欧费蒙德里奇走近了在街角建筑物旁筑起的,带射击孔的护墙。墙壁的粗糙确实超过他的想象。 只要稳就行。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双脚往后立稳,用力地推了推这堵墙——没有摇晃。 “这位大人,这墙是不会摇的。”来的民夫很明显不知道欧费蒙德里奇是这里所有人的头,他只是根据衣装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不低。“砌墙的时候,已经用砂浆和后面的木墙粘在一起了。” 只要敌人想要从西面攻打帝都加西亚,就一定要过这密聂瓦河的支流。除非敌人绕过整个加西亚西侧门户,否则他们就一定要面对三桥镇,这个自己亲手经营的跨河要塞。而这个要塞,自然是越坚固越好。 “士兵都在河对面吧?”欧费蒙德里奇抚摸着墙上的的砖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是的大人,河这边只留着几个监工的军头。” 三桥镇的防御在欧费蒙德里奇的计划里是“三段式”的。西侧的市镇桥头堡作为第一个要点,是整个守镇计划的要点。 没有柏丹的命令,河对面的千人队要战至命令下达才可撤退——三座石桥上都有专人负责把守,没有公务或是手谕皆不得通过。 这一禁令在平时应该能够很好地执行。欧费蒙德里奇抬起头来看了看面前直通向河边的路面——起码在这里他看不到他麾下士兵的身影。 对于魔枪队的军纪,或者说“执行命令的坚决度”,欧费蒙德里奇是一直在信任与不信任之间徘徊的——他所见过的教会军各部亲卫队有那种“愉快地步入绝境”的境界,然而这次到他手下的魔法师部队居然会为了活命放弃荣耀与尊严。 人是可以达到那个地步的——或者说,达到那个地步的精兵只要配于相符的武器或者魔法,必将无人能挡。想到这里的他不禁暗暗对从兰卡斯带来的“精锐”嗤之以鼻——都是一群只会欺负野蛮人和技艺不精者的软蛋。不过一想到他们的“荣耀”和“尊严”都是自欺负野蛮人而来,他们如何会放弃这一切也就理所当然了。 一旦敌人比西征军强大,西征军的大部分人会头也不回地狂奔。如果敌人足够强大,就像西征军收拾埃尔塔溃兵一样——那么溃兵狂奔的速度会远远大于西征军的速度,或者说,西征军会在这样的敌人威逼下连对方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就抱着头用五十米冲刺的速度跑上好几个钟头。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选择埃尔塔人作为新部队基干的原因。西征军不管是战兵或是魔法师,他们的来处就算不是兰卡斯也与埃尔塔隔海相望,埃尔塔被异界用怎么样的方法控制了都跟他们没有关系——大不了隐姓埋名,潜回家乡抛弃军职当个小民。 而埃尔塔人,尤其是魔枪队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原埃尔塔帝国军的士兵,甚至军官。他们早就见识过异界军的强大火力——欧费蒙德里奇甚至不需要刻意强调他们无路可逃,全新的武器就给了这些虾兵蟹将“把魔鬼赶出埃尔塔,重塑帝国之威”的信心。昔日在阵前抱头鼠窜的经历变成羞耻心,羞耻心又被同为前帝国军将领的柏丹变成了源源不断的信心动力源泉……就从这点来说,无时不刻向着如何“戴罪立功”,“重振埃尔塔”的魔枪队应该更让他放心才是。 马车驶过漂亮的长石桥。由于运用了在石桥桥柱之间修筑拱顶的技术,这第二座和第三座石桥明显要比马车右手边的,仅仅是用石板构筑起来的长桥要宽得多。 兴奋不已的艾连娜指指点点喊着欧费蒙德里奇看这看那——不过欧费蒙德里奇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他和柏丹都知道,这桥墩下已经安放好了铁架,撤退时上面放着的炸弹将把这些“精美的艺术品”炸上天——这会儿两人脑袋里想的可都是这个,他可不愿意就这样扰了爱妻二号的雅兴。 第七十章 探子 “此去帝都十分危险。兄弟要保重啊。” 半只脚踏进情报界的法兰克与警界新秀皮彭斯很快建立起了类似“莫逆之交”的关系。只不过今天两人调换了一下位置——这次前往加西亚城内搜集情报的,不是对外的中尉法兰克-玛扎尔诺奇。而是对内的二级警司伏尔加德-皮彭斯。 法兰克由于剑士的身份比较显眼,固然无法出现在谍报第一线——而杂役,或者说牧羊人转职成民夫的皮彭斯显得较为安全,所以他们俩就来了一个王车易位。想必没有几个人能把当年那个瘦弱的牧羊人民夫,和现在壮实的“进城商人”联系在一起的。 “我本来就已经死过一次,这次应该不会再连升两级。”开着玩笑皮彭斯的手在微微颤抖,说到死亡谁不畏惧?冷静的人不害怕死亡,那是骗人的。 “深处敌后一切都要慎重。”法兰克不禁再三嘱咐。虽然只是潜入城转几圈,拍些照片和录像,但他深知敌后工作的难度……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首长们和我教给你的那些都要牢记……” 埃尔塔陆军——不,传送门基地总指决定集合前PLA侦察兵,继续直属地区东破坏任务的风格,想办法从“漏壶一般的加西亚城内”弄出几把魔粉枪原型。 当然如果能弄出活的魔枪队步兵那是最好,但是在这一切之前,特遣队需要详细的情报——不是在天上模糊地看加西亚城,而是要知道魔枪队的步兵在哪里宿营,周边每一栋建筑物的走向和开口情况,还有平时各制高点和要冲的防卫情况。 当然深入敌后重新利用起商会作为据点的皮彭斯可不是空手去的。从最低级的望远镜,匕首,到高端的GOPRO和窃听器、电台、零六式微声枪,几乎把他的行囊压得什么都不剩。 现在的他一边回想着同行的关照,一边看着守城的士兵和满面堆笑的商会会长开始交涉——然后努力劝说着不让自己看向放在马车上,和其他布包融为一体的行囊。 “……会长,按例我们应该对货物进行检查的。”站直了的小军头一脸严肃,似乎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不再贪墨财货了一样。 商会会长堆笑的脸看不到半点变色,倒是从手边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样让周遭士兵都瞪大眼睛的物件,同时缓缓道:“还请各位勇士通融,我们商会的商队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又在三桥镇上岸时候耽搁了好许时间,天也热得不行。” 那是一只雪白的骨瓷汤碗。如宝石般透彻,又像翠玉般润软的白色反光瞬间就迷花了所有凑上来的士兵的双眼。 “这可是欧费蒙德里奇大人的命令,我辈岂敢违反?”旁边的士兵拿捏不住,赶忙上来补了一句。 “没事儿,没事儿。”商会会长的堆笑好像定格一般,把布包的口张大。“鄙人没有冷饮料,唯有这些破碗,还请各位勇士都去门洞里安歇,不要找我等生意人的麻烦了。” 不远处,故作轻松的神态下是一只被热汗和冷汗浸润的手,稳稳地放在微声枪的枪柄上。 几位军士互相眼神一对,随即都四散开来让出一条道——这是例行的敲诈程序,既然埃尔塔人做得,双月教会何做不得? 商会会长恭敬地递上布包,才转回身来。脸上的堆笑估计是过于僵硬,让皮彭斯一览无余——他这才放开隐在上衣口袋下的枪柄,松了口气。 “皮彭斯先生,莫要过于紧张了。这等小事不过是埃尔塔旧制,双月教会习而承之而已。” 城门中的驻马拦截线逐渐打开,牵着货车的马一声长嘶,继续缓步前进。皮彭斯看着这些士兵的目光已经悄然换成了鄙视——他们现在都在贪婪地看着刚刚分到的,一人一个或两个的骨瓷小碗,丝毫不顾面前通过的人和车,更没有顾起等人走远之后再分赃的面子。 “就这样还是‘救国的中流砥柱’呢。”走进了加西亚城之后,皮彭斯发泄似地,往恶心的碎土路面上啐了一口。 曾几何时他的上级和他也是如此地在多尼瓦的领地上“和领主的骑兵作斗争之余做点副业”。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新埃尔塔的套路,在埃尔塔的任何部门用钱物换取私利的下场都是显而易见的——同为第一批降兵的战友已经有因为收取新兵的财物,被直接开往劳改营劳改的……异界人实际控制的各级管理者都对这些行为是完完全全的零容忍,更不要说这种半公开的抢劫了。 风水轮流转,曾经饥一顿饱一顿的低级兵痞变成了真正的军人——也难怪他会对自己不到一年前做的事情嗤之以鼻。新埃尔塔和制定规则的异界人已经给他们创造了一条不需要和平民百姓作对就能吃饱穿暖,封妻荫子的光明大道,他们没必要更没胆子去冒风险。 作为军人,保家卫国的空话现在突然被他们的教官用每一句狂吼点石成金,变成了压在每一个埃尔塔合格军人肩上的责任感。 原来过去的自己,过的也是像现在一般同样荒诞的,浑浑噩噩的日子!皮彭斯的脑海中又回放起了商会会长满脸堆笑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两者一相加,竟让他有些脸红起来。 “不管换了谁都是这样。”商会会长倒是不知道皮彭斯的过去,自然而然地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就和他搭起话来。“以前闹起乱来,这些兵痞子都是成袋成袋粮食的要,一车麦粉走上十天半个月只剩下五六成,是常有的事。” “所以每次一动起兵来,物价就要腾贵不少。”皮彭斯苦笑地接着话茬,“但以我所知道的,夏尔斯请双月教会来开启神圣奇迹之前就已经贵得没法活下去了。” 牧羊人面前就是奔跑着的羊肉,但是他却不能下手——这段日子他记得很清楚。 “我们这些天天摸着钱的老家伙也不懂是为什么,日子明明过得是好好地,也没什么天灾,各地的官儿不实诚,不过也还不敢太过分。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连掺着麦皮和沙子的麦粉也很多人再也承担不起,奇怪吧?” 皮彭斯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们的教官一律笑而不答——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要等整整一年后。而此时的他,也只能沉默不言。 “要说种地头儿,各村村长耍花样连起来跟我们涨价,这也不像。而且我们卖给他们的铁器和盐也都涨得厉害,各村的村长都出面跟我们恳谈,没有涨价他们治下的农民根本活不下去。唉,这世道真是要变了。” 两人坐在车上攀谈时,马车经过空旷且无用的贫民窟区,皮彭斯开始摆弄起他手中的GOPRO。操作方面他倒是不愁,缠在腰上的布袋子可是经过专门设计,内里有防滚架和对外的按钮。皮彭斯只要按动暴露在外面的按钮,小孔当中投出的灯光显示正常他就可以开始用身体正面对准景物开始摄像。 至于电池,他牢记着每块电池两小时的大概录像时间。他身后的小车上包裹里还装了起码一打的替换电池,这点事情算不了什么。 当然,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最信任的还是他的双眼和双耳。经过严格训练的情报人员可以用精准的步数测出街道的长度和走向,用记忆重现出一个广场上所有的明暗哨位。皮彭斯接受过一些强化瞬间记忆的速写训练,但是毕竟所习还是太少,他需要这些器材帮助他在城市之间偷出一条奇兵能够摸进的阳关大道。 现在跟着马车前进的皮彭斯,还有他腰上的GOPRO顶好记录下帝都大片大片的废建筑群。这些木质的贫民窟建筑早已在连锁坍塌的边缘。 用作特遣队的隐藏点倒还不错——皮彭斯暗暗想道。 可惜外面的屋舍看起来都还算完整,里头便就都是小动物的天堂了。习惯了干净的行军床和更加干净的警局宿舍的皮彭斯已经对路上的船舱多有不满,要让他知道里头的情况,他一定会收回前言的。 “区区帝都不过如此,几个月而已已经变成了这幅破落模样。”或许是看出了皮彭斯眼中的不满,握着缰绳的商会会长赶紧接过话茬。面前的年轻人可是异界人钦点的探子,比起四处跑动的情报员那也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论对帝都的熟悉程度,外派的情报员是绝对比不上他的——这就是顶好的一个立功机会了。 “我以前没来过,正好省得失望。”皮彭斯看着快要结尾的,联排的空房叹气道。“就这样还算帝都呢,也就那城堡像点儿样。” “门东市的百米高楼可比这个好看多了。”商会会长顷刻间想起了他那跟他一起坐上小汽船,在门东市流连忘返的妻子,女性对那种迷人的力量明显更缺乏抗拒能力。 他没想到的是,皮彭斯淡然地回应了他的称赞—— “这算什么,我们到异界人的国度里看到的尖塔,塔顶可还在云的上面呢。” 第七十一章 无用的城堡 “云上?那岂不是扎到星空外面去啦?” “没那么夸张。”皮彭斯摇了摇手,“也就是比飞龙们飞得稍微高一些而已。” “您去亲眼看过吗?”。商会会长紧迫追问的语气顷刻间变得恭敬起来。 “没有,没有。”尽管知道面前的这位可信度颇高,皮彭斯也是不敢大意——刚刚就不该把自己去传送门对面的看到景物说出来,万一隔街有耳呢?这可有点麻烦。他赶忙补上下半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挤弄出来的表情商会会长也看得清楚明白——他去过,但不能说。在这里他只是一个稍微知道得多些的商人,多说哪怕是一个字都可能会有性命不保的危险。 两人的话题随即很默契地转移到了那个缺尖的城堡塔楼上——在动乱当中缺失了一角的城堡塔楼一直都没有人去修缮,成为了加西亚人谈论时势最好的嵌入点。 ——“早安!今天加西亚的城堡修好了吗?”。 ——“早安!” 然后两个人一齐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五个单词的句子:“并没有!” 这一段对话在巴卡拉失败的篡位之后很快成为了加西亚残余居民之间日常的问候语。戏谑的语气,彼此道完早安之后忍俊不禁的神情,都从骨子里渗出帝都埃尔塔人对这两者的隐隐失望。 “没事,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修的——或是彻底消失,重新建一个新的?”抱着这样的心情,皮彭斯伸了一个懒腰,他确信GOPRO清楚地拍下了那个缺尖的塔楼。 他是知道多尼瓦不喜欢这个幽深的城堡,说句实话他自己也不喜欢。最后看了一眼城堡的侧墙顶,这个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的年轻商人就和他的所属商会车队一起隐进了建筑院落里。 多尼瓦确实不喜欢城堡——就算现在拆的是他的城堡,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舍。 盾城的翻建在雨季之后飞速进行。臭味熏天的沟渠被填上或是清淤之后盖上预制的水泥盖板,原本环城的城墙被全部清理干净——山对面的蛮族连出个头都不敢,更不要提什么冲下来血洗多尼瓦的领地了。 一条大路直接捅到盾城的核心,难以拆卸的城堡被脚手架和塔吊围困起来,正在以一砖一瓦的形式慢慢肢解——这可是活着的,独有特色的城堡素材,门东市方面的建筑专家还颇有把这座充满了霉味和陈旧灰尘味道的建筑物复制一座的想法。 3D测绘和各种照片资料的取材花了不久的时间,在这之后那些教授和他们的学生还会在工地继续观摩——兴许下一块石砖底下就有让他们兴奋的支撑结构,或是暗室。 埃尔塔的工人们在工头的指挥下则是在逐步地拆开塔楼,护墙这些附属结构,最后再着手拆卸城堡主体。虽然速度比直接用定点爆破让建筑物化为一片瓦砾要慢得多,但是在城下观摩了一个下午的多尼瓦还是可以看出有一堵墙在两顿饭之间烟消云散。 “陛下,拆掉这宏伟的城堡,您真不心疼?” “那是君王的虚荣心而已。”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多尼瓦叹了口气,“你们啥时候把城堡这种‘小孩子引以为傲的青春痘’挤出我的领地之上,我就不感到难受了。” 长着一头金色碎短发的埃尔塔建筑工程师被震撼得沉默不言。在埃尔塔平民间,皆以能够进入皇族领主的城堡作为荣耀——像这样皇族亲口嫌弃城堡这种高高在上的住所的话他以前想都不敢想,更不要提亲口听闻了。 “怎么了?很震撼么?”多尼瓦摘下安全帽在手中不住打量,“王冠不能保证我在工地的安全,对吧?” “对的,陛下。”工程师赶忙回答道。 多尼瓦皇帝继续用落寞的口气追问:“但是呢,安全帽可以挡住小石头,这不假。但是如果砸向你的是城墙城砖呢?” “当然是不行了,陛下。” “在帝都市民不明所以的怒火面前,先皇夏尔斯那带着护城河,高墙深院的城堡,不也是没起到多少作用么?” “这……”工程师有点接受不来。 塔吊横着的吊臂照来炫目的反光——随行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用手挡住了光线。 “今后,就算是最低级的建筑工人都会掌握这样的力量,那么我继续住在本来就不稳妥的乌龟壳里,再像我的后辈一样胡作非为,你们不会起把我除掉,甚至取而代之的心理嘛?” 多尼瓦讲到这里,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异界历史里被处死的“王朝复辟前的最后一任国王”,还有那“失却小父亲形象之后,被人民怒火烧的几近尸骨无存的‘沙皇’”。还有那句写在“沙皇”命运终结点道标上的审判: “7月16~17日夜间,根据乌拉尔州工人、农民和士兵代表会议的决议,枪决了前沙皇尼古拉??罗曼诺夫。这个带着皇冠的刽子手利用革命的仁慈,活得太久了。” “这是大不敬啊……”尽管这位皇帝公开宣布放弃皇权,然而皇族一直特有的压倒性气势在这里显露无疑。 仅仅半年,还不足以让埃尔塔人真正放下对皇权的恐惧。皇帝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拥有皇权,皇权使他们世代相传着国家的最高权力。 所有人,或近或远地围绕在最高权力面前,财富也因此呈现出向心的聚集。皇帝因为权势所以拥有了城堡,拥有了比起家工具更多,且更凶狠,忠心与否不得而知的军队。还拥有了更多的雌性,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 假如说一个木匠失却了身外之物的工具,他起码还有身为木匠的知识。就算没有地方让他施展木匠本领,他也有成为力工的资格。 然而皇帝一旦失去了名为“君权天授”,实为“人人可取而代之”的权势宝具,他就比失去了一切的木匠都要悲惨。所有的皇族在更替之后都要被彻底清算——就算皇帝本人不去清算,也有人会帮他清算。 巴卡拉的家眷早就腐烂在了帝都的排水沟里——他的兄弟姐妹现在倒还是在双月教会的庇护之下,没人敢踏进那个传说中与天堂相仿的西埃尔塔门东市哪怕一步。皇族一旦失去了护身的权力,注定比普通人还要悲惨。 “埃尔塔从今往后没有什么大不敬,你尽管说。”走马灯一样的故事和记忆交织着让多尼瓦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句话。“居高位者的尊敬是要靠人民自己由衷地发出的,不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去逼迫才有的。” “是这样没有错。”留着碎发工程师也是从底层,抹着瓦灰的建筑工人当中被异界人提拔起来的一份子,异界人在讲课时不经意间夹带的“能者上,庸者下”的思维方式已经开始起了作用。 “所以说皇权,这种东西都是在害人呐。”多尼瓦背着手,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那一天在西斜的阳光下,我从未感到皇帝可以如此高大但是又如此平易近人。散发着权势倾轧的城堡在那一刻轰然倒塌,只留下让人敬仰的万米高塔——但是这高塔人人都可以去参观,而不像城堡只是某些人耗费民夫国力,修建成的卧榻。放弃皇权的皇帝反而赢来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我觉得这个称号是实至名归的。”——《‘圣皇’的背后,多尼瓦的转型》埃尔塔文献出版社。 “他不要城堡我可以理解嘛。”远处的三个高级工程师则要放松得多,一齐坐在城堡上拆下的,已经编号和清洗的大石砖上谈笑风生。“你说让你住紫禁城舒坦,还是让你住有现代给排水的国子监四合院舒坦?” “除非把紫禁城翻修一遍,还要加上走电,走暖气,那就真舒坦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住小高层,居高临下地看着爽啊。” 多尼瓦的城堡里的确是装了发电机和些许现代电器——只是都走的明线,原本规划的房间也根本不符合不少电器的使用规范。布线要从门洞上,门缝里找空间,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漏电事故。 “赵工啊,你就别臭美你家里的那些个小高层了。这里谁不知道你在十几年前拆迁得了一打房子啊?这挨千刀的。” “事实啊。”被叫做赵工的年轻人闹了一个大红脸。“住低了有耗子,有苍蝇蚊子,住高了就嘛事没有,还能俯瞰山城风景,起雾之后就跟住在蓬莱仙境似的……” “住的高感情好啊,不过汶川的时候,没把你摇得够呛吧?”赵工正沉醉在他的云海上居时,旁边的小胖子找准了他的话茬,狠狠地堵上了一句——反正都是年轻人,彼此之间当然不会留口德。 “够呛。”赵工笑了,“把我爹的一桌麻将都摇翻了,他说如果没有地震他都要输得把裤衩脱给那群龟儿子。” 众人齐声大笑。 “幸好埃尔塔这里没有多少地震的记录——也不知道是记录不全还是真的没有。哎,这些个小混球,风水宝地就让他们这样糟蹋啊?要是掉个个儿该多好?” 第七十二章 别无选择 没有地震的概念,埃尔塔人的房屋总是建造得十分随意。其中当然也包括——强度问题。 踏上吱吱呀呀的楼梯,皮彭斯皱了皱眉头——这栋外面看起来雕梁画栋的商会小楼,楼梯不少地方都中了虫蛀,让人走在上面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这应该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半年前的皮彭斯还幻想有这样一栋直通烟道,上下都有壁炉的房子住,但可惜现在住上单人公寓的他已经对这样的房间根本看不上眼了。 “这就是您的房间。”提着灯的伙计稍稍一伸手,指向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房——商会总是要接待一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几间客房还是需要的。 伙计转身带着留恋的眼神下了楼,对于他来说有一张漂亮的木床还有浆洗得干净的被单就已经足够了,这还是在二楼的房间。 楼层高就意味着不会潮湿,较不会被老鼠和大型昆虫骚扰。至于身上的小虫,都互利共存这么多年了,还在乎些什么呢? 他丝毫没看见皮彭斯眼里藏不住的厌恶。 看起来干净的房间里,隐隐藏着看不见的小虫,墙角里有蜘蛛网和虫蛀洞。最惨的是从进门开始,整栋房屋就弥漫着一股臭又说不上臭,酸又说不上酸的奇怪气味。 胃里的酸水正在翻腾,都要涌上来了!皮彭斯顷刻间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伙计杂乱的头发,充满污垢的墙角,还有街角堆满垃圾的死胡同。这个城市外面看起来那么美,一到细节却个个都令人作呕。 皮彭斯的眉头都快皱到头顶了。这间房间 他赶忙翻开包裹,像翻速效救心丸一样翻那一罐救命灵丹。那倒不是什么好玩意,而是门东市的中国人常吃的,土著买不到的一种带甜味的糖果。 这种糖果他在军中时还看过,不少前PLA在战前一定要嚼上几颗,还要拼命地鼓着腮帮子咀嚼——但是他们到最后总是会把这些耐嚼的糖果吐出来,用纸包好塞进口袋。 口香糖不让土著拥有还是很有道理的。一旦他们不能贯彻口香糖吃之前和吃之后都必须揣在口袋的真理,那么门东市的清洁工将会陷入和传送门对面的同行一样的困境。时至今日传送门的这边无论是公交车座椅下还是课桌抽屉里,还是最见怪不怪的各种地面,都能看到或“新鲜”白亮,或已经沾满了尘埃变成一块顽固黑石的口香糖的“魅影”。 不过参谋们预见到了皮彭斯的这种情况——确切地说,所有外派的人都会收到这种顶棒的食品。可不是所有根据地都有香薰来掩盖从茅坑,厕所,餐厅飘出来的怪味儿。 没有装满的塑料罐子在包裹的底部摇晃着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皮彭斯眼睛一亮,好像熟练的渔夫看到水里有财宝一般猛地一伸手把罐子提了出来。 撕开旁边的塑料封条,倒出一颗来闭上牙关。清新的橙子味道立刻代替了苦涩的现实,把他沉入密涅瓦河的干劲狠狠地捏着耳朵拉了出来。 “啊,好受多了。”他也学着曾经的长官一样,在口腔里拼命地跟着口香糖作斗争。他咬得越用力,若隐若现的糖分就出现得更多。 包裹里还有很多高端的玩意儿。皮彭斯鼓动着腮帮子紧紧锁上门,先把腰包里的GOPRO翻了个个,换上了新的电池。 侦察行动从他到来的时候就开始了。哪些人什么装束,往哪个方向走,他都必须牢记在心。只可惜背着枪的家伙他还没见着,那才是他的主要目标。 那些个战兵,都是银样镴枪头。这么想的皮彭斯从枪袋里掏出了擦得油新光亮的微声枪,还有贴身的短刀——他很自信,有这两样东西在寻常的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令人热血沸腾的冲动与妄想并没有持续多久。皮彭斯轻轻地叹了口气。秘密战线的战士是不可以出手的——更不能被逼迫到非出手不可的地步。 “未知的永远比已知的多。”教他如何渗透和反渗透的警官背着手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不要以为肉体消灭了你的当前敌人,你就觉得从此可以返回后方,高枕无忧。有些清算虽然是邪恶的,但总是会到来,最好的安全手段就是不要暴露你自己。要让自己在未知中保持安全,让自己也成为未知就可以了。” 给他的枪和刀,在这时更像是让他在关键时刻自行了断的工具。皮彭斯把玩着手上卸去弹匣,保持着另一种姿态的微声枪,不禁想到了时刻在他旁边踱着碎步,准备伺其不备的死亡。 “死又如何?!”他很想趁着年少方刚,血气涌动的豪情壮志大吼一声。死后有人敬仰,自己接到门东市的家人能有一个不愁吃穿,而且能够被人敬仰的余生。对于一个战士来说除了名誉之外,能有一个稳定的,荣耀的处理身后之事的方案,这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相对不再有顾虑,所以士兵们能够在高昂的士气下保持队形和防线,步入险境或是坚守到最后一人。有顾虑的士兵总是会在各种战地情况下带动战线崩溃,或是苟且偷生失去理智,直接投敌…… 光着脚的不怕穿鞋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当然光着脚的士兵少有惊人的士气,饿昏了,从胃里迸发出最后一丝鬼神之力的农民军和有着坚定信仰的清教徒军队算是其中的两个经典例子。 而穿着鞋的军队固然害怕失去脚上的鞋。但这只需要让他们重复明白只有自己坚定执行命令,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失去,就可以了。拥有充足训练和营养的队伍在同等纪律和士气条件下怼上瘦弱不堪,训练不足的敌人,永远是占有充足优势的。 死亡本身并不让皮彭斯担心,他担心的是他的死无法被“定性”——换句话说,他如果死在加西亚,而且是死在黑手或是叛徒的手中,他的死很有可能会变成“失踪”。 无论是军中,警界还是现在的情报战线,异界人都竭尽全力地不断强调“忠诚”的重要性和意义。进入反谍层面的皮彭斯这才知道,几乎每个拥有证件的,甚至没有证件的家伙都在门东市的某个地方有着详细的带免冠照片档案。上面标注着他的基本信息,甚至可信任状况。被授予基层反渗透任务的他自然可以接触到贴满绿色,黄绿色乃至黄色胶贴的无数个人档案,但他并不能接触到自己和同学,同事的那些档案——而他可以确信,这些档案是存在的。 这些人去过什么地方,口述的经历和其他人的描述有何不同,平时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这些小事在档案当中都有完全体现。 对于那些红色纸条的家伙,他可以随意地到各种工厂,单位,甚至是街角去和这些人“约喝汽水”,提醒他们该做什么,或是从此再也不用提醒他们不该做什么—— 对于多尼瓦不忠诚,也是对异界人不忠诚的人,只要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应该彻底地根除。这就是他的老师,来自中国的老手们教授给他的经验。 忠诚。皮彭斯点了点头,他对于埃尔塔旧政权和双月教会的仇恨比密涅瓦河还要长,对于这一个饶了他命还给了他新生以及全新地位的政权来说他无疑是举着双手双脚兹磁的。 但是再怎么献殷勤,表决心是没有用的。皮彭斯熟练地把弹匣当中的每一颗子弹都退出来擦干净,再挨个地装进弹匣。异界人最重视的事情是实干,而不是嘴上开陕汽大卡车。 要是他在敌后“死了”,如果见得到尸体的话,那他毫无疑问可以把名字刻在湖畔的纪念碑上。如果见不到尸体,那他毫无疑问会成为“假死”的怀疑对象——有好些个人在战俘营里的登记也是“被埋”,或是“被撞死”,但他们已经改换门庭为西埃尔塔服务。异界人熟知这一手,求稳的他们一定会把“失踪”和“死不见尸”的情况一概列在待办的清单里。 当然,到时候填的就是他的名字,后面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算是他死了之后被挂到多尼瓦的弟弟旁边,他身上的枪械,器材和工具也无疑会被双月教会获得。就算他们不懂如何使用满是异界文字符号的电台,不知道如何操作不可思议的,有着能够触摸的显示屏的机器,埃尔塔前首都加西亚的情报站就算不覆灭也要撤退。这对于埃尔塔的全境解放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首长们和我教给你的那些都要牢记……”皮彭斯默默地把擦洗干净的微声枪用起子重新组装完毕,耳旁仿佛又浮现了战友的那些话。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无论是他的任务和他的身份,他所代表的分量都决定了他注定必须全身而退——情报已经是其次,他可不能够意气用事。 从外面用中国产的大锁锁上门闩,皮彭斯放心地带着GOPRO绕出大门。夜幕还没到来,有些拥挤的街道正是他开展侦察行动的好时机。 第七十三章 帝都的黄昏 刚出了大门,把口香糖用纸包好,丢到墙外然后绕过院墙角,皮彭斯却猛地和一个戴着皮质盔甲的人撞了满怀。 “呦,呦,你是这个商会的人嘛?”来人退了一步,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刚好了,帮我带个话吧,我想见见你们的商会会长。” 皮彭斯像触电了一般被钉在原地——此时他的脑海中各种利害关系,蛛丝马迹开始飞快旋转,总不会是自己刚下海营生就被捞起来了吧? “哎哎,别紧张啊。我又不把你吃了,这个,这个。我们会付钱的。” 皮彭斯松了口气。骨瓷盘子,面前的这个留着山羊胡的年轻人应该也是个军官了。他右手还摇晃着一个发出金币响声的袋子,明显是想显出他有财力而不是来强买强卖。 “我知道了。”皮彭斯立刻装出对钱感兴趣的样子,紧紧盯着那只钱袋。“我这就进去通报一声。请各位在外面稍等一下。” 几个西征军的军官就这样立在大门面前,取笑着一路小跑进去的皮彭斯。 卑躬屈膝的小商人之类的话顺着夕风一路飘进皮彭斯的耳朵里——只是他权当没听见。真正的商人可以为了钱做到一切,这样的取笑算不上什么。 “白瓷么?”屋里的商会会长正拿着新拿到的硬笔尖中性笔记着账。“我这就出去看看,你也跟我一同到门口迎接吧。” 骨瓷登陆加西亚确实引起了军官之间的轰动。守城门小兵手里的这玩意儿一旦露白根本留存不了太久——在闻讯而来的军官们威逼加利诱之下,区区几个骨瓷碗还有垫在碗下面的盘子还没在他们的身上捂热乎就易了主。 不甘心的其他军官们立即凑在一起开始商量如何获得这些逼格颇高的玩意儿。如果说玻璃器曾经是稀罕物,现在的玻璃器比起面前的瓷盘瓷碗根本就和破陶碗一样Low。 而围在城中的西征军,除了几个臭钱之外已经一无所有——反正那些本来就是从埃尔塔国库和民间搜刮出来的各类钱财,不花白不花。玩物之风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悄然盛行。 “来来来,几位老板,这边请。”商会会长沉稳地走到院外,摆出了交易者的做派。“你继续去找你的摊子,就别跟老板们折腾了。” “这位是新来加西亚寻财的后生?”刚刚的年轻人立刻眼神就对了上来。“身板儿挺不错的,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 “什么来钱做什么。”皮彭斯脸色不变,很无耻地答道。“只可惜我没有会长这般能耐,搞到那些奇怪的陶器。” 皮彭斯念叨完还假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然而如果没有他和掩护他进帝都的行动,商会会长此时依旧在门东市过着安生日子,也自然就没有这一桩天大的富贵了。 “不错啊。”年轻军官点着头邪笑着,“多弄些这类东西来,大家一起开心多好。这个破地方真特喵要淡出个鸟来,得亏有这些有趣的小玩意。” 众人齐声哄笑,埃尔塔的享受水准实在是太低——说到这里他们还是要好好地感谢敌人一番。 在哄笑当中,皮彭斯连身点头,转身挥着手离开了小院。 走险境的他才发觉自己刚刚气壮如牛说瞎话的时候其实心跳得厉害——大概比他越野跑完五公里的时候还要厉害吧。 我以后绝对不再干这种看起来很帅的事情!皮彭斯四望无人,恶狠狠地深吸了一大口气,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心。毕竟“埃尔塔人民的解放可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的——皮彭斯可没有那个觉悟来一个“解放流血请自从君始”,还是怂一些的好。 这样一折腾,太阳西斜得更低了。皮彭斯不禁加快了脚步,天黑了并不是没有人做生意,而是他会看不清街上的人。小贩们不在意黑灯瞎火看不清金币银币,他可在乎。 加西亚的平面地图早就熟记于心。那些房屋的颜色和形状特征,即使平面和立体稍有差别,他都能很快对上。这里路口有高举着剑的将军的青铜雕像,所以右转是去集市的路。如果没记错的话,再绕过前面的一栋纯红砖木顶的漂亮房子,就能看到市场了。 想到这里,皮彭斯索性开始小跑起来。还好现在是盛夏,太阳还不会像秋冬那样再怎么竭力挽留都要一口气窜到地平线下。 小摊贩和小店在街上排成两行,这就是“市场”。加西亚的老市场早就灰飞烟灭,在动乱之后的商人们重新在宽敞的街道两边买或是占据了他们所认为最好的地段。 不久后就会再次降临加西亚的兵灾还不知道会把这座城市再变成什么样呢。皮彭斯轻微地喘气,借着夕阳的光芒看着街道两边的客人和商人在热闹地你来我往。 可惜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他也没看到有什么穿着比较特别制服,又或是背着奇怪武器的。魔法师们的魔杖形式各异,但是一般都是佩戴在随身的皮套,腰带之上。而正统的军人一般都携带着佩刀佩剑以彰显个人荣誉,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各位勇士们用过晚饭了吗?异界人手法做的面条,还有异界人的火烧辣味汤,绝对够劲……一个银角一碗,一个银角一碗……”最热闹的摊子上的吆喝引得皮彭斯不住暗笑,这些买到点调料却不懂得如何做面的家伙,他在路上都见到过好几次。不过话说回来,学了些皮毛就能把西征军的将士迷得七荤八素,该说西征军品味低,还是异界美食真正比天高呢? 除却这些,这个自发形成的集市也并不大——加西亚市内也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市集。皮彭斯花了不到十分钟从头走到尾,一个奇怪的影子都没发现。西征军在这里顶多就是只有一个百夫长级别的人物,是因为这里太过于“低端”么? 没有发现有关的情报,他对于“麻辣小面”也没有多大兴趣。不死心的他往回又绕了一圈,还凑到卖面包的店前队伍晃了几眼,却依旧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已经看得足够仔细——平常人在人群当中搜索目标是漫无目的,毫无章法的乱看。而皮彭斯则是好像长了一双用目光就能够钉死人的眼睛,任何符合目标信息或是形迹可疑的对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在门东市,只消一声“查证啦”,皮彭斯穿着休闲服站在街头就能知道谁是没有证的,谁心里是有鬼的——这些肢体语言的技巧必须要有十分犀利的眼神配合。在牧羊人时期打下的基础就这样再一次鬼使神差地发挥了作用。 不过当他闲庭信步到路的尽头附近时,终于让他逮到了情况。 十几米开外,一个吃饱喝足端着木杯喝着酒的军官后面窜上了一个人影。皮彭斯敏锐地扫到了这一细节,顿时开始血脉汹涌——好像现在又回到了在门东市抓小扒手的光辉岁月。 这个人影看上去和普通的西征军士兵并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他的手中应该是拿着类似小刀一样的东西。皮彭斯皱了皱眉头,光照不足让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军官的腰带上系着一个钱袋。这个士兵只是看上去很正常地摆臂,在经过军官的一瞬间就用两根指头捏着小刀把小钱袋的绳子割断,钱包很顺利地就落到了他手上,堪称一气呵成。 “啧,黑吃黑?真是太滑稽了。”看着和在门东市得手的小毛贼一样迅速隐入小巷的加西亚同行,皮彭斯轻蔑地笑了。一笑的是堂堂西征军,祸害民间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人,尤其是长官的东西都敢偷。二笑的是堂堂加西亚,街面上居然一个抓贼惩盗的士兵都没有——就算是军管区,也应该有纠察代为维持秩序不是? 不过这个毛贼很有意思。皮彭斯微微一笑,看着街道上那个才醒悟过来,砸碎了装着果汁的木杯之后脾气依旧很大的军官——这是他们自己维持不力的锅,还要请他好好背着。 背着手的皮彭斯也快速隐入黑暗。这样的主干道居然也没有人来点亮街上的路标灯,这让他很不满——不过他还真不知道,加西亚路标灯上一次点上蜡烛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五个大金币,全做三成的定金。”年轻军官喘着粗气一字一顿地下了标,还不忘用贪婪的眼神看着摆满了几乎一整桌的奇珍异宝。 大意了。他只带了这些钱,本以为可以无压力地包圆的。没想到对方口气谦逊,却同样“谦逊”地一次性拿出了这么多好东西。 “定金!定金也算数么?”旁边的大汉有些不乐意了。“我也上定金!” “别急,别急。”商会会长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可以先带走几件,其他的咱们明日再议嘛,别伤了兄弟和气。” 这些个赳赳武夫围在一张小桌子前,都摆出一副恨不得把财物连桌子一齐吃掉的架势——就算是白送的瓷器,那也值好大一笔钱啊。 第七十四章 夺宝 这几个大老爷们要是争打起来,砸碎其中的任何一件都足够让他痛彻心扉——就算是无本万利,能多赚一分钱就决不只要半分,这是商人的原则性问题。 “这样吧,你们先各自要一件,我们谈好价格再要第二件,行了吧?” “这件!”脸红耳赤的年轻军官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同时大手一指,“我要这个!你们有异议吗?”。 他指中的是一件杯盖上镶着着金色线的茶杯。 “没有,没有。”剩下几个人分别表达着意见——若是这些人都是玩瓷器的行家,亦或是门外汉也成,又或者他们有着一样的审美观念,他们就会一起为桌角的那一个仿元罐子大打出手了。 “但是我要这个。”另外一个穿着红色战衣的大汉的手指头几乎已经碰到了骨瓷八角水杯上,眼神更是已经完全吞噬了这件宝贝。 “你们谁有意见?”商会会长赶忙用手拭去汗珠。他隐然看到旁边一个衣着稍微普通点的军官欲言又止。虽说人家是来和和气气买东西,也按照惯例不强买强卖,但是他可不想在这修罗场里哪怕得罪一个人。“没有意见的话,这件就归他了。” “店家你开个价。”大汉已经一手抓住了水杯,一脸心满意得的享受样子。“我就要这一件。” “五个金币。”商会会长有些喘不过气来,随口给了一个顶普通的价格。 得到水杯的彪形大汉比拉尔泰把水杯小心翼翼地塞进腰包里,摸出五个金币码在桌面上。然后便笑眯眯地走出了房间里的战场。 走出了房间,他才坐在院内的木椅上,靠着一半灯光,一半昏暗的夕照打量着这个温润雪白的小杯子。 杯子的八角形非常地标准,标准得他根本用肉眼看不出区别。杯底是凹进去的圆碗型,靠着杯沿有一圈粗糙的齿形花纹,这可以算是整个杯子里外唯一粗糙的地方。 “真美啊。”八角形的圆角边缘在昏暗的夕阳下映射出美丽的弧线,比拉尔泰的父亲也算是收藏陶器的行家,他从小到大虽然得不到赏识,但也算对父亲的收藏耳闻目睹。 “那些绘画,镶金,都是在撕裂陶器本身的美感。”他依稀记得几年前父亲毫不心疼地把一只镶了宝石的陶制酒杯转手送给别人之后说的话。那只酒杯也算是把泥胎捏得极美的珍品,若是去掉了那些镶在杯中的宝石,保持陶器的原色的话父亲他就会欣然接受吧。 他的父亲可是兰卡斯派在鲁泽岛上的监督大员,论地位可一点不亚于各区的主教。实际上他几乎有操控鲁泽一地三城人事的权力,因为别人奉上一件陶器精品而给予官职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只要能把这件素雅精美,几近美得不像陶瓷的杯子奉上,自己在父亲眼里的地位一定能够不比以往吧。虽然应该不能继承爵位,但谋取一个不用在军中,用性命去争取地位的安稳职位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这一件堪称圣品的陶器只需要五个金币!他按捺住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在腰包里找出了一块擦手用的小破布,重新把这个比他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放好。 “你的眼光真好。”虚掩的门里走出另一个军官。比拉尔泰定睛一看,正是刚刚那个欲言又止,也对那个素色八角水杯感兴趣的家伙。 “你没抢到什么东西吗?”。比拉尔泰有些明知故问地问道。“如果是我抢走了你要的东西,那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走出来的军官连忙挥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只是对那个杯子动了点心,不敢跟长官您争抢啊。看,我拿到了这个。” 木盒子打开,那是一对儿的珐琅陶瓷柄刀叉。这也算得上是极为精美了——起码上面的花纹,比拉尔泰压根就没有见过。这要是送给其他的显臣官宦,也一定能打开点局面。 再看看这下属的神情,比拉尔泰心想对了。这东西他肯定也不是买给自己用,他家没那么阔绰——若说比拉尔泰自己还有点贵胄偏室的成分在,他这个下属就完全是平民后代,还是连魔法都学不起的那种。 “里面还在争抢么?”他也不再决定顺着话题说下去,挥了挥手示意下属把盒子盖上。 “是的,还在第二轮竞价。”对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可没有几位同行那般有钱,能掏出六个金币买下这一套精美绝伦的餐具,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下了血本了——不过为了买条活命,这点钱还是值得的。 他已经搭上了有能力帮助他向南逃窜的同乡路子。对方的要价颇高——不过对于那些老海狗来说,他坚信自己可以把手里这套东西的价格吹高十倍——不,二十倍! 还在里面拼抢的可都是正统的贵族,动不动就挥洒出几十枚金币的底气让他俩都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打击。比拉尔泰挥挥手,示意他这个下属和他一起坐下。 “葛吉默长官还给了那个财迷一笔钱,说是补偿他被守城士兵抢劫的费用。”他的这个下属有些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没头没尾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他出手,得有十个金币吧。”葛吉默论官位是居于这里所有人之上,论能力也算是优尔德麾下一员能人,只不过是没了兵马有些失势。论钱财,他可就比这些小兵头头们要多出不少了。 “二十个金币,和一个雕花底杯一起买的。” 比拉尔泰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是小看了这些贵族的“脸面”。 他们之所以愿意和这些商人面对面诚挚地做生意,一方面是他们不缺这几十个金币,但是这些稀罕东西到哪里都买不到——他们没必要把这些商人招惹到不愿意来这里赚钱,这叫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其二呢,就是比拉尔泰一直嗤之以鼻的贵族风气。他现在可算不上贵族,只有他那个嫡出的哥哥才有权利继承家产,接上代表“双月教会贵族”的爵位和财富。 按比拉尔泰的逻辑来说,不每次对这些商人施以重税,狠狠地盘剥一下他们身上的油水就已经是双月教会赐给这些叛教者最大的恩赏,哪还有对城门守军这种“合法敲诈”还钱的道理呢? 这下比拉尔泰总算可以理解他的下属为什么也要跟他一样走出来看星星了。里头动辄十几个金币,几十个金币的谦让实在过于刺激,他们这些中产之家都担待不起啊。 “不不不。如果您不愿意接受这笔钱,然后把这件事忘记,我们贵族的脸面可放不下。”屋内也一样在进行着有关于这个话题的对话。“这件事要是传到国内,我葛吉默-佩拉兰默的脸面,连带我家族的脸面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个下水沟里随波逐流合适哩。客套的话还请不要再说,这件事是我的下属做得不对。” 这一波场面话连带那二十个金币做得极为漂亮,漂亮到商会会长也必须边在心里骂娘边赔着笑连连称是——那个底座镂空的搪瓷杯他心理价可是十五个金币,这家伙想用五个金币就想让他把那一大布袋骨瓷的事情封口。看似是这位军官吃亏换道理,实际上他可是精明得很呢。至于他称作不用的客套话,那还是必须说的——不说的话,一顶不敬的帽子就可能随时从天上往下砸,反正得了金币总得给点面子。 不过好歹是收回了五个黄灿灿,沉甸甸的金疙瘩。想到这里的商会会长也再次摆出诚挚的笑容,握住了葛吉默的手。 两轮竞价过后,桌上的东西还有好大一半。例如惟妙惟肖的瓷宝马,玻璃做的水晶样装饰短剑,看上去和瓷器差不多,但是摔不碎的乳白色密胺餐具一整套——任何一件拿回兰卡斯的拍卖会,可都是能够让全场狂热的极品宝物就立在他们面前,但是这些军官却只能用眼睛扫射发出灼热的光线扫射着这些好东西,一个想要强夺的念头都不敢想。 比起他们的贵族身份和教内名誉来说,抢夺掉面前的惊天富贵根本挽回不了失去前者的损失。这些行为和偷情,逃兵,不义的滥杀一样——仅次于叛国叛教,都会被教会内的其他政治竞争对手攻讦。市井小民还能苟且偷生,失却了名誉和权势的的人和家族,是根本无法在底层继续活下去的。 所以在此之前,整个家族会在这之前与你划清界限,你再也得不到家族的庇护和提携,妻子会离你而去,再也没有人会认可你的地位和学识。严重的人甚至姓氏都会被家族剥夺。 这些罪过虽然不至于触犯教规,让犯下罪行的人吊在绞刑架上,但是名声却奇臭。对于市井小民这种指责伤害几近于零,但是放到贵族们身上任何一点小小的污点都会被他们在教会权力体系当中“圣洁的白袍”所无限放大。 政敌们眼看着你失势,会毫不犹豫地踩上第二只脚。名誉离你而去之后,权势当然也就不复存在,庇护你的宗族再不施手相护的话,摆在这样的前贵族面前的路就只有逃到国外,或是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两种了。 第七十五章 零零漆下厨 比拉尔泰看到的“贵族脸面”也只不过是表面。里子里的东西与他的世界相隔太远,要想理解,得啥时候他能有机会真正接起他父亲传下的大权杖才能明白这份特权的沉重。 那些在海上漂泊的,有故事,懂享用的老海狗,被各国蓄养起来当成对双月教会对策智囊的“国师”,“智者”,乃至现世神台阶下那些个专做贵族生意,懂得那点儿门门道道的商人,十有九点五都是这类失足之人的新身份。 掉进了商人,海员,甚至外国人的圈子里,就算是贵族的庶出也比他们要好了。他们要想回到双月教会的权力体系内,在这一代已经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失去了能够修习魔法的权力,无法接近魔法研究这一除却家族亲戚最快最便捷的上升通道,没有贵族身份的贵族就只好和普通人一样送他们的孩子上战场,或是用重金使劲为他们砸出一条不知道能否畅通的回归之路。 代价是如此之庞大,庞大到能把房屋压垮的数千数万金币都换不回来贵族这个虚幻的庇护。有钱那是一回事,能在现世神的脚跟下说上两句话那可是另一回事——还在双月教会神坛下自由行走的各个大家族,无一不是政治嗅觉灵敏,小心谨慎到极点的存在。 二十个金币买来好风评,对于贵族还真不算什么。葛吉默也不是吝啬,是他只带了二十个金币。若是他口袋里有三十个金币而且在这之前他的麻布口袋没有破个眼儿的话,他是很愿意用三十个金币糊住面前这个商人的嘴。 “都满意了吧?”东道主对着礼仪和尊严一点点回到脸上的买家们陪笑道。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伙计递上了一个用木枝做的大罩子。 军官们面前的罩子和桌子还是完全配套的一家子,用处就是拿来对还未竞价完毕的商品“封盘”。 罩子的边缘整齐等距地贴着数张纸。伙计递上笔,军官们就开始很自觉地签上名字——各竞价人都在封纸上签名,到第二天或是其他时候再来竞价时大家一齐检查纸条的情况便可。 看来这种金钱场上的厮杀,这些个军中贵人也不止干过一次了。商会会长看着几个人的签字方法,不禁皱起了眉头。 一般人被要求要签名,都会签上普通的名字。而封条的签章,则要求在整张纸条上都有涉及到笔墨——面前的军爷们,画出来的姓名居然都已经贴到了纸条的边缘。那些个复杂的花纹,也估计只有他们自己认得出来。 这种技巧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这一整套流程,一般人是没有财力,也没有机会去从头学起。这种竞价,一般可都是商人之间的互相倾轧。 商会会长知道,在兰卡斯和其他地方有举牌在大厅里竞价的拍卖会,魔法扩音过后的竞价声能让人如痴如醉,数千数万的金币就写在一张张轻飘飘的白纸上,在会场里上下翻飞……但埃尔塔的这一套竞价手段也有上百年的历史,竞价各类物品都十分方便。小到几个漂亮的铜印章胚,大到某地某村秋季小麦的收购协议,某个著名魔法师用过的魔杖,或是帝都哪个大官被抄家革职之后空出来的房产契书,这些物件都曾经在这样类似的罩子和桌子之间待过。 伙计麻利地把签好字的纸条与罩子按在桌上,用浆糊把纸张粘牢在桌子边缘,末了还不忘用力地吹动根本吹不起来的纸角,展示吹得到底有多牢固——这样一个流程就宣告走齐活了。 这么做彻底避免了休拍期间某些人前来暗中交易的可能性。对于商人来说,这就是利益的最大化和公平交易精神共存的体现。既然有人想通过台面下的交易来拿到他想要的东西,那起码证明他对自己的出价底气不足,或是他已经知道了别人将会给出更高的出价。此时拿出公平作为利益最大化的挡箭牌,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一群或心满意足,或摩拳擦掌待明日的军官前脚刚离开,皮彭斯后脚就拿着两大袋食材绕进了院子。 作为掩护,已经看不清街上行人的皮彭斯顺路买了一大袋各种食物:鸡蛋,蔬菜,还有河里捕捞的鱼虾。作为行商之人,上街勘探店铺位置的时候倘若不顺手不打探物价,这人不是生手就是探子。要是等到自己被人盯梢才想着洗白身份和摆脱尾巴,那皮彭斯的培训班可就是白上了。 几个伙计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高兴地吹起了口哨——在船上的日子里,这位半吊子大厨每天都能让原本吃干粮咬硬面包的愁眉苦脸的同行者眉开眼笑。 “大厨师,都上岸了,就露几手吧?咱们说好了的啊!”一个伙计刚堆笑着脸送走了不好说话的大主顾,看到了大布袋就一下子露出了原形。 “行啊!”皮彭斯痛快地答道,转手就把手上的鱼篓递了过去,“你们先去把这东西外面的鳞刮干净。” “啊……”刚刚口水流到半路上的商会伙计们脸上的表情开始迅速凝固。 “普赫你来,上次我给他打过下手,这次轮到你了……那是鱼,我,我不会弄,咱下次替着你,行,行不?……” 吃的时候争先恐后,收拾个鱼就哭爹喊娘了。皮彭斯坏笑了三声,从另一边的布袋里摸出另一只大一些的鱼篓,霎时间伙计们的争吵就停止了。 “大家都做,别推推拉拉的,这里还有一笼子虾,怎么?不会收拾?好,来厨房,我教你们收拾这玩意!” 后面跟着一群跟班的皮彭斯昂首挺胸,在商会会长的赞许目光当中走进了厨房。他的头上此时似乎多了一顶高大白色,显得有些滑稽的厨师帽。而身后忐忑不安的那些伙计,全都是想要跟自己拜师学艺的烹饪学徒,随他差遣——他现在是帝都最棒饭店的“餐饮总监兼行政主厨”! 从门东市带来的小煎锅,和一小瓶花生油静静地被包好放在厨房的一角。现在越来越多的商人和有与门东市接触过的人士都在尝试偷师博大精深的中华厨艺,这些东西出现在埃尔塔各地并不稀奇。 只不过在关于偷师会不会影响今后连锁餐饮业的营业问题上,负责门东市餐饮业的工商部门有关人士对此嗤之以鼻——要是偷师是三五年能够解决的问题,那么那些个中华老字号可以把牌儿摘了。单单一个火锅炒料,羊肉切片,拉面技术,这不让老司机,不,老师傅手把手教个几年学得来吗? 说句实话,初步掌握了中式菜刀,中式炒勺,中式大铁锅一系列物件操作的皮彭斯只不过粗粗达到了我国小学六年级到初中三年级之间的烹饪水准——据不完全半忽悠统计,我国有将近一半以上的吃货小学就尝试过垫着小板凳翻动比手臂还要沉重的炒锅。 他这一手三脚猫功夫完全是和同事和警务讲师们煮夜宵的时候学来的。火候嘛,糊或者夹生多了就知道该怎么处理;调味料嘛,多看点说明和观察用料,还有自己吃咸吃淡就可以慢慢调整。 河虾的处理也是从门东市的警察同事们那里学来的。埃尔塔的虾和传送门对面的同族是有些不同,只不过一样地都可以吃。 虾的排泄孔长在头上,而身体上有一整条的黑色线,这是它的泥肠。这俩东西如果洗不干净就会让虾的味道非常难闻。只有整个用牙签或者小刀地处理掉胃,排泄孔和泥肠,虾煮出来才不会有异味。 埃尔塔人对此秘诀根本就不知道——只有穷人才会喜欢这种塞在小网眼里头的可怜小东西,就算是有异味也能当做美味吃下去,因而这种小水生动物的价格也就十分地低廉。 皮彭斯多次吃过虾仁与荷包蛋煮出来的夜宵面,自然也就跟着学会了这种“变废为宝”的神奇伎俩。 “都特喵地给我挑干净。”一大篓子的虾剥去了壳,剩下的泥肠就足够这些新手剥上半天。速度之慢,慢到皮彭斯把鱼片全部裹上面粉之后还有机会拿着大铁铲子在一排“学徒工”的背后指指点点。“谁没挑干净,待会就是罚他吃带屎的虾,知道了吗?”。 恍惚之间,皮彭斯好像又觉得自己戴着最高级的厨师帽,身上的厨师装双排扣之间熨烫得整整齐齐,在一片不锈钢器具森林之中傲然挺立,迎接着来自学徒和客人的无限崇拜。 或许成为一个流弊哄哄的大厨师,比起警界军界立下赫赫功勋来说也不坏吧?皮彭斯暗想着,脑中却传来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那好像是一个有点儿湿冷的夜晚,那个跟他争夺锅铲的警察同事——记不起是谁,只记得他带着金丝小眼镜,很严肃地说出了那句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评价: “你翻炒无力,火候不精!铲法松散,反应迟钝!没一个动作像样!就你还想跟我抢炒菜铲吗?做你的美梦!一边呆着去!” 第七十六章 冚家铲 后来呢? 后来那个年轻人就给他和自己,还有执夜班的另一个埃尔塔民警炒了一大盆的蛋炒饭……那盆炒饭的名字好像是叫“冚家铲黄金炒饭?” 那第一个汉字他还不知道怎么写,只知道是念kan还是读ham? “汉语还真是和中餐一样,博大精深……”从厨师精英梦里被那小伙子挥舞着冚家铲猛然一铲拍下来的皮彭斯十分失落。那碗训斥他的年轻人专注地舞动着一把超越光速,只能见到残影的锅铲,像超越时空的旅人一样把已经快要隔夜的米饭弄成了裹着蛋液的鲜美佳肴。 “我这一套也是学的。”他依稀可以记得年轻人一改呵斥他的严厉,咬着汤勺谦逊地说:“我也不是谦虚,教我这一套的那位才是真正的大师……” 天哪。这样的人都不敢自称大师。皮彭斯当时就恨不得一头扎进饭碗里——能让他不顾吃相,这还不算大师?还谦虚地说人人都有这个水准,门对面的那个伟大的国家真特喵伟大,真特喵可怕!连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掌握的手法,什么炒爆熘炸煎贴烧焖煨焗扒……都比他听说的宫中佳肴做法要多,那他们的烹饪大师该是怎么样的啊?是不是炒个菜都能香到能让人把舌头吞进去的概念? 皮彭斯赶紧摇了摇头。面前的这些个伙计还在挺着牙签和虾身上的黑线过不去。他跨过身子弯腰从盆子里捡起一尾刚刚被某个伙计丢过去的虾,那黑线明显地还没有挑干净。 要是这是在给自己的长官打下手,上头的黑线肯定是一点不剩。皮彭斯转念一想,只好自己也从罐子里顺出一根牙签,利落地把那一小条不和谐的黑线挑了出来。 虾和鱼泡上味道独特的白醋,再用点盐稍微腌制一番裹在鸡蛋和面粉混合城的粉浆里丢进滚烫的油锅冒油泡——伙计们立刻都围在狭小的门框前开始流口水,就连在炉膛前添柴保持大火力的位子都很抢手。 “炸”作为一种在埃尔塔平民和一般贵族阶层难以见到的烹饪方式,需要的不止是大量的食用油,还有坚实的,受热均匀的大铁锅。这两者在传送门打开之前,都是卷炸,干炸,酥炸一家子的挡路石——当然现在不再是了。 要是换在以前,这样疯狂“浪费”油脂的皮彭斯一定会被后人传进荒唐的奢侈故事里,可现在这么一大瓶的食用油皮彭斯就不假思索地全部倒了进去,反正明天捞起来还能继续炒菜用,他倒是不很在意损耗的问题。 唯一让他感到不满的就是这栋屋子里的厨房。没有抽油烟机可以把油烟带走也就算了,烧柴火的炉子味道更是大得可怕——要知道这里用的还是混着细柴枝的好柴火,只有混着木焦味的炉烟。普通的人家里可用不起这样的好柴,带着水分的各类杂枝烂叶连锅里的油都烧不热不说,残余的水汽蒸出来的怪异味道就能把这一锅美食弄砸。 炸粉是用面粉和蛋浆调和的。皮彭斯的比例堪称糟糕,但这一点不妨碍炸物在油锅里翻转的时候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出油亮的金黄色。 金黄色变成焦黑色之前,大厨皮彭斯就用钢制的漏网大勺大手一挥,把一勺的炸物放到瓦罐上沥油。瓦罐是已经事前洗干净,确认没有裂纹的——装在瓦罐里的油今后还要用来炒菜呢。 仅仅一个炒菜锅炸出来的东西根本不够一人吃,皮彭斯连续炸了三锅,堆满了两个大陶盘,这才把所有鱼肉片肉块和虾球全部收拾干净。 “你们,都来收拾一下吃饭的地方!待会都有得吃,别在那虎视眈眈!”商会会长闻到炸物出锅的味道,也终于镇不住身子了。待他大步快走到厨房,看到的果然是一群扒在门框上死不放手的伙计,还有对着他层层叠叠的屁股。 顿觉轻松皮彭斯转身挪到另一个炉灶面前,淡定地掀开了大汤锅的锅盖——里头是不易处理的鱼头和鱼骨。 水才刚刚烧开,这还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鲜香味。皮彭斯用勺子抖下了一小勺醋,随即又盖上了锅盖。 “只可惜那个神奇的锅不能带出来。”他不无遗憾地对着面前长相奇葩的大汤锅嘟哝道。那个神奇的锅能让本该需要熬上一天,人在炉灶旁边坐成沙笔的肉骨汤,鱼骨汤在十几分钟就变得鲜香扑鼻。 不过这种锅的使用也堪称复杂。教他使用的警官当时就一脸严肃地说这玩意儿爆炸堪比小炸弹,锅的胶圈,压力阀,锅身都要好好检查。 “柴慢点加。”他俯身看了看炉膛中的火焰,对着负责加柴的伙计招呼了一声。这东西究竟还是不如那一罐罐插上去就能点上火,还能调节火焰大小的炉子气好用。 其实抛开烧柴和很土气的炉灶,皮彭斯对这间厨房的大小还是满意的。主厨的两个灶台后面可以蹲上一排人处理食材不算,隔壁还有专门用来煎饼的小隔间,另一边的隔壁还有堆放餐具的架子。 皮彭斯见过以前自己家里的土灶厨房,还见过行军路上的露天灶,还有东西军大营里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厨房”。残羹剩饭边角料就随意地四处堆放,苍蝇蟑螂和各类他叫得上,或叫不上的各类虫子在各处都要留下痕迹。 这商会的厨房比起那些几乎和厕所等同的污秽地方来说,真是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各种橱柜整齐码放,餐具起码是洗刷干净之后用绳子挂在墙上的。 铁质的刀具要由每天值日的伙计用水洗净之后,磨去上面一点一点的锈痕。不锈钢尚未在埃尔塔大行其道,千锤百炼的菜刀也是要价不菲的宝器。 只不过埃尔塔的菜刀并非中式菜刀长于切斩,而是呈现出匕首的形状,方便解剖动物类食材。与中华大地上上千年来,家家人手一把菜刀的“常态”也不同的是,埃尔塔寻常人家基本上不配这种利器,而是让其他刀具身兼多职。 毫无意外,牧羊人时代的皮彭斯根本没有机会用上专用的烹饪刀具。他第一次使用烹饪刀具便是被手把手教着学会用样式奇怪的中式菜刀。 样式虽是奇怪了些,可是手上的这把刀从切丝,片皮,到宰禽杀鱼几乎无往不利。那些使用者的闲手就好像和刀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一般按住食材,右手操着刀晃着根本看不清的节奏把它们在砧板上切碎,末了还不忘华丽地一转身,用刀刃贴着砧板的一边潇洒地把蔬菜或碎肉一股脑儿地扫进锅里。 “真特喵帅!”添柴伙计的称赞也是皮彭斯初见这一套堪称“杂耍”的料理技术时的感慨,连看完之后的反应都一样—— “小哥,这一招教我可好?”伙计已经用上了央求的口气。“我要是能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耍上这一招,说不定就成了……” 皮彭斯这厢已经开始舞动锅铲,头也不回地说道:“之前的也能教你啊。问题是这一套家什你没有,也没地方施展开对不?” “哎,说的也是哇……”伙计又从柴堆里搬来一捆柴,颓唐地拆开绳子。 “不过,门东市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售这些工具的。至于价格,我估计不会贵的。”翻炒着蔬菜,思考着勾芡时机的大厨神神秘秘地冒出了这一句。 “要多久哇?”伙计来了精神头,兴奋地问道。 “嗯……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全埃尔塔都能买得到了。” 再次从睡眠中苏醒,头顶依旧是白得令人刺眼的灯光——或者说,是灯光把他唤醒的。 “982号,到点了。”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已经说出了所有我知道的,不是说坦白就从宽处理吗?!” 央求逐渐转变成怒吼,然而前西征军军官依旧不能从把他捆得牢牢的椅子上挣脱分毫,就算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和昨天不一样的两个人就淡定地坐在982号犯人的面前,仅仅一桌之遥。 “是个人都会忘事情,我们只是想帮你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而已。”明亮得吓人的灯光下,982号看到对方把双手手指交叉弯成拱形,放在鼻孔下遮住了自己的嘴型。 这家伙百分之百在奸笑!然而982号根本不敢再发作——刚刚没被电倒,或是被强光手电检查瞳孔,更或是被门外精干的打手一番收拾,就是他的万幸了。 “关于欧费蒙德里奇,我们还有一些疑问需要对账清楚,还请你能够配合,到战俘营当中去套取我们要的情报。在这之后,根据配合程度我们可能会送你上外逃的船只~”拱着手的年轻人并不客套,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你说话算数?” 年轻人把手拿开,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脸,按动了电钮。 “你有十秒的时间,说配合还是不配合。十。” 还有其他选项可选吗?电钮代表着十秒之内两道门之外,充当狱警的士兵就会带着枪托和警棍直接杀来。982号的冷汗霎时间流到了眼脸上。 “我配合,我配合!”那一声九还未喊出,982号犯人就迅速做出了反应。“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都做!” “哦~还挺识时务的撒。” 紧接着,两名精干的士兵就带着紧张的表情推开了审问室的门,不过里面倒是波澜不惊。 “泽姆奇勒,待会关照管理局,给这个家伙今天加一天的餐,要有肉,这是我的名片,他知道规矩的。” 第七十七章 就要对敌人狠一点 “是!首长!”士兵双手接过年轻人递过的名片,随即两人一起转身迈着步子往外走去。 “哦,等等,你们俩干脆直接和管理局打个招呼,让厨子搞一碗下了蛋的泡面来,要快!” 五分钟后。 “我说话,你听就成,不用抬头。” 982号也不顾什么警棍电击了,干脆就埋着头用叉子吃面。 “怎么样?好好配合的话你的日子可要比你那些还在外面的战友要好得多。对不?” 982号点头。 年轻人直接翘起了二郎腿,非常惬意地靠着椅子的靠背缓缓说道:“我会比上一轮的那个家伙仁慈不少,至于仁慈多少,这个量……” “明白,明白。”982号含着满嘴的面条,两个音节的单词都说得磕磕绊绊。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回到那个采石场地狱里去了——不,他甚至还为自己刚刚的“骨气爆棚”而感到后悔…… 982号,在被查出和欧费蒙德里奇以及一批贵族有来往之前还是B5号采石场的战俘工人。那时候的他还有完整的五位数编码:02982。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的生存条件。死亡率百分之八,平均体重降低二到三成,这就是各地战俘营进驻三大矿井和采石场,砖窑等高危工地之后1-3个月的平均结果。客气地形容这些战俘营的话,那它们就是人间地狱。 如果用写实的手法来描绘这些战俘营,那么地球已知的任何一个地狱——神道教,佛教艹羊教等等等等的地狱都无法比面前这套体系来得凶残。 那个带着小白帽的,不,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毕竟这些“地狱”在诞生时还没有什么先进的管理学理念。举个栗子,除了火焰猫磷有拖尸下限指标,三途河开船的老船夫有上级考核,哪个神话体系的地狱有量化管理,指标到人头的? 就连喊着要清算罪行,下地狱搞身体清洁的某西方同行,把人下油锅之前也得有一张完完整整的罪行列表吧?对不起,此项功能暂未开放。至于啥时候下界和上面同步呢?仁波切,小白帽,恋娃神父和瓜破上师们一致摇头: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不过对于穷困潦倒而被充进埃尔塔军队的穷小子,来自传送门另一边的开发者还是保留着对淳朴劳动人民的同情心滴——可造之材为啥子不用?事实也证明,四十万败兵当中的大量战俘经过甄别之后为门东市乃至新埃尔塔军都提供了大量的有效人力资源,忠诚度也堪称牢靠。 但是面前这些个纨绔子弟就不一样了。双月教会的兵员采集颇有古罗马的一半风气,军队一直都是贵族和富有平民阶层保有的声望副本和上升通道,一般战兵当中家贫出来混吃混喝或是被强塞进去的穷鬼还真不是很多。 在此之上,还有更加桀骜不驯的魔法师阶层。这些比儒生更死硬,也比儒生更实用的茅坑石头,除了让他们有序,高效地去搬砖,还能干什么呢?难道礼为上宾么?别说从国内来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换成埃尔塔人也不肯啊。 爱传授魔法,丢给埃尔塔魔法协会去好好研究一番然后搬砖。一个字都不说?那是最吼的啦,就请你直接去搬砖吧。 没事,不能当百年的家具材也能当五年的菜板墩子。啥?你连菜板墩子都干不了,像那个挖不动煤的魔法师一样?那就对不起了,请你安心地跨入造纸厂和炼焦厂,长痛不如短痛吧——各战俘营地门口的倒L型杆永远都不会拒绝有人想要挂在上面的想法。 982号不是埃尔塔穷小子,自然没有接受什么“感化教育”的资格。在采石场的每一天,单是努力维持自己不在痛苦中死去就已经需要很大的努力了…… 在这里,只有完成劳动额度的人才能有限量的食物.至于那些每天在工作时间里偷懒偷到必须收工的人,除了没饭吃和将工作量累加至第二天之外没有其他的惩罚。 执行分发食物的,还有测量工作结果的,都是冷冰冰的机器。982号爬上山坡把石块背下山之后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上山之前称量过他体重的地磅。 然后他要做的,就是把脖子上的那块小蓝色塑料片按在地磅上,直到发出“滴”的一声。周而复始,直到完成今天必须完成的工作量,他才能用这个小塑料片走出采石区。 如果安分守规则的话,每天完成这一套工作都有三顿管饱不管够的饭吃。但有些不安分,且善于攀援的战俘还想着从山顶逃出去。岩壁和荆棘,还有漫山遍野长着尖利叶片的野草毒蛇倒不是他们的障碍,自以为就此逃出生天的他们终究要面对一堵看上去三拳两脚就可以爬过去的,带着倒刺的铁丝墙。 挂在上面电成焦炭的反面教材很快就会被带回营地,给那些正因为队列中缺了人而罚站的队伍一个深刻的教训。 纵然如此,尝试逃跑的人依旧存在。 因为战俘营制定的工作标准是“接近西征军个人体质极限”的。今天假如因为摸鱼导致工作没有做完,那么妥妥的没饭吃。就算你全在睡觉没有什么消耗,第二天一睁眼就得面临着今天也做不完,一样没饭吃的现实。 只有上帝才有怜悯之心,这里没有! 在本土的地狱概念当中,就算是十八层底的厉鬼都有偿还完罪恶,重新转世为人的希望。然而在这里,西征军的战俘们连沮丧地发现他们没有希望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 不能生病。 不能偷懒。 不能磨蹭。 否则就会死。 倒下了一天,第二天也一定倒下。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倒下也十分可期,然后呢?就是不可避免的死亡!嗯,虽然说只有五年,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把握自己能活到五年之后——看看日渐消瘦的自己就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少了。 在这里,原本的官位高低,身份优劣都已经失去了价值,万人俯首的将军也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和他共处一室的士兵看在他大腹便便和家境显赫的份上帮他多扛哪怕一克的石头。可别忘了,在这里人人都只是数字。 这一点倒是和各家的地狱一样——不认凡间官职。更惨的是来到同一个营地的战俘都被尽量打乱了“原产地”,本就薄弱的官威衔列又被重创,几近成为一堆废纸。啥?你是将军?吹吧你!我还是大主教呢! 居住区的所有卫生都要战俘们自行负责——管理者的“值日方案”只不过是为战俘宿舍提供一个方案,具体怎么执行一概不管——啥时候病死了,顶好泡几天福尔马林,送后方医学院做标本,还省得用人力挂到L型杆上面去风干。 即使是这样的人间地狱里,人也不会放弃互相争斗。B4号采石场里就有对室友不满的战俘利用空余时间,整整把一块石片打磨成了石刀。 然后这把石刀,痛快地切开了他仇家的气管。然后呢?他也挂上了路灯。 或许这种快意恩仇的死法会更符合军人的气质——前提是他没有投降的话。 战俘营里的气息并不是“水深火热”的。正相反,战俘营里无时不刻充满了压抑的气息。走在山道上的战俘一不小心滑下万丈深渊,后面的人看都不会看一眼。更没有人有能力放下手中的重物来为他祈祷——教典是什么?能当一天的饭吃,还是当一天的石头背。 战俘营里的两个月似乎已经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982号把面碗里的最后一滴汤吸干,才依依不舍地放开面碗和叉子——在这里起码能吃饱饭,活得像头猪——战俘营里他连像头畜生都是奢望。 “吃完了哦?”他面前那个笑得贱贱的年轻人一直在用鄙视的眼神看他,然而他已经毫无知觉。 “是不是有好好考虑,在这里好呢,还是继续敲石头好呢?” 年轻人的一口埃尔塔语并不标准,但是声调穿透力很强——让982号完全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很好,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哪里的天更蓝。”对方掏出奇怪的小白盒子,滑动了两下便露出了看起来真实几分的笑容。“那让我们开始吧。” “982号并不是‘仅仅和欧费蒙德里奇有来往’这么简单。”出审问室的路上,年轻人对着旁边的埃尔塔人警察看似随意地点破着细节。“你们可能可以审出他和异端审判的那群人有交集,但是他明显在就职之前就明白这个总监是个怎么样的人物——还不是一般的清楚。” “这代表着什么吗?请您赐教,马汉同志。” “在这里就不要跟我说同志……算了,叫吧。”马汉默默的扶了扶额。上了警校的他常因为这名字被取笑成“取个舰名好养活”,在这之前则是“王朝马汉”,现在有个后缀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咳咳,这起码说明了这两个人在这之前有私交。如果要摸清欧费蒙德里奇的个人信息,从而分析出他的性格,这无疑是最好的入手渠道。” 回想起来,这一门幽深的学问还是马汉在地球时不打不相识的隔行朋友,一个私家侦探教给他的些许技巧…… “以后我们可能还要利用他去接触欧费蒙德里奇,让他‘变质’……啊,算了,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姑且听着,别乱说就成。” 第七十八章 为啥每次都是帝都?! “洋务派调个个儿就是投降派!” “谁说的?孙元化投降了吗?李鸿章投降了吗?曾国藩投降了吗?爱新觉罗奕訢的谥号还是‘忠’呢!真没民族气节!” “孙元化还不是投降了澳宋元老院,为文总鞍前马后……” “天天满脑子穿越文的傻蛋儿就别来瞎插嘴啦!” 意见很杂。即使欧费蒙德里奇这个“双月教会革新者”的轮廓在各种信息渠道下越发清晰,要怎么处置这个“经世奇才”,整个埃尔塔陆军军方乃至传送门对面都不缺乏各种各样风格不一的看法…… 有些人建议对这种心腹大患必须立刻定点打击,以除后患。然而他在密约密谈和商业行为当中表现出的,超越常理的友好行为倒让人下手之前不得不好好考虑一番得失——若是这个西征军总监军能被埃尔塔方成功争取到手,不仅魔枪队问题迎刃而解,西征军群龙无首随后面临分崩离析的下场,就连下一步对双月教会这个全球霸权的改造计划也能有充足的情报。 然而一场从海上刮来的风暴,即将把他们讨论的主角卷入到漩涡中心……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是教会烧起的森林大火。 “消息属实?”皮彭斯舔着由于吃辣,有些干瘪掉皮的下唇。 面前的电台继续用中文向他传达着信息:“大型飞行器开始向埃尔塔移动是能够侦测,且完全属实的消息,现在你也要注意在敌后探查一切有关于援军的下列情报。” 深夜当中,只插一半的耳机响着沙沙的声音。皮彭斯顷刻间有点兴奋——他对魔枪队的营地已经小有所得,没想到新的立功点来了! “我军很有可能会选择在洋面上让这些援军和他们的飞舰一起变成流星雨,但是在这之前,援军是为何而来?敌酋对援军态度如何?是否有分化?以及援军是否带来人事调动?实力不是重点,态度才是重点……” “明白。”皮彭斯用中文斩钉截铁的回应道。“一定完成任务!” “祝你任务圆满完成。”在枕头上睁圆了眼睛的皮彭斯还隐隐约约能看到那边的军人也严肃地对他敬了一个军礼。 明日是不是该开始从之前预想的,城内的飞贼这个突破口开始下手了呢? 这个想法憋在他心中很久了。若是利用起那些飞贼,进可以抓住他们假装路过雷锋,博取被盗西征军的信任,退可以以此为要挟,胁迫扒手飞贼为自己张开这座城市地下依旧气息尚存的情报网…… 想着想着,埋在松软枕头中的皮彭斯刚要闭上眼睛,臀部顿感一阵规律不太和谐的摇晃。 是谁上楼梯了么?迷迷糊糊的皮彭斯顿时机灵起来——不对,这是上百人行伍的声音! 皮彭斯蹑手蹑脚,满背冷汗地朝窗缝里往外瞄:整条街道上都是面无表情,匆匆前进的军队,其中起码一半以上,不,四分之三以上是魔法师。 “还以为是怼爸爸来的呢。”皮彭斯换着角度观察着后军逐渐远去的队伍,对着狂跳的心脏骂道。刚刚有那么几秒,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要死了——究竟是自己昨天的炸鱼虾煎饼弄得太香,还是今天自己的摊位勘察露出了马脚? 幸好都不是。皮彭斯转身又从枕头下掏出了口香糖罐子,二话不说倒出了两粒一起大嚼特嚼。西征军一般是不会在晚上行动的,那数百人在夜间一同行动所向为谁?城内难道还有比他这个埃尔塔的钉子更大的怪能让这百人队一同刷副本? “这个方向,是城堡的方向……莫非,又是军变?”皮彭斯有些为急转直下的时局闹不清甲方乙方。他知道西征军向来两种势力并不是平板一块,但也不至于矛盾至刀兵相见吧? 浓浓的睡意已经散去,天边露出了一点点暗红,还可以看到隐隐约约接近的雷丝——今晚的夏雨和剧变必定要让加西亚再一次陷入不眠之夜。 “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友军’?!”在喝得酩酊大醉的值夜官面前站着的是将近二百人的魔法师队伍。然而值夜官借着酒气横立在这支杀气外溢的队伍面前,却也是纹丝不动,甚至还有胆气大声质问。 “啊?你们深夜这么多人,是要喝,喝酒,还是要造反啊?”醉汉手舞足蹈地说着胡话。然而最后一个词的音节刚落地,他就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瞬间清醒了起来。“你们是要造反!快,快敲锣!” 可惜,没有人会敲锣了。地上醉倒着的值夜官已经被寒冰冻成了一块大冰棍儿,惊恐的眼神也逐渐在失去生命的醉汉值夜官脸上凝结,失神。 “傻蛋。”不屑的魔法师放下魔杖,正是他的冰锥和冰结术干掉了两个值夜官。“欧费蒙德里奇这裱纸养的还器重你们,还喝醉酒了值夜!我们走!” 手握了教会对埃尔塔特殊处置团的公开信,这些“饱受苦难”的魔法师终于按耐不住激动与狂喜,拿着代表着名正言顺的一纸信件,要前往西征军在加西亚的大本营“逼宫”。 条件很简单,要让欧费蒙德里奇卸职!伏法!对里通敌军和叛国做出解释! 曾经对埃尔塔军恐惧到不敢上前线,偷偷当了逃兵的;被埃尔塔泥腿子追得屁滚尿流,连衣服裤子鞋子都不顾的;此时眼眶里都燃烧着一股魔火。 纵横四海的双月教会军人为什么会失败?百试不爽的强大魔法为何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敌人为什么能够清楚他们往哪跑,哪里是防御的软肋?这些都是因为欧费蒙德里奇,把魔法师们出卖了!把双月教会出卖了! 不需要人鼓动,不需要人站在高台上高喊freedom和皿煮,这是败者们的哲学,这是败者们推卸责任的理由,这是他们的唯一出路…… “这封公开信,必然会让那些败犬蠢蠢欲动,这我是知道的。”城堡上,欧费蒙德里奇在房间里依旧气定神闲地嚼着异界小零食,同时示意桌子另一边的人也从盘子里拿一点吃。“不过就量他们有天大的能耐,也打不进这里来。第二天的太阳一出,他们都得化为见不得光的灰尘,二位不要担心。” 四四方方的小桌面前,坐着现今城内的三大军头——鲁恰,优尔德,和监军欧费蒙德里奇。收到公开信的他们当然都和热锅蚂蚁一般,立刻就凑到一起商讨如何做下一步的打算。 “只可惜没来得及拦住城内的人往外继续散播这些消息。”优尔德深深自责道。“属下得知信件送来之时,已经晚了一步。” “不打紧。至少那些作乱之徒,在你这里露出了马脚。该死的混蛋们,在战场上咋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往前冲呢?”鲁恰皱着眉头咬碎了一颗五香花生,似乎是在表示着极大的不满。 “不能这么说。”欧费蒙德里奇笑了,“鲁恰你指挥的突入战中,也有一批魔法师视死如归地为了荣誉放弃了生存……” “我估计那就是你们魔法师当中最有蛋蛋的人物了。”鲁恰继续捡起一颗花生,丢进了血盆大口,没好气地回应道。 欧费蒙德里奇脸一绷,才缓下来低声说:“领头的还是我异端审判会的得力后辈。换做是我,也未必有他的勇气啊。” 优尔德刚要奉承欧费蒙德里奇的智可当勇,忽然一个背上背着魔枪,头顶上戴着红色束带头盔的魔枪兵笔直地刺进室内,飞也似地在欧费蒙德里奇耳边说了几句,又飞也似地关上门离去。 两人都注意到了欧费蒙德里奇脸上那一抹由隐晦变得不屑,顷刻间又变得忍俊不禁的笑容。果然,侍卫一出门,欧费蒙德里奇便站了起来。 “两位不想看看,我这几个月在希尔齐附近调教出了什么强兵么?” 优尔德心一沉。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再看看旁边一脸严肃的鲁恰元帅,他的判断估计也是一样。 “城东沿河街,魔法骑兵部队来犯。城东商区街,值夜官已经被截杀,魔法师步行部队来犯,其余城南城北城西就不要我多说了吧?行了,二位就与我一同到城堡外面看看好戏吧。” 夜里的密涅瓦河城内支流也一样泛着波涛,潾潾的波光格外迷人——然而在沿河街上,几十骑魔法师骑着各类异兽和充数的战马,刚好就向着上千米外在街道上站得整齐的一排魔枪兵发起冲锋——他们头盔顶的红色束带,手上耀眼的魔粉步枪,都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那些个兵是欧费蒙德里奇调教的废物埃尔塔人,不会用魔法,只会用那奇形怪状的长矛!”骑兵头目骑在一头似豹非豹,似虎非虎的异兽上,向同伴鼓着气。 “等到那个木楼梯那里,大伙儿就准备减速施放魔法,切记不要打到前面的兄弟!”眼见得前面那一道细细的红线越来越近,骑兵头目掏出了魔杖,做好了大杀特杀的准备。 然而此时,对面两道红线之间的“长矛”,响了。 第七十九章 尘埃落定 坐骑上的魔法师,要么就是以魔法冲破敌长矛盾剑等队形之后加速践踏,要么就是以灵活的距离优势不断地放步弓手的风筝。 然而,今天系上风筝线的是他们。 寻常的步兵要在骑兵,特别是异兽魔法师骑兵的威压下保持队形就已经非常困难。 魔枪兵们屏住呼吸,控制住脚的颤抖,努力在拒马后面保持队形,就等指挥官下令开枪。他们来自欧费蒙德里奇麾下最精锐的锥弹射手百人队,兴奋得颤抖着的指挥官坚信他们的武器有足够的射程优势。 昏暗的月光下,第一骑异兽带着诡异而压迫的气息冲过了代表着封锁线的沿河阶梯。是巧合?亦或是命中注定?大部分的骑兵已经提前减速。 “放!”这一瞬间,整齐的枪声响起。 “长矛响了?!那是魔杖?!”这句话还没从冲锋的魔法师们的嘴里蹦出来,锥弹就已经划着优美的弧线悄然来访。 在枪管里钻出五根右旋膛线的魔粉枪要比它们的前辈更加精准。几十骑异兽骑兵根本没有做好展开防护罩的准备,在第一轮射击当中就折损大半。 “通管!”另外一边,魔枪兵们根本来不及审视自己的战果,指挥官后退一步,开始对士兵们下令装填第二发。“枪托着地,装填弹药,快快快!不要因为一个人拖累全队!” “懵逼的骑兵要反击了。”城堡上,鲁恰确实对魔枪队表现出的大射程,大威力感到了震惊。然而几近狂热的骑兵在损失过半后,盘桓了几圈就又进入了加速状态。 “居然让低贱的埃尔塔人拥有魔法来对付我们,而且起码是总学院级的魔法!”代替领头骑兵的魔法师瞥了一眼倒在地上,身体翻出各种血和污物的战友们,心里一片清明——如果不能赶在第二次魔法术式CD之前击溃敌军,自己也会是那个样子。 “担心个啥?”欧费蒙德里奇手里还捧着一巴掌的五香花生。“你看好了。别急。” 后面的第二排人在这时就体现出了优势。交错的队列当中,他们昂首朝前一步走,继续坚定地举起了枪。 “瞄准,屏气!”指挥刀狠狠劈下,好似斩开了空气,直直劈在骑兵们的身上。“射击!” “我。艹。” 新领头的魔法师骑兵只知道欧费蒙德里奇麾下的贱种又发动了一次魔法。 为什么CD这么短?不知道。 为什么埃尔塔贱种们这么强?不知道。 下一秒,这个冲在领头位置的,骑着带角大马的临时指挥者就硬挺挺地中了两发锥形铅弹,惯性让他身子一仰,猛地倒在了地上。 “傻子才会把只有一张的底牌翻一次。”欧费蒙德里奇拍了拍手,把手中的花生皮抖落在地——这样的场景稀疏平常,只不过是平时的训练重演而已。更不要说这一次人数上骑兵并不占优,冲锋的面也狭窄无比,正适合防守者表演自己的绝技。 “啊?就这么完了?”鲁恰的下巴差点就摔在了地上。“这是魔法,还是异界人的异端技术?” 优尔德脸色有点阴沉。在峡谷之战当中,远方传来的声音和这枪声是如此之像。欧费蒙德里奇居然气定神闲地把这种新兵器运用在兄弟阋墙当中,让他的后背微微有些凉意。 欧费蒙德里奇摸了摸下巴:“嗯,我确实是盗窃到了异界人的技术。但是我改良的并不是异界人的兵器,而是魔法。他们手中的兵器本质上依旧是魔法兵器,就是这样。” “我还以为您要用魔粉炸弹把这些逆贼通通炸上天呢。没想到居然有比这个更让下属惊讶的东西存在”优尔德的语气顷刻间变得恭敬起来。“大人不愧是智可敌国,羡煞我辈啊!” 你跪舔的技术也羡煞我辈!另外两人的脑海里也不约而同地蹦出这句话。 “上——枪刃!”下面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依照欧费蒙德里奇的命令,战场指挥官可以选择赶尽杀绝,亦或是抓几个活口来邀功。 “我们胜了?我们胜了!胜了!”欢呼声猛地在拒马后面升起,背着魔枪的埃尔塔人第一次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感受到了“以弱胜强”的喜悦。曾几何时,西征军魔法师与他们几乎是两个次元的存在,在大街上都要横遭鄙视和诽谤——还有人直接上来找麻烦。 可以说就算魔法师们不做死,这三大军中势力的内部冲突早晚有一天要爆发。在这个大前提下,那封广泛散播的公开信只不过是导火线而已。 最不能忍耐的魔法师们不负众望地跳了出来,这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只不过,现世神运输船遭劫,把西部边境诸镇丢得一干二净,这些属于他们的或不属于他们的大黑锅都要一股脑儿让跳出来的家伙背齐活了。 “为什么我们之前会输?看看那些倒下去的逆贼,是不是和之前的我军一模一样?”欧费蒙德里奇挥着手,带着后面两个人穿过空中花园的横廊,一边走一边指点江山。 “是……”官阶都低于欧费蒙德里奇的两人现在自认能力也远远不如面前这位,耷拉着头。 “骁勇善战的教会部队连敌人是不是长着三个头,六个手臂都不知道,就捂着屁股低着头一路跑回来。这当然不止是部队的问题,而是武器和战法的问题。” “对……”行伍出身的二人对这番“说教”也只能点头称是,毕竟人家在这方面身经百战,比自己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让这样的上司教授一点人生经验,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如果我们的军队,人人都有学院派高阶魔法师的实力,那么我们对付敌人骑兵也可以是那个样子。不过立足于现在的资源,我只能对基层步兵的战法推行改革。” 二人又是一番暗骂:首席来个几人就成,打几个天雷,刮几场狂风,不就完事了吗? “体质问题”四个字已经梗在了喉咙。 “倘若给我时间,我能把西征军全部都变成这个模样。高阶魔法师死了就是死了,以我们的能力只能修补,精灵都做不到复活。然而魔枪兵只要武器和训练能够持续跟上消耗,西征军的战斗力就是源源不断,无穷无尽的!”说到这里,欧费蒙德里奇停下了脚步。 “只可惜上面的傻老头决定要撤换你?”优尔德已经算出了个七七八八。 “对,说得没错。”说这话的人语气当中带着刺,只不过用涵养掩盖得相当好。“若不是这样,我们现在根本就不至于要在这个帝都里坚守上起码三个月,‘固守待援’啊。” “什么?”法袍前,说话人手上的木杯悄然滑落。“骑兵队还没到城墙根下,就?……” “不,不只是这样啊……”哭丧着脸的魔法师头抬都不敢抬。“维特里曼他们还没骑上飞龙就被友军拦在了路上,从城西包进城堡侧门的同胞们也生死不明……” “艹,一群废物。”法袍一紧,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也坐不住了。“我日绝了欧费蒙德里奇他家满门的,动作比老子还快。我就不信这家伙没通敌,这防着老子的一手都做得好好的啊?!” 满嘴溢出粗话,这个战团的长官扶着钟楼顶的砖砌护栏,却呆看着,“再也骂不出口。 城内从刚刚的寂静开始变得灯火通明,已经再也看不到自己那九路围攻军的一点点痕迹了。而远方晃动的的星星点点,正是朝着自己行进的火把。 “这,这,这……”形势开始逆转。恐惧的神色开始攀上罪魁祸首的脸庞。“这些个不怕死的蛮子,是当自己没看过那封信?还是都不想活了?快,快,卫兵,快去备船!” “威尔比姆,你忘了一点啊。”欧费蒙德里奇嚼着花生,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桌前默默点评着这个掀起城内异变的魔法师后辈军团长。“大家是都想在几个月之后活命不假,可多活一天是一天啊,哪有想着几个月之后能活命的家伙选着现在赶紧去死?不科学嘛。” 送走了另外两个目瞪口呆的同僚,鲁恰指挥的军队也已经开始了全城范围的搜捕和包围。一切归于三个有嫌疑战团的魔法师都会被立即控制。与前次不同,这一次的帝都加西亚地界上,蠢蠢欲动的人总算是受到了压制。 “啊?就这么完了?”听着枪声吼声又归于沉寂的皮彭斯已经干脆搬了一块椅子专门守在窗缝前,看着一队和来时截然相反方向的普通步兵从远处缓缓开来。 来的步兵一水儿带着带着红束带的头盔,穿着红色的战衣。然而这不是重点——皮彭斯几乎把眼睛都贴在了窗缝上。 士兵们整齐划一的队形当中,晃动着铁白色的物件。 走近些,再走近些! 自木托以上,到这件武器的尽头,是通体的铁灰色。皮彭斯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是魔粉枪!艹!前两天不来就算了,一来就来这么多! 第八十章 登堂入室 嘿……还真有点样子,只可惜依旧未够班啊。 若不是经历过埃尔塔陆军的各种训练,皮彭斯就真要对操练这部军队的人五体投地。现在看来,用魔粉做发射动力的步枪,还有面前的这一支穿得花花绿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的异军,看起来更像偷师不全的产物。 不消半根烟的时间,这支私军就走出了他的视野范围。而皮彭斯手中的小笔记本,也已经飞速地填满了整整一页。 “看来那群魔法师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哈。”皮彭斯轻蔑地合上笔记本,打了一个大哈欠。 从云层下俯瞰加西亚城,所有的逃脱者都只有两个方向——城北门和河道。 虽说这一次的骚乱从一开始就被强力抹去了大部分影响,然而全身都是伤的加西亚城又挨了一个大巴掌。 忽然间,巨大的响声传遍全城。刚缩上床的皮彭斯屁股又是一紧。这次的冲击不是有节奏的打桩机,而是狠狠的来了那么一下。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曾经也算是修得十分稳固的城北门城楼,现在从门洞以上几乎已经不见了踪影。魔法师战团内一直“舍不得用”,“没机会用”的大杀器,居然就用在了土木破坏上。 “可怜了那些坚守在城北门上的战士啊……”欧费蒙德里奇来回踱步,这一点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想。“ 城门想要开启,是需要持有特定符文的人解开每天都不一样的封门术式——要不然,只靠埃尔塔人留下的大门闩,这堵门对城里的各大势力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威胁。 然而叛乱的魔法师们的解决方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是欧费蒙德里奇身后的次席法师团,能在追兵到来之前把这种名城的城门破开的屈指可数。他很明确底下那群作死专家当中,绝无这样的人才。 然而算无遗策终究是一句空话……欧费蒙德里奇只觉得自己的头在隐隐作痛。 “还真是报应,以我之道还到我身上来,算你们够狠!” 欧费蒙德里奇至今都不能发现魔粉炸弹的真实价值。然而太阳穴发酸作痛的他突然意识到了。若是魔法师有这个觉悟,在街上拿起这小东西藏在腰里接近他牺牲自己猛然起爆…… 他悚然一惊,猛猛地退了两步。对的,用这样的方式不要说挡住“爱民如子”的埃尔塔军,就算是继续让自己的老下属们在门东市里玩ALHAKB的把戏,自己也能赚到不少便宜啊。 说不定就能以旧地为界停战,甚至和平地降服不想付出太多代价的异界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猛地开始快速踱步,思考着什么人能用在这个计划上,以及……胜算几何?会不会被敌军用更严重的手段反击?…… “建议,这种事情,别想了。”一个陌生的女声突兀地进入了他的脑海——就像是直接闯入两个耳朵的中央,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给他。“制造恐怖,远比单纯的屠杀,更加罪恶,咱不会原谅……” “是谁?!”欧费蒙德里奇已经猛然同时祭出了魔杖和原装左轮,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这声音他从来没听过,要知道这里可是整个加西亚,也是整个西征军的防御中心! 冷汗这回可是真真切切地流下来了。一个女人能够直接贯通他设下的防御圈,直达这个位于城堡高塔上的书房——暂且不论她的动机如何,她的实力就很值得推敲。 “怎么……了?精灵,能够做到,很奇怪,么?”欧费蒙德里奇的视界当中,靠墙的地方突然就随着话语声出现了色彩混乱的小方格群。只消一眨眼时间,一个金发披肩的女子就安然地站在那里。 “何等的隐身……法?”欧费蒙德里奇根本来不及感叹,因为他看到了对方的耳朵……尖利向上的耳朵刺破金丝瀑布,这明显就是精灵啊…… 不过有这种水平的障眼法,要伪造精灵的耳朵并不难。欧费蒙德里奇猛一抬手一出咒,桌上的一本薄册子飞到他面前,开始飞速地翻动。 那是一本不完全的精灵名册。尽管双月教会没有机会和精灵建立稳固的互相接触关系,但这是起码基本确认面前这家伙是不是精灵的基本办法了。 “啊,还信不过,咱么?咱直接,告诉你。第五十二页,达薇芙-伊薇尔安,那就,是咱的名字。” 少女磕磕绊绊的声音让欧费蒙德里奇愈加生疑。然而他手猛地一动掀起数十书页,看到的居然是和面前这个少女相仿的画像。 “呐,贵教,对咱的,评价,居然只是,读人心?”少女一手撑墙,嘴唇张也不张,说话时本该上下摇动的巨大胸脯也一动不动。“咱的,力量,不仅,包括看透,还包括,这样与你对话。” “看来是精灵大人无误了。”欧费蒙德里奇伸手行礼,一个弯腰猛地瞥见了那大到夸张的胸部。 这么大?!整个埃尔塔的女性都会为此羡慕到嫉妒的吧?低着头的他暗暗想着。这可不是什么苹果和橙子的问题了,这就是一甜瓜啊! “甜瓜啊,不愧,是西征军的统帅,形容,倒是,挺准确的。” 欧费蒙德里奇又吓了一跳……他忘了面前的精灵能够看透人心了。这样的对手比任何女人都要难缠啊! “咱,不会,在意的。”精灵达薇芙捂着嘴开始偷笑,还不忘摆摆手。“人类,像你一样,我见得太多。自以为,雌性见得,很多,但是,看到咱,表现出来还是,太单纯,太天真。” “算了,我就开门见山吧,精灵大人您为何要来造访?”欧费蒙德里奇也决定不绕弯子,对付面前莫名出现的家伙也就只有单刀直入一招了。 “顺路。”达薇芙给出了一个十分简短的答案。“还有,咱想看看,西征军的统帅,是什么,模样,所以,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得,后面这个问题是欧费蒙德里奇在脑袋里打转没敢问出来的,还不如直接说出口呢——他的脸此时已经变得和苦瓜一样了。 “来得早,可不如来得,巧。”达薇芙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放在桌前的椅子便很自然地飞到了她跟前。“想咱,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是没有,意义的。” 欧费蒙德里奇的脸更绿了。这样下去,他连说都不用说,就直直看着面前的大胸精灵一句句地噎死自己就可以了。 “这样,也,不错,反正咱,习惯。”达薇芙一屁股坐下,“你要是,像刚刚想的,那么做,那么咱,也会来的。” ……我不就只是想想而已嘛,招谁惹谁了?欧费蒙德里奇有些难过带些茫然,这憋屈啊。算了,我放弃还不行嘛? “咱,还以为,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呢,贵为西征军第一人,也算是颇能识时务嘛。” 欧费蒙德里奇一手扶额,也不知道是表示赞许还是表示无奈。 达薇芙歪了歪脑袋:“至于,咱,路过,要去哪儿?当然是,去,门东市了……嘛,嘛,别这么,震惊,咱只是,去,看看,异界人,的心里,到底是,什么而已啦。啊,别一脸震惊,的样子嘛。只是,一个,联络点,而已。” 什么?精灵已经和异界人牵上线了?欧费蒙德里奇刚扶额坐下,腾地一声就又站了起来。反客为主,这宾客有点意思啊?他败了还有现世神,但是牵扯上了精灵,这个双月教会药丸,就做得有些过分了啊? “嘛,不小心,把咱,不该说出来的,说出来了?”达薇芙以手指轻遮红唇——尽管她就没张过嘴。“谁药丸,谁不药丸,这不管咱,的事,你们,要是,丸了,也一样,能活命。不是吗?”。 精灵的立场一直都很暧昧。 双月教会是压制了各国的发展和前进,甚至对各贸易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还有“内政”横加干涉,天天想着要明里暗里控制住各国的贸易命脉,经济命脉,甚至于政治势力和皇族。 然而这个世界还根本就没发展出和平外交这个概念,就大跨步地进入了单级霸权时代。精灵会有这个概念吗?想必也是没有的。 自然的力量使得他们不能对除“违背规则”之外的人类下杀手。红龙之国发生的事也不过是战争而已——相比之下,精灵圆桌会议对人类还有没有资格掌控住更高级的力量很是怀疑。因而一直到现世神出场平息战乱,精灵们也没有表达出半点横加干涉的意愿。 至于其他的“平叛”,“戡乱”,那更是人类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与其让乱臣贼子和土匪山贼控制国家,还不如直接让双月教会来出手铲除有害物质来得更简单些。 “双月教会,能够,变成,什么样子,都得看,你们,自己。现世神,靠不住。行了,就,这样吧,咱要赶路了。” 依旧一词一顿,磕磕绊绊的的话语从脑海里震出,震得欧费蒙德里奇是眼花目眩。再睁眼,面前只留下了一把雕刻精美的桦木椅子——精灵达薇芙早就带着巨大的欧派不知所踪。 第八十一章 对不起,惹到我的都得死 “刚刚的是精灵?”愁云惨雾之间,欧费蒙德里奇依旧觉得刚刚的一切似真似幻。“这事情,真是越变越糟了。” 对,一脸懵逼。 消化那封公开信带来的重压倒不算什么。 城内魔法师的暴起也是预定内的事件——要不然他也不会布置预防措施,这一点反而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倒算不上什么打击。 精灵在他的治下明显偏向了一方!但提到这个,欧费蒙德里奇就有点儿慌。现在的他很明白这个结论是啥意思。双月教会辉煌风光了几千年,现世神屁股下的椅子都不知道换了几把,可就是没有见什么精灵来建立固定的交流关系。 号为自然守护者的他们爱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爱在哪里出现就在哪里出现。而他们反常地规规矩矩和异界人建立什么“联络点”,正正经经地打交道,这从欧费蒙德里奇的角度来想,几乎是不可能的。 深思熟虑之中,欧费蒙德里奇面前的那本悬空的书册突然砰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总监!”急忙开门的卫兵看到的只是一个颓然瘫在椅子上摇手的人,还有砸在地上,猛然翻开的书册。 “我没事。”欧费蒙德里奇已经全然没有了带另外两位将军在天台上看围歼散户时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好像都老了好几岁。 “没事就好,总监大人。”持着魔枪的卫兵又是一个绷得紧直的立正。 “等一下,”欧费蒙德里奇魔杖一勾,书桌上立着笔的架子又开始飞速动起来。不消几秒,已经填写完抬头和结尾的命令就拟定完毕。 卫兵呆看着这一过程——一般来说,这个签发的过程是不会让其他人瞥见的。欧费蒙德里奇肯让自己在室内旁观,就已经是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 不过这个命令,最终还是不能让一般人旁观。牛皮做的信封四面都用细密的针脚缝紧,封住信封的火漆则是会传送开信者个人纹章的珍贵魔法材料。 “咯,拿着这个,交给哈尔曼。”欧费蒙德里奇用风系魔法一催,牛皮信封就猛地飞到了卫兵的手上。 行啊,双月教会药丸了?那你们一个都别想走!疲惫至极的西征军总监,在房门稳稳关上之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邪笑。 精灵的现身,在加西亚城内只有一人知晓。而此时,收到了命令的飞龙骑兵队也开始骚动起来。 “用我们的行动来证明忠诚?”哈尔曼放开手中的纸张,任由失去了信封和他庇护的信纸在预定符文下在空中带着火苗打着转,一点点地化为飞灰。 “行啊,既然西征军总监大人愿意给这个机会,那么请你代为转告,我们坐骑的双翼就是他的双手,听命于他的一切命令!” 哈尔曼正愁被控制起来前途未卜呢。那封公开信也不知道是哪个不了解军事的人写的辣鸡玩意儿——这不明摆着动摇军心么?上面大人物随意因为权利斗争调动主帅,郁闷的是下面所有人好吗?还指望着有些人能现在就不想活命,真以为大家打仗打多了都把脑子打坏了? 偏偏有的官宦子弟还觉得他们的身份能压倒万里之外的监军统帅呢。哈尔曼生气地把烧到尽头的异界卷纸烟丢到地上用力踩灭——欧费蒙德里奇把他们控制起来这倒没什么,他气的是西征军里居然还会有这种傻逼——扰了他的好夜色不提,还得让他被怀疑。 例如哈尔曼和他麾下的飞龙骑兵,斥候们就被控制得严严实实。别的魔法师造反到是无所谓,他们要是上了天可就没有人扯得下来了。 城堡下红盔红甲的卫兵微微点了点头,就拿过牛皮信封消失在了阴影里。与此同时,他可以感受到那些随时把手指放在扳机上的步枪手们放松了戒备。 飞龙骑兵的视野和机动性让他们成为了注定的追击首选,只是,用这把双刃剑用来对付几千余人的溃逃的话……哈尔曼牵过缰绳时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看城堡高处射出亮光的房间,欧费蒙德里奇这家伙今天是被谁招惹到逆鳞了? 连刚刚给他的命令里也满是上位者的杀伐决断气势,一点都没有他的风格。带着满腹的疑问,哈尔曼骑上他的异族兄弟,带领着其他人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城堡上所有人的视界里。 飞龙在半空中一齐发出尖锐的嘶吼——吼声令下面睡着的,没睡着的军民们都一阵心悸。在巨大的爆炸之后,又是军阵,又是飞龙,这加西亚难道就没有哪怕一天安生日子好过了吗? “飞龙哎。”达薇芙-伊薇尔安并没有赶路,而是在云上和同伴们一齐对着一锅粥似的加西亚指指点点——到门东市去和拉玛赫媞汇合的,可不是只有一个能读心的精灵而已。 一旁同样浮在空中的红发精灵很快开口:“人类的玩意儿几百年没变过了,亏你还能找到点新意。” “咱可不像你们,常常有外派的机会啊……”直接发声的达薇芙说话根本没有传输意识时给人的停滞感。 “谁让无上的造物主给你的才能太过突出了,达薇芙呦!~”红发精灵妹子秀发摇了摇,好像在显示自己的得意。 “咱的突出,”达薇芙挺起了胸,“总要比你的一马平川要好得多,是不是喂?露米拉娜?” “啊……呜……!”露米拉娜的红发开始抖动,全身都开始颤抖,甚至在黑夜中都能看出她那胀鼓鼓的脸。“蜜瓜!蜜瓜!你这个变态大蜜瓜!” 两个体型完全迥异的妹子眼中迸发出比人类之间的仇恨对视更加灼热数千倍的眼光。一个是能够读清楚物体构造的架构师,一个是能看得出人心的测量者,居然都拿彼此没有任何办法。 “哎哎,我说你们俩,唉……别看着我行不?咱们别看了,赶路行不?” 形似完全透明的男性精灵早就被放在一边。他无奈地推了推眼镜,看着面前还在对视的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诺诺坦,乖乖地看脚下,没有你的事!”两人突然转过头来,齐齐对着男性精灵吼道。 “这里到门东市只需要半小时,你要想看,你先去呗!”这是达薇芙。 “先让我收拾完变态蜜瓜,再来收拾你!”这是露米拉娜。 诺诺坦讨了个大没趣,耷拉着耳朵灰溜溜地飘离了刚刚还在精诚合作,现在又大动干戈的二人…… “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吗?上面传来的声音像是女人骂街?”哈尔曼的副手从上空接近了他的长官,轻声问道。 “没有。你幻听了吧?”哈尔曼看了看头顶轻云散布的月明夜空,啥都没有。“与其注意上空,还不如多看看下面,欧费蒙德里奇大人要求我们一个叛徒都不能落下,清楚了吗,兄弟们?抓到一个,我赏他一面玻璃镜子!” 威尔比姆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恐。 逃到码头边上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鲁恰派出的士兵们把自己的逃命船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想要动用飞龙,城里除了欧费蒙德里奇的城堡里找不到第二头;通向北城门的路此时已经是重重险途,想要炸开任何一个城门自己手上又没有魔粉炸弹。 “欧费蒙德里奇……”曾经倔强,曾经不服,曾经扭曲的声音已经只剩下了求饶。“优尔德,你能帮我求情么?” 优尔德,这个失去大部分力量的北路军统帅,此时就这样静悄悄地站在一群盾刀手身后,用看不清是怜悯还是蔑视的眼神看着这个罪魁祸首。 “看在你的下属不知道先后尊卑的份上——”优尔德很恶俗地看着面前男人的脸色从红变黑,再变成紫色——“我决定不放过你。” 他大手一挥,本该空无一人的街巷里,就连威尔比姆的背后都布满了士兵。 威尔比姆用余光颤抖着扫视屋顶——连那里,优尔德都布置了弓箭手,看来他是势在必得了。这个老狐狸,恐怕早已把自己伸出去的橄榄枝卖了个好价钱。 嘚瑟吧,就嘚瑟吧。本该熄灭的仇恨之火,又腾地一声在威尔比姆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他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同志,他们都带着同样坚毅的眼神——好似他们来到埃尔塔,来到加西亚,就是为了消灭面前这些“欧费蒙德里奇的走狗”一样。 “呵呵,小朋友要自刎明志啊?”优尔德笑了。欧费蒙德里奇给他的命令本来就不是拿下活口,这些人的爹妈是挺牛B,但是嘴里敲不出多少碎牙——至于折磨?那位先生不喜欢这一套的。“动手。” 威尔比姆的魔杖瞬间就被他拔了出来——他决定起码要换上一条命再死。 然而他选定的风刃魔法需要的准备时间,无论是弓箭手还是投枪手都不会给他了。下一秒,数把标枪和弓箭就刺破和贯穿了威尔比姆的身体。 “呵……我就先下去等着你们吧。”威尔比姆哼了一声,左腿一软,猛地砸在了地上。 “总比你这个傻蛋好。”已经回头要走的优尔德狠狠地啐了一口。 第八十二章 朱门酒肉臭 无论加西亚变成什么样,太阳总是会照常升起。 皮彭斯现在晒着太阳,就觉得这句话特别有道理……啊,有人来了。 “你们特喵的,卖点儿力,三个完整的铅子给一片面包!七个不完整的换一片!搞得俺没给你们上开工饭一样,喵的……”他装得很随意地喊完号子,起身眯着眼看向走过来的两个西征军士兵。 “你们这是干啥子咧?”背着盾牌的士兵也很随意地指向皮彭斯背后那些身形单薄的男女——他们正在或捡,或抠来对付散落在地上,墙上的铅弹。 “回长官,俺们这是在挣钱呢。”皮彭斯手一摊,掏出一个袋子——“铅在加西亚北边那些个地方能卖出不错的价钱哦。至于在城里出手也可以,军爷们不至于在意这些吧?” “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钻到钱缝里去了!”为首的士兵胡子一抖一抖,“行啦,穷鬼们挣点小钱,咱还是别把他们吓着了~哈哈哈哈……” 以往埃尔塔大仗小仗打完,都会有士兵驱使着的穷鬼和自发的穷鬼去战场上抬死人,拿他们身上的财物换点活命钱,还有就是回收战场上的弓箭刀兵——不管完好的,还是碎裂的。 被击杀的叛乱魔法师在日出之前就被拖回城堡了账,而伤亡的魔枪兵,一般兵的装备也被回收——剩下的就只有铅弹这种小虾米而已。 换做是其他商人和他们召来的穷鬼,这些铅妥妥的只能变成富人屋顶上的包覆层,或是回流到魔枪队手中——西征军魔枪队确实打出去不少铅料,但皮彭斯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那区区几十个银币。 最后卖回给西征军,也不是不可以嘛。皮彭斯看着又一小袋送到手上的铅子,利索地从中挑出了一个看起来还完好的,用手指夹着拿到阳光下仔细端详。 他要的,是这个。 多谢作死的魔法师,为他提供了让魔枪队大量射击的机会。电台里明确对他下达了收集发射后弹丸的指令,还有让他尝试获取发射位置和弹丸落地之间的距离。 发射过还完好的锥形弹头被他揣进了口袋里。合算着自己绕了两个战场就拿到了五颗而已?想当初自己在靶场里,看到的弹头多半也只是变形,只有近距离射击的才有碎裂啊。 一不小心回味了许久的皮彭斯差点失了神——直到他注意到讨要赏钱的小瘦黑孩似乎晃了晃脑袋,用会讲话的眸子讨要着报酬。 “干得不错。”皮彭斯有些尴尬地从包里掏出另一只布口袋,“直接给你银币吧,哦,别走,这个糖给你。” 才到他胸口偏下的黑影疑惑地睁着蓝色的眼睛。糖?糖不该是用罐子装着的黄色,红色颗粒么?蜂蜜也不是这个模样啊? “这么吃。”皮彭斯这才发现自己的好意有些犯傻。他带着一脸不明所以的愧疚,从舒展的手心里变出另一颗糖,缓缓地把糖纸展开,“很甜的。” 少年将信将疑地把剥去糖纸的白色柱状糖果放在了嘴里——竟是异常的甜。 带着奶香腥味的糖果甜得居然黏住了牙。他拼命地鼓动腮帮子,想要把黏住上下牙的元凶剥离牙尖——最后还是失败了。 真是甜蜜的失败。人类天生对脂肪,糖,蛋白质就有本能一般的渴求。人类如果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摄取糖分,所以人类的味觉神经和大脑就合计制造了“甜”这种味觉诡计,吸引人主动地去靠近这类食物。 而自少年诞生,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到今天的十余年里从未吃过这么甜的食物——因为这个世界的各类制糖手段之低劣导致糖价奇高,质量也差。这初次接触纯净得比天际还要纯的甜,将永远地刻在少年的脑神经回路中。 开心得心里甜出蜜来的少年攥紧了画着一只兔子,上面印着异界文字的糖纸。比面包钱略多的一个银角子固然好,但是比不上糖纸上的记忆甜彻心扉。 双月教会商团开具的货单里一点都不缺糖和白糖,这些东西流动到加西亚城里也是理所当然——所以皮彭斯才敢如此放松地用糖去笼络人心。 皮彭斯看着蹦蹦跳跳,好似童真重现的少年无奈地笑了笑。“解放区”里的孩子可不会就因为这样一颗小糖果高兴成这个样子——区区“大白兔”,可没有这点神力。“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孩子们,再等上几天吧!”看着还在地上,墙上抠铅子的妇孺,皮彭斯握紧了揣在兜里的拳头,暗暗对着自己说道。 西征军,哦不,双月教会已经药丸了——他对此坚信不疑。就算是他失败了,陆军挺进加西亚顶多就是多付出点代价。全状态的西征军都奈何埃尔塔不得,更何况是缺兵少将,才刚刚内讧过一次的马戏团? “双月教会确实是已经在这里山穷水尽了。”千里之外的门东市,“精灵联络办事处”,大门紧闭,而四对长耳朵正围在同一个桌子前神色凝重。“那个想法很多,鬼点子也很多的双月教会新人居然会想着用驱使人自爆的方法来战胜西埃尔塔势力,可笑吗?”。 “嘛,嘛,没什么奇怪的啦,”拉玛赫媞回应着达薇芙的感慨,眼睛却盯着达薇芙放在桌上的一对木瓜。“这件事,欧费蒙德里奇的前任瓦塔夫也做过,你没听说过结果?” “没有诶。”木瓜和平板齐声回答,然后一齐转过头来怒视对方。场面又一次陷入了僵局——连拉玛赫媞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也不知道那些个长老是不是恶趣味?是不是故意把她俩分派在一起? “嘛,大概就是瓦塔夫派来的魔法师想要炸掉门东市——那会儿异界人把这里叫新城——的粮仓,然后被他们抓起来了。” 好像想知道的人并没有在听……拉玛赫媞和诺诺坦相视苦笑。 “然后异界人就用他们的飞行道具,把罪魁祸首绑在飞行道具下面在高空冻成冰棍丢到了希尔齐,直直砸在了瓦塔夫那个小教堂的屋顶上。” 刚刚还在发出怒视光线的二人顷刻转变了态度。这有意思,号称仁慈心肠的异界人还有这一段秘史,他们都不曾听说。这招在高空直接把罪魁祸首冻成冰棍,然后再原物奉还——这招是不比直接把教堂直接烧毁来得骇人,但确实新鲜的很。 “啊,所以说幸好达薇芙你刚好在那个点钟路过加西亚,在那个时候准确地进入了欧费蒙德里奇的房间,不然一旦造成了不可想象的后果,异界人从来都会是以牙还牙,加倍奉还的。天知道到时候这个飞行道具是不是装上了异界人的武器,直接砸到兰卡斯诸岛咧。那这样的损失,我们就更不能接受了。” 露米拉娜的脸又开始涨起来,“木瓜去了有什么用啊?还不是白费劲。以这里的安保程度,抱着大魔粉罐子的人根本进不来好吗?”。 “傻孩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这叫万无一失,知道吗?”。达薇芙挺着胸,昂着头,显出一副无限气量的样子——她和露米拉娜的争斗当中,胸小的永远是天生气短。 拉玛赫媞伸出手,风锤狠狠敲了达薇芙一下。倒不是说她胸大无脑,而是要提醒她让着点——这对冤家吵吵了得有上千年,从周日让她俩开始吵可以径直吵到周六,还分不出一个高下。 “呜……痛……”看着达薇芙抱着头的露米拉娜刚要得意地开怀大笑,拉玛赫媞的风锤就完成了一次双杀。 “要吵回去吵去!我这就打报告,让圆桌会议派另一组过来!”拉玛赫媞的胸虽然不是最大,但是让她一旦生气起来,大姐头气概就暴露无遗。 “西征军如何如何,双月教会如何如何,他们终究是要退出埃尔塔大陆的。如果欧费蒙德里奇这个聪明人一时脑抽,惹恼了现在温文尔雅的异界人,这个情形,露米拉娜你也担不起吧?” 小平板萝莉头低得快要埋进了桌子里。异界人的军备有着不亚于造物主的破坏力量,这一点她瞥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拉玛赫媞手一摇,桌上的充气薄荷糖就晃进了她的嘴里。嚼了半晌,她才换了一个语气,环视了一遍新来的三位伙伴——其中的两个还真是不让她省心。 “异界人在这里的衣食住行享用都是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份的。”拉玛赫媞指着桌上开了袋子的棉花糖,还有他们身后堆积如山的零食,“譬如这些,从我被造物主创造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尝过。就连衣服和鞋,头饰帽子,异界人在这些方面要造诣颇深。别以为到这里来面对异界来客是苦差,他们也是人类,甚至比对起我们一直照料了几千年的人来说,这些他们的同族要比他们聪明得多——” “咱也要和你一样漂亮的衣服!”抱头防御的达薇芙早就对拉玛赫媞身上的华服垂涎三尺,一瞬就解除了状态打断了拉玛赫媞,冒着星星眼几乎要扑上来。“拉玛赫媞姐姐,快带咱去买!” 第八十三章 开挂也要收敛一点啊! “异界人的话,真是绕来绕去又多又不重样啊……咱根本跟不上节奏喂。” “什~么时候开吃哦!饿死我了!” “好歹是坐在首席,你们俩能不能小声点?”拉玛赫媞脸色一变,手指上隐约又出现了空气带着水汽流动的痕迹,一把小锤若隐若现——二人立刻做严肃状,噤声不语。 “……我希望,代表着自然力量的精灵能和埃尔塔的人民们,建立新时代的互助友好共赢关系,开创双月行星千年以来未有之大局,现在就让我们举杯欢庆,欢迎这新时代的曙光!” 多尼瓦缓缓放下话稿,台下掌声雷动。尽管这讲话稿根本就不是自己所写,但当着数百人念出来之后居然觉得自己头顶光环,抬手投足之间王霸之气源源不绝…… 台下分列长桌的各色人等轰然举 起杯子,就连位于首席上的四位精灵也举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学着其他人一饮而尽。 “没有菜么?饿死人家了啦!”露米拉娜砸吧着嘴,看着面前码得整整齐齐的盘子发呆——盘子再漂亮,那也不能吃啊。 大酒店宴客厅的正门伴着露米拉娜摇晃着的小腿的节奏交互打开,一排高戴厨师帽的侍应生推着车把带炉的锅一个接一个地排在主桌的两侧。 “哦~来啦~”露米拉娜一眼看透了锅内的各种美食,兴奋得加快了小腿摇晃的频率。 达薇芙微微一笑:“早就跟你说是‘自助餐’咯,你还敢跟咱说你多见世面?” 精灵联络办事处就在一片胡吃海塞的宴会里正式宣布“挂牌开工”。作为门东市非官方机构,精灵们一方面行使着最大通行权——就算想挡着也挡不住——,可以在有陪行人员的前提下随意参观监督门东市的任意角落,一方面又在各种信息上为埃尔塔各级提供支援,以此换取维持精灵消费所需的经济支援,综合他们的报酬和待遇来看,这几乎可以说是“超国民待遇”,但是这一切的得来也算是有原因的。 “这些个精灵还真是不好对付!”后厨内,一众厨子的脸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告诉我,是哪个瘪三出主意要搞自助餐会的?” 另一个正在大火翻炒菜的厨子头也不回:“我记得,你对这个决议是兹磁的吧?” “沃日,”行政主厨指着门外几乎要咆哮起来。“谁都没有告诉我,精灵这么能吃!尤其是那个红发小搓衣板萝莉,她的肚子是不是在异次元?一口气塞上几人份,妈了个巴子,精灵那啥子中圆桌会议是故意都派木下祐嘩这档次的人物来吗?吃都能把老子吃穷了!” “可别小看这些姑娘啊——”悠长的声音从后厨的后门带着调子晃进来。“你们都辛苦了,精灵确实不好对付,无论各行各业都是这个样,我希望你们的牢骚也能少一点。” 此言非虚。前晚在门东市超高空下视监控的无人侦察机亲眼得见三个人影以常识不可达的速度直接从空中“飘”进精灵联络办事处的小楼。速度之快,连无人侦察机的低帧数可见光摄像头都只能拍下不连续的画面。 经过反复核对,传送门基地只得无奈地确认当时三人的速度起码在三倍音速以上——还是在低空,至于这二女一男三精灵是如何达到的?终究和拉玛赫媞的分子魔术一样,无处可考了。 “一想想这些大胃王动辄就是分离和粘合分子,要不然就来一个高超音速位移还能肉身不损,她们能吃多也不奇怪吧?吃少了,那会不会就不符合质量能量守恒定律?” 众厨师好似听着天书一般,被噎得不敢说话,专心料理着手下的菜肴。这些概念和传闻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根本不敢去想。现世神的不老不死不灭就已经够不可思议,居然还有这种抬手就要开龙傲天的角色,这个异世界还真是不够友好啊。 “我觉得这倒是因为我们在埃尔塔万人大副本里开的辅助太过于奔放,奔放到差点就打破了数据上限。所以这些精灵就是这里的张老板,马老板给我们送下来的GM,自然就无所不能,是不是很有道理?”炉前的年轻厨师翻了一下炉上的煎锅,大胆地猜测道。 “还GM不GM?那你说有啥办法?网游玩得多就行啦?”刚刚被噎一嘴的行政主厨立刻摆出了一套在领导面前正派的模样。 “其一嘛,是氪到心悦三,马老板自然就心悦诚服,其二嘛,就是把精灵也攻略了,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噗!”行政主厨差点没一口喷到菜肴里。然而这句话,却鬼使神差地符合了埃尔塔大陆上两个最大势力对于精灵的处置和猜测。 “精灵大人们被异界人的糖衣刀剑腐蚀了,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啊!说得像是西埃尔塔在竭力保护他们的子民,保护所有的人,难道我们被俘虏的魔法师和士兵就不是人了吗?”。 深思熟虑的欧费蒙德里奇,最终还是决定把精灵到访的事件与现在的西征军两大巨头,也就是协助他完成加西亚大平叛的优尔德将军和鲁恰元帅一齐共享。 “呐,鲁恰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欧费蒙德里奇握着下巴,从沉思当中抬起了头。“你说,万一现世神大人们也被‘糖衣刀剑’腐蚀了,那我们到哪里去找坟茔?还是准备去学那些老海狗,往海里丢?” 鲁恰赶紧绞尽脑汁地回忆起双月教典里的内容。“到那时候,会不会有‘真神降临’……?” “鲁恰,脑子坏了要赶紧去找一下欧费蒙德里奇卿手下的魔医师,别憋着。”一直阴沉的优尔德终于又一次开口。“真神降临以十万年为一界,任何问题都交给他在漫漫星空当中的代言人,就算离着上一次已经真神降临已经有数万年之久,但他指定的神之仆人和自然凝生的精灵要是都站到了异界人一边,我们哪来的能力可以续命几万年去和他们比持久?” 几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三人顷刻间发现,他们之所以会抱团,恰恰就是因为朝夕难保——那讨论几万年,哪怕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有啥意义呢?天知道到时候双月教会还存不存在,可他们早就完蛋得连坟头的草都把墓碑捅碎了。 “就算是加西亚不失,就算是西埃尔塔臣服,精灵与西埃尔塔那群异界人还有多尼瓦建立持续关系这件事,就够咱仨绑耻辱柱上!”欧费蒙德里奇是真的急了。“禁咒研究会的神官们估计都是吃饱了撑着的吧?没事就开启这种东西来给教会找不痛快?” “那时候他们可是信誓旦旦地保证门对面没有魔法力量存在的。”优尔德无奈地摊了摊手,“谁知道出来的不是富庶的白痴,更不是没脑子的珍奇异兽,而是一群不用魔法还能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披着人皮的怪物呢?” 三人中间的木桌上都还整齐地放着三个玻璃汽水瓶,和辣味的异界肉干。从这点来说,他们是被玩弄在鼓掌之间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口口声声号称要排除异界人的目标已经逐渐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要让拥有技术的异界人为他们所用,甚至是维持现状,继续享用从西部远远不断顺流而下的“中国货”。 “然而援军不这么觉得啊。”鲁恰大大咧咧地吞下一条辣条,光听不说实在是闷得慌,他也要为自己的观点提供弹药嘛。“所以我就说,如果我们把精灵已经靠拢西埃尔塔的消息如实地传递会兰卡斯,兴许能让那些想要摘桃子的大人物改变一下想法? “难。”欧费蒙德里奇竖起一根手指,“他们只管我们做得好不好,不管我们有多辛苦,或是敌人有多难啃。精灵在哪里只会成为他们加罪的最好证据,鲁恰卿你这点想法完全是因果倒转。” “我倒是觉得鲁恰大人说得有几分道理。精灵都偏向了敌人,那么这些没有碰过刀兵的官宦们也要三思后行吧?就算他们不三思后行,亲手带兵的也会有所动摇吧?就算他们要执意来埃尔塔,欧菲你也有翻身的余地嘛。” “艾连娜!”欧费蒙德里奇咬了咬手指,“的确,你和鲁恰说的倒是挺有道理。但是这关系到你我,还有两位大人的攸关性命,不可不察啊……你容我再好好想想。” “不察个屁。”半路从房间外闯进来的艾连娜扳起了手指。“再不决定,是要等飞舰登陆埃尔塔之后再做决定?还是注定让你看不到你儿子或者女儿出生,让他们连爸爸都见不着?” 见着欧费蒙德里奇脸色铁青,艾连娜也扳完了手指,继续打起了连珠炮。“娜伊奥大姐估计还有两个月就生,公开信已经让西征军士气不稳,飞舰到达这里还需要两个月吗?顶好压着娜伊奥大姐的产期,再迟疑的话,到时候让你恐怕连家室都顾不上!” 第八十四章 在异界扇动翅膀的蝴蝶 “哼,哼。”欧费蒙德里奇喘了两口气,再抬起头来已经是一脸狰狞。 房间里一片死了鬼一般的寂静。坐在桌前的二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的上司兼西征军三巨头之一,睁着血红的眼睛,好似变成另一个人。 “区区空舰,”欧费蒙德里奇好似找到了救星一般,“二位是不是都忘了或是不知道,红龙团人从哪里得以遁入西埃尔塔?又或是,瓦塔夫的心腹是怎么一日从门东市回到希尔齐的?在希尔齐密集的我军士兵,又经常被什么炸得粉身碎骨?” 元帅鲁恰和北路军将军优尔德面面相觑。前者算是不能公开的秘闻,后者则让他们有些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那些个炸来炸去,在希尔齐专挑士兵聚集地区炸的尖啸钢鹰,现在都去哪儿了? 欧费蒙德里奇抬手以魔杖从书架上勾下了一本厚牛皮书册。里头浮现出的文字让艾连娜都不甚敢于直视——那些全都是欧费蒙德里奇所知道的,所经手的,沾满血的秘密。 “……一级跨洋战舰,泰拉尔主教号被击沉,准一级跨洋商战两用舰,诺伊夫人号被击沉,超过一千五百人在此事件当中被波及,可以猜测红龙团除了留下两箱技术资料之外全员已经成功逃脱至西埃尔塔安全地带——结论,无法追捕。” 红晕又逐渐回到了欧费蒙德里奇的脸上。他很自得地念完这段本该对面前二人保密的“事故调查经过及结论”,静静地看着二人脸上的颜色和他不一样由红变青。 “欧费蒙德里奇……卿的意思是,异界人不会放飞舰堂而皇之地进入埃尔塔大陆?” 欧费蒙德里奇肯定地点了点头:“哪怕是击沉一艘,我相信那群不懂事的家伙就该知难而退了。” 本该兴奋的鲁恰和优尔德都若有所思——他们居然要拜托敌人清理掉自己国内不懂事的势力,这不知道该说是悲哀,还是虎口逃生的幸运? “我会让手下放出点消息的。”欧费蒙德里奇翘起了二郎腿,“但是倘若空舰真沉,我觉得我们也没有能力战胜面前如此强大的敌人。” 教会暗刃居然带头萌生退意,优尔德一时间觉得场面上流传的欧费蒙德里奇通敌也是所言非虚——难道那支魔枪队就是他的倒戈资本? “和谈么?”鲁恰问道。 “不然你以为是投降啊?”欧费蒙德里奇笑道。“西埃尔塔人可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做成以儆效尤的立威沙袋,你是装假没看见那些下属在战俘营里挣扎,还是真没看见他们在战俘营里挣扎啊?鲁恰卿,要你去了也有你受的。” 被俘军官士兵的情形已经毫无保留被编成书册,送到了加西亚各处的案桌上。只要一谈起埃尔塔的战俘营,西征军士兵和魔法师都忍不住在大热天里抖上两抖。特别是埃尔塔不讲道理似地不但不赦免军官,反而对级别越高的军官越横加羞辱,这让很多还在加西亚城里的西征军军官不得不拾起战意或是退意——也许在战场上死去,就不会感受到疼痛吧。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和战意高昂的埃尔塔人,和深浅不明的异界人讨价还价的。譬如这个——”欧费蒙德里奇拾起了桌上的汽水瓶,痛快的干掉了半瓶。“我们要在这里舒坦地过下去,没了这些可不成。” “欧费蒙德里奇卿,你不会不知道埃尔塔人是想要一举荡平全国,克尽全功吧?不说别的,多尼瓦皇子的表态你也一定知根知底,他说的可是‘全国统一’,到时候北方能否保持割据都是问题,我们要是想在这里割据,是不是比天海难?这里可是埃尔塔帝国的首都诶。” 艾连娜的大眼睛睁了睁——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的义父也难以在异界人的大潮里独善其身?南方都市联盟也要被迫并入新的埃尔塔?这还真是一个不知道好坏的大消息。 “大义名分,可不是只能有我们一个有嘛。”欧费蒙德里奇转头看了看艾连娜会说话的眼眸,已经在心中基本定下了脉络。“既然不能独善其身,那么我们融入其他几个势力也不是不可以嘛,起码要维持西征军的存在……” “总监您的意思是?!”鲁恰和优尔德一同惊呼,“我们要委身于某个埃尔塔割据势力了吗?”。 “一旦表象上的‘西征军’随着空舰一齐溃散,我们在双月教会内还有什么立身之地?也不知道是哪个脑袋从神殿上一路摔到码头的猪鼻子白痴建议要用空舰来压倒我们和异界人,一旦出事了他能保住神大人不过问?真是愚蠢之极……到时候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身处埃尔塔这个大圈子的保护之下,期望多尼瓦能好好对待这些对他没有恶意的割据势力……说白了,这是一条从头到尾都在赌的羊肠小道。” 欧费蒙德里奇一抬手行礼,冒出了最后一句收官之语:“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双月教会有耗费巨大,能够在空中飞行的船舰——这是埃尔塔方早已知晓的事实。 就算战俘不拿这个重要情报来邀功请赏,怎么解释可见光卫星成像图里飘在城镇上,飘在森林里的奇怪船舰?更何况它们还带着能证明高度的阴影? 只可惜,自以为是杀手锏的它们在集结出航之后就已经被大洋彼岸之外的主人拉上了“不受欢迎客人”的清单。 五艘空舰倘若都在原本的大环型航线当中维持千岛的运输线和威严,那么倒没什么。只是五艘长度超过百米的大漂浮乌龟从某时刻异常的航线轨迹,早已用连续的五色线条标在了传送门基地里的某张大地图上。 “‘蓝舰’位置更新,八月二十二日十四点时位置发生变动,此刻的位置在于北纬……” “明白,蓝舰图标已移动,现在推测红舰黄绿橙舰坐标移动位置,过顶时请确认。” 这样的对话,一如这里的日常在每日周而复始地进行。 所以为什么西征军踏出半步,后半步总是会眼冒金星地撞上铁板——周全的情报,滴水不漏的分析,即使是冷兵器的使用者也一样可以根据对面的阵型摆出相应的阵势——起码十战九胜是不在话下。 “零零漆传发回来的‘公开信’,内容相当有意思啊。看来双月教会在本土眼馋的家伙准备亲自上阵了?” “那一晚的骚动就是针对他的。”穿着警装的男人放下了一个档案袋,在正面的交付单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看着穿着军服的少将参谋签上名字,这才放心地把下联抽走。“现在外勤人士里,对他持有能‘为我所用’,‘爱才心切’的同志可不少哩。” “老奸巨猾,你们可要小心点,这不排除是他自己放出来清洗异己,迷惑我们以此争取舰队增援的戏码。”少将参谋查看了一眼档案袋的封条,“这一招催出了不少不懂深浅的小年轻,我没记错吧?” “上千魔法师在本次骚乱当中被消灭,欧费蒙德里奇的地位更加稳固,从结果来看,老师您说的确实没有错。”穿着警装的人低下了头。“唯一奇怪的,只是他又一次削弱了本应该拥护他的魔法师势力。” “以前在O防大学时我就很看好你,我不能对你的判断做出任何影响,我只想说请你慎重一些,我们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平白直叙的电脑考题,更不是只会绕一个弯的业余网特,而是本也在情报机构里攀爬得精熟的老手。” “是的,老师。”二人一敬礼,警装男遂笔挺地走出了房间。 自带弹簧的门自动关上,文件的机密封条才被撕开。 “飞舰?应对方法?哎,有意思,很久没有出现符合这个世界的敌人了。行啊,又得让他们在这里耀武扬威了吧?” 一只异世界里飞起的蝴蝶,总是能把翅膀扇动的风暴传向传送门对岸的某个角落——埃尔塔冬天冷上一度,对开的列车里就要多上几列装满棉毛衣的货车。 而这一次,这只蝴蝶变成了五艘实打实的百米空舰。谁也无法猜测,结果会如何。 南方某省,正在飘着冻雨的省会的军用机场上,一个双机歼十六编队正在稳稳依次降落。 双机前后四人都是飞行时间超过一千五百小时的老手,在异常寒冷天寒地冻的严冬里降落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机场上还有除冰车在来回工作。 “如果这一次没有意外的话,开春之前时代力量就要吃我们的炸弹了吧?” 摘下了头盔的长机后座,站在座位之上自信地看着座机一点一点地拖进机库。 “可惜了蔡雾岛和她的海霸王了。”长机驾驶员淡淡地赞同道。“妖都又一次大雪纷飞,连蔡雾岛都镇不住灭国之象频发的时代力量,败亡蓝天惨白日满地血红药丸不远了嘛。” 时隔蔡雾岛冻蒜成功装怂为宝岛续命四年之后,雾岛终于是不但没有打倒背后蠢蠢欲动的“南达科他”,被和“总统”一样强力的深绿后辈“时代力量”打得满地找牙…… 时代力量,这支从服贸开始作死小动作不断的“年轻人代表”终于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闹剧的前台。 然而无论是三令五申不准出格的北美联邦和凭空出现的传送门BUFF都根本阻止不了时代力量预定的时间表。眼看着选战次年的春节刚过,兄弟阋墙的悲剧终于要不可避免地上演了。 第八十五章 头重脚轻 人作死,就会死。 两大航母编队也已对第一岛链的重要中点形成了合围之势,两栖打击群在巴士海峡-宫古海峡两路频繁进出,飘忽不定…… 然而新深绿已经是骑虎难下的疯狂骑手。在过去的四年,甚至八年里,他们自己培养出的“井底式觉醒青年”辅以三十年前那个“传说中的皇民”和二十年前的“台北海贼王”不遗余力的蛊惑,渗透,高呼自己是文明之光的昔日四小龙就算知晓最后的结局,也期望着北美联邦乃至对自己的敌人点头哈腰的邪马台能在最后一刻增援淡水港。谓之“天兵来援,支豚退散”。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不共享传送门通过权,“死阿陆”都没有被制裁。手里抓着数百亿数千亿采购单就是最大的底气,事到如今失望至极的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高喊入联建交,天兵来援,这可以说是整个凯达格兰大道尽头那间破屋子里的傻蛋儿们最为无助的时刻。就算天兵来援,前提是他们能够在凯达格兰大道前坚守三天以上——用脚趾头上面的指甲想想,这可能嘛? 相比于刚落地的歼十六双机机组乘员的高昂士气和滚滚战意,连军备维护水准都马马虎虎的对手依旧保持着“35度不出操”,“喝水喝水300CC”的伟大传统。费重金买来的最新型阿帕奇水土不服之后还送回原厂改造,坑了一笔大钱之后依旧不能和狮城的同型号机一样相提并论。同样高价请来的M1A1(HC)居然是北美联邦国民警卫队用烂的过期货,两大卖点之一的贫铀装甲压根就没装。燃气轮机的吃油维护和比起柴油机的各项缺点更是让少爷兵叫苦不迭。 曾经雄踞东亚第一的ROCN已经彻底下滑到第五到第六之间,各类舰艇都在逐渐步入出海三天维护五天的状况。至于空军,三大支柱之一的幻影2000已经全部因为备件不足退出一线,全靠大器不成的IDF和数量稀少的F-16V苦苦支撑……至于飞官的训练水平?四年前在北美联邦训练坠毁的“少校”十年年均四十小时的飞行时间,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手软就算了,连把称手的兵器都没有。就这样还要作死,也算是匪夷所思。 而单说面前这两架几乎崭新的歼十六,则几乎是塞满了最新的军用航空技术结晶——机背和机腹的保型油箱,保型油箱上新增设的轻挂载点和电子干扰/瞄准吊舱,已经让昔日专精防空的侧卫变成了浑身大包小包的死亡顺丰速运。 “意外?”僚机的飞行员开始在频道里插起嘴来。“你说的是西机库的那些战友吧?要是没有他们垫着背,下一个去异界传送门里头蹲热坑的就是咱们,到时候咱们就只有集体二等功拿了。” “不对,团长你记错了,上次回来的部队的下一个顺位是现在驻扎在连城的歼十部队,据说他们的装备无法执行这一次的任务,所以顺位继续往下一轮。至于是什么任务……那我也不知道了,应该是机密。” “不是咱们就行,老子可不想拿个‘集体一等功’就这样拿去和儿子孙子炫耀。” 比起异界的任务而言,严冬下这里跨越海峡的战斗明显更有自建国以来积蓄至今的激情,区区几百公里的跨度也更为简单。 跨度超越了将近一个大洲,从传送门基地起飞到达空舰位置起码也有五千公里的任务,可不是从福州直飞新北炸飞妖灵妖大楼那么轻松……除非那些大家伙,不然没有飞机能有这般变态的航程。 不过在这种任务面前,正在穿过传送门的后辈们也并不缺乏参考资料。将近四十年前,执行黄金峡谷的F-111们可是飞行了14小时,上万公里才抵达了卡大佐的宅邸上空,期间动用的加油机甚至比直接远征执行外科手术式任务的战机还要多。 新一轮寒流面前,传送门的地球端也是大雪纷飞。在几乎被忘怀的那个移防歼十六中队面前,只有一条被清扫出来的跑道,和完全素白的大地。 在东南前线上千架战机之多的阵容里,突然消失的那一个中队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虽然他们是担任主攻打击护卫的重要存在,但是海峡对岸能对攻击机群有威胁的目标在最开始的那一声令下就会被踹门的隐形战机和无人攻击机,巡飞导弹,一般弹道导弹甚至特工摧毁或干扰——可以说,空军的机队和海军的登陆舰,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完全不设防的边陲岛屿。 真正在乎的,只有那十二架战机上的共计二十四个飞行员和武器操作手而已。 “你们要击沉空舰?所以你们需要空舰的信息?”露米拉娜看着咖啡馆桌上的卫星可见光成像打印照片,一句话就道破了来人的目的。 露米拉娜可不是只会吃和针对大蜜瓜的没用精灵。身为造物主指定的架构者,她几乎可以看破所有的简单物体原理,无论是咖啡厅里炉子隐秘的咖啡炉和黄源黄翻译摆在她面前的卫星照片,她都能一眼看破内中的奥秘所在。 “哎?厉害啊?你咋知道这是双月教会的浮空巨舰的?”可惜,黄源也好,门东市也好,甚至双月教会也罢,对露米拉娜的能力几乎一无所知——架构者的能力都根本未被判明,这是完全被动的能力,不被发觉也是很正常的。 “不告诉你。”露米拉娜淡定地拾起一块松饼——但可惜,她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块松饼的内部结构是怎么样的,它大概是什么食材混合制作,然而露米拉娜再怎么看都无法知晓松饼是如何从鸡蛋,牛奶,面粉变成这副样子的。就像露米拉娜身上穿的学院风连衣裙,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布料,然而知道布料有用吗?异界人的时尚风范,是能用数值和具体而微的结构,构造来形容的吗? 对于那张照片,她能看得出这是某种在空中漂浮的观察者定下的物影,然而她并不能知晓到底是什么物体拍下了这张“上帝视角”的照片,是异界人的喷气飞行道具?还是他们的外层空间飞行物?在这点问题上,架构者是完全无法解答的。 夹着奶油的松饼逐渐在露米拉娜的嘴里化开——架构者最开心也是最希望挑战的便是找到和了解自己的未知。 “嗯……那我了解一下空舰的信息,总可以了吧?”黄源无奈地笑了笑——幸好他对萝莉完全不感兴趣,要是换成某个认识的朋友,他一定要嗷嗷叫地扑上去遂行犯罪,就更不要提什么办大事了。 “拉玛赫媞大姐头指定你来问我的?那么她应该是认可你们将要击沉它的举动了,但为什么要指定我来告诉你们呢?”露米拉娜独自一人干掉一盘松饼之后依旧不尽兴,又径直把一大杯焦糖奶茶灌下了一半。“嗯,她估计是记不得双月教会这些玩具的细节了……诶,难道说,胸围和记忆力成相反比例吗?”。 ……黄源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同样易于忘事的糟糠之妻,他瞬间觉得这个说法应该是非常有道理的,便点了点头。 “空舰的长度从一百米到两百米不等,是双月教会各岛之间高层人士和人员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这点你们也很清楚。”露米拉娜指着旁边一张空舰设想图的顶盖,“然而你们对于空舰的认识有些误区,它的龟壳型结构应该是在上方,而不是在下方。” “如果把这张图无视太阳和云朵的话,那么就基本正确?”黄源问道。 从卫星的上的空舰截面图只能看出一个船型,根本看不出具体的形状,所以想象图也只是把一艘相仿船型的帆船去掉帆缆移到了空中而已。 露米拉娜点了点头,用违和度满满的声音开始讲述空舰的原理:“空舰之所以能飞,是在于顶盖内衬部分压上了精密的魔法阵,有魔粉和魔法师源源不断地提供浮在空中的力量。所以这个顶盖内衬部分基本是整块树芯割出的大型木板拼接而成,由拱形的龟背提供压紧的力。” 黄源听得不明就里——不过幸好他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根录音笔。 “而之所以魔法阵和整艘空舰的最坚固部分都在上方,原因是如果把这个魔法阵压在船的底部,那么船的上半部分一旦被风吹歪,整艘船就会完全地倒过来,这也就是空舰有时候在双月教会的文献当中被称作倒转之船的原因。至于你们如果想要击沉将要来犯埃尔塔的空舰,只需要破坏上层的龟背里面的里衬就能达到目的了。” “至于它的运力呢?” “最大的,长度达到将近两百米的兰卡斯教堂号在三百年前启航之时有过一次最大规模的登舰参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露米拉娜咬着手指尖,仔细回忆着每个细节。“起码有两千人上下,但它的最大威胁并不是在运力问题上。” 第八十六章 雨线密雾 “双月教会空舰的最大优势嘛,就在于速度和高度。飞得够高,寻常国家列装的飞龙骑士就够不着它。飞得够快,想要攻击它的飞龙骑士就只能撵在后面什么都够不着~一般来说,这东西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它就可以越过所有防线,为被封锁的敌后力量提供支援,嗯,大概就是这样的。” “等一下……”黄源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空舰自身不能参与作战?” 露米拉娜又开始边看菜单边回答黄源的问题:“可以是可以嘛,但是双月教会的攻击手段除了抛洒魔法阵的伤害和从高空打下去没有准度而言的弩箭……我也不记得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可以拿出来了,如果降低高度,露出了最为薄弱的顶盖部分,那么空舰的境地将会很危险诶……” 很危险的是我的钱包……黄源叹了口气,看着露米拉娜手里握着的菜单和指甲尖指向的起司三明治条目,叹了口气之后便向吧台的服务员挥了挥手。 看着这番动作,露米拉娜喜笑颜开——出来完成任务捎带吃东西别人付钱,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管是精灵还是传送门那一边的女性,出发点都是一样的。 “但是对于你们的喷气式和螺旋桨飞行器来说,两者无论是速度还是飞行高度,对付空舰的顶盖都毫无压力啦……至少你们做到了要让飞行器内机舱加压的飞行高度,双月教会的空舰还只是要穿棉衣,连加压的概念都没有呢。” 奇怪,很奇怪。眼前的这个小萝莉只是看了看自己摆在桌上的,将要进驻传送门空军机场的歼十六的照片,就立马指出了这是“喷着气体”的飞行器。至于螺旋桨嘛,空舰的屁股上也有大风车,运八系列变型机也是天天在门东市头顶上飞来飞去,这倒不足为奇。但是一句指出原理,难道说这位小萝莉就是精灵中的航空人才?黄源脊背一凉,决定把这些细节列在报告里头,矛盾上交。至于这个小萝莉到底有几分能耐,这不是他能知道也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 “先生您的起司三明治上好了。”穿着黑白分明侍应生服装的咖啡厅员工(埃尔塔人)端上了白瓷餐盘,打断了黄源的思考。 “不过哦,听说有一艘空舰最为富丽堂皇专供要人出行,我也想去乘坐一下,看看那些‘现世神’的享用到底如何诶~” “可惜你坐不上了对吧?”黄源用手臂撑着脸,好像是无声地控诉门东市花在面前这个大胃王身上的资金已经深不可测,连自己也要摊上一份。“没办法,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嘛。” “不过你们这么精于享受,想必也会把空舰复刻出来建成餐厅酒店茶座咖啡馆吧?” “耗费那么多魔法师就为了撑起那么大个木头疙瘩让几个人享受,这不是我们的风格啊。不过精灵小姐,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不用人力,用其他代价也能够克服重力的技术?” “没有。”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的露米拉娜干脆地回答道。“不过你们不也拥有这种技术吗?那些飘在我们头顶的,装着轻质气体的气球不就是啦?做得大些就可以吊上什么小咖啡馆之类的……” 黄源默然。这小萝莉的商业头脑还真是非同小可,寻常的埃尔塔人对于这个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 晚夏的门东市下午乌云密布,西方滚雷阵阵。一场夏雨正在酝酿当中。 “我回来啦。” 精灵联络办事处的正门被微微推开。一个红色的娇小身影轻轻掠过玄关,在正厅桌上留下了一袋饼干。 “这就是你提供空舰信息,然后以此向异界人收取的报酬?有点不符合你的风格啊,露米拉娜。” “哎~有堂食有外带嘛~”露米拉娜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要给大蜜瓜留哦,这间店的曲奇不错,今天好难得吃了免费的,也带了免费的回来啊。” 拉玛赫媞放下了挡住她眼睛和红发小矮子这两点直线之间的精装版埃尔塔语《三国演义》,把红色书绳夹在了书页之间,这才缓缓开口。 “轻点坐,把那沙发椅子坐坏了你修?很贵的诶!” “呵呵,只有大蜜瓜会坐坏吧?我这么轻!再说了,修个里头都是弹簧和海绵的这东西很简单啊,只需要这么做,然后这么这么做不就可以了吗!” 差点忘了这家伙就是专门拆东西修东西的折腾玩意儿……拉玛赫媞听着一串连珠炮似的各种专有名词,颇有败者气概般地捂脸自嘲,要真是大蜜瓜——不,达薇芙把沙发椅子坐坏了,天知道这小家伙会不会愿意修理…… 露米拉娜扯罢一轮如何修理沙发椅的讲座,若有所思地歪了几秒的头,这才想起正题:“不过我差点忘了,拉玛赫媞大姐,我们这样偏向人类战争中的某一方真的是被允许的吗?”。 “异界人需要融入到这个世界里,那么我们就需要告知他们部分应该告知的情报,至于空舰的信息,空舰在双月教会千岛范围内本就是用作民间运输用,没有错吧?” “可是虽然说这符合逻辑,但是我们不需要报告一下圆桌会议来获取意见吗?”。 “就算我们不提供信息,空舰也一样会在来到埃尔塔之前被击沉。就算双月教会成功地把士兵送达埃尔塔大陆,那么他们要么在异界人的粮食钳制政策下饿死,要么直接在战场上战死。这两者基本上没有差别吧?”拉玛赫媞正色道。 “着陆后的他们将会带来更大的损害——例如说背后是门东市出力扶持的埃尔塔义勇军,你知道吧?那支由平民构成的准军事力量。” 露米拉娜点了点头。 “和西征军已经达成互不侵犯默契的他们将会遭到怎么样的摧残,这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再者,要支撑五艘空舰和后面源源不断的临时征召军运输船队里的数万,十数万人马,要多少粮食?是不是又要从南方北方那些还能果腹的埃尔塔人手中抢食?” 拉玛赫媞的话语又勾勒出一副血与泪的图景:已经和西征军乃至南路军互不侵犯,各取所需的义勇军被新的援兵以完整的阵型,更加精进的魔法碾成面粉;本就摇摇欲坠的西征军是得到了加强,可是已经被盖上高帽的欧费蒙德里奇和他的心腹被缺席审判,活罪可免,死罪难逃;刚从战火当中喘息过来,获得平衡的埃尔塔大陆及其子民又要在两个势力当中做出站队的抉择,而更多人则是毫无选择可言。 “在数万年前,人类开始把矛盾诉诸武力的时候,同等条件的人类之间我们无论选择支持哪一方都会获得同样的结果。但这一次就不一样了,露米拉娜。” “我明白,拉玛赫媞大姐。但是,异界人的破坏手段不是更为残酷么?” “这就是,和平的价格么……” 露米拉娜一不留神,没有听清拉玛赫媞的小声嘀咕:“和平的……什么来着?” “不不。他们追求的是永久和平,换言之是‘没有人想要战争,都沉溺在和平当中’的和平……我是不能够很明白这一点,不过圆桌会议的几位元老说他们有造物主的风范……” “造物主?!不是几万年前就已经消失在了亿万星辰当中了吗?”。露米拉娜惊呼。 拉玛赫媞摇头:“整个造物主消失事件细节的来龙去脉,连我都已经不记得了。能够留在记忆当中的,只有那造物主留下的,至高的四条原则而已……至于你,那时候还在封印当中,再说你有再好的记忆力,上万年前的事情你也记不得了吧?圆桌会议的元老们无论是所知还是记忆都要比我们多得多,这样的判断一定有其原因。例如埃尔塔帝国杀进异界人的领地,他们就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把埃尔塔人变成自己拯救的对象。谁也不敢下结论,现在双月教会是不是就会是昨天的埃尔塔呢……” 在有限范围内支持西埃尔塔,这就是圆桌会议给出的新目标。而这个“有限”到底是把限制放在何处,在拉玛赫媞上位的精灵对此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就顾左右而言他……所以现在的拉玛赫媞完全是在“如何把整体人类的受害减到最小化”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 “这意思是说,双月教会也会被异界人掌控?”露米拉娜的理解总是来得很快。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迟早是你们的’这句话出自对埃尔塔军校毕业生的讲话当中,就我所知异界人似乎无意去在这个世界里谋取霸主的位置,更没有夺取领土成就大帝国的企图,但我知道的是,全世界变动的号角已经开始吹响了。至于会变成什么样,是门东市这个模样么?还是异界宣传画册里的那副模样?就连我也不知道啊……” 第八十七章 功亏一篑 埃尔塔加西亚时间八月三十一日晚上8点。 加西亚城外西部河段上两艘河川突击艇正在黑夜当中穿行。丰水期里上游没有过多降雨的密涅瓦河还是非常友好的,滑行艇设计的河川突击艇在波浪当中起伏颇少。 两艇以固定的航线从直属地区西部(多尼瓦埃尔塔控制地区),一路以接近40节的极速狂奔到了双桥镇的外围。 船机的噪音放在夏日里的蝉鸣,水声噪音当中根本不足一提。至于目视发现,西征军一无夜视仪,二无探照灯,又怎么能发现这两艘通体漆黑的小艇呢? “距离目标还有5海里。”A艇上来自海军特种侦察大队的领航员兼艇长看了眼驾驶台上的北斗终端,给出了倒计时一般的报告。 除了倒计时和艇体拍打水面,挂机的轰鸣声之外,艇上一片寂静。老资格的突击队员正在闭目养神,而资历和经验稍微较新的突击队员则有些静不下心,都低身在舱壁里摆弄手机。 基于SANJ1280的突击艇与RHIB,SOC-R,RFB完全不同,倒有点像瑞典的90式。每条突击艇上可以搭载一个完整的步兵班及其装具,武装型还能搭载吊臂发射型的多用途弹头红箭九,或者是一门82mm速射迫击炮,又或是一个完整的25mm武器站。 虽然两艘艇不是“武装型”,但是它们的火力依旧可以说是全埃尔塔的河道上最为凶狠的存在。后方开放舱的两个侧舷各一挺带防盾的7.62mm机枪,驾驶舱顶一挺带双模观瞄系统的榴弹发射器/12.7mm重机枪武器站,任何木质船舶想要拦阻这两艘比香港记者跑得还要快,又身经百战的河川突击艇都要冒着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危险。至于追?谁给你的莫名勇气?突击艇只需要一个调头就可以依旧维持三十五节以上的高速度,双月教会的内河巡检船难道能靠桨划橹摇飙出二十节?做你的美梦去吧! 加西亚城的西侧河段城墙入口尽管顶上也有吊桥通过,然而持着火把的巡逻士兵只能分辨出有没有巨大的船影接近。已经关闭了发动机的河川突击艇就这样以一台辅助电动机和高速行进后的惯性通过了懈怠巡逻兵的封锁。 “这特喵比游戏里头的巡逻兵还要傻!”捏紧了一把汗的谭石坚也由衷地笑了。“拿个火把就想站岗,你瞎啊?” 以八节左右速度划过水面的河川突击艇根本不会留下泡沫和多大的水波——滑行艇留下的尾流更是还没到达岸边就被潾潾波涛粉碎。两艘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驶进还未睡死的城区,甚至在西征军抛锚船只旁边五十米开过——毫无意外,依旧没有人发觉。 城中部分一个支流分流的沙洲前,突击艇的准确捕捉到了来自草丛当中的红外信号。一个甩尾减速,两队通体漆黑,和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突击队员们迅速涉水上岸。 沙洲中也戴着奇形怪状复眼夜视仪的男人笑着从草丛直起身子,双手高举,胸前用链子佩戴的封装射频标签识别牌在微光夜视仪里清晰可见。 “千金散尽还复来——”即使程序做对了,谭石坚的手下依旧不会怠慢,当即对起了口令。 “教你闷声发大财。” “莫笑农家腊酒浑——” “弄出一个,”皮彭斯用着很纯熟的中文接下暗号,还不忘双臂展开学习某个长者的姿势,“大~新闻。” “长风破浪会有时——” “行啊,皮彭斯同志,膜得实在是太有水平了!非常高兴确认你的身份,接下来的作战就有劳你了,带路吧!”还不待手下按照程序对起最后一个缺口,谭石坚就已经有些忍不住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已经会模仿长者怒斥赛跑高手的动作,那还有假? “嗯,请随我往这边走。”皮彭斯也不是不能察觉到谭石坚的不满,不过他把这个当成对他的称赞,当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反应了。不过他还是小声地应了一句: “问我兹磁不兹磁。” 突击艇一点一点挪到江心,等待着下一步的归还指令。而二十多人的突击队则在皮彭斯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向着预定目标移动。 加西亚的内乱已经过去了一周有余,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的巡逻兵们也开始怠慢——这一边,巡逻队就轻松在巡街士兵的眼皮底下穿越了最宽阔的主要道路,继续在建筑物之间的天然巷落中穿行。 “下一个路口右拐,注意有巡逻兵蹲点。”皮彭斯在微光夜视仪下翻动笔记本,对照着地图和方向。 果然,小巷转出石板路的右拐尽头靠墙坐着一个有些疲惫的士兵。 “不能换其他的路么?” “越靠近西征军各部的居住地,这样的路口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操。”谭石坚看着那本小笔记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周围站岗放哨的有哪几个方位可以确定是魔枪队的队员?” “不能确定。”皮彭斯捏着书签翻到了某一页,“连续四天观察,每一天的站岗士兵制服都没有出现规律,应该是随机分配的。” 谭石坚捏着笔记本思考了几秒,迅速得出结论:“做掉他。” 大威力的滑轮弩箭头上还涂有在伤口作用几秒钟即可致死的氰化合物。突击队员小心翼翼地打开箭头上的保护套,在微光夜视仪的帮助下瞄准了呆坐士兵的上半身。 持有火把和烛灯的巡逻兵们根本看不到这些死神。低光照明源顶多就是照亮他们脚下的路,无法看清十几米之外到底有什么在动。反过来说,持有光源的他们反而变成了最好的目标。 “你左,我右。”两个拿着滑轮弩的突击队员相互交换着信息——他们已经从一开始的谨慎过度变成了轻度亢奋。“走!” 钢索才在扳机的作用下释放力量,十几个黑影便又疾奔而出。拿下两个人头的突击队员也跟着冲到倒地的巡逻兵面前,把弩箭拔出作废,尸体扶正,也急冲冲地跟上了队伍。 魔枪队的宿营区,和西征军其他部队的宿营区大同小异。用多栋房屋中间砌墙以隔离起来的“组团”能够住上若干个百人队,每到夜间除却守夜巡逻的士兵之外,所有人必须被反复点数点名,尔后就封闭这个“组团”的出入口。只有持有当夜印信的官兵才可随意出入组团,或者在组团和组团之间通过巡逻兵的盘问。 皮彭斯已经是选择了一个靠边的魔枪队宿营组团,或许这是欧费蒙德里奇出于快速镇压的考虑,他把相当于自己心腹的部队全部安放在了组团群的中心位置。 “组团内的结构我们无法探测,从现在开始碰到一切敌人阻碍都允许使用枪械,一旦得手不要恋战,立刻全速撤退,大致坐标和船只位置都要明确于心,明白了吗?”。 取代回复的是整齐的枪械上膛声。皮彭斯从一开始就被分配了一件防弹背心和带挂架的凯夫拉盔,现在他的手里又多了一把泵动式霰弹枪。 “墙后安全,人梯准备!” 端着冲锋枪的两个小伙子迅速地翻过砖土矮墙,只觉得身边一片骚臭味——翻到厕所边上了。 “三点钟方向持械士兵两个,符合目标特征。” “是步枪类武器吗?”。皮彭斯赶紧问道。 “没错!A组是否进行夺取作业?请指示!” “动手!”墙内的突击队员已经多达四个二人组一共八人,谭石坚果断地下了命令。 两个背着魔粉步枪的魔枪队士兵根本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四个二人小组在组团的院子中四个方向犹如猛虎扑食一般从阴影中现身,让人猝不及防。 说时迟,那时快。 两个魔枪队士兵只觉得身后一紧,还未转过身去就被湿布捂住了口鼻。后背挎着魔枪的带子也被齐齐切断,整个人都被架空起来,手脚都使不上力——更惨的是,他们根本没看清自己脸上的,身后的,手臂上的手是从哪里伸将过来的…… 再几秒,湿布上的麻醉剂开始起效,二人就这么齐齐地昏了过去。 “得手!”四个二人组开始把战利品背到北上,交替掩护着将要撤出院内。这一行动最难的步骤看似即将过去,接下来就等着回门东市开庆功宴了。 只可惜,魔枪队加西亚留守组的基齐勒法尔挎着自己的双管手枪推开屋门想要出外抽烟时,看到了不该看的景象。八个黑衣人正在他的面前往土墙前进,星光下还能看到其中二人背上好像背着谁? 他来不及擦擦眼睛,端起手枪对着面前的黑衣人就扣动了扳机。 “该死,该死,该死!,我们暴露了,我们暴露了!”下一秒,密集的枪弹就把这个生不逢时的前渔民打成了蜂窝煤,然而爆响的魔粉手枪已经成了最好的警钟——突击队里的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谭石坚阴沉着脸,拨动了他手上冲锋枪的保险,天知道这一次任务的次要目标失败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阻碍和污点?“解除保险,准备战斗!” 第八十八章 比香港记者还要快! “枪响?!”欧费蒙德里奇的餐刀哐当一声砸得在场的幕僚将官脸色发黑。 “或许是……走火了?”欧费蒙德里奇这样安慰着自己——这一出可一点都不好玩。当初工匠建议应该在这种威力强大且危险的武器上增设安全装置的时候,自己咋就没同意呢? 还好没有更多的响声。还在享用晚餐的几位将佐出到阳台外四处张望,也没看出底下的士兵宿营地里出了什么大名堂。 “安全!” “安全!” 战士们的枪管上还冒着一缕硝烟。无疑,他们是这场遭遇战的胜利者——然而现在的他们却在谭石坚的带领下沿着来路疯狂逃奔。 “今后你们碰到这样的情况,呼,一定不要恋战。”谭石坚在带队快跑的时候依旧不忘传授经验,“把尾巴掐掉之后就行,其他的交给老天爷吧。” “告诉我!,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啊?有谁能回答我吗?!都是一群废物!” 两小时后,欧费蒙德里奇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一小时之前,他只知道有人消灭了组团区外围的部分岗哨,和干掉了一个组团内的小半部分魔粉步枪手——连带失踪二人。 他一度怀疑是失踪的两个魔粉步枪手制造了这起惊天大案。然而他自始至终,连带其他人自始至终都只听过一声魔粉枪响。这又怎么能解释他们的同伴那些被弹头打得满目疮痍的样子是如何造成的呢? 直到弹头被军医剖开皮肉取出,欧费蒙德里奇才发现自己算过头了。钢芯的,包铜皮的弹头,这根本就不是西征军的造物。 明显不是双月教会西征军的造物,却让人很轻易就能联想到欧费蒙德里奇裤腰里插着的,异界人的原装玩意。不过欧费蒙德里奇在枪响之时一直到追击的巡逻士兵变成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都在富丽堂皇的饭厅里,他自然没有嫌疑——也没有必要。 “你们,你们这些堂堂双月教会的剑与盾牌,居然连,连劫走两个士兵的势力正体都无法探明?连他们还是否在城内都无法确认?开什么玩笑?!” 诸将官沉默不语,面如土色——尽管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相当明朗,异界人来劫走了两个欧费蒙德里奇麾下魔粉步枪队的士兵,但是他们和他们的下属却几乎是搜遍了全城也找不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也难怪西征军总监会破口大骂。 “我们追上去的守卫一出现就被击杀,无一幸存更不要谈拦截敌军,请总监大人息怒啊……” “这并非属下们无能,而是敌人太过狡猾,竟在这城里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没有一点办法!” 说罢,这些将官就一齐把求饶的眼神对准了和欧费蒙德里奇并座共坐的鲁恰元帅,他们的顶头上司,摇尾乞怜地请求长官能给予暂时的庇护。 这点细节,欧费蒙德里奇看得分明……然而铲除了对魔枪队不满的魔法师势力后,他断无可能继续把阴谋的炮口对准与他还是如胶似漆的鲁恰一方——这么做没有意义,没有动机,更没有任何好处。 “无论他们还在城里,还是已经逃之夭夭,起码查出点信息吧。让我不至于觉得是闹了鬼。”欧费蒙德里奇扫视了半天冷汗满身的众将领,丢下了让众将如释重负的最后一句话,便心事重重地起身离去。 拿着奇异武器的敌人,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欧费蒙德里奇握紧拳头,现在的他在异界人的力量面前显得是如此的无力,他们可以把数万人在平原上的军阵一口吞下,没想到这些有通鬼神的王八蛋还能在城市里一样神出鬼没,数万,哦不,十数万人之众的西征军连确认对方是否在城内都难以做到……这实在有点天方夜谭,听起来一点儿不像是战报。 他绕过城堡走廊的拐角,紧紧咬合在下嘴唇的上门牙上渗出了几分血珠。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更没有胆量去思考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结果。什么魔粉步枪的战法阵法泄露,魔粉步枪队的编制防御被敌人掌握,这些事情都远没有“他们来了,然后走了”来得有冲击力。 西征军总监所过之处,卫兵纷纷挺直敬礼。他们手中的武器和魔杖不可谓不精锐,他们的士气不可谓不高涨,然而连欧费蒙德里奇自己都开始怀疑这里是否依旧安全。城下组团的拐角之间守卫也一样值得信赖,战技术过硬,还不是一样被打成了透心凉筛子? 人的接受能力,又或者说是想象力,终究是有限的。很不幸的,是今晚加西亚城内发生的残缺不全的“奇谈”已经完全地击穿了欧费蒙德里奇的SAN值下限。 换句话说,现在跳出一个精灵夸夸其谈说这是自己干的好事,亦或是异界的神灵出手相助,欧费蒙德里奇亦不会有太多动摇——在没有合理的解释之前,他只能相信神棍的瞎bb。 “我们还在玩牌呢,基齐勒法尔先生说他想要去外头大号,门一开,然后枪就响了。”——魔枪队二等兵,林德诺。 “长官,我们没有收到出击的命令,不能出组团外面,后面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了。”——基齐勒法尔所在百人队的队长,卡夏默。 “那些敌人,他们起码是鬼神!我的同伴刚冲出墙角就被齐刷刷地打倒在地上,我的火把只能够看清地上喷涌出来的血肉。请恕我勇气不足,我不敢再前进哪怕一步,直到数分钟之后我才敢壮着胆子去发出敲击声的位置查看一番,那里却已经没有哪怕一个人了。”——组团宿营外警卫兵,波彭默坦。 不出一个小时,满头大汗的将官们就把各种费尽所能收集到的证据摆到了欧费蒙德里奇的木桌上,墨迹未干的一行行亲历自述和散落地上或嵌入血肉的各类弹头都看得他触目惊心。 “都退下吧。”欧费蒙德里奇草草地审视完一张写字人明显是以颤抖动作写下的羊皮纸,无奈地一挥手。“哦,等一下,对那些没有勇气追击敌人的将士请不要责罚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误,知道了吗?”。 “或许我们真的是在和鬼神战斗……”目视着最后一个幕僚也跟着走出房间,他才开始以手掩面,对着一直伫立身旁的艾连娜颤抖地说道。“我几乎都可以确认了,整个西征军就在他们的左手和右手中间跳着毫无趣味的马戏……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看我给他们上演抛接球?” 艾连娜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抚摸东埃尔塔势力第一人凌乱的头发。 “这场战争自始至终,总是处于我完全不能理解的状态……在我们精神焕发想要冲击敌阵和敌城的时候,前卫的锋芒居然会被敌人无声地夺走。我们想要防御的时候,陷落得也总是无声无息……从我踏上埃尔塔的土地已经有六个月,除了一个胆大包天能孤军深入希尔齐港的异界人之外,我连他们的战士长怎么样都不知道。这仗还能怎么打?” “欧菲,不要灰心,或许他们还在城里呢?加西亚的城防如此森严,他们怎么逃出去的?” 艾连娜此言也代表了很多西征军将士的想法——异界人已经逃不出去了。他们不可能从高大的城墙上飞身跃出,事发之后立刻有飞龙骑士通知两个城内河口用船封堵河口。天上还有飞龙骑士居高临下,就这样的阵势一定不会有人可以突破,现在要做的只要挨家挨户大肆搜查就可以高枕无忧。 “怎么逃出去?你还得问一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进来就能怎么出去,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早就回到了他们的大都市去纸醉金迷,他们的气息,鬼神一般的气息并已经不在这里……我……真的是彻彻底底地输了……真是不甘心啊……什么魔粉步枪,三桥镇,到头来都只是连偷师,都偷不好的孩童把戏么?……” 欧费蒙德里奇断断续续的话语逐渐变成啜泣,这是被敌人当做三岁孩童般的,孩童无助的哀号。 他的直觉并没有错,消灭了尾巴之后的谭石坚队就一路狂奔涉水登上河川突击艇,期间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更没有再次被西征军发现和尾随。随后河川突击艇迅速以媲美飞龙骑士的速度遁出了西征军的心脏……到欧费蒙德里奇伏桌大哭的同时,突击艇已经成功返回直属地区西部埃尔塔控制区,所有人都被成功地接上了直升机直达传送门基地,包括那两个可怜的魔枪队士兵——和他们的珍贵武器。 在突击艇上,那两把魔粉步枪就受到了从制造以来从未有过的超规格待遇。两只内衬无数方块海绵的派力肯箱立刻被突击队员把海绵取出摆放成魔粉步枪的形状,把枪放入按稳,最后盖上盖子,和直升机一起直达传送门基地——比他们的主人和新主人的待遇还要好。 第八十九章 不听老人言 “不出几分钟,居然就全招了,还真是识时务。” “身份?埃尔塔人?兰卡斯人?还是国外来的雇佣兵?” “埃尔塔人,被西征军总监军招募来的埃尔塔东西二军余党。” “呦,埃尔塔人民的老朋友啊。部署呢?” “至少由一部完整的千人队驻扎在加西亚城区西水路上的三桥镇,其他都在加西亚城内。” 用不了什么严刑逼供,被拉下头套的两个魔枪队士兵一摘掉口球就喊着什么都说,只求饶命——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居然又被打散他们的异界人抓到了记忆中地狱一般的西埃尔塔附近,简直就是日了仙人球…… “三桥镇?”守候在临时审讯室外的参谋军官掏出手机开始端详地图。“好家伙,针对我军进军的?” “应该是,军械部测试那两把样品的结果呢?” “其中一把很差,比红龙团搞出的那把玩具还要差,唯一的亮点是双管。如果枪口动能再低点,简直连19世纪的气铳水准都达不到。” “拜托,那时候的气铳是精锐武器诶。那另一把呢?” 膛线乱拉,做工低劣,表面工艺粗糙,这就是稍好点的魔粉膛线单发步枪在仿制源头处得到的“中肯评价”。而其亮点之一,是依靠着强有力的魔法原理装药和乱拉的膛线,魔粉步枪稍稍可以达到七百米的最大射程,只不过到那个地步弹头轨迹已经几乎不可测算,破坏力也只能说堪称轻微。同时,前膛线膛的构造也使再装填也极为困难。这也就可以理解,欧费蒙德里奇带来的兰卡斯工匠为什么坚持要在枪口套上刀剑——在欧费蒙德里奇所倚重的城区内逐街争夺战,这根本就是一锤子买卖式的武器,一发不中除却拿着魔粉步枪当长矛上前拼命,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今后必须避免单纯以士兵和魔枪队进行逐街争夺的巷战,否则在极近距离上魔枪队的膛线类武器有极大可能贯穿我军指战员的防具,同时用作诡雷的魔法类爆炸物带来的损失也可以预计难以承受……”——《埃尔塔内战纪实》第三卷,埃尔塔陆军总参谋部对于此事的最终结论和指导方案(有争议)。 喧闹的前线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九月三日,埃尔塔陆军第二步兵团一部攻克直属地区南方的小城市摩撒里克。驻守在此的西征军以斥候为诱饵拖延时间得以大部向北逃窜,埃尔塔军并未深追。 九月七日,埃尔塔陆军第二步兵团大部直接以全军之力控制了西征军由旧埃尔塔帝国直属地区向南遁出的最后一条道路,至此驻守在加西亚的双月教会西征军就只剩下了险要不便的北方和顺流而下两条逃脱路线。 然而埃尔塔陆军就此止步不前,让欧费蒙德里奇在煎熬中倍觉不安。 对,埃尔塔人和他们背后的异界人已经知晓了他手里的最后底牌——如果“空舰”不算数的话,他手里已经没有背面朝上的王牌。 他们并不是对三桥镇无计可施……绕道南行的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什么呢?整个西征军赖以自豪的探知手段在异界人面前就是肉串上滴着油的佳肴,而失却飞龙斥候骑兵的西征军和欧费蒙德里奇就几乎是瞎子一个。 现在整个加西亚的南门就暴露在埃尔塔军的面前,欧费蒙德里奇只得一道手令把剩余的魔枪队全部安排到了南门附近。然而西侧的河流连带道路也开始岌岌可危,埃尔塔人只要再稍微一伸手,他们就能和亚德里附近聚集的义勇军汇合,到那时双月教会一开始进军的目标——魔粉就要化为泡影了。 事到如今,欧费蒙德里奇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向上报告包括魔法师叛乱在内,加西亚城发生的一切。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低着头向想要摘走树上果实的政敌求援。 “这不是我一个派系的灾难,这是整个双月教会将要面临的破国之患!”欧费蒙德里奇已经急迫到在纸上写上这样的内容。因为他清楚,就算是现世神也谈不上做到在一个这样的都城里杀死几个守卫就轻易地遁入遁出,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尽管西征军现在还有大部分人认为这是两名士兵自己失踪,甚至此事根本就是为了掩盖仇杀而设下的局,但是看过钢芯弹头的欧费蒙德里奇和鲁恰,优尔德等人则明显不会这样认为。 欧费蒙德里奇祈求着,传信使魔的另一边,空舰上的政敌们能够严肃地对待自己的报告吧——不过,一式两份传输报告的他,对于空舰的安危也是不抱乐观态度的。 “你怎么看欧费蒙德里奇的这份报告?看他那急的热锅上跳脱裤子舞的样子,还真难想象他是显赫数代的名门之后哦?”西征军的新总监军,祭司伊米比泽罗嘲讽般地抖落着手上的纸片。他甚至连回信都懒得拟定,就把欧费蒙德里奇的传信使魔遣返——他实在是懒得理这个手下败将了。 卫戍将军满脸惨白。欧费蒙德里奇身为名门之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吹嘘的行为,因为这等于是在给他的家族旗帜上抖墨水。如果他确实还像是一个贵族的话,他说的“破坏力惊人的魔粉武器部队”自然就不会有多少水分。然而敌人可以在夜里随意地绑走戒备森严的军营内的士兵,还是在能够瞬发的魔粉“枪手”的护卫之下。 这一切的因素加起来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就连高阶法师团的手段一样匪夷所思。 “祭司,不,监军大人,这点事情有点超乎我辈的想象力了。”沉思片刻,卫戍将军只得坦白回答道。 “哼哼,超乎我们想象力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欧费蒙德里奇这小子的陈述,只能说他无能而已。等到我们踏上加西亚,踏上埃尔塔,我们就能知道他的话里到底有几分是水分,几分是通敌了。” 说罢,祭司开始放声大笑——在他眼里,五艘空舰构成的先头舰队就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威慑力量之一,后方还有跟进的高阶法师团和禁咒研究会船队,这场战斗几乎是志在必得。 卫戍将军无奈地只能跟着僵笑。他不得不承认,在埃尔塔战事上,现在是他这个挚友比较有发言权。 突然,一阵轰鸣般的破空长音从头顶传来,瞬间就淹没了空舰外的风声,和祭司的开怀大小声。 “发现目标,共五个,符合目标信息!”一声清脆的女声回响在无线电频段当中,随即又被新的指令覆盖。“环视拍摄开始!” “真是辛苦了我们的女同志了。不过,这一次任务能给座舱加上很漂亮的标志吧?想必小美女会喜欢的。” 深夜开始的九小时长途飞行,终于在这里抵达了目的地。通场飞过空舰群上空的歼十六攻击机队领队飞行员淡定地划开屏幕上的飞行图,低头看了看自己代偿服里的尿袋。他手下的两架歼十六上有着在全军范围里都是稀有的女飞行员这一存在,出乎意料的是 从起飞准备开始算起,这一次飞行整整有十个小时以上。期间经过了四次空中加油,两架战机因为机械故障返场,还有一架据说是挣扎着单发降落在直属地区西部的前线机场……主起落架还折断了一根,幸好飞行员和武器操作员都安全无恙,可着实让战友们为此抓了一把汗。 不过,能够在这里从云层下跃身而下亲眼看到这些在天空中漂浮的奇观,剩余的飞官们都会觉得物超所值吧? “那是什么玩意儿?”祭司只是眼睛一扫而过看到了窗外飞速掠过的铁鹰,视网膜上留存的残像就让他惊讶不已。紧接着,一阵巨响和震动传来,火焰和闪光一并映红了半边天。 “留娜库兹主教号被击中了!” “妈妈!那是什么?!” 火焰当中,五艘空舰当中的最后一艘留娜库兹主教号正发出扭曲的哀嚎,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开始疯狂下坠。她赖以自豪的巨大双层穹顶盖在250KG炸弹下不堪一击,内衬里维持法阵运行的魔法师从第一颗炸弹开始起爆就阵亡了起码一半。 更惨的是,留娜库兹主教号,这艘以双月教会历史上有名且贤明的女主教为名纪念她的美丽空舰,在几秒之前就吃了八发这样的航弹。击碎双层穹顶之后,剩余的航弹开始逐步贯穿顶层甲板,结构甲板和船员甲板,把纵列横列的舱室和隔断炸得分崩离析。 “我说欧费蒙德里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卫戍将军依旧脸色惨白,不过比刚刚已经明显多了几分红润。 “什……么?”伊米比泽罗从窗户里伸出脑袋,不顾狂风看着从高空拍进水里,脆弱的舰底碎成木屑的留娜库兹主教号。重的舰身残骸早已下沉不见踪影,轻的木片断墙还在水里打着旋,漩涡里头是无助的,还在呼喊的人,和早就已经不会无助的尸体。 第九十章 大而无当 海面上波光粼粼,碧波平靖,半高的太阳射下耀眼的金光。然而这番平和场景只是占据了海面上的某个角落,这块四方天空下更多的还是杀戮和恐惧。 留娜库兹主教号空舰还没消失在下方的漩涡里,巴哈罗魔导师号也遭受了同样来自上方的重创,惹得前方三舰上的人又是一阵惊呼和恐慌。 “伊米比泽罗卿,慢点,踩稳了!”卫戍将军只感受到了把自己座乘空舰“米兰大主教号”掀得上下摇动的气浪,他根本无暇把头探出舱外看哪怕一眼。 一般来说,空舰越上层的位置景色越好,像米兰大主教号这样的空舰还有二层甲板——要易于理解的话,这个二层甲板就像是改前的加贺号正规航母的下层甲板一般。而在速度达到一百多公里每小时的航行当中,上层的强风是难以让常人接受的。 西征军新主帅和监军所在的舱室位置,很不幸地就是位于与二层甲板一墙之隔的舰内。至于伊米比泽罗赶着路想要去哪里?想想都知道,要逃命啊。 米兰大主教号创新性地在底舱增设了可供飞龙骑士进出的舱门。从留娜库兹主教号彻底沉下风口的那一刻开始,卫戍将军和祭司伊米比泽罗就开始疯狂地逐层甚至是跳跃着下楼梯——什么把名字铭刻在未来的空舰上,什么摘走欧费蒙德里奇的桃子,什么垄断异界人的奢侈品经销链,现在都不如他们的性命来的沉重且真实。 “目标洞三,环视摄像完成,投弹。” 解锁动作之后,歼十六机身一轻,猛地拉起。炸弹下的第三艘空舰,拉夫拉莫卡鲁奇大主教号也在火光中几乎是猛地一震,随即开始失去浮力。 许多乘客根本不顾百米高空跳下即死的可预见后果,失去理智地纷纷打开舷窗往外跳。短短的几分钟内留娜库兹主教号已经在漩涡里失去踪影,巴哈罗魔导师号溅起了巨大的水花,第三艘也是倒数第三艘空舰拉夫拉莫卡鲁奇大主教号也已经不可避免地将要变成珊瑚攀援其上的木架——或许从现在开始,跃身而下来一个转体三万两千七百六十八度转体入水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真是壮观。”投弹后拉起盘旋的歼十六长机回到指定位置,而僚机的后座武器操作员正专注地看着取景器里的画面。全船漆得五光十色,本该是理所当然浮在云端之上的龟背式空舰已经在大幅向下坠落,猛地砸在波澜不惊的海面上。在这一刻,武器操作员猛地按下了机载照相机的按钮。 “按我说,这五条船可能还没有比这张照片来得值钱,是不是?我们的女摄影师?” “是这么说没错。”僚机武器操作员一扳开关,八颗炸弹又从机身上密集落下——这是为了长机万一无法执行轰炸任务而准备的备份弹。“我总觉得,把这种美丽的艺术品毁在海上显得不大值得啊。” “那小姐姐您的意思是,用你的魅力去把它俘虏,让它为埃尔塔人民服务?” “不,”两机飞快地超过最后仅存的两艘空舰,迅速抢占了一个不错的摄像位置开始盘旋。“我觉得要在陆上击沉它比较方便,好歹留下点遗迹嘛。” 闲庭信步的歼十六机群正一点一点向最后的两艘空舰播撒死亡的阴影。然而就算是有底舱“机库”的米兰大主教号上,逃生的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 “快砍!你们都不想活命了吗?!”伊米比泽罗总算是下到了底舱,但底仓里的景象不由得让他有些崩溃。为了维持上层魔法阵的稳定运行,空舰一旦开始运行就只能以极小的加速度控制。然而好死不死这该死的舱门却限定在低速才能打开,以免高速的风把底舱的铁片门扇轻易吹飞。而现在依旧在全速运行的米兰大主教号上显然不能够打开这扇门,而研发这一切的禁咒研究会估计也根本没想到横行全球的空舰会有此等下场——所以现在伊米比泽罗和西征军新主帅,还有他们的卫兵面前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逃生通道,只有疯狂地用刀剑试图在木门上砍出一条生路的众人。 “祭司大人!”自知八成逃不出去的飞龙骑兵们一脸惨淡,“只要空舰还是这个速度,那个该死的铁挡板就会横在门中间,砍开这片该死的木板也未必来得及啊!” “该死的禁咒研究会,鼓捣出这东西来却不能用,要你们有何用?”伊米比泽罗露出袖中的魔杖,也不顾“舰内不得使用攻击性魔法”的规定,低语甩手就是一个裂盾术。 和盾牌硬度相仿的舰底立刻在魔法的效应下四分五裂,还踩在门旁的飞龙骑兵们大惊失色之余却不免面露喜色:终于有条活路了。 “让开!”祭司伊米比泽罗高喝道,舱门边上不知所措的飞龙骑兵立刻识相让开一条通路。裂开纹路的厚实木板还未真正解体,然而后方又传来了更大的震动——众人当然知道,倒数第二条空舰,杜米苏格皮大主教号也一定凶多吉少了。 急迫的众人立刻开始助伊米比泽罗一臂之力。不出几秒,三人高数人宽的舱门就被打开,新鲜空气猛地灌将进来——连一度和主人一起噤声的飞龙也开始高声呼叫,好像在歌颂着将要到来的自由和新生。 “啊?让我先出去!” “欧拉西夏!你亲妈让O爹O了?挤你爸爸我干什么?!” “谁挤掉了我的鞋子?” “谁拉我一下?喂!别踩我啊!不啊……” 某人的声音在争吵和狂风当中坠下空舰,又一点点消失。而伊米比泽罗和一行高层早就用当机立断的威势和西征军现行主帅的地位威压得以先行出舰,剩下争抢着飞龙和骑士的乘客,还有争抢着出门顺序的飞龙骑兵。 “下降高度!快!”伊米比泽罗拥有飞龙骑手的资格,座下的飞龙是他的引以为傲的优种坐骑——在兰卡斯,优良种飞龙代表着地位。一般的魔法师和教会从职人员可能就是买下山云国出产运到千岛的最普通飞龙,而只有欧费蒙德里奇和伊米比泽罗这样的官宦和显赫子弟,也就是双月教会社会体系当中的“天选者”才可以选择同样来自飞龙生产国的“天选者”……如果硬要说是和传送门对面的名车挂钩的话,他股间这骑飞龙大概可以和阿斯顿马丁,兰博基尼的限量款相提并论吧。 后方有些跟不上他脚步的飞龙群,大概也就是英菲尼迪一类的水准。而伊米比泽罗的驾驭技术同样出色——那些在云下翻飞的铁鸟群位置,他瞥一眼就能够看得清楚分明。 当然,伊米比泽罗并不会满足于“瞥一眼”,而是一边目不转睛头转向地盯着这些形态优美的杀戮机器,一边控制着手中的缰绳让飞龙听令于他,迅速下降高度。 铁鸟呼啸着旋转角度切碎空气的瞬间,时间几乎就停止了。这样的铁鸟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美感让伊米比泽罗顷刻间发现自己的坐骑原来是这般简陋,简直如同烂肉一般。 “看呐……”伊米比泽罗喃喃自语道。他眼中的铁鸟灵巧地在风压下转动身躯,围着正在下降,在空中就已经四分五裂的杜米苏格皮大主教号绕圈飞行,那身姿简直比破风飞行的精灵们还要令人着迷。“那是神,神的力量么?……” “我机发现最大目标放出飞龙骑士,有可能威胁机队飞行,是否清除?” 云上的长机武器操作员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要说愚笨到跟不上飞舰的飞龙骑士还能“威胁飞行”,除了飞行员自己不长眼去撞,还能有啥原因? “许可。” 伊米比泽罗很快就把高度下降到海平面左右——就算是他一百八十度转头双眼垂直向天,他的同伴和那些神制造钢铁战鹰也已经根本看不到影子,但轰鸣声……等等,轰鸣声?! 名存实亡的西征军新监军伊米比泽罗立刻放松缰绳,转头一看——在后方空中飞行的钢铁战鹰正从肩上射出细细的火线,同时爆发出低沉的嘶吼声。火线在空中逐渐变成火鞭,把他的幕僚和卫兵,还有他可怜的挚友在空中扫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在高空中投下巨大射影的米兰大主教号空舰的穹顶也爆出了绚丽的闪光。 伊米比泽罗并没有看见后面的这一场景,在他亲眼目睹了火鞭撕碎了其中一骑战友的同时,敏锐的潜意识就提醒他将某一条缰绳压下,同时准备闭气。 他的飞龙本身品种清奇,就是能在海中潜行的水龙种。潜入水中的伊米比泽罗只能感受到海水的冰凉,还有头顶上投射下阳光的奇妙景象。 他低头看向深邃的深海——现在就往海底前进,彻底了断失败的自己会比较好吗?不用想也知道,等到他抬头换气,米兰大主教号也一定变成了海上的漩涡吧。 第九十一章 破碎的海权 四颗定时引信250kg炸弹砸穿了米兰大主教号的穹顶,又勉强击穿了魔法阵的甲板——而其他四颗炸弹径直就在米兰大主教号的龟背穹顶外爆炸,摧毁了半数以上的魔法阵。 如果击穿甲板的定时引信不起效的话,那么米兰大主教号还有继续活命到迫降的希望。 然而仅仅是命中目标十二秒之后,米兰大主教号第三层和第四层甲板内的炸弹不可避免地爆炸了。 朝四面八方奔流的冲击波彻底破坏了空舰米兰大主教号的主体结构。木质的舱室被一个接一个的整排吹飞,顷刻间高大威武的米兰大主教号就像是被一双大手被从中间粗鲁地撕碎了一般…… 带着前行的惯性,分裂成至少十五块的米兰大主教号重重地摔在水面上。 “应该是没有幸存者了?” “真惨……” “好了,照片也到手了,咱们余油也不多啦,RTB。” “赤焰2号收到。” …… “赤焰11号收到。” 自水中潜行的伊米比泽罗又一次达到了呼吸的极限,手一拉缰绳一紧,一龙一人就从咸腥的海水当中钻出头来。 天还是那么地蓝,海水也丝毫不顾接纳了五艘庞然大物,依旧以亘古不变的潮汐控制着波涛涌动。 “看来是走了啊?……”伊米比泽罗第一件事就是紧拉着那根能让坐骑再次潜入水中的缰绳同时环顾四周。幸好,轰鸣声和那些播撒死亡的钢铁巨鸟都已经消失不见。 当然,一直在他身后的飞龙队和空舰米兰大主教号也已经不是悬挂在碧蓝的晴空当中。所见此景,伊米比泽罗也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便驾驭着自己的飞龙向大舰队的方向前进。 五艘空舰并不是在海面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伊米比泽罗前进的路线上,他都可以看到波涛峰谷当中漫山遍野的木屑,木板,目标,布片——但可惜,幸存者估计就只剩下他一个。 “居然没想到,欧费蒙德里奇那脑袋被熊踢了的玩意儿说的居然是真的。我呸。这下好了,我怎么回去交待?” 自言自语的伊米比泽罗划开海风,在五艘沉舰的海面上看了又看——终于是连一个聊以慰藉的幸存者都未能看见,驾驭着飞龙远去了。 然而此时,就在最不可能的位置——空舰米兰大主教号的沉没地点附近,一朵小水花猛地炸开来。 “哎呀,总算游上来了,让我喘口气,呼——憋死我了!” 一个黄发女子抱着身前的木板,不无惊讶地看着面前海面上的木屑,布料,各种垃圾……丝毫不顾她从深海游出来这一最让人惊讶的事实。 “是叫伊米比泽罗……对吧?这小子逃掉了吗?可不要说全船队就剩下妾身一个啊。不过,让这个想要摘桃子的废物去以死谢罪也算是便宜了他嘛。” 一边咒骂着海水和没用的部下,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用魔法逐渐让自己能够摆脱海水的束缚,踩着木板开始在碧波中直线向东滑行。 没错,能从深度在五十米以上的沉船残骸中挣脱的一定不是人类。现世神当然不是傻子,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把埃尔塔的天变当成多大的严重事件。至于祭司伊米比泽罗和背后的贵族们想用表援实替的手段摘欧费蒙德里奇的桃子这件事,尤克罗夏蒂亚本想混在空舰的魔法师队伍内来一个明察暗访,最终却没想到异界人的钢铁巨鸟直接不客气地把五艘空舰挨个送进了海底。 “真是惨啊。不过,就有这样的觉悟就想和我们宣战了吗?”。尤克罗夏蒂亚一边破着浪一边看着洋面上一点点沉在海水的包围之中,心中的怒火在一点一点地壮大起来。身为庇护兰卡斯诸岛的神,压榨自己的子民也好,享用着子民的敬畏和恐惧也罢,他们在受到异邦人欺凌的时候该有的愤怒还是会有的。 一身狼狈的伊米比泽罗终于在夜色已深之后找到了还在海面上什么都不知道的主船队。身为比一军之帅地位还要更高的监军,这样孤身一人狼狈不堪地到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前来迎接的领航舰船长是这么想的。 看着魔粉灯下愈发清晰的伊米比泽罗,那皱得发紫,紫得发黑,黑得发臭的祭司服,船长的大胡子不由得抽了抽——这预感还真没错,这可不是坏事,起码也是大坏事。 “伊米比泽罗大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伊米比泽罗就是等着船上的下属给个梯子让他爬上去。他抬起头来,让惨白的脸色正对船长,“就我一个啊。没有别人了。都沉了,都完了。” “啊?”船长和跟在旁边的船员们都傻了。“这……怎么可能?!” “事情就是这样了,给我送一套干净的衣服来,我要去旗舰上命令船队撤退。”伊米比泽罗也顾不得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且和区区一个船长亲自解释……未免也显得太掉价了。 船长立刻差人去找衣服——水手的着装宽松且大,令船长没想到的是祭司兼西征军总监伊米比泽罗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如故地换上了水手的短衣短裤,这一举动又再次惊呆了众船员。 伊米比泽罗看着下巴差点掉到地板上的船员们,不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难道我要忍着身上这一身湿透的破衣服,忍到我感冒为止嘛?拜托各位,我也是人! 不过伊米比泽罗的涵养倒也不是白白说说,不耐烦的神色立刻消失不见。 “各位,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换罢衣装的祭司深深一行礼,随即踏上飞龙就此朝着船队的中心飞去。 “侧风,全船调头!”不消十分钟,所有的船只都收到了飞来的传信使魔,还有舷间不住的高喊。在远航进行到一半有余的今晚,最后的距离就将成为西征军援军的天险…… 刚刚还是领航舰,现在就变成了殿后舰——船长伫立在船尾,眺望着那看不见的埃尔塔兰卡斯港所在的地平线,心里百味杂陈。 “船长,还好吗?”。一个海员送来了船上厨房煮出来的热饮,对着看上去有些呆滞的船长嘘寒问暖。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怎么说呢,不真实的感觉。” 海员们都基本上是世代以海为生——船员逐渐变成关键部位的管理者,例如帆缆工,船舵手,海图师……这些船员中的支柱或许临危受命,或许功高德勋逐渐成为船长的左臂右膀,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又逐渐拥有或继承得到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海船,又或是加入双月教会的海军力量成为舰长——然而他们只是名义上的管理者,船只的所有权依旧不是他们自己。 舰长和船长又在航海贸易中积攒人脉和财富准备打造属于自己的船只,同时教育起他们的下一代,让他们在海上接受磨练。而现在端着热饮盯着水天线若有所思的船长,就是典型的“船长二代”。而有些最终能够修成正果的海上家族,就是靠着这样一艘自己的船逐渐变成有数艘,数十艘船构成船队的商船队会长。 或许“船二代”这样的称呼有些不切实际——他的祖父依旧健在,而他祖父的父亲就已经是红龙动乱时期的船员头头。在他的记忆当中,红龙国起乱之后陆上战事再如何危急,双月教会的海权也未曾受到动摇……他祖父的记忆力依旧不错,他不用担心在这方面他老糊涂了。 船长放下热饮杯,挥挥手示意船员退去——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双月教会的大舰队居然撤退了。损失了五艘空舰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是双月教会在海上横行霸道的日子是不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换言之,双月教会还敢说自己牢牢把握着海洋上的海权桂冠的时候,大舰队会撤退么?这是熟悉航路,精通风向和洋流,能够熟练地靠漫天星斗在狂风之中发现方向的大胡子船长所要思考的问题。 一年在海上莫名失踪个几艘船只,那根本对双月教会的垄断贸易无足轻重。只有垄断贸易才能生长出惊人的利润,至于船长的利润,船长他爸的利润,船长他爷爷的利润,船长他祖爷爷的利润,都只是这段利益链条里最小的一环。 几艘奇异的快船让双月教会的商船和军舰失踪了?这听起来很吓人。但是相比较于垄断贸易带来的利润而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船丢了可以再建,海员失踪了可以再招,码头木牌上的活儿依旧是抢手热门到需要排队预约。 更何况双月教会的民船军舰搂一起,区区几艘根本就是尾数。红龙势大之时都没有的大舰队撤退,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发生在他眼前了。 “我能明白这件事,旗舰里的人难道不明白吗?”。船长碎碎地念了一句,有些看破地走下了艉楼。夜里的风实在是刮得紧,海上的人一般都有些或多或少的风湿毛病,呆久了他也受不了。 然而他一转身,刚好错过了两面月光之下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若隐若现的光景——一人一板乘风自船队的后面远方破浪而来,飘扬的黄色秀发和紧皱的眉头下面是一张积蓄着怒火的脸。 第九十二章 洛阳纸贵 “值星官,值星官?有人在爬船帮!” “艾哈尔,你梦做多了?” “真的有人在爬!我没做梦!我拧了自己腿了!诶,还是个女的!” “吵死了,小鬼!以妾身尤克罗夏蒂亚的现世神名号命令你,闭上你的臭嘴!” 形势急转直下。 船长忐忑不安地从船舱当中探身而出的时候,隐隐约约就已经知道了结局……不过当他和其他人一样半跪在地上行礼时,他才发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局势的发展。 “船长啊,你是说,祭司伊米比泽罗是唯一得以幸存的人么?” 尤克罗夏蒂亚的湿衣隐隐约约透出优美的身体曲线——然而船长一直耷拉着头,压根就不敢看。她的黄发已经随着气焰在空中漂浮起落,如果识相的话还是不要惹她比较好。 “嗯……在遇到祭司大人的时候我船是领航舰,我只看到他一个人骑着飞龙前来,嗯……至于其他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然后,伊米比泽罗从你这里去了旗舰,没过多久就发布了全体原地返航的命令?” “是的,大人。” “我知道了。”船长往上偷瞥了一眼,只见现世神大人的头发几乎全部飘起,呈怒发冲冠之势。 就凭这一点,他就已经知道某人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了。回国之后是怎么样的制裁等着他呢?望着在船只之间踏着桅杆飞跃前进的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船长的大胡子又抽动了一下——其实前景不明朗的自己不也是一样嘛,单单这一次的薪酬尾款就不知道能不能到手了…… “号外!号外!双月教匪空舰被击沉的独家彩色照片!这是重大的历史见证,适合您和家人珍藏……只要两角,只要两角!彩印不涨价!” 门东市内,卖报人在各处路口,车站一边挥洒着今日外页是彩色印刷的《埃尔塔先锋日报》,一边用上级教给他们的广告词卖力吆喝着。只不过还有一些地方,卖报人安安稳稳地坐在报亭里,等着后面的顾客排队往投币箱里投进硬币,领走他们想要的报纸。 “先生,来五份。”一位副食品厂禽蛋车间的工人在往钱箱里丢进一枚一元硬币之后打开挎包,赶忙把卖报人递来的两份报纸塞了进去。 “亏得老子来的早,不然就要上工了还在这里瞎排。”全身整齐工装服的他理了理挎包和衣服,直挺挺地抬起胸顺着阳光就往厂区内走。 门东市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早间广播那条听起来像是不太起眼的新闻:“双月教匪五艘浮空巨舰在侵略埃尔塔之前即被我军击沉,这是中国人民群众和埃尔塔人民群众齐力同心反抗侵略者的又一次辉煌胜利……” 捷报没有什么,埃尔塔帝国首都还在加西亚的时候也是常传捷报。可是异界人就不一样。厂区里几乎所有结伴上工的人都在拿着报纸或空手讨论着空舰的陷落——埃尔塔各地的捷报总是来得无依无据,让怀疑论者有充足的弹药可以攻讦他们想要怀疑的势力。 然而异界人带领着埃尔塔人取得的每一次胜利都会有详实的描述,死了多少伤了多少消灭多少在哪里消灭在哪里包围,在哪里插上胜利的旗帜——煞有其事的《埃尔塔先锋日报》编辑部还会在上面加上图表对比,这下根本就不用比对数字的位数,直观地看看图表就可以了。 单这样还不够。《埃尔塔先锋日报》还特意设置了有一版专门全篇幅报导前线战事,无论是重大战果,还是战斗英雄的专访,都有相片。大部分埃尔塔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光学成像,更不懂照片剪辑,移花接木,PS,美颜为何物——他们只知道这是异界人的神奇技术,能把现实存在的东西印在纸上。再强的怀疑论和阴谋论者固然能够指出数据是否为伪造这一问题,然而面对神灵活现的照片,他们就只能噤声当做没看见了。 禽蛋车间里,到处都是蒸汽滚滚映照着不锈钢的光辉。刚刚买到报纸的工人已经戴上了口罩,换上了浅绿色的大褂来给面前割好的鸡肉套上包装。 还没到上工的时间,各岗位只是在消毒器械。而旁边的一个工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拍了这么久的队,报纸买到了?” “买到了。”刚刚买报纸的工人指了指厂房外的个人物品存放柜的位置,“都在那,包得好好的。今天这个架势我看啊,要不加印真的是买不到了。” “很好看吗?哎……我上次那一期皮耶夏诺的没买着。”几个同岗位的工人开始聚在一起,商讨着收藏大业。“真是顶精彩的!看了就让人想去军队里建功立业……” “少特喵废话,上次踊跃参军,就你最缩!” 只听八点半整,那一声汽笛声——所有的工人立刻各就各位,准备做满今日的八小时。不管埃尔塔前线是如何地天翻地覆,门东市和各工矿企业依旧是一切如故。 只不过,城区的闲人和坐吃山未空的地主老财则有时间对着空舰陷落的几张高清大幅彩照评头论足。这些只有社会中上层人士和商人才有听说过的双月教会神迹被毁灭对于他们来说冲击和意义都要比平民大得多。 “咯,里密霍尔罗先生,你对此感觉如何呢?”一个秃头的商人一口咬下一半“门东市早餐工程”提供的烧麦,一手指着报纸上彩色的照片问道。 “震惊之外,还能怎么?我们现在的身家都绑在了这些异界人身上了啊。”曾经是加西亚-南方重要商路的控制者之一里密霍尔罗无奈地苦笑道,“加西亚那个弄小麦和农具的穷商会,据说连身家都不要了全家都投到门东市来啦。然后他还拿下了战后对加西亚的商业代理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对了。” “里密霍尔罗你不也是一样。”秃头商人吞下那只烧麦,抹了抹嘴。“我们做买卖的,谁有钱谁是爸爸,我只是原以为跟着异界人就能有钱赚,没想到他们这不止是要控制全埃尔塔,双月教会也要滚蛋了。” “博拉,你是不知道那个传说么?”里密霍尔罗压低了音量,“有传说称他能拿到那个代理权,全因为是他在加西亚城内的时候协助了异界人的密探,拿下了某个重要信息。” “啊?”秃头博拉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还是给了城防图的呢……” “你给的是埃尔塔帝国的城防图,能和双月教会的部署一模一样的就见鬼了,博拉!” “该死,我在加西亚城内也堪称要人脉有人脉,要地方有地方……哪曾想让这么一个小角色拿走了大生意!”博拉有些懊恼地把塑料袋折好——现在门东市内的塑料袋都是要交押金的。 “所以说啊,空舰击沉就击沉了,我还觉得不用讨好那些张口教典闭口教典,背后鸡鸣狗盗的家伙真是方便。咱们不都是南方有门道么?要是劝他们迅速归降,你说异界人能给我们多少年的特许合约,或者是什么货品的优先提货单?” “可他们还不知道双月教会在海上败得这么惨啊。”博拉脑子开始转不过来了。 “那我们就让他们知道呗!”里密霍尔罗一挥手,候在门口的伙计就出现在他身边低头候令。 “去买他十份今天的报纸!”里密霍尔罗大手一挥就是一张紫票。 博拉并没有说错,起码门东市之外,西埃尔塔的解放区几大主要城市和部分村镇都已经有和门东市完全同步的电台广播——不仅是以信号模式传播,更是以高塔架设喇叭的形式报告时间和播出新闻,至于戏曲节目和“埃尔塔评书”,就暂时不做播放了。有些家里稍微有些小钱的先进人士已经买到了门东市大量外销的定频段电台和电池,那他们就能够享受全部的广播电台服务了——除了电池,都是免费的。 偏远乡村则有多尼瓦麾下的骑兵斥候负责传达消息。经过了第一次埃尔塔防御战之后靠近直属地区的乡镇都已经被坚壁清野,所以实际上的偏远地区数量并不大,依靠着多尼瓦派出的可信任地方官就能够完全维持。 可惜西埃尔塔解放区之外,除了直属地区西部尚属军管区就已经对重大新闻完全隔绝……要等到不辞辛苦的商贩口耳相传,他们才能知道门东市,西埃尔塔,亦或是两军交战的前线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譬如空舰全数陷落,欧费蒙德里奇要能发觉也起码要三天以上。至于他能不能知道就要看后方船队肯不肯给他准信儿——那打底就得五天。 歼十六特意加载了一个吊舱的目的可不只是让支持西埃尔塔的人民弹冠相庆的。就迎着升起的朝阳,几架运九满载着纸片就径直插进了云端,去提供免费的新闻服务去了。 不过在几十年后,一套完整的对西征军宣传照片卖到了数十万埃尔塔元这件事情就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预测得到了…… 第九十三章 村通网 加西亚城头顶,平日里的白点白线突然变成了抬头就能看清的机影——而且不只是一架,是三架。上面张开的尾门,在阳光下渗出银光的张线,往日看不清的细节今日都变得无比清晰。钢铁的翅膀划开碧空,沉重的轰鸣带来王者君临一般的神力,机身上血红的红星似乎是某种象征着无限蛮力的纹章,这一切的王者之上的存在压得空域下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连城堡上矗立直视天外来客的欧费蒙德里奇也一直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张张白色的纸片就已经犹如雪花一般挥洒而下,纷纷扬扬地撒得漫天都是。 他从空中拉过一张来到面前仔细端详,一面用着埃尔塔文写着白底黑字的“总数8,第4张”。当他充满疑惑地翻过另一面时,差点为纸片上面的景象吓得摔倒在地。 那是空舰——不,穹顶上发生爆炸那一瞬间瞬间的空舰。面对此情此景,欧费蒙德里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那样的爆炸?那样的火焰?米兰大主教号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异界人的谜之画片上把细节描绘得很清楚。米兰大主教号的几大特色,包括大尺寸舷窗,二层甲板和充满艺术家风格的花体舰名,船只各处的开口都描绘得很清晰准确,就和真的一样——不,与其这么说,不如说“这就是真的”来得更有说服力。再加上空舰背后的光照和层叠云,欧费蒙德里奇还真没有怀疑面前画面真伪的胆量与能力。 “这是什么意思?异界人把空舰弄沉了?单纯拿一张空舰顶盖上都是火焰的照片,能说明什么?”欧费蒙德里奇把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看不出上面的画面有什么变化——等一等,这个“总数8,第4张”岂不是代表着还有七张? 正想着七张到底怎么收集,又一张照片咻得一声不偏不倚地飘向了欧费蒙德里奇的头顶,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拿起照片一看,欧费蒙德里奇又是一慌——这刚好是“总数8,第5张”。更不幸的是,他似乎刚刚瞥到了一眼照片正面的图案:从构图上看,米兰大主教号的下场好像确实不是很好。 照片的正面,空舰米兰大主教号好像径直斜向撞到了海面墙上?还碎成了几瓣?哦,拿偏了……异界人还清楚地在长方形照片的两个短边上标注了上和下。 欧费蒙德里奇把照片放到了正确的位置,倒吸一口凉气。 不妙啊,实在是不妙啊。米兰大主教号明显是失去了动力,或者说直接在空中解体变成了这幅模样:照片上的米兰大主教号明亮鲜艳的漆面已经烧得只剩下星星点点,落到水中的部分舰体还激起巨大的水花……这无疑就是空舰的末路了。 背后房间的门被吱地一声猛然打开,欧费蒙德里奇回头一看——这是慌张但故作镇定的艾连娜,手里握着一小叠照片快步向他走来。 “欧菲,是否要禁止下面的士兵到大街上去……或者说收缴他们手上的画片?” “不必了。”欧费蒙德里奇一把搂过美人,同时拿走了艾连娜手上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浏览,不出所料,上面正是行将毁灭和已经毁灭的各艘空舰。异界人还煞有其事地在它们被击沉之前拍下了它们一并航行的全家福,和空舰被击沉之后依旧泛蓝的大洋,打旋的残骸,遍地的垃圾…… “这要是让现世神大人们看到了,一准得气得背过去。”欧费蒙德里奇在心中不禁小声嘀咕,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正色道:“其实这一刻正是你我还有其他人所乐见其成的,不是吗?”。 “话倒是这么说没错,”艾连娜小声回复道,“但是下面士兵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如果他们都觉得该投降的话,那我们怎么办?被他们裹挟着去卖给异界人?” “那就让异界人再把他们战俘营的情况做几张画片丢下来嘛……”欧费蒙德里奇倒是已经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不管阻止不阻止他们看这些东西,我们双月教会的骄傲之一已经确实毁灭,援军也永远不会到来,不管我们现在做什么,事实是不会变的。我们要做的就只能是在这个事实上去发挥我们的能耐。” “可是……”艾连娜才是真慌了。一开始只是使者的她,现在也对自己的政治投机产生了动摇——她最爱的欧菲是否会没命?参与各种内部事务,居中调和的她是否会连带着上异界人的绞刑架?在此之前她虽然是一心一意希望着想要摘走她爱人成果的援军就此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可是借力打力的势力也明显是一着一着高棋接连而来,让人几乎是招架不得。而到这时艾连娜才认识到——她和自己的爱人,连带整个现存的西征军上层是在两个刀山之间走着细如蛛网的钢丝。无论任何一方,都不是可以随意依托性命的善类。不过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选择,命运的发条早在她义父决定让她去钓欧费蒙德里奇这条大鱼的时候就已经上紧,至于后面的戏码几近就是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进的。 “不要可是了,”欧费蒙德里奇已经有所决定,抚摸着爱人的头发,“城内军心估计大有可能会思变,为了稳定局面,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呢,艾连娜。” 艾连娜在欧费蒙德里奇的臂弯里点了点头,银白色的秀发乱而不杂衬托着会说话的大眼睛——她知道,重新见到他义父和撮合这两个男人的日子终究还是到来了…… “丢掉,都丢掉!”鲁恰肥大的将军肚在愤怒地颤抖,脂肪与脂肪相互碰撞助长了他的吼声。“马上给我把,这些东西全部丢到火里烧成灰!到今晚吃饭的时候,我不想再看见,哪怕一片这样的画片!” 那些捧着从下属手里收缴而来的照片的小军头立刻被这番威势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彼此之间对了一个眼神,迅速就一致地把手里具有极大投资价值的照片撕成了碎片。 “告诉你们的士兵,再重复一遍,我今天不再想看到任何一张,完整的异界画片!”鲁恰粗气一出,这就算是下达了最后通牒。“还愣着干什么,快他喵给我去!把事情给我办了!” “没想到欧费蒙德里奇卿所说之事真的成真了。”几位身形如败家之犬的将领刚落荒而逃地滚出营门,在一旁阴着脸手里攥着一套完整照片的优尔德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是啊,我辈也算是能苟延残喘地挪过这个夏秋,然后呢?真没想到异界人干得那么干净利落。”鲁恰的语气缓和得惊人地快,简直就如同另一个人一般。 “我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鲁恰卿。”优尔德像散开手中的扑克牌一般摊开六张纸质上佳的照片,“我怎么感觉异界人知道我们需要空舰被击沉的消息?鲁恰卿,你不觉得欧费蒙德里奇卿这一次料事如神来得有些太快了吗?”。 “事到如今,”鲁恰摇了摇头,“要了解异界人的套路只有成为异界人,欧费蒙德里奇卿愿意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我们也只能听任他这么做了。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跟着那些和空舰一起殉葬的呆瓜一起去死?” 优尔德叹了口气。若要论什么官运仕途,未来期许,现在面对最沉重的生死存续都和放屁一般。 “鲁恰卿你说的是……现在就算是他投敌,我们也只能跟着做下去了。” “优尔德卿说的可是……那件委身到北方诸侯下的事情?” “正是。” 然而对于普通士兵和魔法师而言,空舰的陷落意味着援军和撤退的可能性同时都变得十分渺茫,并不是西征军三大巨头所想的“自保成功”。尽管被要求上交和摧毁手里的照片,士兵依旧会看一眼那些双月教会的骄傲最后烟消云散,香消玉殒的身影——哪怕只是一眼,就足以让他们对现状产生彻骨的恐惧…… 加西亚一日之间短暂的纸片雪景算是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景象则是燃烧着照片的火炉。但不管怎么说,西埃尔塔的宣传目标已经是达到了——这是纸片战争的又一次完全胜利,火炉不可能把空舰沉没的真相掩盖,它们真正的燃料根本就是士兵的恐惧。 运九张开的尾部坡道上,一箱接一箱的照片四散飞出——不仅是在在加西亚,而是在埃尔塔北方中心城市莫撒卡尔,在南方都市联盟上空各个城市……嗯,这些大城市还没来得及开通《埃尔塔先锋日报》递送服务,更没有开通电报,自然不可能知道事关埃尔塔未来的军国大事,那么—— 就这样不顾成本帮他们做一次“村通网”,也是身为埃尔塔未来领导者的自觉嘛。 “双月教会要完了?” 于是,这样的疑问在一日之内以惊人的速度遍布全国…… 第九十四章 破口大骂 异界人手一挥就把加西亚城守军不想看到的消息撒得漫天飞舞,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在照片满天飞事件之后,经由鲁恰拟定的手令规定,四面城头皆设立观察哨;一旦再有撒纸片迹象立刻吹响号角,所有人进入室内按兵不动直到纸片被清理干净。 诚然,西征军广大群众不喜欢的事情,西征军的高层不一定不喜欢。例如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想要争取的和北方割据势力合作一事,想必大部分西征的底层官兵都不会喜欢吧。然而这对整个双月教会现阶段尚存在埃尔塔大陆内的力量来说,可能已经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艾连娜,此行就辛苦你了。”夜色之中,欧费蒙德里奇背后是高大威武的埃尔塔加西亚城门,而艾连娜只有区区一人和十数名欧费蒙德里奇的心腹护卫,从他自兰卡斯带来的忠诚部下到魔枪队的可信之人皆有之——不仅防的是埃尔塔的山贼,更防的是西征军的溃兵。如果要说得更准确的话,他们连自己的同伴都是提防对象。 “嗯,我相信我能说服我义父的。”艾连娜的答语开始变得简短而刚毅,犹如冰山重新上冻。女人独当一面的时候不需要柔弱,所以她一直尝试着让自己独当一面收敛感情,这一次也将是如此。 “能不能说服都好,能不能回来都好,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欧费蒙德里奇眼神里透出一丝枭雄末路的悲凉,此别搞不好就是诀别——这件事,他根本就是瞒着已经挺着个大肚子的正妻下定的决心。 艾连娜鼻子一酸,把骑手的围巾拉高且点头。埃尔塔大陆的天空中任何一头飞龙都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只能沿着艾连娜指引的道路骑马前进。 漫天的星斗蒙上一层阴霾,城墙跟下一个男人握紧不知道该放哪里的手,望着马队踏着尘风逐渐离去。这一次豪赌的筹码已经掷出,接下来的骰子就只能凭他自己来凭感觉投点数应对了。 仅仅两天之后的九月二十日,从天而降的骰子果然如约而至。三桥镇的郊外树林当中,冒出了万年未见的原始怪物—— 并不是什么魔兽,那其实是喷着黑烟,顶着个推土铲,外头焊着光滑的斜面铁板和支架,顶上架着遥控机枪和高功率喇叭还有榴弹发射器的“五九式埃尔塔城市战改型”。 原先已经有半个世纪历史的100mm线膛炮被锯短,53.5的倍径已经不适合在城市战范围内回旋炮塔——这里不是大马士革,更不是哪里都有双向车道的巴格达。 三桥镇沿墙建筑物内的魔枪兵们已经吹响了号角,握紧了手中的魔粉步枪和定时魔粉炸弹,等待着对付这些刚刚抖掉树叶伪装,露出金属原色的钢铁怪物。 “十四,十五……”三桥镇最靠外的一栋二层小楼里,识数识字的士兵满背冷汗地挨个用手指头虚点那些在镇外空地上列阵的钢铁怪物,一边颤抖地用笔在纸上写着数字。“一共来了十八辆,快把这个纸条交给柏丹大人,要快!” 让他们一度在西埃尔塔丢盔弃甲的异界军马,这一次又和他们在战场上相见了。 直到这一刻,魔枪队之中的原埃尔塔东军西军士兵才真正回忆起那份在诺伊战场上被遗忘的恐怖,和在绝对武力下的屈辱。那永远不会停下的惊雷,不知道会从哪里降临的死亡,还有溃逃之时互相踩踏的恐怖,败兵不如丧家之犬的无助——他们当中很多人可是直接一口气靠着本能以最快的速度颠沛流离到了希尔齐,到了沿海的港口“寻求治愈”的。 “喂喂,试麦,试麦!……能听见吗?”。一句混着前半段中文和后半段埃尔塔语的试麦瞬间打破了两军之间暴风雨版的宁静。 混杂着电音的说话声从阵中的十八尊巨兽身上整齐传来——为保证效果,连长车或更高级的指挥单位可以在各车放开扩音器控制的同时操控该车的扩音器。 “下面,宣读《致西征军中广大埃尔塔军民和西征军将士的一封信》!” 与此同时,天空中数架直升机猛地掠过三桥镇的天空——一边播撒着传单,一边同步播放来自后方的宣读稿录音。 “异界门既已打开,错无可改,我方除救回子民,严惩祸端之外两国尽可交好。” 直十八飞跃了加西亚城的城墙,区区一百多米的高度触手可及却无人胆敢伸手。士兵们就算躲在屋内不看传单,震耳欲聋,把城内建筑物物的屋门当做二次扩音器的回响声让他们捂上耳朵都被迫听得清清楚楚。 “夏尔斯皇帝既已决定惩处战事祸端,诚恳讲和,巴卡拉皇子篡权夺位一事,无双月诸君又怎可成?夏尔斯临终钦点继位人选,双月教会却视为无物,瓦塔夫大主教先是亲手捧巴卡拉继伪君之位,后又为笼络得势得心之多尼瓦随意杀伐决断,弃巴卡拉于加西亚城峘,此为双月教会,第一大罪!” 欧费蒙德里奇站在城堡的空中花园庭院里,周围都是枯萎的花草——这里从夏尔斯被刺之后就已经无人管理,现在也就空余几套石桌石凳了。枯萎的花草和撕裂耳膜的宣讲声遥相呼应,几乎把他压在石凳上不能动弹。 既然捂上耳朵也不能改变事实,那就听吧。 “我等自异界来到此地,冲突既已和平解决,所求唯剩通商交换有无。睹埃尔塔民众衣不能蔽体,食不能饱腹,屋不能挡风,履不堪行走之苦状,遂开远在异界我国之仓以饱饥民,取我国多余之衣以暖冻骨,聘我国泥瓦屋工以兴市镇,庇寒士。然双月教会已处此地千百年之久,所成之事几何?更莫说尔等自外洋千里迢迢而来,夺人之粮,离人妻女,只为尔等国内私利,断不敢谈半句双月教典自述大义之理!今日若能取得双月西征军进军以来尔等祸害之数万饿殍之灵于此开坛说理,鸠占鹊巢之尔等胆敢正视其眼?此为双月教会,第二大罪!” 第二段慷慨淋漓的痛骂告一段落,加西亚城内除了旋翼的轰鸣声,密涅瓦河支流的流淌声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抑扬顿挫的男声继续响起——声音一停下来,他们就要面临着静谧之间良心的拷问,那还不如静静听着呢。 “贵军入境之后,何以驱使埃尔塔人为害埃尔塔人?埃尔塔的万千百姓于你们无冤无仇,贵军居然放任匪徒溃军啸聚乡里,冠冕堂皇为所谓‘戡乱军’,随意驱使自由身百姓堕为农奴,农奴用其辛劳不给食粮,欺男霸女者反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饿殍惨死地头田间,填于沟渠河道者成百上千。本为议和讲理可成之事,西征军唯独诉诸为武力。今日我等境内战俘营里所能得见双月教众哭天抢地之惨状,皆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尔等洋洋自得,自以为居埃尔塔帝都之位,拥数十万之众,自是高枕无忧。岂不知此地一切受苦忍饥挨饿之人,皆愿生啖尔等之肉!双月教会放任埃尔塔人互相倾轧,此乃第三大罪!” 三桥镇西侧各个堡垒内的士兵和军官们听得一时有些茫然。他们本来是做好了决死的觉悟,迎接来着对面的破口大骂,例如异界人指责贱种埃尔塔人一开始为何侵犯本国领土掳走本国子民之类,这还得是连续点草三十代祖宗一类的泼妇骂街,空有气势来鼓动己方的士气——只是谁都没想到,看似平常的小喇叭里放出的振聋发聩的演说居然是诛心的审判。 “西征军勇有之,智亦有之,然十会难降一力!贵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窃得我方兵器欲图仿制,后又编纂适合此兵器之战法,于我方来看虽简陋然不失小智。” 欧费蒙德里奇吓了一跳,没想到敌人居然在这样的广播里头夸奖他——该说是受宠若惊,还是手足无措呢? “然埃尔塔之资源匮乏必须开传送门以掠夺解决,问题并不在谁人持更利之器,习更精之技!我等助埃尔塔人立足于本无财富之地,何以聚拢财货巨万,粮积仓满?此绝非我等善战!然双月教会号称有如神助,却形只如赳赳武夫,只知之表不知其里!天下不为汝等之敌,全因惊惧汝等之兵。若有一日,普天之下人人不惧教会,请看到时兰卡斯还是否留存片瓦?需知百年之前,红龙团本已为汝等指明正道,怎怪上至愚神下至愚民无一人可识时势,知轻重?不辨忠奸,不识好歹,乃致百年之后今日埃尔塔国贫依旧遁入诉诸武力,才以招致空舰沉海,万人被围之祸!汝等今日所受之罪并今后所将受之罪全为双月教会积年累月之疾于一日并发,全为当年黑白不分,忠奸难辨,此乃第四大罪! 连红龙之国的旧账都翻出来了啊……加西亚城内,知道旧情的魔法师又是一声叹息。 第九十五章 问答无用 如果让中国人得以有机会纵览整个红龙之变,他们很容易就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觉红龙之国的改革经过其实完完全全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魔法世界版。 国家在混乱当中割据分裂。还有余粮的地方豪强为了保卫自己的劳动果实或者掠夺果实急迫地希望拥有武装力量,红龙团就是从这里猛然开始浮现到大舞台上。在旅途中与钟表匠相识的双月教会某官宦子弟,还有一名农庄主和他的农庄构成的势力逐渐吸纳了游吟诗人,游方医生,制镜匠,还有数不清的木匠铁匠……然后,这个只是为了好奇而组成的小团体名声鹊起,在不久之后就找到了靠山——家徽上有一条红色龙的年轻落魄领主。 红龙之国从不足一行省之地和数万人开始白手起家,自然比不上有志逐鹿的大势诸侯。这也就是为什么红龙领主要在父亲死后急迫找到这个小团体并加入的原因。他们有能让一个农夫承担三个农夫工作量的神奇工具,这下自保肯定不是问题。更夸张一点说,在新朝内谋取一个和现在一样听调不听宣的位置也是完全可期的。 何曾想,带有几分自暴自弃想要完全放手让这个红龙团带自己飞的年轻领主不但融入了红龙团,而且在五年的时光里亲眼见证了魔法和机械结合的超凡力量。仅仅五年,他的领土不再仅仅限于几省,人口也从几万十几万发展到半国之巨——连逃荒的饥民他都尽力收下,俨然和双月教会支持的“准钦点势力”分庭抗礼。 在疑惑中曾经濒临分裂的红龙团此时也变得更加成熟,在他们拥有了共同的纲领和目标之后这片土地上任何他们的敌人都无足为惧——在那场红龙之国建国之前两方势力最大规模对决,多达数万战兵对垒的阵地战中,红龙团的敌军在一波强化弩炮射击之后便维持不住濒临崩溃的士气,任凭监军们在背后狂喊,丢盔弃甲投了美好未来去也。 可不仅仅是简单的让敌人临阵倒戈,红龙团崭露头角的十几年内他们的事迹简直如同史诗一般:包括他们以弱胜强,和凭着建国不过两年的底子就敢正面怼上双月教会,并在没有现世神参战的前提下取得战略胜利……这些历史事件细节,由现存的红龙团成员口述很容易就大致刻画清楚。再经由精灵的客观精准记录补完,红龙之国发生的“第一次魔法工业革命”的全貌就完全展现在了埃尔塔人和中国人的面前。 双月教会最终和被他们视作叛徒的红龙之国彻底撕下脸已经是红龙团得以建国数年之后。红龙团的核心居然是离经叛道的“教二代”,这没什么。“教二代”随意把秘而不宣的魔法技术对外扩散,这……考虑到他爹的地位,孩子瞎玩也可以,这也没什么。他们把发展魔法之外的技术视为国策,公然提出魔法不是唯一的力量?嘛,他们要怎么样都可以啦。异端审判会那时候还没有能和一国刚正面的能力,让几步嘛。 至于红龙团统一全国时立刻对双月教会提出的各项贸易和传教要求委以虚蛇,这就有些不能让兰卡斯岛上的“高层建筑”和“高层建筑上的神殿”咽下这口气。啥?拒绝提供飞龙?想要公平交易?想要引进魔粉种植?拿好魔杖和刀剑,杀他个片甲不留! 时隔两百年,风水轮流转。一样的天花板困境摆在埃尔塔帝国面前,而尚有中央控制力的帝国选择了对外侵略以换取资源。双月教会提供了侵略的方向和条件尔后埃尔塔帝国出人出力,禁咒研究会和背后的教会打算继续坐享其成——这些都是一年多之前埃尔塔大陆上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埃尔塔人或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现在龟缩城内各个角落的西征军将士们可是知道得一点都不少。 若要细循因果,双月教会在红龙之国一役之后损失惨重仍不思进取,依旧以形成千年的贸易锁链枷住各国的手脚便是今日死局的最大推动力。公开信中掷地有声地把西征军当下的处境称作“报应不爽”,道理就在于此。 “我等现有一言,请诸位静听!我等异界村夫,原以为贵教身为本世先驱,来到此地,面对万万埃尔塔苍生,必有解决埃尔塔问题之高论,没想到竟做出如此粗鄙之事!此四条大罪分门罗列于此,请西征军中良心未泯之将士扪心自问,贵众所行之举,于天地可容?我等可容?埃尔塔人可容?” 巨大的电喇叭声又再次充斥加西亚城墙内的一方天地,打断了双月教会西征军将士们的回忆——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来自埃尔塔数千万平民百姓的缺席审判才刚刚开始。 而在电台广播网络的每个接受点前,此时也在把相同的内容播送给埃尔塔人。各大厂的公寓内,是数个工人家庭一齐围着一台收音机;门东市的各个音响灯杆面前,是行人的驻足收听;在门东市的之外的解放区,是全村半城围着广播站席地而坐…… “我军攻城略地之战兵,非尔等以许非分自愿所得之‘戡乱军’,也亦非如贵教总监军以财货收拢所得而来。同是埃尔塔人,缘何厚此薄彼?” 参军的埃尔塔军属们则是被集中在一起,在驻地军队的陪同下一齐收听广播。这个问题,或许在他们的心中和脸上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军心,和民心,其实根本就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就算军人当中有世代参军的家族,但占军人数量最多的义务兵和志愿兵(埃尔塔新军体系)或征召兵(埃尔塔帝国旧军体系),终究会在服役期满或是战事结束之后完成军民的反向转换。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民众所依赖的经济基础倘若摇摇欲坠,怎么指望民众拿起刀兵聚拢在将帅周围?此时还能保持狂热的,除却民族意识半觉醒的埃尔塔人之外,恐怕也就只有次次许诺开城大索三天的匪军了吧。 少顷沉默之后,上万列阵在安全区的埃尔塔陆军士兵突然在三桥镇外围发出能够震碎西征军将士军心的狂吼—— “我们是埃尔塔人民的利剑,当为埃尔塔的父老乡亲,为埃尔塔的荣耀与未来而战,驱逐消灭所有侵略者,不惜一切代价!” 不同于加西亚内所听到的异界人用“秘法”发出的巨响,压迫着空气传达而来的整齐宣言着实让三桥镇中蜷缩坚守的魔枪队士兵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对方军队的军心和战意一直保持着一支军队最为完美,同时也是柏丹和欧费蒙德里奇所希望达到的状态,他们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疑问差一点又打碎了柏丹的自信心…… “我埃尔塔数万可用之兵,从军中小兵至万人将首无不胸怀为国死身之心。今贵教西征军若有堕神相助,那又如何?我等今肩负埃尔塔千万大众之重托,自然当有千万大众血肉之身为后盾。贵教西征军若要诉诸武力解决,当有屠尽埃尔塔大陆上所有活人之觉悟,然尔等有心否?有力否?有胆否?今我军数万猛虎唯求一战,生可啮尔等之肉,死亦可成万民之愿,尔等若是有意求生,须得速速放下刀兵,尚有一线生机!” “说起来还不是劝降。”沉默之后的欧费蒙德里奇对着身旁的孕妇哂笑道。“不过就指望着这样就能让西征军,还有我招募来的勇士临阵倒戈,对方的主将也自知不可能吧?” 不同于欧费蒙德里奇一半真切夹杂一半强做镇定的气定神闲,娜伊奥的脸上早就没了多少喜色:“但是这样一来军心不免有所动摇,此消彼长之后我军只会更加孱弱。” “孱弱是孱弱,然而不至于弱到连依托三桥镇这个堡垒有利地形防御都做不到。”欧费蒙德里奇对自己手中的魔粉炸弹还是很有信心,然而此时他依旧是不免眉头一紧。“我比较奇怪的是,埃尔塔人既然已经控制了通向城南门的钥匙,为何不从防御相对薄弱的南门进发?偏要啃他们已经得知的硬骨头?” 三桥镇外,军乐猛地响起。伴随着军乐奏响的是柴油发动机启动的往复声和狂野的黑烟。五九式的履带抓在镇外的荒板土上,扬起惊天的沙尘。 “那是《密涅瓦河上的波浪》……”三桥镇建筑物掩体内的魔枪队士兵听出了熟悉的悠扬旋律,只不过昔日由风笛或口哨,三弦琴演绎的音符现在变成了爱乐乐团演奏的宏大旋律,让他们一时有些陌生。 “我们泛舟在密涅瓦河上, 静谧的波浪围绕我流淌。 河的那端是我的故乡, 河的这端是美丽的姑娘。 密涅瓦的南岸是渔歌唱晚, 北岸则是滚滚麦浪。” 到此为止的旋律和歌词都和原版基本相同,而开向三桥镇各矮墙突破口的五九也刚好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强盗沿着密涅瓦西上, 抢走了我心爱的姑娘, 侵占了我的家乡。 密涅瓦河,为何你还是清波碧浪?” 大小提琴共鸣出的哀怨旋律酝酿着怒火。 第九十六章 大势已去 “密涅瓦河,为何你还是清波碧浪?! 你哺育的子民,正在流浪四方……” 小提琴和吹奏乐器一齐拉出悠长而哀怨的尾音,那愤怒和血泪似乎已经被蛮力压制,磨碎而飘散在风中…… 然而,并没有! “狂风作,浪如矛,埃尔塔人民的血泪在流淌! 复仇的号角遍天响, 埃尔塔河变模样! 风卷着浪,要把强盗送去见海王! 送去见海王!” 雄壮的男声合唱和履带抓起的烟尘震得三桥镇内的另一种埃尔塔人心神不宁,胸腔中一颗心狂跳不止——然而他们在慌,慌的是不知道这颗心脏到底听名于谁,为谁而跳。 就连柏丹这个埃尔塔人也不住心慌——这异界人的攻心之术实在是来得莫名厉害! 锯短身管的五九式线膛炮齐声轰鸣,为大合唱点上了一个钢铁般的句号。 初速比原版慢将近三分之一的榴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草草修筑的矮土墙轰地炸开。烟尘散去之后,矮墙之后的魔枪队战士已经十不存一——尽管伤亡还不足十分之一,然而正在溃散的他们根本不想在要近距离接近五九式的位置戴上哪怕一秒。 “捷内兹,站住,站住!”临街房内,魔枪队的小队指挥官正在气急败坏地骂着溃散之后头也不回往后方狂奔的守墙士兵。“柏丹会杀了你们的!快回来!” 还有一部分胆大的士兵,径直举着双手就跑出了矮墙。或许现在能敢投降都算是胆大的行为吧。大部分的魔枪队士兵依旧在抱着侥幸心理准备抵抗——或者说,他们已经无法在这两者之间做出明确选择了。 十八辆浑身焊痕犹在,形如废土造物的五九式分散开来,其中一队三辆之中的领头车踩了一个急停,对着某栋看上去不起眼的二层木质小楼就是稳稳地一炮。 木板,人体器官,各种金属件伴随着榴弹在屋内的爆炸四散炸开。上一秒隔壁的士兵还在和他们互相打气,踌躇满志——现在隔壁的战友已经变成了碎屑。而木质小楼隔壁刚刚还在交谈的士兵立刻逃到一楼,这种还未见到敌人就已经尸首分离的惨状他们曾经经历过一次,说什么都不会想要重播的。 含笑赴死?大义凛然地感谢欧费蒙德里奇的再造之恩?还是义无反顾,热血长天地直扑敌营?不,这些都不会有。和第二次埃尔塔防御战中各型130加,122榴,152榴系出同门且诞生于同一个时代的五九式100mm短管线膛炮正在以理服人,尝试着改变埃尔塔落后战士们的战争观—— 想要战争?对,这就是战争。 战争不是小孩子热血沸腾的骑马把戏,更不是你来我往的绅士对决。传送门这端的杀戮手段早已发展到飞剑千里取人性命,谈笑之间一招一城夷为平地的标准,在魔枪队乃至西征军面前捡起上世纪五十年代乃至二战的武器和战争思想完全是出于成本低和威慑力大的考虑。然而落后的钢铁兵器和战术思想,依旧能把整个星球上现已知所有的势力吊起来花式教育——教育他们如果有下一次投胎的时候,一定要慎用武力,切切不要把本位面的大佐鹰派们当做学习对象。 五九式自在地在三桥镇的街道内突进。带有热像仪的榴弹发射器提前把榴弹打进躲藏着魔枪队士兵的窗口,伺机想要投掷I.E.D的魔枪队士兵往往根本没来得及挺身,甚至还没有接近窗户就被榴弹炸瘫在地,断腿缺手都已经算是轻伤。 摆放在街上的沙袋砖堆矮墙更是不足为惧。如果后面隐藏着魔枪队士兵,那么短管线膛炮会把开火暴露后的他们发射来的铅弹“以牙还牙,百倍奉还”。如果后面的士兵已经落荒而逃,那么五九式的推土铲将发扬城镇管理执法者的伟大精神——对一切违章搭盖,占道经营绝不手软,一律予以拆除处分! 在这样的精准攻击之下,柏丹手下的哀兵们想要维持住阵地都很为难。放弃了沿街阵地之后,西征军魔枪队只能龟缩到镇内不靠街的建筑物内,自然失去了对街面上移动火力点的威慑。 不带粘附效果的魔粉炸弹少有能精准砸到五九式的焊铁板外壳上的。就算有漏网之鱼,它们也沿着陡峭的斜角直接被重力束缚着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五九式的驾驶员猛一推杆,连炮塔都不必转——真男人永远不必回头看爆炸。 启动了定时装置的魔枪队士兵总是觉得这东西在手里爆炸一定死无全尸,它们对工匠制作的发条定时器又不放心,那怎么办?只好是启动之后立刻掷出——什么截短引信,抛高弹道,前埃尔塔军的勇士们会告诉你:我们敢把这东西带在身上就已经是堪称勇气十足了! 继沿街阵地的失守之后,埃尔塔陆军的步兵部队逐渐开入三桥镇。西征军士兵发现他们甚至在非沿街道路的房屋窗口中探出头都有可能被射杀——埃尔塔陆军步兵已经完全控制了双桥镇镇西的几处制高点建筑,无所事事的侦察兵们又一次在这里开始了训练章程。 眼看着特化改造的五九式带领着敌军步兵一道道突破己方的道路防线,无奈且绝望的魔枪队士兵们只得在柏丹的命令下迅速东撤,随后便炸飞了三座石桥——期间还把最后一个不及撤退的百人队全数留在了桥西,孤立无援的这支百人队只好缴械当了俘虏。 在这之后,三桥镇镇西就已经没有了成规模的抵抗。端着刺刀和五六半的埃尔塔陆军士兵清除了一切没有投降的残敌,不少可疑的建筑被直接一把火点燃——谁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破开可能有诡雷的大门。其实当步兵们把旗子插在三桥镇镇西钟楼上时,三桥镇的今日战斗就已经全部收尾了。 摄影师用三脚架不断地调整位置,把埃尔塔陆军第二步兵团某班和他们插上军旗的钟楼,还有他们背后加西亚那个若隐若现的城堡努力地框在一张相片之中。这张照片明天将会登报,继续为西埃尔塔带来绝佳的话题。 又是广播,又是军歌,门东市的市民在傍晚之前就收到了三桥镇镇西已经收复的喜讯。攻打加西亚城期间门东市除却服务和关键行业外全体公休,首都夺还战俨然变成了西埃尔塔全民的“暂定国庆”。 谁会取得胜利,在西埃尔塔见识过人们精神面貌的正常人都会对比之后给出肯定的答案。就算现在军旗还未插在加西亚皇宫城堡顶端,就算西征军现在还实际控制着埃尔塔的半壁江山,就算埃尔塔除却多尼瓦皇帝之外还有五个成规模的分封势力,这一切都阻挡不了大势向某一方倾斜。 当夜的加西亚城内,则是一片愁云惨雾。 异界人的飞行器在三桥镇外举办音乐节的同时,又一次不出意外地洒下了万万张的传单,一直到三桥镇败况传来的时候都没能收拾完。 三桥镇一破,加西亚城就真的是确切地被两面夹围。城内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从掌灯开始大多数的平民就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向西逃窜。而其中更有一大部分是西征军士兵和将官伪装成的“平民”。已经被识破和抓捕的被吊在城门示众,侥幸凭着夜色逃过一劫的则庆幸自己已经离开了必死之地。 与已经炸开了锅的中下层军官欧费蒙德里奇对这两件事都不太上心——三桥镇镇西本来就不是防卫重点,重点在于他寄予众望的魔枪队居然在敌人的钢铁堡垒面前就几近溃散,并不是他的士兵太弱,而是敌人太强。 艾连娜就此往北方归去,那也就是了却了一桩心结。至于娜伊奥,怎么的也能把她送往东行出海的船上吧?明知道接近必败却还坚持跟着自己西行,也是辛苦怀有身孕的她了。 恍惚之间,房间的门被推开。正恰好是娜伊奥麾下荆棘战团的几位女魔法师。 “请欧费蒙德里奇大人收回成命,我们并不敢也不忍心对娜伊奥大人下手。” “……说得我好像要弑妻一样。”欧费蒙德里奇露出了苦笑。“明日开始加西亚会如何,西征军会如何,已经全然超越了我的考虑范围,现如今我是不能想也不敢想。令我繁花当中牵挂的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已经鱼归大海,安全无虞。而另一个,我就只好拜托你们了。” 娜伊奥麾下的女将们面面相觑。这是该听上司的呢,还是该听上司他老婆的呢? “船只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也可尽数脱离这里。去到山云国还是哪里都可以,忘掉你们的武力和魔法,忘掉你们身为双月教会之盾与剑的荣耀和光辉,这个世界的天翻地覆已经开始,我怕是连神座上的大人们都不能让它恢复原样。好了,去办吧。” 欧费蒙德里奇说尽肺腑之言,目送女将们低头从命远去之后便瘫软在了椅子上。 第九十七章 恶魔契约 “直接架设浮桥的可能性呢?” “微乎其微。”蹲在地上的工兵捏起一块碎裂的石片,猛地丢进了漆黑河面上的探照灯光柱里。他猛地站起来,掏出了手机划出一张图片——上面照的是一辆浮渡舟艇。 “要是这东西今晚能出现在这里,那么连五九式都可以运抵对岸了。” 三桥镇镇西易手当晚,发电机和探照灯即告安装完毕。雪亮的灯柱扫描着对岸的堤坝与房屋,街道与巷落,照亮了每一个细节——同时也吹暗了西征军中那股想要夜袭对岸的鬼火。 只可惜艺术品般的三条石桥被魔粉炸弹直接拧成了麻花。这一点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逃跑的魔枪队甚至连成规模成编制的友军都来不及撤出就玩了一把坚壁清野,虽说丢掉了一支生力军,但是得以迟滞埃尔塔陆军大部主力的结果也让欧费蒙德里奇稍稍安心。 “那结论就是,依旧以冲锋舟和河川突击艇作为运输主力?”站着的参谋军官微微有些不太开心,没想到带领着一个步兵团想要一日克尽全功的他居然被一条说不上宽的支流河道挡住了去路。 “现有器材根本无法打造浮桥,我记得你的步兵团也是没有武装泅渡科目的吧?别犹豫了,你现在可没得选。” 埃尔塔陆军今晚的夜袭计划也因为运输能力不足而被迫取消。三条断桥的两端,除却看上去最为异常的探照灯和一边时断时续的号子之外,只剩下了蝉鸣……一点也不像是战场。 在三桥镇两端俱在的时候,魔枪队的汉子们还会跳进支流里把一身臭汗漂洗干净。现在那三条石桥已经不复存在,支流也从稳妥的天地浴室变成了战场。白天迈开了腿逃命的魔枪队汉子们只剩下了汗阴干之后的盐星相伴,今晚注定是难以入眠了。 “你说,西面那群魔鬼会不会晚上摸过来?” “我不清楚……” 就算身上不粘,魔枪队乃至西征军里也到处都是这样的对话。一周前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地带走了两个可怜的士兵,谁敢保证今晚他们不会再出现?用什么保证?夜晚对于西征军来说是恐怖的天幕,而对于那群魔鬼来说反而是最好的伪装! 几匹战马飞也似地绕进了小山谷里的弯道。骑手们经过一天的飞奔,都已经疲惫不堪——没有人发现半山腰上有人影一动,惊动了几片碎叶。 不过几分钟,马队就被整齐划一的蛇腹铁丝网拦住了去路。 “山贼么?”艾连娜轻轻咬紧了牙关。“给他们几个钱,让他们滚蛋。不要动手。” “那边的几个兄弟,请报上自家名号!”领头的魔枪队骑手高呼一声,埃尔塔大陆上现今干这行的十有八九都是原来的东西军残余,说不定还能攀上点关系——再不济也得认着点受难兄弟情分,拿钱让路不会太过刁难。 骑手一边高呼,一边把火把举高。一片漆黑之中,他只能看出对面的拦路者一身黑盔黑甲,手上拿着的家伙不甚真切——从姿势来看,是斧头?是锤?还是…… 魔枪队骑手全身恶寒。那个手臂屈伸的角度,是枪?魔粉枪?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希望艾连娜女士能和我们谈一谈。”蛇腹铁丝网后的一位黑衣人往前一步,露出了黑盔黑甲的细节。 不同于埃尔塔任何一款已知的战衣,盔甲——不,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这类款式。艾连娜在面罩下已经确定了这就是异界的来客。至于是谁?这声音如果没有错的话,他的身份也已经昭然若揭了。 “我们只是北方领主麾下的信使,这里可没有什么艾连娜——”急着说话的人面前挥过一只手,那正是摇着手掌慢慢驱马前进的艾连娜。见此情形,魔枪队的骑手瞬间如泄气一般闭上了嘴。 “艾连娜么?我就是。”马上的女骑手披下兜帽,露出了一头雪白的齐整短发。“贵军在这里精准设伏拦下我,不至于是取我性命吧?” “并不是。”法兰克自信地笑了。面前女骑手的语气,分明代表她认出了这是熟人的声音。“没有动上刀戈真是太好了,艾连娜小姐。” 埃尔塔密使之一,法兰克。艾连娜看着面前摘下头罩的黑衣人,轻轻地笑了出来。事到如今异界人还想见她和她背后的那个男人,就证明自己最爱的男人还有活路——而且肯定不是敲石头。 换言之,异界人认为欧费蒙德里奇还有利用价值;亦或是他们觉得欧费蒙德里奇是个人才——理智的人一定会认为是前者,而艾连娜的自觉在她大脑飞快运行的时候还不住地提醒她,欧费蒙德里奇的情况说不定是后者。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去搏一搏。 不搏又能如何呢?黑盔黑甲的异界人军队神出鬼没地摸上她的马队,还精准地知道上面是谁,想必已经是志在必得了吧?艾连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她总算是能理解到欧费蒙德里奇所说的“异界人步步绝棋”的含义了。就算是他们做着让对方有 “那么,哪里可以谈呢?” 谭石坚一挥手,两个突击队员就把蛇腹铁丝网上拉开一条通道。艾连娜气定神闲地走过网口,后面想要跟上的随从却对上了明晃晃的突击步枪与刺刀。 “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对她采取不利的。”谭石坚的埃尔塔语讲得有些生疏,不过还是能清楚表达出想要表达的含义。“要采取不利的话,我们何必在这里才动手?就你们那睡眼惺忪的戒备,在你们进山之前我们就可以把你们尽数截杀,到时候想要活的还是想要死的不都可以么?” 艾连娜的随从可都是欧费蒙德里奇的得力干将,听了挺胸叠肚作自得状的谭石坚戳破痛处,一时间竟然有些愤懑,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你们啊,不要给我和欧菲添麻烦哦~”两方气氛微妙之间,艾连娜的声音遥遥自黑暗之中传来,恰到好处地浇灭了隔着铁丝网两侧燃起来的火苗。 “法兰克先生,我想知道你们在这里等多久了?”几人左拐右拐,上坡下坡不过几步,居然绕出了一个新天地——数个帐篷立在林间空地上,一看就是多日经营。 “我觉得你应该更感兴趣为什么我们能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才对吧?”法兰克脸上的礼节性微笑在篝火的映照下,变得有些诡异。 “你们在我义父的关系网内收买了眼线呗。”艾连娜抱着胸——这是潜意识的防御动作,可嘴上还是挂满了不屑。“欧菲的周围应该是没有问题,要不然你们也不用亲自千里迢迢到希尔齐才是。” “嗯,说得没错,艾连娜女士。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五天,本以为你们会更晚到达的。没想到你们居然是星夜前行,看来真是急啊。” 法兰克脸色一凛,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随即跟上前言继续道:“今天帝都加西亚的最后一层外层防御已经被突破了,你可以慢慢看一看。” 艾连娜接过那几张照片,扫视了几眼之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上面确实就是她去过的三桥镇,远处的城堡也无疑就是她和欧费蒙德里奇居住了有数个月之久的所在。 “然后呢?”艾连娜把照片递还法兰克,随即开始探问对方的要求。 “你的欧费蒙德里奇,还有他的怀孕妻子已经时日不多了。”法兰克指着帐篷外的折叠马扎和桌子,示意对方坐下谈。“如果按照我军现在对待战俘和高等将领的规矩,你是明白他的下场的吧?” 艾连娜回以沉默。 “你们也别想着靠你的义父能够保全哪怕一丁点儿双月教会势力。埃尔塔人现在个个义愤填膺,包括我在内,是不允许哪怕一个双月教会的余孽在国内继续苟且得免,不过你的欧费蒙德里奇在戡乱军合作上有过些许功勋,而且……” “而且什么?”艾连娜再也沉默不住了。 “而且,我的上司对你的爱人非常有兴趣,如果他肯加入我们的话,我们不是不可以不计前嫌。” 这近乎于赤果果的拉拢了。 然而艾连娜低头思考了许久,才顾左右而言他:“欧菲他说过一句话。要想打败像你们这样的敌人,必须要先用你们的方法去思考问题。告诉我,在你们眼里,双月教会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已经是和你们一样的存在了吗?”。 “您了解得可真多,艾连娜。”法兰克由衷地笑了起来。“他确实知道了如何正确提高西征军的战斗力,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艾连娜你不可能不知道吧?他这样的人杰是为腐朽的双月教会所不容的,不是吗?”。 艾连娜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是的,借埃尔塔人的手除却魔法师的事情用的是“可能会妨碍贸易”的借口,那特意透露空舰的威胁呢?这又算什么?异界人的脑子只要没坏,迟早是会明白的啊。 第九十八章 威风堂堂 “看来你们已经把西征军,甚至双月教会的内情摸得一清二楚了?” “当然,进入埃尔塔大陆上的任何一股势力我们都有知晓其所有情况的义务和责任,这对于未来的管理者来说完全是分内之事。”法兰克毫不示弱——自己背后的情报部门在攻守两面都大有建树,这点根本不涉及具体内容的空话拿出来吓人倒是再好用不过。 一阵风吹过,营地内灯光依旧纹丝不动。这还是艾连娜第一次得以见识异界人的神奇灯具。火光困在密不透风的玻璃圆球罩子里,难道不会熄灭么? “好吧,我会尽力代为传达。”观望灯火之间,艾连娜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可以了吧?欧菲的话,我觉得他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不不,我们想要争取的男人有两个。”法兰克摇了摇手指,“其一是你的爱人,其二是你的义父。怎么样?不然你觉得我们为何要争取一个女流之辈?恰恰是因为你正好站在了决定千万埃尔塔人未来的十字路口上。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责任感充满了全身?” “那是你们的‘责任’,与我的义父无关。先皇赐予我义父的权力和赐予多尼瓦皇帝的一样平等,任何人都不能将它剥夺。”艾连娜的声音突然变得生硬起来。 “多尼瓦陛下已经决定放弃帝权,空有帝名。至于谁来行使这个权力,埃尔塔统一之后这个国家将交给人民选择的管理者以数年为一期管辖,埃尔塔之国名与权力将属于全体埃尔塔人民。此等义举,你的义父彼内留斯能否做到?至此之后,万民之国绝非一人所有,多尼瓦陛下以此为前提要求彼内留斯等人放弃诸侯割据,又有何不妥?” 法兰克正气凛然,金口顿开力万钧,强大的气场压得艾连娜一时间连辩解都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汇。 “那如果义父他不答应,你们就会去用武力达成你们的既定目标么?” “当然。你要知道,即使是你义父拥有的是万里雪飘的极北之地,也是由人维持的。让每个人能够真正成为人的我们好,还是坚持着孤芳自赏不愿意走出冰封之地,要求属民为他无私奉献的领主更好,想必人们就算能一时看不见,也不至于一辈子看不见,对吧?” “让我想想……”艾连娜毕竟还是在这方面比不上有见识的对方,“你们准备许给欧菲一张上你们贼船的船票,顺带保他的性命。然后呢?你们该不会真打算给败军之将和无罪的诸侯一样的小鞋穿?” “我只是传达来自我这边的忠告。彼内留斯这边我们早就开始与之接触,如果老顽固既听不进我们的忠告,更不把你这个养女当回事,那我们会不妨用点手段让他清楚什么是人民的力量。” 艾连娜听得毛骨悚然。“人民的力量”她和欧费蒙德里奇还没有真正见识过,也不想去见识。 “但如果他愿意从他手里那块冰天雪地上放手,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是最起码的赠礼。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彼内留斯身为谋略见长夏尔斯的兄弟,应该不至于选错方向嘛。” 头顶上的飘云逐渐散去,现出了漫天的星斗和明媚的月色。 马队沿着来时的路线掉头南返,带走一片烟尘。艾连娜毫无悬念地决定立即回城劝说欧费蒙德里奇,原因无他——“坚固的”埃尔塔旧帝都加西亚已经时日无多。 事实也确实如此。前半夜连带后半夜的前半部分,驻守在三桥镇镇西的埃尔塔陆军压根就没想让对岸的魔枪队睡个好觉。从营地吹响熄灯号开始,多余的电力全部供应给了效果拔群的定向电喇叭。 播放的内容也不再是什么致哪位不开窍的人物一封信,而是确确实实的流行歌曲。又恰逢值守的哨兵全部换成了寂寞得找不到目标可以开展射击大比武的转业PLA,一时间河上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中文英文日文流行音乐交相辉映还不算完。隔着一个城不怕吵到战友的哨兵们卯足了力气无处释放,就直接释放在了话筒上。 听众就算听不懂歌词,也能知道对面的歌手是在疯狂地跑调。人判断乐理的和谐与否这一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而可怜的魔枪队战士们不仅要忍受着定向定距的高分贝噪音,还要沮丧地发现他们要承受的不单是噪音,还是有很大几率导致精神分裂的精神污染。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哨兵恶意满满的把音频转接线连上自己的多媒体设备,径直放起了鬼畜全明星。 柏丹就是受害者之一。身为前线指挥官的他绝无临阵脱逃的道理——更何况敌人根本没有来,传来的只有忽而形如天乐,忽而能把他的精神一撕两半的“音乐”。 “如果异界人每天都在听这些歌,打死我都不想活着落到他们手里。”刚用两个鹅绒枕头捂着头强行被灌输完一首新日暮里合集的柏丹捂着胸口从床上起身。这音乐不止让他听得耳朵痛,那些着了魔不断重复的乐曲让他听了不住头痛——现在一群大汉销魂的叫声听的他愈加心塞,无论站着坐着躺着都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传来莫名的恐惧。 柏丹一手拖来床头柜上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将近十一点。如果要整晚整晚都这样吵下去,难道对面的士兵不用睡觉么?不,他们可以撤到三桥镇外高枕无忧,自己可是一步都不能撤啊。 这样下去,自己尚且如此,那些士兵更不要说有几个能够睡着……一宿没睡能有多少战斗力?别人不清楚,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这样还打个屁。”柏丹直起身子,擦了擦背上的黏汗。夏天自己本来就睡得不安生,枕戈待旦不算还要面对这样奇招遍出的敌人,这样他可是真的睡不着了。想必这张战争的结果,自己已经是很清楚了吧? 乐器敲击声,看来又是另一次冲击的前奏了吧。柏丹麻木地呆坐在床上,既然捂着耳朵也被迫听得清楚分明,自己还不如直接坐着来得轻松些。 响起的是女声——不对!柏丹吃惊得张大嘴,从空气中一阵阵袭来的是女人的欢愉声!尽管只有几声,再迟钝的魔枪队士兵也被从睡梦当中一脚踢回现实的怀抱。 而对岸,连在所有电喇叭上的,某位哨兵长官自用的手机上清楚地写着一小行字——《威风堂堂》。 在埃尔塔大陆上,从没有人尝试这么狂野的情爱题材歌曲。双月教会提倡大家控制本性不说,就算是贵族的靡靡之音也只是突出女性的柔软。上一次埃尔塔大陆上有人以本性的声音不做任何掩饰引吭高歌,是什么时候呢?几万?几十万年?几百万年前?没人知道——埃尔塔大陆没有考古学和历史学家,只有土夫子和御用文人。 一曲威风堂堂,勾得西征军的单身汉们“一阵春风忽然起”,个个都有些按耐不住。哪个还顾得上明日将要有一场恶战?当年在旧埃尔塔军中根深蒂固的“及时行乐”种子又开始鼓动着他们忘却未来的烦恼。 紧接着《威风堂堂》,妥妥的就是《虎视眈眈》。尽管表象未有前者一般露骨,然而多谢前一首歌打足铺垫,杀伤力根本不逊前者——在魔枪队当中,已经有不少精壮汉子忘我地火烧眉毛,掏出宝贝开始往复运动。 “该是时候了哦。”哨兵长官一阵狂笑,在笑弯了腰的战友们面前故作庄重地走进临时值班室,伸出了左手对准屏幕就是一划。“对不起,切歌。” 估计传送门对面的所有人——特指男性——都会有裤子脱到小腿,车上的老司机探出窗户对你招手请你上车的同时某位家长打开房门结果没赶上车的经历吧?更有甚者已经是在车上飘过了榛名山五连续发夹弯,从四级战列舰妙义飘到航母赤城飘过三傻榛名湖一路飘到勒芒开始绝顶大奖赛的同时惨遭开门翻车…… 没错,这一群来自异界的司机乘客双修团这一次就是要让载满了萌新的豪华大巴直接翻在密涅瓦河里——反正本来就是要用上虚虚实实之法,这只不过是渗透了无数老司机之恶意的一招罢了。 虎视眈眈放到一半便惨遭腰斩,哨兵长官手指划到屏幕边缘便也开始一起狂笑。再抬头一看手机屏幕,正是喜闻乐见的冲锋号。 冲锋号的威力,西征军已经领教多次。这一埃尔塔战士的狂热阀也正是能让他们的敌人遍体胆寒,做好被肆意虐杀的闹铃。 脑中也开始放起烟花,手倒是还没有开始动作的柏丹当然反应得也是最快。他立刻直起身来,扛起床边的钢枪——然而本该守在门外的卫兵依旧没有动作。 “异界人的这一招来得真是阴险,要是俺也跟着放纵自己,现在还直得起身子来吗?”。柏丹一边在心里暗骂异界人的阴险无耻,一边踢开了房门。 第九十九章 虚实真假 果不其然,门外的两个卫兵正匆忙地提着裤子。这可不是有武装带或者穿扣皮带的两管裤,更不是带了魔术贴或是橡胶松紧带的高端货色——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面粉袋子戳破了两个眼儿,穿着极为不便。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柏丹不满地摇手痛骂。“异界人都已经吹上了号,一首荒诞之音就让你们连步子都迈不稳了?” 卫兵脸上也是面如土色。谁想出来的这缺德办法?提不上裤子不算,自己左腿右边右腿左边的那玩意儿现在可是万古未见地萎靡不振,自己打小时候见着这位小伙伴也没有这么小,没有这么软。啊,小伙伴你怎么了?快起来装B啊小伙伴…… 小伙伴尚且如此,本体也好不到哪去。两个卫兵赶忙边走边系上裤带绳,渗出黏汗的双手也在不住发抖。在走廊之外,无数跟他们一样的士兵赶忙把同样发抖的手从小伙伴上挪开,擦衣端枪准备好应对不知道会从哪里出现的敌军。 冲锋号循环播放了三次,河对岸的全体魔枪队士兵也手端钢枪听了三次,河这边的几位哨兵更是全程大笑,几近笑死在街上三次。 冲锋号最后一声号响尘埃落定,河两岸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对,没有冲锋舟,也没有架桥车,更没有舟桥和剪刀桥,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官兵趴在工事后面紧张地睁大眼睛盯着河面起码五分钟,依旧盯不出个子丑寅卯。 “长官,我们……是不是被异界人耍了?” “应该是。”柏丹真的是被异界人恼得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他听过吹号佯攻的案例,可是没见过连士兵都不用出营呆在营房里睡大觉就能用号声把敌人吓得全都成了萎员长的案例啊。“这下好了,我也要名垂青史了么?” “名垂青史?”旁边的卫兵听得不太真切。“柏丹大人完成了什么壮举么?” 一瞬间柏丹的脸都绿了。 “特喵的,全军同一时间不睡觉被人逼到脱裤子解决生理需求然后又被摆了一道,我不名垂青史,谁名垂青史?谁还能比异界人更无耻想到这种招数?我当真是O了仙人球了!” “好吧好吧,柏丹大人您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卫兵与柏丹一同伏在地上,话却说得不似柏丹那么中气十足——大抵是刚刚被吓得萎了的缘故。 “行了行了,不需要你们安慰我。”柏丹双手一撑从沙袋后的工事里起身,“异界人没来,我们还是赶紧去睡觉吧。再不睡,明天可真的不好受了。” 如此一惊一乍,魔枪队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疲劳到了极点。柏丹最害怕的是什么?是异界人放上一晚上的大合唱——不管是来自河北省,还是红衣掏粪,还是威风堂堂,就算是雪绒花或是渔舟唱晚也好,行行好,不要再扰人清梦了吧? 少顷,柏丹就在担心异界人为了胜利彻底没有良心和希望异界人和西埃尔塔军还有些良心的挣扎中沉沉睡去。其他的魔枪队士兵有的才刚刚泄过一次滔天浊浪,比他还更早发出惊雷般的鼾声。 此时是深夜十二点刚过。 然而两点未到,凌厉的冲锋号再次响彻河的两岸。 柏丹隐隐约约听到有能让他浑身冷战的调子在灵魂深处响起……嗯?感觉有些熟悉?柏丹在梦中摸索着声调的索引。不出几秒他便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之中,猛地从床上支起身子扛了枪夹了皮盔便又踢开房门。 “怎么回事?”带了几分睡醒气的柏丹要比刚刚更加不爽。“异界人有打过来的迹象么?” 卫兵也是睡眼惺忪-——整个魔枪队当中有不少人还是被同伴们叫起来的。柏丹左手边的士兵赶忙比划着说道: “有几艘小船没有桨没有帆就在河面上飞驰,还不住地往这边靠,我们不敢怠慢特来禀告您。” “异界人这一招很厉害啊?把我们都当马戏团的猴子了吗?”。柏丹特意用着反问的语气,除此之外再没有说一个字,径直带着人上了顶楼的瞭望台。 三遍冲锋号后,河川突击艇和冲锋舟仅仅是装模作样地在冲滩之前急转舵打了几个来回——还特意用探照灯尾随描绘轨迹,生怕魔枪队的瞭望者们看不清,也堪称是用心良苦。 “异界人这是在玩我?”柏丹看着黑暗之中一样是通体漆黑的怪船,依旧是不敢放松警惕。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异界人一定是在找寻他放松警惕的时刻,伺机给他来个致命一击吧? 柏丹在此时还是清醒的。依旧困倦的他目送河川突击艇开出支流河段之后才敢上床断点续睡——然而冲锋号又一次准时地在两点四十五分响起,无奈的柏丹只好继续上演被当做猴耍的戏码。 之后又是三点二十五分,三点五十分,到了四点半的冲锋号响时,柏丹已经无力也无心再爬起床来。他的潜意识正在对他的表意识苦口婆心地劝告:异界人这一次又是来放黑屁的,信了你就输啦。 柏丹的表意识,或是说意志力终于没有战胜疲惫。“异界人的兵上到河岸上来再来与我报告!”他就直接在迷糊之间下达了指令。就算他没有泄阳,他也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累,还包括心塞。异界人根本就没打算来和他们堂堂对决,从一开始就像是在玩玩具的小孩一般,不把他们当对手看。 真正的疲惫袭来时,无论是饥饿还是欲望都无法让睡意一点点腐蚀全身,把清醒的意识拖进无底的深渊。柏丹和大多数的魔枪队官兵一样,这一次撞上了枕头就犹如死人一般沉睡。 四点五十分前后,冲锋号再一次响起。伴随着冲锋号响起前进的还有各类冲锋舟和河川突击艇。 着急的值班士兵少数去禀告他们的长官,大部分依旧蹲在掩体后面观望。果不其然,被吵醒的长官带领着他们的士兵和依旧留在掩体后面的瞭望者看到了这些船艇一个人都不曾放下,从容地退去的景象——称职的士兵为此挨了不少大耳光子,并被警告直到埃尔塔的船艇放下士兵之前他们都不准来扰人清梦。 仅仅二十分钟后,冲锋号再度响起。前线的不少瞭望者此时已经在掩体后开始小睡——现在距离夏末的日出不过半小时上下,而恰恰就是这最后一班岗出了漏子。 冲锋舟,硬壳充气艇,河川突击艇像之前的每一次“演练”一样顺利地靠近河岸,这一次它们并没有在冲锋号后退去——相反的,盖着黑布或是伪装网的船舱当中猛地冒出许多士兵,闪光和爆震弹从充当攻击支点的河川突击艇和士兵手里飞向堤岸,就连河对岸的探照灯也协助着士兵窥视堤岸上的每一个细节。 本该在河川突击艇进入视线之时就进入堤岸,往下投掷炸弹或是与冲上堤岸的敌军进行白刃战的魔枪队士兵根本得不到预警时间——堤岸上的掩体之内只有那些不敢也不能报告上级的瞭望兵。而埃尔塔陆军士兵端着钢枪出现在堤岸上的时候,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还正在狂奔与报告上级的路上…… “还想跟我们玩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昨晚还蹬着腿不满于没有突击舟桥部队的参谋军官满意地抚摸帽檐,看着他手下的猛士一个个登上堤岸。“两千年之前的老祖宗露上几手,就够我们玩死你丫挺的。” 柏丹听到冲锋号之后,只是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便转头继续呼呼大睡——而他发觉到事情不对是在听到了连续的枪声和榴弹炸响声之后。 “太迟了……”柏丹的冷汗流得满背都是,拿枪都拿得不甚稳当。“你们!为何没有提前报告?!” “是柏丹大人要我们这么做的……”两个卫兵一脸委屈,和他们的小伙伴一样耷拉着头。 柏丹的脸这一次由绿转紫又涨得通红,犹如打碎了个调料铺五色杂陈。 被下属把话和气一并噎了回去的魔枪队指挥官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整个人从头到脚瞬间通明起来。 “等打完再来收拾你们!”柏丹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地朝着大门走去,也不再管身后两个小伙伴和头一样斜向下四十五度角的卫兵。 三桥镇镇东的堤岸上,人数和火力都远远不占优势的魔枪队丢下数十具尸体就让埃尔塔陆军牢牢控制了落脚之地。埃尔塔陆军的士兵们靠着曲射火力支援很快就肃清了沿街的据点和房屋,总共付出了三人阵亡、十八人轻伤、六人重伤昏迷,立刻后送的代价。 在缺乏重曲射火力和装甲车辆支持的前提下,整个加西亚战役当中最为血腥的一幕即将在黎明的辉光之下拉开帷幕。刺刀见血,逐屋争夺,已经觉醒了的埃尔塔人即将用更为坚硬的意志和组织度告诉他们的同胞和对手—— 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第一百章 冰冷的钢,热烈的血 “班长!” 列兵惊恐地看着从巷角大意探出身子去的班长同时身中数发铅弹攒射倒在地上。血液从他的伤口里慢慢淌出,带走了这个战士的生命和意识。 副班长经历过PLA教官的直接教育,战术意识和意志力都要比他的下属来得娴熟坚毅。下一秒,他手中拉开引信的手雷被他从墙角后狠狠掷出。 “战友们,为班长报仇!杀啊!”与手雷落地的爆炸响声重合的,是副班长声嘶力竭来自肺叶深处的本能嚎叫。 列兵的视觉神经传达着地上的鲜血,听觉神经传达着耳边的战吼和拐角后的爆炸。炒豆般的枪声还在远处响起,列兵突然感受到了无尽的力量—— 手中的步枪比以往握得更紧,踏上土路的脚步也比以往更加坚毅。湿润的眼角让他的眼界急剧缩小,街面上的景色尽数变成黑白——依旧留存在彩色范围内的只余下街对面惊恐万分的敌人。 从加西亚逃到西埃尔塔的自己,总是在逃避。逃避加西亚的战乱,逃避直属地区西部的荒灾,从被异界人招募而保护,再到加入军队“寻求更好伙食”之后被班长保护。 班长的死,让列兵看到了懦弱的自己是如何辜负所爱的——同时也是爱自己的人。他多么希望倒在那里的是形单影只举目无亲的自己,而不是有妻儿在家里翘首盼归的班长。 把一个闪出墙角正在举枪的魔枪队士兵稳稳地套进准星,列兵正在复仇当中寻找安心的方法:能多为班长带走几个西征军的走狗,自己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死得其所,不会愧对先下去的班长了……吧? 在宽能够刚好过一辆马车的小巷内,失去班长的步兵班直接亮出锋芒,和几倍于己方的敌人面对面交锋。 手雷首先削减了工事后的大部分兵力,也重创了工事本身。接着一个步兵班分散开来在小巷内连续射击,五六半的连续射击能力彻底压倒了对面的敌军。 “上——刺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匪徒!”副班长,现在是代理班长的高呼一点都不比他的前任逊色。在这个天空只有一线的小巷内,他的吼声便是惊雷,他麾下的步兵整齐划一的刺刀便是林立的闪电。 列兵打光了五六半里的弹药,就已经机械式的双手端枪直奔敌阵,跨过不高的沙包砖堆。下一秒,一个刚刚被打中胳膊,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魔枪队士兵用凄苦的眼光看着来人直接把刺刀捅进了他的肚子里,又是一转——剧烈得超过阈值的疼痛使他觉得天旋地转,头一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副班长并不是端着五六半的刺刀。班长的遗体还在墙角,但是他身上的武器已经被先行收容。副班长的背后就已经背着两把五六半,手上还拿着两把指挥员所特有的黑星手枪。他也跟着一马当先的列兵突破矮墙,抬手就给了另外一个还在动弹的魔枪队士兵两发痛快弹。 小巷的十字路口另外三个方向。被刚刚的火力压制得不敢停留的魔枪队士兵赶忙卧倒在掩体的反方向,抽动着通条把铅弹和魔粉捅进枪膛里。 “这些泥腿子,被异界人搞疯了?”一个久经战阵的前埃尔塔军老兵左手颤抖地从枪膛当中抽出通条,随即把这东西丢在一边,换上管状铳剑旋在了枪口。“投降的罗兰泽比西他们几个都被戳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们?” “临死之前起码要带上一个泥腿子陪我上路。”另外一个趴着装填弹药,脸上还插着弹片的老兵邪笑着,“还得是挑个清秀点的,我没带走个漂亮女人,好歹也得带个差不多的货色来让我捅一捅屁股眼儿不是?” “屁股眼儿?我还想带异界的女人上路呢。当初她们在王宫里头一字排开任人挑选的时候,我还是米加兰蒂的家臣……” “你祖上曾经阔过,我们都知道的。但是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在现在回忆得太多,若拉。你现在已经不是米加兰蒂那个胖子的家臣,你已经要被狗腿子干掉了,你能明白嘛?” “这我明白,不过我实在是弄不明白的是,异界人为什么要让泥腿子翻了埃尔塔的天?他们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们能翻天?” 简短的谈话之前,十数个魔枪队官兵完成了最后的装填。而眼前那些端着钢枪正在肃清对面街道掩体的埃尔塔陆军步兵则刚好地大部分背对着他们。 “老伙计,这真是时候。”领头的魔枪队军官已经恢复了兵痞的本色,舔着嘴唇双眼放光。“数到三,兄弟们,咱们背入式射他一个底朝天!” 列兵在每个路口的肃清当中都是一马当先,表现极为神勇——只不过整个步兵班的血性都在班长的鲜血当中被唤醒,他的表现实在也是情理之中。 忽然之间,列兵的背后只传来了一声枪响。不同于五六半击发的清脆声,那是魔粉枪所特有的,尤其夸张的响声。 再眨眼,列兵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暖流。用手去摸的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擦伤留下的血。 但列兵已经看到了,他所在的步兵班还活着没有立刻倒下的战友已经剩下不到一半。背着两把步枪的副班长刚好走在最后,可怜的他带着不甘的神情背中数发弹直接倒下来——列兵看懂了,他那眼神里分明写着: “不要害怕!为我们报仇!不能失陷武器,战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人!” 近在咫尺的密涅瓦河好似正如歌中所唱,爆发出蕴含在河床深处的万丈怒涛,集中在列兵一人身上。他屏住呼吸,朝着冲过来离全队最近的第一个匪徒扣下了扳机。 “去死吧,狗亲妈养的粗屎!给爷爷滚化粪池里!” 刚刚还高喊着捅烂埃尔塔陆军屁股眼儿的魔枪队士兵立刻额头中弹,应声倒地。然而在他之后,数十人依旧挥舞着手里套了铳剑的家伙忘我地前进——仿佛打败了面前的这几个伤兵就能够改变他们必死的命运一般。 一个完好的步兵班,现在只剩下三个能够站起来扛枪战斗的。而地上的一人腿中数弹,身体也中弹躺在血泊当中仍不忘举枪瞄准,另一人捂着伤口单手握枪朝天开枪助威。用五六半的子弹看来是根本无法解决问题了。 然而列兵根本不在乎这个。后三发他也放弃了精细瞄准,仅仅是稳住了枪身大致对准某个人多的方向就扣动了扳机。 三人的脸上都没有惧色,这个步兵班已经接近完成了任务——他们肃清了这个十字路口,消灭了上百人,他们无愧于埃尔塔陆军钢铁之师的名号!面对着蜂拥而来的敌军,他们的眼里只剩下了豪迈和战意。 “来吧,腐朽的兔崽子们。”列兵空扣了一下扳机,脸色变得更加狰狞。“来让爷爷看看,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到底能有多大能耐不是想要爷爷的命么?那就来拿啊!战友们,上刺刀!” 近至十几米的两方都没有机会再次装填,力求一击得胜的魔枪队一方更是没有在后面留下几个士兵继续装填弹药射击——他们中的大部分对自己的精准度都没有抱以太大的信心。 3V20+,这是一场必死的战斗。 列兵用一个拨枪杆的动作别开了径直朝他而来的铳剑,随即甩手就把五六半往外推了一臂左右,刺刀不偏不倚正中对手心窝。不敢恋战的他收拢长枪,后退几步与剩余二人肩并肩背靠背转成了一个圆形。 闪转腾挪之间,他看见了倒下的副班长周围还有几个匪徒在不断地搜寻这位“指挥官”的遗物。然而他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了卧在副班长旁,一个看起来本应该是死了的战士的手正在动。 被打断了的中指和食指旁,那位战友的无名指正在拉着一个环。 那是一颗手雷。插销从战士的手中离脱,他的手随即和绿色的雷体一起重重地摔到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五秒之后,这颗手雷猛地在地面上炸开,背着两杆五六半,手上握着黑星的魔枪队军官和他的战利品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趁着对垒敌军被爆炸吸引时短暂的迟疑,列兵和另外两个战友猛地冲了上去。没有言语,也没有手势,一切全靠血性和自觉指引。 “为了埃尔塔!为了人民!为战友们报仇!冲啊!”列兵端着五六半,三步并作两步就剖开了一个敌人的腹腔。再抬头,一把明晃晃的铳剑正超自己扑将过来。 战友刚偷袭掉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敌军,见到列兵有难立刻伸出了枪刺。木质的枪身完美砸下了铳剑,但战友的肩膀也开始发麻——这使得他抽回五六半格挡的动作慢了一拍。 成功脱身的列兵亲眼得见几个畏缩得不敢前进的魔枪队士兵数人一起抓住机会,把救他的战友捅了个透心凉。新仇旧恨夹杂战友情,使他几乎不受控制地前进两步,猛地对准朦胧的人影就是一戳,也不管他能否脱身。 列兵这一戳,是戳进了人堆里。然而他的手并未用力把步枪同枪刺拔出,而是转到了胸前的口袋里—— 那里还挂着一颗手雷。 反应过来的魔枪队队员立刻群出铳剑,把列兵捅成了制面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列兵手上的绿色小东西已经被掰开…… “都给爷爷下去吧,傻,逼,们。”这是列兵最后含笑从漏气的肺里挤出的遗言。 第一百零一章 必修课 “泥腿子,不就是区区一群泥腿子,为什么这么能打?” 为了争夺一个要道上的十字路口,柏丹已经派出了前后三波的百人队级兵力,然而并不能把路口上三面受敌的几十个埃尔塔陆军战士防御的阵地啃下分毫。本以为消耗完他们手中枪械的子弹就能用人海战术呼啸着拿下这块顽石,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么轻松。 柏丹一开始认为在城内的白刃战对他手下的这些前战兵来说应该会有决定性优势。然而埃尔塔陆军进攻部队大部分的小班组就已经加强有轻机枪,六七式机枪的一条不可散弹链就能让百人级别的密集冲锋化为泡影。 更让柏丹烦躁的是,魔枪队士兵和埃尔塔陆军士兵,铳剑对军刺的硬碰硬当中,被寄予厚望的某一方反而是最经常落败的。魔粉枪对比五六半的长度或许不占弱势,然而刺刀这一项科目乃是PLA自军阀混战,邪马台侵略开始就极为强调的战术技巧,深得刺刀决胜论爱好者邪马台国的真传,结合了长矛,棍棒,等多种武艺,又怎么有可能会败给只用长矛战法操练铳剑的魔枪队呢? 埃尔塔陆军士兵只要眼神一对,三个抱团地形成背靠背的阵势——就算是九个魔枪队士兵也难以与之对阵。更让魔枪队士兵恐慌的是,他们的对手在被多根铳剑贯穿之后一点都不会露出乞怜苟活的眼神——像列兵里涅坦斯这样拉响光荣雷的悲壮英雄更是层出不穷。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魔枪队越战越虚,然而埃尔塔陆军的进攻部队在穿插死守之间却越战越勇。根本无视人数极大差距的DEBUFF。 柏丹的手上没有地图,更没有参谋军官实时按照战况在沙盘上移动棋子,具体化他的指挥命令,但是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三桥镇的战况正在急剧恶化。守军被轻易击溃,而花了大力气和大赏金的百人规模反攻除却和十几个敌人同归于尽,或根本就是无功而返,白白丢下成百上千个宝贵的兵力。 对着这一次又惨遭失败的反击,柏丹脸色已经变得煞白。而他面前的几位百人队长有的还是从火线上捡回一条命,有的已经是打得山穷水尽——起码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怯战避战的人物。 “仗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和欧费蒙德里奇大人交待?哦不,现在就已经不能交待了!” 柏丹这一句话当中不无“三桥镇这番一定守不住”的意思在内。严厉的语气压得众人连长气都不敢出——埃尔塔“泥腿子”的战斗力确实令他们自己感到汗颜。 战至早上十一点前后,连柏丹自己都被迫换了一次据点。尽管整个三桥镇的防线已经在急剧收缩,然而本该变得充裕的兵力资源却一点都没有摆脱提襟见肘的情况。一旦镇东也被突破,柏丹几乎不敢保证自己能有什么撤退的道路。 “不要再打了,柏丹大人,我们撤吧!”拄着个拐,刚刚被五六半打断了腿之后让麾下士兵冒死送到后方来的一个百夫长已经是声泪俱下。“再不撤,可就真的要打光了!” “对啊,柏丹大人,请三思!”其他军官开始齐声应和,几乎是以请愿的姿态乞求自己的长官下令撤退。 柏丹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不想撤退。只是请诸位,”他哽咽了一下,“就连欧费蒙德里奇大人苦心经营的城池我们都守不住,现如今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柏丹这句话已经是从早上眼里带着血丝开始深思熟虑一直到现在的肺腑之言。他们本就是欧费蒙德里奇豢养起的丧家之犬,断无可能跟着欧费蒙德里奇一齐上船逃命。 更何况,欧费蒙德里奇能否成功金蝉脱壳还是两说——柏丹现在觉得,西征军每一号人的死活都是异界人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办到或者改变的事情。至于这场战争在埃尔塔大陆上的最大执行人欧费蒙德里奇和鲁恰这类人物,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点结论对于地上跪着的,拄着拐杖的,还有不远处环着手冷眼观望的军官们来说根本不难得出。那么他们推导出他们自己的命运也一点不难—— “要么在这里战胜,要么就在这里战死。弟兄们,我们都是从异界人的利刃下逃出的幸存者,埃尔塔的荣耀……”柏丹拭去脸上的泪水,“就剩下我们了。多尼瓦陛下的那些‘精兵’,说到底都是异界人的走狗,就连多尼瓦陛下的‘放弃皇权’,说到底也是异界人的把戏而已。既然我们无力匡扶皇族重建埃尔塔,就让我们在这里为埃尔塔帝国再尽上最后的一份力吧。” 既然柏丹在这也表达了决一死战的心愿,各下级军官自然是噤声不语。当然,他们到底能不能镇住前线已经濒临崩溃的魔枪队士兵们,让他们依旧“欢快地赴死”,那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啧,柏丹将军……是么?”三桥镇通向加西亚城内的道路上,穿着吉利服的士兵一眼鄙夷地看着信件,一边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起来的送信者。“去给后方发报,柏丹的兵力已经下降了将近六成,不过不能判断消息真伪。至于撤退……现在柏丹在信件当中依旧没有撤退的迹象。” “依旧没有撤退迹象?”指挥所内的埃尔塔籍军官们头上已经急得直冒汗。背后的三桥镇沙盘里,埃尔塔进攻部队已经出现了疲劳的迹象——高昂的斗志并不能弥补体力流失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埃尔塔陆军并没有使用兴奋药剂予以弥补…… 更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是前线出现的惊人伤亡。在之前的每个大型战役当中埃尔塔陆军顶多死伤加起来不会突破三位数,然而今天单单全员全灭的步兵班就已经多达五个,某排更是在围攻当中被当场报销;另外四个步兵班还因为人数伤亡超过一半而被迫合并整补,其他的零星伤亡则根本不可计算……前线持续传来的伤亡报告和捷报一齐混杂,让这些刚涉及指挥的参谋实习生们惊恐不已。 生怕过多的伤亡是战术或是战略错误所导致,战战兢兢的埃尔塔陆军军官们开始询问起他们的同事“这是否是异常情况?” 得到的答复很平淡——“这是正常情况,不必担忧。” 相反地说,埃尔塔陆军在解放埃尔塔全程当中没有多少牺牲才是不正常的现象。细数当今世界上的强军,例如北方联盟的VDV,不列颠的“黑卫士”,高地警卫团,解放军的各个功勋团,北美联邦的几个空降师,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番血路来,打得剩一半就补一半,打得编制空了便重建重训,有何时这些勇士怕过流血,怕过牺牲? 在有目标,有希望的战斗当中,流血牺牲并不会让人恐惧。相反地,在迷茫和软弱当中放下武器而被屠杀——没错,说的就是邪马台侵华的江宁一战,这样的流血才会令人软弱,令人退缩。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记得分明——汪兆铭,周佛海等人从“低调俱乐部”发展到投降邪马台,不得不说就有这种“被打怕了”的因素在内。 然而历史终究眷恋于勇者。不惧怕尸山血海的炎黄子孙们在劣势之下遂行“游击战”,“敌后抵抗”,不仅打败了邪马台的侵略者,最终把这样的精神一路带到了汉城。在那时,他们的对手根本不敢想象——在十年前他们还只是软弱无能的“东亚病夫”。 抗战的最大意义之一,便在于此。数十万,数百万的血泪唤醒了自后清入关以来麻木的民族血性。各种汉奸看似人数众多,实则已经把民族败类和抵抗者划清界限,以方便胜利后的彻底清算…… 抗战前和抗战后,依旧是军阀割据,然华夏大地上人们的精神面貌已经大不相同。因而数百万牺牲是否值得?历史没有如果,但身为后人的我们从现在的角度来看,没有在那场战争中主动昂起头来流血抗争(注:抗战主力中央军),更没有选择清算民族败类的那一方最后败亡东南小岛,在苟延残喘四五十年之后更是到了身心俱灭的境地——由此一来,答案是否已经昭然若揭? 埃尔塔现在并不缺乏胜利——如果真的想要胜利,来自传送门那边的军队能在一周之内全灭西征军在埃尔塔大陆上的所有势力。然而埃尔塔人在中国的带领下已经全战全胜,未尝败绩——从门东市到加西亚前线,所有人都好像已经飘飘然——好像他们不必伸手,胜利女神便会自动垂青于他们降下金苹果一般。 数年之后,埃尔塔陆军的高级军官们可能才会开始逐渐明白——从一开始,西征军就只是埃尔塔人的沙包和陪练罢了。因为埃尔塔人想要成长为他们师傅眼中的合格“民族”,享受和他们的师傅和先驱者一样的生活和安宁,流血和流汗都是必要的科目。 第一百零二章 三桥镇终局 战至正午,柏丹的防御范围已经收缩至主干道的沿线和镇东的出城防御点。然而精疲力竭的埃尔塔陆军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并挫其锋芒之后,也无力再战。 柏丹派出使者,希望能够阵前休战两个小时。前PLA军官团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决定准其所请——这边的棒小伙再怎么神勇无比,也是要吃饭休息的啊。他们已经从日出连续作战了七个小时,期间更是不乏冒进和过于鲁莽。若是再不让他们再不休息进食恐怕会出现强弩之末的情况,到那时损失恐怕可就是不可承受的了。 至于不能在午饭前安稳地于三桥镇克尽全功收齐全土,那自然是不能强求的事儿。无论是埃尔塔人还是指导他们的中国籍军官都还没有或者还不想有“政治挂帅”这种过时的概念。三桥镇今日能打下是计划内,至于计划外?有那当然是最好了。 “暂时停战退后回到安全区?”刚又带领依旧齐装满员的三个班拿下一个三叉街口的埃尔塔陆军排长在电台中迟疑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战意昂扬但疲惫同样明显的下属,咬着牙厉声回答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要在军队高歌猛进时让他们止住脚步,和要在军队溃散时让他们稳住阵脚是同样困难的事情。而眼下的埃尔塔陆军正在有条不紊地从交火线上撤出,期间还不忘互相掩护——这一幕让最后幸存的魔枪队一线军官印象深刻。 “他们走了?”抬起头来的百夫长松了一口气,再打下去他的百人队就要从严重减员变成满员的小队……虽然远处敌人撤退的街区自己再走上几步就能邀功请赏,但是那支撤退的敌军仿佛还在发出不欢迎自己前进的气场—— 全身的细胞都在告诫: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前线的魔枪队这边很快也很快收到了休战达成,撤退开饭的命令。接近溃散的官兵还没来得及听完传信兵传达全部命令就被本能驱使着往己方最后的安全区狂奔。其速度之快,连香港记者都只能望尘莫及。 所见此景,正在缓缓后撤的埃尔塔陆军士兵们发自内心地笑了。埃尔塔陆军战术教典当中拟定的敌人在撤退时会发动反突击,黏住后退的队伍……埃尔塔陆军出于刚达成的休战协议并没有反冲锋,而他们的敌人不但没有反冲锋,连撤退的阵脚都没能保住。这让他们对他们的敌人又不免看低了几分。 后撤的部队从主干道的两侧一点点汇集,终于在主干道上汇成一条军绿色的海洋。他们的军服上沾满了硝烟,还有不少人的军服上有破洞。然而擦伤,挫伤,并没有阻止他们嘹亮的军歌嘶哑地在三桥镇的主干道上撞得屋门房门嗡嗡直响。 来之不易的一次胜利比一千次轻而易举的胜利来得都要沁人心脾。如果说第一日的战斗他们凭的是划时代的突破装甲装备,第二日他们的战斗就已经是全靠肉身顶破了在战情通报中列为强敌的魔枪队数倍于己的防御,实在是值得自豪的战果。 然而,前线的一个半团在三桥镇战役的进展也就到此为止了。在他们席地而坐享受午饭的同时,一支没有投入前线的部队已经饱着肚子向东边开进,同时全新的命令用广播和各级军官传达到了沿线。 “什么?下午的战斗与我们无关了?”刚刚撤下来的排长一脸懵逼地手拿不锈钢饭盒和纸袋,嘴里咬着的面包差点送落下去。 “对的,接下来全团将要送往后方整补。”前PLA营长看似很随意地说道。“减员情况还颇为严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吃饱之后执行命令吧。” 埃尔塔陆军前方的兵力一时短板,原因其实很简单。一共有三个团的埃尔塔陆军正规军,只在三桥镇投入了一个半团强的部队,兵力焉能不短板? 然而战至正午,预先留下的一个团就已经能够发挥巨大作用。这比在早上就把这个团投入战斗,到中午一样要收缩防线来得谨慎得多——若是不能在正午前一口气把魔枪队赶出三桥镇,那么战事还要在拖上起码一个下午。 柏丹这边则是从一开始就把大部分的兵力投在前线。埃尔塔的兵学并不是没有建议将领在防御战采取车轮战这种以多胜少的战法,柏丹也不是完全对此一无所知。他把所有兵力投入一线,撤退的兵力稍事休息之后就重新填入防线破碎地带的“疯狂举动”完全是出于无奈……敌人的绞肉机实在是过于强大,根本就不会给自己的士兵在城市战中整补的空间。 柏丹争取来的两小时,看似是把两军拉到了同样不疲劳的水平上。然而柏丹也已经认识到了其一。至于其二,那只有这一天的下午他才能认识到了。 “这肉汤味道,是街西边传来的?” “是的,柏丹大人。” 柏丹忿忿不平地啃下了一口肉干。就算是一军之将的他也只有硬如坚石的肉干可啃,那些农夫,马夫,小摊小贩,行夫走卒都喝上肉汤了?这地位颠倒得还真是让人极不自在。 “里胡萨夫,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东军的时候那些泥腿子怎么摇着尾巴求我们给口残羹剩饭么?” “记得,柏丹大人。”里胡撒夫还是柏丹在东军的下属。柏丹发达了,之前的下属和他一起逃出来的也鸡犬升天。“属下也觉得泥腿子不值得让异界人这么好伺候着。” “可是他们就这么伺候了,伺候得还有板有眼。伺候出来的兵一眼就能看得出还要比我们好,异界人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可猜不透啊。” 两人感慨之间,只听得卫兵一脸惊慌闯进门内:“将军,有数十个士兵闻得肉汤味道,奔敌营投降去了!” “要拦么?”里胡撒夫腾地站了起来。 “现在你拦得住么?”柏丹摇了摇头。“坐下吧,我的朋友。好聚好散,他们想要去受苦就由着他们去就是了。” “可……”里胡撒夫握紧了手里的冷面包。“可我们的兵力提襟见肘,如果不立刻采取措施的话,我怕……” “怕什么?殊不知你我现在弄不好是在吃断头饭?”柏丹很淡定地把他的老下属压回座位上。 看着下属惊惧的脸色,柏丹又补充道:“如果你有闲心的话,去看一看弹药是否还充足,纱布还够不够,我们要是能撑过这个下午就算是对得起欧费蒙德里奇大人的恩情,届时我就将会考虑撤退。” 两小时说长一点都不长。用餐完毕的魔枪队士兵还在崩溃的边缘,他们指望着的是对面的敌人也是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的可怜蛋——然而他们错了。 从街道当中冒出的花绿色身影和两个小时之前的疲兵完全不同,仔细一看就连军服都接近全新。 至此,三桥镇的战事已经没有任何波澜。失去了斗志的魔枪队不断溃散,撤退,投降。十六点前后,柏丹在守御无望之后饮弹自杀,其余部队迅速投降。三桥镇的战事到此告一段落。 然而战斗并没有结束。在三桥镇的河道上,一艘硬壳充气艇和一艘河川突击艇正在往来运送着担架和站立伤员。 “同学们,看好了。”赵雷挥舞着肠钳,一边检查着脏器一边对他的学生们展示腹腔结构。 手术台上的埃尔塔陆军战士足高头低,呈现出三十度的倒角。他的腹部被魔枪队的铳剑刺了一下,所幸不是十分严重。不过这伤要是换在对面,他可就得在痛苦中一命呜呼了。 “这个小伙子的脏器基本上没有问题。我们在腹腔镜上只能看到腹壁穿透伤,和小肠破裂。对于这种入院时生命体征和血流动力学都稳定的患者,在诊治时我们最好不要采取剖腹探查。” 几个从赤脚医生一路学过来的埃尔塔人纷纷点头称是,有的还不忘掏出笔记本在纸上记录几个词。虽然有些不懂,但多学习他们就能懂了——从如何用抗生素,到什么是抗生素,再到如何解剖如何缝合他们一路都是这样摸爬滚打过来的。 “今后,在实际操作中这样的案例决定权将逐渐对你们放开。好了,下面我演示一下如何在腹腔镜下遂行小肠破裂修补术,还有腹壁伤口缝合术。” 三桥镇之战中的伤员分为两大类:埃尔塔陆军的轻重伤员,和敌军的俘虏伤员。两者的差异主要体现在主刀医师上,埃尔塔陆军伤员总是能得到最优先的治疗,当然他们不免成为中国籍外科医师们的“活体教材范本”,经受一番可承受范围内的指指点点——反正全麻之后,被当做教材的你也是一脸茫然,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俘虏伤员,那就是让未来的埃尔塔外科医生们发挥作用和检验学习成果的“活体作业本”。 第一百零三章 推心置腹 一般的急救药品还是管够的。 至于大出血,休克之类,好歹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素材——这类伤员在埃尔塔陆军里几乎没有,而在对面的魔枪队里出现了不少。 这也难怪。埃尔塔陆军的士兵基本轻伤在前线军医稍微包扎之后就能保证不下火线或者自行返回,以至于阵亡的比重伤的还要多。 “滴,滴,滴……滴——” 就在赵雷刚把埃尔塔陆军战士的腹腔修补上之后,隔着几台都能听到的急促的滴滴声又逐渐变成长鸣——不用说,这响声又宣告了一个魔枪队俘虏的生命终结。 “怎么样?出了什么问题?”赵雷褪去乳胶手套,很平和地走来向他的另一组垂头丧气的学生询问情况。 “没救活,死了。”主持手术的提拉尔耷拉着头。医者毕竟仁心,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对生命逝去的惋惜和没能挽救生命的内疚都是对医生良心的重大拷问。 “全麻手术失败?”赵雷也不问情况,独自翻起病历。“肝破裂,胰子腺损伤,胃穿孔,十二指肠穿孔,膈肌破裂,双侧血气胸,失血性休克……哎,得了,你们还真是碰上一个命硬又难度大的。” “太难了。”眼泪在提拉尔的眼眶里打转。“从收治到送来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的生命力是很顽强,可是……” 赵雷放下病历,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这要换成我们一样很难。整理下情绪,去做下一个手术吧。这不怪你,以你们现在的水平要驾驭这种伤员实在是过难了。” “……好的,赵老师。” 蛐蛐腹腔修补,对于一个国内名牌医科大学毕业,而且干过十年左右大型军医院外科医生的赵雷来说不算难——他用了十五分钟出头就把这台手术完美搞定。 取出一副新的乳胶手套,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开始走向下一个手术台。 “症状?” “中间威力弹的贯通伤,心率104,血压110/85,患者呼吸困难!” “X光结果呢?” “左侧血胸,右侧正常。” “还有吗?”。 “已经用食指检查了患者弹道,没有通过心脏和动静脉!” “对策?” “已经开始引流,引流完毕后即开始手术!” “很好很好,贾皮蒙斯金,你的能力已经足以驾驭这样一般的外科手术。但是不要骄傲,提拉尔那边刚刚经过了一个大挑战,你要做好像他一样接受挫折的准备。你的每一刀都要万分谨慎,切切牢记你是在干什么。” 赵雷的背后,那块刚刚宣布手术失败的手术台旁正走来几位护士。她们麻利地把遗体连同床单换到担架上,又悄无声息地抬走——这一幕在今天已经出现多次,即使是神经敏感的女孩子对此都已经麻木。 其中一位护士明显带着不一样的袖标,她看着护士把医疗器械和担架推车都稳妥地送出帐篷,才朝赵雷走了过来。 “王团长让我来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缺少的物品器械,后方立刻用飞机送过来,就这一次机会哦。” “没有,”赵雷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三个团的野战医院为两个团不到的人服务,这要是还不够就见了鬼了。不过,人才倒是缺了点。” 说完这句话,赵雷又指了指帐篷的门方向。“要是刚刚给我来几个医学院的学生,这个俘虏或许就能救回来。” “又抱怨新手受教育不足啊?没错啊,他们是比不上我们国内那些义务教育的成品。但是半年时间又能教出什么呢?”护士长指了指正在排除血气肺的贾皮蒙斯金,“你要想想,就算你手把手地教半年,能教出胜任一般外科手术的人才就已经足够了嘛。” “是是是,是我想多了。”赵雷又看到新的一床伤员从帐篷外抬进,便径直走到手术台前,不再和护士长闲聊。 “埃尔塔人还真是天生纯良。”赵雷的面前又是一例插入手臂的刺刀伤——伤口呈现出长条型,也没有切断动脉和静脉,仅靠肌肉自身的压力就止住了流血,除却可能感染之外没有多大危险。至于埃尔塔陆军这边引入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配发刺刀,扎入肌肉组织便无法用肌肉自身的压力愈合。如果捅进腹腔,更是会导致腔内压力急剧丧失,此物和管叉,自行车链,共称“嗡嗡嗡帝都武斗三大神器”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至于埃尔塔人的铳剑,只能说是“完美还原”了刀剑该有的形态,兼具劈砍功能。要说刺杀,还是稍显天真了点。 “医生你说啥捏?”受伤的埃尔塔陆军士兵还非常清醒,一脸老子受伤轻伤不下火线完全就是被排长下令抬回来要不是这样我还能一人打十个的豪迈表情。“俺中文不太好,听不大懂。” “没什么,他正在想着给你上什么麻醉药合适一点。”路过的护士用埃尔塔语淡定的帮赵雷做了翻译。 “医生,俺不想麻醉,俺死都不怕,还怕疼?” 赵雷也不说话,径直拿起一根麻醉针,稍微用酒精擦拭了静脉位置之后就把麻药推了进去。“你不怕疼?我还怕你叫呢。个个都叫得和杀猪一样,震天响!”赵雷嘟囔着拿出手术刀和消毒水,“等着吧,一会儿就完事了!” 野战医院外,三桥镇内到处都是还未放松警戒的士兵和防化兵。遍布全镇东的高音喇叭播放着“柏丹已死,投降不杀”的口号,防化兵手持喷火器和冲锋枪挨家挨户地搜寻士兵和残敌。至于尸体,这些没有人收殓也不知道该把骨灰盒给谁的魔枪队士兵只好又采取前两次埃尔塔防御战的成功经验,集体火化。至于纪念碑什么的,水泥浇筑一根柱子就得了。 至于烈士,待遇可就大不一样。护士长口中的直升机运送来各类前线需要的器材药品这倒不假,但更重要地是把那些加注了干冰的棺材拖将回去。这就是埃尔塔陆军自建军始不能忘却的传统——绝不丢下一个弟兄,就算是死了也必须带他们回家。 至于列兵里涅坦斯这样的光荣人物,从这一点来看就比较可悲。拉响光荣雷的他连一点点尸骨都没留下,若不是空中无人侦察机的记录,他的名字估计会出现在“失踪”一栏上。 那怎么办?没事。正在起飞的直十八上,有几具棺木的主人和里涅坦斯一样。它们里面并没有什么遗体,有的只是一张照片,他们的个人物品,一件全新的军服军靴和作战装具,还有一把埃尔塔陆军当中最熟悉的五六半和一枚没有装药的八二式手雷而已。 没有尸骨的上盖玻璃棺材会更让人感受到冲击力——他们为了自己的民族不仅可以连命都不要,更是连粉身碎骨都不足惜。这样的例子作为催化剂,才显得高效直接。至于塑像和道路甚至城镇改名?以后会有的。 三桥镇在这之后将成为进攻加西亚的前进基地,不过在这之前,加西亚城内还有一个让埃尔塔,不,让红龙团和门东市都非常感兴趣的人物可能可以改变局势的走向。 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埃尔塔陆军依旧会在三桥镇静观局势的同时舔舐伤口,整军备战。至于他要怎么做决定?正在加西亚北部山区内策马狂奔的艾连娜自然是最稳妥的方案一,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方案二和方案三。 在加西亚城西通向三桥镇道路上的一间小农舍里,屋门被吱呀地一声推开,昏暗的屋内顿时变得明亮。 “给他解掉绳子,哦不,先把眼罩和破布摘了。” 墙角里绑住手脚又被破布塞住嘴巴还蒙住眼睛的,自然就是柏丹派出报告欧费蒙德里奇魔枪队助手部队情况的传信兵。 “你们……你们想干嘛?” “没想干嘛,请你给你们的顶头上司送个信。还有,你们的柏丹长官已经完了,请你把他的尸身带回去,就这样。” “柏丹大人他……”传信兵煞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三桥镇失守了,是吗?”。 “柏丹用自己的佩枪往嘴里开了一枪,不然我们还不想杀他呢。”逆光之下,来人摊着双手。“至于双桥镇,埃尔塔人民不过是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而已,何来失守一说?” 传信兵一时无言以对。 “行了,别废话了。要么你在这里准备丢掉小命,要么你就骑着马赶紧回加西亚送一趟信然后想办法溜走逃命,选一个吧。” “我送,我送……”传信兵满身冷汗,点头更是有如捣蒜。 “信袋就在外面的马上,马车上的棺材也帮你固定好了,里头是你们的柏丹大人。我建议你不要在入城之前拆开来看哦,到时候臭了烂了可不关我们的事。” 传信兵一握住缰绳,立刻如同逃命——不,就是逃命一样飞也似地留下一串烟尘。 “一个人的命运啊,自然要靠自己奋斗。但是也要靠历史的行程……现在就要看他,能否跟上历史的车轮了。” 背靠着夕阳,面对着烟尘和夜色的男人喃喃自语着。 第一百零四章 丹书铁劵 欧费蒙德里奇,突然就断了联系? 鲁恰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得心头一震。 自从艾连娜连夜回城之后,欧费蒙德里奇便于二人面前要亲自表示他要前往北方诉诸出路事宜,在一日之后更是直接秘密出发,一切大小事务均丢给了次席的两个将军,鲁恰和优尔德——连南路军的分崩离析作鸟兽散他都无暇顾及。 说好的每日三联系,到第三天下午就彻底消息断绝——不,这么推算过来,欧费蒙德里奇的队伍从第二天中午的平安信报就根本没能到达。 优尔德的手,点在了地图上某个点——两天中午,那正是进了险要的山谷还没有出来的时间段。 “马上派飞龙斥候去主动联系!万一,如果有万一,立刻回报,不得外传!”鲁恰捏着手指,颤抖着下了命令。 信路不通,能有很多种解释。例如天气突然极端恶劣,道路泥泞不通,或者接触敌人需要加速脱离无时间放出信件等都有可能。 再想得严重些,欧费蒙德里奇投已经被杀?送信骑兵被截获?鲁恰和优尔德两个将军不是不能想到这些,是满头冷汗之下不敢再想 三桥镇已失,全城军心已然动摇。鲁恰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如果埃尔塔人不是那么咄咄逼人龇牙咧嘴着想要他们的命,他们早就全部乞降,哪还用得着在这个不再是都城的地方坚守待“援”?可是话说回来他们可没有想到,若是没有自己在埃尔塔大陆上贪婪纵欲,怎么又会招致这样的下场? 可惜,鲁恰和优尔德最不感敢想的结果之一却已经成真。他们想要找的欧费蒙德里奇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拿着“丹书铁券”离开了这个世界——当然,可不能理解成死了。 一架直升机悠悠地飞过门东市头顶,还特意是绕着环城道……底下的人群听到这旋翼破风的突兀声响却也是抬也不抬头,全当头顶完全是俯仰可见的日常。 “天呐……这就是,你们建立起来的都市?”欧费蒙德里奇就像个孩子一般,拉长安全带扒着窗框贪婪地看着下面的风景。 法兰克笑了笑,依旧保持着沉默。 门东市中心那座坐落于焦点正中的二十二层高楼依旧在建,光光是围绕着它的三座塔吊就让欧费蒙德里奇惊骇不已:楼能砌高他能理解,可这铁塔上面的大头横臂已经固定好了,若是楼要再高,这铁塔岂不是得拆了重建?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嘛。 靠近吊臂的塔笼中间到底有什么玄机,欧费蒙德里奇就根本没看出来。那段开放式的结构配合液压器件,正是塔吊不断长高的秘诀…… 像这样让他觉得完全不符合逻辑道理的景物还有不少。大街上满是人骑着的,前后各只有一个轮子的车为啥不会翻?非但不翻,还能稳稳地走在街上。 “我从未没有看过这样的房屋形制,这是你们,在一年的时间里建立起来的?” “正是。”法兰克惜字如金,欧费蒙德里奇是安稳地投了共,可是他依旧安不下心,因此也不想多说门东市的情况。这些楼房别说是埃尔塔,就算是兰卡斯还是其他国家都见不着,这法兰克知道得很——欧费蒙德里奇还真是明知故问。 机上除却机组与必要的保卫人员之外,真正的乘客只有三人。前往北地的其余随从则被安排到了陆地交通工具上——中国人和红龙团都想快点看一看他们一直挂念在心中的敌人到底是长成什么模样,至于其他的小角色,就根本在这边的生死簿上排不上号,自然轮不上这个专机接送的待遇。 法兰克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流露出无限好奇心,有如孩童一般的西征军总监军。倘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局外人来看看他的样子,正常人都会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刚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而已。 然而就是这个“刘姥姥”,居然照猫画虎地搞出了颇具杀伤力的魔法动力枪和能够使用它们的队伍,并成功地给在三桥镇东失去了重装甲保护的队伍“重大伤亡”。若是他没有引起红龙团的兴趣或双月教会本身的矛盾无法放大成台面上的斗争,又或是他主动终止了商团的贸易行为,对所有贩卖“中国货”的商人课以重税,所有的点只要有哪怕一个不成立,他都会变成空地导弹下最后一幕出现的人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了门东市乃至中国人的座上之宾。 欧费蒙德里奇若是要施行以魔枪队为本的改革,或许就意味着一般魔法师部队存在的意义彻底丧失。双月教会部分高层可能会对此表示支持,因为能够削减军队预算,甚至临战时直接拉出一支当地人队伍充当部队即可,双月教会的子民即可顺顺利利地出钱出枪看着兄弟阋墙的好戏——然而天下哪有这么顺利的改革? 至于充当定音锤,自命不凡的高阶魔法师们也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触碰到的终究是广大低,中阶魔法师和部分高层的利益,欧费蒙德里奇在本土就算再有想法,也必须有强人在后方做工作——地区大主教一类的支持或许还不能够压制住军方的意见,就算是现世神出面干预也未必能高枕无忧…… 你看,现世神指名道姓让军方和某些势力不要干预欧费蒙德里奇的地区改革和对敌贸易,结果呢?欧费蒙德里奇解决了一个伸手的马伊兹,结果空舰上来了万千伸手流涎的马伊兹——哦,领头的那个可不是马伊兹,是一个叫伊米比泽罗的祭司。若是他的空舰没有被炸弹压扁成一张张在埃尔塔各地空中飞舞的宣传照片,欧费蒙德里奇的命运可想而知。 现在的双月教会嘴上喊着要反思两百年前红龙之乱的错误,以此为教会最大教训,不过那只是在反思“灭火不力”而已。红龙团中某位双月教会主教之子何尝不是以红龙团为工具,红龙国为试验田在进行着自己的改革?那时候一心想着歼灭叛徒和异端的双月教会有想着要采纳哪怕一点红龙团的成功经验么? 并没有。二百年后双月教会的人事除却现世神之外早就换了一茬,然而那股腐朽却是充斥寰宇之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的。他们享用着“中国货”,却依旧想不用动手和动脑就继续盘剥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新客人,让他们无条件为自己奉上自己见识都没见识过的奢侈品…… 唯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从这些货品当中看出些端倪,而不是沉醉双月教会兰卡斯等岛的朗朗乾坤,太平盛世和自己的幻想里。 双月教会如果再这样不闻不问,埋头于自己的愿景里一定会被异界人打败。在少数人里,持有这个观点的终于是不在少数——特别是在空舰舰队全灭的小道消息传回国内之后。 至于欧费蒙德里奇,他在决定出城的时候就已经把西征军乃至双月教会的胜算算了个大概:就算他能安然回国不被追究责任,异界人会乖乖局限于埃尔塔么?他们愿意让自己往海外运送“中国货”就已经代表着他们的志向是整个世界——更何况,自己拼了老命回到兰卡斯又能如何?拼了命让人执行绞刑或是火刑?他是爱国不假,可惜他可不傻。 至于一家老小奈若何?欧费蒙德里奇一见到树林两边一字排开的黑衣人当中那个领头人说出某句话就彻底安了心,伸出双手束手就擒似地等着对方把自己送上前往那个传送门的旅程。 他的命运在埃尔塔人口中将不会是正大光明的“投诚”,或是西征军口中的“投敌”。相反的,两边的明面上都会让他成为加西亚北面山谷中的孤魂野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升机一路从东至西,靠窗的欧费蒙德里奇得以亲眼目睹了直属地区东部的繁忙,西埃尔塔各地的井井有条和集约化生产的大农场大机械,河上往来繁忙的浅底驳船和正在修筑的大陆横贯铁路,让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对手能把自己当回事真是一种尊重。 一边把平民培养成军队,一边还有实力把埃尔塔整治得天翻地覆。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异界人正在进行的工程,不管他看得懂与否,都代表着异界人的国力——要知道,这里还不是他们的本国…… 欧费蒙德里奇曾经在鲁恰面前掷地有声地陈述他认为异界人本国有变的理由和依据,可面前的这个国家能够在传送门对面带来如此规模的变化——尤其他们做到这些是通过双手而不是双剑…… 在直升机从门东市的城西远去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发觉他好像懂得了为什么韦杰里会在门东市选择自行坠楼,不愿意再继续看着西征军注定灭亡的命运。或许对于一个不能转换门庭又遭遇过红龙团在面前被人夺走的铮铮铁骨汉来说,早些死去是最大的解脱吧。 高楼,街道,堆场,工厂,这一切都是在一年前未曾建成的。倘若给他们五年,十年,双月教会又能有何作为?生他养他的那个千岛之国,说到底不就是能多毁灭几个国家,多制造几万灾民而已。 第一百零五章 两百年前的投保单 直升机缓缓地降落,在着陆场旁吹起一阵沙尘。这里是中国部署于埃尔塔大陆上的传送门军事基地,几乎没有几个埃尔塔人能够有资格出入此处——换言之,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理上的领土,只有持有签证者才能在许可下入境。 偌大的传送门基地,除却安保系统和还在修建且极度机密的某个末日分区之外主要划分为四个区域:围绕着传送门修建起来的铁路调车场和客货站台,机车维修区域,隔离洗消通道;维持传送门这端航空战力运行的跑道,塔台,直升机着陆场,以及机棚和小型维护站;负责发射中小型固体火箭的发射台,天文台和测时基站;各军政部门的办公地点,以及各科研机构位于这里的研究所,实验室。 从天上看,这个用一年时间修筑起来的要塞防御显得很稀疏平常。然而欧费蒙德里奇却不是不能明白,看似很柔弱一刀就能劈开的铁丝墙只不过是个显示边界用的摆设。入侵者所真正要逾越的,可是异界人那铺天盖地的钢铁暴雨。 直十八的旋翼在空气中重新归于静止,在这之后,一男携一女在一个带路人和一群黑衣步兵的协同下离开直升机着陆场和跑道,坐上接送的电瓶车。 “姓氏?” “巴杨萨尔。” “名字?” “欧费蒙德里奇。” 欧费蒙德里奇稍事休息之后,就被带入了一个小房间隔着一台不知名的机器与人对话。 “这不是审讯,要怎么说呢……嗯,我也不懂该如何跟你解释,反正建议你不要在这里说假话都好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回想着法兰克对他的忠告,欧费蒙德里奇不经意间已经把姓名出生地乃至年龄都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请坐好,双目注视红灯。” 没过多久,欧费蒙德里奇对面不知名的机器就开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拿好这东西,否则你在这里注定寸步难行。”对面的异界人从机器里拿出一张灰黄色的卡片,和另一个丝带扣着的皮套。“你可以出去了,待会会有人来教你这怎么用。但是一定要切记,不要丢了。” 传送门基地倒还没有先进到处处都用上了电子门锁,需要用射频标签去“刷”。只不过欧费蒙德里奇这么一个西方特征明显的男子和艾连娜这种酷似cosplayer的人物放在几乎都是黄种人的基地当中实在是过于明显,必须要有身份证件予以甄别出这到底是何许人也,以免不会被端着枪的保卫们一枪打成蜂窝煤…… 出了这小房间,欧费蒙德里奇又被人两面包夹地进了另一间混满刺鼻消毒水味道的房间。这一次,欧费蒙德里奇连桌后人的面容都看不清了——白大褂,白帽子,脸上还围着一块白色的布。 “身上有跳蚤没?” 欧费蒙德里奇使劲摇头,心里却开始纳闷来了。大将投诚,按理说应有对等的将领或者官员来迎,但自从踏下那奇怪的飞行机器他却未有得见除却法兰克之外哪怕一人过问他是何官职,为何铁了心来投——这些问题他都可仔细揣摩了多次。 好难得见到一个奇装异服的白煞星,这个口罩遮不住络腮胡的大汉第一个问题是问自己身上有没有跳蚤?!要不是身在敌后,欧费蒙德里奇还真要把舌头都笑出来。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虱子有么?” 欧费蒙德里奇又摇头。头发难受可是自己的事,他再忙好歹可是每天都到密涅瓦河里去打个滚方才罢休的——要是换成鲁恰那个老懒汉,头上都是虱子他恐怕也不在乎。 欧费蒙德里奇摇头完便要低头——刹那间他却没想到,面前的那个大汉腾地站起来把整个室内的光线都遮住了一半,欧费蒙德里奇的头顶顷刻间黑了一大片。 “别动,我检查一下到底有没有虱子。” 络腮胡白煞星用手翻找还不算,更是掏出了能射出光的小棒子顺带查了欧费蒙德里奇的眼睑,搞得他一头雾水。但在后面两个“随从”的严重监督下,哪怕动一下也很为难。欧费蒙德里奇刚想动,余光里就映出了门口那些个握着橡皮棍子的“随从”。也罢,查虱子,照眼角又不是要砍头,查就查吧。 “不容易吧?辛苦二位了。”法兰克一脸坏笑地看着被折腾得脸有点变形的两个“贵客”。“行了,差不多到饭点了?我带二位去吃饭,顺便见几个人。” “谁?”欧费蒙德里奇并没有跟着迈开腿。 “出面保住二位的人。”法兰克也停住了脚步,“二位应该叫他们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走进餐厅内某个用玻璃和木墙隔起来的小厅,桌前一侧已经有一男一女,另侧还有一个老者独坐首席。欧费蒙德里奇只觉得那老者好生熟悉,也不记得在哪里曾经看到过。 欧费蒙德里奇又一回头,却发现引他们入厅的法兰克早已不见所踪。转头回来,只看到面前的老人谦恭地起身一立,却是标准的兰卡斯主人之礼。 教会中人?欧费蒙德里奇不觉脑中一震,各种“算无遗策”之外的可能性瞬间喷涌而出。这一切都是局?不对。双月教会早就和异界人度起了蜜月?更不对…… “巴杨萨尔家的后生还真是俊俏。”老人挽起了欧费蒙德里奇的衣袖,“小伙子肯定在想我是谁,会不会要了你的命对吧?” 欧费蒙德里奇和艾连娜均惊呆的说不出话。双月教会贵族的那股子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养出的。 “那说起红龙团,你总该清楚吧?”老人气定神闲,又从鼻子里嗡出了这一句。 “你……你就是?!不,这个样子,应该不是一代?你就是双月教会叛徒的……儿子?” “正是,诶,奇怪了,我觉得老巴杨萨尔应该知道这一件事的才对。怎么会不认得我呢?真是奇怪了。” “什么事?”欧费蒙德里奇脸上只剩下了一个大写的懵逼。 “当年我父亲,也就是红龙团创始人之一闹下弥天大祸,还是你曾祖父出面起码保住了我父亲一家人的性命呢。小子,这件事你爹没和你说?” 欧费蒙德里奇又拼命地摇了摇头。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在双月教会审查异端的机构就职,到头来却和钦点的异端有莫大的联系。 世界在他眼里一瞬间倒转过来,黑变成白,白变成黑…… “巴杨萨尔这个姓氏,在兰卡斯并不是十分少见,但这个年纪就能做到三十万人监军一位的,老夫一掰手指就知道是你家。别家的巴杨萨尔再怎么大能,说不定现在还只能行走在西征军千夫长的位置上,哪有你这么官运亨通?”老人捋着胡子,一边咧着嘴一边如数家珍地点破欧费蒙德里奇的玄机。 然而欧费蒙德里奇只能抱以沉默站在原地,这一切的冲击来得实在有点大,他还根本消化不过来…… “先坐下吧,该上菜了。”吉哈特瞥见了远处走来的送餐员,赶忙打断了二人的懵逼对话。 “吉哈特,安静。”老人挽着欧费蒙德里奇的手,转过头来就对欧费蒙德里奇换了脸色。“我父亲欠我祖父家里一个交待,更欠老巴杨萨尔一个交待。老巴杨萨尔救了我父亲一家的人命,就算削职为民,我和我父亲都永远记得这份恩情。老巴杨萨尔救了我父亲一家,我今天救了他的曾孙子,也算是谢谢你给我,给红龙团一次报恩的机会了!” 切开烤得香嫩的小羊排,欧费蒙德里奇才开始回忆起那些孩童中不能理解的细枝末节。为什么父亲和祖父会莫名其妙地认识一群按理说不在一个圈子里工匠朋友?为什么祖父每年总会到兰卡斯之外的岛上住上几天,不许他和父亲跟随? “这一次我答应把你保下来,我还怕你不来呢。”小羊排和烧卖之后,一直对这次事情原委三缄其口的老吉哈特终于开了口。“所以我让异界人给你用了失踪的办法,保证让双月教会生找不到人,死见不着尸,满意吗?”。 “这也没有办法……”欧费蒙德里奇皱着眉头。“我想出了多好的办法,可是前有那些魔法师以命相逼,后又有朝中人欲取异界人财货的专营权要对我不利,若不是被逼上绝路,我至于要投异界人这里吗?”。 “别嘴硬了,你的小玩具我又不是没见着。”老人笑了笑,“异界人拿出来的都只是他们放在仓库起码五十年的老古董,要是动起真格的,还不知道现世神能不能占到哪怕一点的便宜哇!说白了,他们只不过是拿你们在演戏而已。” “演戏?”欧费蒙德里奇的瞳孔忽地一缩。“借我们的……人头?” “正是啊。”老人放下刀叉,以手比划着桌子。“去过了门东市了吗?还没有?那我就直说了。要不是树立起你们这一个罪大恶极的形象,埃尔塔人至于如此拼命地为自己干活?‘啊异界人这么强我只要高枕无忧就可以啦!’这样的想法,你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少埃尔塔人这么想吧?就是这个意思,懂了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可是,快点夺取一整个国家为他们所用不是更好更直接么?” “当年我祖父们拥有过的国家,要是没有双月教会紧追不舍哪来的这么大力量?”老人叹了口气,“这个道理不是很难,不过你们这些温房里长大的孩子毕竟还是很难理解。” “异界人和红龙之国不一样啊。”欧费蒙德里奇急忙指手画脚地辩解,“他们可以驱使钢铁的堡垒,可以让空舰舰队瞬间变成海中朽木,这些不都是红龙之国做不到的么?” “小巴杨萨尔啊,别急别急。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老先生但问无妨。” “你说说,红龙之国的最基本组成是什么?” “是……人。”欧费蒙德里奇思考了一小会儿,正色回答道。 “那不就得了,异界人再厉害,能让我取代你的想法而来控制你的动作吗?”。 “不可能……吧。” 老人用手指着欧费蒙德里奇,“就算我能取代你的想法来控制这个叫做‘欧费蒙德里奇’的身体,那我的身体和你的身体都是叫做‘我’的存在。明白了吧?异界人所要的,是要在大家都保持‘我’的基础上去自发完成他们想要让埃尔塔人做的事。” “好像,是有点明白了。”欧费蒙德里奇听得懵懵懂懂。 “所以他们搭了个戏台,唱了埃尔塔统一的这么一出戏。你们一直以为你们是写剧本的,其实你们根本就是木偶演员。你再想着怎么变强,就算是真的变强了又能怎么样?对于异界人来说他们只不过继续加大投入在这端的力度而已。怎么?下了戏台,和我一样成了观众感觉好多了吗?”。 “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异界人……是么?”欧费蒙德里奇咬着牙。本以为用化整为零,整练新军就可以“收复”埃尔塔全土的他确实是咬到了硬石头——然而更让人崩溃的,是亲自确认对方拿出的实力仅仅是“够用”而不是“最强”的事实。 “载你来到这里的飞行机器,异界人有多少你知道吗?”。 欧费蒙德里奇回应以沉默。 “如果只是说头上顶着会旋转的翅膀类的话,异界人一国有将近两千台用于军用,一千台用于民用,呐儿砸,这个数字应该没有错……吧?” “没有错哦。而且这只是‘直升机’的保有数量,爸你忘了‘固定的翼飞机’了。” “啊啊,那个一会再说。总之,对于异界人的国力你也应该心里有数了吧?让我猜猜,当初研究禁咒的书呆子是怎么说服埃尔塔人开启传送门的?” “呵,”欧费蒙德里奇的鼻孔猛地一出气,“他们说了,这个传送门能够保证对面没有魔法的存在。我怕就是连禁咒研究会的书呆子自己都没办法保证!内中细节恐怕您也清楚一二吧?行了,不说这个事情,我就想问问,刚刚听到的‘固定的翼’是什么?突然有点好奇。” “我说它们是钢铁巨鸟,或者钢铁飞鸟,这下你总知道了吧?” 欧费蒙德里奇曾在空舰击沉传单战时亲眼目睹低空飞行的运输机,这么一激自然能够想到当时的压迫性回忆。 “异界人该不会还有一两千台那样的东西吧?”欧费蒙德里奇无奈地挥了挥手,今天的刺激已经足够多,要真是说异界人有一两千台甚至是上万台,他都没法感到惊讶。 “这我就不急着告诉你了。”看到新送上来的菜品,老人笑着带头挥动起刀叉,“反正你也会去异界看一看的,到时候问他们就可以了。” “异界?”欧费蒙德里奇和艾连娜四目相对。“嘛,反正已经是阶下之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精神抖擞的老人从餐盘当中切下一块颜色鲜艳的鱼肉。 是的,欧费蒙德里奇要去他们口中的“异界”,也就是地球。 门东市作为“洗脑教育”的最好课堂,通常来说自然是不需要欧费蒙德里奇再过传送门。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和艾连娜皆不能在门东市内暴露身份。更何况门东市内人多繁杂,埃尔塔战事明面结束之后市民和流动人口只会更多而不会更少,现在门东市内就有双月教会乃至各方的清白探子(只从公开渠道探听消息而不做出过分之举),这样的人今后随着门东市的逐步壮大,更是不会自行消亡。 无论是欧费蒙德里奇行踪暴露导致埃尔塔人产生疑心,亦或是探子得知了欧费蒙德里奇的身份,甚至是欧费蒙德里奇主动和双月方接上头,这任何一种可能所产生的损失都不是许了红龙团一个人情得以承受的。 双月教会再怎么神通广大得以诱发传送门建立,他们也已经没有能力再关闭它——这是精灵所透露的重要消息之一。同理,他们再怎么翻遍天涯海角亦或是用不为人所知的魔法查找欧费蒙德里奇这个存在,他们查找的范围也只限于这个世界上。 传送门沟通了两个世界,而这个沟通并非是对于所有人所有事物都适用的标准。旧欧陆联盟一直想要在埃投行框架内把观察员强塞进传送门,直到他们在条款里看到一句话: “观察员可在埃尔塔解放区范围内自由参观,但我方恕不保证其人身健康与安全。” 换言之,过了传送门的所有人都无法脱离这个传送门实际主人的管控。送回枫叶国的尸体可以有一亿种理由,就算尸骨无存也可以找出一千万种。埃投行负责善后的人员可以随意地拿出一张某种异界生物的照片,堂而皇之地指出:“你们的观察员招惹了这种濒危动物,所以被它吃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听上去就是这么地毒辣,明知道里面有千万破绽你也只能乖乖地选择继续投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同样的,欧费蒙德里奇过门接受“学习”之后,再强的本地势力也只能望门兴叹。 至于艾连娜,从北地传来的谈判进程出人意料地顺利。至少夏尔斯的兄弟在明面上支持了多尼瓦皇帝登上帝位,并表示今后的地方管辖权完全可以谈…… 鉴于北地的统一进程如此顺利,北地的管理者如此识时务,那么艾连娜作为欧费蒙德里奇陪同的价值就也已经远高于她作为说客的价值…… 又一次腹泻的欧费蒙德里奇捂着肚子呆滞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异界气氛浓厚的风景。 来到这里已经三天,除却第一天的盛宴他已经连续两天以吃异界人的流质食物度日——不仅是他,艾连娜也是如此。 而且他还要每天都去进行各种检查,吃下各类不清楚名字花花绿绿的小药片小药丸,扎针也同样不能少…… “这是扎了就不会生某种病的疫苗,这是吃了之后肚子里的虫子就会全部死光的药丸,这是……”每一天对他俩“上下其/手”的医师们都要苦口婆心地一样一样解释。 这里的卫生情况他也看在眼里,因此对于这样的做法他也越来越能理解。比起加西亚城堡上那直接开在外墙,排污全靠护城河的厕所来说,异界人可以坐的马桶看似已经和屁股亲密接触,但如厕之后只需要按下一个按钮污物就无影无踪。加上厕所里常时安放的空气清新剂,本该是臭气熏人的厕所竟变得和花园一样。 柔软的厕纸能够不脏手地把屁股擦干净,这也是欧费蒙德里奇被亲手教会的享受之一。 有这样的厕所和厕纸,再没有人愿意在外面找个角落拉开罩袍就随地解决。走在传送门基地上,欧费蒙德里奇居然看不到遍布埃尔塔普通市镇街上的垃圾和浮土——就算是加西亚有人修整的中心地带,这些该死的废物也只是塞进了某个不为人所知的死角而已。 “像偏执狂洁癖者一样干净整洁,条条框框众多”,这是埃尔塔防御战中第一批接触中国现代文明的埃尔塔人的第一印象,欧费蒙德里奇的第一印象也同样如此。 带有非常明显的,本世界风格杂糅的传送门伫立在传送门基地当中的众多建筑物之间,。它莫要说鹤立鸡群,连和其它建筑物平起平坐都很难。欧费蒙德里奇能在窗户之中,于众多怪奇嶙峋的建筑之间看到它全靠独特的风格。 还有两天。自己在埃尔塔大地上,在这片世界上的存在还有最后两天。两天之后的自己就要通过那扇神奇的,没有门扉的门到达另一个世界去学习那里的“真理”。 至于在这数日之中,丢失自己消息的西征军变成什么样了?他已经不去关心,也不想关心。 他关心的是谁能告诉自己,下一次回到这里埃尔塔,双月教会和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埃尔塔人能么?不能。双月教会的同僚和长官们能么?明显也不能。异界人能么?欧费蒙德里奇的直觉告诉自己:恐怕也不能。 第一百零七章 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我们要见到监军大人!” “欧费蒙德里奇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鲁恰,我们要解释!我们魔枪队只能听他的命令!” 抛下门后吵得一片的魔枪队和其他部队长官,鲁恰落荒而逃似的又一次躲进了王宫城堡内。 迎接他的,是刚刚他打过招呼的优尔德。 “怎么?他们还在那里?不累么?” 鲁恰回以犹如黑咖啡一般的苦笑:“对啊。打仗是累,撕逼就不累了。” “说好的散散心呢?” “我看这空中花园也不赖,要不这样你帮我找个水壶,我去挨个浇浇水,权当是散步了。” 欧费蒙德里奇消失一两天,根本就不足为奇。然而三桥镇大败之后埃尔塔军已经径直推进到眼前,这样的严峻形势之下欧费蒙德里奇居然连续五六天都见不到人影,有些感到危机的军官们根本就是求见无门——这放在往常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再不敏感的军官也应该开始感到了异常。 “现在的情况已经如此严重,那我们该怎么办?”优尔德的从容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刻在脸上深刻的烦躁。 “找呗!”鲁恰无奈地拿上卫兵递来的木把镶银洒壶,拉着优尔德朝着空中花园快步行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这个找的范围是应该扩大,还是仔细在这个山谷里继续翻找?” “我以为应当遣人去东边和河岸码头还有海港上稍微打听一打听,欧费蒙德里奇卿送他那个大肚子老婆东进已经有些可疑了,现在不排除他仨合流潜逃的可能性……” “对哦!”鲁恰手里的洒壶嘴抖了一抖。“这有点意思,我咋就没想到呢?” “再者,我们现在恐怕已经没法再去‘找’,五天的时间足够有马的他们跑得很远很远。以欧费蒙德里奇卿个人的能力,我觉得他弄到或是预先布置飞龙为自己所用也很简单。所以——” “嗯,不用所以了,这一方面你要比我更熟,你就放手去做吧。” 优尔德行礼退下,鲁恰拿着水壶的手却还在颤抖——他面前的空中花园根本见不到花,而是满地的杂草和枯黄的藤蔓花叶。 西征军军心接连受挫,主将之一更是不知所踪。夏末的阴霾逐渐包围了粮草依旧充足,城墙依旧高耸的加西亚,城内的数万之众此时已经不是在与埃尔塔陆军作战——与他们为敌的,是从城内石砖缝隙和泥土中渗透出来的,黏糊糊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种氛围,在城外多点驻扎摩拳擦掌的埃尔塔陆军不可能感觉不到——因为他们自己的战意就是西征军这些双月教教徒们恐惧的来源。 “在本次行动中,你部负责剪除加西亚北门城外五公里范围外的所有敌军,为我军炮兵部队进驻提供安全地带。兵力有点少,但是能得到我军团直属火力和情报单位的支援,有没有信心?” “有,保证完成任务!” 在这段对话之后五小时,也就是欧费蒙德里奇失踪第五天当晚,加西亚北门之外的所有道路就被彻底切断。逃出据点的士兵是不少,但从此加西亚又被断去一臂,对于北方的所有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 “他……他们是魔鬼!从黑暗当中杀出的魔鬼!”鲁恰面前跪着的,正是原本扼守北门之外据点的士兵。埃尔塔陆军只是攻破据点,对逃向加西亚城的士兵是一枪不发——否则又有谁能够替他们来传达这热乎乎,明晃晃的恐惧呢? “你别慌,仔细讲一讲他们是怎么打进来的?” “电闪雷鸣,”士兵自然不敢讲他从一开始炮击便撒腿就跑——若不是这样他根本就已经命丧黄泉,“然后那些红着眼的埃尔塔怪物就像风一般刮进咱们的阵地,再然后……我就已经逃出来了。” 至于这后面,基本上是胡编——反正实际情况听着也跟胡编乱造差不了多少。 “又是这一套。”优尔德阴沉着脸。这招的亏他亲自在北路的山谷里吃过,不可能记忆不深刻。 “能有办法找到他们的远程攻击魔法是从哪里发出的吗?”。鲁恰斥退了浑身瑟瑟发抖溃兵,思考了一会儿对着优尔德问道。“我觉得你需要召集一下所有的幕僚前来召开紧急会议了。” “那欧费蒙德里奇卿不能出席的理由呢?” “直接告诉他们,西征军总监去东边搬救兵了,行踪保密!”鲁恰一挥手,草草地替远方的某人下了盖棺定论。“事到如今还在乎这点事情,是想所有人都死在这座城市里或是束手就擒吗?!要撕逼,也要看准时候在撕!” “欧菲,你觉得没有你的西征军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夜已深,艾连娜和欧费蒙德里奇却均不能入睡。明早他们即将动身前往另一个世界,或许这个世界的夫妻夜话在此时变得弥足珍贵吧。 “与其担心这群不会动脑的猪,我不如说我更担心娜奥瓦。”欧费蒙德里奇的语调极为平淡,一点都没有当初还在希尔齐时的锋芒毕露。“和你我预想的有些差距,阻止我计划的根本不会是娜奥瓦这种扎进教典里的死脑筋,而是计划可能成功后的最大受益者们。你现在可以猜到了吧?他们在异界人的新攻势面前将会手足无措,我培养出来的魔枪队将会因为失去庇护者成为不被任何人看重的肉盾,就是这么讽刺。他们明明在三桥镇给了埃尔塔人有史以来最大的伤亡,却从来没有被人记住他们的功勋,给予他们相符的奖励。” 欧费蒙德里奇的这句话起码五成都是气话——埃尔塔陆军的具体伤亡情况,加西亚城内的任何一人都无从得知。然而对于埃尔塔人构成的魔枪队在三桥镇全军覆没的消息,加西亚城内高贵的双月教徒们感到惋惜的人寥寥无几这倒是所言不虚。他们一点都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反而还对埃尔塔人的自相残杀感到沾沾自喜。 “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明白想要面对的敌人是谁,对吗?欧菲?” “就是这个傻样。”欧费蒙德里奇在床上猛地一蹬腿,仿佛在和空气过不去。 “那些魔法师甚至会嫉妒我在魔粉步枪上投入的资源太多。这下好了,红龙团甚至异界人都认可我的研究成果,而他们担心的居然是被取代和挤占资源!而不是如何配合我好在异界人的优势战力下打胜仗和生存,真是匪夷所思。” 欧费蒙德里奇顿了一顿,随即又继续开始陈述自己的不满: “知道我为什么要改编埃尔塔人么?他们不尊贵,他们没有架子,对于给他们一口饭吃的我感恩戴德,对于我和工匠提出的战法只会遵从不会有丝毫意见。设想一下,被改编的换成和我一起到达埃尔塔的士兵和魔法师试试?改编的不是他们尚且有如此大的阻力,哼,要是他们自己呢?” “可是你还是失败了啊。”艾连娜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当头给了欧费蒙德里奇一盆冰水。 “至少我用我的能力赢得了对手的尊重。”谈到这一点,欧费蒙德里奇的自豪溢于言表。“他们呢?还不是继续待在戏台上用生命演戏?”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认为这个异界人的戏台与你无关了?” “不不不,我欧费蒙德里奇也是要面子的人。异界人肯尊重我,让我从戏台上下来。那你觉得这件大事就仅仅是红龙团那几个人的人情而已嘛?” “不觉得,”艾连娜回答道,“然后呢?” “别人可能会忘记他们怎么对待我和把我的忠诚当地上的落叶看,可我不会忘啊。”欧费蒙德里奇咬着牙,“我迟早要回到那片生我养我的群岛,让这些居高位者在现世神面前坦白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让整个双月教付出的代价。我想,这就是异界人让我有机会走下戏台的要求。”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怄气。”艾连娜吃吃地笑了。“红龙团的那几位就不像你,他们天天炸双月教会的船夺取他们的物资玩儿,过得多自在。何苦再去和那些勾心斗角的人过不去呢?” “不,这笔账我一定要算。” “哎呦喂,还要算账。”离二人下榻的装潢上好的房间不远的一辆小拖车上,几个人头戴耳机直打趣。 “他有这个觉悟,我觉得送他去国内深造是毫无问题的。”其中一人旋转着面前仪器的旋钮。“妈个姬,他又转身了,真是不让我们舒舒坦坦地听完?” “你要觉得这一次转身就是要睡着的前奏,但是啊,他的意思不就是要保持双月教会的体系不变,只是‘清君侧’么?这样真的可以?” 耳机另一端,就是欧费蒙德里奇和艾连娜的暂住处。这间房间原本就是为了特殊来客——甚至是地球方来客准备的一方洞天,除却装潢按照五星级水准复制外,连带监听设备也绝对是国宾馆的水准。 “你不能指望着立宪派今天想着清君侧,明天就想着武装夺取政权啊。但是兴许这样下去,明天不可以,明年估计就可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围三阙一,虚留生路 明明是正午,辛辣的硝烟遮天蔽日,几乎包围了加西亚城。 “告诉你们连长!再把130弹药送成122弹药,我立马撤他的职!让他看准这些木箱上到底写的啥!”在加西亚南侧炮兵阵地上,亲自到达一线与炮兵一齐观战的炮兵营长对着前来送弹药签字的小兵狂吼。眼看着手里的家伙要断了粮,他怎么能不着急呢。 构成他手下这个营主力的五九式130mm加榴炮在国内早就不是近3000门装备量的师-军一级火力支援利器,而是纷纷出口,封存,到各军院校和工科院校成为教材,还有的直接回炉重铸。他们的师一级炮兵支援地位则被新加入部队的155mm履带式/卡车式自行榴弹炮所取代。 苏式口径除却122榴弹炮得以在自行平台上得以浴火重生之外,各种152mm口径的榴弹炮也在逐渐凋零。然而在埃尔塔防御战的滚滚天雷之后,它们这一次又将大放异彩。 当多尼瓦云淡风轻地在那一纸意见书上签字之后,几乎全是西征军和他们爪牙的加西亚城之命运就已经被下了最后的病危通知书。 主治医师意见:预后不良。 烧了一大半,犹如人掩盖起来的疮疤一样被高墙围起来的城区;从一开始破破烂烂直到没有人愿意修缮,逐渐被蛀虫享用了一个夏天直到倒塌的木屋;少有人愿意运出的垃圾堆积成山;这样的加西亚城比起以前那个肮脏的巨人来说,只能是一坨肮脏的腐肉——不如拆了干净。 宋朝的行在于宋元遭灾多次,到明初时连旧址都不见影踪。明初和民国的南京自然是不必多说,就连清末和北洋的帝都/北平也连续遭了多次天灾人祸。国家一旦弱小,遭灾的总会是首都。现在不要说把埃尔塔的原帝都加西亚拆了重建,在国内讨论着迁都的声音都不在少数。 所以多尼瓦很痛快地便同意了这个围三阙一的作战计划——倒不如说他是求之不得。事到如今连盾城的城堡都不在乎的他,更是对原先让自己有心理阴影的加西亚城皇宫城堡嗤之以鼻。 在他的心目中,下一次看到的加西亚最好能像魔都一样繁华,不要带哪怕一点的埃尔塔元素——顶好还能按照他的意思,在城中央立一座尖塔让他安稳地住着好了。 但是当多尼瓦也一起和埃尔塔陆军各指战员站立在前线观摩炮兵们作战的时候,他却开始动摇,签字时的果断和坚决完全不见踪影。 像是摔罐头一样的轻细声音,是各步兵营下属炮兵连操纵的五六式85mm加农炮。出膛口时长啸一声,连带驻锄按压的土方迸发出巨响的是五九式130mm加农炮。两个低沉和厚重不相上下的则是六六式152mm加榴炮和八三式122mm榴弹炮。 加西亚城的北,南,西三个方向上从几公里到十几公里的距离上炮兵阵地密布,层次分明。火炮进入稳定射速之后好像弹药不要钱一样对着加西亚城连续轰击。 远处的加西亚城内火光四散,大炮兵沙文主义啃食着这坨还有生命的腐肉……这样毁灭的力量看得多尼瓦和他麾下的干将,还有一干埃尔塔魔法协会的能人们一阵阵心悸。 连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暴风雨的普朗西斯站在那“绿色的魔杖”不远处都看得浑身发抖。他有理由高度怀疑:那些埃尔塔人副炮手真的懂得他们在做什么嘛? 透过普朗西斯手里握着的玻璃真空茶杯,他只看到那些光着膀子的埃尔塔人从弹药箱里取出热水瓶一般大的弹丸,待到炮闩吐出滚烫的弹壳之后再把弹丸塞入炮闩,随即在统一的口号下拉动某个把手——如此往复,只像是门东市各大工地上劳作的工人在挥舞大锤一般平常。 当中某一发弹丸带着撕碎声音的威势腾空而起,在云层上划出完美的抛物线之后一头砸在了十几公里外的加西亚城内,直接把一栋二层的贫民木屋炸成了碎片。 “这批三轮打完,二连准备更换射击诸元!” “收到!” 包括依旧无改装的五九式坦克和85mm加农炮轰击的是坚固的加西亚城墙,而重炮则在一点一点往城中心延伸火力。 如果西征军愿意从乌龟壳当中探身出来,向东逃窜那自然是最好——他们既可免除了性命之忧,埃尔塔在战后重建又多了好多不用考虑成本的劳工。 这就是老祖宗考虑“围三阙一,虚留生路”的相似前提——用尽量少的代价干掉已经被彻底包围在乌龟壳内的敌军,首先就要三面包围留出一条任其逃窜的生路。 那如果西征军不愿出来怎么办?没事儿。152mm榴弹早晚会把加西亚皇宫,内政院,原魔法学院等地的坚硬石墙或是天花板一个一个凿开,届时试问西征军诸君还有何处可躲? 鲁恰小心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城堡之外的风景。从高处看此时的加西亚城感觉颇为奇幻——如果现代人看到这幅景象,他一定会以为这是2012一般的陨石雨来袭吧。 铺天盖地的爆炸把房屋的残骸再度掀起,鲁恰所能见到的贫民窟内已经几乎看不到一栋完整的房屋——透过贴在地表的废墟之上,远处的加西亚城墙也已分崩离析,只剩下一两块坚挺地立在原地的残垣断壁。 “报告鲁恰大人和优尔德大人……” “讲。”鲁恰急忙把头缩回瞭望孔后面,看着气喘吁吁的卫兵送来最新的消息。 “你送到城堡顶的魔法师们已经冒险确定了敌人远程魔法的发出地。”卫兵急忙从背后拉出一个信筒,“然后这是他们草草画的图案,飞龙骑兵队请示是否出击捣毁敌人的远程魔法阵地……” “胡闹。”鲁恰身边的优尔德急忙摇手制止。“命令飞龙骑兵队迅速把这些纸张送到希尔齐,不,你去告诉那些魔法师,照着这张图再描一遍用小船顺流而下送下去!鲁恰,你看如何?” “就这么办吧!”鲁恰颤抖着下了命令,“不过优尔德,当务之急还有我军的下一步该如何进退……” “鲁恰,我跟你说过的。”优尔德拉住鲁恰,把他的脸和自己的脸一齐摁在了瞭望孔上。“约莫……这是加西亚城的北面,没错吧?然后半小时前,他们攻击的是河上第二支流的位置,现在你仔细看看火球升起的地方是哪里?” “第二支流附近的房屋已经全完,完了。”鲁恰的言语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那里的部队有及时撤退吗?”。 优尔德急到恨不得一巴掌把还在关心一兵一卒的鲁恰打醒。他快速绕过这个问题,陈述了现象的核心:“第二支流附近的居民区已经不复存在,而敌人的远程魔法打击的位置已经接近第一支流。鲁恰!不要再担心一兵一卒了!到远程魔法覆盖到咱们这里的时候,咱们还能逃到哪?” “完了,完了,全完了……”鲁恰好似全然没听见清醒着的优尔德的忠告,一直重复着几个音节,“完了……” “啪。” 停止这呓语的,是优尔德果断地一记手刀。而守候在二人身后的卫兵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居然不敢上前制止这一“下克上”的行为。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传达命令,全军撤退,撤退!”优尔德是真急了。以那个半小时延伸的长度估算,敌军的远程攻击魔法用不了两小时就能爬到城堡上。要是这两小时鲁恰这个没长脑袋的死胖子不停呓语怎么办? “长官,容我一谏。”刚刚目瞪口袋的卫兵稍一行礼。 “赶紧说!”优尔德用眼色命令着其他的卫兵抬上鲁恰下楼。“我给你一分钟时间。” 卫兵立刻正色道:“加西亚城只有东侧没有受到魔法攻击,我们撤退也一定是从东侧退兵,难道优尔德将军就不怕敌人在必经之路上设伏,把我们这些哀兵一网打尽么?” “你要是想在城里被炸成手撕肉条就直说。”优尔德已经懒得听这些下官的意见,“如果不想被炸飞,就给我去,执行,听到了没有?!” 其实不必还在城堡中当缩头乌龟的西征军指挥层下令,西征军当中就已经有不少人闻风而逃。从炮击一开始,城墙上的守御士兵便纷纷很有默契地朝着东侧城墙狂奔。即使他们在那时不知道只有东侧没有遭到攻击,因为这根本就是本能使然。 很快,东侧守城的士兵也很快招架不住三面溃军的裹挟,一齐和他们裹着布条下了城墙。城墙上很快没有一兵一卒,东侧的大城门更是被逃命无路的西征军士兵杀尽了守城将士之后用魔粉炸弹炸开—— 然而,魔粉炸弹的巨响早就掩盖在城内接连不断的炮弹落地声内了。得知了这一紧急情况想要告知宫殿内诸军将领的传信兵不是带头逃跑就是被溃兵裹挟着一齐出城。 西征军还未彻底失败,整支部队的通讯机制就已经被完全摧毁。至于士气和斗志?蛤?你是在开玩笑么? 第一百零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埃尔塔解放史》这本官方权威的历史著作里,你很难找到有关于加西亚战役结果的详细记载——在书页与书页的缝隙间,后人勉强能够找到几句和教科书上一模一样的说法: “在高强度,高频率的重炮轰击之下,城内的西征军既丧失了斗志,也丧失了理智。围三阙一战术的确收到了极佳的成效,最终西征军大部在向东溃逃时被我埃尔塔军民抓捕,埃尔塔解放战争也基本在此结束。这场战争耗时不过半年,但空前的胜利却牢牢地被把握在我们伟大的埃尔塔与中国的劳动人民手中……” 也不知道多少年后,某个在图书馆里角落踮着脚拿下纸质《埃尔塔解放史》的少年读到这里,不禁含着指头长长叹息——喵的,这下期末的论文怎么办? 官方所记载,面对广大群众的历史里确实没有这最后的结局——炮击之后,西征军以何等路线向哪里溃逃?又在哪里被埃尔塔军逼得放下武器投降?只有到军事院校内的人才会知道些许细节,这并不是因为作战过程有多机密,更不是因为埃尔塔陆军使用了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不是前PLA们首先使用了局座或是马亲王(请原谅我水一下,祥瑞御免家宅平安),而是—— “这他喵的实在是,太逗比咧!”当一辆长江650偏三轮带斗摩托车放慢了速度,紧追上前方的几个西征军残部时,主驾驶位上的车手不由得大声喊了出来。 “逗比哦?”侧斗上的前PLA放肆地大声嘶吼。“小子!再跑啊?七十迈啦!跑啊!诶,怎么不跑啦?” 前半句是回答,后半句是前PLA对着前面不要命逃奔的西征军士兵的鼓气。 虚留生路的“虚”字可一点都不虚。当一波一波的溃兵互相打着气离城远去时,他们的前方并没有壕沟,铁丝网和机枪。而当他们离开主干道四散奔逃时,越野车,偏三轮带斗摩托车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开始追逐溃兵。 这就叫“欲擒故纵”。 至于从河面上溃逃的西征军,包括鲁恰和优尔德等人在内则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无他——若是没有他们,那还有谁能蹒跚着把西征军全灭的消息传达到希尔齐港外呢? 待到加西亚城内已经没有编制规模的西征军时,炮火不过不断衔接到了木质建筑区的边缘而已。前线指挥部在无人侦察机观察到城堡内敌军撤退之后,就停止了炮击——即使如此,西征军依旧在无脑无胆地连续撤退,弃加西亚城内储藏在各石质建筑物内的粮食和军械于不顾,甚至连临走之前放上一把火都忘得一干二净。 战——不对,撵至黄昏,西征军作为一支令人惊惧的干涉军已经不复存在。进入已经成为瓦砾一片的加西亚城的埃尔塔陆军所忙只剩下了清理道路,扑灭火苗,抓捕俘虏和清点战利品而已。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在加西亚城内燃起庆祝胜利的篝火时,一艘与商船看似无异的大帆船轻轻靠在了希尔齐港的泊位上。 昏黑的夜光下,好像蒙着一层不真实的纱。而这层纱的主人并非他人,而是正在船上扶着边板以俯视众生的姿态看着民夫和希尔齐港驻军固定缆索的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因为唯有她才带着和周遭常人看上去完全不同的气质和容貌。 “从这点看,我教军的娴熟技艺和协同配合并没有妾身和你所想的那般不堪嘛。” “是是。”满面愁云的祭司伊米比泽罗赶紧低声附和,“这都是现世神大人身先士卒,教导有方。” 伊米比泽罗的小算盘业已全面破产,追上船来的现世神一巴掌拍碎了他妄图逃回兰卡斯诸岛再做打算,甚至是潜逃外邦的想法和企图。不过远道而来的大舰队倒是得以几乎全队掉头返回出发地,唯独留下了一艘看上去不起眼的大帆船载着一队精锐卫戍军和两个特殊的客人继续空舰和大舰队未完成的旅行。 而对于伊米比泽罗来说,现在的他只剩下了陪同在尤克罗夏蒂亚身边听候差遣,做牛做马一种出路——美其名曰:戴罪立功。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他还活着。天知道自己被送回去之后要被如何折腾,如何审问又如何惩罚呢? “哼,好了,恭维够了吧?耳朵都要长茧了,也亏得你不累。”尤克罗夏蒂亚轻轻一按船甲板周围的边板,微一用力整个身子就已经遮住了伊米比泽罗头顶的半片星空。伊米比泽罗还未反应过来,只看到刚刚的边板上残留了两个手印大小的碎裂痕迹。 为保密和以防万一,尤克罗夏蒂亚所乘坐的大帆船并没有悬挂任何有关于船上人信息的旗帜——它看上去根本就是一艘很普通的货船。 所以直到刚才,码头上的士兵都只是对待普通补给船一般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天呐……那,那,快看!” “那是……现世神么?” “管他是嘛,快点跪吧!” 码头上的所有人当即一片大乱,有的呆立有的跪,就连船上人放到一半的绳梯也没来得及固定——不过船上的人更来不及追究,因为他们也楞在当场观看着现世神的登场秀。 看上去并没有用什么魔法,只是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体力。尤克罗夏蒂亚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双腿一绷稳稳地站在了码头的地面上。 “我的子民们,莫要惊讶,做你们的本职工作去罢。”尤克罗夏蒂亚其实挺享受凡人看破她身份之后的惊讶,“若是为此耽误了工作,我才是会不开心的哦。” 祥和的命令很违和地自尤克罗夏蒂亚的口中说出——如果硬要形容这份违和感的话,就像是高中的拽拽染发小太妹突然开始讨论女性道德规范吧。 不过此时,这句话更能间接证实码头上突然出现的黄发女的身份——码头上的人起码都清楚,能以“我的子民”们称呼芸芸众生的,唯有那些现世神而已。其他人说这句话大概会中气不足吧? 有现世神在旁闲庭信步的“隐性监督”,码头上的人们想要偷懒都很为难。用不了多久,绳梯和搬运货物的栈桥斜梯都安装妥当,伊米比泽罗才带着一队精锐士兵搬运着各种补给品从船上缓缓登梯下船。 “下一步您作何打算?”监督着士兵把船上的物资搬运两讫之后,伊米比泽罗才到尤克罗夏蒂亚面前行礼请示。 “妾身现在就想去西征军的前线看一看,现在欧费蒙德里奇的指挥到了何等境地。然后再去会一会那群胆大包天的异界人。”尤克罗夏蒂亚很随意地吹着额前的头发,“他们现在应该是位于你所说的埃尔塔首都,‘加西亚’对吧?” “是的,现世神大人。”伊米比泽罗知道第一句话明显是在讽刺他,然而他也只能照单全收。“但是呢,士兵行船疲惫不堪,还请您是否能够宽限几天,我们才能换上内河船继续前行?” 伊米比泽罗并非是熟悉埃尔塔的河运和陆运——这一套正好是他现成从交接的军官那里讨来的说法。为应对这个现世神这个刺儿头,伊米比泽罗可谓是如履薄冰。要是尤克罗夏蒂亚硬是不听,决意强行带着这么一支小部队不顾疲劳径直杀进加西亚甚至是杀进异界人的大营,他估计也得照办…… “也好吧,凡人依旧需要休息么……”尤克罗夏蒂亚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伊米比泽罗的请求。“那么这样,整备三天后出发。这是妾身所能接受的最后期限。” 伊米比泽罗松了一口气:“多谢现世神大人宽限。在这之前,请您选择要在哪里入住吧……这里可不如希尔齐般富丽堂皇。” 富丽堂皇,然后是个人都知道我是谁,这才不舒坦。尤克罗夏蒂亚听着这番话,心里也直闹嘀咕。现在就好了,自由自在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反正这些草民也不认得自己姓甚名谁——他们只是对“现世神”这个概念有个粗略的认识罢了。 “随意吧,妾身有时候也得体恤民情。”尤克罗夏蒂亚一挥手,“妾身就在这船上下榻,至于在这城里,就不要给妾身配备随从了。” “遵命,现世神大人。”伊米比泽罗依旧是只敢盯着尤克罗夏蒂亚的皮凉鞋看,头连抬都不敢抬。现世神的安全自然不必说,没有人能打得过的他们还需要配备什么随从么?至于谁胆敢偷窥尤克罗夏蒂亚?伊米比泽罗连想到这一点的心思都没有,这样大胆的家伙估计他亲妈都还未出生吧。 “那就就此别过,”尤克罗夏蒂亚的手里变出一把魔杖,魔杖的顶端突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你就莫要跟随了。” 伊米比泽罗的回复很快散失在风中,连痕迹都难以找到。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到底是怎么把魔杖变出来的?这一点就足够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一十章 曙光 伊米比泽罗想到这里不禁两腿一紧——连他都不清楚的事物又开始显现,难道这一次埃尔塔的动乱真的是红龙之国的复制?亦或是更严重些,例如诸神的决战? 待到伊米比泽罗从慌乱当中恢复冷静抬起头来,面前哪还有什么现世神——连个人影都没有。 本该是自己统领数万大军到港驻扎,豪气万丈挥斥方遒,简直还可以吟两句诗,什么“苟利教国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之类的。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自己手里的这支部队——不,应该说是自己和这支小规模的卫戍部队,根本就是尤克罗夏蒂亚的附属品——这种万军之将几乎变成阶下之囚的感觉,又有谁能懂? 想到这里,伊米比泽罗又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但是如果他能够得知现在西征军只剩下几条小船沿河漂流的处境,或许就不会因此苦恼了吧。因为他现在所苦恼的,对于整个双月教会在埃尔塔势力而言,实在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德胜太祖有言:“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埃尔塔陆军和统领这样一支军队的PLA们自然不会想去沽名学霸王。但是去哪里追穷寇?穷寇是否还存在?这是个问题。 数万的俘虏早就手牵着手,用绳子连成串被塞进开顶的内河动力浅底驳船往西运——他们当中有价值的将和前几次俘虏的西征军军官一齐估计赎金份额,为将来可能到来的双月和谈做准备。如果双月教会不愿意和谈,那当然是可以——他们就只好在高危体力行业上敬业爱岗一直到下个世纪,全年无休。 从西征军倒下之后,从直属地带首都加西亚东侧一路东望到海岸线,恐怕除却埃尔塔义勇军和各种小股土匪之外就已经没有任何武装力量挡在埃尔塔陆军的面前。 除却已经和前锋兵力接触,开始放下武器欢呼雀跃的埃尔塔义勇军外,小股土匪在正规军和治安军混编的治安部队打击下的溃散和败北也完全可以预期。至于各地尚未归化的诸侯—— “诸侯?”欧费蒙德里奇把播放完加西亚城战况纪录视频的平板电脑往桌前无力地一推,“既然你们有这个实力,你们也不必再考虑什么诸侯不诸侯了。只管把多尼瓦先生请上皇位便是。” “此话怎讲?” “谁不听话,你们直接架起这样的玩意儿绕城即可。”欧费蒙德里奇用指头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圈,“并不必发动,我想一定会有人知道你们是怎么样毁灭加西亚的。哦不,我觉得南方联盟那群胆小的商人应该看到你们就会开城迎接了才是。” “那终年飘雪的北地呢?对于这里,前总监有何高见?不过欧费蒙德里奇先生,我还要再次说明一点,我们是极端不喜欢使用武力的那一群人。能用钱和谈话解决那是最好,我们的长者说过,‘闷声发大财,那是最吼滴!’” “啊,啊,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我要直接说现在你们在埃尔塔帝国境内无人敢直接直眼对视,那你们又不开心,那怎么办?至于北地嘛,”欧费蒙德里奇摸了摸安坐在一旁的艾连娜的头,“你们问她就知道啦。不过我想那只老狐狸也一定懂得事理,掂得清轻重的嘛。” 经过一夜夏风的吹拂,加西亚上空的硝烟已经完全散去。 短视的老父皇?作死的皇子弟弟?自大的西征军?还是助纣为虐的戡乱军?现如今都已经在这晨光中或乘风飘散,或迎着耀眼的日光变成了地上的灰烬。 多尼瓦-西拉威亚信步走在被清理干净的河岸旁,望着被晨光照亮的河面直发呆。 相反的,是本来应该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异界人向在深渊中下落的埃尔塔伸出了援助之手。而且正是凭着这只厚重的大手,埃尔塔和他得以见到今日的朝雾晨光。 埃尔塔大陆还剩下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多尼瓦皇帝作为曾经当家人的亲信,比谁都清楚。 这次的战乱根本比不上这片大陆前几个帝国和分裂的公国之间的数年争斗那样冗长,但是其烈度和破坏力都是多尼瓦根本不敢想象的。东西军的覆灭也好,戡乱军的作乱也好,各地失去治安的自治和匪乱也罢,那些事情确实在报告和历史中只能留下一两句话…… 但是在看似平淡的字里行间流逝的,却真真切切的全是埃尔塔人的生命。若是说后世记载这一年的历史上每一笔都凝结着千万埃尔塔人的鲜血,这么说恐怕一点都不为过。 传送门被禁咒研究会和神官们开启之前,埃尔塔有多少人口?至于现在有多少人口?多尼瓦只知道有些村镇恐怕永远都无法接待调查人口的邮差——除却相对稳定的几个诸侯能够控制的核心地带之外,例如直属地区和东埃尔塔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村镇直接从地图上消失不见。现如今的他,不敢也不想再去统计埃尔塔到底有多少人还活着。 是,埃尔塔还有万亩良田,还有大好河山,若要说得露骨些的话,还有数个银矿和金矿——然而这些足够偿还异界人砸进来的,比真金白银还要宝贵的奇迹么? 明显不够。虽然西埃尔塔那些布满机械的农场上这一季也是麦浪滚滚,但异界人不惜代价请来的机械工匠,搬运来的机械该值多少钱?至于这些粮食又用的是埃尔塔人自己劳作来的资本换进了他们的肚子——多尼瓦只能觉得这是异界人在做善事,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同样都是拼命劳动,夏尔斯时代的埃尔塔人只能够勉强饱腹。对,没错,地主和官僚们在草民的身上剥取他们的血汗,一个个都吃得滚圆——但是,他们的生活水平能比得上现在在门东市自食其力的工人么?清洁的自来水,平整的房屋,花样多变又可口的饮食,这些是巨富皇族都做不到的事啊…… “多尼瓦陛下!请您让一下,谢谢!” 沉思的多尼瓦急忙压住帽子,和伴在身旁的两个卫兵站到路旁的废墟上。他定睛一看,后面向他打着招呼的原来是推着板车的士兵,板车上全是从被炸碎的房屋废墟上收回的木料。 “小伙子们,这些碎掉的木料是要做什么呢?” 按照埃尔塔陆军军令,遇到皇族这样的大人物时,如果他们不过问且确实不便敬礼的情况下可以行注目礼。但如果像多尼瓦皇帝此时亲口过问,士兵们就只好把板车放稳之后敬礼。 “报告多尼瓦陛下,这些是长官要求收集起来的宝贵原料。至于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们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些应该会有最次最碎的用来烧锅炉。”带头推车的中士敬礼之后前进一步大声回答道。“请问陛下有何指示?” “好的,谢谢你们。”多尼瓦细细看了车斗里头的木料,各种木纹都有。就这样想问异界人是拿去造纸,还是拿去制造机械,未免还是显得有点太武断。 但是异界人有能力变废为宝,这是毋庸置疑的。多尼瓦想到造纸,又不禁直接回想起大半年前,来到西埃尔塔避难的人们身上的破烂衣裳的归宿。 埃尔塔传统的造纸作坊都必须要用软木,甚至是树皮。而那些破烂棉衣最终却被异界人当宝一样压缩存放起来,直到位于门东市南的造纸厂开放之后才用上……而那些破布棉絮造出来的白纸,却竟然比埃尔塔小作坊用树皮造出来的白纸还要漂亮,和中国产的白纸几近无异。 若说变废为宝,点石成金,也不过如此吧。 多尼瓦在斗车经过之后继续走上了沿江的石街,他举目四望——其实何止破布碎木,异界人变废为宝的还有自己身旁的人。从随波逐流双目无神不知国之将破家之将亡的丧家之犬木偶泥像到门东市和盾城等地的合格工人,更到现在令行禁止闲不下来的可用之兵,换成埃尔塔大陆上谁来调理,能得有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其实单从这一点来说,异界人给多尼瓦办成的这么一件事,用埃尔塔来抵债也未尝不可了。 陵园广场外的誓师仪式,从现在看依旧恍如昨日。然而在上一个半年,异界人翻的只是西埃尔塔的天,这下半年却是实实在在地覆着埃尔塔的地。看着遍地屋墙残骸的加西亚,多尼瓦-西拉威亚可是一点都不怀疑这里早晚会变成和门东市比肩的新城——无非就是半年或是一年之后而已。 异界人的点石成金手,此时已经确确实实从难民的破布上和难民身上一路按到了埃尔塔大地上。不需要多尼瓦去细想,这确确实实的天翻地覆,只要是在这片天下有放眼于寰宇之间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那座山之后的风景?多尼瓦笑了。自己已经借助外人的力量爬到了半山腰顶,距离山顶,也就只有一臂的距离了吧? 第二卷“天翻地覆”到这里就结束了。 第三卷“在半山腰”明天开始和大家见面,还是那句话——多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看盗版的朋友们,俺还是希望你们能来纵横兹磁一下俺。 如果不行,还是请加群陪作者菌唠嗑几句也行。 第一章 错觉 三月的正太铁路——现在改称石太客运专线沿线依旧是冰天雪地,春寒料峭。 然而飞驰在银白色原野上的蓝白色涂装列车内依旧是温暖如春,即使不戴手套都不会感到手指冻僵的不适,更是可以让手指挥舞如常地操纵各种触屏类的电子设备。 “交通费和上一单的余款已经收到,另外多出的一千五,是这次的定金?” “嗯,这一个还是老规矩。待会我会把个人资料传给你。不管有没有坐实,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你懂的。” 平板电脑上冒出的话映射在私家侦探左哲的眼镜镜片上。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挥舞,立刻打出了回复。 “嗯,个人资料可以慢一点传。我现在在动车上,信号不是很好。” 这句话还是来得太迟了。聊天窗口上,一个压缩包已经径直蹦了出来。左哲想了想,按动退格把所有刚刚打出的话删除殆尽,回复了一个“好的”,同时另一手点开了那个压缩包。 “又是,抓出轨的活儿么?”左哲叹了口气,合上了平板闭目养神。 只是一闭上眼,这些日子里突兀的疑问却都要一个一个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抓出轨”,这是左哲开设的“信息咨询部”——通俗一点说叫私家侦探,最基本的业务之一,看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要从业务上来说,某些贵妇人委托的找猫找狗要比这奇怪得多。 然而这次的委托人并非是一对配偶当中的某一方。除却那个支O宝上汇款信息明晃晃地写着的“姓名:林开山”之外,他实在找不出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委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一连串给他好几个抓出轨的委托。 换言之,左哲上哪找这样连续给出委托,还是给出了五六个的主儿?只可惜左哲也不是闷声发大财的货色,一次五六千拿得越多次他的心就越悬着放不下来。 然而就算把这些被委托的个人资料放在一起叠加寻找,左哲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这些有出轨嫌疑的人有男有女,身份各异;从大学教授到经营个体户,而所在地更是从南陲小城到雾都山城,甚至是帝都和津门,还有现在他的目的地太原。 “或许是样本太小吧。”左哲翻了个身,把平板电脑装在包里。“事出反常必有妖”,至于这只“妖”到底有多大?那就不是现在的他能够一窥全貌的了。 “从什么时候这个世界开始变得反常的呢?又是什么异世界,又是什么传送门,还天天有人嚷嚷着想移民……” 围巾下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同一班列车上,商务舱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西装革履带着墨镜的四个彪形大汉把守着车厢的两个出入口,而车厢内的乘客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现在可以回答我为什么你们不愿意你们的臣民到埃尔塔定居的问题了吧?” 欧费蒙德里奇面前的这个男人曾经答应过告诉他为什么中方至今没有开启完全合乎常理的移民行动,但这必须是在他参观完首都之后——现在列车已经开行了许久,他觉得眼下重新提起这个问题完全是合乎情理。 “嗯,好的,欧费蒙德里奇先生。那我想先问个问题,在参观我们国家首都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提供的和首都自带的生活环境,包括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有什么你感觉到不适的地方么?或者说,会比双月教会提供的差么?” 欧费蒙德里奇笑着回答:“双月教会所提供给现世神的都不能与你们相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啊。” “那么,你觉得双月教会亦或是埃尔塔有能力维持我们提供的生活水平么?注意,是对全体民众。” “不能。”欧费蒙德里奇斩钉截铁。的确,想要热水就立刻有热水流出的浴室可以通过在高处时刻不停地烧水解决;水龙头这种产品也可以强行让工匠手工打制,效果差些可起码堪用;但按动按钮就能显现出即时新闻的屏幕呢?拨弄几下就可以和远方之人随时通信的机器呢?欧费蒙德里奇不知道这里头的原理,但他起码知道这些是自己的祖国和埃尔塔现阶段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就算不计成本,更何况这个要求是对全体民众。 “那么,这些我们对民众提供的最基础服务,若是让他们到埃尔塔之后得不到充足供应,他们会不会反而对我们采取更大的抱怨?” 其实不止是“不足”时在抱怨,即使是基础设施服务充足时,这片土地上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抱怨。在电网不完备时时常出现的停电和拉闸限电早就被人遗忘,更没有几个人想一想大洋彼岸的北美联邦依旧忍受着发达国家当中最严重的“灯火管制”措施——当然,不包括电力网几乎被摧毁的欧陆。 停电了,人们的第一反应是骂。这无可厚非。而为有关部门为了改善供电条件建变压器了,还有很多人依旧是骂。骂子虚乌有的辐射,骂为什么要建在自己的家门前。又或者昔日火电厂满地爬弄得环境污染,人们呼吁关停火电厂,这也无可厚非。然而当核电站或者水电站建立起来之后,许多叫兽砖家直接把枪口对准了这些清洁能源并倾泻自己所能达到的全部火力,攻击这些基础设施建设—— 好像没有发电站,高压线路和变压器,电就能源源不断地从插座里流向各处一样。 好像取缔了三家运营商的信号基站,手机就应当理所当然地LTE信号满格一样。 好像关停了火电厂,停建了核四,关停了核三二一,又不愿意修建太阳能电站和潮汐电厂,宝岛就能点亮哪怕一盏灯泡一样。 好像不修建三峡系列工程,一二十年就要肆虐江淮地区的长江水患就会自行根据民众的意识停止一样——没事,三峡工程不修建就是赵家人不兴修水利,修建了汶川的锅就要你背。 “两顶帽子总要戴一顶”,多么熟悉的口号。 欧费蒙德里奇还不会懂,更不可能懂得这些弯弯绕。他能做的只剩下了沉默。 “不错,门东市的确有几万我们的人正在工作。但是他们是领着工资去开拓埃尔塔的市场,他们人才济济,又能干又能够忍受埃尔塔的某些环境,但是那些失意一心想要移民到埃尔塔去的民众,他们有这个觉悟么?有这个能力么?有这个锻炼的决心么?” 一连串的反问问得欧费蒙德里奇哑口无言。的确,他知道双月教会维持西征军的生活水准需要多少资源,多少航船。而换算到中国的生活水准呢?养士兵或者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但是如果真如面前这个翻译说的“养废人”又如何? “斗胆问一句,你们这样的国家里依旧有失意到愿意抛弃自己故乡的人么?” “有。”面前的男人很不屑地回答道。“如果我们提供一样的生活水准,还对供水供电供暖不收费,让他们随意划地随意虏获埃尔塔人作为自己的奴仆,随意纳埃尔塔人妻妾完全不过问的话,这种人会多得让你一个一个数上一辈子都数不清。” “这怎么可能呢?”欧费蒙德里奇还真的差点站了起来。“这些是没有饭吃的开拓者才会干出的,野蛮无比的事,你们的国家怎么会有……这种人?” “若要说像埃尔塔加西亚城里中层市民那样很勉强地活着,天天都能够吃饱肚子,有看起来还挺整洁的房子住,那么我们国家里随便一个工厂提供的最基本职位都能让他们做到这一点。但是,欧费蒙德里奇先生,你要明白,不满是诞生于对比当中的。换言之,他们只是纯粹羡慕着,嫉妒着那些有漂亮配偶,又有大房子和好的坐骑的人而已。要说他们活不下去?那是不可能的。” 欧费蒙德里奇已经是满头巨汗。他想了好一会,才总结道:“那我这样理解,你们禁止移民的原因是他们移民不但不能产生好处,还会加重你们的负担和打乱你们开发埃尔塔的步伐……是吗?”。 “不,这只是产生原因的原因而已。我们是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做出这些事情,和在异世界光享受不偷懒的。但是我们的阻止会让他们产生不满——若有哪一天他们决定为了脱离我们的管辖而彻底与我们反目成仇,那才是我们不能接受移民的原因。” “天堂太远,异世界太近。”欧费蒙德里奇也终于听出了这段话的意思。“是这样么?我知道的,埃尔塔也好,希尔齐群岛也罢,再加上其他国家和大陆,哪一个都不是天堂,比较起你们的城市来说根本就是人间地狱……看来,是你们的臣民把那里当天堂了么?” “是的。”欧费蒙德里奇面前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给出了明确的描述,那里不是天堂,也不是所有人像你和艾连娜小姐一样长得英俊白净,好讲道理。可总会有人不相信,觉得我们是在欺骗他们。” 第二章 蠢蠢欲动 人性本恶,这是哪里的人类都无法排除的缺陷。自从埃尔塔人发现异界人是给他们送上门的香饽饽之后,好些人就已经忘记了异界人指出的阳关大道——在财富面前迷失了自我的有之,想要安坐梁上,不劳而获的亦有之。 “嗯,他们并没有使你们失望,难道是你们国家内的那些‘废人’比埃尔塔未开化的野人更无药可救?”欧费蒙德里奇问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们是我们的同胞,所以他们的沉沦让我们感到切身的痛苦。更令人痛苦的是,他们自觉得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有些人天生就是对的。不仅是相对于一般歹人作恶时的自欺欺人亦或是直觉理亏,他不仅觉得他自己是对的,而且还认为世界也这么认为他是对的。 他认为这个世界如何,世界就该如何。譬如台北海贼王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贪污受贿,那么再好的测谎仪或者再精进的肢体语言读取技术也是一点屁用没有。 民科觉得自己已经推翻了质能守恒定律或是推翻了光的波粒二象性,那么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是在欺骗他。什么证明自己错误的中学课本,百科全书,那都是自己将要推翻或者阻止自己推翻现有科学理论的工具。 觉得北美联邦又皿煮又目田的某些人也是受不了,听不进任何有关于北美联邦的黑历史——尤其他们会把飙战车的始祖张冠李戴,任由华府门前老兵的血泪在历史里流淌。至于搬出这些证据的人,井蛙们一顶帽子就能把他们打发进冷宫。 又或者坚持自己被脑控影响的迫害妄想症晚期患者,无论谁拿出何等与他所想相左的证据或推论,这些人首先拿出的是关于提出人身份的不信任……没错,面前劝说他做个正常人的家伙也一定是“脑控患者”。 “我是不懂,可你懂那些又有什么用?” “全世界都在欺骗我!我不信!我不听!” 这句话现如今套用到“埃尔塔移民热综合征患者”身上也一定管用。整日妄想着门后世界能够拯救自己麻木生活的他们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举出那个世界的负面缺点。在他们眼里,异界就活该像是开挂勇士的阿拉德大陆,或者是有存档和读档的SAO,甚至是创造模式下的“我的世界”。 而说出事实的人只会被嗤之以鼻—— “五毛!” “司马玩意儿!” “米青赵又来放黑屁了!给他口球!” 又或是,脑补能力满点的另一批人总可以把异世界的缺点变成自己发挥长处的优点—— “医疗水准低下?那正好,我祖爷爷叔叔他老婆的妈的小舅外甥岳父做过太医!家里还有好几本老药书呢!哼,老子出人头地的时候到了!” “没有工资?没事,那国家让我随便私掠就可以啦,不给国家添麻烦!” 这样的人,每天一旦睁开眼睛自己不是在埃尔塔而是面对着熟悉的天花板,其不满就会继续加深。这样的不满逐渐积蓄,就会让他们在网络上甚至现实生活中抱团取暖。而通过同类的交流,这种不满只会继续累积而不断减少。 而在某些人在适时处给予指点,疏导之后,他们的口号逐渐开始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对外软弱无能,对内残酷剥削!” “圣母!” “以天朝之物力,结蛮夷之欢心!” “东马小三!” “雪白碧池!” 明明通向埃尔塔的大路对所有人敞开,所有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可以去应聘和接受政审,可他们永远是如同叶公好龙一般把这些大路视而不见,而是继续嚷嚷着没有人给他们去异界潇洒走一回的机会。 没有一技之长,亦或是胆量不够也就罢了。异世界的建设成果那可是在家里都能享受到的。要知道埃尔塔建设走上正轨之后,传送门这一边的经济明显又找到了新的增长点,无论是各项指标还是影响力都令人欢欣鼓舞——换言之,移民狂热者连在家里好好地闷声发大财都不识得,实在是除却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之外一事无成。 不,这话或许有点过分了。在努力接触非日常方面,他们应该不能被称作一事无成。 列车精准地滑出太行山隧道,在欧费蒙德里奇的又一阵“移山填海实乃真神之力”的赞叹之间停在了某个小站台上。短短的几分钟里,几个乘客或提或推着行李上车,随后列车又继续朝西开行。 在这些起码一手繁忙的乘客当中,唯有二人手上空空,双手插袋上了车。 “哼,可算是赶上了。”其中一人刚一找到座位就没好气地低声骂道。“帝都那边捕风捉影,就要我们跑断腿?” “别急。”另一人解开风衣,掏出手机迅速打下了几句话。 “我们已经在GXXX次车上,请给出下一步指示。” “哦?” “请到商务舱去看看,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去车长办公室内要求升舱。不管确实有没有东西,一切费用我们负责,尽管去做。” 回复很快出现在了屏幕上。 “行了,就按这个去做吧。”二人很快从左哲的座位旁,朝着车前的商务座车厢进发。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商务座前,果然有两个列车员拦住了想要进入车厢的乘客。“该动车组车厢已经满座,非持有商务座车票的旅客不能入内。” 二人相视但是并没有一笑——他们眼里,满是明白中奖了的神色。看来车厢里一定如同手机那端所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个,乘务员,我们想要升座。”其中一人挥舞着手机,上面是来不及修改的123O6余座信息,“上面还有余座呢。” 通常情况下,车厢的门应该是开放的——就算是满座,车厢门也会开放以维持乘务员的来回行进。然而在这列列车上的这个商务座车厢,从一等座车厢内根本看不到商务座内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是网站出错了吧。”其实这趟列车上的乘务员也根本不知道车厢里坐的是异界来的贵客——她俩和其他工作人员顶多还以为车里坐的是一般的首长而已。“如果要办理升一等座的手续,我们列车上倒还是有余座。” “不用了。”刚刚挥舞着手机的男人已经转头挥手——“我们走吧。”说完他就拽着同伴的手急冲冲往外走。 “为啥那么急?”另一人也看出了点端倪,所以直到走过餐车才开始提问。 “刚刚列一等座车厢里看似稀稀拉拉波澜不惊,其实应该都是便衣或者特勤。呼,幸好你没有坏事。” “怎么说?大哥,他们的脸上可没写着他们是什么人啊。况且还有男有女的……不要太紧张了吧?……” 说到这里,说话人的表情开始凝固。他似乎渐渐回想起,刚刚要求进入商务舱时身旁齐刷刷投来的冰冷目光…… 再抬头,身旁的伙伴已经手指飞动,在手机上打出了肯定的回复: “对的,经过我们的确认了。那里头有东西。” “那就好。辛苦了。报酬的事之后细谈。”屏幕那段似乎又是秒回。 “看来,真的是抓上了埃尔塔人的尾巴?”太原站候车厅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看了一眼手机,不由得暗暗握紧拳头。“那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确认即可。”高瘦男人身旁座位上盖着圆帽看上去在睡觉的女子回答道。“在候车台上我们能干什么?才几分钟的时间,上头能为我们争取这段时间就已经很宝贵了。” “哼,看你的装备,肯定不只是要用眼‘确认’而已吧?”高瘦男人目光指着女子的摄影包,不由得轻蔑一笑。“你是想搞个什么大新闻么?” 这男人说得着实没错。在帝都偶然发现欧费蒙德里奇这个外国人模样又有重要安保力量跟随的参观者之后,他们所在的机构在各种掩护下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接近,更别说拍下清晰的照片供成员探讨;由此他们更无法判断这是“埃尔塔的王族贵族”亦或是“富有的欧陆投资者”。 直到“内部消息”明确指出,此人有专属的翻译跟随——特别是这名翻译还是在泄露出的埃尔塔工作人员名单里的工作人员。由此一来,被跟踪到帝都西站,还是在列车到达站台后和开放检票前上车前往太原的外国模样贵宾的身份就昭然若揭。 没错,正是“异界来客”。各国在华的情报网里,这一条消息以快过动车数万倍的光速在各处标价,交易和流通。前一次埃尔塔人员来华学习,他们知晓情况之后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听说其中更有埃尔塔现任皇帝的他们更是后悔莫及——而这一次,他们摩拳擦掌各有所图:目标各异,但是不能再失误。 异界,异世界,埃尔塔,魔法,埃投行。这些名词早就成为了情报网任何一个节点都甘之若饴的消息关键词。几乎是同一瞬间,全世界的暗影中投出的目光都对准了太原——这个看上去很稀疏平常的城市。 第三章 猛料 “什么?没有?怎么可能没有?难道一整个商务舱车厢都蒸发了不成?”电话那端暴跳如雷,但又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突然下令:“快,快,动用我们在调车场的关系!既然他们没有出现在站台,那么一定在调车场!” 不管站台上还在手忙脚乱的男女两人,太原站外的一部红色轿车立马轰大油门朝外飞驰——只要能跟到接送车,他们也就还没有失败。 “红灯?没有车,闯过去!”车后座的人不顾一切地下达指令加快汽车的速度。“不就是吊销执照么?我这还有好几本!不要管它!” 红色轿车甩过一个又一个街区,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某个十字路口。他们可没有真正蠢到把车停到调车场货运处的路口去暴露目的和身份。 “我们并没有在这里布局,所以没有调车场的关系……” “次奥。算了,你们就在这守株待兔吧。” 事出突然,眼前被安放在此处的行动人员也根本就是从平日里的宣传人员和记者当中选出来的“暗线”,又何谈到调车场这种和宣传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地方去发展关系呢?若要说电视台,网媒平媒的话他们掌握的关系有一堆,可到了这里谁又能派上用场? 确实,欧费蒙德里奇所在的列车是开进了调车场,他和其他随行人员也并没有在车站里下车——但可惜的是另外一趟前往太原卫星发射中心的列车就等候在调车场内,直接把这个参观团送上了前往晋西北的直达快车。 从帝都一路连接至此的信息链,就在太原市内停下了脚步。 然而,某些人想要争取到埃尔塔,争取到魔法和全新的学术,争取到异世界的资源,甚至是亲自抵达异世界的迷梦却还没有结束。更贴切地说,随着全世界对埃尔塔帝国和异世界以及魔法,精灵的了解从0变成1,围绕那堵传送门的明争暗斗才刚刚开始。 “高卢代表在联大会议上提出的异世界移民案和异世界共同开拓在高票通过之后依旧遭到中国代表否决,同时中国代表补充称:联大的会议决定不具有约束力。” “外交部称:异世界的环境是全人类的财产,盲目移民只会破坏异界的原有生态。同时我们也烦请有关国家和地区,不要对别国领土上的财产和设施指手画脚,莫要‘象过河拱卒’。” 行走在太原街上的左哲预定罢酒店,随手看着今天的国际新闻——他还根本不知道今天乘坐的列车上居然有如此重要的贵客,更不知道刚刚匆匆经过的车站附近就上演了这样一部谍战风云。 无他,只因为异世界这三个字放到哪一方面都拥有压倒性的分量。至于移民,那只是把清明上河图原本放到厕所里擦屁股的用法而已——想到宋徽宗的双龙小印上沾满屎,移民狂热者会不会有别样的快感? 或许当人随手翻开一本最新的《自然》、《柳叶刀》(注,医学)、《科学》杂志,他们才会体会到异世界带给地球人类的真实价值…… 《埃尔塔人的某种特殊基因排布带来的乳糖完全耐受机理分析》 《能量与质量不定守恒的可能性?浅论某次异世界的魔法反应过程及结果》 《人类发展的归一性?浅谈埃尔塔文明与地球文明的某些发展巧合》 …… 每一篇论文或者由中国人发布的专题都是所在学界里的重磅炸弹。当然,放出来的这些内容或许已经无足轻重——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美洲大陆上的学者和文官们基本上都是这样觉得的。 或许埃尔塔人平日里觉得平常无比的事物——譬如魔法师凭空变出喷泉,对于地球上的科学家都会一时觉得难以理解。这也就是异世界对于科学界的魅力所在。 魔法的存在和其存在的形式是否是通向物理学新时代的捷径?精灵的认知是否能解开智慧生物思维构造的谜题?再浅显些,人类的存在是否是偶然?双月行星和地球是否是高等文明的玩具或是观察皿上的培养基? 这些问题,已经在全世界的学术界上刮起了十四级持续强台风。然而要解决这些问题并非是全球各地的科学家通过在超级计算机上演算,或是到哪里查阅资料能够解决——要解决这些所有有关于异世界学说的问题,甚至是地球上的未解之谜,研究者只能亲自前往异世界一探究竟。至于传送门所在的国家是否允许研究者通过呢?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科学无国界,终究只是无政府主义者和白左一句没有五毛钱用的屁话——科学无国界,可科学家和学术研究的成果是有国界的啊。不过关于这一点,那些对着传送门虎视眈眈的人们倒是没有猜错,在传送门那端的研究成果当中,展示于地球各大权威学术杂志上的论文包含的确实只是最小最没用,或是已经通过埃尔塔投资银行和纪录片公开的那一部分。 “关于魔法原理的文章,你可以在这里稍微看一看。”刚上慢吞吞的绿皮军列,欧费蒙德里奇手中就多了一叠纸张,“有一些名词我们在下面有稍作解释,有兴趣的话就看吧,这一路还挺无聊的。” 欧费蒙德里奇将信将疑地翻开活页夹的第一页——上面赫然就是普朗西斯代整个埃尔塔魔法协会所写的前言,还有埃尔塔魔法协会那奇特的纹章。 “千百年来,我们一直都只是在研究魔法能不能在五角体系之外有更多的‘可能性’。大魔法师的能力在不断向外发展,五角的每个角在交替扩大魔法的覆盖范围,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可惜经过太长时间了,我们依旧无法达到精灵和现世神所拥有的广度。是不是应该在深度方面,往正五边形的内侧探索魔法真正的奥秘呢?或许异界人会给我们最准确的答案。在等待着我们的,可能就是没有魔法之人带给我们的,最深刻的魔法变革。” 看到这里,欧费蒙德里奇也不管到底有多震惊,急忙翻开了下一页。 “从三种最基础的魔法形式反应开始——首先被撬动的三角。” 文中提到的三种魔法,正是所有双月行星上修习魔法之人最先接触到的魔法:分别是燃烧魔法,和流水魔法,还有生长魔法。它们分别代表了五角体系当中的水,火和木——对于欧费蒙德里奇来说,这半页几乎都是无关紧要的套话,比起介绍魔法的原理本身,更像是为未接触过魔法的外行人准备的铺垫介绍。 “经过我方于封闭实验室测算,不同形式的燃烧魔法实际都符合某种形式的‘质量-能量’守恒,即魔粉当中的固定质量必然会导致燃烧魔法的发生……在封闭的氦气空间内发动的燃烧魔法确实消耗了质量和产生了热量这一点验证了这种猜想……因此,我方把这种类型的魔法统一称作‘单纯的能量转换’型魔法。……至于引发魔粉进行放能反应的机能,和定量魔粉产生的能量是否固定,数值为何等均有待猜测。” 整整一页的长篇大论,看得欧费蒙德里奇有点晕头转向。但是从前的他,确实只知道燃烧魔法也好,火球魔法和爆炸魔法也罢都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充足的魔粉和集中的精神力,还有术式一出,必然就能产生自己想要的结果——然而,这样看着“理所当然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被对比实验和定量分析开膛破肚,应该还是第一次,甚至看着还有点暗爽…… 欧费蒙德里奇摇摇脑袋,赶紧张开活页夹把这一页递给把头伸过来的艾连娜,继续聚精会神地阅读下一页。 “生长魔法能在消耗魔粉的前提下,迅速助长某些生物的生长速度。这些生物包括但不限于埃尔塔种小麦,埃尔塔种魔粉作物……以及埃尔塔生常青针叶松。但这些生物并不包括埃尔塔生苔藓,埃尔塔种草履虫和地球种草履虫,埃尔塔人体当中提取的大肠杆菌及地球种大肠杆菌……以及埃尔塔人与地球人本身。由此我们推定,这类的魔法只能对特定的植物起作用,对微生物和动物完全无效。” 翻页。又是翻页。比起刚刚的火系魔法扒皮,欧费蒙德里奇看完这几页的速度更是飞快。“草履虫”,“大肠杆菌”等词的译文在全埃尔塔人当中知晓的人尚且不超过一百人,在这页纸上它们的词汇旁边也只是做了简单的注明——要指望生物水平不超过五年级小学生的欧费蒙德里奇懂得这些实在是有点难。 “对‘埃尔塔生常青针叶松’活体细胞进行脱分化之后的组织培养之后产生的愈伤组织进行培养之后,我们对其采取了生长魔法实验和对照组对比,并进行实时显微观察,实验结果体现出……根据这些实验结果,我们可以发现在生长魔法影响下的愈伤组织在再分化和再生长时显示出了极强的活性……” 第四章 刮骨刀 “实验组愈伤组织的细胞液流动,养分传输和新陈代谢都要远快于对照组。同时,依靠多种放射性元素标记与跟踪,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生长魔法并未实际改变植物所有的各种守恒与平衡,但它于植物细胞内进行的多种化学反应当中实际扮演了‘催化剂’的角色。但与一般的催化剂不同,魔粉在魔法作用结束之后不再起任何效用。” 欧费蒙德里奇再抬起头来,车厢内已经亮起了灯。不仅是他完全不懂“催化剂”这个词的意思,就连艾连娜看着的那一页有关于燃烧魔法的文章也是看得磕磕绊绊。 原文并不是内容很多,而是许多名词都需要额外解释——例如关于愈伤组织,完全摸不着头脑欧费蒙德里奇就已经会从专门的注解页面中找到异界人所画的图示。松树的松针叶是如何被处理成玻璃皿上的愈伤组织,又如何重新变成松树苗?看一看他就能大概明白——虽然原理不懂,知其然总懂了吧? “催……催化剂?”欧费蒙德里奇揉着有点酸痛的脖颈,翻到了注释第19行。 “‘催化剂’是一种能够改变化学反应中反应效率的物质。举一个简单例子,现在有一段相同的木材在普通火焰下能够燃烧一分钟。加入某种物品之后燃烧时长变为半分钟或是两分钟(根据具体种类而定),而燃烧之后该种物品依旧存在,质量也与加入之前无差别,我们就把这种物质称之为催化剂。” 我靠,这么神奇!欧费蒙德里奇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双月教会治下的某些炼金术师要用数个月才能让所要提炼的金属足够纯净,因而某些“神兵”的价格足够令人咋舌。要是也给这些炼金术师送点匹配的“催化剂”…… 列车在道岔上晃动了一下,把做着美梦的欧费蒙德里奇彻底摇醒了。要纯净金属?要削铁如泥的神刀?要能把双月教会的刀枪魔杖变得一文不值的灭世兵器?这个世界要多少有多少。 用书签追溯着翻回正文,欧费蒙德里奇收起了幻想继续阅读魔法的解剖报告。 “我方对于此种魔法的应用已经超过了对其的研究,事实证明用生长魔法加速得到的小麦其口感和质感还有组成成分(已经过定量分析)与普通小麦并无二致(在养分及光线皆充足的前提下得到的结论,并未开展推广试验)……在西埃尔塔劳动农场,及西埃尔塔奋进农场的试验展现出了良好的经济前景,然而魔法的应用首先要基于完全研究透彻其机理的前提下,保证魔法对于农作物,尤其是基本口粮农作物的无害化。” 这就和魔法本身木有关系了……欧费蒙德里奇默默地把大半页空白的书页翻过。生长魔法和加速魔法的本质完全相同,这一点在禁咒研究会当中早有猜测。但是像这样把五角体系完全重新归类——起码是把两角彻底打碎重铸的论证他还根本没有见识过。 如果双月行星的魔法从分类上就是错误的,那普通的人类自然无法达到正确理论所能导向的高点,这是毋庸置疑的。传说精灵在教授人类使用魔法的同时并不是把整套体系全部传输,人类拿到的亦只是断断续续的残片。 翻过书页,把整叠纸用另一个活页夹装好的这几十秒内,欧费蒙德里奇脑海中瞬间点亮了很多种可能性。 现世神作为更上位存在的奴仆,他们有无法分辨出人类当前体系是否正确的可能性吗?有。他们有故意放纵人类在错误理论上飞奔一路撞南墙的可能性吗?亦有。然而前者就已经透露出了现世神的能力上限,后者则体现了现世神对人类的某种态度……不信任?玩弄?人类只是他们的玩具? 强压着胡思乱想的想法,欧费蒙德里奇开始阅读被撬动的最后一角——流水魔法。 “从魔法师的魔杖中莫名其妙诞生的冰箭,喷泉,其原理是凝结空气中的水汽。这一点不少的魔法师在使用时也有发觉——沙漠中炙热的空气缺乏水汽,甚至连云雾也很缺乏。在这种环境下使用流水魔法需要极大的空间影响力,也就是摄取更多空间范围内的水汽。然而很遗憾的,埃尔塔现存的魔法文献当中并未直接地指出空气是否潮湿与流水魔法和所有凭空生水的水系魔法的关系,这不得不说是魔法研究从业人员的短视和魔法研究本身的损失(埃尔塔之外的魔法研究状况存疑,待补充。)” 这段前言有点不太合欧费蒙德里奇的胃口。在他小时候学习魔法时,温度越高越不容易使用水系魔法及冰系魔法的理论就已经成为定理,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他的脑中——这种理论影响他的深度大概就和“物体越重,下落的速度越快”并驾齐驱吧。 可惜,两者都是错的。欧费蒙德里奇于前几日的参观当中已经把这条错误的真理忘得一干二净——科技馆中同高度不同路径不同质地的三个小球最终同时抵达终点,异界人用很浅显的道具就达到了说明这条理论的目的,这一点让欧费蒙德里奇倍为钦佩。 若不是亲眼得见异界人直接把自己奉为圭臬的某条理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欧费蒙德里奇绝对会把这份奇书丢在一边不管。 试想一下,若是现在双月教会的学院内有个学者跳出来号称影响水系魔法过程和结果的并非是空气温度,而是湿度,那他会遭到什么样的排斥?什么样的鄙视?换成一个月前的欧费蒙德里奇自己,也很难对他表达出哪怕一毫克的同情吧?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这么怀疑的人就是傻子。纯纯粹粹的傻子。就算他拿出证据,像异界人一样拿出对比试验的过程来保护自己的论点,难不成学院还能把温度论的大贤者雕像打碎,换成这个学者的不成?就算能打碎有形的塑像,提出怀疑并付诸实践的学者能打碎学院内乃至所有天下人心中的那尊塑像不成? 然而异界人可以。 欧费蒙德里奇脑中的贤者塑像正在一尊一尊地碎裂——也只有现在的他,和劫后余生的埃尔塔魔法协会,才能真正认识到什么是正确的。对,贤者不是因为他们是贤者所以所说就一定正确,他们的理论也并非是不可推翻。 在相信他们从尘封腐朽的历史当中说出的话语之前,首先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真理也并不是白玉无瑕,这就是异界人的“科学”存在的前提。相反地,不允许他人质疑自己理论的理论本身就很值得怀疑——这就是欧费蒙德里奇,和越来越多埃尔塔魔法师从剧变和学习当中顿悟的收获。 “果不其然……”欧费蒙德里奇自言自语地看着接连好几页带图示的异界人实验记录。封闭的房间可以自如地控制空气的“相对湿度”和温度,高温高湿的环境下使用魔法并无受到影响,而高温低湿接近干燥的环境下使用相同量的魔粉,魔法师“变”出的水连覆盖满一个烧杯底都很勉强。 而换成低温高湿和低温低湿,其试验结果也完全符合异界人的猜测。同时,异界人还指出:持续称量整个房间的重量,魔法发动前和发动后房间体系的重量并没有变化,而把烧杯中的水封闭取出房间之后,房间失去的质量即为相对湿度变化失去的水重量。 合上这当做前餐的三板斧,欧费蒙德里奇一时惆怅得说不出话来。没错,异界人把这种魔法称作移动平衡的“斜天平”,加上“放能”和“催化剂”,异界人已经完全颠覆了五角当中的三个角。 至于剩下的两个角呢?失去三角形支持的剩下两角又能如何?两个角可是无法构成图形的啊。双月教会的数学水平再怎么差劲,也不至于让欧费蒙德里奇不懂这些简单的几何知识。也就是说—— 双月行星上,运用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魔法体系和最基础的魔法理论,最终居然被魔法界的新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推翻。 欧费蒙德里奇尚且不知道,这正是当年红龙团和红龙之变的绝密之一。红龙团尝试着把魔法和魔法之外的技术融为一体的过程中发现了传统魔法体系的某些错误——并将其在红龙之国的范围内修正。这些资料后来被双月教会破国之后寻获,让本该是“伪异端”的红龙团彻底坐实了“异端”的名号…… 至于这些资料的下场?那就是不用想都知道了。双月教会害怕它们远过于害怕现世神,害怕红龙团——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尤其是在想要揭这块伤疤需要刮骨疗伤的前提下。 而欧费蒙德里奇面前摆着的这把刮骨刀,也正是红龙团和异界人联手给出的另一个开始。 第五章 SCP “精神与幻觉类魔法明确针对对应人类或生物的感官采取作用,然而现今我们并没有能进一步研究此类魔法的能力与空间。其首要原因是由于调查样本缺乏。” “位移类魔法现今存在数种形式和术式都不同的变种,在我们探究齐全位移类魔法基本的大类之前,我们暂且无法对此做出客观的原理研究。” “在保证此类魔法对人的安全前提之前,我方将不会涉及任何对此类魔法的研究。” …… 太原卫星发射中心(忻州市岢岚)的高原住所内,夜已漆黑。欧费蒙德里奇合上这部用活页夹装订的长篇大论,不由得感慨良多。 魔法到底是什么?在这一点上,欧费蒙德里奇突然发现自己从“知其所以然”坍缩成了最基本的“知道如何用”。 没错,异界人缺乏样本,所以无法对某些魔法开展研究——那又如何?异界人已经活生生地把五角型的魔法体系撕开重新捏成了另一幅模样,正如异界人在门东市搭建通天高楼一般:坚如磐石的框架已经完成的前提下,缺几面砖墙是什么重要的事么?就这样下去,恐怕是神的领域,他们也能轻易达到吧? 魔法研究的样本这种东西,异界人只要能在埃尔塔大陆上站稳脚跟早晚就会有吧。到那时候,自己熟悉的魔法会变成什么样呢?欧费蒙德里奇在床上辗转反侧,发现自己已然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我在,还想让这群野蛮人在闹翻天之后站稳脚跟?”尤克罗夏蒂亚左脚一踏猛然发力,把手中的精钢长矛送进了埃尔塔陆军士兵的腹腔。“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不管你们手上是什么武器都没有用!放弃努力吧,野蛮人!” 尤克罗夏蒂亚背后是燃烧着的运兵型BJ212——这支想要首先突入希尔齐周围村落的半个步兵班的存亡现在已经岌岌可危,带头的副班长福尔森手中的步枪都在颤抖。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某种不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步枪弹射入尤克罗夏蒂亚背后造成的创口仅仅过了几十秒就已经什么痕迹都不剩下,只有泡沫状的血夹杂着骨末滴落在地上。打穿头骨的子弹确实带出了红白混合的脑浆与鲜血,可面前的女子依旧能够挥舞着长矛一步一步地前进。 “福尔森,怎么了!快回话!” “怪物……怪物……三团一营二连直属侦察班遭遇了怪物!”在加西亚东郊已经荣立二等功的战斗英雄副班长正在努力恢复理智,“全体都有,上刺刀!收拢队形,缓步撤退!” 这支机动小队包括一辆带斗摩托和运兵型BJ212,这样的配置面对一般的和超常的西征军都毫无问题——然而遭到尤克罗夏蒂亚火球攻击爆炸时吉普车前座上的二人当场阵亡,除却尤克罗夏蒂亚刚才击杀的二人之外,副班长手中包括他自己也不过只剩下四人而已。作为班组加强火力的六七式机枪也已经在爆炸当中损失。 “怎么了?啊?妾身是怪物?”尤克罗夏蒂亚在原地一甩手,就把刚刚射入手骨中的弹头撇在了一边。“睁大眼睛啊,野蛮人们,妾身是你们的神啊!臣服吧!恐惧吧!然后,去死吧!” “别听她胡说!”福尔森用比现世神更大的声音下了命令,意图稳住部下的军心,同时对着步话机通报现在的情况:“直属侦察班于希尔齐东南贝斯诺镇近郊遭遇类现世神目标,损失惨重!我部已做好一切战斗准备,请首长下达命令!” “立刻上报团部,另外立刻用最高级的密文给总前指报告。”营部里一片寂静,只有营长当机立断地拿过话筒,遂行着预案当中写清楚的程序。“你部如能后撤立刻后撤,我代表埃尔塔人民感谢你部所做的一切贡献,甲九完毕!” 埃尔塔军中电报及步话机最后通常是以团-营-连的番号作为完毕的前缀。然而紧急消息发布及特殊命令发布时,总是会以汉语的甲乙丙丁加上数字作为命令的内容作为密文。 而甲九,则是此类命令当中最为紧急的一条:销毁所有军事机密,包括但不限于地图,密文,机密武器和手令。 福尔森顿了顿头,抬手就把步话机连同耳机摔散在地。紧接着,手枪快速击发的火光给这台产自地球的军品步话机举办了盛大的葬礼。 “甲九!执行命令甲九!”完全不顾不断挨着攒射又不断恢复而走来的尤克罗夏蒂亚,福尔森高呼着。“兄弟们,战友们!俺也是首长们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饿殍,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送命,你们后悔吗?”。 稚嫩夹杂着成熟的答复立刻从他身边汇聚起来:“不后悔!” M43弹依旧是带着一成不变的弧线打进尤克罗夏蒂亚的身体各个部位,只可惜造成的伤害无论多骇人,过上不等的时间都会恢复如常。士兵们都知道,这只是在为他们销毁文件与地图争取时间而已。 打飞的眼球很快就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她的身上,被手雷炸断的腿最多只能迟滞她一两分钟。只可惜这支小队的交通工具已经被破坏,否则在第一回合交手的时候他们还有把血泊当中被削成人棍的尤克罗夏蒂亚甩开的机会…… 现在要说逃跑已经不太可能了。全队所有人都在对着尤克罗夏蒂亚的腿部进行射击,一边射击一边后退。尤克罗夏蒂亚有数倍于常人的力量和反应速度,要与她近战几乎是毫无可能。然而要指望着手里的寥寥几十发枪弹就想边打边撤回友军的重火力防线内,那更是天方夜谭。 “你们的魔法挺有意思,可对于妾身来说是蚊子咬啊。”尤克罗夏蒂亚握紧长矛,手臂似乎已经从攒射造成的损伤当中恢复了力量,“怎么?对妾身不敬也要有点限度啊!” 伴随着这声震旷野的狂吼,长矛猛地从尤克罗夏蒂亚手上飞出。福尔森旁边的年轻士兵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连手中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手骨,还有胸骨都被一齐打碎。他带着惊愕的眼神,当场就和长矛一起跌落进温暖的埃尔塔大地当中。 而伴随着长矛投出之后前倾的趋势,尤克罗夏蒂亚忽然倒立起来以双手推离地面转动着身体行进——犹如杂耍队员一般,这让剩下的三人除却突然而来的减员之外又是一个猝不及防。 “我X,射击手部!射击手部!”福尔森是做好了阵亡的觉悟,但是他大抵没做好被这样的杂耍怪物用拳头击败的觉悟吧…… 身旁的战友被一拳击飞颅骨,仅剩他一人的火力更是无法停滞现世神的进攻。想明白的福尔森一手虚舞着刺刀,一手摸向了胸口的光荣雷…… “埃尔塔人民万岁!” 东部城市康季雷丁市郊,几架直升机在黄昏当中匆忙地在草地机场上降落。与布设在此的埃尔塔陆军第三步兵团指挥部内进出的各级军人不同,直升机上走下的人们身着的是漆黑的作训服和白大褂,并不是统一的埃尔塔陆军作训服。 而在他们黑白分明的服装背后,则是同样构成鲜明对比的白底黑/黑底白三个大字: “SCP” 吊运而来的,同样漆上SCP三个字母的集装箱下还有一行小字: “Special-control-protect”。 “没想到,现世神这么个中二的玩意儿也要你们这些中二的家伙来解决。”直升机飞行员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SCP字母,慵懒地一边脱下飞行头盔一边吐槽。“怎么,你们谁是O5,谁是炮灰?SCP-682有没有带来对付现世神?” “我们的SCP和SCP基金会可完全不同,他们是‘SpecialContainmentProceduresFoundation’,我们只不过是为了保护埃尔塔普罗大众,消除他们的恐惧以及顺带研究现世神所建立的一个小机构而已……而且灰行员同学,你对SCP基金会了解不多吧?O5可是不允许接触异常的。”机上还在调试设备的白大褂立刻接上了话茬。不愧都是同龄人,在这个网络话题上很快就能接上头。 “意思一样。‘人类不能再生活在恐惧中。没有东西能保护我们,我们必须保护我们自己。’是这样吧?”飞行员在手机上翻找,很快给出了两个SCP机构之间的相同点。“不过,这毕竟是现实的威胁,祝你们好运,弑神者们。” 出现在异世界的SCP实际上并不能成为一个机构。其人员为各部门临时征调——包括谭石坚在内的老兵,以及各方面的专家,譬如有保管大型生物经验的,有冷冻大型物体经验的,有心理学临床经验的……不一而足。 而根据埃尔塔陆军总参谋部的预测,越接近埃尔塔东部海岸现世神出现的概率便越高。在加西亚一役之后,SCP行动组便不再驻守门东市后方附近,而是前驱到三个团的前指位置等待指示。 而他们的目标自然无需再说明——捕获现世神,将其无害化并作为研究对象。 第六章 好戏开场了 “哪有什么难的。”尤克罗夏蒂亚的长矛上挑着的是数把看起来还算完好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给人一种极大的违和感。“你们看,异界人的士兵有什么厉害的吗?”。 小土堆后,观望的鲁恰等人已经是满脸懵逼——刚刚尤克罗夏蒂亚身上的战甲已经尽数散碎,连完整的皮底料都找不到几块。要知道每一个战甲上的眼儿都起码是一次异界人武器造成的破坏,而凡人只要吃上哪怕一次攻击,都妥妥的要见阎王爷了吧……更不要说她遭到的是叠加起来是能把凡人变成粉末的攻击。 异界士兵的素质和武器不可谓是不精进。受到如此大的伏击之后还能迅速听从命令转换阵型迎敌。濒死之将还能保持斗志和统领力不说,那一声“埃尔塔人民万岁”可是吼得让在场的所有凡人心悸不止。他们为什么不呼喊统帅?如此战斗力强大的军队居然不是为某个人而战,而是为平民而战?除却尤克罗夏蒂亚之外,在场的凡人几乎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然而,所有的武器,斗志,素质都似乎不敌一招鲜吃破天,拥有非凡人身体和素质的现世神。异界士兵第一个照面就把尤克罗夏蒂亚击倒在地又能如何?把她削成人棍炸翻在血泊里又能如何?鲁恰,优尔德,伊米比泽罗和卫戍军的士兵们不止一次地把心提到嗓子眼,担心他们的新统帅再也站不起来,战不下去——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在他们呆望着他们的现世神的同时,就连尤克罗夏蒂亚身上的战甲也在慢慢恢复它最初的模样。 “还愣着干什么?”尤克罗夏蒂亚把长矛一甩,五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砸到了众人的面前。“拿上异界人的兵器,去搜寻他们身上的战利品吧!” 远处,BJ212钢骨架上的火焰已经熄灭,明显已经无法再次发动。而212吉普前歪倒在路沿的三江带斗摩托的车斗也已经和车体分离。虽然能够拆卸之后继续行驶,但明显就算是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也没有这个能力。 “士兵……证?”鲁恰很惊讶地看着从埃尔塔陆军士兵胸前口袋里掏出的,满是血污的仿牛皮小本子。“看来是埃尔塔人和异界人用这样的手段来勘察士兵的身份?优尔德,你过来看看,这我们可以仿造么?” 埃尔塔军的兵士证和同时期PLA军内的兵士证已经完全接轨——除却应有的姓名,民族,性别,籍贯,入伍年月,年龄,部别,编号,发证机关及日期,军衔和免冠照,保证唯一性的兵士证编号和所属单位部队公章之外,还在纸张中夹设了作为最终识别手段的,包含各种信息的标签。 而这张小小的软标签,正是这整个双月世界所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复制魔法就算是复制钢器件也只能仿造出一个外形,无法完整复制原件所具备的各种性能……至于各种信息存储介质内的信息,这一点中国科学家已经做过了试验,大可高枕无忧:就连电路板的蚀刻结构复制魔法都显得精度不足,就别谈什么连同储存的电子一齐复制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了。 “大概是……没办法。”优尔德接过去之后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这种没有墨水造成凹凸感的印章可能可以差遣给工匠试验制作,可是这上面惟妙惟肖的画片……要复制可以,但是要我们做出来符合我们异端审判会情报人员相貌的明显不可能嘛。” “啧,多好的机会啊。”鲁恰指着面前倒下的士兵的军服,“你看,证件有了,军服有了,装具也有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可以渗入敌军搜查情报的机会呢,至于相貌,你们不有好几个变色龙可以使用么?” “我以我的本职工作的经验告诉你,很难。”优尔德把证件丢还给鲁恰,掏出了手巾擦掉手上的血污。“就算有精神系魔法的辅助也不行,异界人似乎有看破精神系魔法的工具。他们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大亏,我们绝对不能再把精力放到敌方有防备的行动上去。至于剥军服,我觉得就算多失败,同为军人我们还是不要太为过分为好。” “确认全部阵亡?”在黄昏的晚霞之上,无人侦察机的光电探头嗡嗡作响。 “嗯,尸体数目符合。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收。SCP前沿侦察队的直升机呢?还有多久抵达?” “还有起码二十分钟。双月教会的杂种军队开始糟践士兵尸体了?” “还没有。他们正在搜集战利品。嗯,待会立刻把三团一营二连直属侦察班阵亡战士的兵士证号码在数据库中作废,关照友军对三团一营二连的所有兵士证进行射频识别。不,立刻去办!” “明白!” “动作快点。”鲁恰转过头一看,正是抬着头仰望星空的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妾身有预感,异界人的报复很快就会来了。” 鲁恰愣了一愣,随即低头称是。能够拿到异界人的武器已经很好了,他们应该见好就收才是。但当转头看到后面兴致勃勃的卫戍军士兵之后,他才发现他完全想错了。 不知名的包装食品,外盖透明且带有密密麻麻标示线的指南针,锋利而带有舒适把手的小刀,已经难以得到的中国货烟卷和根本买不到的打火机器……这些宝物驱使着卫戍军甚至围到了躯体被打碎的埃尔塔陆军士兵身旁,不顾血污和内脏残片对着遗体疯狂搜寻。 鲁恰这才想起来,这是西征军乃至双月教会的部队第一次有能力搜查战利品…… “咯,全身都是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伊米比泽罗看到了鲁恰的神情,只好凑上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无奈。“我们本就是为异界财宝而来的,让他们多搜两下吧。这年头军心也不好维持不是?” “是是是,”鲁恰握着几本一模一样的兵士证,转头看了眼同样惆怅的优尔德。什么三路西征军军总将,什么一路军统帅,什么元帅什么将军现在都只能带上一队亲兵,伊米比泽罗好歹是“带”了一支完整的卫戍军部队,这话越听越像是在讽刺自己。“随您的意思办,新任总监军。” “瞧,五六式半自动起码被完整缴获了五把。我们现在只能希望福尔森上士有忠实执行销毁机密的命令……啊,他们似乎是要撤退了。” “跟紧领头的那个长头发,SCP组还需要我们的情报支援呢。”夜空中的无人侦察机机身一斜,迅速改出了盘旋路径开始沿着尤克罗夏蒂亚的路线追击。 夜色渐深,在埃尔塔东部平原上此时已经只能看到五十米之内的人影。鲁恰和优尔德策马和尤克罗夏蒂亚一同押队,望着背后西方平和的晚霞余晖稍稍安心——再走几分钟就到了有连绵房屋掩护的希尔齐城地界,还可以乘着夜色快速出发把这些东西和自己一起带回兰卡斯…… 如何给自己在现世神和大主教们面前开脱?亦或是把锅全部推给行踪不明的欧费蒙德里奇来得简单些?想着这些的鲁恰突然就被他最不想听到的话语打断。 “他们来了。”行走在他和优尔德之前的尤克罗夏蒂亚突然转过身,抽出了插在背上战甲皮带当中的长矛。“你们退后,迅速撤退。鲁恰,优尔德,这次跟来的追兵可能会异常强大,不要担心妾身的安危。” 说罢尤克罗夏蒂亚转身下马,只给押队的二人留下了一个黄发飘飞的背影。 “神大人!”尽管知道尤克罗夏蒂亚完全不会输给凡人,鲁恰也不敢违背命令留下等待汇合,但是他依旧丢下了一句祝福。“保重!” 尤克罗夏蒂亚并非是真正的“跳大神”,而是确确实实听到了远方空中某种特殊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那种声音她从未听过,稍加判断便可以知道那一定就是异界人的造物…… “呵呵,追兵来得还挺快。可惜再快也是凡人。”尤克罗夏蒂亚左手如同玩弄轻木棍一般开始舞动长矛,右手又再次不知道从何处变出一柄魔杖。“来再多,还能把妾身怎么样?” 再定睛一看,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已经能看清夜空中如同鬼火般跳动闪烁的红绿两色航行灯。 “哼,小兔崽子们真以为妾身不会飞?”尤克罗夏蒂亚掂量着手中的长矛,愤懑地看着那些闪烁着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的红灯与绿灯。若是飞龙骑兵的话,她倒还真能通过不断回收长矛来把那些像苍蝇一般讨厌的家伙一个一个叉下来——在红龙之乱的时候她貌似就是这么做的。 “哦,发觉了?”SCP前沿侦察队的武装型直二十猛地一个拉杆,“停下也好,那么测试开始!” 伴随着飞行员表示收到命令的“明白”,一个HF-9D火箭巢内的所有90mm火箭倾巢而出,从半空中砸向还来不及反应的尤克罗夏蒂亚。 第七章 我们把敌人打着了! 夜空中猛然飞出十数个光点,那正是火箭的尾焰。 这正像枪弹一样无法躲避——因为这对于现世神的反应速度和移动速度来说实在是太快了。尤克罗夏蒂亚的脚刚刚离地,火箭就已经准确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和她的周围,掀起了一大片烟尘。 “全弹命中!”武装型直二十的副驾驶员兴奋地观察到了命中结果,“我们给了敌人狠狠一击!” “YES!玩你姐!(Пробилte,俄语:击穿了,坦克世界梗)”驾驶员也跟着高呼起来。画面当中的尤克罗夏蒂亚何止是被削成人棍,恐怕连完好的内脏都难找吧? “别闹,快,观察恢复情况!”无线电里的声音完全没有把初次交手的胜利当回事,而是果断地下着命令,似乎已经抱定了对方就能从这样致命的损伤当中恢复一样。 “诶,还挺能干的嘛。”尤克罗夏蒂亚眨了眨仅存一边的眼皮,努力想要坐起来——她现在的视觉里一片漆黑,双目失明的她已经差不多发现了自己的知觉操控的其实是幻肢。 “一天之内能把妾身弄成这样两次,要你们好看哦,异界杂种们。”在她抱怨的同时,被炸断的肩胛骨直到手指开始逐渐恢复——就像是游戏里那样奇妙:除却断裂在周围的大块血肉莫名其妙地回归之外,被撕裂的拼图碎块就像是凭空生出来一样连接着本该是空缺的位置。 “哦?~这是节能主义的倾向?”某架正在降落的直升机上,SCP前线指挥员之一,临时调配而来的赵雷兴奋的扒着监视器。“关照手术刀们,下一次要炸得更稀碎!我倒要看看,全身完全再生是否只是一个传说!” 与此同时,监视器上的数字也停止了跳动。54秒38,这正是从攻击着地开始,尤克罗夏蒂亚站起来的时间。 寻常创伤所适用的评分并不能合适地运用于现在的状况——毕竟没有人敢于接近现世神来详细检查器官的完好情况。所以SCP内部一开始就已经商定,使用大致的创伤情况和站起来的时间来评估现世神的恢复能力。 而这边,站起来的尤克罗夏蒂亚捏空了手。无论是魔杖和最趁手的长矛,都被刚刚的火箭弹炸得要么不见踪影,要么是在尤克罗夏蒂亚身旁十几米扭成了麻花。 “哎呀呀,妾身的兵器要你们多少人来陪葬才好呢?”意识到不能原地不动等着吃敌人的第二次攻击,尤克罗夏蒂亚也不顾身上的战甲仍未恢复就开始沿着不定的弧线狂奔。 “野性美诶。这段录影估计值很多钱吧?还真舍不得摧毁她啊。”感叹着月光下的秀色,某位武装直升机武器操纵员把尤克罗夏蒂亚稳稳地套在了头盔中央,瞳孔锁定了奔跑的身影然后按下了操纵杆的按钮。 23mm机炮弹药首发射空,仅仅是掀起一人高的浮土。然而从第二发开始,弹着点开始渐渐匹配尤克罗夏蒂亚的步点,直到第十五发左右准确命中尤克罗夏蒂亚。 第一发机炮弹就精准打断了尤克罗夏蒂亚的右腿。在这之后机炮连续射击,而搭载榴弹发射器的另一架直升机也凑了上来齐射了一波火箭弹,随后便用多具自动榴弹发射器对尤克罗夏蒂亚周边实施不间断的压制射击。 “异界人想要干什么?”尤克罗夏蒂亚从被第一发机炮弹药射断右腿就开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惑。“也罢,妾身的能力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吧,好打散你们想要弑神的迷梦啊。” 烟尘散去,地上只空余寥寥无几的碎骨。在如此大规模的火力倾泻之下,泥土混杂着尤克罗夏蒂亚的血肉被不断扬起粉碎又聚合,其中大量易燃成分更是被弹药引燃烧焦。也就是说,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若想恢复如常,除了“凭空”再生之外别无他法。 笔盖般大小的碎骨开始逐渐往外生长,没过几秒就恢复了肋骨的形状。以肋骨为主体,心肺乃至脊柱都是从已经恢复的部分向外延伸。 “天哪,构造和常人相同,但是……恢复这么快?简直……简直就像是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使徒……”赵雷已经不是扒着显示器喃喃自语,而是瘫软在椅子上几近不省人事。这么震撼的画面和画面背后的现世神,要是能研究透彻的话……人类的未来完全是不可估量的啊。 监视器上的数字又一次停止。画面上的尤克罗夏蒂亚又一次站起——尽管诸如手部和面部器官等尚未恢复完成,但她无疑又一次恢复到了几乎有战斗能力的水准。 这一次,监视器上的数字定格在44秒12。 不需要赵雷下达命令,第三波攻击迅速抵达战位。数架直升机的侧舱门位置上站着的SCP士兵肩上扛着的正是FHJ84型62mm双管单兵火箭筒。装填的弹药自不必说,正是在各种RTS游戏中让人闻风丧胆,枪声一响同时让人浑身冷战的烧夷弹。 齐射声轰然响起,同时点亮的还有各架直升机上的探照灯。62mm燃烧火箭弹对于观瞄的影响就是各种夜视仪器几乎都无法使用,幸好在火海当中一点一点烧成焦炭且掉灰的尤克罗夏蒂亚已经再次失去了威胁能力,各机得以掏出探照灯来仔细观察这一次的实验结果。 “我们把敌人打着了!”刚刚兴奋过度的直升机驾驶员又一次大喊。 斯米尔,M201,FHJ84/01这些单兵纵火火器都有一个非常恶俗的特点:遇沙继续燃烧,遇水爆炸。假如尤克罗夏蒂亚想要用水魔法扑灭自己身上舔舐一切碳基化合物的火焰,那她无疑是求仁得仁。 只不过,在火焰中挣扎的她并没有体现出异于常人的抵抗能力和反应——在火中打滚,亦或是尖叫着释放痛苦带来的压力,除却不断恢复又不断烧焦的皮肉之外和常人一模一样。 “痛觉……无法避免。可是这恢复速度着实是越来越快了。” 烧焦成黑色的皮肤当场脱落,露出的又是全新的表皮。而烧焦掉落的头发也是不断长出。火焰持续燃烧的数分钟之内,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就这样一直保持着重度烧伤-恢复的循环。而直到火焰熄灭的同时,完全无垢的女子躯体又一次展示在了SCP的探照灯面前。 “哎,用火洗澡是么……”尤克罗夏蒂亚总算从压倒性的痛觉当中恢复过来。“那么,妾身要上了哦。” “现世神会根据自身的威胁程度调整恢复时间,这猜想看来是真的。”赵雷拿起话筒,无奈地向后方报告着最新的进展。“说实话,你们老一辈科学工作者的直觉我算是服了。” “这并没有什么,根据现有材料进行合理猜测而已。按照我们的观点来看,现世神要被称为‘神’,仅有这样才是符合逻辑的。”无线电另一端,略显苍老的声音笑着回答道。“小伙子,服了就好。把指挥权移交给二组吧,你们一组的观察和研究可以暂时停止,想要研究的话,带领你的人到后方去对那个奇女子开刀吧。” “是!”赵雷直起了身子,把通话频率转到了队内频段,宣布指挥权的移交。二组既然要出马,那就表示后方已经认定了这一次捕捉现世神的胜算少说也是十有八九——他所在的三组如果想要研究,大可以到后方去对着冰冻标本切片,不必大费周章。 而一组的武装力量,包括机炮火箭弹乃至昂贵的对人型红箭九改型,则基本上失去了用处。既然从红龙团的弩炮和刀林剑雨再到现代科学武装起来的火箭弹机炮弹药都对现世神起不到肉体消灭的作用,而且再生的部分还可以是“凭空”出现在某处,那么目标是“致命”或者“消灭”的武器恐怕都对现世神产生不了作用。就算是核武器达成了超高温和极高效率的消灭,其本质和火箭弹,炮弹等武器有区别么?而核武器的不可控和附带损伤,那更是不可承受的代价。 人类的身体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存在。用刀切破皮时或用火轻微灼烧皮肤人会觉得疼痛,那是身体在提醒意识要避开危险;而真正断肢和极大伤害发生时,痛觉会被大脑强行切止。这正是身体的自我意识例子之一。 而尤克罗夏蒂亚的身体恢复,体现出的则是更高级的身体意识。在拥有能够全体“凭空”恢复的前提下,被炸碎之后较为完整的部分依旧能够优先恢复到身体上而不是浪费。不管出于什么原理,这一点和根据受损程度能够自行调整恢复速度一样都是现世神与常人在“意识”上完全不同的特点。 那么,对于可能无法也舍不得用常规方式消灭的现世神,要如何制服呢?答案很简单。用“非致命”的手段剥夺其行动能力即可,简单高效。现世神的力量再大有何用?现世神的恢复能力再强有何用?避其锋芒,才是SCP行动组的精髓。 另一架经过特殊改造的直升机的机身挂架上,一面如同盾牌一样的元件已经悄然对准了从熄灭的火海当中蹦出身子的尤克罗夏蒂亚。 第八章 逮捕归案 “工程物理研究院研制的毫米波主动拒止系统?”那块折叠的天线一打开,非隶属于二组的识货者立刻表示震惊。“那东西也能让现世神嗝屁?不是只能对抗暴徒而已吗?”。 在众人震惊之余,夜空中又有几道细光束齐齐对准了尤克罗夏蒂亚之后逐渐修正照进了她的眼球。YAG(钇铝石榴石晶体)激光对于视网膜的破坏作用可谓是如同教科书一般立竿见影,尤克罗夏蒂亚当即就捂着双眼停在原地无法行动。 “这灼热的感觉……可恶……”除却眼球的剧痛之外,尤克罗夏蒂亚开始感受到身上从温暖变成灼烧一般的痛苦。并非是刚刚那种在火焰里的剧痛,而是让自己变得根本无法前进的钻心疼。“异界人,你们给妾身从天上下来……啊,让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啊!” 她的嘶吼已然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这个貌不出众,如同卫星锅的毫米波主动距止系统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暴徒在范围内为非作歹。当然,这个为非作歹的内容可是涵盖了从投掷莫洛妥夫鸡尾酒到拿着喇叭大声说粗鄙之语和散步,解决方法唯有主动退出毫米波主动距止系统设定的距离之外一种。 然而一旦这种非致命的“防御武器”用于攻击,那就不是逃出毫米波天线影响范围才能够恢复动作能力的问题了。更严重的问题是尤克罗夏蒂亚的双眼被强激光照射持续处于失明状态,更是没有能力停止或是摆脱非致命武器对她的影响。 “好了,那丫头已经动弹不得辣。同志们,上啊!抓活的!” 已经触地的运兵直升机上,跳下了数十个依旧是黑衣黑甲的士兵。而他们的制服背后的“SCP”三字依旧在荧光粉的作用下闪闪发亮。 “我X,二组的装备这么鬼畜?”看到了他们手里的家伙之后,研究员们又不免是倒吸一口凉气。“从美帝进口的粘性泡沫发射器,还有人手一把的泰瑟枪,网枪,甚至还有数十捆的布基胶带……天呐,这阵势是要开捆绑无惨大会?” 完全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尤克罗夏蒂亚首先按规程吃了不下二十发的泰瑟枪弹丸,然后被白色混浊的粘性泡沫浇了一身黏住四肢,根本无法动弹。旁观者无不张大嘴巴:我曰,这么射一射,问题就搞定了?说好的震撼弹糊脸呢?说好的中子武器骑脸呢?感情都不如强力胶是吧? 后方谈笑风生间,排头的士兵手握着粗大的医用注射器,对着恢复过来却动弹不得,满嘴骂骂咧咧的尤克罗夏蒂亚找准了静脉就来了那么一下。 在他之后,数个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满脸邪笑地掏出身上的销魂……销魂布基胶带。 “要什么液氮,要什么氢氟酸,一卷二十四块九,”撕开胶带头的士兵第一下就封住了尤克罗夏蒂亚的嘴。“便宜又高效,能吊汽车,能做大炮打土豆,就不怕你丫跑了。” 有了高效且巨量麻醉针剂和粘性泡沫做里衬,数十卷布基胶带把现世神捆成一根不能蠕动的长条状物体完全没有压力。这厢直升机上的诸君还在张大着嘴,那边担架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现世神已经被塞进了集装箱。 惊天动地的,不,本该是惊天动地现世神捕捉行动,就这样被几捆折扣价不足二十五元的电工胶带画上了句号。 而实际上惊天动地的,则是未来各个研究部门对于这块香饽饽的争夺。SCP总指挥冯匡在接到计划成功的报告之后就把办公室里的电话提起,手机静音——然后独自一人走出了办公室。 如果捕捉不到这些怪物,那自然不必谈到之后研究他/她的顺序问题。但是现在抓捕到的现世神居然如同想象一般扛不住几卷布基胶带的束缚,那么就可以想象各个研究机构和部门为了抢夺这至关重要的标本样品前门后门一起走,甚至闹得大打出手的盛况了。 从外科内科再到医学心理学,再到遗传学和生物学,甚至物理学研究者都会对这个活生生的“现世神”感兴趣。对于那些在异世界涨红了眼渴求着研究资料的年轻人来说,寻常的环境蕴含有的研究机会不多,时间要求也长。而现在这坨能够不断再生的生命体那就是活生生的,满当当的论文集合体啊! “SCP”的名字倒是其次,它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政治上的调和。之所以要设立这个机构,是要在各个部门之间确立现世神‘样品’的所有权。五十几岁的冯匡被调到这个部门来担当负责人,终究也是有“倚老卖老”的因素在这摆着:各个部门的研究员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但总不至于对一个半老头子推搡动手吧?文绉绉的老头子说让自己乖乖领号排队,看起来就像自己爹一样有说服力吧? “恁麻痹,SCP恁啥子冯匡的电话打不通了。” “你是不是傻?赶紧给赵雷打去。好歹也是同一系的,不怕他起生分。不能优先,咱插个队也成。” “你以为这埃尔塔全境覆盖LTE啊?算了,给他发个消息,落地打吧。” 现世神捕获成功的消息并非只对限定人士公开。整个西埃尔塔在稍晚时候几乎都收到了捷报广播。这毕竟是极好的宣传素材,向担心着现世神威胁的全民公布可谓是极好的定心丸。而对于等待着现世神研究样品送上门的各部门而言,无疑是往平静的湖面上丢了几吨纯钠。 “快,驱车去传送门基地找冯匡!算了,我也去,今晚找不到他我也不睡觉了!” 一时间除却已经约定档期,要对捕捉现世神的成果和有关人员进行采访的记者们能够四平八稳地在电脑前码字拟定第二天的加印内容之外,几乎所有的中国籍工作人员都陷入了混乱。 吊运的集装箱里,尤克罗夏蒂亚睁开了眼睛。 改装集装箱里的灯光格外温暖,让人想要忘却刚刚的疼痛……尤克罗夏蒂亚伸了伸懒腰,诶?懒腰呢? 手……无法动弹。脚……也无法动弹。她的全身上下大抵就只剩下眼皮和鼻孔没被胶带糊住了,就连脖子也被固定在担架上以防她使用铁头功。 意识逐渐清醒的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惊恐地发现连自己的嘴都被不知名的布片黏上,只能通过鼻孔发出音节:“嗯……呼……哼” “这妮子醒了?”集装箱内一墙相隔看守的SCP士兵见状立刻取下了对讲机。“喂喂,要不要再给她来一针?不用是吧?嗯好的。” 士兵通话的同时,尤克罗夏蒂亚竭力想要挣脱捆住手脚的布基胶带。然而出力再大的火车都无法在静止下逾越那块堵住轮边缘的木块,可怜的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纵使有千斤力也挣不脱这样的束缚。 “嗯,了解了。那么就这样。拜拜。”隔离墙外的士兵放下话机,开启了录音设备之后开启了向内开的玻璃门。 特制的集装箱内隔离室不仅是起到安全隔离的作用,里面的空气更是经过特殊处理:氧气的含量要比平时低不少,当然也不能全无——天知道受到了真正的致命伤害之后,尤克罗夏蒂亚会不会“暴走”。 出乎尤克罗夏蒂亚的意料,走进来的看守士兵一手就撕去了覆盖在她嘴唇之上的布基胶带,随后又走出了玻璃门,把门锁死并关紧气阀。 “啊!——放妾身出去!”尤克罗夏蒂亚以极其失败的语调大喊,“你们这群卑鄙的黄皮魔鬼!” “你们活该会遭报应的!真神会跨过亿万星辰来将你们毁灭!” 玻璃门外的士兵好像当做没听见一样,继续翻弄着他手里的黑盒子。这让尤克罗夏蒂亚非常受挫。现世神的地位?双月教会的威权?玩弄众生的快感?似乎在这面玻璃和捆满全身的胶带面前什么也不是。 事实上那位士兵确实什么也没听见——那面玻璃是隔音的。在这之后的对话与他毫无关系,他只需要负责在出现状况之后启动按钮把尤克罗夏蒂亚担架下的活门打开就可以了。 “遭报应?现世神小姐……或者我们该称您为女士,请告诉一下我们这些粗鄙浅薄的异界来客,我们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 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男声平静柔和,一点都没有被尤克罗夏蒂亚的怒气所波及。 “敢染指真神在此最伟大的仆人……”尤克罗夏蒂亚的肺部已经受到压迫,并没有办法发出太大的声音,“你们都会遭到真神的惩戒!异界猴子们,你们灭亡的时候不远了!” “顶好的,我们不用转移话题了。现世神小姐,说一说你提到的真神吧。其实他们如果和你一样是三脚猫的话,我们可是毫不介意把他们也一起抓过来和你一起摆在我们的地盘上做展示品的哦。” 第九章 太阳照样升起 “‘真神’>‘精灵’>‘现世神’”。 真神的存在自不必说,精灵自身叙述的只有一条信息:他们是来自真神(造物主)的创造。而现世神也自称是真神在此地的至高无上代行人——实际力量至高无上还是放屁两说,能创造精灵和现世神这两种“物种”的势力怎么说都是人类现今无法理解的范畴。 尤克罗夏蒂亚的供述则提供了更多细节。在她模糊的记忆当中,真神跨越繁星之间的距离如同毗湿奴的三步那样轻松,制造与捏碎繁星更是轻而易举。 这一点都不令人意外。人类拥有给行星挠痒痒的力量是参悟了分子裂变的奥秘之后,既然精灵的手段比起现今的人类更为高端,那么被精灵尊称为“造物主”的“真神”有此实力,实属意料之内。 从三缄其口的全体驻门东市精灵面前,任何人类都套不出什么有关于现世神乃至真神的进一步信息。好感度最高的几个年轻人也仅仅只是得到了“我们不会被那种你们世界里卖二十四块九还包运输到家的东西捆住,对,再多也捆不住”的信息。 然而只要这一条信息,就足以把现世神和精灵的能力天平向一侧重重倾斜。要不是出于传统和易于与双月行星各地资料接轨,来自中国的研究者们早就把尤克罗夏蒂亚降格称为“神仆”——连个布基胶带都挣不脱,就出来跳大神?是不是图样了些啊? 其实这么说就有点过分了。若不是粘性泡沫和泰瑟枪把现世神变成有机会让SCP队员们摆弄到躯体最大限度收缩,无法发力的姿势,布基胶带的强度还是有待商榷的。红龙之国的士兵并不是没有把现世神斩成肉泥的经历,只可惜他们根本来不及为现世神捆上缆绳就被反杀。 无论谁被抓住或谁被杀死,希尔齐港的朝阳照常升起。而失魂落魄等不来队伍灵魂,核心主力输出兼任主T以及神级辅助尤克罗夏蒂亚的领队鲁恰元帅和伊米比泽罗监军彻夜未眠之后只好带着最后一批双月教军士兵登船撤退,甚至连希尔齐的地方官都来不及打招呼。当地方官穿戴好衣帽走出家门之后才不知所措地发现盘踞此地长达半年有余的大爷们已然跑路,而转眼间就又有人来报埃尔塔陆军的前锋又已逼近。 双月教会的埃尔塔干预行动就这么平淡地落下了帷幕。除却希尔齐港外,其余几个港口的双月教军更是在无组织无纪律的情况下疯狂搭船溃逃。最终能够逃走的他们还算是最为幸运的,在埃尔塔各地的战俘营内,数十万免费劳工正在翘首企盼着他们远方的亲人为他们凑齐赎身所需要的款项。 一年前,双月教会的魔法师和神官还趾高气昂地看着埃尔塔西军踏过传送门,替他们夺取未知当中的无尽财富。仅仅而一年之后的今天他们便一声不吭地败亡跑路,还丢下了最强的战力。至于那几乎让人不能也不敢统计的战损和被俘数量,比起现世神这种战力损失而言恐怕都算不上肉痛…… 排除了现世神威胁后,船运和车运的步兵部队一支接一支地开进希尔齐。他们整齐的步伐踩在希尔齐的石砖街道上犹如微型阅兵式,标志着埃尔塔解放战争的结束。与此同时,门东市于近郊燃放礼炮和敲响钟声庆祝侵略者的败亡,和埃尔塔人民的最终胜利。 “待会您得出席胜利午宴,十二点入场。” 门东市的“皇帝层”内,西装革履的秘书拿着时间表催促着正在对镜更衣的多尼瓦。 “需要讲话么?我好像没有准备演讲稿。”多尼瓦的声音有点不快——自己手中的那本初版翻译《基督山伯爵》才读到正酣。 “不需要。”秘书其实原本就是多尼瓦城堡内的管家,只是经过了些许文职培训。“您只需要坐在首座就可以了。” 多尼瓦披上华丽的薄外套,在镜前摇晃了一个来回之后才接上话茬:“还真是愉快。那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呢?” “下午如果您愿意的话,出席顾问团和各部门大臣与法务研究组,魔法协会的机构设立研讨会。” “那还是得去啊……那晚上呢?我记得我是安排了和贝泽萨拉小姐的约会……” “对的,大人。” 而在在皇帝层的楼下几层的会议室内,响彻着书页翻动声和激情不断的交涉。新埃尔塔大致的框架早有大人物亲自划定。而与魔法有关的,必须因地制宜和埃尔塔当地情况相结合的细枝末叶就要这样反复加以讨论才能做出合适的决定。 魔法协会作为一直实质存在于皇帝近侍的部门,在埃尔塔帝国现今魔法式微而科学抬头的情况下是否还有必要保留一个部门的位置?或是并入科学技术部作为“科学地研究魔法”的附属存在?这样的问题只是数十个问题其中很普通的一个,无论哪个智者都无法闭门造车地得出结论,要想解决这种问题唯有让两个文明进行唇枪舌剑上的碰撞。 和之前一样,多尼瓦皇帝将保持帝权直到埃尔塔全境有机会可以举行差额的议员选举——这是仍在草稿阶段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目标之一。在这之前,埃尔塔帝国政府将先行重建。新生的埃尔塔帝国政府的构架大约如此: 帝国皇室,埃尔塔帝国最高法院,埃尔塔帝国最高检察院,此三者为最高层面的政府机关。 埃尔塔帝国外交部,财政部,工安部,商务部,司法部,科学技术部,魔法部,文教部,交通部,建设部等十六个部门为埃尔塔国务院的直属部门——至于更多的,视今后情况而添加。 在当下埃尔塔各类事务当中起到几乎决定性作用的顾问团,则会解体进入各个部门担任部门顾问。当然,他们的意见依旧不仅仅只是“指导性”的。 至于各省的区划,基本上就是肢解了原有的分封结构。以西埃尔塔为例,除却门东市和传送门基地两块飞地之外,一共裂为群岭省,南诺伊省和北诺伊省等五个省区。 只是从加西亚到希尔齐,大半个埃尔塔大陆依旧是一片废墟,门东市内的班子再怎么划省市区都没有用——那里还没有王法,没有治安,更没有统一的管理,新埃尔塔要真正成为全力开动的机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要在基本凋敝的地区重新建立起秩序,就需要管理部门和暴力机关。直接下放中国籍公务人员到地方很明显不可行。一旦有事,就算部署在省和自治地一级的快速反应部队也难以即时抵达,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埃尔塔现在仍有足够人口的市县一级辖区数量众多,要在骨干成员上使用中国籍公务人员都略显数量不足,还有被埃尔塔当地势力架空的危险。至于各部门都奇缺合适的基层人员,这一点更是不必赘述。 既然这是埃尔塔人的皮球,那么讲道理就让埃尔塔人自行去踢好了。多尼瓦的顾问团给出的意见同时也是中方的意见:除却受害严重的区域之外,沿用原本夏尔斯时期和动乱一年时期的地方官:一人操办大小事务,而且不征税赋,必要时还给予粮秣支援,但有军队随机巡查执政情况及剿匪。 除却巡游于各个辖区的军事和准军事部队之外,各政府部门暂且还不在这些没有开展开发计划的地区内设立,因为并无必要。现阶段这些埃尔塔中央鞭长莫及的地区的治理精髓总结起来就只有一个字:“稳”。 允许人口流动,也允许居民自行开发无主田地,更允许当地开明势力在外力协助下自行开发当地产业,但是根本就是要维持住当地的秩序——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埃尔塔已经在之前的人口危机和后来的战乱当中失血过多,但在特效药到来之前除却放置之外别无他法。 在这样的背景下,就连地方官的经济问题都可以适当放宽。执政地方官在合理限度内要自肥可以,一不能踏过多尼瓦中央划出的红线,自肥的油水若是来自民脂民膏的话坚决处置;二要坚决执行多尼瓦中央派发下来的工作任务;三还要考虑一下自肥得太严重今后自己会不会被挂上灯杆。至于地方官在结余范围内适当自肥而不想为非作歹而且自行解决俸禄问题,那么埃尔塔帝国中央将乐意之至。 这就代表着在路网和电报电话网通畅之前,新埃尔塔依旧不适合向全境扩展“中国经验”。当然,经济中心和各种工业农业会逐渐向外扩散,在合适的区位布点。随着资本和劳务需求落地,以及相应的产业配套分阶段形成,当地的改造也将会水到渠成。而工农业的扩散首先还是倚靠埃尔塔交通系统的建成和完善…… 总之还是那句话,“要想富,多修路”。 第十章 从河上到岸上 “船长!船长!”穿着背心的船员一路从甲板上小跑进内河自航驳船的驾驶室,“现世神被抓住了!埃尔塔已经全境解放了!” “急啥。”船长淡定地睁开假寐的双眼,“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今天我们能上岸。行了,你去叫醒其他船员吧,我们估计午前就能到铁路工地去蹭顿好的。” “船长,他们都醒了。”年轻气盛的船员一路飞奔到扶着门框喘气,“这个捷报您就一点都不兴奋?” “应该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船长点燃了一根卷烟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回答。“中国人有这点力量一点都不稀奇。你看,我们现在不都习惯了操纵这种大船。好好想想,以前我们不都把它当怪物吗?”。 约莫大半年前,异界人无桨无橹无帆的快艇逆流而上超越他的木船时,他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埃尔塔东边的商人对这块商业新大陆趋之若鹜。 要说怪也怪。埃尔塔不乱的年景里自己哪能找到这么多的活儿接?在那时候需要大量船运的仅仅只有魔粉季和小麦季的各种大宗货物,在其他时候只能是定期跑跑海货内运的业务,以及短程的临时委托…… 船只刚抵达商人所委托的目的地,往往船上的货物就立刻销售一空。数清赚了多少金币之后,自觉油头粉面盆满钵满的商人们自然是立刻催促船长返航再去门东市捞一笔。什么?要休整?没事,被金钱塞满了理智的商人立刻掏出更多的金币:佣金加倍! 期间密涅瓦河上还发生过不少故事。例如某些船员们一致觉得商人和船长过于不厚道,趁夜把他们丢到河里霸占了所有财货,尔后又因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最后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或是埃尔塔各地崩乱开始而双月教军仍未到来的秩序真空之中,各地水匪陆贼对船上财货眼红许久,在险滩或锚地伏击过往货船——夜色中一旦船员松懈让他们得手,往往全船连人带财一齐两空,命丧黄泉; 尽管有钱拿,能够尽情享受陆地上的美味佳肴,上了岸还有美酒和美妓尽情享用。可船员和船长们都过得越发地不踏实。直到某一次抵岸之后,盾城的港口公告板上突然贴出了一张告示:异界人正在购买船只和雇佣船员,其待遇之丰厚和明确,让整条船的上上下下都敲定了主意。 这正是“密涅瓦河航运有限公司”的招聘通知。与此同时,从国内运输来的内河自航跳板驳船的预制套件也逐步运抵盾城近郊的盾城造船厂。 内河自航跳板驳船吃水浅,对航线的要求不高,对码头吊运机械的要求更不高。以载重量达到将近三千吨的船型来说,满载吃水不过三米出头的适航性实属逆天。在门东市到盾城这段航线条件不好的地段已经修筑好公路铁路网的情况下,盾城到加西亚全航线完全可以放手让埃尔塔人操控这些大船完成各种建筑材料的运输任务。 “大船”,这是加入了“密涅瓦河航运有限公司”的埃尔塔人对这些内河自航驳船的称呼。内河行船比起海船那叫一个风平浪静,一千吨的自航跳板驳就足够让人俯身船艏,高举双手做泰坦尼克号经典姿势——实在是太平稳了。 钢铁为什么能浮在水面上?如何用无线电接收来自航运调度班和码头办公室的指令?如何在大雾天气当中安全抛锚和保证不被其他船撞到?密涅瓦河哪里真正有暗礁,哪里又适合泊船? 这是船长们和水手们全新的一课,在这之后,他们才登上了现在航行在密涅瓦河上的绝妙风景—— 经过了挖泥船的疏浚,以及巡逻艇的超强度火力威慑,密涅瓦河从加西亚到门东市的湖区再往西一切适合航运的河段都已经完全平靖。所有的渔船均要插上特制的荧光标识旗才能捕鱼,同时捕鱼也有网眼和航道限制——换言之,要是堵在了自航驳的航道上还不知道给大船让路,一不小心撞沉了可不管捞,自己爬上岸去吧。 原本船长佣金全收,然后给下面的伙计包饭和自行决定分红的时代也成为了历史。在“密涅瓦河航运有限公司”的章程之中,上到船长下到水手都不对这艘船保有拥有权。虽然船长又倒退回“被雇佣”的状态,然而同样丰厚的待遇使得在不同的船只上贯彻同样标准的规章制度变成了不是仅仅只有个人魅力高和懂得驭人的船长和管理层才能做到的事。从这一点来看,高规格的待遇完全是值得的。 思绪万分之中,船长的卷烟也烧到了烟嘴。驳船的前方就已经能看到忙碌的卸货码头,也正是本次航行的终点。码头上面喊着号子的年轻人和他船上的一样兴奋——无论是这里的工地,还是自己的船,亦或是加西亚前方的重建工作组,肯定都已经知道了埃尔塔全境解放的消息。 “编号驳1024,是载运标准轨和油漆……是么?” 码头上激情澎湃的号子此起彼伏,交接的二人都不免加大了音量。 “嗯,对的。这里是货单,请你方验货后在这里签字。”船长看了看身后开进驳船的叉车,一脸轻松地又拿出了烟卷盒子。“门对面中国来的好兄弟,来一根?” “谢谢,但我没抽。”前来交接的是铁建某工程队的外派。前几年他这样的毕业生还是香饽饽,现在就算是学得一身十八般武艺全齐也只好来这里找活儿干。在传送门那边看来,他们干的是别无选择的苦差事,而在这里他们就是埃尔塔人眼中算无遗策全知全能什么都会却又不摆架子的天神下凡…… 哪有上面来的大人物愿意和工人一齐蹲土坷垃里的?不不不,这个出发点完全错误。哪有上面的王公贵族愿意敞开国库就为了疏浚几条河流,和修起让平头百姓乘坐的钢铁快车能行走的道路的?做梦吧啊。 这样的明君,整个埃尔塔大陆上自从有历史以来都屈指可数。在这之后,所有的君王或者割据君王都只是在他们的基础上缝缝补补——这还算好的,不缝不补任这些费巨大人力修筑的水坝,官道,桥梁在风中腐朽都是常态。而高坐中央地区首都高台上的人只需要微微点一个头:这锅,地方官自己征税来背吧。中央会记住你的励精图治…… 同时明君和庸君加上昏君的比例在地方官这里也是同样适用。一个工程下来,只吞食边角款项,或是拿着免费的民夫为自己建点小工程就已经是开明至极,直接大张旗鼓征税之后搞出俩桥墩的断桥或是把古道再撒一遍黄土,下雨之后立刻恢复原样的地方官可是大有人在…… 现如今新埃尔塔皇室出钱出力——呸,埃尔塔皇室早就没有半分钱,中国人出钱出力帮他们建设起这些看着壮观或不起眼但是用得舒服的工程,工资又是实打实地落到自己头上,这些人不是天神下凡是什么?说句实话,要让吃饱了饭的工人们感恩戴德地天天用八抬过肩的大轿子把中国的技术员和工人们上工抬到工地,下工抬宿舍他们也愿意。 然而驾驶工程机械,不懂埃尔塔语驾驶员和维护人员也好,接受过埃尔塔语培训的工程管理人员也罢,除却两边交流不多之外没有人摆起这么高的架子。中国籍工人的食堂如果埃尔塔工人愿意花额外的工资而不是吃免费餐的话也可以去享受一番;两方的宿舍区看起来更没有什么差异,只不过是中方这边还多了几台空调而已。 这些船长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在密涅瓦河上和他一样操纵自航驳船和其他船只的也不乏中国人——只是那些他所佩服的老船工操纵的驳船更大,快艇更快,清淤船看起来更壮观。他们的穿着也和他,以及他手下的船工差不了多少。 一样的白背心和安全帽,宽大的,装着工具的短裤,一样的劳保手套,一样的机舱油污——不知为什么,来自异界的中国人居然舍得和自己做着一样的事情这一点让船长很感动。同时他也相信着,埃尔塔人像他这样跟着中国人的步伐走不会有错——他们自己都在走呢,要摔也是一起摔,男人三大铁之中的一起住过院放到哪个时空的雄性社会动物之中都是通行法则。 “好,总数目大概就是这样没有错。谢谢你的提前到达,船长。”不出五分钟,叉车就配合着码头旁的卡车把铁轨和油漆桶运上了岸。午前提前到达的自航驳意味着午饭能够安心吃,不必把任务延后导致码头堵塞或是做完装卸饭菜都糊了。 “没啥,没啥,不用谢啦……”船长也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对方。“那调度有给我们什么新的任务么?我们午后就准时出发。” “午后嘛?哈哈哈哈,”与他交接的年轻人会心一笑,“想念陆上食堂的饭菜了吧?调度那边给你们的任务是下午出发,回程去盾城拉上一个工程队所需的机械到加西亚。时间还多得很,让你船上的小伙子好好下来搓一顿,饭票我负责弄!” 第十一章 穷所以有理 “不麻烦,不麻烦。”船长听到前半句就已经喜出望外,至于蹭饭那怎么可以呢?“嗯嗯,我们自己按规定来,不打扰你们了。谢谢了啊!” 其实身为行船之人,他们的待遇可是要比铁路工地上绝大部分的力工要好上不少的。现在这几个月里他们拉一趟货才能有一两次上岸的机会,而且到加西亚城这种没地补给新鲜蔬菜和肉类的前沿地方还不如在船上抱着不锈钢桶吃泡面乱炖——所以门东市和盾城这种花花世界和建设到一半的花花世界暂且不提,有集体食堂的工地就值得好好享受了。 那么,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普通工人凭身份卡就可免费吃到饱的食堂。这也是船长谢绝接受餐票的原因:去馆子里搓饱了,谁还看得上,有肚子光顾普通食堂啊?拿了当日有效的临时饭票却吃不上,这不是浪费吗?与其浪费,还是不要欠下这个人情为好。 一行人锁上各处的机舱门,反复检查了各机器情况之后到码头上领取了临时通行证,便走上了前往食堂和居住区的道路。 这里在两个月前还只是一块抛荒的沼泽烂泥地,而截弯取直的埃尔塔大陆横贯线(盾城-加西亚段)彻底改变了这块土地的命运。 一开始就按照复线标准修建的埃尔塔大陆横贯线所需要的工程驻地规模之大可想而知。靠近码头的正是在烂泥地上平整地面并施以干燥化处理的堆场。从堆场再往里走才是存放工程机械的临时天棚,还有工程机械组的集装箱式宿舍。再往内陆方向走,才是未来的车站所在地。 从堆场开始,道路和场地开始有了硬化处理,人行道和路面的分界线也开始有高低落差。“卫生所,邮政局,台球厅,哎?条件还不错啊?”船长一边小心地往随身的防火烟火缸里装烟头,一边对走过路旁两侧的设施发以感叹。当然现在的他不可能知道,数年之后全新的城市将在这里建起,原先的工地宿舍区依托着港口和车站,还有领先于周围的基建优势一跃成为省一级的经济支柱。 现在突然把人口集中起来的工地宿舍区只是一个简陋的生活区而已,连很多国内的大学宿舍区都完全比不上。但这对于埃尔塔人已经足够有冲击力,要不是有围绕宿舍区的铁丝网和身份检查制度,一定会有不少小有姿色的女性想要到这里头去吸引有钱又健壮的工人小哥。而在工人抵达之前,在开拓堆场和平地时各种对于工地内新奇物件和工具的偷盗就在铁丝网设立之前常有发生,这才催生了封闭式工地宿舍和身份管理制度的建立。 其实一直以来,非归化埃尔塔人对于埃尔塔工业发展成果的损害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在治安良好的西埃尔塔都还会有捕之不绝的扒手小偷把作案范围从门东市扩展到整个绿区,在偏远而信息闭塞的地区还会有不长眼的小毛贼敢勒索下乡勘探的工程队。 而在埃尔塔横贯线的这几个标段甚至还曾经有过当地的农民对已经铺设好的铁轨感兴趣,拿着石块和木撬想要撬下几块铁回去给村里的铁匠为自己打造农具,其天真和理直气壮让人哭笑不得:铁路建成之后最大受益者就是他们啊。要让他们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设施也正包括这条铁路啊。可到头来破坏它们的又是谁?而且破坏它们的理由居然是为了摆脱面前的贫苦生活…… 什么多尼瓦的布告,什么多尼瓦的广播录音巡回播放都不是很管用。依旧不少本就一穷二白,又被西征军洗劫过一遍的农民已经不会认识到谁让他们拥有什么,和未来他们会拥有什么。他们只能看到别人有什么。啥?咱自己没有?那就应该是我们的!什么?多尼瓦皇帝让我们不能抢?胡扯,那就是他欠我们的,要不然就是他爸欠我们的!多尼瓦身为皇帝,这么有钱的话给我们一些有什么不对?什么?这是异界人出的钱?那好,他们用了我们的田地建设这什么垃圾铁路,让我们扒几根去造农具有什么不对? “不是你就是你爸爸,反正都一样。”一年级的课本课文在这里一语成谶。嗯,因为放在营房里的工具和各类材料而起的争端道理自然是在建设方这里。土老粗想要摸进来自然是天生理亏,而放在外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铁路,为辅助线路而设置的电线杆,为区间正常运行而准备的设备呢?土老粗们拿起木棍和斧头把它们砍下的时候可是认定它们从万古之前就立在那里,就等着他们前去收割一样。至于收割了之后做什么?我穷我有理,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于是乎价值数万到数十万的开路设备在埃尔塔铁匠手里当然就只有变成炉膛里不化的顽冥废铁的份,不少能在户外挡住风雨抗住腐蚀的好钢就这么废了。至于电路板和灯泡还有各类电池?早就不知道搁在哪个垃圾堆里和废菜叶屎尿一起发酵发酸变成不能回收的,溢出各种致命废酸废液的污染源…… 讲道理无用,那只有应用肛道理来让不清醒的人变得清醒。现在铁路线的辅助道路上每天都会有吉普车飞驰而过,而212吉普的后斗上则是高倍望远镜和步枪,绳索。自从在盗窃高发地专门设起了几个灯杆用于处刑,再加上把盗窃者的田地拌上粗盐,宣布拆除盗窃者的房屋和没收所有财产,家人编入苦役等多项措施之后这些情况才得到了好转。 本地农民眼红工人的待遇?招工办事处就设在宿舍的外面。就算未经过检疫的工人经过初步训练之后也能独立编组享受一样的待遇,只要沿着这条阳关大道走他们总有一天也能成为已经把新生活当成日常的人。 只可惜,在其他工地上也破获了这类工人和外面的“老乡”勾结盗窃工地内铁件的案件,为的只是那几个小钱,还不足他的一个月工资和维持他生活所需的成本。结果自不必说,盗窃者和配合人双双吊了路灯,照片还被拍下来印发各地用以杀鸡儆猴。 秩序从来需要强有力的暴力维持,只要被统治对象是社会动物,那么这一点就不会有任何改变。一旦尝试着对这些扒铁路,拆电杆,或者眼睛盯着工地内工人口袋的“淳朴农民”放松警戒,那么前来拜访的船长就根本不可能看得到有着如此井然秩序的工地,当然也就无任何秩序和效率可言……至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谈信任?你还是自己留着去买QQ星吧! 带着临时证件的一行人经过工人巡查队的检查之后四平八稳地走进了小超市。其实不必检查证件,船长和他手下的船员身上的服装就能够体现出他们的身份。除了和铁建工人相同的蓝色工装之外,航运公司的职员都会在胸口有一魔术贴用于粘贴身份标识牌。而他们的左肩还有另一处缝上去的软章,上面是埃尔塔大陆和蓝色密涅瓦河的轮廓。再者他们散发出的气息也不同于寻常埃尔塔人,确切地说他们比起干粗活的工人要更接近中国来的指导者们,所以工人巡查队并未仔细检查他们的证件就予以放行——不少船队上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小超市补充给养,这样的事情他们碰到过不少。 除却铁路安全和器械巡查这类大计交予有编制的埃尔塔治安军驻地部队承办之外,工地内的治安基本上都是交付给工人编制内的巡查队办理,基本上能够办得秩序井然。全是接受过严格教育的工人要比外面好管理许多,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忘了!不应该放那些行船的家伙进去的!”巡查队走出没多远,其中一人猛地一拍大腿:这下可坏事了。 “怎么了?别大惊小怪,他们里头有江洋大盗,能光天化日下把超市搬走?” “不,不不,差不多。队长你是不是忘了,超市里头的方便面已经没剩多少了?” 一队人的表情瞬间从风和日丽变成了苦瓜脸。对的,这里的铁路还没有和西侧的标段合拢,包括方便面这种加班神器也全需要船运……至于船工对于方便面的变态热爱,这一点大家都懂…… “天呐……”他们一回头,正好见着大包小包速战速决的船工们有声有笑满载而归。不仅是桶装,连成箱的包装泡面都被他们一扫而空,巡查队此时目睹此景就犹如发现自家粮食全被蝗虫过境糟蹋而又无计可施的农民。 “咋办?我们咋跟工友们交代?还是找他们商量一下忍痛割爱?” “算了吧!人好歹也是给我们运补给的,都辛苦……这样吧,我回头打个报告,让上面多运一些来……” 第十二章 千年代沟 别看从这里到门东市或者盾城港的路程不长,船上的人可有点多。初从这些地方出发的时候船上的冰柜里还能满载新鲜蔬菜和肉类,供应一些诸如是什锦烤饼之类的高档货,没过几天蔬菜,尤其是水叶菜断供之后就只能全体吃上乱炖配水果…… 而乱炖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就是各种方便面。特别是众口难调的时候,船上的厨房只供应没有咸味的肉汤和肉块,让船员们自己加进饭盒里把面泡熟……想要吃辣的上香辣牛肉,想要吃鱼的上鲜虾鱼板,口味清淡的少加点粉,口味重的多抖几勺盐,口味更重的还可以去船长特设的小卖部搞包榨菜和弄根火腿肠,总之怎么弄随凭个人喜好,大厨再也不用众口难调亦或是被某些船员指着脊梁骨了。 而且船上的时间经常和平常作息不能对等。轮机舱的轮值班轮到夜班时,船上厨房的大厨早就呼呼睡去——总不能指望他为了几个值班船员二十四小时睁眼吧?没辙,此时的泡面对于他们来说就有如佳肴一般美味,毕竟饿了什么都好吃。 “没他们,你们连泡屁都吃不上。报告我会打的,你们就安心上工去吧。” 踏入非免费餐厅的一行人只把肩上的,手上提的东西当成了日常的一部分,不可能知道整个工地差点都因为这几箱泡面而震动。还未到正午的餐厅里头只有寥寥无几的数个人落席,船员们索性就挑了一个墙角里空闲的四桌占好位置。 “青椒肉丝!” “麻婆豆腐!” “韭菜饺子!” ……几天没见到鲜食的船员们一看到菜单就开始躁动起来。有的工地可没有这样的“增值服务”,厨师依旧配置的是足够安全,但是又做得足够难吃的埃尔塔人。除却新鲜的食材之外,船员们对这种人煮出的菜品的好感度几近为零。 对于外派单位来说,厨师的技能点必须要往安全方面猛加,恨不得加满才放到外派单位去做事。 以这些工地为例,食堂配备的不止是厨师,还有负责安全的检疫组。在大部分食品类消耗品仰仗当地获取的这里,总是不能排除食品当中被下毒或是食品本身存在问题的可能性。抛开烹调之前存在的问题不说,外派的厨师们总是会把火力和火候往烂了的方向移动。能全熟就决不八成熟,很多在美食里讲究刚刚好的技巧自然得不到发挥。 而这里就不一样。路过宿舍区的时候,他们可以看到围着铁丝网的宿舍区内还有围着第二层铁丝网的翠绿菜田。这也就是之所以这里的第二餐厅需要增值服务的原因——倘若放开了吃,这些新鲜的菜品不是每一天都有的。这收费嘛,看上去是为了贴补财政,实际上就是个调节供需关系的手段而已。 那里面涵盖了各种蔬菜,辣椒,香菜,卷心菜,韭菜,黄瓜……中华民族的天赋之一又一次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要知道在南沙还没有开始填岛造地的那十几年。守岛官兵就算必须从大陆上挤占补给品的运输重量,也努力带来土壤到岛礁上种植蔬菜。至于国内各种小区绿地,屋顶花园,哪里都能见到把景观植物取而代之的泡沫箱,藤架和小篱笆——那里头可都是蔬菜。 灌溉?废旧的PVC管凿上几个细眼儿装到阀门上就齐活,用时稍稍拧开阀门就可以变成天然的滴灌器。肥料?对于一个设有沼气池的,上万人的小工镇来说,这个问题基本上等于白问。 在满足了口腹之欲的同时,这些菜田让埃尔塔人又一次对异界来的指导者们刮目相看。会种田牛逼什么?中国人的种田方法一口气秒你五十条门东中央大街不带喘的!人家进可开飞机种田,退可用手浇菜,你还不好好学着点?看着戴个眼镜,气度比起王公贵族都不算差的年轻人说浇菜就是浇菜,说松土就是松土,这气概哪个弱不禁风的王公贵族比得上? 种菜就算了,工地上还养了猪和鸡。眼看那剩菜剩饭都只能堆肥了,不养猪好意思吗?找个平整地方,再开个能让水把污物往总沟里带的暗沟,围上个铁丝网就能让猪和鸡在里头安坐吃食,等待着哪天长了足够的膘好方便为人民服务。到时候几个工地里的前工程兵把水一烧,刀一抹,血一放,完美搞定不带膻味,再把糯米拿几斤混着猪血上笼一蒸——晚上的主食就又搞定了。 当然,光凭工地上的养殖规模还根本提不上吃香喝辣,肉类的供应还是得依靠后方的冷藏集装箱运输驳船送上来,毕竟最快的白羽肉鸡需要60天生长周期,而韭菜从割了之后只需要20天就能长出新的一茬,稍久一些的卷心菜从定植到叶球成熟也只需要50天…… 只要是自己种出来的菜,除却发芽土豆之类的禁忌之外就可以放心的吃。有好事者甚至直接把种出来的黄瓜用盐水洗净之后直接当水果嘎嘣脆,倒也成了缺少水果供应的异界工作者们纷纷效仿的对象。一时间工地上“增值服务”里的炒黄瓜和腌脆黄瓜几乎绝迹,而放眼宿舍区一定一眼就能找到蹲在台阶上一手拿着黄瓜咬的嘎嘣脆的中国人。以至于他们的问候变成: “今天你啃黄瓜了吗?没有?咱们一起啃,一起看月亮啊!” 点菜完毕,船长的钱包就瘦了一轮。首先端上来的就是一箱的果汁汽水——在没有水果的日子里,来自中国的年轻人们唯有靠这些国内买不到的,真材实料用橙子榨出果汁调和的汽水排解自己的忧愁,这不知道该说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他们的悲伤?不过对于一辈子都只能吃当地时令水果和野果,一罐蜜渍蜜饯够买一车粮食的埃尔塔人来说,这东西就几乎已经成了最好的享受。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或许原来一辈子都只能吃上没什么味道的面条,面包和面饼配上晒干了的野菜,浆果。偶尔几片腌得发硬,硬得发黑,黑得发紫的咸肉就是莫大的享受,再配上透酸的葡萄酒就是过年。盐?沿海的晒盐厂从来都是沿海管理者们的私有产业,运输食盐的车辆甚至有士兵护卫,以此为理由或借口层层加税。糖?制糖者从来都是一群魔法师,他们从甜菜里制造出来的红糖白糖价格高到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可想而知在味觉上修炼了数千年的中国人拿出的“家常菜”对于埃尔塔人的威力。 第一盘回锅肉很快就和面包一齐端了上来。埃尔塔人依旧大多不能习惯白米饭的吃法和口感,特别是用于吃白米饭的筷子更是无从掌握。相比之下,还是用刀叉甚至空手拿取的吐司对他们而言更有诱惑力。 和米饭特别搭边的川系菜自然也不会在面包上失分。每块桌子上的一大盘肉一瞬间就被哄抢一空,甚至有人还用面包在抹着盘子——在大厨们看来,这些船员对中餐已经拿出了最至高无上的礼仪。 汽水过三巡,菜过五味,餐厅里的人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对着没有榨菜又没有肉丝更没有汤的榨菜肉丝汤盆摸着滚圆肚子的众人自然不能也不愿直接离去,就对着风卷残云之后的遗迹聊天打屁。 很快,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周围都是埃尔塔人,而正门过道的另一侧则坐满了中国人,还有人选择加椅子到四人桌旁,就是不愿意加到对面这一个空荡荡的位置来。 “咱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啊。”船长摇着汽水瓶子,做风流装醉状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既然听不懂说什么,那能尿到一个壶里去吗?有什么奇怪的。” “可那里面不也有懂我们语言的人么?”某个小船员托腮表示疑惑,“‘中埃人民是好朋友’,可没听说过好朋友这样各坐两边的啊。” “他们不属于这个地方……”船长突然坐的端正,想起了培训当中负责他们的主管讲过的几句话。“过了几年之后他们都会回去的。他们肯来帮助我们,可不代表他们会永远留在这里,你们都看过传送门那一端的风景吗?”。 “看过。”船员们异口同声。用纪录片进行震撼教育始终是埃尔塔各部门招募新员工必不可少的措施,这些船员们也不例外。 五年。船长总算想起了主管无意间所说的几句话。他们无论级别再高,学识再丰富,都只会在这里停留五年。五年之后他们便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他们或许能够改变埃尔塔,但改变不了的则是两拨人生活中难以填平的隔阂。 此刻,食堂的左边谈论的是东南局势,是传送门另一端的社会大事,能不能买到某款饥饿营销的手机或是索尼大法好,嘴强王者的嘴炮排位赛以及陆军马鹿和海军懦夫之间的对决,这些是哪一个埃尔塔人能够理解的?反过来说,埃尔塔人所考虑的“赚钱回乡养老婆”,亦或是“天天享受中国菜”,会不会被餐厅的另一边嗤之以鼻? 第十三章 陈年旧事 不过今天还好,两边讨论的话题在“军国大事”上总算找到了共同点: 埃尔塔的全境解放,与现世神破天荒的被凡人所擒。只不过这一块小小的共同话题,到具体内容上就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看法。 “人定胜天”,“我们终将取得胜利”,由发达的现代信息化社会破门而来的年轻人们斗志昂扬,都想用自己的能力和青春在异世界创下无边的功绩。他们早就从各处对埃尔塔帝国,对双月教会,对这个星球上其他国家和势力摸得差不多一清二楚,到现在他们抱以敬畏之心的也就只有在门东市大酒店门前显过神通的精灵而已。至于能被布基胶带捆住的所谓现世神……说不定还是什么神棍呢。把那些一事无成,连埃尔塔的人口危机都要靠掠夺异世界作大死的神棍绑起来切片做实验,自然没有什么问题,更不用受什么良心谴责。 而埃尔塔人这边就大不一样。天气不好有谁来解释这是什么强对流天气,甚至是有人来预告吗?没有。刺骨严寒的寒流到来有人给他们提前预警吗?没有。人类最恐惧的死亡给予他们相信能够克服死亡的现世神的希望,但现世神更是给他们一句话把除却死亡之外的自然现象搪塞过去——严寒也好,酷热也罢,那都是真神的意志,常人难以预测也难以更改。而这几代人,十几代人对于未知的敬畏,对于自然的恐惧,又怎么能是半年或者一年能够抹去的? 这一切,船长都看在眼里。作为一个走到埃尔塔工人和中国人中间,两边都像但是两边都不是的个体他最能理解其中的差异所在。 越接近门东市,越接近中国人,就越能感受到他们所拥有的能力是如何和现世神的统治理论,和双月教典之间的分歧。然后到底应该相信这些凭着传送门后工业文明的力量猪突猛进,把埃尔塔大陆上一切都撕碎重建的中国人,还是应该见好就收,和伴随了自己父辈和祖祖辈辈主宰了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势力妥协呢? 这是全体埃尔塔人和新埃尔塔帝国的问题,更是来到埃尔塔的中国人所要面对的问题。而要想解答这个问题,唯有从现世神身上搜集足够多的信息…… “也就是说,你们贵为一神之下,万人之上的现世神,连自己的身体如何恢复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尤克罗夏蒂亚又把一卷烤鸭塞进嘴里,咀嚼了大概半分钟之后才又重复了之前的答案,“那是真神的恩赐,只管用便是。” 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的精神状态可一点不像是笼中之鸟,可是她的后背现在布满了电极,一旦想要轻举妄动就会有人在某个地方按下遥控器……呸,电钮。届时数倍于人体承受安全电压值的电流就会让现世神在椅子上痉挛,收缩,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 她当然也不是傻子,知道她坐着的椅子上后面插着的线就是让她没有能力反抗的根源。但是只要手微微往后一伸,这样的电流就会马上袭来。几次无谓的努力之后,她便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既然你愿意合作,那我们自然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如果你不想合作,那么我们完全有能力把那个你背上的装置开上一整天。” 在这之后,尤克罗夏蒂亚的反应就和教科书上说的相仿了。趋利避害本身就是人类的本能,让她顺从地接受诱导性询问和自然地吃上这边提供的食物那更是手到擒来。 对于这“合作”,尤克罗夏蒂亚起初还以为是这些黄皮肤黑头发,全身白大褂的异界人要拿她做片皮火锅。不过结局倒和她想的完全不同,对面的几个异界人只是拿着本子和奇怪的机器,和她一起说起兰卡斯,双月教会,现世神乃至真神们的日常而已。 “真神的恩赐……”或站或坐的几个询问者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个字眼几乎可以让尤克罗夏蒂亚用来回答一切有关于原理层面的问题。而且看她挨电之后无辜的表情,这还真不是她想刻意糊弄对方。 承担翻译的黄源看了看身后抄着平板电脑记录的SCP哥们一脸想要把平板砸尤克罗夏蒂亚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摇了摇头。异世界的逻辑有时候就是这么蛮横,这些原来就是个普通医学博士,心理学硕士的货当然不能理解,要是让他们见了那个能够看破人心的金发精灵那还不翻了天……不过现在精灵们有了通行证又懂得些许中文之后行踪越发飘忽不定,就连黄源也没有几次机会得见了。 “我建议,电死她,别让她说话。”黄源神游天外面会精灵达薇芙的同时,几个SCP队员已经开始商量要如何调整电极的威力。 “不,不不,等她说完再电她。” “你们再电也没有用,或许他们的逻辑就是这个样子。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能问出个啥子丑寅卯?”黄源赶忙插了一嘴。 “就算她是喝了永生之酒的逗比,咱们的责任就是找出这永生之酒是上哪买的。” 面前一脸懵逼的现世神,可能真有记不起自己来历的可能,“现在看来那帮精灵明显是知道内情,可人家又不愿意说。那徒手拆分子的功夫在手,我们还不敢去抓。这上面逼得紧,唉。黄翻译你这就不懂我们的苦了,真是一言难尽。” 现如今,埃尔塔的建设已经脱离战乱,即将走上正轨。然而这些本在计划和时间表中的内容悄悄地多了一些扰动参数:不死的现世神,以及相比于现世神的夸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精灵们。 精灵认可闯入者的建设成果还不够,精灵认可异世界的我们也是人类也还不够。精灵们拥有对异世界的绝对解释权吗?真神……或者称呼他们高等文明,他们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如果他们还存在,他们是否愿意认可在这个星球上修理地貌,甚至可能是自己造物的渺小生灵呢?这个星球到底是他们的疏忽所以变成这样的泥潭僵局,还是这就是真神们用于观看弱小生命之间升米恩,斗米仇导致的可悲杀戮的剧场? 想得更可悲一点,设立了两种代理人的“真神”们若是被其他文明所摧毁,那么……这样的命运会不会一样降临在仍未走出重力束缚的双月行星,降临在全体人类上?假如对方的手段就是一台宣教士的重组机(Composer),又或是一张二向箔,届时人类有还手以保全自身的机会么?换句话说,人类有预警的机会么?两者的机率恐怕都只能用普朗克常数来形容了。 这就是SCP成员,乃至所有知情者们的急迫。从这一点来看,现世神倒像是跟随着异界人找回自我的迷路人,却也越来越不像是针尖对麦芒的敌人。 “那对于‘真神的恩赐’,你又记得多少呢?他们到底是一群,还是一个?” “不记得了……别惩罚我,我真的是不记得了……”尤克罗夏蒂亚已经是一脸茫然。平日里的神殿日日莺歌燕舞追逐嬉戏,要么就是连日不断的棋局和游园,厌了还有上山下海,最近更是还有异界人的财货新奇玩意排忧解闷,还有谁真正记得自己所称的“真神”到底是什么模样。 真神所属的高级文明?精灵的真实实力?一直是养尊处优,在深宫之中的尤克罗夏蒂亚或许早就忘记这个世界的这些重要内容物。在红龙之乱烽烟烧起之前,自己所处于兰卡斯岛上的几千上万年,到底都在干些什么? 尤克罗夏蒂亚停下了手里的烤鸭卷。记忆的碎片在各处翻江倒海,但又始终找不到它本来所在的真正位置,没错,异界人想要借自己了解这个世界,但自己真的了解这个世界吗?或者是了解了之后又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遗忘? 烤鸭伴着大葱和甜面酱在胃里平缓过渡,感觉倒是十分舒服。然而下面舒服,上面可未必——人最痛苦的莫过于明明知道自己记得某件事,却又一点细节都回忆不起来。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件事可能是老婆的生日或结婚纪念日,又或是放在某处的家门备用钥匙,又或是放在某个抽屉角落里的某种证件证书…… 此时,拥有万年级别寿命的尤克罗夏蒂亚正抱紧了头努力回忆那些有关于自我的细节。其实抛开她的特殊身份而言,黄色微卷的秀发和总是能自我修复到恰到好处的脸庞,还有较为符合地球审美的身材,还有在埃尔塔通用语中较为少见的自称口癖,尤克罗夏蒂亚完全就是一个实打实的,中二期的叛逆少女。 她的手指深深插进了微卷的秀发中间,把自然修整的发型弄得一团糟。而尖端修剪成刀刃一般的指甲更是嵌入到了头皮之中,好像只有痛苦才能让她迅速回忆起万年前的往事一般…… “那么从这一点来看,现世神本身就是人类的可能性激增啊。” 阅读完送来的第一份报告,冯匡的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十四章 拦车鸣冤 报告里,几个教授首先问了一个问题:人脑的理想储存空间是多少? 一千亿个神经元,按照2014年3月《自然》杂志刊文所说,小白鼠13个神经元存储了1TB的内容——那么人脑就算不顾一切地全部用于储存记忆数据,其结果也是一个75亿TB的特大移动硬盘而已。 而自人类用各种介质开始储存数据开始,存储系统的重量(或者说大小)和存储数据大小之间的比值就在急剧变化。1956年IBM的尖端科技结晶是一个一吨重的5MB硬盘,而现在一张128Gb商用的手机内存卡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重量也只有十几克。而这两个发明物之间的时间差,却还没有一套天干地支,更没有印度教当中的一个“神年”。 (作者:我实在想不出来五六年之后microSD卡的发展会是什么样。用的金士O家的官网数据,各位看官自行想象吧。) 人脑的重量大概是一千五百克上下,把56年IBM的一吨硬盘分割到这个数字也就是约7.5KB的容量。而现在用这个重量在市面上可以买出30TB以上的存储空间,换算成KB的话,这个数字就是34359738368。各位看官甭数了,三百亿。 把这个指数变换套用到人脑75TB的目标,那人类需要多久才能攀爬到这一标准?单纯论数字的话,五十年够不够?一百年够不够?肯定够。再不够一百五十年或者两百年准够吧?那好,换个问题,人类掌握核聚变还要多久?掌握制造生命的技术甚至播种生命还要多久?那可就说不准了…… 对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的各项检测结果都表述了一个事实:虽然她贵为现世神,但是她的大脑起码在医学的本质上和人类的大脑并无区别,当然也不是被切片收藏的大拿们所拥有的特殊版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所能够拥有的大脑而已。 这些推断和事实夹杂在一起,或许就能表明现世神的本质。 能制造出精灵,甚至也有可能是地球生物播种者的高级文明,何止是现在的人类五十年或者一百年可以触及的水平。但是他们为什么忘了或不能给现世神一个更大的脑壳或者更多的脑回路,或者干脆整一个云存储服务,让他们记住给他们永生恩典的人物长啥样呢? 说不能那就有点强人所难——明显记住不想说的主儿现在还在门东市里晃悠呢。但是精灵的脑壳长什么样,至今还没有人敢去分析——连提出请您到门东市医院一叙的胆子都没有,更不要提在精灵的住所里安装什么窃听器,各类相机……这些提案统统都被否了。 所以分析了精灵对于现世神捕获,以及参与调查的态度,现阶段或许只能给出一个暂时能让人信服的结论:他们或许曾是人类。 报告到这里戛然而止。冯匡阅罢也只是隐晦地笑了一笑,就把纸张丢进了碎纸机。电子版设定了权限阅览,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为好。当然,不仅是对埃尔塔人保密,更是对在异界工作的,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保密。 其实若不是拉玛赫媞公然地在门东市大酒店门口公布真实身份和当众上演拼图神迹,SCP更适合把精灵作为工作目标——但是木已成舟,除了顺水推舟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咱们把手伸到异界来,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地为了什么经济利益,现在我们发现了什么还不好说,但是用一个考古工作者的话来讲,我们现在恐怕是挖到了墓室门。” 碎纸机的透明塑料盒里飞舞的纸花,若是换一个颜色的话就和盾城和门东市,这些新埃尔塔的现行核心统治区天空上飞舞的彩旗和礼炮别无二致。在这个快刀斩乱麻变得越来越扁平越来越简单的埃尔塔大陆上,复杂的东西还是不要呆在台面上吧。 现世神的抓捕和研究,在普通埃尔塔人的心目中顶多就是门东市公安局里头的那个审讯所的模样,更多人想到的还是那个终年潮湿阴暗而不见光线的拷问室,里头十八般刑具样样齐全——纵使是能够不断复生的现世神也经受不住什么烙铁烫身,十指穿心的刑罚。 当然,就算是多尼瓦也不知道他的异界朋友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此时的他正盯着盾城新铺成的马路上的路灯杆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让我猜猜陛下您在看什么,是那个消失了的城堡吧?”候坐前排副驾驶席的普朗西斯好像是看懂了什么一般,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多尼瓦回以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它还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基督山伯爵》里插图上画的那个小岛死牢。” 在盾城的中心设立摩天大厦的计划最终落空,在多尼瓦被分解拆除的城堡旧址上,原本作为地基的小土包被填进护城河——或许很多年前它们就是护城河里被挖起来的土方。平整之后的旧址留下了一个公园,只是现在还没栽上草和花,地上空留了一堆园林专业学生画下的各种石灰规划线。 具有优美流线型的轿车和前排军绿色的BJ212吉普很快开上了这块“中央公园”的一侧道路。当年围绕着城堡外墙建造的民宅也基本上都是服务于地方领主的产业和归属于地方领主的亲信豪强,多尼瓦一声令下自然是拆得干干净净。日后这里将要规划成低层高级住宅区,也算是给这些“前朝遗老”一个交代吧。 新埃尔塔帝国的改组和部门设置方案已经大致确定,但是在这些实权部门中就算要当上一个被“中国顾问”操纵着,言听计从的木偶也很为难。中方的意见并不在于要一直操控埃尔塔内政到下个世纪,到天荒地老,到《猎人》完结,而是要建立出一套用现代观念,能够自动得出符合两方利益决定的官僚——简单来说,坐上来,自己动。 至于豪强们亲信们想要割据?对不起,当今圣上已经钦点,谁让埃尔塔割据,朕就给他割鸡——毕竟强兵良将在手,左手五六半右手八二式手雷,就算哪个豪强之前让多尼瓦皇子敬他三分,礼遇上门,现在去哪找能够铲平埃尔塔陆军,哪怕是留守盾城的一个警卫连的强军?恐怕是还没找到就被冚家铲铲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所以多尼瓦的带兵亲信们就理所当然地大多放了兵权,放了地权,放了实权拖家带口地钻进了门东市纸醉金迷的大世界——除却几个原本就是为他所用的实干派,例如统帅骑兵的将军,总管整个统领地财务账目的团队依旧被劝说留职或决定在新朝里大干一番之外,其他人已经住进了门东市的格子间,高层房,对什么大别墅早已不再感冒。这倒不是他们不喜欢大,只是这些盾城的大别墅还没通水电。 “嗯……管家先生,你回头问一下盾城开发办,‘中央公园’旁边的这些楼就打算建这么高?” 车队驶过已经封顶的建筑群,多尼瓦才发现这里的建筑物基本上都停留在3-4层左右的高度,连尖端的屋顶都已经做好,看上去并没有继续往上建的打算。 “陛下,”这一次是普朗西斯接上了话。“嗯,这么说吧,中国来的工程师是这么个打算,最靠近的住户低层就能看到公园的风景,而后面的差不多要七八层,再往后就是十几层的。” “那好商量。”多尼瓦笑了,“回头我亲自去问,异界人打算建哪一栋最高的楼,我就要那最高的一层。‘一览众山小’,这一点我觉得中国唐代的那个诗人讲得是没有错。” 蹩脚的中文夹杂着埃尔塔语,弄得车内的所有人包括中国司机都忍俊不禁。 “啊,陛下,说到这里我倒是有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想问。” “但说无妨。” “您那本《基督山伯爵》是看完了对吧?”普朗西斯笑罢喝了一口茶,这才想起车行一公里之前他想问的事情。 多尼瓦一摸胡须,想了好久才回话:“内中有很多读着感觉不是很通顺的地方,我还想再看一遍,不过……” “不过什么?”普朗西斯急切地追问道。 “他们已经差人送来了最新的其他书籍,话说啊普朗西斯,你看书好像比我还快?门东市上公开卖的几本广播文字版小说和通俗读物你都看完了?”多尼瓦邪笑着追问道。 普朗西斯刚要张嘴回答,只觉得整个人像是炮弹将要被往前甩一般——还来不及庆幸自己系了安全带,只见前车的卫队士兵吼叫着拿着武器下车,其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出了什么事了?”多尼瓦故作镇定,其实还是有点慌。现在大局初定,按照兵学来说正是埃尔塔人最放松的时机,双月教会如果想要集中精力刺杀他一人的话大概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报告,前方有一人跪地拦车鸣冤!”开车的卫队长从电台里带来最新的火气。谁能想到开车开得好好的,从路旁猛地钻出来一个碰瓷男有多么难躲?倒不是说什么没有装行车记录仪,责任无法认定,这撞到人得有多晦气?万一这人身上还有IED?或者他拦车只是为了减缓车队速度然后设伏? “鸣冤?”多尼瓦顿时觉得新鲜。拦帝王车,不,就算是拦领主车也算是百年一遇的传说,“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啥冤。” 第十五章 这就很尴尬了 而此时,拦在车前的盾城小市民鲍威特也傻了。今天他是有天大的委屈不假,打算豁了性命拦车申冤也没错。毕竟这中国老爷说一不会变成二,又亲民又不偏袒权贵的消息早就传得整个西埃尔塔人尽皆知,自己的事情虽说他们是不知道,但是他们总不至于包庇一个恶吏吧?拦车虽然是犯上之事,可中国老爷总不会放着被恶吏们蒙蔽不管吧?嗯,那就拦吧!老子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了! 等了半天的车,可总算等来一辆,哦不,不是一辆,是一队。军绿色的吉普车开道,那一定是个大官……嗯,大官也好,越大的官来问责恶吏应该会更有效果吧?反正已经决定了拦车,总不至于没有这点心理准备吧? 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断,鲍威特-哈泽芬格就这样从路旁突然探出身子,拦在了车队约二十米前,双膝着地。 “我有——天大的冤情相报!”鲍威特学着电台里的人物高喊一声之后就觉得双腿发软,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甚至连抬头看看下车的将会是什么人都不敢。 他大概不会知道,这车上坐着的却是他想都没曾想也更不敢想的人物——埃尔塔当今法理上说一不二的皇帝多尼瓦-西拉威亚。而吉普车上坐着的也不是什么善类,而是一个个挎着半自动步枪的埃尔塔皇家卫队士兵。他们大多经历过前两次的对西征军防御战,看起来比一般的埃尔塔陆军士兵显得更加彪悍与凶恶。 鲍威特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说好的中国来的,青天大老爷呢?怎么变成兵了?慌乱之中灼热的液体差一点就从膀胱当中失控流出。幸好他一提臀一夹腿,阻止了这失态的举动。 “跪好,然后把你的手放在头上!”下车的卫队长很没好气的拉动了手枪的套筒,对准了还呆跪在地上的鲍威特,“立刻做!我数到三!” 现场的气氛非常紧张。除却手里家伙子弹已经上膛,随时准备把这拦车的可疑人物了账的卫队长之外,其他士兵已经呈反包围状把多尼瓦的防弹座车围了一圈,眼神和准星对准周围的草丛,杂物堆,还有中央公园第一排别墅工地上的脚手架。 皇家卫队士兵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楼房上可能出现的狙击手。接受培训时他们就被告知,这种要人护卫的任务当中威胁最大的往往是出现于高楼顶上的各类袭击者,而这种“拦车鸣冤”,恰恰是教科书式的减慢行车速度的手段。 “这里是皇家卫队,出现特殊情况,车队于中央公园西遭遇拦车,对方只有一人。现在尚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卫队尚在与对方接触当中,重复,这里是皇家卫队……” 副队长拿着电台报告的同时,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就把鲍威特的全身搜了个精光,随即套上透鼻的头套押上后车准备等到机场落成仪式结束后仔细审理。 “哎,又发动了?”多尼瓦刚才解下安全带从两个前排座之间探出身子,前车便又开动起来。“鸣冤的人呢?上哪去了?” 略有不满的多尼瓦并未从车上的几人当中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前座的普朗西斯视野一直比自己要宽阔,但他明显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至于身旁的管家那更是和自己一样只能看到侧窗的风景,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刚刚包围上来护卫车侧的皇家卫队士兵和撤收回去的情况,却也什么都看不见。 “用电台吧,多尼瓦陛下。哦,在这之前,请您先系好安全带,汽车要启动了。”这方面还是中国籍的司机上道,给出了一个不算违反纪律和规定的答案。按照规定这个专车司机是不能给出任何倾向性和诱导性的问题和答案,除非皇帝自己脑筋短路提出问题。当然,这种提醒还是不违反规定的。 “好的。”多尼瓦也渐渐清醒过来。这剧本是不太对,按照道理后面的剧本应该是自己冒险出车,问清楚到底是啥冤情才符合常理。可现在车队都继续开进了,该不会卫兵们把人杀了吧?这应急处理这样可不行啊……带着不安的猜想和一代明君的梦想,多尼瓦摘下了车上的对话机。 “喂喂……听得见么?” “忠诚的皇家卫队候您左右,陛下。”多尼瓦甚至看见了前车的副队长向后面转头敬意。 “那个,我想问下,那个刚刚鸣冤拦车的人呢?你们怎么处理他的?” “啊,那是个名叫鲍威特-哈泽芬格的平民,应该平民吧。他现在在后车上活得好好的呢。陛下对他有什么意见么?” “嗯……这样吧,出席盾城机场落成典礼之后我要亲自面见他过问一下。”多尼瓦长呼一口气,可算是安下了心。“这里可是我的家,家里出现这种事情可是一点都不让人安心啊。” 盾城机场听起来霸气无比,实际上现在还只不过是个小民用机场,或许今后许多年里也都是这样。它刚落成的一期工程有且仅有一条长2400M,宽60M的跑道和各类配套设施,理论上可以执飞737-800一类的商业航班。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它身上运营的最大飞机不过是引进用于要人接送的北美联邦庞巴迪冲-8Q400(DASH-8Q400Nextgen,涡轮螺旋桨飞机当中最安全的系列)和执行货运任务的运七运八运九一家人而已,更多的则是一大批塞斯纳,安2的徒子徒孙和空中拖拉机系列——这些正是埃尔塔空军和通航的主力。 落成典礼上,一直部署于传送门基地的空军运输机部队也前来“助阵”。在埃尔塔人眼中已经是钢铁巨鲸的运九在开幕之前从云上以君临的姿势压上跑道的白线,引起了在跑道前入座的贵族和富商平民们一致惊呼。 嗯,看到天上的“铁鸟”呼啸而过的话——还是己方的铁鸟,大概就是好奇心了吧。但人类总是无法抗拒有压迫感和不可思议的事物。就算是国内军迷们已经习惯讨论各类歼击机,更是把老五老六不屑一顾地扔进历史的废纸堆,看到它们铝原色的真身在天空中飞翔也不免就是一阵长呼短叹,眼球和镜头一齐被吸引吧? 惊呼之中,运九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着陆停车位,打开了货舱门开始准备卸载舱内的设备。它并不是专程为了成为落成典礼的主席台背景而来,虽然确实是很拉风不假,为了一个典礼而付出如此之高的成本实在是不值得。 落成典礼对于一群土老粗来说确实是很新奇——台上的中国人们更是拿出了电影银幕,给这些未来的潜在客户和广告对象开始演示航空是如何改变他们的生活和贸易,而不是仅仅满足人飞在九霄云端的快感。 譬如说盾城和门东市之间的那些广袤田地,农药的播撒只需要使用飞机来回飞上几趟便可完成,而今天盾城机场落成之后更大范围的田地都可以如此操作;又或者今后的埃尔塔全境的大都市都有这样的机场之后,只要有钱就可以让希尔齐的鲜鱼早上发出,下午抵达盾城或是任何一个有机场的大都市,当然旅客也完全可以——这番愿景让想要更高享受的贵族和能够榨取更多利润的富商们一同口水流地,就差把混凝土腐蚀了。 至于多尼瓦的出席,只不过是向所有与会者传达一个消息:这机场是埃尔塔帝国的又一建设成果,归属于埃尔塔帝国所有(明面上,算到股份里就不是了),大家尽可以放心投资,安心使用……至于机场拿来用什么,当初中方递交的方案报告里就把军用民用以及他的专机一干大大小小事宜讲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完全没必要再来现场看一遍PPT…… 但现在形势其实已经异常明朗。在现在埃尔塔帝国控制区内,纪律严明的,黑发黄皮肤的人类就已经代表了埃尔塔政府,甚至比埃尔塔政府还要有权威。他们所做的一定被埃尔塔政府所认可,这个前提无论他们是开牛肉面店的大厨,还是在门东市的学校和夜校里授课的教师,还是埃尔塔军中有授衔和职位的指战员等都成立。 被当做摆门面的人偶么?多尼瓦这么想着,看着台下的埃尔塔众生们不禁笑了一笑。这样不正是自己祈求的事实嘛。但如果把事情联想到今天拦车鸣冤的埃尔塔小市民身上呢? 多尼瓦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对,如果说是埃尔塔人欺压埃尔塔人的“冤”,自己当然是可以遣人明察暗访一番之后做出公正严明的决断——不,他只要翘着脚让中国人来办这个事情,他们就可以像天平一样,一就是一零就是零地把事情办好,并向他递交调理清楚的调查报告。 但如果这个冤情是出于中国人和埃尔塔小市民鲍威特-哈泽芬格之间呢?嗯,多尼瓦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鲍威特先生无理取闹倒还好,要真是中方欺压这个无依无靠以至于拦车鸣冤的小市民,他该作何抉择? 第十六章 追根溯源 提起鲍威特此人,盾城的大部分人可能对他一点印象没有。的确,他就是个小市民而已。但是如果提起他的姓,也就是哈泽芬格家,那么盾城的大部分人——起码是西城区的大部分平民,都会对他们有点印象。 哈泽芬格染坊,在盾城的本地印染业当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平民家族产业。而这个家族前几年的兄弟协议分家还是小半个城区的街巷新闻…… 而鲍威特-哈泽芬格,只不过是哈泽芬格家族协议分家的那几个兄弟当中最为普通的那一个——并非提出协议和闹起事端的长子,也不是以最受宠和胡闹闻名的倒数第二。他的年龄和能力都很平均,在众人当中的关系也维持着平衡。所以他最终得以继承了哈泽芬格家印染房一成半的股份,还有继续着父辈的染料调制工作。 “早上好,鲍威特先生。” “早上好,忒雷雅蓓太太。您这是去市场么?”这一天刚打开家门迎接新的一天,鲍威特就碰上了关系还算融洽的街坊。 忒雷雅蓓围着头巾,拿着布袋的带子一端还露出了半根长棍面包的头部,以此推断出她去干什么并不是太难。 “是的,顺路去看了一眼临时市政厅的告示。啊啊,鲍威特先生,我们这一片终于也要拆迁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诶。”鲍威特抖了一抖,他等待这个等面积补偿原则的“拆迁”已经有些时间了。 “公告上说今天开始沿着排污沟东侧石街,也就是我们的马奇石街派出测量员,轮到我们这应该是下午了吧?可要记得好好招待人家哦。” 谈话之间,一辆自行车忽地就在忒雷雅蓓的背后停下来。上面的埃尔塔邮差也不说话,放下自行车脚架径直就拿着一张白纸往鲍威特的房屋正门墙上钉着的留言板上贴。 “咯,这就是布告了。”忒雷雅蓓微微往前屈身,然后就指着白纸对从门框中探出身子的鲍威特说道。 鲍威特见状赶忙从家门里出来,看一看这一次轮到自己的拆迁到底是什么回事。 “那我先走啦,回头见。”忒雷雅蓓挥了挥手打招呼离去,可是鲍威特全在看布告根本连手都没挥,更不要提什么转过头去看忒雷雅蓓了。 这份布告已经很简洁地阐述了三点:为什么拆,怎么拆,拆了之后大概怎么办。鲍威特从头到尾整整齐齐地看了三遍,才发现这份布告和他在盾城其他地方看到的基本上差不多,改动也就是给换了个地名,原因换成了要填排污沟而已。 至于补偿,鲍威特看到了“依旧采取等面积补偿原则”这行字以及异界人特有的大红印章之后,彻底放下了心。放下重负的他哼着小曲关上门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躺椅上旋开了电台按钮——就凭着这句话,他就有底气闲上一天等那什么测量员来给他的房子测定大小。反正今天不需要给总店送染料,他完全可以摸上一天的鱼。 之所以他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手上的这座房子格外的大。嗯,单单从马奇石街上看,你是不可能知道这所房子到底有多大,它有着很普通的门面,和很普通的高度,就和鲍威特这个人一样普通。深度?如果考虑到排污沟界限的话,那么鲍威特的房屋建筑面积不过四十多平,就是一间标准的西埃尔塔风格城市住宅而已。 但如果换个说法,你能在排污沟的东侧马奇石街上看到鲍威特的铭牌,又能在西侧的卢兰夏街上大概对等位置上看到鲍威特用于运输染料的马车停泊位,这问题是不是就清楚了? 对的,鲍威特的“小”屋格外奇特。当年建设它的老哈泽芬格是花了不少钱,请人修缮了因为断头而没有人行走的木桥,然后买下了木桥两侧的地产,最后才一起在排污沟上修建起了这座大部分面积悬在半空中的桥屋。 这样的运气可不是谁都有的——整条排污沟从城外还是条河的时候流进城来之后一直汇进密涅瓦河这么长一大段也就独有哈泽芬格家把握到了城市道路改道的风声,在旧桥拆卸之前迅速站位买下了两个桥头堡的地产,又对办理地契的官员施以金元攻势火速办好地契,这才得以把握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干事好时机。而其他这么想的人要么坐视哈泽芬格家干成这大事之后才捶胸顿足,要么执行力不足最终只能搞到一侧的地产,最终只能两家达成默契放弃对中央地带的争夺。至于真正的巨富,是不会在乎这点小地盘的。 而桥屋的中间段,就正好是老哈泽芬格和他的儿子调制染料配方的好地方——至于排污沟臭气熏人?对不起,比起哈泽芬格家的染料这点味道算不上什么,而且这排污沟的气息还有好大一部分正是来自哈泽芬格家往木桥上开的洞。白天鲍威特当然要驱着马车往他的哥哥那里送染料,而晚上这些木桶自然要他亲自顺路打水回来清洗。废水自然而然就汇入了排污沟。 也正是因为排污沟的臭气,马奇石街也好,卢兰夏街也罢,两边的住户基本上都把窗户封死,当然他们也不忘把房屋往排污沟适当延伸,起码建造出一个厕所——要用的时候把木质隔板打开,不管干的湿的总往下面丢准没错。实际上除却往来船运人士意见很大所以禁止如此操作的密涅瓦河沿岸之外,所有住在明沟两侧的居民从来都是这么干的。 反正臭的不是自己家——所有人都这么想。当然,木屋和石屋防水不佳造成的满屋子霉味早被埃尔塔人习以为常,整个城市一到雨季都是这个味道,要没有那才是不正常呢。不过这样也好,木材和石缝深处渗透出的霉菌气味完全可以把排污沟的轻微发酵臭打得满地找牙,也算是一种别致的空气清新剂吧。 收音机传出的声音没过一会就吱吱呀呀地变得沙哑,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这下故事听到一半的鲍威特如果还想听故事,只得直起身子用狠劲摇手柄——现在销售到各处的收音机都是定制在某个频段,且不需要电池的手摇广播机。不过鲍威特并没有这么做,他睡着了。 “近来兄长的印染业也受到了冲击呢。据说门东市那边的衣服款式做得又新,布料也好,还有好多种家族里人从来未见过的颜色……鲍威特哥哥,你不考虑一下给自己寻找新的出路吗?如果有想法,我能带你一程哦。” 那个好像是……没有继承印染业开始做起商业的弟弟啊。 “说真的,如果你们那也采取拆多少面积补偿多大房子的方法的话,兄长我还是真的有点羡慕你呢……当初谁也不要那所臭气熏天的房屋,唉,没想到啊。” 梦中的鲍威特正被回忆和期许所包围,变得越发得意起来。对,那些从传送门对面过来打败埃尔塔而又帮助起埃尔塔的“异界人”,是叫中国人对吧?他们建立起来的房屋自己可是亲眼见识过,四四方方的刷着白浆的墙壁,扭开就能出水不需要自己手打肩扛的“水龙头”,晚上能让室内亮如白昼的灯泡,冬日不开窗就能让室内明亮如常的玻璃窗……而这一切不用他们这些“被拆迁户”花多少钱,只需要乖乖地搬出自己的房屋就能拥有。 而等面积补偿原则,是在测量面积上做微调处理的手段。若是被拆迁面积为120平方米,而迁入户型相符的只有110平方米款,那么拆迁户就可以选择或是掏钱直接上更高级的一档,或是接受10个平米的经济补偿款。这么做虽然有点削足适履的嫌疑,但起码在埃尔塔人当中反响不错:穷人认为补偿款能买很多东西,富人则觉得用真金白银买到更高级的户型一点也不贵。 单身的鲍威特在梦中几乎要笑得醒来,自己是单身,却拥有了六兄弟当中分家所获得的最大房屋。两边的各三四十多平米那根本不算什么,比起中间的面积……嗯,完全可以要一套大户型然后把剩余的面积转变成补偿款,然后自己进可拿着那笔钱去跟着弟弟到门东市去经商吃香喝辣;退可以揣着大钱继续干糊口的印染,大不了去异界人的工厂里当印染师傅补贴饭钱。至于补偿款?那么大面积的补偿款自己讨两个漂亮妹子都有剩嘛……想一想门东市来的漂亮妹子们脂粉滑亮的脸蛋,还有被异界款式的内衣托起来的奶…… 咕。鲍威特猛地直坐起来,肚子饿了。这梦说怪也是怪,刚要摸就肚饿,明明都要进入正题了……鲍威特呆坐了几分之后就重新穿上牛皮凉鞋,带上钥匙和钱包走出房门——他已经有点等不及,测量员到底到哪了?他得去看一看。至于到两条街之外自己最喜欢的饭馆去提前享受一番富人的午饭,这倒是其次的待办事项。 第十七章 两难 软卷尺,标杆,计算器。这就是接受过培训的测量员们的测量工具。 在他们测量完毕之后,中方测量组将会随机抽检,也用这三件工具对随机选定的房屋进行面积测量——至于测量结果过小和过大,而且不是无意误差的人的将会受到何种处理……三岁小孩都能颤抖地得出结论吧。 正如西埃尔塔几乎男女老少所知,异界来的这些聪明人最讨厌腐败与贿赂——无论是权与权,还是权与钱,针对他们个人和他们所经手事物的“走后门”十次恐怕有十一次是失败的。前者当然会被当场严词拒绝,甚至不顾脸面便立刻追踪责任。而后者的手段不管再做得多么隐秘多么自以为无人所知,一律都逃不过内勤的眼线。 要是因为想买通测量员多得个几平米,少付钱住进更大的房屋或是多得几平米的经济补偿款而失去等面积补偿的资格,那对于住户无疑将是得不偿失的——有人已经不信邪然后铤而走险,然后他的名字和处理结果就被张贴在了所在区的临时市政所公告牌上: 面积折半之后去尾数取整处理。折半这个词汇特意用红色的记号笔书写,血红的笔迹看起来甚为骇人——曾经能稳拿一套大户型住宅然后坐享惊人报酬的富商这一下损失惨重。 反过来,对于已经走上仕途正道的测量员而言,只要他们不犯傻不被面前的小利所迷惑,以后有更多的好处等着他们,这一点从他们入职开始就被反复强调,几近于日日提,朝朝劝。当然,对于犯傻的小朋友而言,中方也不介意以埃尔塔官方的名义给出一台绞刑架或路灯杆作为他们的结局:对不起,您自肥得真不是时候,现在自肥阻止政令推广,顺带给新执政联盟抹黑的小朋友我们只能推进历史的车轮然后闭上眼睛了。 有了儆猴的烧鸡,事情就变得很明朗了……么? 鲍威特插着裤袋站在马奇石街上,得意地看着住户倚身门框上看测量员在室内鼓捣的样子。整条马奇石街的宽度没有多大变化,它的中轴和走向更是和排污沟基本平行,鲍威特用脚趾头就能想到这户人家的房子能有多大。 “真是可怜,这家人的屋宽比我的还要小呢。”鲍威特摇了摇头,径直揉着叫得起劲的肚子转身开始往餐馆挪动,顺便盘算自己中午吃什么。是小牛排配烩面好呢,还是烤鸡呢……从明天开始自己就是准富豪,想吃香就吃香,想喝辣就喝辣,倍儿爽! 当鲍威特的身影消失在马奇石街的弯道之后,从刚刚他路过的那所小房屋内传出了不起眼的争论声。 “测量员先生,你还没有测量厨房和厕所的面积呢……”倚在门框边墙上的男主人起初的语气非常柔和,他还以为这是测量员的疏忽。 站在房门的他一直都在观察测量员是否少测,不过从他看来测量员用的米尺准不准两说,起码测量的手段算是十分熟练的——在计算房屋大小的时候就连墙壁的厚度也拿米尺大概测量加进了总面积,但可惜他似乎没有测量悬空部分的面积大小。 “请仔细看一看你家的地契,这两处都凸出并悬空于排污沟之上,我说得没错吧?”测量员毫不示弱,挥舞着男主人签名过的拆迁细则,还有地契的左半部分——到这家人入住新房的同时,有半部分地契将一齐更换成新的房屋及地产所有权证,然后销毁。在这之前,地契的左半部分就相当于保证书和留根凭证,以防房屋所有人后悔。当然,这一次盾城的改造从来不会怕住户们后悔。 “盾城没有‘钉子户’。”这是多尼瓦知悉全套拆迁工作之后下达的指令。在测量员相对公正的前提下,盾城所有涉及拆迁的住户只有一个选择:拆与拆,或者是拆。换言之,住户只有在等面积原则下选择更多补偿和更大住宅面积的权力,没有选择自己不愿意被拆的权力。 毒菜?对不起,现在的埃尔塔就是一君专制,就是这么毒菜。皇帝已经钦点要拆,你敢不拆就路灯上有请咯。 “没错,”男主人被刚刚的那句话憋得如鲠在喉,那份协议好歹是自己签下了名字的。“但是测量员先生,就连这一两平米的事情都无法通融么?” 这边测量员已经收拾好了工具,挎着工装包准备出门。 “这是规定,多尼瓦皇帝的钧命难为。我们也只是按章办事而已。若是办得不均,我们的人头可是难保的。”测量员的声音比起刚刚反而变得平和,好像是把锅推给多尼瓦自己就能变得好受了一样。 “测量员大人!”男主人有点忍不住,要不是他腰前还系着襁褓,他兴许会直接跪在测量员的面前。“算我求你了,测量员大人,我家五口人住得很苦,要是少了这几平米只会住得更紧……” 测量员的喉结稍微动了一动,可安慰的话到了喉咙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这一区域的房子都是单层居多,能够累加面积计算的双层房屋难得一见,可想而知这片的居民在中产阶级当中不算好过。自己还是贫民出身,无非就是懂算术所以被选中测量房屋,敢说自己没有恻隐之心么?不可能的。至于安慰又能如何?他既然做不到修改面积测量结果,哪怕只是把小数点后的数值从四舍调整到五入,那么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又和没说有什么两样呢?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的上司,那些黑头发黄皮肤的工程师,建筑师们一个个也蓬头垢面地钻在工地里,能说他们就是故意刻薄对待埃尔塔人么?肯定不是。或者说他们设立等面积替换原则,是为了特意让盾城被拆去旧屋的居民过得不好么?也不是。明明是为了让盾城变得更适合人居住,所以要让家家户户都能用上下水道,通上水电的他们错了么?也没错啊。他们给埃尔塔人的这些建筑可算是全免费啊。说得再明白些,所有二层以上的建筑物按照实际使用面积算,而不是简单地按照地契衡量,这亏中国人不也心甘情愿地吃了么? 在他们的培训内容中,明确指出了建筑面积问题上的红线:任何修建在地契范围垂直线之外的住房面积都不能纳入补偿面积之内,但如果住户的实际建筑面积没有达到地契面积(花园),那么一层的面积可以按照整块地契的面积计算。然而建立在地契范围之外的建筑,包括户主自行向道路延伸的部分,还有排污沟这里特别常见的向外延伸建造出的厕所厨房……都在此列。 举个例子说明,任何从二层小楼上伸出到街道上的阳台(越过地契红线)都不会划入补偿面积,而实际上补偿给盾城住户的住宅阳台也没有算入住房面积之内,两者扯平。至于高度问题,埃尔塔的房屋采取的建筑结构决定了它们很少有能够建到四层五层的——除非在建造时便做好了准备,亦或是像贫民窟那样层层叠叠不怕坍塌往死里延伸。嗯,差点忘了说,贫民窟的户主一般是没有地契的,这个问题一不小心又迎刃而解了。 那么想要让自己家人住得更好的这一户人家的男主人做错了吗?从测量员的角度来看,他做的好像也没错啊……虽然从规章条例之类的道理上看起来有,但是大概还算不上什么错误吧。测量员摇了摇头捏紧了布包,不管立在身旁的男主人抬头走出房门。 职责所在,和仁慈之心在他的内心当中已经不是第一次挣扎了。当然,参与挣扎的有时候还有他的贪欲——前面几条街的住户不乏掏银亮金甚至钢镚票子只为了让他在二层的别墅测量结果上稍作百分之一不到的手脚。报酬不可谓不高昂,不过只要拒绝了一次之后他就觉得在工作时他越能控制住自己的内心,对贫民的哀求和富人的诱惑的抗拒也越发变得坚实。 心中的公正总在告诉他,维持公正的人既然没有错,那只能怪想要逾越公正的某些人。然而恻隐之心又在告诉他,除却那些想要利用自己获利的混蛋,对待这种本来就是悲惨的人不该提起公正的标准来分别对待么? 他一抬头,只觉得炫目异常,和进来的时候一样,头顶上又是正午明亮的太阳。事实上从他进房门到走出房门,也不过只过了十几分钟而已。但那最后的几分钟对峙却让他觉得独立如年。 所以究竟谁对谁错,他一直没得出答案。总不可能两边都是对的吧?这么想着的他稍一停留,就敲响了对面住户的房门,没错,自己还是想着怎么赶着在街坊的非议多起来之前把活儿办完吧。或许让自己投入新的工作,忘却这些根本理不清的破事还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哎,小伙儿请进!” 第十八章 迷梦 面前开门的老妇人露出和蔼的笑容,挽着手招呼他进屋。嗯,除却测量员这个有点敏感的身份外,他身上的这一套服装还是很受埃尔塔群众欢迎和敬仰的。 简简单单的文员服装布料稀疏平常,颜色也显得很素净。但它却不是普通的埃尔塔人能够拥有。穿上它就证明了你的能力已经被异世界来的能人们所认可,是“新生的埃尔塔帝国里不可或缺的新鲜血液。” “是妮莉尔撒茨女士吧?”测量员走进屋内第一件事就是张开活页夹,“我现在奉西埃尔塔行政区盾城政府临时市政拆迁办的命令,前来对您的住宅进行建筑面积评定。请阅读这张纸上的条款和内容,如确认无误的话在这里签字。” “哎,小伙儿,我老了已经看不清字了,早上的布,布告还是邻居给我读的。”妮莉尔撒茨颤颤巍巍地拿出垫在桌上的地契,“这是地契,还是麻烦你把条款内容念一遍我听听吧,需要我给你倒一杯水么?……” 而这一边,鲍威特正豪迈地端起自己的酒杯,享受低度数的果酒和肉片在舌苔上舞动的快感。嗯,天天要都能享受这个,这才是生活! 之前的自己虽然拥有着什么印染坊的股份,却也只能家务和日常之中很偶尔地挤出一点闲钱,到这些富人几乎是每日光顾的饭馆酒店去潇洒一把。但只要今天一过,自己想要来多少次就来多少次,从此挤进盾城富人圈不是梦! 想到这里,鲍威特愤愤地把叉子捅进了另一块沾满酱汁的肉片。虽然他的家族是平民当中的嚼舌头高频词,但谁能满足于只被忙碌于三餐的平民所谈论呢?更何况他们讨论的是这个家族,而不是鲍威特本人。 想成为衣冠华丽的“上层人士”,想要和“上层人士”们交上朋友,成为这盾城当中真正的核心之一,想要更多的名望,更多的赞许,更多的舞会,更多的…… 鲍威特情不自禁就要沉浸在美味和幻想当中飘飘然就地飞升。无他,只因为这餐厅里现在确实就洋溢着一股“上层人士”的浓郁味道。虽然这浓郁气味不足以把他立刻浸染成真正的“上层人士”,但是起码这足够他自嗨——当然,还是以一个小市民的身份自嗨。 现在的时间虽说比正午稍微晚了一点,这家开设在马奇石街附近的高级餐厅却依旧人声鼎沸。由于东城区更早地接受了拆迁改造,间接地导致了几家更著名更老牌的餐厅被迫休业搬迁。而相比现阶段还未在盾城打出名声且都是异界人和新埃尔塔职工前往的几家中国菜餐厅,更多留在盾城的“上层人士”还是更喜欢这些传统的老地方。那些新潮的去处偶尔去一去还是不错的……常去就免不了有些水土不服。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不同于全由移民构成的门东市,盾城是一座有根基的古城。而对于这些不约而同到同一点吃午饭的“上层人士”来说,用餐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就恰好旧的安卓机突然失去功能,一般人会果断拿出另一台安卓插卡接着用(如果有的话,有一般也是备用机。),只有甚少新潮用户才会去选择苹果,挪鸡鸭,去接触别的可能性。 靠近楼梯的那一桌坐着的一家人应该是盾城的新晋名人,从南方来到这里的海货商人吧?鲍威特只要略微用眼光扫射一下就能看到那些他梦寐以求的社交圈内名人。再往右看看,享受了专有座椅却依旧把桌椅之间的空隙塞满的胖子不正是珠宝行的少爷么? 那胖少爷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可是把鲍威特看得直流口水——要是他脖子上也挂着那种东西,还愁没有半城的美女倒贴?嗯,首饰店里的珍珠一个个都只是歪瓜裂枣的才适合做项链,好的全被工匠拿去嵌戒指。至于这少爷脖子上挂的货色可比他见过的珍珠戒指还要好,个个珠大色圆,看上去就光彩照人。至于其中蕴含着多少财力,无论是懂或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吧。 “戴在那样的肥猪身上,那还真是浪费。那东西也一定很憋屈吧?看那样儿,都快被满是肥肉的脖子撑爆了呦!”鲍威特心里一边默念,一边恨恨地把肉片咬碎吞咽,仿佛那就是自己的怨念一样。那条项链的价格估计就支付自己的补偿款了吧?不,可能还不止哩。这些该死的家伙还真是有钱…… “呐,我们在东城的那家珠宝门面,最后还是没保住其中一半?这样想来还是有点美中不足啊。”被鲍威特注视了许久的胖子压根就没把这个小人物当回事,而是一边用刀切着混了汤汁的腌鱼片,一边问坐在桌侧毕恭毕敬地用餐的分店掌柜。 “是的,老板。”虽然胖子只是随意一问,并未流露出极为责怪的神情,但是他依旧抬起头来正视对方。“异界人坚持只能按地契的大小更换店铺,不论我们是谁都必须按照规矩来。所以我根据您的事前安排垫付了购买剩余地块的钱,您看是不是……” “嗯,门面总之是要做大的。不过这一次你能想到借这个机会和异界人搭上桥,我应该好好地奖赏你一番才是,至于钱,待会你跟我去对个账。鱼都已经钓上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交给你鱼饵的钱呢?” “多谢老板。”掌柜放下刀叉,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要没有和异界人搭上代售和包销的快船,这所珠宝行早晚要被异界人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珠宝砸死。同样成色同样重量的金子,异界人送来的样品堪称金丝相叠,巧夺天工。这还不算完,异界人送来的各种变色珠,水晶戒,都是送到别处就可大卖,甚至送到海外提价数百倍之后还有人想要倾家荡产只求这一物的…… 就连这新老板的脖子上那条珍珠项链,从珠宝行上到老板他爹,下到负责门面护卫的打手都没有见过这般奇珍。这得多大的蚌?为什么会这么白这么圆?而这样的珍宝,却只是代售协议达成之后异界人向他赠送的礼物而已……从他们的口气来看,好像这条项链上的珠子不要钱似得。 而在外人看来,拥有这条项链的自然也是挥金如土的巨富——从胖子脖子上的项链看到另一桌贵妇人的丝巾,鲍威特确确实实开始感到了些许无力。觉得常在这间餐厅用餐就跨进了“上层人士”的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天真了?但只要他想起还在染缸和臭粘液之间折腾的大哥们,还有行走商路一股怪味的弟弟,他就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足够——也就我运气好,起码拿到了上层社会的入场券!而你们这些为了争夺几桶染料,几匹破布的庸夫俗子只能一辈子仰视我的荣光,期望我对你们丢出宝贵的邀请函! 沉浸在飘飘欲仙的口感与味觉,真实夹杂着幻想之中的鲍威特就好似踏着午后的云彩,一步两步三步之后他已经站在自己的家门前。 转动钥匙,打开挂锁,这门好像并不是家门。激动的鲍威特双眼放光地直喘气——这分明是上天送给他的惊天大礼,而且还是只为他一人所造的惊天大礼!转动钥匙打开的挂锁当然也就不仅仅是锁,而是绑住大礼包装的蝴蝶结! **裹挟着更深的**,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理性。要拿出地契?要准备好招待现在还刚走出另一栋矮屋,离自己还远得很的测量员?进门高兴得直跳的鲍威特似乎都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傻子一样的狂欢当中。 从马奇石街的这一端走到卢兰夏街的那一端,鲍威特反复地用脚步丈量着他的财产。对的,他早就这么做过了,还做过不止一次,不止十次,恐怕也不下一百次。为了侧准一米到底多长他还特意用米尺粘在卢兰夏街这边的入口地上,每一次丈量之前都用张开的步伐去对比,为的就是让自己每一步都接近一米。 从桥头到桥尾一共三十七步,至于整个桥屋上的宽度都一样,八步有余。鲍威特并不是强迫症,而是他每一次算这道有点难度的乘法时都会觉得有莫名的快感——这一步与八步构成的八个平方米能买到什么让自己变得伟大的华服呢?这五步与八步见方里的燃料原料桶,自己以后就再也不用碰了!那个自己最讨厌的木桥开眼,还有周围被废料浸染得乱七八糟的地方看着心烦,但是不仅今后可以不再为它们操碎了心,还可以把它们换成钱!白花花,银闪闪的银币!或者是寒光可鉴的异界钢镚!金灿灿的金币,还有异界人的大红票子! 这么丈量自己未来的财富确实很爽,只可惜有一点美中不足——鲍威特的房子在长度方面有点过大了。要是自己刚好走到卢兰夏街的入口,或是在桥屋上听不见那边的敲门声,那岂不是又要在等待的狂喜中煎熬上更长的时间? 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内心,鲍威特又安坐回前门会客室里的躺椅,拿出买了舍不得吃的异界糖果塞进嘴中,然后摇晃着身子静候佳音。 第十九章 申诉 “你要申诉的冤情,一共就这些了吗?”。 多尼瓦淡定地坐在会客厅的主席,抬手看了看手表和手中的记事本。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一遍之后他还有时间去做日程表上其他的事情。 “是的,陛下。”鲍威特已经从刚走进盾城临时行宫的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又变回了那个天大委屈的良民样子,“还斗胆有请陛下为我做主啊!” “嗯,其一是他们‘捏造’地契,以此把你房屋内的合法赔偿面积缩小了一半还多?嗯,鲍威特,你只要回答对与不对就行,不对我会另外让你补充。”多尼瓦完全不理会鲍威特的煽情表述,自顾自地低头在记事本上开始整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鲍威特刚想张嘴,到了喉咙的话就凝结成了一个简短的单词。潜意识一直敲打着他,他现在面对的可是一国之君,可怠慢不得。 “是。” 多尼瓦在笔记本上填了几笔,又转头问道:“其二就是测量员对你粗暴对待,早有预谋多人一齐上,逼你在协议上签字?” “是。” “那么,最后是他们不顾你有印染产业的考虑,要把整个河上的屋子拆除而不给你补偿?” “是这样的,陛下。”鲍威特听着多尼瓦皇帝的总结,不由得鼻子一酸。 多尼瓦把笔插上笔记本,随即起身轻声对着也站起来的鲍威特吩咐道:“这件事会得到处理的,在这之前你还是回到家里安心地过日子去吧。” “……”鲍威特眼眶已经被泪打湿,还没说出话来就看到卫兵向他做了“请”的手势。 “把临时市政厅的主官给我叫来。”走出了会客厅,多尼瓦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宣人觐见。 “陛下,真的要立刻做出决断么?”听到命令带着火气的普朗西斯不得不追问了一句。 “嗯,现在事情尚未清楚。我也知道鲍威特所说是一面之言,断不能信。算了,我还是先去找政务顾问询问一下这事情大概是怎么一回事吧。” “嗯,这么说吧。”简单地陈述了问题之后,电话对面传来了多尼瓦熟悉的声音。“这个问题,根据我们的推测应该不是个例。换句话说,大多数情况下这并不是‘冤情’。” “不是冤情?”多尼瓦疑惑顿生。按鲍威特的说法,他的染坊一下子就缩水成了居家住宅,这还不是冤情?有点夸张了啊。 “嗯,但是我只能做出推断,不能给陛下下结论。但是这毕竟是陛下亲自过问的事情,那我今晚就应该能带人亲自前往盾城开始实地调查,还请陛下放心。” “也好。”多尼瓦在内心给这件事定下的解决期限是一周,中国人不管在这件事上扮演什么角色,最起码他们的高效还是很让自己满意的。“那就有劳先生您走一遭了。” 一挂电话,这边的政务首席顾问就按着太阳穴拿出了手机。“我是赵顾问,对,没错,是大事,立刻从你们局子里抽调一个精干些的,有侦办经验的埃尔塔人。对,不管是防谍,还是干警,我只要最好的。什么事?什么事你不必问,我现在都搞不清楚什么事。对,对,今晚。晚上七点之前跟我联系,我专车去接。嗯,这样。” 埃尔塔事,埃尔塔办。赵顾问按着发疼的太阳穴,默念起他的办事原则。听完多尼瓦这一叙述,他对这件事已经八成有了底。 要么是又有人偷偷摸摸地搞经济犯罪,不是索贿就是勒索;要么就是这人气不过,想要强行用这种手段扭转对他不利的规定。这两者可能性大概各占五五。 勒索不成?正好交给未来埃尔塔公安系统里的人来练练手。如果不是测量与拆迁出的问题,那么更不能用中国人的名义去解决问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立好的圣旨都要斤斤计较,这种扯皮哭穷堂上打滚的事情不仅谁碰谁麻烦,还不免让输家觉得自己是被外来人偏袒。 所以怎么处理这一件埃尔塔帝国皇帝钦点办的鸡毛蒜皮还真他喵的是一门艺术。“帮我准备一辆车,什么都行,能开到盾城带四个以上的座位就可以。急用。”在细细地把这事一条一条理顺之前,他先申请了一辆车。 车从门东市政府大楼开出,没过几档不到一根烟的时间就开到了公安局正门,传达室岗亭前早有一年轻埃尔塔人和一老干警着笔挺制服前后站立。 “嗯,老赵我不多说了,就简单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加西亚零零漆,之前做过防谍和治安警,户籍警,还曾经在军中服役过一段时间。” “哦?这么有名的大人物你就直接交给我用,不怕用坏了?” “皮彭斯警官,这位就是你接下来一直到交接回岗前的上级领导。”来人不管赵顾问的玩笑,直接切入主题。“他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清楚了吗?”。 夜色当中,黑色的SUV从门东市向西一路绝尘。 路灯在车窗内照出不停后掠的影子,皮彭斯所听见的却只有沉默。这是什么任务?目标是谁?他从接到调令到坐在这辆车上一直到现在都只知道要去的是盾城。 “皮彭斯警官,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沉默之中皮彭斯已经快要达到了好奇心的极限想要开口打破沉默,只是没想到对方率先破局。“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先以沉默代替。” “嗯。” SUV破开太阳能路灯和普通路灯之间的界限,车内顿时明亮了不少。皮彭斯顿时就能看见身边人张开干裂的嘴唇,问了第一个问题。 “人人公平的规则和某些人的特殊需求如果互相矛盾,只能留存一个,那你会如何选择?” “当然是规则。”皮彭斯想都不想就给出了结论。“特殊需求”是什么?对于现在的埃尔塔警察们来说,无非就是他们一直在致力于打碎的迷梦而已,从君王到地方官,从富商到平民,人人公平才是他们一直被强调与灌输的理念。 “那如果,这个‘特殊需求’是某些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呢?” 皮彭斯愣住了。异界人一直是“厚此薄彼”,当然此是大部分的穷人,彼是大部分的富人啊。富人就算被“薄”了,又怎么会被动到生存的根基?顶多就是享用没有以前那么夸张而已。想到这里,他就给出了答案:“如果规则本身没有错的话,我依旧会选择遵从规则。”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因为就算是我,今天也没有办法看清你我要面对的事情究竟是……” “是什么?”皮彭斯惊问道。 “究竟是‘规则’出现了问题,还是单纯地有人在排斥规则。你要记好了,皮彭斯警官。今后的埃尔塔帝国,不是贵族们的,也不是我们的,终究是你们的。是非黑白你们终有一天要掂量清楚,规则也要跟着形势而变化,明白了吗?”。 “明白……可为什么跟我说这个?我不是,也不该是决定埃尔塔规则的人啊。”皮彭斯脸颊上渗出了细汗——这明摆着就是告诉他,今后的埃尔塔政治极有可能要有他的一杯羹。 “呵呵,皮彭斯警官,第一批俘虏中能够纵横军警两界还干谍报工作的经历你得好好珍惜。能不能或是不是,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好了,我大概描述一下我们今天的工作。” 皮彭斯顿时坐得绷直。 “放松点,小伙子。接下来入城之后我们要首先去这里,然后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漆黑的轿车开上还算平整的石路,直接停在了盾城临时市政总所门前。也不等卫兵前来助开车门,车上的司机和警卫以及后座二人便一并下车。 “首长好!”夜间站岗的卫兵有些慌乱。这大晚上的看着中国首长带着个着警务服的同僚有点怒气冲冲的样子,莫非是这市政总所里出了什么大事? “同志们,叨扰了。”赵顾问带在队头,首当其冲地推开了这间原礼堂的大门。礼堂的顶梁上挂了几盏高亮度的节能灯,外面还有发电机在运转——这里就是用于临时办公的市政总所。繁杂的市政总所里本就人生声沸,这边整理文书的,那边添加档案的,核对图纸的,讨论问题的全部乱作一团。不速之客这边用中文喊了一声之后,突然就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是门东市总部来的埃尔塔皇室政务顾问,首先我想知道一下,这里有谁是负责土地档案和地契的?” “我。”角落里一个面对着平板式笔记本电脑的大学生模样年轻人举起了手。“顾问……赵先生,您有什么贵干么?” “到这里来详谈,带上你的平板。”赵顾问挥了挥手,指定了一处没有人的格子间。还不管这年轻人有没有回答,他又用埃尔塔语高喊: “大家辛苦了,继续工作吧!” 第二十章 一码归一码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周,鲁迅的周,叫周邦平。”格子间里的小伙有点不自然——他现在觉得自己肯定是干坏了什么事,被喊来问责的。 “我想问一问,对于盾城的旧地契,你们是如何处理的?哦,我今天只是来了解情况的,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过分紧张。” “我们首先全部扫描和电子化。”讲到这里,原本就是干这行的周邦平像是过了电一般,瞬间来了精神。“然后我们结合旧的地契图和航拍,做出新的地契详图。” “不妨给我看看。”赵顾问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味道不坏,好歹是自己带来的热茶。 周邦平麻利地拿起卸去了键盘的平板,上面正是一张全新的航拍盾城地图。而这张地图一点击,又变成了经过测绘换算的,红绿蓝黄线交汇之后的地图。 “本朝的埃尔塔帝国历经二百余年,期间经历过地契更换,以及各种土地交易,就连地契本身都不可作为唯一标准,但地契本身是可信的。在富有和户型相对较大的东城区,”周邦平把手指一滑,上面的黄线瞬间不见踪影。“像在这里,大户与大户之间的花园留有道路,而地契和地契之间规定的面积往往大于这些花园的实际面积,所以表示地契冲突的黄线情况就很少。” “那红线呢?还有,地契本身可信?是埃尔塔官方和民间皆认可的可信?” “红线具体表示的就是原有地契图内规定的范围。”周邦平随便挑了一个花园,手指空白部分点击了一下便跳出一张彩色扫描件。“一般来说,方形的地块对于长宽皆有起码精确到分米级的定数,我们只需要对照一番就能得出结论,为原有地契图增加更准确的范围。像这张地契还是属于历史最悠久的那一类,表明了这块土地从盾城的这一个时代的开始就未有变更过所有家族,或是做过切割。至于地契,一式两份且带有埃尔塔魔法协会的魔粉束缚印以保证纸张界限内主体的完整,一旦对成型的纸张做结构修改,例如我们古代书子吏官常用的挖空,补纸,甚至用铲子对文章进行修改,那个印就会消失不见的。当然,平民百姓如果地契破损,也可以凭这一份去政务存根换取新的。” “那就好,没想到埃尔塔人也这么有研究啊。至于每一份地契和地块,在这里都会有链接么?”赵顾问一边抚掌称赞,一边把话里的“每一份”加重了音调。 “每一块,我们可以保证百分之百地做到了。”周邦平点击边栏,移到“土地地契收集率”一框,上面清楚地写着:22657/22657收集率:100%。“但是如果说每一户,我们可能做不到。” “为什么?” “多户共用一地。”周邦平轻轻点击右上角的检索框,很随意地敲了一段字符。没过几秒检索框下便跳出很长一大串结果,周邦平随意点击了其中的一个。 “这种情况多见于商业区和贫民窟,具体又可以分为多个所有人或户共用一屋,在地契框架上直接签订协议,或多个所有人又各自在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分块协议,而由其中一户拥有地契主体。” 屏幕上的一块商铺区上绿线蓝线交错,精准描述了按协议上来说隔离两户实际使用面积的木墙。 “这种两家人的内部协议经常精确到厘米级,我们大可以不用担心数据真实性,直接使用。” 赵顾问一边听着他的描述,一边伸出手在触摸屏上来回滑动。是的,拆迁之前总要统计全城的土地情况,而从这一点来看起码在官方层面上,调查实际情况的测量员无从作假。 “那么,有没有航拍图和实际地契有很大冲突的情况?” “有啊,”周邦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违章搭盖在任何一个时空都有存在的嘛。” “举个例子?”赵顾问知道,这大概就是摸到了问题的脉络。如果说所有的框架都被定好,那出变数的环节只能是违章搭盖或是越界建筑。 周邦平不敢怠慢,手指滑动把现在打开的窗口最小化之后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这里都是实际情况与地契变动极大的例子。”他补充道。 从航拍图上俯瞰盾城,所有的冲突和所有的矛盾尽收眼底。那些房屋与房屋之间本该是空地的死角,那些街上延伸出的被截断的小巷,又或者围墙后本该是道路的公共区域,无人航拍机这么一过就能一目了然。 而最触目惊心的,恰恰就是横在浑浊小河上的一座封闭桥。 “这个是编号D0012号的违建,应该是这片地区里问题最大的一例,所以我们几天前派出的测量员对其做了特殊的工作。” 握草。赵顾问开始努力回忆下午多尼瓦对他谈起的细节,这十有八九就是他所说的那个案例了。只不过面前的这位数据库缔造者未必能够下基层,从他口中得到的信息可不能以偏概全地就认为是事件的真相。 “怎么个特殊工作?” 周邦平又把这个文件名复制一遍加了一个docx的后缀,丢入文件检索框当中查找,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什么都没有。 自觉得有些尴尬的他起身示意赵顾问和皮彭斯让路:“借过一下,我去取个文件。还没来得及电子化,我们的工作量有点大了。” “没事,有存档就好。”赵顾问也算是看出来了,盾城可以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今后整个埃尔塔不太可能全部来一个一次性电子化归档,保留一些纸质化存档也是完全可以的。 平板化办公,数据库设计与采集数据,这固然能把活儿干得漂亮。但成本也奇大无比。至今巨硬也好,古哥也好都不可能推出操作系统的埃尔塔语版——就连皮彭斯这一批战俘佼佼者在接受电子化办公培训也是全中文授课。至于国产Linux的埃尔塔语版本?赵顾问用脚趾头上的指甲盖就能清楚,这没有市场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做。就算有人去做,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不多时,周邦平手里拎着一个大活页夹匆匆坐回了座位上。 “咯,这就是这一次的记录。嗯,这位先生您比较熟悉埃尔塔语,您来读一下。”周邦平挠了挠腮,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文件交给了隔间内唯一的埃尔塔人,皮彭斯。 “念出来吧。” “……总勘测结果为五十八平方米,且该户的实际面积和测量面积相差巨大,故单独列入本报告陈述原因,测量员(签字)。” “其原因大致分为两点,其一是该户在该片区土地号十八区域以及对侧街道的土地号三十三区域之间存在巨大的违建区块,经我方的实际勘察和来自实拍图片的分析,认定这是一处独立于地契之外,在旧过河木桥上设立的违章建筑,室内长达到36.7m,宽也有8.4m。在现场讨论之后,我方依法将这处违建从总勘测结果当中移除。” 还真是艺高人胆大。赵顾问手里微微起了汗——这一招违建下去起码三百平,也难怪对方会打滚着到多尼瓦的车前去“鸣冤”,这一手按闹分配玩得可真是超越时空。 “至于处于岸上部分的两栋建筑物,均为单层尖顶结构无吊顶无阁楼,但该户的地契,以及我处的存根与盾城的道路规划方案中存在严重冲突问题。其中马奇石街一侧的建筑面积在计算墙厚度之后达到约43.6平米,与户主所持地契面积基本相符。而另一侧的卢兰夏街处建筑面积(同上)约有54平米,同样与户主所持地契面积相符。” 皮彭斯念到这里润了润嗓子,这翻译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难度了——就是感觉喉咙燥的慌。 “但是与我方所持的盾城道路图,以及户主的地契存根相对比,再结合盾城的城建有关当事人陈述,我方认定户主所持的地契存在伪造行为。其原因是:在卢兰夏街和马奇石街之间本该存在着一处比原有行车桥稍小的,用于供行人通过的桥梁道路,这一点在盾城道路概图以及当时负责城建的官员口中得以证实。而户主所持地契原本所示范围恰好就是现户主建筑面积减去去这条道路的面积,因此我们认定户主所持证据为孤证。” 赵顾问手心都起了汗。这家人玩得真是一手好技术,且不说地契如何造假,能够直接抢位扭曲城建规划,放在旧埃尔塔帝国的治下起码也不是什么小角色。这次事件官方固然是没有多少错误,但如何处理这件事恐怕有点麻烦。 “……地契的造假问题我方现在毫无头绪,对方也不愿意交出他处的地契本……” “行了。”赵顾问有了底。“不用念了,我们直接开始下一步。” “什么下一步?”皮彭斯有些惊讶,但敏锐的观察力让他猜到了答案。“莫非这个就是我们要处理的冤家?” “正是。”赵顾问的眼中露出了少见的凶光。“以德服人,以理服人,这一招你可要学好了。” 第二十一章 花开两朵 “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皮彭斯的手不经意地呈握扳机状。 德和理是什么?就是钢厂里一摞摞运出来的钢锭,就是沙漠里冲出的机械化集群,就是异世界传说中那一条圆滚滚前面还尖着个头的灭世武器。 一言以蔽之,就是实力。 “哎哎,小伙子,淡定淡定。”皮彭斯缓过神来,只看到身旁一脸黑线的赵顾问。“不是要动手抓人,你别太兴奋。来,坐下说。” 皮彭斯顺从地坐下。 “这件事不是现在解决。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诶。” 赵顾问叹道:“这是多尼瓦陛下钦点下来的‘冤情’。我们现在就算都已经知道事实的真相,也只能在陛下面前现场戳破这个混蛋的西洋镜。” “那‘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呢?” “不是要把西洋镜戳破才算定胜负的。”赵顾问手一挥,“这胜负,还有服人的道理就在这案山牍海之中。另外,还有一点我要说清楚。” “什么?”皮彭斯打了个寒颤。 “这件事情我将给你最大的协助,但这也意味着我不会出面解决。说白了,这是你们埃尔塔人与埃尔塔人之间的家务事。我们再怎么帮你们叠房家屋,家务事最终还是要你们自己来解决。所以要面对多尼瓦陛下的是你,要对整件事下最终定夺的也是你。”赵顾问摇着手指,一脸轻松。 “可……我并不是有关于这个部门的人员啊。”皮彭斯对突然袭来的委任表示震惊。“或者说,顾问先生,为什么您会选我来处理这一件与我不太相关的事情呢?” “事急从权。”赵顾问一脸无奈,“你觉得除了不了解事务的那些人之外,你能不能算是埃尔塔人当中的佼佼者?” “……我明白了。”皮彭斯点了点头。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整个中方对他工作的赞赏,可现在他面临的可是前所未有的艰难,这点赞赏一点也抵消不了临头砸下来的压力。 “嗯,你这样戒骄戒躁倒挺好。”赵顾问搓了搓手,“那现在,请你对我陈述一下你的思路吧。假设明天早上九点整多尼瓦陛下就要和我们去对这个户主做最后摊牌,现在还有……嗯,十二个小时多一些,你会怎么安排?” 礼堂外的发电机依旧持续着轰鸣声,礼堂内也依旧灯火通明,交谈声和纸页翻动声也一样没有停止过。 “要不我来帮您?”周邦平看着已经俯身在几本活页夹和文稿之间的赵顾问,忽然觉得让这样头生青丝的老人在不是很光亮的环境下做这种工作不太好意思。 “不用了,就算样本再多,也是要亲自去了解的。”赵顾问翻过另外一页卷宗,“况且我们的小办事员也是要通过我来对他总结转述的,如果转述两次的话你应该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吧?” “那我去帮您加盏台灯?”周邦平点头,却是答非所问。 赵顾问抬起手来,十指交叉放到脖子后敲了几个关节,赞许地点了点头。现在的埃尔塔年轻人,不管是埃尔塔土著还是中国来的后生都越来越让他满意了。 是不是应该打个报告,让今后有机会重用的苗子都来这里接受一点磨练? “既然这个鲍威特已经认为如此,人证就已经是没有用了。”皮彭斯听了赵顾问的叙述之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嗯,很好,然后呢?” “所以我们必须从已经定死的‘死证’上获取压倒性的证言。”皮彭斯警官拿出指着已经打印出来的航拍图,“其一自不必说,桥梁上的这一部分地契外建筑说破天也不能被算入建筑面积当中。” 赵顾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既然做好了闹到多尼瓦陛下面前或是你们的面前,那肯定说明他有很强的心理素质,这一点和某些手段高明自以为无人发现或自以为无证据的犯人不谋而合。而我在想,这种犯人的弱点就在于犯罪事实和犯罪证据的结合,这位鲍威特也有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地契。” 赵顾问不禁击节称赞——果然他的老朋友没给他推荐错人。 “一旦找出了地契的伪造方法,或者他侵占道路建设的详细过程,鲍威特的固执将会无处容身。当然,请允许我说出几种可能性。” “请讲。” “直属亲属之间过户土地的时候,只需要把原主的名字上划一横线,然后保持姓氏不变留下名字。所以我们看到的主人鲍威特,并非是直接从其他外部得到这块土地的。再仔细地看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父亲老哈泽芬格才是这份新地契的首个拥有者。” “精彩。然后呢?” “然后,赵顾问,”皮彭斯指了指远处的文件柜,“我希望您能帮助我寻找经手这第一份地契的盾城市政官员的姓名,还有哈泽芬格家族其他成员的住址。至于我,将对这些目标进行探访,收集证据。”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哎,我这个老头子又开始多嘴了。”赵顾问满意地看了一眼这个才到手两个小时不满的手下,“怎么做全由你的感觉,但是请注意一定一定要谨慎,小心为上。” 嗯,这皮彭斯如果能办成这件棘手的破事,打个报告上去建议门东市让他多外派外派锻炼一下兴许能成一方之杰——等等,他或许是要往整肃或谍报方面发展? 赵顾问手指捏着纸页,回想着刚刚二人之前的对话,不由得感慨一番。要不是此人已经“名花有主”,他还真想把这样的人才收进自己的夹袋里助自己一臂之力呢。政务顾问的帽子大且空,办起事来若是像他今天这样孤身一人,那还玩个蛋。 不少埃尔塔人在努力跟上他们教师的步伐。这一点他很清楚。但是于自己来看,他们的成长速度还是太慢。没错,SCP也好,各大研究院已经开始往地球端传输价格不菲的研究结果,但是宏观经济的输血管里钢铁,水泥,煤炭,化肥等大宗商品的流向是从哪里到哪里,自己身为“名誉上”的埃尔塔帝国第一管家,不可能不清楚其中的端倪。 而要把埃尔塔帝国建造成一个不需全部引入外部原料就能输出粮食,输出成品的工业后盾,这是他的主要责任。研究院能从埃尔塔的神迹当中发现什么都好,就算能发现什么传送门技术,要建立传送门往外获取更多的资源还不是得要基本产能? 结果未有成长的埃尔塔人们果然不负众望地挡在了历史的车……不,压路机前。每每想到这里,赵顾问和其他不少的中国人都不免觉得有些懊恼: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多少也有不想再看一眼那个愚昧颠覆文明的蓝色星球,可人类之间的有些规律有时并非是“换个副本”就能解决的啊。 周邦平轻轻地把台灯放在桌上,黄色温暖的灯光刹那间就照亮了这个埃尔塔帝国皇室政务顾问的思路。 “或许现在发现问题也不算晚嘛。”赵顾问的手指被光一照,就恰好照在了某一张地契的“哈泽芬格”字样上。“你看,这不就说来就来了嘛。” 入夜掌灯的盾城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主干道上不仅有太阳能路灯,还有来回巡逻的军警——就算是以前难以管理的暗街阴巷也用居民补贴的方法建立起了明暗不一的油灯照明线。在这样前所未有的光明和治安封锁线面前,一般的毛贼和强盗根本无从下手。 比起全部都暴露于光明之下的盾城,行走在这样明暗不分的街道上还别有一番风味嘛。话说这些同行还是不太老道,扮成便衣的那些警察动作生硬,会不会很容易被人发现啊? 皮彭斯目光扫射着街道的同时,大衣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了响声。 “哎?这么快?”皮彭斯立刻咕哝着手忙脚乱地在上衣口袋里寻找身形细小的直板手机。他和赵顾问有过约定,一旦找到目标之后立刻就用手机联络——盾城现在也开通了基本的2G信号覆盖,只是用于最基本的通话就已经足够。 不过在这之前,自己的后面貌似多了些尾巴?皮彭斯窃笑着——还不用自己找,现成的地头蛇就来助一臂之力,真是妙哉! “啊,那家伙停下来了,快跟上。”在皮彭斯身后,两个警察正对着衣有些夸张的皮彭斯提高警戒。从这家伙进入主干道开始,已经不止有一个便衣小跑过来向他们报告这个男子精准地从夜色的人群中盯出了他们——多尼瓦陛下现在就在这座城中,上级也对他们三令五申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皇家卫队都差点踢到了硬钉子,他们可是一点也不敢放松警戒。 “这位先生,请您出示身份证明……”两个警官气喘吁吁地眼看着刚追上皮彭斯,只见这人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却直直伸出面对他们——手里正是门东市和盾城警察都通用的证件。 “坡地南路中段花园对面么?好的,没事,我这里看来已经有向导能帮我带路了。嗯,那就这样,再联络。” 第二十二章 长官,这边请! “三等警督?”两个还没有警官衔的小菜鸟就这样对着那一张摁到他们面前的证件目瞪口呆。同时那件大衣下露出的埃尔塔警常服上的徽章也闪得他们有点发慌。 这下真真是大水冲翻了龙王庙。 “门东市有警官衔的埃尔塔警察也只是屈指可数,那就是你们要达到的目标。当然了,你们只要认真且无私地为了埃尔塔的治安做贡献,每个人都能成为主政一方的的保护者吧。”——那时候,教导他们的中国长官是这么说的。 “握草,真的假的?”两个小菜鸟虽然已经做到了这条街的头头,可他们远没有到被授予警官衔的级别。“皮彭斯……警督,您的辖区不在这里,在门东市?那来盾城有何贵干?” 皮彭斯满足地放下手机,双手抱胸答道:“来这里当然是有任务了。二位后辈,跟我跟了有一两百米了吧?怎么?怀疑我的身份?不认得证件,总认得这个吧?” “认得,认得。”皮彭斯按动了某个按钮,直板手机的屏幕亮起了刺目的背光——这下两个小菜鸟才真正看清楚皮彭斯的手中拿着的机器,这证件就算不真,但这千里传音的宝贝可不是一般人能仿得出来的。 “那,没有事情我俩先告辞了?”二人看似镇定,其实已经开始发抖。 “别走啊,二位。”皮彭斯笑着摇了摇手指。“我来这里是为了帮皇室的政务顾问找几个人调查一下案情,做一下笔录,但是我对盾城的方位和道路不是很熟悉,有劳二位帮我带个路?” “带路?”刚要走的两只小菜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目目相觑。虽说这位应该是就是长官无疑,但是这是不是公报私仇啊?擅自离岗,这边的长官过问下来会不会责骂啊?哎,同胞上司的屁股还不知道有没有中国上司的来头硬呢,一旦撕逼起来,还真不知道个输赢在哪,但是神仙打架,自己八成要遭殃这总是逃不掉…… “哎哎,担心啥啊?”皮彭斯向前一步,做了“跟我来”的手势。“你们的长官电话号码多少?我可以交给政务顾问跟他沟通一下,不要担心他的责难。” “可……” “哎,责任全部由我来承担,这下行了呗?对了,‘坡地南路’的中段应该有个花园?二位请先带我去看看吧。这是命令。” “遵命。”已经搬出命令二字,二人自是不敢懈怠分毫——又是三等警督(中队长),又是手机在手,天知道这位的手眼有多高。刚刚他说替埃尔塔皇室政务顾问办事,那还真说不定是皇家卫队一级的宠人…… 等等。两个小菜鸟几乎是同时清醒:既然皇家卫队在外面碰了钉子,那这人会不会和那根钉子有关系?不……从级别和经验上来看,这应该就是为了解决拦车鸣冤事件的侦办人吧。 “头儿,头儿!”三人中一人拔开腿,二人正要紧接跟上时,只见后面几个看起来穿着普通的便衣急急忙忙冲了上来。“头儿这是……” “来得正好啊。你们有一点好,就是哪里出了事情跑得比谁都快。但是你们呢,盯人的技术还是图样,明白这意思吗?”。 几个便衣都愣住了——这正是刚刚他们提到的那个精准辨别出所有同伴的男人。 “那还是有请长官指点一二,我们如何才能做得更好?”小菜鸟当中的头目未免血气方刚,一句话就要对着皮彭斯顶上来。 “你,来回梭巡转个身那么大角度,就怕人看不见么?”皮彭斯看似随意地指向其中一人,“还有你,手里的烟灰缸就是警方制式的,生怕人不知道?当然,最严重的还是你们两个带头人啊。” “怎么说?”两人还目瞪口呆。“我们是按规定来的啊。” “如果我是歹人,”皮彭斯做了一个假设,“你们俩刚刚一齐追过来,要是我的速度比你们俩都快,比香港记者都快,那你们怎么办?是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跑掉?” “那,怎么办?” “你们俩一开始就没必要站在一起。没有对讲机没事,你们有手电筒嘛。一人站街头,一人站街尾,便衣控制住活巷周围,见到电筒闪烁有情况就包围。”皮彭斯拿出了防谍工作的先进经验——但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套没被用在这里,是指导者也生疏的缘故么? “哎,这‘层层包围’品咂着还真有点意思啊!”刚刚血气涌起顶撞皮彭斯的小菜鸟听了这么一番话,嘴里默念了几句居然就瞬间改变了态度。 皮彭斯在心里可是笑得开了花儿:这宰牛的链锯,不拿出来秀两手还真以为我是课桌上拿着小刀对铅笔瞎比划的小屁孩了? 不过他的脸上倒还崩得紧实,看周围都低头服气他才正色道:“你们当中有谁对‘坡地南路’和哈泽芬格家族有所了解的?请跟我来,其他人原地照常巡逻吧。”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嘿大家好,我就是万恶的防盗版~章节。 白女票党们就对不起了,以后我还会经常和你们见面的。 嗯,正版党们——特别是手机党们,这就有点对不住了。请你们到中午也就是海洋更……哦,他周末不更新,也就是午后的时间再刷新那么一下下,正确的内容就会出现滴。给你们添麻烦了(鞠躬)。 第二十三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幸好这两座小屋一开始就把屋顶设置得稍微有些高,还在上面打了通气孔。这当然不是为二层准备的,老哈泽芬格只是想把它当成印染产业的据点,并不想在这里长住。 植物加热和各种矿物混合的染料当然是“气味浓郁”那么简单,老哈泽芬格一直怀疑这和自己的哮喘有关系。不然在当时尚到中年的自己如何解释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哮喘? 所以到他巧取豪夺,拿下这片地产之后他就已经非常清楚:这样的房子,根本就不适合自己久住。在两边的桥头房设置床铺仅仅是为了休息,什么?设置久住的二层?那该死的气味就该离自己的住房远远的!加盖二层房,那是想让染料的气味更好地送自己上路吗? “所以说,您当时就只打算建一层房?” “是……的。”老哈泽芬格几乎是像犯人一样正坐在皮彭斯面前。 “那总体面积,老先生您应该心里有数?” “这屋子,是我一手聘请工匠修起来的不假。但它现在却是已经继承给了我那个分家的小儿子鲍威特,我却已经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皮彭斯清清嗓子,只觉得浩然正气不知从何处而来。“我方近期将集中审阅历年盾城各家商户,工坊缴纳过的税赋记录,清查是否有税官徇私造假,实际缴纳钱数和数据不符者一律按照原埃尔塔律法补缴罚缴,税官根据贪没金额大小入刑处理,上不封顶。” 此言一出,老哈泽芬格本来红润的脸稍稍有些发白了。 “同时,我们将集中对整个盾城的工商业进行整顿,包括各类可能致病的食物,衣物,不按照《西埃尔塔织物暂行管理条例》进行处理的编织品我们都将予以销毁处分。当然,和这些编织品有关的生产厂家和企业,我们都将予以追责。” 一想到那发出刺激性气味的染料坩埚,老哈泽芬格的脸几乎白成了白色相簿。他的手心渗出细汗,老迈而松弛的手指皮肤上的皱褶也在不断抖动。这些个什么影响健康真特么是一派胡言!对,自己的健康是被影响得有些严重,但各种颜色的染料配方的主体从千百年来就未曾变更过,这新政府眼看着是要横征暴敛了?还是那传说中塞进棉絮,就能一泻千里地拉出彩布的机器工厂要入主盾城,要拿这些老家伙来祭旗? 至于什么偷税漏税,这是赤果果的威胁!老哈泽芬格是多想怒斥面前年轻人仗着权柄的无耻。对,我是偷过税漏过捐,可就哈泽芬格一家这么做么?再说了,旧埃尔塔的各种苛捐杂税,特别是之前开门战争的各种捐,要真全交了哪个不是身家性命都不够交?这娃儿揣着明白装糊涂,还真是有一手! 哈泽芬格怕归怕,可一股气却是越来越大。你们就没有想过,真正去查会有多少人倾家荡产,血本无归么?——要知道埃尔塔原税法当中对于这两者的惩罚力度虽不是指数级,可也是滚雪球级别的啊。 老哈泽芬格抖了好一会儿才强打精神,让自己冷静下来用破罐子破摔的方法应对攻势。他捏着手指说:“咯,你威胁我也没有用,我的资产和家业如你所见早就继承给了我的儿子们,你若是要追查,也应该去查他们才是,找我弄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做什么?” 见此情形,皮彭斯笑着抚掌答道:“哈泽芬格先生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埃尔塔旧律再怎么千疮百孔,也明确地指出了追偿关系以契约上标注的人名为准。怎么样?事到如今是不是有些事情您该好好地考虑一考虑?”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老哈泽芬格的眼窝当中的光芒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布里谢南-哈泽芬格,我必须提醒你,爱子心切可不是这个爱法。今天鲍威特想要讹我们一笔大的你估计不知道吧?只要你肯拿出与他的所求相左的证据,那无论是你买通过什么地方官动手脚,还是强占过本来该属于盾城所有人的桥梁,我们都既往不咎。” 这就是摊牌无误。哈泽芬格清楚地看到面前的年轻人面露凶气,就差摩拳擦掌跟他这个老头子敲桌子了。 “容我考虑考虑……”要说服自己放弃某个儿子的利益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当爹的怎么可能不明白孩子的想法?俗话说得倒是很清楚,“虎毒不食子”,要知道现在盗墓贼开盗洞,那都是老子在上面,儿子在下面。摸金校尉土夫子这种一铲子值万金的活儿尚且如此,现在要老哈泽芬格放弃一个小哈泽芬格维护自己利益的努力,那得有多难? 更不要说之后的家庭调和——连自己的老爹都可能出卖自己,鲍威特得有多失望?老哈泽芬格刚要回忆起鲍威特在分家事件前后的表现,就被皮彭斯打断了。 “考虑考虑?我给你一分钟。”皮彭斯掏出手机指着上面的时间,凶神恶煞地打着响指,“计时开始。” 思绪被齐齐切断的老哈泽芬格,用一分钟又能想出什么呢?得与失互相纠缠,亲情与理智乳水交融——老哈泽芬格当然不是什么人杰,要让他用这一分钟,哪怕是一小时想出些什么名堂,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但答案早已经无从更改。因为主动权根本不在老哈泽芬格,更不在他的儿子手上。 “碧夏,去把我书桌第三个抽屉里的匣子拿来,这是钥匙。”皮彭斯正要喊停,却看到似乎老了十岁的老哈泽芬格抬起头来,把腰间的钥匙递给他的妻子。 “你能保证你说的一切清算,都不会降临到我和我儿子们的头上?” “哼,这还得看你的匣子里到底有什么。要是张擦屁股的厕所纸,那我们也只好把你当做埃尔塔旧帝国的擦屁股纸了。”皮彭斯鼻孔里蹦出了一口气,想用这一句空话换来什么丹书铁劵,真是比唱的还便宜!想到也是,不然这家伙何得做到这城里的印染行业第一人? “这东西你们会满意的。”说话间老哈泽芬格的妻子已经端来了匣子。 匣子里,正是哈泽芬格年轻时挣下所有地产上面房子的设计图。 “只有一层?”皮彭斯看着墨线钩就的图纸,不禁感慨万千。老哈泽芬格在上面的投入的算计真可谓是不计成本:一个方向当中开凿好的地基就有两处,一旦建设过程中还未来得及封顶就被其他更高级的官员发觉,把已经建好的木墙往内移再填上不带粘性的砂浆就是,这些注解在图上都写的清清楚楚——进可强行侵占达到现在这样的结果,退可以蛰伏等待关注的目光消退。换个说法来讲,这种思路已经达到了传送门另一边违章搭盖与执法者捉迷藏的水准。 “只有一层。”老哈泽芬格已经软在了椅子里,语气也变得十分平缓,好像他被问到什么都会招供一样,“老夫建个第二层实在是来不及,赶紧封顶了遮住那中间的桥才是正事。” 有了这张始作俑者的图纸,鲍威特真是长了十个腰都不能咸鱼翻身了。皮彭斯笑着把图纸折回原样,捏紧在手中起身欲走:“非常感谢你的配合,这张图纸我带走了。” “哎?”老哈泽芬格想要伸手,却一时脱力站不起来。 “怎么?觉得不值?这一张小图纸,买你全家的安康,有何不值?哦,至于操办你这件事的,你的老朋友米哈茨曼,我们可就不确定他是否能够安然躲过这一波清算。” “为什么?”刚刚脱力的老哈泽芬格腾然站起。“你是怎么知道米哈茨曼的?我的图上根本没有说明是谁!地契的经办人也不是他!” 皮彭斯的一手已经挽上了正门,却又一改决绝的姿态,转过头来对着哈泽芬格道别: “放心,我们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然后呢,这保命的灵丹只能保他一次。但如果你能劝说他尽早交代清楚,倒是可以饶他一命。那么老先生,后会有期。” 老哈泽芬格的疑问依旧满腹,可门却当啷一声关得死死——紧接着,窗纸外的人影汇合之后迅速散去。 他又是一阵脱力,颓唐地坐在椅子上。 “您说,鲍威特现在会做些什么?” 威逼利诱之下,老哈泽芬格贿赂地方官让他们对整个桥梁的占有视而不见的事实已经水落石出。皮彭斯怀揣图纸,自以为心满意足地走上街道按动手机键盘,等来的却并不是捷报。 “皮彭斯,戒骄戒躁。好好想一想,老哈泽芬格和鲍威特的关系是不是没有其他人那样不堪?那么老哈泽芬格这么简单就吐出了那所住宅的操作细节,会不会给你挖了坑,等着你去跳?” “可是,”皮彭斯急忙辩解,“老哈泽芬格在我摊牌质问他的时候,可是一边筛糠,一边念念有词地想为他可怜的儿子开脱咧。” “我只是提醒你,鲍威特这种市井小民不会比你在加西亚碰到的敌人,还有门东市潜藏的敌人笨多少。你在行动,他或许也在行动搜集和他自己的诉求有利的证据。” “是,我明白了。” 第二十四章 反将误了卿卿性命 “那真是好一个朗朗乾坤!” 盾城夜里下了点小雨,不过日出时就已经云开雾散。早上清冷的空气倒是还有些刺骨,但是日光已经变得相当温暖。 “我们走吧。”皮彭斯护在老夫聊发少年狂开始念起戏文的赵顾问身边,一言一行都充满着必胜的信心。 “嗯,去遂行你眼中的选择。”赵顾问打开一侧车门,稳稳地把自己安放在位子上。“待会我想看一看这座正在大换血的老城,多尼瓦陛下那里还是你自己一个去应对。当然,你自己如果撑不住局面的话,不要勉强。” 说完赵顾问指了指耳边,便戴上眼罩和颈枕不再说话。昨夜在市政所内搜集证据的他这一边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就算昨晚将就着在椅子上就着直立式颈枕睡了几个小时,赵顾问也已经有点撑不下去的感觉。 “多谢顾问先生。”皮彭斯的这一句话比起汽车开行的噪音来说几乎如同针尖坠地,但他似乎清楚地看见了赵顾问微微点下了头。 无声的战斗,今后只会更多,不会变少。皮彭斯似乎已经窥破了盾城浅浅的朝雾,看到了埃尔塔和自己的未来。 要怎么形容呢?几十分钟之后在多尼瓦的座车上,皮彭斯比划着手讲解着。 “异界人来到了这片土地上,把我们从懵懵懂懂的愚昧当中拯救出来,而打醒我们的方式就是他们在两次战役当中展现出的强大武力。” “但不是所有人都亲眼见识到了那些火炮,战车,还有门后更恐怖的航空战力们吞噬天地,摧枯拉朽的景象,就算埃尔塔陆军一路东进,能把双月教会的西征军赶下海,还是有很多人是麻木的。您明白这意思吗?我们醒来了,而我们的同胞们,他们还没有醒来。” “我们醒来了,而他们还没有?”多尼瓦喃喃念着这一段像是台词的短语。“那怎么把他们一齐唤醒呢?这是我身为一国之君不可推卸的责任啊。” “埃尔塔帝国的文明程度和中国的文明程度有着上千年的差距。”这句已经被写在新埃尔塔帝国发展纲要白皮书前言里的关键句可一点都不是空穴来风。现在大规模的建设还只是局限在西埃尔塔两地为焦点的区域内,要放大到西埃尔塔还真没有人能打包票会发生什么事…… 多尼瓦一直以为放手让异界人改变埃尔塔的举措不能说全民举手同意,起码是大部分人支持的——可他真正地忽略了“稳定”这个词酝酿的力量,而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发觉摆在他和目标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蠢蠢欲动的双月教会,而是大量浑浑噩噩的国民。 他打心底里爱着的,想要为此励精图治以保护他们,让他们把埃尔塔真正建设成万古辉煌的新篇章的人民。 想着责任,一股无名火却越来越压抑不住想要从心底跑将出来……多尼瓦已经看过了皮彭斯手里几乎所有有关于这次“鸣冤事件”起因的资料和记录,谁对谁错一看便知——当然不是什么中方仗势欺压埃尔塔人,也不是什么埃尔塔人仗着有异界大爷撑腰就把同胞削成沙比,而是实打实的自作死,不可活。 这种人还敢在自己车前“拦驾鸣冤”?多尼瓦真是差点把老血都气出来——这不是刁民是什么?还一脸悲苦,像模像样地在自己面前瞎扯淡? 真是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多尼瓦生硬地转过头来,问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要后怕的话: “皮彭斯警官,你说说这按照旧埃尔塔律法来,欺骗皇帝要判处什么刑罚?” 皮彭斯差点就以手加额。这还没见着事主呢,就想把他吊上绞刑架了? “回陛下,按照旧埃尔塔的法律的话,欺骗皇帝者出于善意者可鞭刑,若是恶意欺瞒您的话应该处于绞刑,只是在下认为……” “认为什么?” “这还没有见着申诉人不是?陛下莫要太过动怒了。须知现在我们警察缉捕嫌犯,惩处匪类,收监枪决都是讲究一个‘证据’。陛下若有想法要把这欺骗你的歹人绳之于法,也得等当场对证,铁证如山之后也不迟啊。” “好吧。”多尼瓦很勉强地收起怒火,“可是以我所见,你手上这些个纸张只要亮一亮走过场就够他当场认罪。” “陛下说的是,可是这走过场,也是法律之一嘛。我们公职人员,一言一行自然要按照律法来……”皮彭斯正色道。 “得了得了。”多尼瓦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们真是一个个地越来越和中国人一样会讲道理,这是好事,但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念这些个劳什子,越听越咯嘴。” “遵命,陛下。” 车很快开到了通行能力的极限,再往前走就是鲍威特所在的街道。到这里一行人只好下车步行,而手持权杖身披金线薄披风,外有卫队层层护卫的多尼瓦皇帝一出现在这里就变成了爆炸性的大新闻。 “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排污沟的那股臭味,以前我怎么都没感觉到呢?”多尼瓦下车的第一句话就没什么好脾气。这臭味连带让他不快的刁民,已经使他在心里给这条街下了病危通知书。 先前就有几个卫队士兵往前奔跑,呼叫各家各户若要围观不要在二楼开窗,须得到一楼来——多尼瓦亲民的姿态还是要尽力维持的。同时他们的目标就是提醒那个还在屋内敲敲打打的事主:为你伸冤的皇帝来了! 盾城虽说是多尼瓦一直以来的统治核心,但是对于这么大的城市来说,要让统治者走遍全城实在是一件挺难的事。夏尔斯老皇帝在加西亚城的脚步也是仅仅局限于加西亚的宽阔主干道,还有人员流动几乎静止的高级城区,绝大部分时间他干脆直接呆在城堡里,用他培养出的能臣和爪牙,这一明一暗维持着帝国的统治。 没过多久,似乎察觉到什么的鲍威特停下了手中的锤子。顿了几秒之后的他迅速得出结论:另一侧的门在响! “来了来了!”鲍威特也不顾放下锤子,跑过宽敞的桥屋喘着粗气拉开房门,看见的却是两个面无表情的卫队士兵。 “多尼瓦陛下正在赶来的路上。请你打点衣装,收拾一下……”为首的士兵稍微看了看满地木屑的屋内,“收拾一下房间。” 虽说现在是万里晴空,可在鲍威特眼中这天好像突然聚满乌云,紧接着一道闪电由天而降,直接砸在他的头顶上。 几分钟前——不,之前的几小时,他都一直在某种妄想的驱动下砸钉子,敲木板,建设二层楼。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个士兵直接一左一右,把他的迷梦打得稀碎。 啊,要是让那些核查员看到自己修起来的二层而手足无措那该有多好?鲍威特的这算盘倒是敲得精熟,可他的出发点,把埃尔塔政府部门的执行力和执行反应速度套用在埃尔塔帝国的新政府部门,甚至中方施政者之上就根本错误了。 要知道盾城的时间可是过得很慢的。变更土地所有人,也就是修改地契在金元攻势下最快也要一周,而普通人的等待时间往往长达一个月——这倒不是埃尔塔人自己懒散,或是官僚不办事,实在是因为埃尔塔人的生活节奏就是这么“快”。 而鲍威尔还正好是后知后觉的那一类——根据日程表,寄送新房钥匙以及住宅方位图的时间也正好就是今天,他若是有心查一查,记一记这些算不上边边角角的边边角角,也就不至于被这样一着将军了。 “是的,我明白了……”鲍威特几乎是把浑身所有的理智压进喉咙才说出这句话。可他面前的两个士兵根本没听进去,他们早已护卫在房门前——多尼瓦皇帝要面见的人不管贵重与否,罪孽深重与否,起码都要保护到多尼瓦皇帝对他的兴趣终结为止,这是基本原则。 “事到如今……么?”鲍威特蹲在原地,一咬牙一跺脚就把锤子丢在一边。另一侧的二层是没有钉完,那就找个随便理由随便搪塞得了——事到如今,能赚一方是一方,能赚一分是一分啊! 拿定了主意的鲍威特赶忙从屋角里捡出笤帚,拼命地把这一边屋里的钉子,碎木还有木屑扫进床底。 “该死的异界人!”鲍威特一边扫,一边在心底里嘶吼。“你们就那么想‘照章办事’么?就没有一点人情世故么?这异界人随便胡扯几句,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奉为圭臬,一呼百应呢?嗯,他们一定是全中了异界人的邪,就只有多尼瓦陛下还是清醒的!不行,我待会一定要死谏多尼瓦陛下,让他知道异界人的毒是要毁掉埃尔塔!” 刚要气得跺脚,背后传来的声音就直接吓破了鲍威特的胆。 “哎?打扫?不用啦,我们出来谈。还记得我是谁吗?鲍威特先生?” 第二十五章 按闹分配?做梦! “陛下,外面冷,风……吹得紧……何不如……” “不必了。”多尼瓦大手一挥,“我看这外面天地一片清明,倒顶好为你伸冤。” 多尼瓦特地把伸冤这个词组念得顶重,只可惜已经慌张到极点的小哈泽芬格根本就没控制住自己手脚的抖动——他还没拿定最终的方案,就当然也没把这话里的刺听进耳朵里去。 鲍威特-哈泽芬格如同僵尸一般遵照着命令,麻木地走出房门。周围的街坊已经在卫队的包围圈外开始围观,这让他不安得更加拿不定主意。 再看看多尼瓦皇帝的脸色:似红而近于白,不露喜怒,平淡中透出一丝诡异,一点都没有一天前面见鲍威特的那种仁慈之君的模样…… “那么,可以开始了。”多尼瓦拍了拍皮彭斯的肩,同时后退了一步。“是非黑白,今天就在这里分个清楚吧。鲍威特先生,这位是我全权负责调查此事的门东市警察局警官,今天就让他为你昭雪冤情咯。” 话音刚落,皮彭斯变魔术一般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张名片纸,递到了小哈泽芬格的面前。 “这是……什么?” “你新房的钥匙。”皮彭斯平淡地刺激着鲍威特的底线。“昨日调查员来各家各户商讨补偿协议时你不在,所以市政所默认为你选择了一所面积最为接近的房屋,余下的补偿将在你入住之后交付于你。” “面积呢?”皮彭斯目瞪口呆。这难道是直接做了最大让步,把所有“我应得的”都给我了么?真是太好了…… “我看看。”皮彭斯转过手中的名片,“和原来你的房子一样,不,比你的旧测量结果小了两平米,还是向阳的户型,你就知足吧。” 鲍威特伸出接住钥匙的手忽然僵住,皮彭斯故意放下的钥匙直接划过他的手指尖,砸到了地上。 “开什么玩笑?”鲍威特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张着血盆大口咆哮。“这就是你们为我‘伸冤’的结果?你们是要在这全盾城面前暴露你们真正的嘴脸吗?”。 皮彭斯不禁暗笑,但表面还是装出一脸正派:“哦?若非鲍威特先生觉得这测定面积还是不合你的意?” “这么大的房子,你们就赔给我一小块?”小哈泽芬格的理智已经全部烟消云散,全然不顾自己可能已经踏入了对方的局。“你给我在街坊邻居面前说清楚,这算什么道理?” “那请您说一说,您家是不是也已经霸占了一条桥,连带一条路?这是不是也该在街坊邻居面前说清楚?” “我有地契!”鲍威特还没等皮彭斯说完话就大声回答,“这魔法协会鉴定过的地契!你们手里的算是什么东西?伪造的么?就想凭那一张东西就要把我父亲给我的产业夺走么? 这样被剥夺面积的遭遇,实际上在围观者当中真是不在少数。当然,他们的症状大不相同:有违章占地建设超过地契范围的,有把房间延伸到排水沟上的。但一言以蔽之,谁都不愿意放弃已经占有多年的好处——哪怕它不合法,而且仅有那么一丁点。 所以此言一出,围观者不免出现了规模尚小的骚动。 皮彭斯往周围瞄了一圈:局势依旧可控,不过接下来可就是他反击的回合了。他保持着业务微笑,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已经塑封好的图纸,在鲍威特面前伸展开来。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图纸么?或者说你根本不知道?哎呀呀,果然还是父子关系不够么?” 鲍威特楞在原地,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线条?有些潦草的文字,倒有点像父亲的手笔…… 等等,父亲?明白了什么的鲍威特伸出手去想要把它抢到手,皮彭斯却猛的把手一缩,把图纸稳在胸前,鲍威特只得抓了个空。 “你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地契造假这一回事,这完全可以理解。但你父亲可是什么都清楚的。这张纸你也清楚了吧?就是你父亲建造这座房子所用的图纸而已啦。” “你胡说!”鲍威特是多么想直接一拳把对面这人撂倒,只可惜围成一圈的卫兵已经用肢体告诉他:想在皇帝的场子动粗,还得先问问他们手里的家伙,还有他们的拳头。但除却在原地像条丧家之犬一般龇牙咧嘴之外,无论武斗或是文斗,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哦,还有地方官米哈茨曼的供述。你父亲怎地用染料修改地契的供述,你要不要听一听?”皮彭斯好歹也是腹黑加厚黑浸染过的聪明人,再加上暴力机关传授的那一手攻心之术,又哪里会放过这已经摇摇欲坠的对手呢? “我不听,我不听!”鲍威特已经接近崩溃。这就在他家门口啊!就是他家主场啊!居然被人活生生地把脸扇上天,这传出去能听吗?这扇他的脸或许不算疼,可是对方是在扇他老爸的脸,扇他一族人的脸啊! “不听?哦,刚刚还叫嚷着谁怎么欠你,现在就不想听了?”皮彭斯笑着把两份文件塞进包里,又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照片。“不听可以,你要是不想看,那也可以。” 三折的大幅打印照片一张开,哗然的首先就是鲍威特。那上面确实就是他的桥屋——只不过是从空中拍出来的。 “大家都看到了吧?”皮彭斯邪笑着指着排污沟中间的那段桥屋,“什么供述,什么地契的,父老乡亲都没有认识很多字,有些官僚的用语还得解释半天。但这飞行机器拍摄的哈泽芬格家总不会有假吧?那好,我现在把这张照片翻个个儿。” 人群跟着鲍威特一齐哗然——同样的拍摄角度,大概相同的风景,哈泽芬格家的大长屋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变成了一座稍窄的桥梁,还有道路,以及同样稍窄的房屋。 对于尚在盾城的城建规划专业硕士毕业生来说,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做出这样带渲染的效果图简直是轻而易举——他们还觉得有些不满意,这张图要放到另一边的世界估计也就是欺骗亚非拉第三世界国家开发商面对的客户的水准。 但是用于晒瞎盾城居民的眼睛,这点水平绰绰有余。 “若没有老哈泽芬格,也就是布里谢南-哈泽芬格的运作打点,今天这里就该是这幅模样。怎么?是不是觉得最近的桥都有些远?是不是不知道旧的桥拆了,新的不知道建在哪?或者偶尔埋怨你们头顶的官儿是不是忘了建桥?没事,布里谢南的儿子今天就是为你们伸这个冤!” 见哗然变成不明所以的寂静,皮彭斯斜目扫了一眼多尼瓦的神情,随即继续解释道: “通过这里的,盾城的主干道之一要改道,所以这里的年久失修的老桥不仅要修,而且要继续用。但是唯一的不同呢,就是这两条连接木桥的路要限制成不能通行大车,也就是要变窄。所以老哈泽芬格得以迅速买下这两块地。然后老哈泽芬格通过运作,也就是我说过的贿赂某位地方官,成功达到了封死这条桥的目的。” “地方官收受贿赂?” “哎呦喂,哈泽芬格家族的大新闻啊!” “啧,我还以为小哈泽芬格平常那么正派俭朴,原来根本就是和我们这种苦命人不一样!” 众人听这女高音有些刺耳,不禁回头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正是和鲍威特平时看起来最要好的忒雷雅蓓太太。 “忒雷雅蓓太太,您不是和鲍威特关系不错么?” “划清界限,划清界限!”忒雷雅蓓的头巾几乎也在随着她的高音颤抖,“我本以为他是哈泽芬格家族里和肮脏的分家协议没多大关系的正经人,可没想到他的心和他老爹的一样黑!” “可那是他老爹黑的地盖的房,又和他没甚关系……忒雷雅蓓太太您是不是怪错人了?” “错人?”忒雷雅蓓浑身的肥肉都要颤动起来。“呵呵,老娘我平日里过桥要绕好长一圈,今日里才知道是他家做的孽!错人?你不知道‘不是你,就是你爸爸’么?再说了,今天在这里哭着喊着异界人和埃尔塔欠他的,冤枉他的是哪个碧池生的?” 这女高音穿透力之强,几乎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还是从鲍威特的好街坊嘴里蹦出来的说法,能不有说服力么? 皮彭斯更是乐得都快开了花,就差当场变出个勋章给忒雷雅蓓太太戴上——这戏演得真是丝丝入扣,情真意切……他原本就打算把鲍威尔这种想跳进上级人士的家伙和这里的小市民割裂开,只是没想到这群众工作来得这么顺利。 “差不多适可而止了吧?鲍威特先生。”多尼瓦的手杖轻轻敲地两下,周围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你还想继续被这样挖家底羞辱下去么?别忘了,你还身负欺骗我的罪过哦。” “陛下!”鲍威特再抬起头,已经是涕泗横流。“小的要炮制染料,要维持生计,没有大块的房子无以立根,无以生存啊!三思啊陛下!异界人订的千钧法条,您凭什么要这样像子尊父命一样坚持下去呢?今天断了我的生路,还不如让卫队一刀把我砍死在这里哇!” 说完这一切,鲍威特便扑倒在地。 第二十六章 虚晃一枪 “要给你大房子才能起来?多尼瓦冷笑着用手杖敲打地面,”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起来了。” “陛下!如果您能听进小民一句劝,那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所谓!”鲍威特本该被这句字里行间渗出杀气的话吓得肝胆俱裂,但是他现在犹如鬼魅在身,已经无所畏惧——或者说比起被拉出去砍头,前面在众人面前丢的脸已经击破了他的底线。 “陛下,莫得意气用事,以免中了这刁民的计。”皮彭斯见多尼瓦的脸色略有不对,急忙凑过来附耳进言——若是多尼瓦真是在怒气头上下命令要诛杀这不值钱的市井小民,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坏? “我知道。”多尼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单词。“这家伙可贼机灵,现在我可不好意思拿欺君之罪把他处死了。” “陛下知道当然就是最好。”皮彭斯退后一步,松了一口气。 “我还知道这出闹剧应该到头了。”多尼瓦握着手杖的手微微往上一抬。“这什么冤情什么的已经水落石出,我也就不陪这些蛀虫浪费时间了。卫队长,皮彭斯,我们准备回程了。” “遵命。”靠得最近的二人弯腰行礼,随即又站得笔直——这是领导要发表讲话的前奏。 “肃静。”多尼瓦用手杖用力敲地,合金制的杖底几乎要把石头面敲出坑来。“市民们请肃静。我现在有一些话想对各位说。” 扑倒在地,仰视着多尼瓦的鲍威特的眼中瞬间又有了光芒:这是要惊天逆转?这是要当场平反?他这个小角色就从此爬起来,从此步入人生巅峰? 然而,并没有。 “你们都应当知道,像小哈泽芬格这样敢于作死,目无王法的家伙在我父亲的治下是什么下场。” 鲍威特的希冀和目光一齐凝固。周遭也从窃窃私语重新变成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知道,多尼瓦不开心,大概有八成的可能还是很不开心。 “我在盾城这么些年,也算是仁厚地对待大家。别的不说,这鲍威特欺君罔上,御前不敬,哪一条我不能拔剑将他当众斩杀?”说完,多尼瓦手一曲,猛地从腰间拔出了装饰华美的佩枪。拉动套筒就瞄准了趴在地上的鲍威特。 说时迟,那时快。多尼瓦好像看也不看,直接扣动了扳机——子弹就这样径直飞向了紧闭眼睛,一副大义凛然法场豪杰样儿的小哈泽芬格。 “然而,我做不到。”枪响之后,首先发出理智声音的却还是埃尔塔帝国皇帝多尼瓦。“鲍威特,别挣扎了,你还没死呢。” 之所以说多尼瓦的声音是“理智”,那是因为鲍威特的嚎叫声已经叠着枪响“威震八方”,顺带把他自己吓得屎尿齐流——那一发手枪弹仅仅是扎进了他面前的石路里,扬起了一阵石尘而已。 “人民是帝国的财产,而帝国是我的财产,所以我可是随意处置?以前你们可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但现在,我,多尼瓦-西拉威亚就要告诉你们,这完全是大错特错。” 皮彭斯看着刚刚大惊失色的卫队长,露出讳莫如深的微笑——多尼瓦这人一向不嗜杀,更不喜欢杀人立威,这卫队长在这方面还是图样啊。 “我之所以没有直接送鲍威特去见他的祖父,是因为我有必须恪守的规则。他的过错将交给法庭,交给法官去审理,他的罪证将交给警察,交给检察官去搜集。我不是法官,更不是法庭,我不能做规则之外的事情。就算埃尔塔帝国是我,是朕的所有物,朕拥有这所有物也要有规则,那叫做万物基本之法,简称基本法。” “旧埃尔塔帝国为何在动乱之后数十年又开始民不聊生,饿殍满地,以至于要祈战救国?对,异界人说的是没错,因为我们不能用一块田产出两块田的粮食。但谁敢说,老哈泽芬格轻易购买地方官霸占路桥的事实是个别例子?每天要多绕数百米,你们会不会更饿?耗在车上路上马上的时间会不会更多?市民们,好好想一想,一个盾城尚且如此,埃尔塔有多少座大城?城内有多少座桥?更何况这贪墨强占又何止于桥上?所以我要追究哈泽芬格一家的责任?哦,埃尔塔得有多少个哈泽芬格?我难道忍心看他们一个个地去死?” “就算我忍心,就算我下令,这么多枪弹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可一点都不值得。”多尼瓦使了一个眼色,早有两个卫兵把瘫成软泥的鲍威特抬出人群。“埃尔塔为什么会败?很简单,不守法律,或者说制定出来的法律没有人把它们当回事。我的父亲由着性子把我的母亲借政敌的刀杀死,把我一声不吭地废黜,没有告诉任何人真相,这并没有遵守皇位继承者的规则吧?” 周遭一片掩面的惊呼。皇室秘闻自然早已是民间“公开的秘密”,然而亲口听着多尼瓦,这个埃尔塔帝国的当朝皇帝亲口说出来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先任大臣米罗尔齐齐穆的不见踪影,实际上是他贪墨了巨额国库金之后仓皇出洋,这一点他符合为人臣子的规则么?传送门战役时,东军自作主张地越过我在各地征收甚至是抢夺粮秣,这一点符合埃尔塔的什么规则?大家都不按规则,旧埃尔塔才会变成一座沙堡。” 多尼瓦环顾四周,其神似雄狮睥睨,状若头狼出阵,已经压得这一条街前前后后凑热闹的市民们头低了三分。 他把口气自降三分,才缓缓道:“今天我是你们的皇帝,我愿意自缚双手让埃尔塔归于智者的共管之下,从我之下所有官僚不论大小过线一律法办。而作为埃尔塔基石的你们,却还在为一坪二斗的蝇头小利在法条面前钻营!” 这一巴掌,穿过了已经瘫坐在自家房间里的鲍威特,重重地砸在了这条街的大部分居民脸上。 “你们难道不会睁开眼睛看一看,在这些你们刻意想钻营想突破的法条发挥作用之后,现在的埃尔塔是个什么模样么?小官僚敢像以前一样,公然在你们面前伸手,否则就刁难么?这盾城里的石头路上还会有贵族的马车不加束缚地一路狂奔,撞到谁谁倒霉么?夜里出来做买卖也好,谈情说爱看星星也好,还有流氓敢藏在街巷里不是要钱就是要命么?” 每一句反问,都是烧在多尼瓦心中的烙铁。他最近一直担心,在盾城和其他的绿区,异界人因为战线扩大带来的管理疏忽,也会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欺压埃尔塔人——就像以前的埃尔塔人官僚做的那样。 难道不是么?那些在铁路沿线,输电线工地等地周边穷的叮当响的贫民,很多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枪决,甚至吊灯。中方对于这些档案自然是不加隐瞒地全部推送到多尼瓦的办公桌上,然而要怎么去判断,相信谁是对的那就是两码事了。 个例自然是无足轻重,但这样的例子一多,再坚定的君主也免不了怀疑。 然而事实却相反,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异界人依旧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透明公开地完成计划书上的步骤,就像压路机修路。而相对的,扮演着压路机前脆弱和无知,带点无畏的路障的演员们却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他的子民。 这一条街上,到底有多少人明知道自己的建筑部分在地契以外,却还想沾点小便宜,胡乱伸手的?赵顾问给出的整理档案那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精确到个位数。其中采取非法手段的不少,下跪威胁求情许诺更是绝大多数。 “异界人之所以强,之所以富,根本之一就在于他们依照法律治理世间大小一切事物。而我们这些生活在黑暗当中的人,还要拿出金钱,拿出拳头,拿出人情世故血缘亲戚来较量一番,最后的结果非在于谁有理,而是在于谁强大,这符合公平么?没错,你们若是喜欢不守规矩,爱把房屋测大就测大,我身为埃尔塔的皇帝也可以不守规则,强行收走你们的房屋让你们全部到臭水沟里睡觉,反正我身后有异界人的枪炮,异界人的部队,你们再怎么能闹,也闹不过一发子弹,对不对?” 听到这里,一直觉得局势稳妥的皮彭斯不由得起了阵恶寒——他似乎觉得,被逼到了墙角的多尼瓦可能会真的这么做——这大概不只是一句空话,而是红果果的威胁。 “所以说,我未来怎么做的结果取决于你们怎么做。至于这鲍威特的‘冤情’,想必大家也都明白怎么处理了吧?那我想说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演讲真是精彩。”刚上车,和多尼瓦一起绷着脸的皮彭斯就送来一句恭维。 “精彩?错了,错了。”多尼瓦摇摇头。“皮彭斯警官,我这是在给你收场!” 第二十七章 剪不断,理还乱 “收场?”皮彭斯有些摸不着头脑。“收什么场?陛下,我做错了什么吗?”。 “挺多的。”多尼瓦身上的不愉快气氛依旧浓郁,“你这样做,只是强调了小哈泽芬格的为富不仁……你看过那条街上平民的住房补偿信息么?” “没细看。”皮彭斯赶忙从纸堆里开始翻找。“怎么了?” “那条街上的平民就没几个屁股是擦干净的。瞧瞧,瞧瞧,”多尼瓦侧身过去用指头用力地在纸上划,“贿赂,威胁,旁敲侧击,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覆盖面积之广,看得我揪心啊!” “是这样没错啊。”皮彭斯愣住了。“我知道这些的,可付诸实际的人要么已经受到了事实上的惩罚,要么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反面教材,这还不够妥当么?” “他们之所以会毫不顾忌地对倒在地上的哈泽芬格落井下石,原因实在是太简单了。正如你对我说的,他们哪有那么快醒来?他们对于哈泽芬格的感情,仅仅是仇视富有者而已。” “仇视富有者?”皮彭斯隐隐约约记得这个说法——他以前也羡慕过村里的地主,羡慕过他拥有的牲畜,这点羡慕夹杂着自己的穷困之后一点点变成仇恨。 “凭什么他那么富,我们生下来就那么穷,凭什么他顿顿有白面包,烤蛋糕和肉,我们活该忍饥挨饿?凭什么他锦衣华服,厅堂层立,而我们只能穿着破袄,在透风的屋子里蜷缩受冻?” 重新回忆起那段经历的皮彭斯总算从心底里捞出了这句话——这就是他那时候每一日的心声。 “所以他们并不是按着你的轨迹前进,虽然说结果一样。”多尼瓦叹了一口气,“若是放纵他们这般下去,我这个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门东市的繁华井然……” “这件事确实是你有问题。”赵顾问听完皮彭斯的口头报告之后,也是长叹一声。“不过也没办法,在门东市要是遇到这种事情,八成是好人围观坏人。而你没有想到,盾城里的现状却是一群坏到五成的坏人,围着一个九成的坏人。五成坏人自以为自己还是白莲花,但从你的角度来看,实在不应该被蒙蔽才是。” “我知错了。”刚刚还有点不服气的皮彭斯态度顷刻间就软化下来。“这算是工作失误么?” “不算。”赵顾问的回答也非常直接,“你们的工作方法可能有问题不假,但这并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我准备往上面打一个报告,今后外派地方的干部要注意新的培训。” “我想参加。”皮彭斯接上了话茬。 “哎哎?你应该不会是包括在外派干部里的……算了,今后门东市担负起的埃尔塔政务也要逐渐向新首都转移,那就到时候在说了。” 黑色的SUV沿着公路渐渐远离盾城,照这个速度下去中午还能赶上吃门东市工作餐—— 但这一场闹剧并没有依照多尼瓦的意愿结束,仅仅是五天后—— 已经几乎拆成平底的马奇石街上,唯独留存了一户孤独的人家。 这户人家的房子是如此之大,大到连桥梁都为它所用,支撑起它庞大的身躯。 而在同样高大的怪手挖掘机面前,这座木屋又看似不堪一击——只需要怪手轻轻一勾,它便似乎就能瘫软在地,碎成无数木屑? “嘛不是一铲子的事儿?哈?你跟我说这房子里有人,是埃尔塔钉子户?”挖掘机的驾驶座上,一个彪形大汉正气冲冲地与车外人说话。 “是,没辙。上头说要‘文明施工’,”车外拿着报表的瘦子也一脸无奈。“前几天拆前面的时候几个警察还进去劝,结果领头的进门迎头就挨了一大盆染料。” “那就眼见得我们在这瞎等,不能开始填沟么?”挖掘机驾驶员没好气地从驾驶室里探出身来。“说起来你们前几天不也是从外面拆么?要什么自行车,戴上焊工盔上去当一回无畏战士啊!” “上面这不没准么?今天我们的意思是给他个最后通牒,不然你就开始伸长手把中间的那段桥墩拆了——我们拆桥,也没拆他的屋子,这不就结了?” “这个办法好。”驾驶员一手摩拳擦掌。“我都几年没拆过违建了?玛德,忆往昔!峥嵘岁月,拆遍华夏南北……” “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里渗着点邪气?来,老实交代,你引起过几次群体事件?上过几次养猪场新闻?” 工地这里一帮人自然是围着鲍威特-哈泽芬格的房子聊天打屁喝茶吃零食,但门东市政府大楼这边却早已因为这件事乱成一团。 “不要管他在不在屋子里,给我拆!”多尼瓦已经从不满变成了暴怒。“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请贵方用挖掘机也好,用火箭炮也好,把那个废物的房子给我拱到沟里去!最好是连!人!带!房!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不要脸的废物!” “陛下,”列坐会议桌次席的西埃尔塔地方事务副官列夫罗柏举手发言,“真的不能让中方在补偿上有所让步么?他们只需要为这事主微微做些调整,这种难堪的境地就不会出现的……” “今日只是要一块屋地,明日要什么?这埃尔塔尽可以人人效仿这废物,以性命为本,在地上打滚乞怜,妄图法外开恩!”多尼瓦一拳锤砸在木桌上,砸得结实的橡木都嗡嗡直响。 再看与列夫罗柏对向而坐的赵顾问,则是一脸淡定。只见他开口道: “那就是说,陛下已经决定了,不管鲍威特-哈泽芬格的安危,直接动手拆房?” “对的,我决定了!”多尼瓦有些不满——他从旧朝里扶持出来的大臣居然还没有这异界来的顾问会懂大局,知进退,这让他感到愈加失望。 “那我这就知会工程队。” “对对,我会负起一切责任。你告诉他们,放开手尽管干,拆得越烂越好!”多尼瓦见赵顾问起身离去,还嫌不够解恨继续补上两刀。 “陛下这就不要说笑了。什么一国之君,居然还要为宵小之徒的犯罪后果负责任?还是消消火,不要气到了身子。”赵顾问眼见得这会场上被一个突发事件搞得局面越发僵硬,赶紧回头顺手解了个局,转身就溜出了会议室的门。 “真的要按照多尼瓦说的,怪手劈房,还是定点爆破?” “人家的气话,不能当真的。工程队的那招还算不错,让他们挖掘机靠近把混球的房子中间那座桥拆了,记得拆得小心点,最好别把混球一起带进河里摔死了。” “万一啊,赵总。我是说万一那家伙正好在中段,或者他不走运被带下去了,那怎么办?” “算他倒霉。” 与此同时,鲍威特听到的满耳就都已经是怪手的柴油机轰鸣的巨响。 看着窗外的履带夹杂着沙土向自己的方向开来,他可已经是一点都不慌张。确切地说,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拿带钉的木棍敲打拆除自己房屋的建筑工人也好,用挂在屋墙上的染料桶对付来带他出房的警察也好,已经下定决心和这桥屋共存亡的他早就已经走不出这个小世界了。 那小房子是不错。鲍威特拿到钥匙的那一天就亲自去看了一番。可爬上爬下的时候他撞见了无数鄙夷看着他的街坊邻居……甚至他还在同一栋楼的院子里远远看到了忒雷雅蓓太太。 当然,视线扫到她的那一瞬间鲍威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会住在这该死的新房里。与狗官勾结的小哈泽芬格,不知好歹的小哈泽芬格,贪得无厌的小哈泽芬格……这样的新外号层出不穷,就像鬼魂一样终日围绕着他,只要他看到熟悉的面孔这句话就好像会从他们的嘴里蹦出来一般。 浑浑噩噩地逃离,浑浑噩噩地买了一大筐的干粮。鲍威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避开所有兴高采烈去搬往新房,搬往明天的路人,回到了家里。 打水,透气,那也是深夜里才能做的事情。至于没有水了,他宁可忍着——只有在深夜里,水井旁边才不会有人,他才不会尴尬地接上对方的视线,对方也不会张嘴说道: “瞧呐,是那该死的诈骗犯小哈泽芬格,哎呦我的妈呀,你居然也要自己来打水?你家里的谎言不是随便一拧就能出水么?” 什么“上层人士”,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不,对于鲍威特来说,要在这个地方继续成为一个正常人也很困难——因为这里五天之后就要全部拆得一毛不剩。 那在另一边自己的新房那里做个正常人?不,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鲍威特每到夜深人静时就不免抱着头痛苦地在这之间徘徊——在街坊面前自己能当一个正常人吗?纵使水能自己送上来,灯不需要自己下楼买油就能常亮,做饭怎么办?今后的生计怎么办?楼梯就是那么窄,一条楼梯上上下下,自己能够保证每天都能避开街坊的鄙视么? 正失神想着何去何从,鲍威特面前的挖掘机已经开到了近处。 嘛。待会自己就不用为此烦恼了。鲍威特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巨大的液压臂也调整好角度,猛然挥下。 第二十八章 还没有结束 人最痛苦的不是有濒死体验,而是濒死体验接二连三——没死也被吓死。 当然可能是被自己臭死。不过这一次鲍威特就已经变得熟练,括钥肌紧绷让他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屎尿齐流。 “嘭!——” 猛地一声巨响之后,紧接着的是木材与木材之间的断裂,摩擦,撞击声——发觉自己依旧幸存的鲍威特回头一看,原本的桥屋部分已经完全不见踪影…… 挖掘机驾驶员对木质梁式桥的结构看得清楚分明,这一铲下去当然没有伤及桥屋本身,但是这记横肘却一连扫断了三根粗大的承重柱。 承重柱一断,桥梁立刻承受不住自己和桥屋的重量,往断柱一侧倾斜。只不过几毫秒,剩下的两根承重柱尽管坚挺,却拦不住整个桥板在中间被剪切力活活压断。 承重柱和桥板本就是一个整体。桥梁在中间断裂之后的结果就是两侧完好的承重柱从承担压力变成经受断桥下坠的拉力——再然后就是整座桥连着修建在上面的房屋一齐倒在排污沟里,溅起无数烂泥和水花。 “啊?”鲍威特刚从濒死体验当中恢复过来,却发现桥屋已经不见踪影,而自己背后的墙也开始摇摇欲坠。 这一切都变得太快,当他的本能开始反应过来驱使着他往房门奔逃时,失去支撑的“特设二层”正好稳当当地砸到他的身上。 福祸之间从来就分不清彼此。昏迷而暂时失去意识的鲍威特被砸到的瞬间当然是咒骂着那块自己造出来的,没用而该死的二层楼板——然而在这整座房屋都塌下来之后,鲍威特恐怕就应该感谢这块松松垮垮的楼板了吧。 “我擦,真塌了?”挖掘机驾驶员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木房向着大门方向直接倾倒,炸起一片烟尘“这妥妥的豆腐渣工程!我宣布不对它的倒塌负任何责任!” “甭扯比了,救人吧!”站在挖掘机后的瘦子无奈摇了摇头,大手一挥——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死了是这钉子户自己作死又倒霉不假,总得对上面有个交代。 木质盖油毡的尖顶也还算完整,十几个工人喊着号子一齐用力就把它从木渣堆里挖起来,丢到一边。 这屋子的四面墙都是木柱钉板条,一侧不保便是满盘皆输——刚刚挖掘机一把拉断了桥梁,顺便桥屋也把一面承重的墙扯进了沟里陪葬,这屋子自然是难以为继。再多的斜梁,顶梁还有钉子都无法阻止一边受空的屋顶把下面推垮。 “哎?还有吊顶?”已经下了挖掘机的驾驶员看到这屋顶下的墙被移开之后居然还有一层薄木板,不由得心里一热。“这小子还真机灵,八成就在这木板下面。” “嗯,你说得是。哎!那边的几个兄弟!别搬那烂乎乎的碎墙块了,先把这个吊顶上面的东西一齐清走!” 这“吊顶”因为是多块木板下设木条拼接而成,未免有些脆乎乎地经不得抬动——不抬动就没法把上面所有的碎木铁钉一齐倾倒。可要是人上去捡把,又怕踩到下面的钉子户:万一没死被踩死了那可就大事不妙。 这没办法,工人们只好折返到皮卡车上把斧头锤子重新拿出来,一点一点地确认底下有没有人。 幸好这屋子本就不大——五分钟出头,就有工人握着一块木板,高喊着发现了鲍威特。 “这小子没被砸死?”听到消息的多尼瓦极不耐烦地用圆珠笔头击打着牛皮笔记本的封面,“这你说他怎么就不在桥中间等死呢?嗨,真是天不遂人愿。” 带来信息的赵顾问则是一脸苦笑:“是是,我知道陛下对他非常不满,想让他在意外事故中丢掉小命,可这不是让工人们发现了活的吗?陛下这一国之君,何必要跟一个撒泼打滚的破落户生气……” “他现在是上了救护车么?我看你们也不要浪费这个钱,直接把他像西征军的那些混蛋一样丢到矿井里就好了。啊,哈泽芬格家族可能要讨尸?那就直接把他弄死了交给他家人嘛。” 多尼瓦每当说到那些愈血腥的字眼上,手里的圆珠笔就愈加了几分力道。没错,他平时是不喜欢管理这些琐碎小事,但现如今鲍威特-哈泽芬格已经明显触到了他的底线,把他的脾气尽数引出——这循循善诱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想让多尼瓦放过他? “能救得活救不活两说吧。”赵顾问眼珠一转,决定先暂时按下这废物的情况不表——若真要取现在埃尔塔控制区里任意一人的性命,以中方的力量还不是手到擒来,半小时之内就能了账?中方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不过是鲍威特所做之事还没有超过阈值而已。 “不过陛下,我们换个说法。” “嗯?” “若他没有拦上您的车队,若这件事情最后没有以近乎‘公审’的形态收场,而只是变成市政所和警方公事公办的一条记录,甚至一个数字,一个句号,您是否依旧会抱着对我们中方基层人员的怀疑继续忐忑下去呢?” 多尼瓦皇帝甩到半路上的圆珠笔瞬间连同他的手一起凝固。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赵顾问露出一脸厚黑的笑容。“我只想告诉您,我们实在是没有兴趣欺压您的子民,欺压您的子民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好处。您在这方面尽可以放心。” “这我知道。”多尼瓦用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的脸色和表情恢复正常。“身居这里久了,自然会开始怀疑某些事情。” “所以说,您还得感谢这个鲍威特花了一点代价让您知道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虽然这个代价可能有点偏大,但我认为他已经不需要再额外付出什么了。”赵顾问做了一个抹去的手势,“就此功过相抵,您看如何?” “也罢,”多尼瓦倒是很干脆地下了台阶,“你们要是认为处理这个刁民混球不麻烦,那你们尽可以把他当成你们的‘改造模范’。当然你们要是觉得处理他很麻烦,或是他又不知好歹撞到了你们的底线,那尽管可以下狠手,不用再问过我的意见。” “遵命。” “那下一个议题呢?”多尼瓦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下午我还另有安排呢。” “我方承建的希尔齐造船厂现在已经步入正轨,船坞和滑道建设完毕之后就可以开始建设堪用的远洋船舶,我想就是现在应该就海外贸易问题代表一下中方询问你们的意见和建议……” “意见?建议?我可不记得旧埃尔塔帝国有多胆大包天,敢去抢双月教会的饭碗。”多尼瓦把背靠在大班椅上开始自嘲,“那些埃尔塔仅有的海员都是跟着双月教会的船练出来的,虽说语言相通但久而久之就越来越像双月教会的人,就连我们的人想要出海去到别的国家都是搭乘双月教会的船只……给你什么建议?得了吧。我们埃尔塔能够给你们建议的人也没出过黄水海,没碰到过大风浪哩。” “既然您这么认为,那我方就暂时总揽了整个埃尔塔帝国的对外通商贸易,进出口海关税收以及海军建设?” “你跟我说我也听不懂啊,‘海关’是干嘛的?我记得是管理进出口货物和收税的?赵顾问你想想,旧埃尔塔帝国是有求于双月教会的海运,怎么敢设立关卡去限制外来的货物?” “很快就不会有什么双月教会的船只垄断这世界海运的破事儿了。”赵顾问的回答里锋芒毕露,“只有双月教会这种弱者才会去追求强买强卖的混蛋贸易,我们将用更完美的商品,和更直接透明的贸易把他们彻底赶回老家去!”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就像曾经有人在多尼瓦面前保证过,盾城的拆迁将会一碗水端平一样——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中方只要做过了官方的,口头或是书面的承诺,那就一定会实行。多尼瓦对于这一点已经重新回到了坚信不疑的层面上。 中国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在国内,山东的威海船厂,北船重工,天津的天津大沽船厂,新港船厂,辽宁的葫芦岛渤海船舶重工等造船企业几乎同时接到了大单,而不是招投标——原因很简单。传送门另一端的船舶需求极其迫切,已经不是一家两家能够短时间搞定的庞大事业。 这巨大的生产量,差点让船厂上上下下以为这是要直接下水攻打那个南方小岛——不,这个量或许已经足够向东横渡邪马台,就算扣除掉邪马台的自卫舰队上所有的反舰导弹这个数字也还绰绰有余。 真正让他们发现这订单里的船舶不是用在地球海面上的原因,是它独特的生产方式。船厂并不负责真的让这些或大或小的船只在船坞里真的下水试航,所有的船厂都只是按照订单做出可以在某地进行总装的预制构件,然后把它们打包装上火车运走——收货地自然是机密,只不过人人都知道,这艘船将与这个世界永远诀别——它的去处完全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第二十九章 解放轮与大航海时代 这些大批量标准化建造的船舶一共可以细分成五个型号——如果不管所在厂家进行的优化微调的话。但它们都有着同样的任务:把这个世界从双月教会的贸易枷锁当中解救出来,释放它真正的生产力和潜力—— 所以,它们一致得名:解放轮。 这倒不是要恶搞自由轮,要让这些船舶得以通过传送门,和自由轮一样“做成套件”通过火车运输到埃尔塔的港口进行组装,是唯一的办法。若是要指望条件最好的希尔齐港能够从平炉开始做起造船的工作,那兴许要十年都不一定。 十年或许说着很短,埃尔塔人或许等得起,可中国人是等不起的。千舟竞渡的大航海时代旦一开始,带给埃尔塔和其他大陆的社会进步可就不是那点成本和冒险能够做到的事情。地球曾经的大航海时代让欧陆人的认知从近东扩展到整个世界,更让欧陆人提前占有了广大的新大陆和拥有了集成东西方优秀文化的能力,而拒绝拥抱海洋的东方巨龙最后只能悲哀地让曾经的“西夷”一脚踹开国门,通古斯野猪皮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功夫在排枪炮击面前只是显露了几次最后的回光返照就彻底宣布过时。 这样的耻辱,身为始作俑者的欧陆人早已将其彻底遗忘——他们并没有像前辈一样致力于了解外面的世界,而是封闭起来自以为欧陆就依然是世界的中心,世界依旧围着欧陆旋转:想干涉哪国的人权就随意指点评说,妄加干涉内政更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几次直接动用武力,在种族纷争当中搅混屎。更滑稽的是,精明欧陆人的后辈居然连搅混屎都能把自己搅得满身都是,更更滑稽的是他们还能满脸屎抬起头来宣称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活活就像精神胜利法修炼得炉火纯青的阿Q。 现在一片纯青的海洋直接展现在中方的面前,这片未知的价值自然就不言而喻了——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会藏着第二个波斯湾,还是墨西哥湾或是北海?更何况海的那边或许藏着真神的秘密,让地球轻轻松松就可以突破先有的物理障壁,直接把基础科学提升数个台阶? 这些诱惑已经让中方等不及了——其实就算是多尼瓦没有点头,中方也会冒着政治风险直接依靠稳定下来的希尔齐开始远洋开拓计划,所谓的让双月教会的贸易链断裂和夺取制海权其实只是一个合理合法的借口而已。 只可惜现在埃尔塔大陆横贯线根本就没有开通——这些被寄予厚望的解放轮预制件就只能通过驳船一点一点地运走。其中包括单块重量就达到百吨以上的龙骨构件;需要整体运送,造船厂现阶段无法拼装的船用内燃机和煤气发生器单元;已经内嵌在船底当中的轴系……这一切的出发点其实都只是囿于埃尔塔的条件所作出的权衡而已。 没错,从五百吨的军民两用近海型到五千吨的近赤道中短程航线型,再到一万两千吨的高海况适用环球型,还有四千五百吨的军用破交高速型,二千吨的艏开门LST型,所有解放轮的技术细节都是贴近埃尔塔的实际情况进行设计的。例如在船上运用了燃气发生器与内燃机的组合是考虑到埃尔塔现在没有探明石油储量,从零开始建设储油机构和燃油储备不仅成本大,可靠性也不高——而现在国际市场上滞销的各类燃煤不仅价格低,储存条件也低得足够可靠。 虽然旧式蒸汽机早已在历史长河当中消失得几乎一根毛都没剩下,连燃煤重油两用锅炉都所剩无几——以至于《泰坦尼克》的剧组取材居然还要去纽约河口幸存的自由轮上寻找蒸汽机巨轮的最后荣光。但这就并不代表燃煤不能让解放轮动起来。燃气发生器能用热机的废气余热助燃乏氧条件下燃烧的煤炭,使其转化成一氧化碳为主的燃气,这就是内燃机得以动起来的动力源泉。 这些燃气将被加到一个低压力容器当中,然后再从容器转到内燃机的进气口和空气一同混合进入气缸做功。当然,这个容器和管道全部带有相应的安全阀门和起码三道以上的自检断路措施,全部都是针对一氧化碳所设,毕竟轮机舱的安全第一啊。 就连船员舱室的设备,解放轮也力求大小通用。解放轮无论大小,普通船员的住舱都一样是标准化的四人间收放式铁板床,所有的电路和供热给排水管道全部按照同样的标准安放, 从船体技术上来看,由于考虑到埃尔塔船厂的建造水平,所有船只基本上都放弃了长久使用的打算,使用年限控制在二十年以内——换句话说,二十年大限一到它们要么被请进博物馆安度晚年,要么就只能回到埃尔塔的某个拆船厂变成钢水回炉。 其中500吨级军民两用近海型是生产最多的型号,这款解放轮比起内河驳船的重大优点就是吃水略深,型深达到3.5米上下。因此说是近海使用,实际上已经可以去一去天气和海况都良好的埃尔塔大陆架外拉网捕鱼,不过这款解放轮的终极用途还是要以密涅瓦河口为中心负责起整个埃尔塔沿海的建设,现阶段的大宗货物陆路运输还真的不比水路运输来得容易。 考虑到它只在近海,也就是埃尔塔未来的“专属经济区”内活动,而其他解放轮和雷达网几乎能够完全掌控这片海域的安全,所以军民两用近海型在武备上只是在射界最好的舰艏设立了一个通用机枪的炮位,准备安装带防盾的通用机枪。虽然看似寒碜了点,不过这点火力对付起不长眼的舢板和沿海岛屿内的海盗帆船已经是完全足够,也就不必再花费多余的重量用于安装武器。 至于航速,近海型解放轮的最高航速在试航当中达到了15节。不过在近海,最高航速只是用来逃命和救急用的备份选项,在绝大多数时间里500吨近海型解放轮还是会以9节左右的经济航速航行在波澜不惊的埃尔塔近海执行琐碎的任务。 5000吨级近赤道航线解放轮才是日后执行埃尔塔远海直接往返运送航线中大宗货物的主力,所以适航性和航程以及航速都有充分提升,特别是航程——毕竟考虑到燃煤极有可能只能在埃尔塔本土补充,也就是单程燃煤要负担起往返的航行,所以从这个等级开始的解放轮都特别注重自持力方面的问题,吨位也刻意往大了调整。 同时,5000吨级解放轮上由燃气发生器驱动的发电机比起500吨型的解放轮上的要大得多,足以支撑起船上一个货仓内设置起完整的生鲜冻库——而不是仅仅满足船上船员仓的供电需求。 供电的充沛同时带来的是该型解放轮在多功能方面上的飞跃。它可以安装上吊臂执行海洋施工和打捞沉船等业务,也可以直接靠岸为当地的前进建设点提供电力支援,更可以直接在船体上安装活动自卸吊臂,成为一艘看似普通实则可以在码头上大显身手的散货船。 5000吨级解放轮向下还衍生出两个更细分的型号,一个自然就是最经典的散货船型,另一个则是增设了多个开口,封闭了顶部甲板的滚装型。不过两者在数海里看基本上没有区别,烟囱和主舰桥的位置都完全相同,接近了看就连武装也没有区别——它们的艏艉都预定安装一台八七式双管25MM高射机炮,它用于击沉双月教会主力的运输船甚至连穿甲弹都不需要——在测试当中,依靠发烟剂和曳光弹进行目测校射的双管高射机炮轻易就用高爆榴弹把一条滞留搁浅在希尔齐港的双月教会货船改装靶的水线部分撕得粉碎。 舰桥两侧的走道护墙上还另外安装了机枪固定架,用以对抗舢板和万一登船的敌人,这种配置甚至在地球侧的人民海军和北美联邦海军都已经是标配,除却500吨近海型解放轮没有配置之外,其他的解放轮都有相同设计。其中作为新的大航海计划核心的12000吨级解放轮甚至在舰桥前后也有配置复数个机枪固定架,同时还安排了一部分埃尔塔陆军士兵转籍成为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士兵随船前行,负责全船的安保工作。 12000吨的环球解放轮被这样超规格对待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它的吨位已经完完全全可以蔑视双月行星现已知的,一切在水上活动的物体。虽然主要武装还是两门一共四管的25MM高射炮,但是它达到十二节以上的经济航速和抗沉性使它无论是面对双月教会船队的围攻和一般的高海况都能高枕无忧——打不过怕啥?老子身上有货不跟你们打,而且老子跑得快,你们抓不住老子!你们丫挺的等着,我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十艘破交型解放轮!有种继续跟!真正的大航海时代,就是要这么霸气! 第三十章 熟练工种 载货之后全排水量有可能超过两万吨的12000吨级解放轮确实经不起折腾,尽管上面的武装赋予它极大的破坏力,但如此之大的解放轮和上面的货物(有时候是乘客)一旦出现闪失,损失可能不堪设想——对手可能会有特殊的劫船技巧,盲点多多的大型解放轮遇敌无论多少原则只有一个——武器用于迟滞对方攻击,自身加快马力迅速逃离战场。 它们的目标是从源头开始,对双月教会几乎遍及全球的大贸易网络一点一点地掐断。至于把双月教会的海上交通线组成部分掠夺和彻底毁灭,那就是闻风而来的破交型解放轮担负起的工作了。 破交型解放轮完全放弃了运载货物的功能——其实与其说它是解放轮,不如说它是军舰,而且还是类似于私掠船的军舰。破交型解放轮以国内成熟的高速海警船为原型,放弃了直升机机库但加设了硬壳高速充气艇的吊架,强化了私掠船的功能。 速度方面,破交型解放轮用12000吨级解放轮的动力装置达到了经济航速19节,最大航速26节的“超高速”,应付最大航速可能不过8节的双月教会三桅快速帆船完全是绰绰有余——T劣强行转T优,反航强行转T优,同航轻松抢T优都不在话下。 至于火力,双月教会无论派出多少帆船来围剿它都只能像是进了1-5碰上蒙古的无敌战舰——它的舰艏A炮位上是一门76F型37mm舰炮,紧接着B炮位上还有喷水炮,舷侧还有多挺机枪配备,这样的火力虽然看起来比装备了25mm高射机炮的普通解放轮来得稍微寒碜,但是76F是已经配备了海上稳定系统的正统海用舰炮,在射控雷达的辅助下说打桅帆就绝不爆装甲区——这个精准度强化的特性使得破交型解放轮在低海况条件下抢夺敌方木制风力船只时占有绝对优势。 一般在帆缆和武装全灭的前提下,双月教会的运输船就会摇旗投降——这是红龙团的航海老司机们给出的建议。双月教会的海员们也不是傻子,帆缆都被打碎了他们靠什么继续前行?随波逐流?那还不是一个死。在这样的前提下,投降或许可能还会有出路…… 破交型解放轮的研发就是基于这样的思路。我们不仅要击沉,还要夺取!在这片大洋上只要破交型解放轮一出港,从此人民的就是人民的,双月教会的那早晚也是人民的! 根据卫星测绘和计算,双月教会的本土诸岛根本无法通过自给来维持上面的居民。在渔业和商业都被限制的前提下,这样的围困行动只要进行到连兰卡斯主岛的供给都开始缺乏,那么双月教会的最后一丝气力就可以说已经是荡然无存。而先期可能承担各地建设区域车辆运输任务,甚至是境外登陆任务的LST型解放轮,此刻就将带着士兵和战车登上兰卡斯的主岛,瓦解这一直阻止世界前进的落后势力。 “可以看得出你们的准备很充足啊。”多尼瓦放下装订成一大本的介绍册,揉了揉稍微发酸的肩膀。赵顾问已经离开办公室,但这本介绍册几乎能解答他对于航海事业的所有疑惑。这上面不仅有文字和数据说明,还有大量的效果图和线图,设计图,甚至还有些已经试航的解放轮照片——虽然很明显是在地球的海洋上试航。 “建立航海学校,兴办港务局,在希尔齐港设立水文气象台,增设高边疆观测力度……”多尼瓦念叨着苦涩难懂,有的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意思的句子,心里却是一片乱麻。 这什么劳什子气象雷达,航海学校,洋流监测,他是不能够明白这些到底是什么能起什么用,但他起码知道这些都是钱。不说那价值堪比同重黄金的“海洋观测卫星”,解放轮计划当中预定耗费的钢铁吨位之大就让他难以想象。 而这一切还是在埃尔塔统一之前准备好的……数千万吨的钢铁还要加工成船体组件,其中的一部分甚至已经就在埃尔塔境内……(其实武钢2015年的产量就已经突破三亿吨,只不过是多尼瓦,或者说普通人不会有概念)多尼瓦倒不是反感中方在他点头之前动手搞“大航海时代”,换句话说能来和他征求意见已经是给他足够的尊严。看过宣传册的埃尔塔帝国皇帝所头疼的是:异界人付出了这么多,他们的所求绝对是能和付出成正比的。那么问题来了:航海事业真的能产出这么多的利益吗? 与此同时,大航海计划的第一波效应也已经吹到了盾城。 “说句实话吧,那傻蛋是自己作死。”盾城工棚外唯一合法指定烧烤摊前一张不起眼的桌旁,木匠尼捷罗伊豪迈地咬下半串牛板筋,吐槽着白天碰见的那个被自建二层差点压死的智障, “我们这些拖家带口,要去希尔齐还包安家的工匠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个,他要是没有大房子那还不轻松?出点钱我们可就全丢给他!” 尼捷罗伊对面的泥瓦匠彼得泰泽奇则是一脸惋惜地用手里吃完的竹签敲着桌子,听完了尼捷罗伊的话才缓缓张嘴:“这调令好是好,大家都乐意去,可是来得偏晚了嘛。要是早他十天半个月,我们这还纠结啥?直接全部换成响当当的钱,去希尔齐又有安家地,多潇洒!” 这桌上最晚开始学中文的木工学徒伊拉贾不等彼得泰泽奇说完,就伸出了手臂稳稳指着他——但却嘴唇上下蠕动,就是说不出话来。 “啊,啊,我想起来了,你这种做法在中国话里头叫做‘得蠢金尺’!哎?哎?我这没说错啊,你们笑什么?” 本来桌上的六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烤串,就等着听这木工学徒能有什么高论,可却万万没想到他精准的描述和搞笑的语音给了所有人一个屁股墩。 “你们再这么笑,我可就不学中文了!”伊拉贾被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大喊。 “不学就不学啊。”尼捷罗伊一边嚼腐竹一边刺激自己的前徒弟,“反正你不学的话,到时候吃亏赶不上新气象的人是你。” 这些旧工匠一方面需要用语言传达自己拥有的传统技术,使得考古学家不至于对着某些地球上的文物细节全无头绪,得以有相应的参照物。另一方面他们已经落后于传送门对面的时代,但他们之中的一部分并不会甘心于永远落后于人,而拾起中方提供的汉语教材就是他们步入高人一等的机遇和钥匙。 “不跟就不跟。”伊拉贾毕竟年纪还小,而且因为境遇问题很容易耍性子。他的父母把他遗弃在埃尔塔中部某个小城市里双月教堂的门前就从此沓无音讯,到他八岁才开始从孤儿院当中跑出来找口饭吃——那时候埃尔塔帝国的粮食平衡状况已经每况愈下,地方豪强也开始不是很愿意资助回报周期极长的孤儿院了。 后来他一路西行流浪,直到九岁那年偶然碰见了在盾城修房梁的尼捷罗伊,成为了木匠的徒弟。安稳日子过了不到两年,围绕传送门的战争就忽然爆发了。 要说什么人是新埃尔塔发展至今的最大受益者,除却投去门东市的工农商贾以外,就是这些转变极快的前工匠。他们不仅因为还不赖的经济基础大部分免于被直接作为征发士兵,更是因为有一手手艺得以被重用——在交通条件还不足以开展现代土建工程的时候,就是他们在技术员的指导修正下用“土洋结合”的方式修建起了最早的那些基础设施。而这些工程又让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提前接触到了新建设方式的边边角角——比起一无所知两手空空又不识字的普通力工而言,他们吸收新知识的速度和结果都要比前者好得多。起码他们已经懂得什么是水泥,吊车吊臂的回旋区域不能站人,进工地第一件事就是要戴好安全帽……要是直接把一问三不知的年轻人投放到门东市以外的工地,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他们也是经过锻炼而来——门东市的很多已经完工的工程都有他们的辛勤劳作的一份子。他们最早是被高工资高福利吸引而来,和家属一起逐渐在这里习惯上现代生活,充足的安全保证使得他们很容易就适应上“异界的”工程建筑方式和风格。而现在门东市的施工队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吸引外来的年轻人培养新人才,他们也就只好向外扩展,活跃在横贯铁路线,盾城全城改造,甚至是乡村改造工程之中。 至于船厂,那就更是不亚于横贯铁路线的重中之重。船厂可不是只有一个干船坞,或是几条滑到和厂房而已,和希尔齐城区遥相呼应的密涅瓦河对岸日后将布满电厂,金属加工厂,还有员工宿舍和配套设施,最后才是船厂本体,干船坞和滑道。 第三十一章 立国之本 未来大航海时代的第一艘解放轮启航之前,这里就会变成一块吸引务工者的大磁铁——大小工地,造船厂的众多岗位,还有航海学校的水手渔民招募,就足够把希尔齐建设成东埃尔塔最大的港口城市——这还没有考虑纷至沓来的服务业从业人员。 改变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就是从需求入手。有了岗位和需求,再烂的小渔村也能变成国际化大都市。上海在明朝还是没什么名声的小市镇,到了清朝开设海关开始出人头地,到鸭片战争之后开始正式步入飞黄腾达——尽管各国开设的租界是这块土地上的原住民永远的痛,但现在的中国人转回头去审视这座由于鸭片战争被强迫打开的口岸城市的发展历史时,总是绕不过这个最大的内因: 正因为有往来的贸易和聚集的资本,上海在二十世纪初已经成为了远东地区屈指可数的大都市,比起邪马台的江户神户都不遑多让。地处长江口的河运优势,和面对太平洋的海运优势集结在一起,在改开之后很快就让那个南边的“东方明珠”把这一称号拱手相让,正式标志着魔都成为在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的中心城。 而这两大优势,和现在埃尔塔的第一大港希尔齐何其相似。两相对比一下,不难得出希尔齐港未来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大抵相当于中国的上海,亦或是北美联邦的新乡,就算不是金融中心也一定是物流中心。若能在这里投资或是置业,今后的富贵自不必说——现在曼哈顿和上海浦东的地块,哪一块不是寸土寸金,商机滚滚? 而对于现在居于西埃尔塔接受招募前往东部的工匠和工人而言,吸引他们的自然不是这番愿景,而是中方施工队开出的“优厚条件”:不仅包工作,而且包安家,其他福利更是纷至沓来——前提是你得是有用之才。 伊拉贾这回可真是被自己的师父活生生把话原封堵了回去。待遇条件根据职位和工种按阶梯爬升这他也不是听不懂——现在自己的师父已经顺顺利利地从一般木匠华丽转身成木制家具部门的小组长,专门负责判别旧建筑中的家具是否具备回收价值或应该继续使用,以及打造新的家具,待遇自然也要比自己好得多。 至于甘为人下?那也没办法。中方对于技术工种的考核是根据理论和实操,然而伊拉贾对中文阅读一知半解,还怎么去啃那些前人没有碰过的教材?至于那些已经翻译成埃尔塔语的“简明”,“入门”教材,读懂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东西只要是个有点脑子懂得时势知道进取的小工都会去借一本来看,读懂了不还是个小工的命么? “啊,怎么不说话了?”刚被批判一番的彼得泰泽奇趁机反唇相讥。“不是挺能说么?还能引经据典?” 尼捷罗伊赶紧盯了彼得泰泽奇两眼:“沉默才好,沉默说明这毛小子长大了。彼得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师徒情深!”彼得泰泽奇意味深长地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怪里怪气的吐槽,说完就夹起一大非常捆韭菜往自己的血盆大口里塞。 “这倒不是什么师徒情深。”尼捷罗伊的目光射得他徒弟的脸直发烫,“我要还是他师父,我非压这小子学中文不可。不过他既然想自立,我就管不得他的事情。现在希望他学,不过是不愿意看见他像那个被闹腾得用挖掘机拆房子的傻蛋一样而已。” “这世道变得有点儿快,跟不上的人似乎就得被赶到世界的边缘去……。”这已经是在座所有成年人的共识。当然这个“学习”就不仅仅是包括中国舶来的技术和文献,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习惯埃尔塔的新法制。条条框框是方便了所有人的生活不假,可一旦违犯……小哈泽芬格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不过鲍威特-哈泽芬格的遭遇在他们眼里就是纯粹的胆儿大以及跟不上,不了解条例的后果。那些布告,传单上都写得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以先问再决定做不做,什么做了要被挂路灯……小哈泽芬格恰恰就是没仔细看或者没把上面的内容当回事,才落得这番下场。一闹二跳三上吊,乃至拦车鸣冤和宁死不拆,对于期望令行禁止的多尼瓦皇帝和中国人而言能有什么效果?期望他们来拿出帝王的虚荣心,不分正误地怜悯弱者? 工匠们一致摇头:这不可能。不过若是小哈泽芬格好好把自己的困境陈述一遍,还有可能得到一些微小的额外补偿。但要指望中方在这件事上扭曲众人一致的法律,那就未免是痴人说梦…… 这群工匠自然不会知道,在这一点上他们的雇主们可是吃过了大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团/稳压倒一切”成了全国范围内的绝对旋律,看似无助的弱势群体随时可能用起“我少我有理”,“我特殊我有理”,甚至“我穷我有理”的因果律武器对准任何人就是一铲子,或是一砍刀——很多时候受害者甚至是无辜的。 著名的幼儿园砍杀案似乎就是这种风潮的领头羊。出事之后砍杀幼儿的人渣受到的舆论火力居然被莫名其妙地转向了“反省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人”的角度上。从这时候开始,当一个人身处困境时他就应该拿起利刃,去残害比他更无助的孩子以期转移社会压力的行为就开始演变成一种歪到极点的风潮,配合着小知识分子和小清新的“复古自然反思体”几乎无往不利…… 再到后来的回乡知青拿着汽油棉被上快速公交,烧死高考考生之后也葬身火海,成都9路公交被烧,27人遇难74人受伤,原因居然只是因为主犯张云良又嫖又赌,没有正当职业,他的女儿减少了对他的资助而已…… 反省社会?家庭纠纷要如何反省社会?又嫖又赌的人渣主犯要如何让所有人陪着无良媒体和小清新一起吃人肉馒头,高歌都是社会的错,我们需要反省,罪犯人性本善?既然人性本善,那他们为何选择要对无辜的上班族和学生们动手?为何要选择扩散仇恨,把痛苦和哭声扩散到更广的地方? 事已至此,这种“反问体”终于在舆论场上遇见了针对他们的反问。 “我们不需要关心他们的背景!我们只需要知道他们有罪!他们该死!”这样的声音逐渐也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在舆论场上和“反问体”处处激烈碰撞。 然而舆论场影响社会的进度总是相对迟滞的——“家庭纠纷难化解,六旬老人烧公交”;“四川女子遇家庭纠纷在公交车上纵火”;“银川马永平公交车纵火案17人遇难”……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匪夷所思,毛骨悚然的案件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到这时,很多一直吃着人血馒头自以为高贵冷艳的小清新才从冷汗当中惊醒,惊觉自己其实也和大众一样,身处于淋漓的鲜血中间…… 历史是何其的讽刺。仅仅在北美联邦新乡市双子塔倒塌的那一年,“中东草羊教群众与我国共处同一阵营”的呼声在全国范围还是绝对主流,但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海合会和土鸡开始对西域进行资金文化和包括暴恐在内的多种渗透。 而这样渗透的结果就是——不到二十年,草羊教已经在国内沦为人人喊打的角色。海合会的两只渗透手都被连根打断,高呼着“宗教清洁食品应当立法”,“阿拉伯语应该纳入高考”的话语权人士不是被丢进监狱就是和阿訇,宗教流氓一起莫名其妙地横尸街头…… 因为他们觉得“占少数”就是他们强迫其他人服从的权利。在法律面前,他们可以不低头——反而是法律要向他们低头。欧陆的法律向难民,向所谓的人权低头了,所以欧陆完蛋了。所幸在东方,“我穷我有理”和“我草羊所以我有理”这两种人造成的无数淋漓的鲜血和惨剧已经让所有人明白,法制才是每个人最后的坚实后盾。 亡羊补牢,其时未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传送门开启的几年前那句传遍大街小巷的 “四等汉”歌谣和“伊法治国”玩笑真正成为了现实,那也就没有什么携手并进的埃尔塔了——有的只会是异世界的割礼,哈里发,还有教派撕逼,以及满世界的“alhakb”而已。 所以在那场不仅是中国阵痛,全世界跟着一起撼动的惊天乱象之后,中国人已经不会在法律面前让哪怕一步——正是所谓的普世,带着虚荣和无知自大的“普世价值”最终害死了欧陆,如果这一套用在新埃尔塔的建立上,天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有人用这漏洞让埃尔塔重蹈欧陆的覆辙……所以与其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定时爆弹炸成长痛甚至半身不遂,不如现在就杀伐决断,把这立国之本坚持下去。 第三十二章 谁的天下? “所以您的意思是,异界人不可能就这件事上对我儿子让步?” “那肯定不可能。”尼捷罗伊向着面前的老主顾摆摆手——他早觉得哈泽芬格这个姓氏有点熟,一时居然没想起来这是以前找他打造过家具的染坊老板布里谢南-哈泽芬格。而且他万万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家伙居然不知道从哪里了解自己在异界人手下还混得不错的消息之后就径直找上门来,给自己的儿子鲍威特哈泽芬格找出路…… “哎。”老哈泽芬格在尼捷罗伊的眼里已经比上一次见到他要苍老了许多,或许应该就是这几天的煎熬使他彻底萎靡下去的吧。“我总觉得我对不起他。可也怎么找不到补救的办法了。” “手上没有多余的房产了?”尼捷罗伊问道。 老哈泽芬格叹气回答道:“早没有了。分家的时候大大小小一干人等早就把我的产业分得一干二净,我自己不过是留下了一栋小楼而已。现在异界人又禁断除‘新法合法房屋’之外的一切地产转让,市政所写不出新的地契,谁敢买房卖房?” “换屋令”一出,市面上想要在这个惠民政策上做钻营的老狐狸都对此恨得咬牙切齿——该令不分三七二十一强行锁死了盾城的地契流转,除却已经过户完毕的地契之外其他一律不接受任何新的过户手续,同时在勘定补偿面积的同时首要原则便是以地契为准。这实际上就相当于无论再怎么挖空心思来买房卖房,甚至敲诈勒索都已经完全无效化,买了给了钱也是白搭。 至于改换后的新屋,明确了产权之后便可以“自由”交易。可现在得了便宜的小市民也好,有钱人也好,能有谁拿着新到手的房产证上街吆喝的?再说了,吆喝的价格能是老哈泽芬格现在能承受的吗? 单单把地块补偿款的单价乘上总面积,就算是小户型也是个小规模天文数字。再者对方要求收的也一定是异界的货币,顶多把代用劵贴点水,这已经是天大的让步。至于用金银铜币付款?真当卖家是傻子么? “所以你也知道我即将离开盾城,想要购买我的房产?”尼捷罗伊毕竟不是老哈泽芬格家的下人,说起话来不免横冲直撞,直截了当。 “想买我也没有钱啊。”老哈泽芬格的脸色还是和纸张一样惨白,“再说了,兄弟之间一碗水端平,我已经说过不再干涉他们这一辈之间的事情,这买房的事情能如何传得密不透风?一透风,我这做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搁?”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 “换。”老哈泽芬格嘴上的胡须抖了半天才把这个字眼蹦出来。“在皇帝面前出的这一次丑,已经让我儿子鲍威特完全没办法在街坊面前混下去了。而我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在压力面前保住他,理所应当为这件事情负起责任来……” 说到这里,布里谢南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哽咽。 “责任?换?” “对,责任。警探勒令我交出他那所房屋的图纸,作为‘违章建筑’的证据。若是我当时能够硬气一些,那也就没有今天我儿子这种被人逼入绝境的惨状了。至于换房,我希望你能用手头那套南边的补偿房与我儿子的房屋相换。” 尼捷罗伊首先陷入沉思。换?要怎么换? “至于钱款您不用担心,如果我儿房子的面积比你的大,那当白送。如果比你的小,需要多少补偿我一概补上。” 尼捷罗伊还是不为所动——现在的问题变成了他在这千里之外空留一套房产何用?说实话比起得不到多少好处的“换”,他还是更喜欢钱货两清的“卖”。 “若还是不合您的意,我愿意额外加贴……”老哈泽芬格说到一半就看到了对方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的手。 老哈泽芬格是真急了。这个木匠当然不是他接触的第一个人,可却是他所能找到的,看起来可行的最后一线希望。那些什么生意合作伙伴,什么狐朋狗友到现在都是狗屁玩意儿——要么他们只有一套房爱莫能助,要么就摇头扯出一大堆的理由。如果在这个木匠这里都拿不到什么成果,做父亲的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个挺顺从挺聪明顺眼的孩子又不愿住进新房,又无家可归? “我的意思呢,大概就是这样。”尼捷罗伊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摊牌。“我并不喜欢换房,换来一根稻草和一套巨屋别墅都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说,如果你能把我这间房屋转换成钱,或者换了之后帮我卖出变现,其他什么的随便你。” 这“随便”一词说得倒是轻巧,可落到了老哈泽芬格身上就成了千钧重的枷锁。这不就是让他买么? “这还不是一样?房产证一变,公示栏一贴,全天下人,尤其是我那些贪婪的儿子们还不是照样清清楚楚?至于钱,我现在也出不起啊!”老哈泽芬格的回答里带着浓浓的不满与不耐烦。房屋所有权的双方信息和日期现阶段都会在公告板上公示——外人可能不知道鲍威特有没有这个财力,对此只是一笔带过;但指望鲍威特那些长着血盆大口,恨不得把全世界吞进肚子里的兄弟不知道这布告里头的猫腻? “没钱可以开欠条,父债子偿嘛。当然老主顾你也知道我三年五年之内不会回到盾城。所以您如果找不到换房之后的买家,我希望你能如实对待这张欠条。当然,实际的金钱我还是要拿一些的。如果老主顾觉得这样可以,我们现在就可以起草欠条内容了。” 这就是一张双方的欠条。照这样下来,哈泽芬格家族便是欠尼杰罗伊家一套房钱,而尼杰罗伊这边欠小哈泽芬格一套房。在这样的欠条约束下,尼杰罗伊只要没收到欠款就可以随意把小哈泽芬格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而当小哈泽芬格亲自还上钱的时候,尼杰罗伊自然会把房产证一同奉上,两笔债同时一笔勾销。 双月大金币五十枚。这就是老哈泽芬格为此付出的代价——五十个双月大金币在以前完全可以买下间像样到足够讨老婆的木屋,但现在中国日用品食品的大范围推广已经让这旧埃尔塔最硬通货急速贬值。一直以来商人出售的,允许用双月大金币付账的商品总是越来越贵,贴水的额度越来越高。所以谈笑风生之间,双月大金币的币值已经飘忽不定地打了好几个滚,当然,是往下打。 老哈泽芬格对此当然是格外心疼——然而这已经是他被针对得倾家荡产,亦或是儿子无家可归之外最好的选择,自然也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 那一夜的交易过去四天后,当包括尼杰罗伊在内的第一批工匠离开盾城的同时,全身上下多处绷带的鲍威特也暂时得以出院。幸好他在屋墙倒下时还有一层薄薄的楼板得以缓冲,这才只是一处手臂骨折和多处软组织挫伤而已。 “所以说,父亲您要带我一齐住?”小心翼翼地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临时租来的马车之后,鲍威特才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这是要回你的家。”老哈泽芬格的脸色在子嗣面前总是一丝不苟,只不过是现在已经渗入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衰老。 “那不是我的家!”鲍威特的恐惧和痛苦记忆在这一瞬间激烈反弹,已然忘记了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不过现在要让他住进那里,确实如同于要了他的命。 老哈泽芬格摸了摸鲍威特的后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不是你的那间房。为父已经为你换上了另外一间房,在东城而不是在西城。家具也已经置换好了,你直接住进去便是。” “换?” “是,换。有工人要拖家带口离开盾城,所以我就和他好好商量了一下,给你换了一间离开是非之地的房子。”老哈泽芬格想要尽力掩盖住密约的事实——反正全盾城也就他和尼杰罗伊家知道,其余天不知,地不知,异界人也不知。至于住进房子的鲍威特,他自然是不想让他知道其中的艰辛。 鲍威特从鸣冤不成反被抽翻在地开始,就对自己的父亲有一丝怨恨。若不是他不小心,或者他挡不住异界人的攻势,在那时候几乎一锤定音,决定性的图纸又怎么会出现在皇帝多尼瓦的手下手里? 所以现在父亲给自己换了一间房,说是意料之外,实际上还是情理之中。不,这应该是父亲欠自己的才对。 但这是父亲的错么?肯定不是。一想到这里鲍威特又免不了地想要发怒。为了欺压自己他们居然又欺压到了自己的父亲头上,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所以说异界人不打算准备为此让步哪怕一步了?这一切都是父亲您一手操办的?” “那是当然。”老哈泽芬格看似很平淡地回答道,“异界人自然不会让一步,因为这我们的天下,已经不是我们的了。” 第三十三章 寻租无门 “可异界并没有来人占走埃尔塔的土地,这天下也还不照样是我们的天下?” 老哈泽芬格摇了摇头:“糊涂!若是以往的皇帝在把持埃尔塔,谁敢如此直接地压迫我们吐出已经得到的东西?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像我们这样被欺负惨了的商人,为父这几天在同业当中听见过不少!” “很多事情,我原先只和统领全业的你大哥说。这埃尔塔帝国根深蒂固,到我们自己身上也是一样。我们家原本就是有某个军内的大人物提供保护,以此为代价我们向他们家免费提供各式各样的花布。” 鲍威特听得张大了嘴。他实在是不知道家业当中还藏着这么多猫腻。 “现如今那位大人物早就跟着西军大营一起烟消云散,他在首都的主宅听说也被暴民烧抢了个精光。剩下的无非就是他在盾城的别墅。至于他剩下的家人,早就投门东市去了。所以说呢,我们家早就成了没有大人物庇护的无根萍。” “那然后呢?有大人物就可以防过这一劫了?” 老哈泽芬格想到这里就要格外气恼。这算什么“劫”啊?搁在旧埃尔塔,这连屁都不是——别人不知道,主政盾城大小事务的官僚们还能不知道这位和西军的实权将军有交?既然知道有交,那谁还敢动手?说句实话,哈泽芬格一家干点小坏事,盾城的这些官僚非但不能秉公执法,反而应该同流合污以期抱上大腿才是!在以前这都不能算规矩,这叫常识!异界人现在对他们这些中流砥柱不管不问,冷屁股贴热脸,这才叫做不守规矩!没有常识! 所以老哈泽芬格就很自然地把木桥变成了自家的保留地。这对他来说很奇怪么?不,理所当然。侵占什么“公共设施”是很大的罪过么?不,不但如此,按道理说要拆掉他儿子的这座房屋,理所当然应当补偿同样面积甚至更大的房屋才是。 “这埃尔塔若还是陛下的埃尔塔,皇帝若是要统领大局,怎能不顾各部大臣大将的利益?他要是这些大人物的利益都不要,那还有谁帮他治国?所以呢,他们的利益就是我们的利益。而现在如果他们这些大人物还在,还能像以前一样把持住我国的朝政——而不是被异界人控制,那我们何至于此?” 老哈泽芬格一边办事,一边冥思苦想的这几天好歹是有点成果。在旧埃尔塔,贵族和官僚把持着商人,地主的喉管,让他们在官僚的保护下缴纳保护费——而现在埃尔塔的贵族官僚已经完全失去了把持地方朝政乃至中央大局的能力,新上任的官员更是处在顾问-埃尔塔公安反贪腐队伍的双重监视之下,又怎能翻出多大的把戏? 权力是迟早要在规则的缝隙里寻租的——但不是现在。而当寻租无门,法墙又高破天的时候,这群人的不满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们这些地主,工坊主原本是比走商,农民,工匠,甚至官僚们更加强大的势力——有地,有雇工,有钱,有影响力,小地方的地主甚至能左手地方官,右手大地主——他们可能比不上走商有钱,比不上官僚有影响力,可是他们皆而有之。所以他们能用钱通过特权换点政治影响力,又能用影响力去套点小钱,左右逢源好不乐哉! 举个例子,哈泽芬格若是能讨得西军实权人士的青睐和偏袒,战袍和战旗还有帐篷的订单该是多大的甜头?在账目上做点手脚,拿到的钱可比孝敬那位爷的付出值得多了! 现在农民、工匠、走商都得了好处,唯独地主和工坊主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西埃尔塔仅有的几个地主手下那些“不是人”的农奴被通通解契还原自由身,剩下“几乎不是人”的雇工们也看上了中国提供的岗位纷纷离去。有广阔的耕地,没有人手能怎么着?地主以前再怎么作威作福,现在也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地直叹气。 西埃尔塔和中方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表达出对地主的厌恶,也并没有搞出任何直接针对地主的法律,但是东西军的重税损伤还未恢复时,西埃尔塔推行的农奴的自由化就已经标志了地主阶级的必然消亡。在这之后西埃尔塔的大部分地主都选择主动把土地出让给埃尔塔官方之后改行或是做起了寓公。 工坊主大抵还可以凭着还算不错的员工待遇或是严格的家族体系继续撑下去——然而造纸工坊已经彻底销声匿迹,在这之后制陶工坊,砖瓦窑都遭到了类似的破坏性打击,而这些打击并不是来自有意制裁,而是来自于工业产品的市场破坏,还有人手的劳动待遇竞争。 来自中国国内和门东市新造的各式纸张毫无意外地破坏了造纸工坊的传统市场,在质量远远超过的同时它们还便宜到让造纸工坊根本无法与之竞争的地步——门东市的工人们现在人人都可以在上衣口袋里揣上一本备忘录或是笔记本。 与此同时,瓷器相对于陶器,钢筋水泥砖相对于传统砖瓦,乃至于其他新产能相对于旧产能也一样在进行着摧枯拉朽的扩张。当老哈泽芬格前往拜会越来越多洗手不干的同业时,他就能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一点。同业们几乎都在抱怨怎么赚不到钱,怎么过不下去,一个个的都是满嘴怨言—— “我可是听说了啊,异界人在北方平原种植的棉花就要收获了,到那之后你的印染坊,还有穆罗比兹奇的织布坊也要被异界人击垮了吧?哎,早早让你儿子收工去找别的事罢!” “我的那些个木工,全跑了。他们原来也就是三脚猫功夫,只配给人敲敲钉子,抹抹油漆,现在全被异界人用好吃好喝地供着造什么模板和脚手架。得了,没有人我这个破作坊不也就等于没有了一样吗?”。 “在那些艺术品‘瓷器’和不会锈蚀的‘不锈钢’面前,我只能认输了啊。老哈泽芬格,好好想想你今后怎么办吧。看看那一个钢制水杯,咯,就是桌上那个,那个的价钱比起我请原来那个工匠捏一个带柄杯胎还要便宜,这还怎么做?我难道不赚钱,去和异界人铺天盖地的杯子碗盆玩降价?我特么要是脑子有病才这么玩!” “已经这么严重了?”鲍威特听着父亲的转述,不禁吓得有些说不出话。丢个房子算什么?好些个同业今后恐怕连饭碗都没了!而且棉花要收获?棉花是个什么东西?棉布可是他们这一行的根基啊! “就是这样。”老哈泽芬格语气越发沉重,“那个该死的榨油胖子说得没错。西埃尔塔种的棉花一旦收获,他们肯定要自己织布。自己织布的话九成九又要自己印染,然后用大工厂做好成衣,就这样一步步把我们上上下下一连串全部连根拔起!” “所以说……” “所以说现在不是你的房该怎么办的问题。为父我能解决其一,你兄弟将来的事情又能怎么办?你们兄弟几个要是现在突然失了印染坊,你们还怎么活下去?还不是要一个个地去找别的生路?” “我们反了他的吧!”鲍威特越听越恼,一对拳头突然就攥得死紧。“父亲!房子我不要了,让我去用这些钱拉起些兵,把异界人的工厂全部捣毁,换同业们一个生路吧!” “这没有用的,我的儿子。现在你能拉到兵?别开玩笑了!穷人全得了异界人的好处,你特么都忘光了?你这样还想指望他们跟你走把异界人得罪了?再说了,拉到五百一千人你能怎么样?你能比双月教会,比埃尔塔帝国的东西军更能打仗吗?你这不是解决问题,你这是送命!”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自然没有多少“渗透”,“特种作战”的概念。他们眼中的战争大抵也就是直来直往,杀进门东市去把异界人清理个干净。 鲍威特低下头去,也只能沉默不语。埃尔塔陆军是一支没有遭遇过失败的劲旅,又怎么可能输给他们这些战争白痴?自己说的明显就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气话。 “你大哥那里我会去跟他商量,反正这个染坊,你们兄弟几个是不用再做下去了。走商也好,他们去应招些官职也罢,总之你们得去寻个生路。但是呢。不要谈什么造反了。为父的意思是不想让你们兄弟几个去拼命!明白了吗!” 老哈泽芬格是很想把扰了他晚年清闲的什么异界人,什么新埃尔塔统统从他的眼前赶走。然而这已经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了——非不想,实不能也。 “你这几天也就好好养伤,我会派人去每日给你送些饭食。”老哈泽芬格想到自己在大势面前的无力,依旧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不怪你,倒是要怪我。但是事已至此,我们莫要再提,乖乖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罢……” 第三十四章 渺茫的希望 “其实如果换双月教会是最终胜利者的话,那也不坏啊。”躺在新家床上的鲍威特-哈泽芬格如是想到。“起码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狼狈。” 只可惜这一切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双月教会既不是胜利者,也和他一般狼狈。去时浩浩荡荡的埃尔塔西征军大船队和数十万大军,回来时就只剩下了一艘孤零零的小船和一小支部队——这其中大部分还是第二批前往埃尔塔的援军。要说成建制退出的西征军部队,那只能说是欧费蒙德里奇妻子带领的那一小支精锐战团而已。 西征军第一实权人士,异端审判会的欧费蒙德里奇自己却不知所踪。多名幕僚和将军生死不明,异端审判会的其他暗线明线损失甚大——只是明确损失的部分。其余失联的部分也多半是被俘或是阵亡。 所有派出的空舰被击沉,亲历者中其中之一甚至还生死不明,毫无音讯。之所以用上“甚至”,原因倒是很简单——那可是双月教会当中的最高点,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 惨败的消息并不是单面由那艘破败的木船之上传达而来。借由残兵之口和市井小民的信息链,埃尔塔大陆上发生的战事碎片开始聚拢,发酵。 而此时的兰卡斯主岛神殿上,分席而坐的八位现世神正在仔细聆听着发酵后的事实。 “从埃尔塔人在异界人的支持下从西边反攻开始,到全军溃败退到埃尔塔首都加西亚一线,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异界人的航空兵器总是能把我方倚重的,用于掩护地面部队展开的飞龙骑兵全部歼灭,然后肆意屠杀我方的地面部队。队形溃败之后,我方的战斗力就已经十不存一了。” 半年之前还气势满满,鼓动着异界人进兵的拉夫连基现在跪在八个神座面前,面色苍白地念着他委托下层密探从各岛各处收集来的信息。 他的声音中不免透着从灵魂里渗出来的惊慌,正是因为他的积极行动,几个教中大佬才一致决定出兵去分掉欧费蒙德里奇的异界货物专营蛋糕。然而也正是这一几乎绕过现世神的决定才引得尤克罗夏蒂亚大人伪装在“援兵”之中,和空舰一起陨落—— 尽管之后的继续西进是尤克罗夏蒂亚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没有其一便没有其二,拉夫连基最后恐怕还是难逃制裁……现在的他只好继续装乖,苟延残喘。 “异界人在前方压迫我军的生存空间,还在后方鼓动不安分的埃尔塔人与我们为敌。”这应该就是南路军的士兵溃逃回国之后留下的口述,“所以我们丢盔弃甲地逃到后方准备整补的时候根本得不到休息,就这样一路溃逃到了回国的船上。” “不用念了,你先下去吧。”说话的是男子的声音。拉夫连基不敢抬头,但他知道大概是谁。这一次连难得一见的他都站到前台来了解情况,可见现世神们的重视程度了。 “是。”拉夫连基头也不抬,颤抖着背朝后低身缓慢退出了珠帘之外。以往这一套繁文缛节有些现世神大人不喜欢所以不一定做,但是今天可大不同。 “所以说,现在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埃尔塔帝国的掌控?”珠帘的摇摆停止之后,首先说话的自然就是位居首席的,刚刚说过话的现世神——凯尔诺拉尔。 “基本上是的。”在魔法的作用下,纯白的石制神座开始沿着轨道往后退,而某位女神则重重打了个哈欠。“比红龙之国做的还要过分哦。红龙之国的小朋友还不能也不敢把手伸到我们的海上,但这次异界人却把那些小混蛋私自调动的空舰全部打沉了,真是不给面子。还有,精灵好像已经明确站在了异界人一边?哎呀呀,真是麻烦喂~” “所以说这些都是多余的,问题是怎么办?”少年模样的现世神已经按耐不住把拉夫连基当场踩死的愤怒情绪,开始质问起在座的其他神友——欧费蒙德里奇这条主要供应线断裂之后,从埃尔塔各大港口启运的异界货已经接近断顿,现在能运来异界货的也只有高价而且量少的走私商,品种也没有欧费蒙德里奇挑选的那么舒心了——基本上是有什么算什么。 拉夫连基,伊米比泽罗这些大佬决定“增援”西征军的时间点过去没多久,异界货就莫名其妙断顿了;精灵就莫名其妙明确在门东市常驻了;甚至还有传言,增援的“最后通牒”传出还导致了加西亚守军的内讧。所以不管实际上情况如何,外表依旧保持少年模样的诺伊艾萨斯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些巧合的因果结合在了一起。 “怎么样……”凯尔诺拉尔也是一脸茫然。“也不知道尤克罗夏蒂亚的情况如何。如果她是在埃尔塔的土地上大杀特杀就好了……我也想去试一试呢。” “现在的问题不是埃尔塔帝国怎么办,而是我们该怎么办!”相比以前的神服装扮换上了一身女西服,显得气质飘逸的少女样现世神用莫名其妙从袖里伸长的弯柄杖对准凯尔诺拉尔的头上就是一下。“现在我们的地盘上这个样子,你还想着怎么打仗?二百年前你打得还不够爽?” 几乎是一瞬间,双月教会的各岛上都能听到哭声,而各部的缺员更是非常明显,“兴高采烈去应征”的某些魔法学校里全班连教师一同覆灭的情况不在少数。 “所以说,现在诺伊艾萨斯说得很对嘛。”和诺伊艾萨斯一样高的赫玛丽塔拿出了藏在西装领口里的异界制牛皮本,“拉夫连基是很欠揍。但是他起码说出了几个真相,方便我们去了解下面的状况。所以呢,我提出几个建议,各位就在这里大概表决一下。如果同意,就立刻向下面宣告神谕吧。” 说句实话,这十二个现世神的平均智商……确实不高。其中还不乏武力值超群,智商却接近阿克娅的白痴。说阿库娅可能有点过分,但在内政和外交方面确实有几位连阿克娅的水平都没有。至于“过分”,当然是这么说对智障女神阿克娅很不公平了。 不过相比于白痴的存在,天才的存在也是有必要的,譬如面前的赫玛丽塔就是一位。所以她的发言经常被白痴们认为是超凡脱俗,例如她翻开本子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首先呢,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对西征军的所有人进行大赦。无论是逃兵或是其他罪过,应征之前任何等职务的一律复职,我们现在的最主要任务是恢复诸岛上的秩序——” “万万不可啊!”凯尔诺拉尔前半句话刚出口,头上就又挨了手杖一下重击,但他还是坚持着把后半句话说完,“逃兵是战士最不齿的行为!原谅什么都不能原谅逃兵啊!赫玛丽塔你不要——” 赫玛丽塔这一次没有操控手杖继续敲打制杖男的头,而是直接让它伸长把制杖男的嘴塞住。然后自顾自地开始解释这么做的理由:“没错,他们逃回来了所以很可耻。但是他们身为西征军的士兵和军内魔法师之前,就是我们控制,且服从我们控制的子民。现在三十万,不,接近四十万的阵亡和下落不明摆在面前,谁还忍心给这些逃回来的可怜人予以制裁?” 凯尔诺拉尔的双手平时是如何的孔武有力,此时居然摆脱不了这一根把他的嘴塞得紧紧的手杖。任他怎么掰怎么甩,他都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那么,就表决吧。”赫玛丽塔一手依旧紧握手杖,嘲讽地看了凯尔诺拉尔一眼。凯尔诺拉尔是武力超群不假,但他在赫玛丽塔的眼里确实只配做一个杀进杀出的纯武将而已。 不出意外地,和她自己在内的七只手稳稳举起。 “所以说,凯尔诺拉尔你有意见也没用。七比一。”重新围成圆环状的神座上,一个看起来比凯尔诺拉尔庄重许多的,带着头罩盖住面容的现世神无奈地摊出双手。“赫玛丽塔,放他坐回来吧。” “既然大叔这么说了,那我就只好照做咯。”赫玛丽塔一边用嘴把笔记本吹过一页,一边把手杖上的法术除去。狼狈不堪的凯尔诺拉尔也不发作,悄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次,我个人对尤克罗夏蒂亚姐姐的安全不抱希望。异界人的正体不明,实力不明,来历也不明。这点上我们可以追究禁咒研究会开门的责任,但是更重要的是跟他们开始正常的接触。当然,默认他们占有了埃尔塔大陆也未尝不可。凯尔诺拉尔你别瞪我!有能耐你就去把异界人赶走!你能吗?”。 “赫玛丽塔,继续说下去。” “嗯,我个人认为他们可能与真神有关。或许真神对这个世界改变了看法也说不定?在座的各位好好想想,我们已经多久没有发现真神留给我们的遗迹了?五百年?一千年?真神的指示呢?一千年?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 凛冬降临之前 听到“真神的遗迹”,众现世神只能表示默然。, 能够改变天气的权杖,能够治愈一切人间传染疾病的神药,能够把黑夜大幕掀开的明灯,这些媲美精灵之力的遗迹大部分在被发现之后要么是使用得不能再用,要么是耐不住时间的冲刷,彻底变成了废品。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他们都没再得到这些遗迹,连到底有没有获得都变成了一个疑问:记忆在消失与存留的边缘时,回忆起这些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困难。 “所以我说,这一次的情况不是‘和红龙之乱一样严重’,而是变得更加严重,处理不好的话连我们都自身难保……我的意见呢,就是按照现有的情况和异界人,以及他们的傀儡新埃尔塔帝国议和,之后再从长计议。” 之后的表决,就连最强硬,最不用脑袋思考的凯尔诺拉尔都乖乖举手同意。 这一次,双月教会彻底输了。除了维持国内必要治安秩序的战力,现场的八位现世神基本上想不到能有什么新的人力物力可以投到战争的漩涡当中。 主攻内政处理的赫玛丽塔自然对现在几个岛上的情况了如指掌。最基本生存的食粮应该依然足够,只不过魔法材料的来源断绝和相应魔法师的缺乏估计会让各岛的事务举步维艰……换言之,双月教会的穷日子是真来了。举个例子,海运船队开始在赫玛丽塔的授意下购入木炭和衣物,还有收获的秋粮。魔法炉?别做梦了……接下来的寒冬,双月教会可真的得换个法子熬过去。 “木炭和粮秣,还有渔船继续出航到海域结冰为止的事情就不需要表决了吧?我已经亲自派人去让他们了。”赫玛丽塔的这些意见基本上就没有犯过错误,所以细枝末节也没有人会去质疑。 “然后关于船队,我倒是有一个设想。以前欧费蒙德里奇还和西埃尔塔交战的时候,他不也能派出贸易船队大摇大摆地进到异界人的地盘去交易?想必可能是异界的来客不善水,甚至他们的世界根本就没有海洋的存在。我们今日若能依旧包销异界的货物,其一可以和他们修好,起码让战争状态结束然后从长计议,其二还可以继续把这些货物加价变成我们想要的利润,同时用利益交换讨回那些被俘虏的子民……” 神殿深处的讨论看似波澜不惊,可到了傍晚钟声敲响,神谕的下达就让人感到无比震惊。 “西征军所有上下一应参战将兵,有功照记,有过全免。其中有逃兵,擅离职守归国者上报原住所执政官造册即可得赦免,此乃神之旨意,此乃神之宽容,有罪之人勿要推迟,勿要迟疑……” “今日此时起,渔获之税自市价税变更为实物税,税率降为重量中十分之一,普通海船出海捕捞亦不受许可牌证之限制,税率与一般渔船相同……” 这后一条倒是比前一条更快地见效了。兰卡斯的渔民码头上,老早就有各种船只前来购买渔网,钓竿和钓线——以往出海捕鱼必须要有相应的税旗才能安全无忧,双月教会海军的船只经常会无聊兼任执法船……这也算是“军队经商”的一种方式了。 但今天同样出现在渔民码头上的双月教会军舰却已经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给所有有条件的船加装火炉。 “所以说,你这艘船的炉子只能装在甲板上面了。”一个拿着锤子和软尺的水手从舱下的楼梯里探出身来,被晚秋的海风打了个寒战。 这是一艘通行于诸岛之间的快速帆船。由于内饰基本没有,所以船主基本上就是做些内河岛间运输的活计。 战败的气息来得要比神座上的现世神所想象的更早。货物流动的减少使得这位老船长几乎成天赋闲,他的船员甚至能上岸打些零工——日子是安稳了,可这对于靠海吃饭的人来说实在不爽什么好新闻。 所以当他在港口里没事盯着海鸥和海面闷小酒发愁等活的时候,消息灵通的船长们带来了新政策——虽然不说有什么能挽救运输量的法子,但起码能捕鱼就代表着能有些活儿做……而且据说今年的冬天由于没有魔法的润泽将会很难熬,起码船长自己也是这么赞同的。 双手互插在袖子内的船长刚想说些什么,只见码头的大路上一队兽骑绝尘飞奔而来。 “不用看了,那是现世神大人们拟定的神谕。”刚在舱内勘察火炉安装情况的水手反拿锤把遥指正在下乘骑列队的神官,“允许你们随意捕鱼的命令就是来自他们,所以你们不必怀疑,就连我们前来为所有人的船只装上火炉也是他们的决定。” “神大人真是圣明。”船长赶紧恭维道。“不过以此来说,埃尔塔之战死了很多我们的虔诚教友,应该就是真的了?” 水手没有吭声。远处的扩音魔法里,正清楚地回放着神谕最重要的赦免段落——赫玛丽塔是亲自越俎代庖地让海军执行了后半部分的命令不假,但前半部分倒还真的是经由在场所有现世神表决通过之后才发表的…… 换言之,这位海军的技工水手也是首次听到赦免一切西征军犯人的神谕。 “真是令人吃惊。”他放下了举得高高的锤子,“完全没有想到,连逃兵都能得到赦免……呵,这下我那些弟兄们载回来的家伙倒是得了一番生路。” “你们的船曾经载着逃兵回来?”船长兴趣十足地问道。 “不是我们的船,是那边那艘。”水手指了指那艘最大的,上面正在卸下铁皮和木料的大船,“我的好兄弟在上面干事,他们因为逃兵得了不少好处。” 在埃尔塔西征军开始土崩瓦解的时候,不少士兵和魔法师在和部队走散之后并没有按照大致方向和友军汇合,整补,重新构筑防线,而是自作主张地伪装成平民意欲离开埃尔塔,离开前线满是铁与火的人间地狱。 然后,在埃尔塔各港口卸下补给的双月教会海军运输船就莫名其妙地搭上了额外的乘客。这些人神色恐慌,缺衣少食,拿出了最后的积蓄愿意上船。 “嘛,那一次他们总共接纳了八个人,好像每人都可以分到好几个大金币的样子。其中好像是还有一个千夫长级别的大官,下船之后立刻包了艘私艇逃回去了。不过他官职实在太大,我看他也实在是不敢在之后露头。神大人可也没保证他的安危啊。” “我看也是,看他们这些吃的脑满肠肥的样儿,这下可倒霉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人一起哈哈大笑。对于这种世族大家,他们这些平头小百姓还是很乐见于他们碰钉子的。信教归信教,他们可算不上什么“虔诚的信徒”。 下令攻打脱离教会“润泽”的埃尔塔帝国自然是神直接发出的指令,要知道那是“命令”,而不是听上去宽厚得多的“神谕”。在这样的前提下,双月教会军的将军千夫长们居然还敢抛下部下和战友不管,直接逃回这里,这算得上虔诚么?算得上“优美品德”么? 谈笑间,几个和船上的这位打扮相近的水手扛着各种材料就上了船。 “不过话说回来,这现世神大人指定安装的火炉,为什么不能安装在船舱里啊?” “这是烧木炭的火炉,不是你们船舱里的魔法炉。”水手摊起双手,表示无奈。“那东西必须在通风的地方装,否则会把人毒死。所以说你们就只能到甲板上取暖了。行了,你在船甲板上指定个地方吧。” 魔粉的价格已经从贱如土开始悄然上涨了——所以船长不敢有任何意见。倒是木料之类的东西可能要更便宜点。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东西,除了小屁孩在野外烤东西吃,不然谁还用这么不方便的炉子?”船长努起腮帮,看似很随便地指了指前舵楼的后方,“这东西不会漏火吧?不会把我的船烧掉吧?” “不会。”水手马上转身,留给船长一个背影。“反正你们船上也有水,出了事也就是一桶水就能浇灭的事情。让船员时时刻刻盯着就好了,肯定不会出事。” 把火炉修在易通风的地方,这也是赫玛丽塔做出的直接指示——在双月教会直接统治的千岛之国,只有乡野村夫才会考虑用木材烧火取暖。西征军也曾经吃过这方面的亏,直接在非通风情况下使用火炉和火盆导致一氧化碳中毒。 在船上设立这样的一个铁皮钉火炉倒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充其量就是一个铁箱子连带一个向上能够遮住火苗又能够引走黑烟的壁炉变种。应各船的强烈要求,这个烟管的走向是偏离船上帆缆密布的中轴线的——以免把他们引以为傲的帆布和帆布上的瞭望手熏黑。 而火炉的设计,只不过是赫玛丽塔随意丢出去的一张异界产的白纸上的手稿。从这一点来看,赫玛丽塔实在是比那些智障神友们强多了。 第三十六章 好心办坏事 “所以说呢,您所要求的,‘一船一火炉’的计划我们已经一字不差地给您做到了。” 不计成本。不计工时,不计一切代价地执行她的命令,这就是赫玛丽塔的行事风格。 “非常好,非常好。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你就可以退下了。” 神殿的觐见室当中,赫玛丽塔又一次得意满满地把背全部按在椅子上。哼,以现在的魔法原料缺口,不想出这招还能怎么办?难道就坐看子民在寒风中一个接一个地支持不住,直到冻死? “其实吧,你们这些贱民死多少都无所谓啦——”赫玛丽塔一边把玩着异界毛织坐垫上的流苏,一边很平淡地说出惊人的自白,“只是你们死掉我会很困扰的,存在于这里就没有乐趣了,所以还是请你们继续艰难地活下去吧!” 墙角里由魔粉驱动,没有火焰的炉子正在持续地散发出宜人的热量,和光洁的石制殿墙一起把寒风拦截在侧室之外。 与此同时,神殿外的千级台阶上却就是寒风如刃,一层一层地削在刚出觐见室的男人暴露在空气中的脸上。 “每一次直视那丫头都让人无法自拔啊。”觐见室里的温暖似乎让他又做起了不可能成真的迷梦。“该怎么说呢?看到她的笑脸就觉得不想让她生气才是对的选择呢。” 火炉是装上去了不假,可很多问题被这个教士按下不表——即便如实报告也与他没有多大关系,看到了赫玛丽塔的天使面庞之后,他开始觉得让这位现世神不开心,毁了那张看起来天真无邪的脸简直是天大的罪过……至于那些小事,报告不报告反而显得无所谓。 “他喵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噗——” 安装了火炉的快速帆船甲板上,一群人围着一个铁皮箱不知所措——还没有出航的时候这周边可谓是温暖如春,船员都愿意待在它旁边而不是下甲板到舱室里。 但是一出航,没有防风设计的火炉没嘚瑟几分钟就会立刻被带着盐雾的横风吹灭。嗯,把船艏对准来风下锚可以解决这一问题,但是这样船只还如何航行?更别提撒网捕鱼了。 “再点一次!最后一次!”船长挥舞着魔杖,非常不满地示意船员让开。这东西看似牛x,这一路上走不到几分钟就要重新点一次火,点火时还必须停船,还得等炉子烧旺了才不易熄灭——这下走了小半天还没有到可以网到鱼的好地方,连码头的防波堤都还能看得见呢。 炉子里的燃料还保留着温度,火焰很轻松地就从木材和木炭之间的缝隙当中燃起——但船长的脸色却根本没有变得舒缓——哪怕一丁点儿都没有。 一记燃烧魔法砸下去,火炉里重新冒出火焰驱逐水分的噼噼啪啪声。船员们一拥而上,想用身体围住火炉,护卫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我看这阵状,八成也是不太妙啊。”帆缆长倚在船栏杆上,对着船长直抱怨。他俩的大衣足够厚实,倒是可以不用围在火炉旁取暖。 “就这个火苗,还要烧起来不怕风吹?我看也悬!” “不,船长。”帆缆长指着天际那一圈隆起来的云,“我指的是天色不妙了。我能感受到这风越来越大,若是不能够在船舱里避风取暖等过这一波雨,我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船长默不作声,随手把甲板上的碎木踢进了海里。这首次出海捕鱼又是点不着炉子又是要遭遇风浪,真是让人觉得运气背。 更惨的是手上的余钱余粮也不多了。船长最近心里时时刻刻吊着一个小账本,精准计算着还赊了谁的几个银币,明天还要花大概几个银币,岸上的妻女下个月还要大概补上多少银币——然而进账一直是零,连现在船上的船员只有出海才发出工钱,其余在岸上的时候自己找零工,这可大大不如从前了啊。 二人的迷之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右舷的强风再一次袭来,带动了没有防风墙的炉子内空气急剧流动,一转眼就把火炉吹灭了。 “嘘——” “玛德,这东西到底管不管用啊?” “哥几个凑钱上岸买点魔粉点炉子吧,在这里一灭炉就是活受罪!” “就是!”船员们开始附和。 船长心烦意乱,让船员们一激更是火上浇油。他回身拍了拍手掌,示意全体在甲板上的船员听他号令: “起锚!调转船头!继续回港歇着去!” 这就是赫玛丽塔压根没有想到的问题——装在甲板上的火炉若没有防风和防雨设计,莫说暴风雨,连寻常带着海水盐雾的海风都防不住。 上达天听的教士当然知道这些问题,渔民码头里现在依旧挤满了小船,火炉只适合在风平浪静的港内使用,实际上现世神赫玛丽塔的“一船一炉”方针除了解决少部分人的问题之外,大部分小船只的问题根本就没解决。 很多小船一出港就折回来了,像风暴之前还在海上逆风之字前行的快速帆船只不过是极个例而已…… 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教士仰头长叹。全知全能的现世神会犯错误,这又如何?他们这些上达天听的直达电梯只能是装作他们没犯错而已。埃尔塔之战从瓦塔夫大主教的败退开始,采用坚决手段反击埃尔塔和异界势力是现世神全体表决做出的决断,而现在赫玛丽塔决议采用和平接触和缓和关系的方针也是通过表决同意,这两者之间孰对孰错?嗯,两者都是对的,那已经明摆着在埃尔塔大陆上消亡的三十万大军错了吗?被击退的空舰舰队错了吗? “教士,你沉思的事情就是你压下内容的理由?” 少年的声音从教士的身旁传来。教士这才发现,他已经和现世神诺伊艾萨斯打了了照面——而且他没有行礼。 “属,属下知罪!”教士连忙行礼。“我,我觉得那部分内容没有必要让赫玛丽塔大人知道,这种小事,小船上的船员们能自己解……解决!” “还请神大人宽恕!” “哈哈哈哈哈哈~”诺伊艾萨斯叉腰摆出了中二期孩童的模样,仰天大笑。“起来吧。我只是看你神色不对,又在仰望天空沉思不动,激你一激而已。” 诺伊艾萨斯在现世神当中属于最平易近人的那一类——相传他并没有参加红龙之乱的“平定”,不过在教士这边这件事就很清楚:他确实不喜欢打打杀杀。 事实上他在双月教会的名声多半是侧重于艺术,娱乐和逸闻,有人甚至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看过诺伊艾萨斯出海游玩,站在船头张开双臂。 “属下知错了,还请神大人不要把实情告诉赫玛丽塔大人。”教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说出了他真实的考虑。“我不想看到神大人生气吃瘪的样子。” “放心,生气吃瘪什么的,我手里的这些就够了。”诺伊艾萨斯挥了挥手中的几张画片——这些照片不是什么现世神的偷拍照,正是他亲手从鲁恰手里得到的一整套空舰击落宣传照。“想看么?给你看一眼也可以哦。” 两分钟后,诺伊艾萨斯便揣着照片继续蹦蹦跳跳地沿着台阶去寻赫玛丽塔,空留下在原地犹如吃了一记雷击,呆立在原地的教士。 无论是数个月前在埃尔塔,亦或是现在的兰卡斯本岛上,这些照片的震撼力都丝毫未减。塑封的彩色相片可以保存到下个世纪,所以上面的场景现在在赫玛丽塔面前依旧是栩栩如生。 “有必要去寻来那个祭司,伊米比泽罗为你解答你面前的这些场景吗?他可说了,这些都是真的。” “先让我看完!”赫玛丽塔几乎脸都要贴到了相片上。被诺伊艾萨斯叫醒的时候她正在睡午觉,又怎能不带起床气呢。 大概拍摄照片的飞行员,在照片上随手做了些ps处理的文职人员都不会想到,居然有那么几张相片躲过了大规模的战场清扫和战乱流离,最终落到了现世神们的手上。 “若真是这样的话……” “怎么说?” “我原以为空舰的沉没,是遭到了大范围魔法阵的袭击,或是埃尔塔的龙骑兵从天而降,把我们的空舰纵火烧毁,但现在是我多想了。” “怎么多想?”诺伊艾萨斯追问道。 “战下去的意义,或许已经没有了。”赫玛丽塔重新把照片按照数字顺序叠好,放在桌上之后正襟危坐。“至于那些傻大粗们怎么觉得,那是他们的事。为了今后能够长久地享受教徒的敬仰,我觉得我们必须有所行动。诺伊艾萨斯,麻烦你今晚从秘密监牢里把那些前西征军的高层全部请过来,还有加入过西埃尔塔商团的人也麻烦你多寻几个。” “这么急啊?今晚?”少年抱怨的声音听着格外有压迫力,“就不能迟一些么?” “不,就要今晚。”赫玛丽塔拿定了主意,“我们必须尽快地明白,我们到底是和谁在作战。有必要的话,我们必须得去深入险境自己了解。嗯,事到如今,谁说的都已经不可信了。” 第三十七章 箭在弦上 “所以说,我们的钉子没有传出来任何有效消息,就被逮捕了?” “是的!非常抱歉!”主管“dollars”计划专案的负责人像个日本人一样鞠躬九十度,对着顶头上司,也就是北美联邦中央情报局的头目道歉。“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没有来得及传输rsa4096加密文件的不对称密钥,事实上他已经传出了文件……” “够了!”中央情报局局长的拳头落到了会议室里叠成一叠的纸上。“我不想听到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如果我们的先遣站‘尼布罗生物科技’如果得不到疑似现世神目标的更多信息,就立刻裁撤!回国!上一次,你们的手下追踪异界要员居然也能跟丢,这一次竟然,竟然又犯错!” 一直以来,传送门之外对于“现世神”的认识仅仅是纪录片上那粗略带过的几句话和几张似是而非的油画水彩画——他们是星球社会链当中的顶点,同时存在于历史和现实当中的个体……至于他们的真实相貌,身高体重,就连传送门那端的不少中方工作人员也是全凭猜——不过他们起码还有一个精灵可以作对比。 然而现在现世神在两眼一抹黑的中央情报局面前已经“走下了台阶”,就差掀开那一层看似薄薄的加密帘。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的部分研究材料在以物理介质转发给天河计算机进行分析之后,遭到了部分截取,而截取的内容现在就装在这个会议室的移动硬盘里。 然而,没有了解密算法所需的密钥,就算把量子计算机摆在这硬盘面前,它除了埋头苦算一百年之外完全是无济于事……如果能够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中央情报局那些中了勒索病毒的计算机就不用低声下气地去暗网交钱拿密钥了。 “之所以不能明文传输这些内容的原因我可以理解。”中央情报局局长沉默了一小会儿,转用柔和数倍的语气来陈述他对这件事的意见。“我们要防备该死的克格勃,还要防备手也伸得很长的摩萨德,军情五处,还有该死的,无孔不入的日本人。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们的机会更少!你们要清楚明白这一点!中国人不想让我们获得有关于异世界的信息,那一定是我们想要获得的!” 永生的奥秘。这是那位在传输数据现场被抓获的特工所传递的文件标题。他所不知道的是,当他ping通那个看似神秘的目标服务器,绕不过的功夫网就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把他精准定位,然后跟踪着他的数个特工就已经准备好一拥而上收网——打从他和那个截取了内容的超算中心工作人员有接触之后,他就已经被盯上了。没有收网的原因倒也简单,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人的同时把比人更重要的资料也带走。万一人带走了资料没带走,那还带这个人有什么用?枪毙算了。但是如果人带走了,却打草惊蛇把该发资料的漏了,那怎么办?还是那句老话,抓奸要在床啊。 “我现在有一个留学生失陷在帝都的警局手里,约莫半小时。他手里的信息对我方非常重要,那能否指定中方放人呢?”会议之后,中央情报局局长立刻拨通了北美联邦国务卿以及白宫的紧急视频通话,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你安排进去的留学生,有什么特殊价值么?”视频中的总统还穿着睡衣——大晚上的叫醒他实在是出于无奈。但是这种日子最近越来越经常了。 “这个人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总统先生。按照我们的分析来看,中方正在研究的个体是超越了现有人类限制,进行的能够让现在欧亚大陆上的所有冲突都变为孩子之间儿戏的研究!” “是什么?”国务卿和总统齐声问道。 中央情报局局长嘴唇稍微动了动,吐出了一个单词:“immortal(不朽的)。现在我们可以确信,他们获得了异世界‘神’的样本,而且极有可能是**。‘神’的一部分研究数据可能过于庞大,必须交由超算中心进行模拟或者研究。我们的特工截取了其中一部分,却还没来得及上传解密的密钥部分就被中方抓获。” “无法进行暴力破解么?”总统明显是想到了他上任之前因为没有解压密码不能观看的某部罗马尼亚优质小电影,专业词汇脱口而出。 “完全没有可能,破解这个密钥需要全世界的计算机一同为之工作一千年。” “我建议不要冒这个险。”国务卿发表了他的意见,“现在东南岛屿的局势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连我们的力量都无法阻止深绿的势力和声音在不断扩张,叫嚣和打滚。中方可以随时给我们的特工加一个窃取前线军事机密的罪名,然后以间谍罪论处,那我们捞人还有意义吗?” “这件事还需要考虑一下。”总统还是不能够抗拒这永生,成神透出的诱惑气息,“人也尽量捞,泥潭我们最好也不要去碰。这样吧,责成一下各大传媒,今天的头条就对这件事情,‘中方抓捕无辜留学生’进行大肆的宣传,以期对方屈服于舆论压力……” 中央情报局局长的脸色都要紫了。要特么这样有用,想要转生成美少女的仁波切死后是什么待遇?滞留于巴伐利亚的热逼娅为什么会被“黑袍军余党”先o后x,最后上个全家抄斩,一家人齐齐整整?身处大家拿的人那个什么权理事会对一大批律师和“不同民族政见者”喊破了喉咙,也没见半句回复。事到如今若不是拿点诚意来,他们凭什么放人? “国务卿,我们可以用不介入争端的筹码来让中方妥协。”想到这里,中央情报局局长脑袋一热,本不该滑出嘴角的话就滑了出来。“我国的既定目标在于欧洲,为何不用这把双刃剑划在巴士海峡和宫古海峡之间?主动权在于我方,无论是战略的或是战役的。” “总统先生您看如何?”国务卿长眨了眨双眼,爽快地一记大脚把皮球踢给了总统。 “这得要看全土统一,对于中方的价值比较大呢?还是他们觉得这个神的秘密所带来的价值比较大呢?万一他们觉得,现世神的研究结果导向并不能让地球人类也能永生不死,亦或是他们铁了心就认定两样全拿,那又如何?” “这……” “但是我国的既定方略是已经定下来了,如果pla能在争端开始之后的一周时间内把红旗插上101大楼的顶层,那么我国除却相应的情报支援之外将不插哪怕一只手指头,这一点你可以去和中国人切磋一番,看看他们的底线如何。”想到了什么的总统绕过了心急的中央情报局局长,直接朝国务卿下达指令。中央情报局虽然能安排暗线和暗线接头接触,但现在已经是捞人状态,还是让国务卿这边的外交手段配合好一些。 “但是如果中国人不争气,我们要做好介入战的准备吗?”国务卿追问道。 总统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要是他们在一周之内无法解决全台,那么我们也不用考虑什么外交斡旋,直接把华北的那座该死的传送门打下来占为己有就可以啦。当然,我相信这套老烂得不能再烂的慷慨陈词能够换来我们想要的那个留学生和他手里那份该死的密钥。但问题是,约翰你也要为此背书来证明这份资料的价值。可别解密后是很有趣的异世界小电影啊。” “如果是有关于‘现世神’的小电影,我觉得值得这票价。而且我觉得我们可以把筹码放得稍微再大一些,要求我方介入对现世神的研究,以此换取对台的完全放手不管……”中央情报局局长索性脑洞大开,条件直接就上了天。 “今日许一个岛,明日该不会就许了与那国,那后天他们会不会用异界的什么研究权跟我们讨要琉球本岛?”总统的语气开始有些不悦。“算了吧,这件事就先由你去试探一番,若能用最浅显最不具约束效力的背书换来你所想要的东西,那也是可以接受的。可千万别忘了,我们的既定目标还是执行马歇尔计划的翻版。那么,散会。” 拉锯的条件很快就随着不适合传输大文件的加密信道直接送到大使馆。看似平常的外交斡旋就从使馆口行驶出的“使224”字样车牌轿车悄然拉开序幕。 当然,下午四点的帝都,乃至现在的地球上没有人会预料到,这只或许只是想踩在积木堆上歇脚的蝴蝶最后压垮了整座积木塔,然后狠狠地把其中一片摔进了异界。无他,只能说人类对于“永生不死”的渴望已经几乎超越了一切理智…… 而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之剧烈程度,甚至超过了欧陆那崩坏的,充斥着爆炸和哭号的一天,而后世的历史课本一齐把它们列入了这十年里最为轰动的十个日子里的并列第二。 第三十八章 拉到极点的弦 “我叫肖恩-布朗,是尼布罗生物科技的在华合法雇员。” 北美东部时间凌晨3点42分,一封奇怪的公开信被PO在了各大社交网站的某个不起眼的账号上——甚至比中央情报局做出反应还要早。 “我公司在全球范围内一直只是进行合法的药物开发和研究,但今天我的同事,在中国某著名大学毕业的罗伯特却在咖啡厅休憩时遭到逮捕,几个小时来连我们也遭到严密监视和禁止出境的管制措施。至于他为何被逮捕,首都的警方没有对我们的质疑和疑问做任何形式的回答。 大部分的互联网事件从发生开始都具备同一种特征,那就是关注度在一定时间内停滞不前,直到某个转机发生。 几乎过了一小时,才有几个反那个什么华和人那个什么权的著名账号转发了这封公开信。而这个点钟正是大洋对岸的活跃时间,不少远东和近东的网民都亲自在这些账号下面进行跟帖评论…… “我们的目标并不过分,我们希望的是罗伯特能得以释放。我们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度过,连生活都在同一间宿舍里。他的被捕和我们的禁足让我们所有人都很不安。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号称远东最开明的文明大国居然会像高旬丽一样对待我们。 点击率以波澜不惊的线性速度增长了不到一个小时。各大权威媒体就开始从朝阳当中苏醒过来,刊发由中央情报局和国务院连夜钦定的新闻标题,由此潘多拉魔盒彻底被打开,完全失控。 然而说句实话,那些标题比起后面的小报和网媒来说要宽松许多。真正造成无法挽回后果的,还是他们最自以为是的影响力。 “中方无故拘押我国公民,消息人士称涉及异世界永生研究”——《新乡时报》 “让自由拥抱不朽”——《华尔街日报》 从这些标题大写漆黑加粗秀在报纸头版头条刊发的那时起,这封根本没入报纸编辑和善于捕风捉影的记者法眼的的公开信点击阅览量就开始呈指数曲线上升,一路不回头。而这些纸媒的网络平台上,跟帖的关注者自然而然会“自豪”地把那封公开信的链接补在评论栏里——因为这样能得到很多赞,仅此而已。 这些报纸自然变成了帝都外交部里进行拉锯战的北美方有利弹药。但是压根没碰上智能手机和网络的会谈室内的时间根本跟不上外面的节奏。真正的扩散发生在扁平化且失控的网络上,而不是纸媒和电视还有现实中。 “我需要说明的是,我方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所谓的研究资料,众所周知的是他们的超级计算机中心在天津,离我们在帝都的尼布罗生物科技总部驻地还很远,同时帝都根本就不在传送门和超级计算机中心这二者之间的连接线上,这样的栽赃我们完全不能接受!现在有很多人在讨论这件事,我和我的同事们都很开心。希望你们” 北美联邦东部时间七点左右,公开信的发布者进行了第二次更新,也是倒数第二次更新。然而事到如今,几乎所有人都把重点放到了“现世神研究”、“永生不死”这些关键词上。至于尼布罗生物科技的雇员们到底有没有窃取有关于这些的秘密,大概没有什么人再去关心了。 所有人都渴求永生,但绝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为了永生,他们甚至可以践踏他人的生命往前行进。当然筹码大者现在还在作壁上观,筹码小的“聪明人”已经在炉子上着急得跳起了踢踏舞。 “大概中美达成了什么协议之后,永生的秘密将被锁在更深的海沟里吧。到时候我们还来得及并入北美联邦成为第51个州么?或者我们应该直接去‘脱欧入亚’,成为红旗的第六颗星?”匿名,05/05(水)20:32 “搞不好正如他们自己所说,是什么‘肮脏的尻眼交易呢’。啊啦啊啦,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永生的东西,他们应该是围绕着那个小岛在互相攻讦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捅上台面?真以为政治家是没救了的马鹿么?”匿名,05/05(水)20:34 从非死不可,推了个特,汤不辣一直到远东的2CH,FC2,再到同属中文圈的什么鬼岛,PTT之流,无端的推测和抱有娱乐至死态度的各种“分析”,使得这个话题跨越了文化圈和语言天壑,在全球范围内彻底沸腾—— 就连占有了西欧陆,在东欧连下数城的“新欧陆”也在大块黑绿红色色块的官网上发表了一则措辞比三傻还严厉的声明: “若咖啡乐执意寻找非真猪指定的乐土之途,那他们将毫无疑问地永世在火狱的烈火当中挣扎,永远找不到天堂的道路。” 阿道思赫胥黎的预言尽管已经在欧陆成真——“人类会毁于自己所迷恋的东西”,然而传媒依旧把这份现在还看不到人血的面团使劲揉动,生怕它发得不够大,不够圆。 时间悄然在会谈的拉锯和休息当中划到北美联邦东部时间的正午十二点。会谈室里终于传出了些许共识,然而外界对此依旧是毫不知情。 “我们希望贵方尽量能在我方的国务院例行记者会之前做出决定。”前来全权代表北美联邦谈判的总领事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两点,还有两个小时。事态的确已经有些偏离了我方的预测,但是只要在例行记者会上完全否决这件事,一切的损失都是可以挽回的。” 北美联邦的确是把宝押在例行记者会上。只要发言人咬紧牙关不透出半个音节,对所有事情都一口否决,坚持称这件事情是造谣,然后再把可怜的尼布罗生物科技雇员手里的密钥搞到手,之后连这个人将要如何处理那都是很随意的事情——前提是他的嘴够结实。不结实就只好委托中方赏他一点重罪罪名,关上十年二十年,最后等大家都忘记了之后给个“不知所踪”的下场。 到那时候,北美联邦当然也会“墙裂抗议”,“墙裂关切”,然而那都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我建议我们可以先吃点饭,再行决议。”中方这边的外交官首先起身,吃饭只不过是措辞而已——他在这件事上必须请示上级,这一点北美联邦的外交官也是心知肚明的。 “希望您能带来佳音。”北美联邦的外交官也起身,和桌对面的谈判对手握了握手,他坚信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更新公开信上的内容了。” 就在北美联邦的总领事捏着麦当鸡送来的汉堡大快朵颐,补充能量的同时,已经被断网,收缴网络设备和监视的尼布罗生物科技租用的写字楼里,某台隐藏的手机正绕过LTE信号的网关,和GAE信使服务向外传播着这封公开信的最后内容。 “尼布罗生物科技的网络已经被切断,交换机和网络设备还有几乎所有人的手机电脑都被收缴。肖恩-布朗现在已经被几乎软禁起来,而我则因为不能公开的理由所以才能发布最新的消息。” “我再重申一次,尼布罗生物科技的研究内容绝不包括中国的违禁内容,更与异世界毫无关系。我们致力于水体当中的微生物处理,进入这里扩展业务已经十多年,远远早于传送门突然出现的时间。” 尼布罗生物科技作为中央情报局的下属掩护企业,算是比较高级的一类。有的公司完全是明面上为所有人所知,只是为了换取合法通行权的企业——例如快速货运公司(此家公司接受了中国联航退役的C-130之中的一架而广为人知),而尼布罗则是真正进行着水体清洁,生态防疫的生物科技公司。 这样的结果就是其中中央情报局的掩护人员即使和普通职员一起工作,却还能完全不为普通职员所知。但是在所有的通信几乎都被切断时,依旧抱有自由通信能力的居然又不是中央情报局的掩护人员,这巧合不能不说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我们的祖国只是为了传送门的利益把我们抛弃?难道一个罗伯特就能盗取最核心的中方绝密?这怎么可能?这不是我们想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希望能再见到罗伯特,然后安安心心地回国,我们崇尚北美联邦的自由与皿煮,却连国家的后盾都难以得到?” 公开信到这里戛然而止。它被迅速翻译成各种语言,给已经炙热的讨论又加了一把火。 北美联邦的筹码其一自然就是息事宁人的灭火器,其二则比其一更加重要,是不介入东南岛屿争端的保证。至于那个小特工的安危?大佬们从来是不会去考虑的。 然而这谈判桌并不是维加斯或是澳门的赌桌,押在上面的主权,边境,未来,超越时代的科技也并非是一成不变——在网络这块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催化剂明暗交替的影响之下,局势已经朝着所有人无法预料的一端发展了。 第三十九章 飞箭破空 “我不能同意这个计划!” 呆丸海军1207舰(武昌号),此时正航行在新北西方的洋面上,进行全装带弹的例行巡逻。 尽管中年的林舰长几乎是被堵在舰长起居室里,但是他依旧不收敛神色,对着面前的几个深绿军官坚决不让步。 “舰长,您还不明白么?”领头的枪炮官冷笑一声,指着帽徽上盖住青天白日的绿色贴纸,“我们若是今天不做下去,明天还有什么安宁日子?死阿陆用不死技术跟老美……” “草霖娘诶,你们以为这样呆丸就有救了?”舰长一个大跨步向前,想要狠狠地扇枪炮官的脸颊让他清醒。 “舰长。”不等他走近,情资官居然掏出了佩枪对准了舰长。“我敬你是长官,但是如果你再走近一步,可别怪属下翻脸不认人。今天我们为了呆丸的未来这么做下去了,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地看吧,未来是属于我们这些皿煮自由的太阳花人的!”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着数个已经带上防护盔,盔中青天白日满地红被绿色岛贴纸覆盖的水兵也一同拿着步枪涌进舱室。 “报告刘长官,舰上各处的压制已经完成。几个蓝仔不听劝,我们已经把他们绑起来了。” 姓刘的枪炮官微一点头:“都是兄弟一场,给他们艘交通快艇把他们放下去吧。接下来要如何,全凭个人福运,我这也是仁至义尽了。” 林舰长摇了摇头,苦笑地从嘴边挤出一句话:“后生仔!厉害!三岁的孩子倒老娘!实在厉害!你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一定会吃苦头的!” 在几乎所有往帽徽上贴纸的年轻人控制之下,武昌号悄然关闭了所有通讯设备,调转船头向着目标以隐身条件下的最大航速前进。 武昌号所属康定级的原型拉法耶特级,可以说是世界上隐身护卫舰的开山扛鼎之作。它的大家庭包括在阿拉伯海和波斯湾几乎叱咤风云的利雅得级,护卫着狮城与四邻对峙的可畏级,还有现在在北美联邦筹划着夺回故乡的拉法耶特级的三舰,几乎和佩里一起成为了这几年里海上冲突的明星舰只。 它最倚重的隐身能力,在小规模的海上冲突当中几乎是无往不利。对于缺乏多种侦测-定位手段的小国海军而言,想锁定拉法耶特级需要多前进的那几十海里就是难以跨越的巨大障碍。 而反过来说,当失去了定位和友邻识别系统之后,康定级的行踪自然也会消失在友军的地图里。 “嗯?我们失去了1207舰的讯号!”新北军港的总指挥所里,凌厉的警报轰然响起。“已经五分钟了,1207舰的行踪已经不明!” 北美联邦的舆论攻势自然已经是人尽皆知,在场的大大小小军官也不例外。他们已经接到了上级对于防范战局的最高警戒等级通知,但没想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问题。 “立刻联系空军,让他们把‘鹰眼’调到这个位置,武昌舰极有可能要叛变!十万分火急,快!对,还有让空军的反潜机装填鱼叉反舰飞弹,做好击沉不应答舰的准备!” 说话间,已经有满头冷汗的参谋在地图上画出了武昌舰可能的北逃方向。中国的东海舰队大特混舰队前些日子刚从宫古海峡出发前往太平洋进行演习,现在已经是多事之秋,战争几乎是一触即发……这时候要是一艘有全套地图和通信频段,加密手段的舰船投奔426,那么也就不要谈什么武力保卫皿煮了…… 然而事与愿违,武昌舰在关闭了通讯设备甚至对空雷达之后并没有北上,而是悄然接近和邪马台的海上边境,南下以接近和石垣岛的距离。 “石垣岛机场和行政区,与那国岛雷达站和灯塔,西表岛驻屯地,和西表岛的地空飞弹驻地,”哗变总头目枪炮官此时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自言自语着反复确定着地图上这些邪马台目标的经纬度。“不过也不用太细,概略摧毁掉整个石垣岛的防卫体系就够了。” 在精进案当中,所有的康定级都得到了武备加强。首先是舰艏的海小槲树被换成了同样不靠谱,但起码看起来威风一些的海天剑发射架,而最大的修正就是弱化了航空战力,改为在舰舯设立了多达4座的雄风2固定发射架。 16发雄风2,这也是康定级本该在海战当中的放手一搏——期待着它能够突破一般驱护舰双舰编队的防御,起码能干沉一艘054a……或者它将成为导弹艇领舰,带领着一群无望生存的小艇担当起同样没有生机和成功几率的“对航舰特攻”,或是对计划单列市或省会进行近似于恐怖袭击的报复行动…… 然而像这样能够痛快地轰击地面目标,对于所有拉法耶特级护卫舰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不过也就这一次而已。 “航路规划完毕。”现在的武昌舰距离最远的,位于石垣岛上的目标也不过157公里而已,完全可以规划多航路的进攻。刘枪炮官深吸一口气,在弹开护盖的发射手柄上按下了红色的扳机。“飞弹发射。” 现在正是gmt+8区的标准时间凌晨0点25分37秒。巨大的推进器火焰照亮了半边的夜空,保护弹体的泡沫塑料还未落到舰上,旋即又被第二发导弹掀起的气流吹得漫满天旋舞。 不一会儿,双侧的十六发导弹已经尽数发射完毕。光点逐渐飞过地平线,消失在武昌号目力所及的区域里——武昌号的对海雷达此时并没有开启。 “这里是驻地与那国的第303沿岸监视队!雷达报告有数枚掠海导弹来袭!请做好防御准备!请做好防御准备!预计我方雷达站将承受第一波导弹袭击!请后方做好防御准备,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三枚雄风2腾空而起,猛地砸进了雷达站的设施内,通讯随之中断。另一发导弹则把雄立于夜空之中的灯塔拦腰炸得粉碎。 第15高射特科连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位于西表岛的第三高射中队的03式中距地对空诱导弹迅速展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刘枪炮官安排的航路间隙只给第三高射中队留下了数分钟的反应时间。然而预想当中专门用于对地空探知的jtps-p18根本没有随第四高射中队配属在石垣市,03式中距地对空诱导弹的主相控阵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邪马台自卫队员就听到了导弹的破空声。 夜空当中,火雨首先对准了第三高射中队的驻地砸下。感谢泛nato同盟内提供的友军精准地图,驻地内作为重要节点的雷达车被首先摧毁。若不能废掉这个石垣市之盾的防御能力,那么其他的导弹攻击都会被轻松拦下。03式中距离地对空诱导弹的对掠海目标防御还算不错——从这一点上看,武昌舰发动的4枚导弹饱和攻击还是有价值的。 “我们遭到攻击!我们遭到攻击!这里是第三高射中队的长官一等陆尉若松宗利!雷达车被击毁,我方已经无法提供任何石垣岛的空防支援!重复,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请所有人立刻进行疏散!立刻进行疏散!” 在这之后,失去了空防的石垣岛居民和军民唯有疏散一途。石垣岛机场被两发导弹直接命中航站楼和机库,数架支线飞机当场被毁。而刘枪炮官的本来目标,空中自卫队轮训驻扎于此的四架f-2b刚好换防,所幸躲过一劫。 邪马台位于西表岛的驻屯地实际上要更早受到攻击。数十名自卫队员在睡梦惊醒时被凌空而降的雄风炸死。同时,对石垣岛市区的随机进攻也摧毁了两栋,重伤了一栋居民楼,死伤一时根本做不出统计。 火焰尚未熄灭,整个西部方面队就几乎沸腾了。陆上自卫队西部方面总监陆将小川清史一脸黑线地拨打电话通告首相官邸。一直以来整个西部方面队在琉球县的防御中心都是以本岛作为第一要素,根本就忽略了一个旅游城市前置在纷争场中的可能影响。 “立刻电告那霸的第9航空团和第6航空队,全机全弹对海配置准备起飞!”南西航空混成团的司令空将荒木淳一一边用热的湿布敷住脖子,一边对部下下达候战指令。现在虽然还没有首相官邸传来的准许行使自卫权的消息,但不做好还击准备也是不行的啊。 “中国么?不不,他们没有必要。”邪马台的首相也是被从睡梦中惊醒,貌似今天的所有主要国家领导人都没有好梦,“立刻让琉球县的驻军维持好诸岛的空防,我这就向北美联邦方面通报,询问他们的意见!” 首相颤抖着挂下电话,又转手按下了另外一个号码: “准许共同社以最大的力量报导这起事件!对,所有国家的记者都可以进入受袭击的现场进行报导!” 因为传媒不受限制的轰炸而真实受害的邪马台,如今也要以传媒的形式发动第一轮反击——然而就算邪马台首相有所发觉,这场闹剧也已经覆水难收了。 第四十章 戏里戏外 “共同社?首相先生,请不要挂电话。”电话对面的邪马台外务省外务副大臣木原诚二一边收听下属的提醒,一边示意首相不要挂断。 “怎么了?怎么了?我还急着通报北美联邦方面呢!木原君?什么事情,赶紧讲清楚!” “首相先生。”木原诚二的声音开始颤抖,“呆弯海军的康定级巡防舰(笔者本来想在这里直接用日语表述,以防护卫舰和フリゲート的概念混淆。考虑到后面的情节,所以用了呆丸方面的说法)1207‘武昌舰’在与那国岛西侧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发电“起义”了。至于让西南方面受害颇深的那些导弹,他们已经宣布,他们对这起事件负责。” “我舰已为呆弯人民清除了邪马台伸向宝岛的爪牙,从现在开始我舰自愿加入人民海军东海舰队,与反动的呆弯割据军阀脱离一切关系……” 原本青天白日带锚的海军旗早就悄然落下,意欲把邪马台拖进呆丸争端的武昌号此时居然升起了五星红旗和八一海军旗。全舰的灯光和探照灯重新亮起,和他们向各处的广播一起宣告着演员的正式登场。 标志着武昌舰的光点也重新出现在多方势力的雷达屏幕上,然而在呆弯海军指挥所的地图上它已经从友军的绿色变成敌军的红色。 “这……简直有一手……是谁干的?”凯达格兰大道的尽头,急忙奔赴办公室处理善后的一把手已经头疼欲裂。他因为事发叛舰被从梦中唤醒,在路上又接到了邪马台惨遭导弹袭击的悲报——刚想着这二者之间有无必然联系,有联系该如何如何无联系该如何如何的时候,叛舰居然就在事发地点的周围宣布正式“起义”。 三军中枢也是各自乱成一团。原本所有人都在提防导弹袭击,空袭斩首,还有渗入特种作战,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艘康定级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不过如果它还没有把事情真正捅大条,捅到全世界都知道,现在把它灭口了也未尝不可。要真的让这盆能把太平洋搅浑脏水泼下来,不管谁赢,第一个扑街的就是自己。 自从街头运动员晋升到正派政治家,现行呆丸一把手就彻底改头换面,重新做狗——正如他们先前批倒打臭的蔡雾岛,还有一脚踢烂的小马哥,一把手终于又要面临着在财团和怒民之间选平衡的难题。 什么“坚决抵抗”,“固守待援”,那都是哄少年家的啦。只要是脑袋还正常的高层都深知这一点。抵抗只是一种姿态,真正等到对面拉裤子拉链的时候就应该放轻松,起码还能讨个特区。要是等到对面开始撕裤子撕衣服,那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那艘干伊娘的船,是用什么频段通信的?”抱着不妙的预感,一把手一边抵着太阳穴,坐稳在大班椅开始边打电话边思考要如何找出路。 “报,报告总统,武昌号使用的是公海通用的广播频段,以及北约通用的数据链设备……” 哐当一声,一把手本该握紧的话筒滑落在地。 演戏的人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声音越大越好,听到戏文的人越多越好。武昌舰若是真心“起义”,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让全世界都知道?一把手勉力压制住自己的狂怒和懊恼——自己早该发现的。 然而几乎全世界所有的brea-k-ingnews简报上都不会分析地如此透彻。在大部分的外人眼中,无非就是邪马台遭到了起义投奔中国的呆丸舰船的攻击而已。 好棒的一盆脏水!没有人想到被太阳花和雨伞毒害的,当年只是“反衣贸”,“呛xx”的年轻人居然有如此手柄。这盆脏水里已经加了满满一盆邪马台人的鲜血,还有两国之间近八十年没有愈合的旧仇。这根本不是脏水,这简直就是汽油——只需要一丁点儿火苗,就会让整个呆丸的周围发生第二次通古斯卡大爆炸。 而且这盆脏水,还能为某些蠢蠢欲动的人带来真实的利益。邪马台一直期望着能对呆丸施加更大的影响力,而武昌舰上的哗变者希望的就正是邪马台人自然而然地用几百个民众的鲜血作为底本,向自己“起义”加入的一方叫板。 邪马台加入呆丸海峡战争,甚至带上北美联邦——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局。邪马台出面斡旋,中方保证现状不变——这也不错。然而这些设想成立的前提是,武昌舰要真的把戏演好…… “所以事到如今,假戏真做是没有办法的了。”武昌舰上,枪炮官手里一颗一颗地数着佛珠。他倒不是为了东面岛上那数百个死伤的邪马台人感到罪恶,而是为接下来要发生的,真正的“同族厮杀”感到内疚。 “那也就是说,表面身份为426的我们,一定要攻击他们才能让人信服啊。”电讯官此时也站在指挥中心当中,很无奈地看着雷达屏幕上接近对空飞弹射程的两个光点。 “该死,我们被海天剑锁定了!”前往确认武昌号的双机编队上,长机首先最快做出反应,侧杆准备开溜。 “投射反飞弹箔!‘鹰眼’,这里是前往识别的后卫1,遭遇目标以雷达锁定!我们现在撤退!” “该死!后卫2?后卫2?快回答!”僚机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海天剑爆炸射出的切割金属带在箔条的中心命中,但是距离还是太近了。在长机的视角当中只能看到黑暗中的那一点闪光,以及雷达屏幕上友军光点的消失,还有听见的长滴滴声——那闪光正是后卫2号f-16v的发动机被命中的瞬间。后卫2号被击落了。 “跳伞……成功。后卫1,快撤。我没有大碍,身上也没有受伤,能等来支援的。” “兄弟!你等着!”同为绿派的长机飞行员此时暗暗捏紧了飞行手套,“待会林被就去给反骨仔点颜色看看!” “击落1,逃脱1。我还以为他们会带鱼叉来捅我们呢。”枪炮官擦下额头上的汗水,“希望那位空军的兄弟能安然跳伞。” “这一来一去,又多给了我们十几分钟。”情资官很无奈地苦笑道:“所以你也得见,现在的我军该有多么溃烂。十几分钟,够我们开行到邪马台专属经济区洋面啊。” 如他所言,现在的武昌舰正以不要命的最大航速朝着邪马台的专属经济区直线冲刺。它已经没有了任何远程攻击的地面武器,但只要舰身开进了邪马台,呆丸方面定然就不会对它出手——现在的局面是脏水盆子扣在了426身上,呆丸再傻也不至于傻到直接端起屎盆子当冤大头…… gmt+8时间凌晨一点整。原本商讨到决定性阶段的现世神资料放行一事就这样直接被搁置。 “贵方策反南边的舰只固然已经有历史悠久的传统,总统现在和邪马台首相亲自施压,我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日绝了这些丸仔全家满门的!”一向温文尔雅的外交官此时也按耐不住。他和对面的两位略微一想都知道这是什么回事,然而证据——他们都需要证据,一个需要证据在哥伦比亚特区接受民众的质询,一个则需要证据来洗清自己身上的脏水。“这明显就是扩大争议的行为,不,这是恐怖袭击!邪马台的废物首相就不能动脑子好好想想?谁家的起义不是开到港口才起义,有这样南辕北辙的么?” “王先生,好啦好啦,消消火。”大使实际上也会讲中文,就和外交官的英语水平高一样,他们都不会屈就——在这之前他们一直是靠着翻译官执行司空见惯的外交对等,然而这时候的事况已经容不得他俩继续坐着架子办事了。“我的大老板估计已经和你的大老板愉快聊天,我们的任务到这里应该就是结束了。” “但愿如此。” 透过风平浪静的深夜帝都往地球的另一端看,现在对侧迎来的则是大新闻不断的全民狂热——永生,起义,战争,这些关键词映入人们的眼帘,恰到好处的配图和本能**所带来的超规格多巴氨让因为经济疲软的民众麻痹的神经得到完全地舒放。 什么全境排队,捡垃圾4,给他爱5,甚至索尼卖出数千万套的vr设备都没有这来得刺激。欧陆的战事带来的只有无间道一般的恐惧,然而黄种人们今天可能上演的将是你死我活,界限分明的宿命决战! 至于永生?这还用提? 甚至有网站都开始围绕着这一事件推出赌局。战争会不会爆发?战争将在几小时内结束?邪马台会不会参战?至于被逮捕的罗伯特会不会被释放这一赌局,早就被忽然挤到了第二页。 毕竟以人血馒头为刺激原的受众而言,一个白种北美联邦的小伙子的人血质量再怎么好,终究美味不过几千万呆丸人面前的巨型人血馒头。 电视台立刻切断了脱口秀,新闻,美食节目和推销广告,开始以谁更黑屁,谁更激进的恶性竞争方式播放“特别节目”,火速请来符合自己观众定位的专家开始大放阙词。 而追根究底,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有关四方的新闻发布会和例行记者会。而在此之前,交易的锤子早已落下。尘归尘,土归土,棋手终不会被棋子所控制,这一次也一样,不会有例外。 第四十一章 加戏失败 “必须要把这艘该死的破船拦下来!在它进入邪马台的专属经济区之前,用一切手段!最近的战机能不能在它越境之前击沉它呢?”身处凯达格兰的一把手终于有点HOLD不住,疯狂催促着电话对面的军官,让他们赶紧把罪魁祸首在自己的“领海”里搞定。 “恐怕很难。”“国防部”的空军将领看了一眼副官的脸色,得出了这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很抱歉,总统,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还是要让它更接近一些可以锁定叛舰我们才会下令攻击。” 此刻离武昌舰最近具有挂弹攻舰能力的反潜机是已经进入了最大射程,可机载雷达根本没有锁定武昌舰。现在如果把这点赌本ALL-IN的话有可能成功击沉或者瘫痪武昌舰,然而也有可能飞弹失的,从而痛失良机…… 只要武昌舰一跨过专属经济区,逼近与那国岛的领海,它的存在就会变得更加难以界定。这艘叛舰现在名义上已经“起义”,也交出了“投名状”。对于呆丸来说有这么一遭惹下邻邦数百条人命就已经是倒霉透顶,要真让“家务事”变成了“邻里冲突”,然后引狼入室又搞得东主火大,一把手的特首梦可真的就覆水难收了。 “请给我连线邪马台自卫队!”一把手权衡数秒之后,做出了他此生最艰难的决定。“请求他们,摧毁武昌舰,阻止它进入邪马台的专属经济区!” 与此同时,武昌舰上。 “我猜那个老废物一定会请求邪马台人来摧毁我们。”枪炮官邪笑地看着地图上那条细线与自舰的距离一点点缩短,开始拿自己的顶头上司开玩笑。 “选上去之前,说得比唱的都好听。选上去之后,咱们才发现这也是一坨草包。不然我们刚刚早就沉了,呸!”旁边的一个水兵慷慨激昂地跟上了他的调子。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些酒囊饭袋偏偏喜欢甲好料。”枪炮官指着周遭的水兵和军官严肃道:“待会儿到线前,我会再放一艘交通艇下去。你们有谁不愿意在现在流血的,可以去吊车甲板集合。” 不少水兵狐疑地看着他。谁也不知道这位刚刚敢亲自去枪毙舰长,双手染上鲜血的海军军官是不是又要挖一个坑等着大家跳。 毕竟,前方等着武昌号的结局只有沉没一途。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枪炮官脸色忽地变成阴沉。“我不想带太多兄弟一起下去,我给你们这机会了。来不及的可不要下去再抱怨我没给机会啊。” 在邪马台方面的极不配合,以及呆湾自己的拉皮扯淡当中,武昌号即将过线——三海里,这时候P-3C的雷达依旧完全探知不到武昌号的存在。 “还真多啊。”枪炮官转身不愿意去看到底有多少“觉醒青年”上了逃生的交通艇和充气艇,但是从同僚的抱怨当中他就知道情况大约是很不好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郑砍仔,到底有几个?” “大概是一百多人吧。还有,海航班也想……” “让他们走!”枪炮官一狠心一跺脚。喊着要炸邪马台时这些毛头鬼一个个喊得比谁都大声,到现在一说要用命来保住呆湾的自由与皿煮,却又都口径一致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刘哥!”枪炮官正愤懑地握着拳头,不知道何处发泄之时,电台里传来了不知所措的哀鸣。 “刘哥!十多发飞弹已经爬过来了!是超音速的!刘——” 鹰击十二空射型从飞入水天线,能被武昌舰探知到命中这段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枪炮官一时也拿不手脚了。怎么办?怎么办?还是十多枚!这要怎么活? 从他这里恰好就可以看到夜幕之下,海平面上冒出的数个光点。用奥托炮和密集阵还有海剑羚拦截?用常识都知道这不可能啊! 武昌舰忽然猛地加快速度,然而于事无补。这时距离命中还有三十秒整。 海天剑开始按照预定的距离发射导弹,还有十二秒。 奥托炮和海剑羚也开始加入拦截,还有五秒。 第一发鹰击十二打着高航路垂直下坠弹道轻松避开密集阵平射的火网,然后不负众望地击中了武昌舰的舯部。 CIC内的所有人几乎当场全部阵亡,底舱进水,大部分武器系统离线,武昌舰在这一刻就有向右侧倾的迹象。 右侧来的几发鹰击十二见状决定匡扶正义,硬生生地用撞击瞬间的动能把武昌舰扶正。哦不,对不起,矫枉过正了。 “全部命中。”担任主攻任务的歼十五四机编队此时已经尾随着来到了武昌舰上空,来看这难得的烟火秀——呸,确认战绩。与现在还和空优机一起来到此处的P-3C一样,他们也没有在最大射程处发射导弹。只不过航母指挥官当机立断,决定赌一把而且赌赢了而已。 “做大死,还让我们背黑锅,呸。”一架歼十五的驾驶舱内,飞行员面对已经断成两半的武昌舰竖起了中指。“不过倒挺牛逼,呆丸郎居然也敢打邪马台爸爸,真是开了老子的眼界!” 主攻四机编队,以及两个掩护机队的频道也都是笑声一片。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通过243或121.5兆赫的紧急搜救频道闯入了众人的耳机。 “这里系肿滑皿狗空军,你已经进入我方领空并涉嫌击沉我方舰船,请立刻解除武装之后保持8000高度平飞,否则我方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自卫……thisisROCAF……” “玛德,要动手?”呆丸空军宝贵的预警机此时几乎都在海峡中线和南北两线,压根就没机动时间来准备防住还在太平洋上的航母特混舰队插的这一手。所以当战斗机的雷达发现歼十五机群的时候,两边的鼻子几乎都已经碰到一起了。“动就动!让你们这些绿毛龟给老子的爱机多刷几个星呗!” “海燕洞两,海燕洞幺,首长的指令不变,可以开火,可以开火!”在后方,舰载预警机也同时按响了发令枪,“不必后敌开火,务必将这半个中队的来犯之敌全部吃掉!” 保型油箱挂架之中,一发红外导弹被弹出了机体附面层。下一秒它的火光照亮了歼十五飞行员眼里的整片夜空,就犹如帝都临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的闪光灯一样明亮。 “对于这起事件,我们对邪马台的遇难家属表示哀悼。但我方需要声明的一点是,在武昌舰叛变这起恐怖事件的过程中,我方没有任何与恐怖分子,与武昌舰接触的行为,甚至是想法。这起事件完全是呆丸方一手炮制的,意欲把二岸浑水搅更混的无耻行为。” “刚刚呢,我们也与现任的呆丸一把手通过了电话。我们相信呆丸人民是爱好和平的,这是一小撮呆丸人有预谋有计划有目的的事件,但是……” 说到一半的发言人低身看了看屏幕,嘴角抽搐了一秒之后换上了更严肃的表情: “我们刚刚收到消息,阻止恐怖分子进入邪马台专属经济区的我方机队已经与呆丸机队开始交战。我方已经认定呆弯的军事力量失去了控制,这是我方最不愿意看到的,对全亚太人民都不利的情况,为了维持东亚的和平与长治久安,我们奉劝各方在本次我方的军事治安行动当中保持克制,以理性代替感性……下面公布各方不能进入的海域禁区,此禁令暂定为72小时后解除,该海域的经纬度坐标请各位看大屏幕……” 啪,哐当。 这是邪马台的首相用遥控器把液晶电视砸的粉碎的二重奏。 几分钟前,官房长官带来了他最不想听见的,来自亲爹的判决—— “此事,我们和中方已经定义为恐怖事件。贵方可以去和呆丸方寻求赔偿与追责,然而行使集体自卫权为禁中之禁,断请首相加强克制与压力转移,莫要让悲剧扩大化。哦,补上一句话,呆丸方最迟72小时只能恐怕就会不复存在,请转告首相让他做好与中方谈判追偿的准备。” “这背后,一定有肮脏下作的XXXXXX交易!”首相对天狂吼——接下来对此事的外交处理一定是“不利的”,民间压力一定是“极大的”,无论左右的意见都会是“极其愤懑的”,然而自己还要在亲爹——呸,野爹的极力监督下把大家安抚得像以前那样纯良…… 不然,先来个全民谢罪辞职吧?反正自己是要滚蛋的。至于什么党首,日出之前他就必须要辞掉了…… 东南沿岸,无数的巡航陆基捣弹发射车开出了构筑多时的掩体。近程导弹也开始纷纷对预设的跑道,防空阵地,首都圈各呆丸军驻地等目标开始压制性轰击。 (这部分内容将作为一个番外放在交流群的群文件当中,因为写在这里绝对会越线。裙号是。入群时请附带纵横的订阅ID,作者我会逐一核查。如果你不想掏钱的话当然也没差,对情节无影响。) 第四十二章 过期筹码 “我们将在冲突中保持最大的克制,我们相信呆丸政局崩坏导致的国防力量失控能在二岸统一之后得到解决……” 听到这里,与会的记者有的松一口气,有的长长叹息。呆丸存续的裁定锤,就在中方,邪马台相继表态之后重重敲下。 与那国岛事件,呆丸,有罪!立即执行! “同时,关于我方尼布罗生物科技的雇员罗伯特触犯中方法律法规窃取军事机密一事,我方对此表示遗憾,并会在近期开展外交斡旋,争取让罗伯特先生重获自由。至于其他被扣押的尼布罗生物科技员工,现在已经登机回国。” 若是在往常,北美联邦将会对扣下公民的中国予以“强烈谴责”,甚至是“全方面制裁”,然而在场的记者门无一不知,正是尼布罗生物科技的正式员工“声泪俱下”的求助公开信,最后让永生的秘密被以被动的方式强行公之于众,而不是北美联邦指定的节奏——而后,猜疑的呆丸绿军在传媒的影响下决断地把战火以最残忍,最骇人听闻的方式点燃了。 “在宣传上出了这么大的偏差!你们中情局和媒体们要负责任!”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白宫内总统正在敲桌怒吼。“IAMANGRY!中情局也好,媒体也好,你们这样子是不行的!” 而那份惹起一切祸端的研究资料,只是一份代号为“Dullahan”,与永生几无关系的现世神脑部扫描模拟建模图而已…… (注:Dullahan=赛尔提-史特路尔森,至于dollars和尼布罗生物科技,也是neta某轻小说作品,算是满足作者的一点癖好吧。望读者们海涵。) “所以说,你们的‘传媒’真神奇。居然能把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关的事情串成因果。”飞机上的欧费蒙德里奇低头看了看一眼手上的电子表,七点十分,距离大陆东南燃起战火的紧急报道仅仅只过去了六小时而已。 “传媒的本意在于扩展消息的受众,增快信息的流动速度。但现在我们的传媒成了放大个人欲望的放大镜,它们适应所有人的嗜好并扩展它,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所见到的这样,也就是战争。嘛,这只是我方的猜测而已,与我们交锋过数十次的,敌人的情报机关不至于这么快发现我国和他国之间的交易,不过原因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空军的运输机在云上掠着朝霞滑翔,载着这次的贵宾主角前往某个正在装运登陆部队的港口城市。 “如果你想要带着士兵回到千岛之国,去为你的不公待遇‘申诉’,那么我建议你要去我们的前线看一下。” “我绝对不知道,我作为一个敌国的降将怎么这么信任我,把我带到你们的前线去了……” “少废膜,要去的话就马上动身,十分钟之后上车。” 就这样,欧费蒙德里奇踏上了前往登陆舰上的旅程。 战争开始之后六小时,呆丸全岛几乎已经没有一处军事设施依旧完好无缺。全境八成以上地区断电停水,所有的机场跑道被破坏,1801基隆舰和1802苏澳舰在左营军港近海被空袭击沉,与之陪葬的还有4艘成功级(1101成功舰,1107子仪舰,1108班超舰,1110田单舰),还有一艘海虎级潜艇在突破呆丸海峡北口,意欲进入海峡中段时被击沉。 除却已经在新北外海开始接受补给,准备对呆丸北部地区进行突击的特混舰队登陆集群之外,大量的常规登陆舰艇和另外几艘船坞登陆舰,两栖登陆舰将在两口封闭,中间犹如静海的呆丸海峡中各点发起对呆丸西岸的登陆行动。 搭载欧费蒙德里奇的运输机放下机轮时,正好是帝都时间的八点整,也是北美联邦东部时间的二十点整。降临的夜幕为白宫周遭带来了白天未有的宁静,似乎已经标志着这个轰动性的一日即将过去…… “呆丸的主力舰队居然连出港逃窜都做不到,这真是幸亏我们没有站在他们一边。国防部长先生,你估计呆丸的军事抵抗彻底消失,被完全占领要用多少时间?” “根据各智库的反复估计,最悲观的预测是从现在开始的24小时内,呆丸的本土防御便会土崩瓦解。而兰利方面做出的中位数预测是62小时左右,最好的情况是102小时之后呆丸的部分要塞区仍旧无法突破。怎么,总统先生,如果102小时之后呆丸依旧能存在,您要开始准备让我们的军力介入么?” “102小时,”总统笑了一笑,“呆丸的价值现在根本不足一提。只用它,这个岛屿,和X86交易之后得到了什么?那可是现世神!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追求的奥秘!永远地脱离衰老与死亡,短视的X86,短视的中国人!他们难道就没有看破这些奥秘,就用它与我们换一个岛么?” 本次事件当中,最尴尬的中情局局长看着总统慷慨陈词,心里想的终究没有说出口。情报机关的直觉在告诉他——共同研究现世神的研究机构,这件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啦!”欧费蒙德里奇的专属翻译淡定地在车内一边玩手机,一边打算把实情告知于他。“实话说,现世神们可能到这个世界就无法再永生啦。” “怎么说?”欧费蒙德里奇一瞬间警觉起来。这个翻译每当要告诉他某些重大实情的时候都会摆出这幅姿态,这次估计又是故伎重演。“你们把尤克罗夏蒂亚带到这个世界做实验了么?” “怎么说呢……算是,又不算是吧。”翻译很随便地吐出几个字眼。“这件事情,我的上司要求我告诉你,但是我不能留下任何纸质的痕迹,也请你不要透露出去——啊啊,我在烦恼什么啊,懂得埃尔塔语的人你也接触不到几个嘛。” “那就请说吧。”淹没在好奇心之中的欧费蒙德里奇并不知道这是翻译在吐槽他的汉语水平接近于零,因为他真的是非常迫切想要知道现世神的秘密。 “尤克罗夏蒂亚小姐当然也会掉头发,在干燥的环境下也会像普通人那样出现皮肤干裂脱落,以及表皮彻底死亡被新皮代替的情况,这些身体当中的组织在异世界掉落之后就会迅速分解,所以你所见的现世神并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出现严重的卫生问题。” “然后呢?”欧费蒙德里奇这才稍稍回忆起初到传送门基地被机械“搓”的那几次澡。皮垢之下露出的嫩红皮肤在几日之后确实就如现世神那般光洁…… “包括现世神被肢解——别摆出那种表情,我们给她打了数倍剂量的注射麻醉剂以及吸入式麻醉剂,一点都不疼。嗯,被肢解之后的肢体也会逐渐分解,而再生与分解的速度几乎同时,当然,这个过程当中我们的实验室整体重量没有变化。” “这就是,她被砍下的手臂或者大腿最终又回到了她身上?” “没错,我们的研究者把这种情况称之为‘节能模式’,然而我们把砍下的肢体与她本身做了我们能想到的,最严密的物理隔离,这两者的总重量虽有波动,但是最终没有变化。换句话说,就算两者之间没有任何连接的可能性,她的肢体依旧分解成了某种手段重新接在了她身上。” “你们就没有完全毁坏,消灭一段肢体的方式么?”欧费蒙德里奇迅速发现了实验当中的漏洞,同时提出自己的质疑。 “有啊。”翻译很无奈地滑动屏幕给手机翻页,“她的肢体一部分丢入硫酸彻底溶解之后,酸液当中的手臂溶解成分当然不会变,但是她的身体依旧能够复原,我们的研究员就把这种方式称之为‘涅槃模式’,我们判断这是现世神身体特殊机能的一种倾向选择。” “如果身体的一部分有机会复原的话,那么大块全新的部分不会‘凭空生成’。但如果没有机会或者复原的代价大,那么现世神依旧有能力重新‘凭空’复原。我们进行的前前后后一百多次实验都证实了这一点,但她不能够在我们世界永生不死的推断出自于第141次实验。” “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全麻状态下切下她的一根大腿,把它用最快的速度带过了传送门。结果出乎意料,在分解过程中的大腿居然停止自我分解,而尤克罗夏蒂亚的断肢依旧继续恢复,似乎根本不受影响。而传送门这边的那根大腿,则开始在室温下像正常人一般流出组织物,真正以尸体的形式开始分解,被细菌腐蚀……” “所以你们并没有把尤克罗夏蒂亚带到这个世界进行实验?” “我们冒不起那个风险。”翻译两手一摊,“倒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这个结论实在是不利于她到传送门这边来。与魔法不能在本世界奏效一般,我们有理由怀疑两侧的宇宙从原理来说就有冲突。所以我们就把她的模拟数据交给计算机去运算,希望得出一个虚拟的模型用于试验——至于结果,你也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 万分谨慎 “不只是这样吧?”欧费蒙德里奇从对方的眼神当中捕捉到了隐瞒。“永生的诱惑,正如你所言对于全体人类都是最大的诱惑。贵方的研究员应该是会选择冒这个风险才对。” “算被你说对了,我们当中确实有很多人希望去冒这个险。但现在我换个说法好了,现在我们全人类面临着这个选择,继续研究下去有可能会全族沦为黏糊糊的史莱姆粘液状物体,文明崩坏,也有可能长命不死,两者各自占有的可能性无法预估,你会作何选择?” “理性的话,我当然会决定放弃这项研究,但是如果感性和狂热的话……” 汽车绕过交通管制的拒马,停在了军港的哨卡前。副驾驶上的特勤一声不吭地下车验明身份——要是往常,这张车牌和这款车型的集合肯定能让哨兵看都不看就抬高道卡,但现在可是战时,一切都只能按照规章来。 “那我再举个例子,若是埃尔塔帝国一开始就抱着‘通商’,贵教会一开始就抱着‘研究’的想法跨过传送门,这两者何以至今日的困窘模样?埃尔塔旧帝国与双月教会的恶意自然而然遭到了我们和这个世界法则的还击,但你们的世界不也有更高级的存在么?就是这个意思。现世神好歹和精灵一起都可以理解成他们的文明保镖,到别人家里搞小聪明这无可厚非,但是把别人的保镖带走就不太好吧?” “离开了我们数万年之久的真神……么?”欧费蒙德里奇终于明白了正主的位置应该摆在哪。 “数万年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你我所站立的星球已经经历过了四十五点五万万年的历史,而从有生物至今也过了大概三十万万年,原生动物至今应该也有十万万年。而如果算到我们地球人类的演化史,我们还不是人类的人类祖先类人猿应该是在五千万年前出现的——然而我们的文字却只有一万年不到的历史。而你们的世界,神降临居然是从几万年前至今,这一点让我们感到很好奇,也很费解。对于未知的世界,我们可不敢像埃尔塔人那样自作主张地大动干戈,所以我们现在只好求助于精灵族,每前进一步都要问他们是否走错了方向……” “尤克罗夏蒂亚遭到的血腥截肢实验,难道就不会引起真神或是精灵的恼怒么?” 翻译苦笑着回答道:“信不信由你,在全麻没有痛苦的前提下她最后还是同意了,而且现在是完全自愿地接受实验,当然我们也会给予她相应的报酬,和放松的自由就是了。” “真搞不懂。不过你们的谨慎总该是有道理的。”欧费蒙德里奇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幸好交谈之中,汽车已经穿过了码头上林立的各种设备和车辆,径直开到了如山一般巍峨雄壮的巨舰跟前。 “我们了解得越多,未知也就越多,所以我们也就越恐惧于未知。越恐惧,我们在未来的决策上也就越谨慎。如果一开始我们的决策者就大腿一拍决定要消灭双月行星上的文明,甚至是双月行星上的居民,那么我们还有机会去了解‘真神’的奥秘么?更或者‘真神’到现在还在看着我们?” 翻译的一席话到此告一段落,二人从停稳的汽车上开门下车,面前靠泊的巨舰就是千里云端路和最后这段汽车接送的目的地——两栖攻击舰“长江”号。 从21世纪的头两个10年之后,疯狂建造两栖舰艇的plan突然发现库存不足了——并不是钢材不足,或是像北边的北方联盟那样库存发动机不足,也不是人才或是资金不足,恰恰相反——能用于命名两栖舰的山名越来越少了。 这就很尴尬了:大名鼎鼎的五岳多半被按在两三千吨的冲滩传统登陆舰上,而没甚名气的沂蒙山却大摇大摆地一屁股和西王母的昆仑山坐在一起称兄道弟。更尴尬的还在后头,若不赶紧把那些占了好坑的坦克登陆舰改名,新来的直通甲板两栖攻击舰就只能用些听都没听过的名号…… 为了解决新一代直通甲板两栖攻击舰命名的问题,河字号被从历史的故纸堆里翻出来重新发扬光大——其实当年匡泯党海防第二舰队“美盛舰”起义之后就被命名为“黄河舰”,而它和其他12艘招商局遗留下来的同级河字号舰一样都是北美联邦在二战生产的lsm中型坦克登陆舰。后来的命名规程当中有也明确说明,河字号用于步兵登陆舰。 可现在上哪去整步兵登陆舰呢?一场讨论会下来,步兵登陆舰从小弟弟摇身一变就成了两栖舰队中当仁不让的一哥,这两栖攻击舰没着落的名字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现在长江舰的同级舰,黄河舰和珠江舰正在呆丸外海准备指挥黑虎掏心,欧费蒙德里奇一行数人就算能接到许可也再难上船。毕竟两艘航母上早已没有多余的舰载运输机可供摆渡,特混舰队方面也不会允许做这么一次无意义的调动。 所以他们的目的地就只能是这里,正在装载兵员和重装备,还未出港的长江舰两栖战斗群。 为配合大量无火力支援能力的传统登陆舰艇登陆,需要垂直登陆以及登陆群伴随火力压制滩头以及滩头内陆延伸阵地的敌人。空军的战斗机不可能无时不刻都跨过海峡准备遮盖轰炸或是近场支援,他们只能清除掉有反应的,能够被探知或事前就已经被定位的大量固定目标。 例如部署了雄风二型飞弹的“固海阵地”以及“海锋七中队”这种能够对船团造成威胁的目标在开战第一波攻击当中就被重点照顾;4个营13个连,共计一百套以上的霍克发射架也被摧毁掉起码七成;部署了“天弓”和“爱国者”两型导弹的精锐部队导弹661营,导弹667营,导弹663营几乎全灭。 然而这就可以说登陆船团正面几无威胁?不,直到登陆船团出现,隐藏在丛林和民房当中的抵抗者才会现身。他们会利用传统登陆船团的长泛水时间反击,拖延登陆的时间——对,现在呆丸的败局已经悄然决定,他们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为寻找斡旋提供出路。虽然不能破坏战局和大势,但是不能速战速决对于这边来说同样致命。 然而只要登上了岸,控制了稳固的滩头阵地,源源不断的军力和后勤补给就会通过无威胁的海峡直往岛上送。到那时,呆丸的残兵败将就只能靠着城市地形和险要山关坚守,并且再无还手之力。 所以一次成功的登陆行动,对于呆丸本岛战役来说就是大获全胜的七成保证。而这对于正在沿着登舰梯进入舰内的原双月教会异端审判会成员,兼西征军总监军欧费蒙德里奇来说,未来他将要亲自带领的“复仇行动”也一样将会是如此。 而对于欧费蒙德里奇这个个体而言,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没有魔法,全由另一种力量驱动的战争机器。 “这里面所有的舱室都是钢铁做的么?” “是的,只有钢铁才能撑起更多的钢铁。”欧费蒙德里奇的问题很快变成汉语,专属讲解员的回答又被转达成欧费蒙德里奇听得懂的语言。 “虽然知道了排空水体积的原理,但是行走在这座钢铁城市之中的感觉还是很不可思议啊。” 千篇一律的水密门,踩上去兼具钢铁回音和橡胶触感的涂层地板,舰内回响的各种广播声,舱室走廊墙壁上固定的各色管线,对于我们而言可能是正常光景,而对于欧费蒙德里奇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后现代风景了。 “这前面就是车辆甲板,我们要穿过它去到船舷的另一边,进而到舰桥去露个脸。”任讲解员的总参尉官抬手看了看手表又补充道:“现在时间还很充裕,如果贵宾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稍作参观。” 说罢,他以手护头,低身带头走出了楼梯间的水密门。 “其实刚刚我已经看见了有车辆沿着桥开进船身里,所以我觉得应该会有一个位置用于存放那些车,但我根本没有想到这里会这么大!”欧费蒙德里奇兴奋地看着面前犹如厂房一般的车辆甲板区高声说道。 倒不是他兴奋过度,而是这里的嘈杂和尺寸之宽广必须要他大声说话。他们的位置正好靠近装载车辆的栈桥,在这里整个舱室里都响着履带和地面摩擦的声响,指挥的号子声,还有发动机的振动声。 正在维护与固定车辆的士兵期初没注意,看到一个外国人在车前车后摸摸这,看看那,兴奋劲儿溢于言表,不由得皱皱眉头,不过绝大多数人在看到后面跟着两个来头不小的尉官之后都选择沉默,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准备 “你摸老子的坦克干啥子?”欧费蒙德里奇正琢磨着一辆96a的炮管和行军锁,却迎头听到车长指挥塔上的人对他大喝一声。“还是歪国人呐,谁放上来的?” 第四十四章 “下野出洋” 突如其来的吼声把欧费蒙德里奇喝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橡胶涂层甲板摩擦力大,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非得无礼,这是欧陆人民同盟的外宾!”担任讲解的总参尉官一个箭步稳稳地挡在了他与坦克车长的中间。“坦克兵,报出你的姓名和职务!” “……二排233车,车长仁九九上士!” “那好,仁九九上士,我命令你继续执行保养备战任务!” “是!”仁九九之前也有听过欧陆人民同盟的传闻,这会儿也只好把一腔因兴奋与躁动不安而起的热血往回压。 欧陆人民同盟,是欧陆失土之后转移至中国的派别。这一派别主要由不信任不列颠与北美联邦的中立派人士为主,现在被统一安排南方沿海各大城市,总办事处设在九龙——他们的目标和北美联邦那群人一样,都是光复欧陆本土。至于他们的支持者,当然就不用多想了…… 所以,有什么专家出现在这里都可以被理解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仁九九摸着橡胶头盔灰溜溜地钻回了车内。 “‘欧陆人民同盟’?真是好理由。这是上面教给你的?”这边的专属翻译忍不住好奇,靠近了讲解员用手臂捅了捅他的肚子问道。 “那是当然。”讲解员依旧保持似紧张似放松的眼神,当做没事人一般回答:“这件事只有舰长往上一级的人清楚,其他人我们都会用欧陆人民同盟的理由搪塞过去。反正这位埃尔塔贵宾说得话叽里咕噜,倒有点北欧人的味儿。” 埃尔塔贵宾……翻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摇头。这一层瞒一层的,搞半天这个小中尉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也罢,纪律就是纪律,机密就是机密,还是不要捅明为妙吧。 一旁的欧费蒙德里奇见怒斥自己的正主已经灰溜溜地当了缩头乌龟,立刻又被好奇加大胆驱使起来继续开始摸坦克,摸装甲车,这里蹲下瞧瞧那里抬头看看,活像了刘姥姥进大观园。 “本舰的车辆已经全部装载完毕。重复,车辆已经全部装载完毕。请本舰的各部队检查应到人数和实到人数,五分钟之内层层上报!” 广播当中传来的提醒也让三人重新踏上往舰桥前进的道路,因为在此之后舰上大量的水密门都会随着戒备的提升而关闭,到那时就要绕很多路才能抵达舰桥——现在他们可是连住舱都还没有着落的。 随着之前一直打开的坞仓门在排水之后缓缓关闭,登陆船团也终于到了启航的倒计时。 以数艘反潜型056a护卫舰为外围补漏力量,一艘054为舰队的护航领舰,其余大大小小几十艘登陆舰艇在九点整准时在近海汇合,目标直指呆丸中部的彰化。 “这一次出海的感觉好多了。”舰桥旁的飞台上,欧费蒙德里奇和随行两人一起扶着舷墙谈笑风生。“要知道,双月教会的跨洋航船可是摇的厉害……这你们的钢铁巨轮一点都不摇,在上面看海真心是天大的享受……” “这没什么,等你回埃尔塔之后埃尔塔也会有差不多的轮船。” “我得站在船头威风凛凛地进港,让那帮朽木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欧费蒙德里奇说到这里不由得唾沫星子喷得满天都是,兴奋异常地扯起了将来的宏图伟业。 但转瞬他伸在空中的手又缩了回去。分立左右的二人能够分明看出他眼里突然涌出来的失望。 “这家伙怎么了?”这次轮到总参尉官一把手将翻译拖来身边问问题了。 “啊,啊,你轻点。说来话长,总之就是这家伙的怀孕正妻远隔重洋,生死未卜,嗯就是这样。” “正妻?”总参尉官一脸光火,“这家伙还有小妾?” “有啊。你看他这小白脸样儿,人小妾也在国内,就是不愿意上船所以现在人在帝都而已。”翻译官只觉得衣袖处的拉力又紧了一分,只好如实地托出不是实情的实情。 “嗷呜……”总参尉官一脸悲愤,“天下人不患无,唯患不均,大丈夫生当左拥右抱……” “去你的吧!”翻译从尉官的铁钳当中挣开了手,自然要立刻狠狠吐槽对方一番。“埃尔塔今后也没有什么一夫多妻制了,你也别做美梦啦。” “在聊啥呢?”欧费蒙德里奇从迷茫当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扭头与翻译接上话,“我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翻译正色说道:“讲解员疑惑于你为何悲伤,我猜你是在烦恼你的妻子,是这样没错吧?” “只恨我若是没有自作聪明先行一步,现在何至于此?人们常说‘西行的太阳回不了头’,可曾想我送出手的,西行的船也怕回不了头了!” 来到传送门这端的时光里,欧费蒙德里奇还是免不了在夜深人静,身旁的艾连娜也睡去之后担忧正妻娜伊奥的安危——现在别说他,就连埃尔塔方面也对双月教会本岛的政治动向一字不知,到底谁得势,谁失势?不知道。现世神的指令如何?不知道。大家族的意见如何?不知道。欧费蒙德里奇每当要推演他妻子的安危时,都会为这些缺失的关键点感到头疼。 白天里,他为新奇事物和光怪陆离的异世界光景所迷醉,夜里多半时光又有夜景陪伴,以及艾连娜的温存——当然,这一部分少不了dulex和冈本的协助。 然而,这一次艾连娜并不想登舰出海,所以这大概五天的时间当中她将呆在帝都,等待他的归来——所以此时欧费蒙德里奇触景生情时,身旁并没有让他心安的体温。 “算了,我们进船里吧。”欧费蒙德里奇在大发感情之后不免打了个喷嚏,转身就从打开的水密门外回到了舰内。 “那你想要去住舱还是食堂?战斗应该会在八小时之后打响,我提醒你需要注意点休息,当然节奏你自行把握就是了。” “现在我挺累的……说实话也挺饿的,先去食堂吧。” 从现在他们所处的东南某港外海,直航到彰化登陆点也不过120海里。以现在编队的速度15节来看,确实只要八小时就能抵达。 两栖攻击舰的食堂内现在也是灯火通明。和航母以及其他的大型舰艇一样,这里的食堂24小时运行,而现在进餐的正好就是刚刚用了大力气把车辆送上船的两栖机械化师部队士兵。 “瞧,那就是刚刚那个歪果仁。说是欧陆人民同盟的外宾”包圆了一份盖浇饭与排骨汤的仁九九一眼从人群当中发现了那两个与众不同显眼的身影。“小邓,别顾着吃,快看!” 除了翻译的便装之外,身边的另一人虽然不出意外地穿着常服。但是他手臂根部的臂章也鹤立鸡群,引人注目——那正是舰上少见的,红旗双刀臂章(象征着总部机关)。 所有要为难这二人的舰上人员看到这面臂章都要三思——不是总后就是总参,而后者的可能性还要更大。而说到总参,军人们则总是会条件反射地想起什么总参二处总参三处。其隐形威慑力丝毫不亚于什么联邦掉茶局和中央情报局…… “别跟我扯犊子,不就是‘观察员’么?瞎比比个啥,有比吃饭重要么?” “没劲~”车长环视这一桌,却发现其余三人都在埋头猛扒,只有他东张西望。“临战之前不会给自己找点乐子么?” “找乐子可以打完之后到彰化城里去找撒!现在吃饭的最要紧!”大一入伍的下士炮手“小四川”撕咬起一根鸡腿,含糊不清地回应道。“么听过那首歌么?‘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啊,打到呆北去,活捉那个林志玲!~” 玛德低俗。仁九九鄙夷地盯了炮手一眼,心里想道:都说你丫挺是大学生,大学生怎么会这么低俗呢?…… 再回头,刚刚在眼界里捕捉到的“欧陆人民同盟”一行人已经不见所踪,淹没在人海之中。 考虑到舰上的热量消耗一般都会比日常要高,所以食堂里也备有能够速食提供热量的西式快餐类菜肴——事实上把伙食标准从高到低排列,位于空灶和潜灶之下的就是舰灶了。 “咯,考虑到他的需求,给他拿了俩汉堡和一块披萨。”翻译和欧费蒙德里奇现在还没有舰上通行的id卡,就只好委任讲解员端着餐盘去忙活。可欧费蒙德里奇和翻译倒是丝毫没有料到,对方拿来的不是中餐。 “这惊讶的表情,在说明他没吃过洋快餐?啊,难不成得法式正餐才行?”总参尉官看到了欧费蒙德里奇那酸茄子色的表情,不禁也乐了。“告诉他,将就着吧。”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多了。”翻译官听到了几分火药味,赶紧为他打圆场。“别说法式正餐了,异世界的大餐根本就没你的想的那么好。这家伙已经习惯吃中餐了,就是筷子有些不熟练。” 四十五章 开幕式 “还有这种事?我以为异世界那都是牛排和面包的天下,纯天然的它们不比我们的快餐菜好么?” 纯天然混着沙子和麦麸的黑面包,还有只有盐调味的带血牛排?现在半个埃尔塔都沦陷在中国菜的攻势之下,这些“纯天然”的餐点能有什么竞争力? “那既然你不喜欢,我的跟你换好了。”翻译一边腹诽着讲解员的思维定式,一边对不知道如何对洋快餐下手的欧费蒙德里奇提出解决方案。 “不了,偶尔试试看其他风格的食物也算不错。这个是用手拿起两边直接吃么?” 只看翻译略一点头,欧费蒙德里奇便拿起汉堡开始大快朵颐。 “看那,那歪果仁的吃相,我赌五毛,那吃相绝对不是优雅的髪国人能有的!这货八成是一个无肉不欢的巴伐利亚人……” “唯独这一点我特别同意,要知道今天的披萨比起必O客榴莲披萨的还要大俗……” 对于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餐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扫光的欧费蒙德里奇来说,这些食物的意义绝对超过双月教会海军所能提供的最好食物——原因无他,只因为吃的人能吃得下。至于周遭的士兵吐槽,曾经有过在木船上摇晃得吃不下饭这种经历的他完全可以一笑而过。 战舰和战地上的饮食供应,特别是临战前的饮食供应要注意的只有两个点:能让人摄取足够的热量和卫生。至于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北美联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推出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斯帕姆午餐肉”就是出于这两个重点被研发出来并投放到战地的。尽管北美联邦的士兵对此有无边的怨言和恶毒的诅咒,但是不能改变斯帕姆让北美联邦各战线上的士兵比别人更精力充沛的事实。 在旧邪马台投降之后,北美联邦的士兵搂着妞儿乘着车,吃着火锅唱着歌就从釜山一路北上。期间南百济的贫民围着北美联邦士兵的威利斯吉普和GMC卡车不愿离去。见状的北美联邦士兵们就很干脆地把成箱成箱的斯帕姆午餐肉丢给贫民。这些北美联邦的大兵们评价为“斯帕姆下水肉”和“灵肉”(尤其以后者最为有名)的罐头瓶,不但在当时成为南百济人最为看重的美食,更是让斯帕姆在二战结束之后把南百济当成了最主要的市场。当然,至于南百济人“依照惯例”地让百济民族成为午餐肉的发明人……这就是后话了。 “嗯,这就是住舱了。”酒足饭饱之后,三人沿着走廊又走了许久之后才到达航空部队住舱区。“你们二人一人一间,而且房门外会有陆战队员专门看护。” 面前的住舱房间和地面的商务旅馆相比除了略微紧凑了些之外基本无异。但能拥有独立厕所和卫浴就已经是这艘船上的空闲住舱当中的最高标准了。舰长室他们自然无福消受,次一级的军官住舱也已经全满,就只有设计时留有余量的航空部队住舱能够满足需求了。 “那六个小时之后见了,欧费蒙德里奇先生。要注意休息啊。” 六小时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说长的话,六小时能够主导数千万人的命运,能让一整个地区的所有居民动弹不得,在家里瑟瑟发抖;说短的话,在这六小时之中欧费蒙德里奇只做了一个梦,就让他浑身热汗冷汗搅成一团。 “报告总指挥,前方十海里就是双月教会保有的第一个岛屿,萨哈梅岛,我军已经做好一切登陆和进攻准备!” 自己的意识此刻并无法控制自己,他只能看着那个熟悉的手臂直挥向前—— “进攻!从这里开始,摧毁腐朽的双月教会,还人民以正信,以自由!” 沙滩上准备好的投石机和弩炮开始对海射击,甚至还有高阶魔法师开始施放雷击以及狂风魔法。大浪反常地从岸边一点点往海里反复推进,打上了欧费蒙德里奇坐舰的舰桥。 自己能够清醒地感受到浪花的盐腥味,但依旧不能控制自己的手,甚至是眼球。 舰艏的高射机炮和其他登陆舰的炮击要比双月教会方的攻击来得更晚一些。与那些威力巨大但缺乏精准度的攻击不同,低沉的炮声一响起就把双月教会的岸角防御工事打得七零八落。 好像比以前清醒了不少,魔法师和士兵们并没有在沙滩边顽抗,而是一点一点稳住身子后退。欧费蒙德里奇刚想感慨,只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张不了嘴——而外面的这个“自己”却在气定神闲地下命令。 带着艏开门的战舰非常轻松地冲上沙滩,从舰中直接开出车辆和士兵,其他的士兵则在巨舰两侧沿着绳网梯一个接一个地登上从舰船上卸下的登陆艇,再用登陆艇送上岸。 在这之后,欧费蒙德里奇也看着自己从交通艇轻松地登上松软的沙滩。 “双月教会的官兵们的溃逃,你们都见到了吧?他们依旧和以前一样软弱,无能,自以为是!”不属于梦中的欧费蒙德里奇控制的自己握紧了左拳,并把它重重地往天举起。“指战员们,让我们前进!把腐朽且蒙骗人民的骗子踩在脚下!” 只是属于真实的那个欧费蒙德里奇猛地从岸上遗存的盾牌上看到了熟悉的纹章…… 努力地在记忆的海中寻找那根绣花针,并没有拥有实体的欧费蒙德里奇痛苦欲裂。 啊,快醒醒,那是娜伊奥的战团纹章! 快醒醒,TMD,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欧费蒙德里奇!那支军团的指挥者很有可能是娜伊奥! 不要对侦察到的敌军指挥部进行炮击!不要斩首行动!让步兵一点点地前进!该死!欧费蒙德里奇你在干些什么? 那个没有实体的欧费蒙德里奇想要高喊,想要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叫。但是他连属于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发出,整个人就好像被蒙在一块真空箱当中一般。 “啊!”欧费蒙德里奇猛地从床上坐起,从急促的呼吸当中苏醒,这才发现刚刚那只是南柯一梦。 双手停留在被水冲乱的头发上,任凭水流冲击着面部——很多时候人在睡梦当中苏醒之后都无法分清楚被中断的现实和刚刚还生灵活现的梦境,此时的欧费蒙德里奇则只好用冷水强行让自己恢复冷静。 床对面的固定电子钟上时间准确,13:24。距离六小时的时间点却还有半小时,但是欧费蒙德里奇还是犹豫着敲响了没有挂起“请勿打捞”的隔壁房门。 “看你的气色,一定是刚刚做了噩梦。”不出他的意外,翻译果然捧着手机前来开门。 “别说了。”欧费蒙德里奇实在不想直视自己的脸色,虽然他知道可能真的很糟。 “既然你这么早起,那么我们就可以稍微整理一下去看看上面在干嘛了。”翻译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听到那嗡嗡的声音了吗?”。 说是六小时抵达战区,八小时开始交火,那只是最晚的时限。新北基隆等地的登陆战已经开始,这边自然也不会在海面上干等着摩拳擦掌,毕竟这次的战争是以快取胜的分割包围战。 而作为登陆场第一波先锋的航空部队,此时已经列阵在甲板上只等那最后一声号令。 “说实话,带有翅膀的家伙能够像鸟飞起来我一点都不奇怪,倒是这些把风车背在背上的小东西每一次都要引人注目呢……” 这三人,此时又站在航海舰桥的耳台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直升机整备的盛况。 “要知道,带大翅膀的大型客机在我们这个世界很多国家都玩得起。但是要说这个规模的直升机队,只有少数的几个国家能够染指哦。” 翻译话中不断要洋溢出来的自豪感其实掩盖了一个事实——十年前,这个国家的直升机机群远不足现在这个规模的一半。 “说实话,这些浮空的黑死神每一个都能让双月教会的军队束手无策,更何况这个规模。” “嗯,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也是被它们的同族折腾到失去战斗能力之后才被捕获的……” 翻译敏锐地捕捉到欧费蒙德里奇的惊讶神情,立刻改口问道:“怎么?我没有告诉你?” “完全没有。关于她被你们捕获一事,你只是一笔带过而已。” “好吧,那……之后再说。我手头没有足够的资料,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 欧费蒙德里奇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干脆说你说漏了嘴吧。翻译先生。反正我也只是好奇而已。” 忽然之间,在甲板上相互交替的武装直升机上的旋翼就开始飞速旋转,一点点盖过了二人的谈话声。 武装直升机起飞之后,慢速热机的运输直升机也跟着起飞。一时间整个空域的云下都是红绿两色航行灯遍布的轨迹,而云上还时不时地传来轰鸣声——那是战机正在奔赴滩头阵地执行最后的防空压制和对面打击任务。 正如能够把海洋压扁的阴云一般沉重的,以人命和钢铁为道具的年度大戏已经开幕了。 第四十六章 戏里有戏 眼看着东南沿海的战况越发焦灼,离传送门最近的异世界城市门东市却依旧是一片祥和景象。虽然东南沿海的战况会通过网络直达所有中国籍人员的手机或网络终端,但这座城市的主体埃尔塔人对此基本上是一无所知,能察觉到他们未知亢奋的埃尔塔人都还以为这是和自己一样,为秋日的大丰收而感到欣喜。 当然,也有人不这样觉得。 “韩德尚先生,非常高兴您能放下过去埃尔塔所亏欠您的无数债务,选择来到埃尔塔服务……对您的宽容之举,我们会以尽我们所能的优待予以报答……” 在韩德尚开设的健身俱乐部门前,新任埃尔塔商务部大臣加里采卢结结巴巴地念着稿子,丝毫不顾台下首排人除了韩德尚之外全以铁灰脸色相对…… “当时我无意间往左一瞥,看到韩德尚那似笑非笑的笑脸之后浑身过电一般发麻。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但那时的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不过一年之后的我就全都知道了,现在下笔时回想起来,那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选自某人所著的《我在异异世界那五年》,2031年首次印刷。 韩德尚的健身俱乐部位于商店街的某个商场的三层,选址位于此处本身就有借人流混入监视者的意味,不过监视韩德尚的优先度并不高——持一刀枪棍棒的韩德尚能有混入门东市人潮的魔法师危害大么?怎么说让他做要坚持的事情,也比他在国内烧公交车来得强吧。 不过对于现在委身于异世界文案之中的格子间党来说,不管韩德尚是什么背景,他们确确实实需要几台自行车,几台椭圆机或跑步机来让自己积攒的多余脂肪滚蛋,要是能再有一个健身教练那就再好不过啦。 加里采卢念罢稿子,结结实实地下台一鞠躬。围观的群众们看到有些腼腆的韩德尚在直通三楼健身俱乐部的小门上挂上万字鞭之后就开始逐渐散去。 正如加里采卢所叙述,这里还有起码一周才能对外开放。至于“锻炼身体,挥洒汗水?”工厂里干的最多再加上篮球场就够挥洒汗水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看的热闹就到这万字鞭放完为止。 直到众人都散去,商场也恢复往常的人流,没有人再特地注意他之后,守在门前的韩德尚才收起那张堆笑得有些发麻的脸谱,一级一级往上踏着前往三楼的阶梯。 这每一级台阶,都像是他为复仇走出的千阶天梯。 “我不知道什么国家大方向,更不知道什么腹黑下大棋,我只知道血债还要血来还!”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是他和赵海洋一起去菲佣国练习射击时,他对教官好奇发问的答案。 在那之后,他和赵海洋一行人几乎把大江南北和东南亚都走了个遍。特别是在菲佣国,赵海洋出资带他们这一行四人打掉了无数的实弹…… 那时候,他只以为那是普通的发泄而已。 韩德尚推开三楼的健身房门,从回忆当中暂时脱身。他的居室现在也设在这健身房里,装修是他自己开用料表自己下工做的活儿,从扫平到贴墙纸都是他一人亲力亲为——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会再相信异世界里的任何人。 健身房里倒是可能会被安放监控摄像头——可那又如何?要复仇,这几十平米足矣! 韩德尚锁上健身房的玻璃大门之后,快步走过已经装好的几台健身器械,径直往居室里去。那里放着好几个还装着健身器材的箱子,他需要用这几天的时间把它们都组装完备,放到健身房里。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反锁上居室的门,韩德尚拖来一块板凳好好地坐下。面前的拉力器已经组装好了一大半,但还有好几块零件没有安放上去。 “哼。”韩德尚并没有继续组装拉力器,而是掏出了手机开始查看某张图纸。“这个……是在这根铁管里啊。” 特制的挠钩伸进拉力器的钢管零件里之后,一根画风明显不同的强化塑料零件轻轻掉了出来。韩德尚并没有让它掉到木地板上发出声响,而是稳稳将它接住,扣紧在一个奇怪装置的后端卡笋中。 这东西浑身都透出塑料特有的光润乳白色,比手略小。韩德尚拿在手中甚至显得有些袖珍,从握把的另一侧还有个让手指伸入的孔,就像是微型握力器。 “最后一个零件,在c5号铁管里……”韩德尚又用挠钩从铁管的正中按下弹簧,把零件取出,这次的掉出的零件看起来其貌不扬,可扣上那“握力器”之后却让人大惊失色—— 这分明就是一把手枪。 “解放者(liberator)mk.3,”韩德尚拉动已经固定好的击锤,按照出枪动作比划了几番。“真是样好东西,我喜欢。” 说罢他起身进入浴室,很随意地拉开一个抽屉,把第四柄全由3d打印塑料构成的手枪稳妥地放了进去。 这东西能够完全地逃脱监管,在前几年年针对欧陆甚至北美联邦的袭击当中,就已经有人开始用3d打印机将这些毫无危害的塑料和树脂还有玻璃纤维变成播撒死亡与仇恨的利器。唯一不好得到的就是弹药和发射剂——在欧陆他们直接把图纸的尺寸改成适用于中间威力弹的款式,而在北美联邦,袭击者直接利用相对容易得到的12号霰弹弹药改装了小口径大装药的“一次性多管枪”,并用之进行了一次完全成功的劫机。 在这之后,北美联邦调查局就开始极大重视这类工具和图纸的扩散。在暗网3.0版本覆灭之后,网络上所有公开传播这类信息的北美联邦人都会被“茶水表”,而“解放者”项目的最早几位创始人,包括改良解放者使之能够多次击发1018号冷轧钢制造的.314atlas子弹的某位吉他设计师在内都不出意外地被军方“招安”,成为了北美联邦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efenseadvancedresearchprojectsagency,darpa)的座上宾。而北美联邦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有二:其一是断绝3d打印对社会安全带来的最大威胁,其二则就是让这一门技术真正在需要的时候发扬光大。 而现在,韩德尚手中所拥有的一共六柄解放者mk.3,毫无疑问就是来自北美联邦的舶来品。没错,它问题多多:有效射程只有十米,单枪寿命只有不到200发,使用者还要冒极大的受伤风险,但是它却能逃过现行所有的x光检测,因为它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丝必要的金属部件。 这就是它最大的优势。传送门两侧的运输检测不可谓不严格,在传送门的军事基地内,3d技术被同样运用在货物检查当中。倘若把普通小型手枪的零件分解之后藏在健身器材当中,工程塑料部件倒可逃过一劫,然而金属制造的枪管就一定会被发现。3d成像的全景x光扫描早就在各大国际空港被应用以应对被一片金属或多片金属遮蔽的危险器械,更何况两头开口的钢管。 在制造时嵌入合成纤维,能够约束火药爆炸气体的特制子弹也是能够通过检测的无金属制品。韩德尚只需要用软铅自己压制出几截铅弹头,并把它们压实在这些伪装在建筑材料中间的子弹凹槽中,再把成品安装在解放者手枪上,这些手枪就能爆发出复仇的怒火。 “既然你想复仇,那我建议你试试这个。”在菲佣国的某一晚,灯光照耀下的靶场当中,赵海洋就神秘兮兮地从旅行袋当中拿出了好几把解放者mk.3,这就是韩德尚第一次接触这神秘的武器。 “这是某位和我意气相投的军火商卖给我的神器。有这东西,你就能在异世界达成我们的愿望,把我们的血海深仇还给埃尔塔人。” “赵老弟,你不去么?” “我去不了。”赵海洋假笑着抬起头装作仰望星空,看到的只是明晃晃的白炽灯——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眼泪不往下流淌。“直到异世界真正变成我们的世界时,我才会去为她移墓……请原谅我,韩兄。我不像你干过武警,我没有你那么坚强。” 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他和林开山在狮城时就已经和不知名的关系人接上了头,对方也公布了自己的来历,并给了他们一大笔活动资金。 “大家都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赵海洋的眼泪被白炽灯一激,映照出的却是那张被雪茄雾笼罩的,不甚真切的脸庞。 他知道说出那个关系人的来历,四角当中最重要的,也是最坚定的韩德尚说不定就会撂挑子不干,甚至可能离他们而去。所以他和林开山,还有一同和韩德尚进入异世界的王利群一起都瞒住了韩德尚这一真相。 “嘛,你说我的来历?告诉你们倒也无妨。我的大老板是北美联邦中央情报局,这样就够了吧?”在狮城香格里拉酒店的包间里,那位关系人是这么说的。 第四十七章 血染的戏台 “你可不要误会了。哎,别把我们北美联邦中央情报局盲目妖魔化嘛。我们可是无时不刻要争取预算,和北美联邦国家安全局那群纸上谈兵的废物,还有北美联邦调查局那群伸手过长的司法狗竞争的嘛。” 雪茄的烟雾好像从未散去,燃烧殆尽的雪茄很快就会有剪去尾巴的新替代者。 “为什么我们要支持你们这么做?赵海洋先生,我要是列举一大堆的空话屁话,什么北美联邦需要重新掌握资本世界,希望中国退出地球上的竞争,疲惫于大国金融战什么的你会相信么?我们这么想了,所以我们这么做了,就是这么简单。” “你若不相信,大可以拉开门迈开步子离开香格里拉大酒店,去别的地方散散心,我们绝不阻挠。真的,对于异世界的一切我们没有兴趣,我的话就搁这儿了。” 夜上华灯初满的狮城,有两个人稳稳地抓住了魔鬼伸出的援手。 “叮咚——咚咚咚。” 这前一声门铃声差点把刚关上抽屉的韩德尚吓得出了魂,不过片刻之后他听到了后面的三声敲门声之后才安下了心,把居室门虚掩之后轻身走到健身俱乐部的玻璃门前。 “是你啊。” 门外正是提着两个餐盒的门东市化学教学课题组成员,原中学教师,埃尔塔惨案幸存者之一王利群。 “怎么,又来我这里借光?”韩德尚稍事镇定之后的表情和动作几乎都不留痕迹。 “年轻人的话题我跟不上。”王利群也不多说话,一手握着两个餐盒袋子的耳朵就开始脱鞋。“你房里今天有空间吧?” “你来了,我怎么能不留空间呢?这说的什么话?”韩德尚咧开嘴笑了。“要不要我去下面整两罐啤酒上来,你帮我看着门?” “在我包两边的网格里。”王利群手指了指自己的双肩背包,“知道你好这口。包里还有花生。” 韩德尚从房间里抬出了一张折叠桌和两个折叠马扎,两个有难言之隐的男人就坐在桌前开始拆盒子,码盘子。 “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 “异界开拓一周年。”韩德尚头也不抬地开始回答。 一年前的五月,异世界的大门不友善地向地球上的某条高速公路敞开了。 对于在门东市绝大多数的埃尔塔人,和传送门另一边的几乎所有人类而言,传送门的出现从根本上改善了两者的生活和认知水平,这一日当然值得大张旗鼓地去庆祝。 但对于另一小撮人而言,这一天对于他们而言是永恒的受难日。 “另一边有给遇难者家属准备纪念仪式么?” “有啊。”王利群拿出了手机指着上面的短信息,“在仪式上还把我俩说成是‘以德报怨’的典型倍加赞扬,据说恶心到了不少人呐。” “真特么恶心!管这件事的狗官儿是脑袋长了圣母癌了吗?”。韩德尚说到这里,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眶当中好像又要冒出火来。 “你就省点儿心吧。反正再怎么恶心,现在报纸也好,网站也好,整版整版地都是东南沿海的消息。平常人根本看不到,也记不得明天是什么日子。”王利群淡定地把手机收进裤袋,用生无可恋的话语抚平了韩德尚的怒火。 二人所处的健身俱乐部与外面的繁华街景,只隔了一面薄薄的双面玻璃窗。而玻璃窗内外的温度,却好似隔了一个次元。 外面埃尔塔人们自然有理由欢庆这值得纪念的一天,在这一年当中新世纪和新生活随着传送门的开启而一同到来,虽然经过了些曲折和磨难——妈蛋这就更值得庆祝了!来得曲折的胜利远比来得顺利的胜利更有纪念意义,很多埃尔塔人走在街上看着条幅都能流出发自内心的热泪。 但欢庆的歌声和喊声越热烈,对于这里对面而坐的二人而言就越煎熬。庆祝活动早就不止于埃尔塔人,而是扩散到了中方工作人员当中去——各单位今天都早早下班,用聚餐和其他方式来体现自己在一年时间当中的丰功伟绩……至于明天,那是公休日。 正如最有“年味”的一天不是大年初一而是除夕一样,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门东市的气氛也开始越来越接近真正的节日气息,下了班的工人们结伴到街上去烘托节日气氛,购物场所里打出特价招牌和特殊活动……。 偌大的城市开始被人的情绪和气氛感染,变得活跃和朝气蓬勃,唯有两个人自甘被大流所抛弃,被城市的住民以及城市本身完全排除在外。 “利群,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被装在囚笼里送进加西亚的时候么?” “不记得,也不想记得。”王利群仰头闷了一口啤酒,其实他记得分明。 韩德尚懂得他的意思,于是接着往下说:“那时候围着我们和战利品看的埃尔塔人有多少?肮脏的帝都加西亚有几十万人?我们那时候像条狗一样爬进了帝都,忍受了非人的目光直到被救出,而他们现在一定有人又活得还是那么滋润,就和当时看热闹,看‘埃尔塔军赫赫武功’一样庆祝那该死的传送门开启一周年……” 他们的妻女曾经不着片缕地被“游街”,成为贵族论地位和功绩讨要的玩具,他们自己则成为军官排解前线失利压力的受气筒……而做出这一切的经手人至今还有一部分逍遥法外,身处埃尔塔南方或东部地区享受着传送门带来的“中国货”的恩典。 这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所不能容忍的事实。审查者们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经历没有叙述,自然也不知道那段人人各异,不愿说出来的血海深仇。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一开始有对幸存者之外的人叙述这些全部事实的话,韩德尚和王利群根本就没有机会来到异世界。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剁下所有触摸过我们亲人的手,挖下所有妄视她们的人的眼球,然后把它们在我们爱的人的坟前一把手烧掉。” 就像晨间剧渲染的那样,从绝望中开出的希望之花?不要糊弄人了啦。在那十几天,令人绝望的十几天凝成的100%纯绝望培养基当中,能够扎根发芽的只有会播撒出更多绝望的黑色孢子而已。 现如今的幸存者四人组当中,就连最小的赵海洋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了。没错,他们中四人支持其中二人来到异世界的理由就是复仇,让埃尔塔人欠他们的血债百倍奉还的复仇。 异世界应该是彻底清空以便移民?还是让地球这边的“高等人类”奴役“低等人类”?这些选项早已经不再重要了,甚至连问题本身也已经无足轻重了……所有的政治,经济,人文,法制,在这二人面前早已矮化成人类最原始的感情:复仇。 因为无法消弭的仇恨就在那里。钱能解决问题么?并不能。韩德尚和王利群拿到的补偿款都早已投入了这个计划当中,而赵海洋更是拿出家本来浇灌复仇的幼苗。在真正的深仇大恨面前,一般等价物还能有什么含义?大概也只能是用以复仇的资本而已。 “利群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得记下来。” “用不着记,我觉得真到了那时候,你可能做得比我更狠。”王利群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话题到底有多血腥,照样伸出筷子夹着饭盒里的肉片。“你们部队里头应该杀过猪吧?像我这样可是连实践经验都没有的人,比不上你这这种杀过恐怖分子的老手啦。” “那时候,我们只是很简单地追击-瞄准-开枪而已。他们是在昆明,在宁夏,在各地给我们带过恐慌的敌人,那时候的我是很义愤填膺、精力充沛。但比起现在这种期望杀生,期望流血,期望生啖其肉,啃噬其骨的心情来说……” “发觉了吗?”。王利群笑着用筷子尖敲击不锈钢碗的边缘,让他的朋友能够从不切实际的冥想当中回过神来。“你我早就不是和外面人,还有传送门对面的人一样的普通人了。对于埃尔塔人来说,我们是魔鬼。不折不扣的,期待着流血的魔鬼。” “虽然你看起来是健身教练,我看起来是中学的化学老师,但我们已经无法融入那个正常的世界了。老韩,我们不能后悔,我们早已无路可走。” “而让我们无路可走的,却是这个不公的世界本身。” “利群,为了这个畸形的世界,和我们伟大的事业,干杯。”韩德尚举起啤酒瓶时,王利群已经能看清楚他那张被仇恨和泪水涂抹得老气横秋的脸。 “干杯。” 易拉罐微微碰响,引起了窗外的一位女性的回头注视。 “达薇芙,在看什么?”各自手上提满购物纸袋的拉玛赫缇和露米拉娜察觉到了同伴的异样。 “嗯……没……什么,”达薇芙摇晃了下脑袋,似乎像把某种东西从里头赶出去一样,“我只是惊讶于这里居然也有这么可怕的深渊而已。不过既然是人类……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 后半句话只在达薇芙的脑中回响,并没有说出口。 又是华灯初上的夜色街景当中,隐去精灵长耳的三人渐渐远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四十八章 骑驴看戏本 “大蜜瓜每次讲话结结巴巴,就一定在偷窥人类的**~”露米拉娜并不能知道达薇芙到底碰上了什么样的情况,继续拿着达薇芙的特殊能力开着玩笑。 “那么你又如何呢?买童装的小不点。”达薇芙把视线脱离健身俱乐部方向,一点也不让步地指着露米拉娜手里拿着的购物袋反唇相讥。 “你们啊,真是够了……”拉玛赫缇以手加额,无奈地看着这对冤家在街上互掐。作为领队的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圆桌会议的决议会把这对冤家安排在一起,还是在这么要紧的地方。 不过,这里要是能这么安定下去,直到约定好的那一天的话,协调团队内的这点小冲突根本算不上什么嘛…… 倒是那个。达薇芙所关心的那个比较让人在意。拉玛赫缇不顾自己面前边走边拌嘴的二人,重新把视线投向达薇芙先前注视的方向。 健身俱乐部的双层玻璃窗上本应该贴有双语的刻字招贴,此时却什么都没有。本该把整个宽敞空间照亮的护眼日光灯也仅仅打开了一盏,百叶窗帘很随意地这边放一半,那边全放,有些地方干脆不放让这家健身俱乐部单从外面看上去就显得格外孤寂。 既然达薇芙不愿意说……那这件事应该是暂时无关紧要吧。拉玛赫缇在心中把这片不知从何处来的阴霾轻轻推开,决定回驻地之后再细细询问达薇芙。 “我总感觉呢,老韩,刚刚有人在看着咱们。”王利群喝得有些微醺,他的酒量倒是一直不大——但不知道是不是醉酒让他的直觉和第六感变得敏锐。 “摄像头嘛。”健身俱乐部的内门居室里,韩德尚摇了摇头。“为了今后的门东市联勤治安,他们不由分说就在我的店里和楼梯口装了个,还说要保持常开。我知道他们这么做这是为了我们的安全不假,但你我今后的计划实施就很成问题啊……” “哼,老韩你还是心态过好了。谁知道这些摄像头是不是软禁我们的绳索呢?” “是也罢,不是也罢,我们要准备的东西还要多一份就是了。你我各自要划出一片区域,争取把整个门东市通向外界通道的摄像头位置全部记下来……” 居室二人之间的桌上,看似凌乱地摆着若干本书和图册。这些有的是市面上能够公开购得的,例如《门东市规划地图册》,和根据传送门战争前一年的新贵族分封时统一再造的资料整理出的《旧埃尔塔各贵族以及人事概况》,《埃尔塔风土人情概考》…… 有的则是王利群从资料室当中借阅的内部参考资料,例如《传送门反击战纪实录》、《一期俘虏思想改造概况报告》…… 而其中最其貌不扬的,则是手写封面的活页册。 “嗯,那我记下了。”王利群麻利地从身上掏出钢笔套,在活页册上空白的一页上写下了新的内容。 韩德尚看到钢笔,立刻想起了王利群与他讨论过的某件事情。只见他问道:“利群,上次你发函去埃尔塔魔法协会,讨要你的钢笔与手机一事有下文么?” “我还登门去了一趟,全无下文。”王利群或许是嫌手中的这根新钢笔不太合意,放下手微微揉了揉关节。“那些混蛋很客气地告诉我,那些被夺走的东西可以赔,但是到哪里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有些东西被贵族们要走了,还有的在埃尔塔首都加西亚兵变的当晚被遗弃在他们的总部里……” “总而言之,就是不知道被哪个狗杂种糟蹋了,一概不认账了就是吧?那钱呢?” “对方说要给我几千块,我婉拒了说没要。无非就是他们开个票,让财务部那边给我账上打钱而已。我就纳闷了,为什么那群埃尔塔人抢了我们的东西,最终还是要我们自己的财务部来拨钱还给我们呢?”王利群说到这里又免不了暗暗伤心,豆大的泪珠开始往下。 那根钢笔是从他的初中时代一直陪伴至今的无声挚友,更是于暗夜时让他能够回忆起学生时代生活和双亲面庞的引子。现在双亲早已作古,就连妻儿也一同在埃尔塔之难当中化为烟尘。这个曾经用用脊梁骨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现在居然已经会为区区一支钢笔而流泪。 在这四个人当中,韩德尚还有老母待家,赵海洋还有雄厚家产,林开山还有能够塞满一辆他驾驶的大巴车的七姑六婆,唯独王利群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失去的一切。 当一个人不再害怕失去时,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或许于韩德尚而言支撑起现在理智的力量是单纯的复仇,但对于王利群来说,复仇是现在的他唯一的出路,他没有选择…… “这不都说过了吗。”韩德尚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坚持着责任论的见解,“是有那么一些埃尔塔人想要改变现状,所以才有了新埃尔塔。但是呢,这改了新朝也改不了大部分人混球的事实啊。这笔账就应该清楚算才是,德胜太祖都说了;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你看,邪马台人二战发的军票手票,我家都还有好几张呢。人家二战后摇摇屁股说我们是‘新政府’,‘旧政府’的白条不算账了,这怎么像话呢?谁能想到埃尔塔人居然也学精了,搞得这么混球呢?” “老韩啊。”王利群可想不进去什么“军用手票”,什么“国家信用”。他略微考虑了一会儿,才提问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把魔法协会也加入我们的执行名单当中……?” 王利群所说的执行名单,是活页册上的一页最特别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列举着人名。从东西军下落不明以及幸存的高级军官到加西亚城里吃铁杆庄稼没有实权的贵族,再到加西亚城里不少有头有脸的官儿,在上面都能寻得一丝痕迹。 很多红色钢笔写就的人名位置很靠前,但是上面早就被覆盖了一个黑色的叉叉或是圈。例如执行名单第一位的原西埃尔塔领主多尼瓦-西拉威亚,就因为她妹妹对赵海洋的善举,使得他的名字上被覆盖了一圈黑色的笔迹——从此他就不在执行名单当中,逃过了未来将要被“执行”的复仇。 至于黑色的叉叉,那就是这个拟定被复仇的对象已经确信不在这人世间。埃尔塔戡乱军的覆灭,乃至更后来的双月教会西征军魔枪队的覆灭又带走了一大批旧埃尔塔军人的生命。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传送门战役的因果报应,血债血偿;然而对于现在渴求着复仇的幸存者而言,失去复仇机会则是莫大的打击。 “当年谁对你不好,你可以尽管加上去。前提是你要知道他的名字,能把长什么样和叫啥对的上号。记住,我们的复仇并不是无原则的恐怖,而是迟到的正义……” 与此同时,精灵联络处达薇芙的房间内,也一样提到了正义两字。 “所以说呢……你的意见是这样的,因为某些埃尔塔人确实做了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夺去了他们亲人的生命……之类的,然后他们采取复仇行为是不失正当性的?” 一点也不同于走来走去有些急躁的拉玛赫缇,达薇芙坐正在床上淡定地点头表示对方的表达并没有出差错。 “他们要以复仇名义所杀的,大概有几个人?” “不清楚。但是根据仇恨的份量来看的话,一百人是可信的数字吧。” “一百人?”虽然拉玛赫缇知道三位数的死亡对于战乱,甚至是寻常的劫掠都不算奇怪,但是这是一起真正要发生且已经能够拦截的悲剧,对于此。她依旧是有些触动。“你看我们是不是该……” “值得我们精灵去守卫的是人类本身,拉玛赫缇。”达薇芙的声音此时一点也没有与露米拉娜争吵时的活泼劲儿,而是显得冷酷,冰冷,没有人情味。“他们虽然已经掉进了我所感慨的深渊,但是他们复仇的目标依旧是少数人,而不是全人类。” “可是……这一百人产生的连锁反应,达薇芙你就没有考虑到么?……到那时,这两个种族之间的关系会不会被这场复仇炸开呢?……达薇芙你要明白,我担心的是这个。” “就算圆桌会议一直严令不能去触碰那个传送门,直到合适的时候我们才能打开,但是我们并不能去改变人类的选择,就算它是恶意的,无知的,我们只能看着人类去将它实行。除非它是广域的,无条件的针对全人类,就像我阻止欧费蒙德里奇在崩溃边缘的疯狂计划一样……拉玛赫缇,你已经在人类的世界里扎根得太深了。” “我保留我的意见吧。”尽管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但是有权力的拉玛赫缇还是拿定了主意。“这件事的处理就先按照你的意见来做,但是我要去向圆桌会议传达这件事情……届时一切以他们的判断为准。” “什么时候?” “现在。”拉玛赫缇说罢便关上了房门。 第四十九章 传递文明的马车 “完蛋!要迟到了!”王利群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大大的数字时钟映入眼帘,让他一瞬间从头醒到脚尖。 “我这是在哪?在哪?操……”不是熟悉的宿舍,自己好像是裹在睡袋里,旁边还有另一个缩在睡袋里的人影。 “上班了,还不赶紧起?还睡啥?” “利群,犯啥糊涂?今天公休!”那个睡袋被王利群摇了两下之后直接转过来,王利群定睛一看:正是昨天与他到醉方休的韩德尚。 “你就喝了瓶啤的,就能醉到今天早上,我韩某人自愧弗如!还看啥?接着睡啊!不然你是想去过节么?” 王利群呆愣地放开了手。没过多久,居室里又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鼾声。可是理清了来龙去脉的王利群很快发现,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传来节日特有的喧闹和嘈杂声,却有点像还在地球的感觉…… 这个他们曾经极为不齿的蛮荒之地在进化,尤其是这里进化的速度最令人惊讶,直接从一片荒原变成了埃尔塔数一数二的现代化大都市。就连现在,节假日传来的气氛都和地球十分相像。 当文明覆盖了野蛮,那些野蛮犯下的罪恶还能得到报偿么? 不能。王利群的头脑当中此时一片清明。现在的埃尔塔刑侦机构或许还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但两年,甚至只要一年之后就不一样了。法律和遍布全埃尔塔的治安体系将保护所有人——包括在执行名单里的,曾经十恶不赦的混蛋。 他们二人本来就没想活着回到地球,但这起码是大仇得报之后他们才能平静地面对死亡。在现在的混乱当中他们或许能够保证干掉执行名单上的六成人,然后再以伏笔于门东市乃至国内掀起惊涛骇浪,然而如果这里的治安水平扩散到全埃尔塔呢?他们恐怕只能干掉一个,就得束手就擒。 是不是该加快速度了?王利群有些莫名地担心。 很不幸,又很幸运,他的担心是正确的。在他所清楚和不了解的每个角落里,门东市都在向整个埃尔塔扩散文明的气息。其手段自然多种多样,政治有之,教育有之,而在现阶段最行之有效的,还是商业。 “说真的,我是非常喜欢这座城市里的商业氛围……每一寸土地上都蕴含着饱满的商机与利润。”在门东市市郊的指定装卸货点,来自南方的商人克拉夫欣喜地看着电动货车上的货物被转运到自己的四轮马车上,久久握着埃尔塔进出口总公司代表的右手不放。 “舍不得了吧?克拉夫先生,是不是觉得应该让你们南方综合商会的商人们更多地了解这里呢?” “不,”克拉夫眼中好似有金色的光芒喷涌而出,“我觉得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想要的是埃尔塔南方那几个都市群以及附属乡村的专营授权。相信我,这对于你们的销量而言能够有增无减……” “聪明的商人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我们当然不会是傻子。”代表堆笑着脸,指着面前马车泊位旁的其他马车,“以后可能您会成为拥有专营授权的人,但不是现在。” “好吧,那就祝愿我们今后的合作能够顺利。” “利益万岁。” “嗯,利益万岁。”克拉夫握紧缰绳,两腿一夹。红褐色的挽马随即有了反应,跟着他的动作缓缓前行。 身后的高楼渐渐远去,而克拉夫与身后门东市的独特风景之间还隔着马车那硕大的顶棚和其中几乎堆满了的货物。他所能看见的,只有面前平整干净的水泥路面而已。 “你刚刚叹气了啊?”车棚里头忽然冒出一个棕色毛茸茸的脑袋。 “啊?是啊。你醒了?”克拉夫把手往后伸,摸了摸棕色毛球的脸,“头发都乱了,睡觉也不是这个睡法吧?” “人家早就醒了啦!”棕色“毛球”迅速晃了晃头发,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女孩脸。“这石头路面这么硬,车轮滚上去震动很明显的嘛。” “那是因为快,所以你感觉到震动会比以前大。”克拉夫又叹了口气。要是这里一直到埃尔塔南方都有这样的路面就好了——到西埃尔塔边境之前,沿着旧道铺设的水泥路面就会中断,到那时候还剩下总路程的一大半,而且马车的速度起码也要慢上不知多少……克拉夫想到这里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之前这辆马车在埃尔塔最普通的泥土路上会有多慢。 事实上在西埃尔塔,都还有大量的畜力牵引车大行其道。而埃尔塔对于现在的畜力车也只是大量颁发拍照,加入管理,以及引入新型畜力车,和旧式畜力车的部分结构改造而已。 譬如为几款典型轮宽和轮直径的畜力车有偿更换橡胶外胎,在西埃尔塔的良好路面交通区开始应用国内自行车厂生产的双钢轴四轮胶胎畜力车用于公共客货运输,开放销售这些新型车辆(低息贷款),建立维护车辆的维护点……但这些措施,终究只能暂时用在西埃尔塔以及其他交通条件得到改善的地区。出了硬化路面,泥路上的颠簸和突出的石块不需要多久就会摔破或是扎破橡胶车胎,至于没了气的车胎……那就比起木质的硬轮要惨得多了。而且出了这覆盖范围,想要找维护点去补胎换胎都难。 克拉夫第二次叹气的原因,就在于此。在来的路上他已经亲眼得见有车夫赶着四轮胶胎的马车“御风前行”,当时就把他的心弄得急需痒痒挠——要是整了这黑色车轮,钢制辐条与车身的马车,那从格罗侯城港口到盾城的时间可以缩短起码一半。别说时间不值钱,能多跑几趟那就是满满的利润呐! 在克拉夫-劳伦斯浅显了解,但身处于门东市的王利群不知道的地方,文明就这样不断沿着交通方式向外扩散。在原始社会的环境下拥有了“自行车”不能叫文明,因为自行车在没有路的荒郊野岭骑不久就会坏,而原始社会甚至连提供工具都困难,更不要说标准件和易损件。 一辆自行车,或者一辆双钢轴四轮胶胎马车要能持续完善的运行,首先需要平整的路面。其次呢,要在县区层次上有能够对车辆进行中修,换胎,上油的服务站点。再次,车夫和骑手自己也需要会调调座椅,整整链条,把螺丝拧紧。 车夫为了自己车辆不被锈蚀和轮胎的整洁,会绕开路面上的动物粪便,同时因为如上理由和避免被罚款,也会给自己的畜力牵引原准备好固定的粪斗。是不是感觉突然就变得文明了?这就是文明的“感染”过程。 人总是自然而然地会选择更省事的生活方式,更快的车,还有更暖的被窝。代表文明进步的门东市一旦建立起来,只会影响周遭的人类让他们变得更加接近于门东市内市民的生活标准——只要门东市能够足量供应擦屁股的卫生纸,那么不仅门东市里的市民不会用石头或者用手抠,外面的人类也会喜欢上这伟大的发明。 “呐,我说啊,克拉夫,你第二次叹气,该不会是因为我醒了所以叹气吧?” “是啊,我在想要是你没有买那件小裙子的话,我多出来的钱就可以买一辆那种不会摇晃的四轮马车了。” 名字叫沃尔芙的女孩微微伸出了舌头,调皮地说道:“那我还是宁愿要小裙子,还有那些异世界的食物啊~” “都依你啦……”克拉夫又微微叹了口气,装作很无奈,拿沃尔芙没办法的样子。“谁让我摊上你这个坑货呢?” 就在几个月以前,克拉夫贩卖粮食赚到的钱还被这位少女拿了一大半,擅自去买了一大瓶蜂蜜渍桃——克拉夫想到这里总是要暗暗舍不得那些钱,但也只能如此作罢。 话说回来,那蜂蜜渍桃可是真特么的甜。不过克拉夫在意的倒不止如此。自从邂逅了沃尔芙之后,他一直不太好的运气突然就有了惊人的转变。 刚烦恼忠于双月教会的商会是不是要交份子钱,西征军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去年他们一车二人从南方前往加西亚时,沃尔芙中途喊着要买新鲜的苹果,于是二人去临近的某地耽搁了行程,居然就此躲开了皇室政变导致的加西亚之乱,顺带能果腹的苹果还在逃难路上卖了个好价钱…… 这小姑娘会不会就是幸运本身,或者她就是幸运女神附身? “坑货?我的眼光,我的选择可是从来都无可辩驳的,是呗?”沃尔芙自豪地从车棚的帘子当中挺直起身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离盾城还有多远呀?车夫先生?” “是是,我的乘客小姐,我们晚上之前就可以到达。怎么啦?饿了么?”克拉夫转身一看,却看到沃尔芙在车厢当中鼓捣着什么。 “给你这个。”沃尔芙的手捏着一片奇怪的食物,就朝着克拉夫的嘴唇送过来。“异界人的苹果片,很好吃的是呗?” 第五十章 马车与粮食 克拉夫咬住苹果脆片之后,苹果的特殊醇香味就从被唾液湿润的脆片之上渐渐还原,然后往味蕾渗透,让人确信这就是苹果——只不过被施加了魔法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而已。 “不得不佩服你在发现美味食物上面的功底……”克拉夫把脆片充分咀嚼之后,不由得从心底里开始发出对少女沃尔芙独特品味的赞叹。“话说回来,那东西多少钱?” “啥?”少女鼓起的腮帮子振动声几乎让克拉夫听不清声音。“啊,脆片啊……忘了多少钱了。嘿嘿嘿嘿……”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哇——这就算糊弄过去了?” “嗯嗯!”二人大眼瞪小眼,克拉夫一脸鄙夷,而沃尔芙则是拼命点头,双眼瞪得贼大,装成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 “那我给你的那张绿色票子呢?”克拉夫重新把视线转向前方,问了一个他知道答案的问题。 “那个啊~完全不够花耶!”沃尔芙把手伸向腰间,晃了晃钱包,“这就还有点响声,其他的都花掉了。” 50人民币,对于克拉夫来说就是这次贸易预计利润的四分之一强。此时此刻,身为商人的那个克拉夫心头正在哗哗流血,而身为男人的克拉夫内心则全是波动,甚至还想笑。 “哎,以后谁养你谁的家产就要被败干净啊……”克拉夫想到这里,就不免张嘴感慨。“行一次商,赚的钱还不够你吃的,这么说来我还不如找个地方拥有自己的商铺。” 克拉夫一边说,一边有意地用余光去瞄后方还在与苹果脆片如胶似漆的沃尔芙。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克拉夫这种水准低劣的调侃,沃尔芙完全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不想养就别养呗~人家找个地方靠教授学识也可以活下去,再不济啊……” “不就是跳舞么?美丽的小姐,借着今夜的双月同光,晚上来跳一支舞如何?” “啧……低劣。”沃尔芙撇着嘴,很武断地给已经撩上自己的旅伴的撩妹力下了结论。 不过沃尔芙的前半句话倒是货真价实——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在加西亚的贤者榜之上留有名号的知名学士。行游四方,居无定所的她到底是何时开始在埃尔塔帝国的土地上扬名立万,号称“红玉之瞳”的呢?其实就连最接近她的克拉夫也不知道。 事实上克拉夫只知道她的学识远超常人,能够把诗词歌曲挂在嘴上,这点让拌嘴的克拉夫吃了不少亏;至于其余的细节,他囿于埃尔塔的消息闭塞,也一样知之甚少。 马车笔直地沿着水泥铺就的公路前进,还未到正午就走出了门东市的郊区预留地以及卫星城范围,开行进了麦田的海洋。 上次二人从同样的道路开进门东市时,这些麦田尚在收割前的最后收尾。今天马车在铁丝网外的公路行进已经看不到整块的连绵麦田,它们已经在割刀和桶刀面前变成了整桶整箱的麦粒和满地的稻草。 红色的联合收割机肆意地在麦田上粗暴地开行,喷出满天的黄色波涛,在风中逐渐变成稻草构成的帷幕。这样的景象不仅仅是一台机器带来的震撼,而是数十台机器一起充斥在地平线上摇动大地的交响曲。 “克拉夫……”沃尔芙从看到那些联合收割机的第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快停下,克拉夫……” 克拉夫立刻拉停了手中的缰绳,然而他已经听不到挽马不解的嘶鸣声了——冒出黑烟的机器将天地之间的鸟鸣,风啸都变成了软弱无力的存在。 “异世界人在破坏麦田?”不解的克拉夫同样看联合收割机看得出了神。这样的景象就连现代人都要停住脚步细细观赏片刻,才肯继续发动座驾前行。 沃尔芙贪婪地注视着联合收割机,一秒都不愿意转头:“不,不是。容我再看一会儿。” 喷出的只有稻草,而远处已经“秃了头”的麦田上还有机器在清理上面的稻草,更远处的荒地上还有成捆的稻草……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沃尔芙一下就搞明白了。 红色的带滚刀的机器收割麦田,让麦粒和稻草分离……然后把不要的稻草喷洒在地上……麦粒就肯定是收藏在车上的某个地方,嗯,就是这样,没有错。 可自己还想再看一看,麦粒被转移下来的样子。虽然自己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已经无疑占据了主动。 沃尔芙的舌头微微润了润略有干燥的嘴唇,露出了看上去倍增可爱度的虎牙。这让兴趣转移到她身上的克拉夫看得有些痴了,居然也忘了问沃尔芙想要观赏到何时…… 联合收割机一路开到麦田与麦田之间的分界线,这才停止冒出黑烟。滚刀之后那个高耸的玻璃房门轻轻打开,从里头冒出一个穿着工装裤的人影。 “真想去找他问一问坐在那里面是什么感觉……异世界人一定是不信仰丰收女神的吧?” 就算埃尔塔的消息链再怎么迟钝,也有时间让西埃尔塔的农业奇迹早早地就传遍每一个角落。当然很大一部分埃尔塔人会把这件事当做笑谈或是奇谈,但只有亲眼看到的人才会坚信,什么“冬天能够收获小麦”,“异世界人种出了块状的粮食,用了不到两个月”,“异世界人的小麦已经连续丰收两年了!”这种消息都是千真万确,未有胡编乱造。 那个人影掏出了一个黑盒子放在头的一边,没过多久又把盒子放回身上,就倚着巨大的联合收割机开始休息。 而从麦田的另一边,开来了一辆样子同样奇怪的带斗卡车。 “啊……就是它么?” 沃尔芙轻轻感叹道。真大。刚刚路上他们二人已经看过了无数这样的带斗卡车从他们身边对向开过,然而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上面运的会是成斗成斗的麦粒。 那些她见识过的大地主,一年到头来的收成能有这一辆卡车上的多么?根本不需要计算,凭直觉都能判断出事实如何…… 而这样的卡车,已经往门东市开去了多少?还有多少等待发车?沃尔芙发现这已经根本无法计算了——从这里无论左边还是右边,金黄色和褐色的麦田和收割完毕的荒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期间虽然有些许灌木道路,但面积之大,早就超过了她的计算范围。 “看出了什么门道了吗?全知全能的学士小姐。”克拉夫问道。 沃尔芙回过神来时,联合收割机正像宿醉一般疯狂地往斗里喷吐麦粒。金黄色的洪流看得人心驰神往,要知道寻常农夫的一年收成在这里仅仅就是一句话的长度,而农奴的收成顶多就只能维持一个三音节单词而已。 “嗯……我只想说,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涉及粮食生意。”沃尔芙一直到带斗卡车开走,才控制着自己从马车的斗前踏板上坐下。“换句话说,以后粮食的商业操作和埃尔塔的商人将会无缘。” “不是很懂,如果粮食很多的话,那么我们联合有渠道的商会一起把粮食运到那些不产出粮食的地方,不是很方便么?即使不是运出异世界人产出的这些面粉。”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异世界人早晚会把埃尔塔的宜耕土地都变成这样统一且高效的麦田……到那时候,就只有异世界人控制的农场这一出产渠道了,你们商人还有什么翻动的空间么?” “你是说……”克拉夫听到这样的前景,不免有些紧张。“今后的埃尔塔人都是异世界人的奴隶,只有为他们工作才能换到足够的粮食?” “说得好像现在埃尔塔人不劳作,粮食就会从土地里飞到自己嘴里一样。啊,我忘了,你们商人就是不劳作的人嘛~”看着克拉夫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沃尔芙的笑容越来越透出几分邪魅。 不过片刻之后,她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这么说,埃尔塔人今后确实要通过劳作才能换取粮食,我现在是看不懂异世界人的目的,但是从现在来看,粮食是绝对会剩下的,只是他们大概会把剩余的粮食转变成另一种形式,而不是放由你们商人以及商会随意操纵用以盈利。” “什么形式?” “咯,克拉夫,你看看这个就是了呗。”沃尔芙拿出了她折叠得好好的苹果脆片包装袋,丝毫不顾克拉夫心疼的眼神。“这苹果脆片说到底就是把苹果切成细片,放入油中油炸。那么,上面的配料表除了苹果之外还有什么呢?” “面粉……食用油……白糖?!”克拉夫吃了一惊。白糖和蜂蜜都是极为金贵的东西,而且他刚刚确实没吃出来什么甜味,那不都是苹果的味道么? “嗯,就是白糖。要获得白糖需要多少土地?还有‘植物油’呢?异世界人会让你们经销这个,而不是那些剩余的粮食,一车苹果脆片的利润可比一车粮食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知道这一袋可有十二块钱……” 沃尔芙说到一半急忙掩住了嘴巴……然而她已经看到了克拉夫的眼神。来不及了。 第五十一章 行商苦与甜 “十几块?十——几——块?”克拉夫的声音拉得好长。这一袋轻飘飘的苹果脆片要价十几块人民币,换算到自己商会总会旁的那些酒馆里能连续吃喝到肚圆起码两天…… 如果直接换成苹果,这十几元钱买的苹果足够可以把这个车斗装到与挡板齐平。克拉夫原本给自己定的心理承受价位最高是一张“黑票”,也就是十元钱;所以现在沃尔芙小姐脱口而出的“十几块”,早已大大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价位。 “嘛,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让我说完吧。”沃尔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想要直接让这个说漏嘴捅出来的篓子翻篇。“是十几元人民币没错啦,但是如果我们去谈批发,这东西绝对没有那么贵。那我们只要按照上面的定价卖出去不就行了吗?” 克拉夫依旧铁青着脸。商人以利益为重,看着自己的利益被女孩子当水枪里头的水问也不问随便就滋出去,那当然是不好受——尽管他已经不好受了好几次。 “嘛~嘛~反正我也给你做了商业参谋不是?不要生气啦……你看,真的按照我的指点来,那不是今后就能赚回更多的苹果脆片了呗?” 克拉夫毕竟还太年轻,而且很天真,不知道这“红颜一笑千金掷”的人生道理。在这时候只知道昂格瑞是不行的啊…… 不过感情的浇灌迟早会有效果。在沃尔芙的星星眼射线照射下,克拉夫的铁青脸总算是及时融化了那么一次。 “唉。真拿你没办法。算了,那五十元是我交给你自由支配的,你再让我看看买了什么就成。” “你不会生气哦?”沃尔芙调皮地环着车夫的脖子,往他的耳朵上说话吐气。“生气就要说出来,不要生闷气啊,会短寿的。” “不会生气——”克拉夫一边用生硬的口气拉长回答,一边拉着缰绳,让被大车吓得有些受惊的马保持稳定。嗯,不论价格的话,沃尔芙买下的东西没有一次是让克拉夫不满意的。蜜渍桃也好,苹果片也罢,说句实话:还真的挺好吃。 要没有沃尔芙这样“豪奢”地“一掷千金”,自己的生活当中还真就的只有利益能作为调剂的香辛料…… “十个商人当中一般有九个吝啬,剩下一个一定是穷鬼。”这是一句行商之间彼此用来挂在嘴边调侃的玩笑。但于苦笑之后浮现的并不是单纯的玩笑,而是残酷的事实。 行商的商人开始起家时,多半是商会的小伙计,少有行商家庭的后裔开始“社会实践”。而到他们开始从埃尔塔的这个角落贩卖商品到另一个角落时,商人们的风险就已经随着利润的增长开始成倍暴涨。 一年到头能赚到数倍,甚至数十倍于普通农民的收益,这根本无足轻重。行商染上瘟疫,风湿,各类疑难杂症的可能性要比待在家里安分守己一年又一年的农民要高得多。只要随便染上什么病在某个城里哼哼唧唧地让不知道水平的大夫医上几个月,这一年算是白忙活了。 人吃马嚼要钱。下雨刮风留宿不能住马车的时候,住客栈要钱。修马车医治病马甚至是全套更换要钱。甚至连马车陷在泥坑里,要让别人帮忙推出来也要钱。 当然有人会选择到一处潇洒一处,然而传送门另一边的中国人有一句老话,叫做财不露白——放到清水鱼塘中的不要说是面包了,就算是面包屑都能引来一池大鱼。吝啬在这里又是另一种形式的保命手段,因为吝啬之人谁都没法知道到底能敲出多少钱。 甚至连埃尔塔看似安宁时的战前都是如此危险:路上零星的匪徒要钱,要不到钱就要命。露宿野外的小毛贼要钱,被发现有时也会拿着他的命来换你的命。这通向信息闭塞造成的巨额利益的独木桥,看似远的只有路程,实则远的还有自己的安全。 所以商人才会有这么高的利润,敢于提起数倍的价格,还能顺利地把货物出手。毕竟超高额利润的背后,是无数渴望利润之人对金钱伸出的枯白骨骸。 而西埃尔塔与双月教会的大战当中,虽然两方各自都对往返的商人极为宽容,仍然还有不少冒险为了利益的商旅折戟于无人区或是野匪手中。在直属地区的荒原路上,或是在北方冻土的道标旁,总会偶尔点缀着那么几个腐朽得剩下一半的木车轮,或是同伴立下的坟包…… 直到他们挣下足够立起农场,商会分会,独当一面的店铺的家当时,这种在死亡线上行走的商业从业者才会决定转行。他们之中当然还会有些人打造船只或是长马车队,聘用保镖开始固定线路之间的行商,甚至最后安坐家中遥控一个新的商行。至于这些赌赢了的赌徒,那就是后话了。 从这一点来看,能苟活至今,还躲过多次大劫难,居然还因为劫难发了点小财的克拉夫真是无法用一个简单的“幸运”来形容。 商人的日子是苦涩的。在遇见沃尔芙之前,不管风中雨中,大多数时候只有掌心握着一颗银币的自己哼着小曲在路上驱散寂寞。 所以口腔中还回味着苹果脆片香味的克拉夫那颗硬如银钱的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行商的目的是什么?自己开一家店?不,那大概是远期目标。 世界上还有比什么比车后斗有一个愿意跟着自己四处颠簸的白皙女孩更好的事情吗?克拉夫想不到,也想象不到。 “呐,呐呐,克拉夫,你走神了?看,这就是我用你给我的钱买回来的东西。” 克拉夫从悠长的回忆与思考当中回过神来,看到的是元气十足露出虎牙的沃尔芙提着一个漂亮的布袋坐在自己身旁。 “这个,是吃了会让人着魔得睡不着觉的黑色糖果。” 黑色的代可可脂巧克力,已经在国内被崇尚健康的消费者几乎淘汰出市场的过时垃圾食品——(相比之下,应用了非油炸风干等技术的方便面之类被称为新型垃圾食品)已经丝毫不令人意外地出现在埃尔塔。 没错,代可可脂巧克力确实为人深恶痛绝。它含有巨量的植物蛋白质,易导致尿酸超标等多种身体问题,还易使胆固醇和甘油三酯沉积于动脉壁上,促使动脉硬化形成。所以在国内媒体甚至世界媒体的轰炸宣传下,这种廉价的可可脂代用品就逐渐变成了仅在贫困地区销售和向第三世界出口的时代眼泪。 蛋白质摄入量?埃尔塔人正嫌不够!白砂糖带来的糖分堆积引发身体产生太多脂肪?埃尔塔人以前一辈子连白糖都难得见到一次!胆固醇和甘油三酯?……更别想了,自己家里养了蛋鸡的农耕家庭一星期能吃上几次鸡蛋? 更何况,现在有能力购买它们的埃尔塔工人们对于这种程度的垃圾食品完全没有任何消化方面的问题。代可可脂含有的巨量热量是已经远超过mrv的建议摄入标准,但是mrv是只针对正常成年人的,根本没有考虑到对象是在热食品加工车间里挥汗如雨,还是在工地上把背心拧出汗水…… “嗯,小孩不宜食用。”克拉夫眼尖,看到了单个代可可脂巧克力上的埃尔塔语注释。“一天不宜食用超过三个,沃尔芙。你买了几个?吃了几个了?” “我就买了三包,一包正好三个。一包只要一元人民币耶!”沃尔芙并没有撕开包装袋,而是把它们随手扔回了袋子当中。“好吃是好吃,只是这东西甜到嗓子发腻,吃完不喝水很难受。” “还有吗?”克拉夫不用心算,都能想得出五十元人民币还有多少份额。 “还有很多呢~”沃尔芙俏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然后把手往袋子里伸。那样子活像不二o的糖果招牌妹。 “嗯,这个是很棒的饼干。叫什么?黑白圆饼?”沃尔芙这次拿出的,正好就是一整包装的奥利奥。 不仅是o师傅,o利园之类的国产品牌,就连其他合资的在华生产零食最后也获准更改包装后进入异世界。由厂家生产的无标示包装袋特大份饼干(只在铝原色包装袋上打上生产批号,生产厂家代码和生产日期)送到传送门基地接受抽检之后,再用列车送到传送门另一端。 在门东市,这些饼干将在无菌车间内被重新开封,计量,装袋,然后摆上门东市各大商店的货架。 所以,“奥利奥”饼干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原本名字原封不动地带到异世界。“oreo”到底代表着什么呢?想必大多数人也绝对想不清楚。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它将以“黑白圆饼”这种听上去怂不可耐的名字继续那一百年前,“北美联邦饼干之王”的传奇。 事实上它的战斗力在门东市的节日试吃活动当中就已经显山露水:尽管要凭证领一次性的票才能在门东市友谊商场的试吃点领到一个,但经过口耳相传的宣传之后,领取奥利奥饼干的队伍比其它队伍都要长。虽然最后的销量囿于价格(和国内接轨)不是很乐观,但逐渐增加的居民收入迟早会解决这一问题…… 第五十二章 粗点心战争 事实上,这次试吃活动的初衷便在于此。 埃尔塔将于年底开始试行新币制,从而回笼现在整个埃尔塔境内开始大行其道的人民币。那怎么加速回笼呢?推出新的商品和服务,增加更多的消费点!与此同时给工人涨工资,物价依旧维持原样,让埃尔塔的币制完成一次人为的通货膨胀…… 不可否认,无论新币制再如何完美,最后的埃尔塔依旧会有人民币在边境或是其他地方流通。就像第一代人民币最后也留有残余一样。不过没关系,逐渐在全埃尔塔巨量发行的埃尔塔货币会把曾经在埃尔塔风行的人民币,还有欧费蒙德里奇铸造的那些“黄铜玩具”统统吹得一点不剩,然后再于其上建立新的人民币-埃尔塔货币兑换体系,实现传送门这端的金融经济秩序正常化。 埃尔塔新币制,薪资待遇扩充案,乃至围绕着这个大方向开展的一系列小计划,这些都是在埃尔塔只有高层才知道的机密。克拉夫的商人神经再怎么敏锐,沃尔芙的学识再如何通天晓地,机密就是机密——除非他们俩是精灵,能把多尼瓦与赵顾问的商讨细节原封不动地传达到精灵的圆桌会议上。 不过对于长久住在门东市的普罗大众而言,如果有现代人的经济学水准,这一点还是能清楚判明的。近来门东市的各大商店超市都一改以前的“供销社”模样,彻底朝着国内的大超市接轨。当然,这些商品价格用人民币去衡量的话倒依旧是高不可攀,但如果用埃尔塔新货币的购买力来衡量的话……总算是低到一个可以接受的地步了。 但对于赚取巨额差价的行商来说,买些饼干来奢侈一把倒还是奢侈得起的。只不过他们得到下一次来到这里,才能明白这其中的差距了。 克拉夫的四轮马车车斗里装的也并不是什么食物,而是简简单单的日用品:火柴,蜡烛,钢针,以及之前在南方数个城市非常抢手的玻璃瓶味精和花椒粉。这些东西体积小,利润高,怎么说都是最划算的运输选择。再说南方那几个商会派出这些探路的小喽啰,想看到的不是价值比得上一个金币的一袋饼干…… 所以克拉夫对于沃尔芙的建议还只是停留在“姑且听之”的层面上。这些东西体积那么大,就算有人买也比不上这些小东西带来的高额利润嘛…… 不过看着兴奋地展示着那些小点心盒子与袋子的沃尔芙,克拉夫实在不忍心指出她的谬误之处。嗯,自己赚着钱让娘们败家是一回事,让自己把身家投入沃尔芙的败家赚钱事业就有点……不靠谱了。 虽说苹果成功了一次,可那也是偶然当中的偶然,就连沃尔芙也对此表示惊讶。 “呐,”叽叽喳喳独乐乐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沃尔芙终于感到有些疲惫了。“哪天赚到足够的钱,我们一起去哪个城市开个专卖异世界人糖果饼干的点心店,如何啊?” “哈……”克拉夫在午后的斜阳照射下也不免开始打哈欠。“容我再考虑一下嘛……” “等你!~”沃尔芙慵懒地摸了摸克拉夫挺直的后背,又把身子缩进了马车车棚里。这里的两边已经只剩下荒原和打成捆的稻草,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以看了。 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在落日被门东市西方的山壁遮住之前开进了盾城。 既然还没有出西埃尔塔的地界,那么好好停下来享受享受独有的服务也算不错。克拉夫的马车在卸下挽马之后,借助电瓶车很顺利地被推进了为商旅准备的四轮马车泊位,沃尔芙还兴趣十足地要去看看那个门锁的钥匙。 “先生,您的马牌在这里,明天请准时到那个位置去让人牵出您的马。” “好的。”克拉夫熟练地接过马牌,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门东市的同一家“商务酒店”停留了。 马牌的作用类似于现在超市存取物柜的身份牌,当然是去除了电子标签的塑料制品,所有埃尔塔官方监督的停马区都会通行这一标准,只不过马牌上面会加刻印所在地区的特殊标志或是铭文,避免窜区通用。 “说实话,我倒真的觉得你说的开点心店这个主意有些道理了。”独自思考了一个下午的克拉夫看着对面的沃尔芙咬下了第一口面包夹肉饼,才有些认输地打开话题。 “什么道理?说来听听。”沃尔芙一脸得意,双腿在桌下晃动的痕迹相当明显。 商务酒店的餐厅里,自然绝大多数的食客都是往来西埃尔塔和埃尔塔的其他角落的商人。而让克拉夫有些在意的是,其中有不少人的年龄和举动明显体现出他们是这行的新手。 “我们从南方一路走到西埃尔塔,现在的这段路程已经比起战前的首都路更安全稳妥了,沃尔芙你发现了吗?” “那是自然啊。” “那今后的商人只会越来越多呀。”克拉夫的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些许不好言说的紧张。“现在的商人依旧是容易来钱的家当,只要有匹马和有辆车,做做和西埃尔塔和异世界人有关的生意看来只会越来越容易。而且我这一次到门东市为整个商会探路,既然绝无可能拿到专营权……那只能把成果和其中的经验和他们共享了。” “无非就是来往门东市的商人会越来越多而已。所以呢?”沃尔芙停下了晃动双腿,认真的眼神与克拉夫四目相对。 “所以,就是如你所说的情况咯。现在我们的身边,可是有不少初次涉及这行的新手哦。比我们接近一周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要多出不少。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呀……”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要赚到足够的钱,和我一起开个点心店是呗?”听到这里,沃尔芙火红的双瞳几乎都要冒出火来。 克拉夫拿着餐刀的手柄开始敲击桌面,可以看出他有些迷茫:“说句实话,点心店不是唯一的选择,我有预感……总之换个别的行业就对了啦。” “嗯,商人的增加,也就代表着商品流动的增加。”沃尔芙换了个严肃的表情开始对克拉夫采取心理攻势。“最早只有首都路的商人敢于到加西亚去收购中国货的时候,它们的价格是什么样的?” “啊……这个啊,价格我也不清楚。不过据商会里的人说,那些火柴和卫生纸只有南方都市联盟的头面人物才用得起。” “很好。”沃尔芙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通过首都路的抵达商会货物价格现在比起以前是不是有所降低?” “没错,不仅是官员和地主开始寻求这些异世界货物的货源,而且还有商会的富商们在收购自用。” “没错,价格的下降必然带来供求量的上升。供求量的上升又不免带来价格的进一步降低。换个通俗些的说法,如果你手里的这批货物拿到埃尔塔战前,甚至是开启异世界传送门之前,每一样都能卖出数百倍甚至上千倍的天价,而且应该能被卖到皇室去,没错吧?” 克拉夫没有回复,而是重重点了点头。 “嗯,从反向的角度想,现在你拿到这批火柴,不灭蜡烛,还有纸张之类的东西顶多只能是‘一般抢手’。而这些商人就算全部都不是往南方去的竞争对手,他们当中前往加西亚的不少人肯定还会把货物转卖给南方。随着时间的推移,每次固定运送定量货物的克拉夫先生只会赚得越来越少。” “等等,西埃尔塔以前也产出巨量粮食啊,为什么到现在产出异世界货物就不行了呢?……” “这和粮食是一样的啊,克拉夫。”沃尔芙的标志性虎牙又在这个时候微微露出。“火柴也好,缝衣针也罢,和粮食一样都是异世界人界定内的必需品啊。这就是他们不愿意交出专营权的理由,无论多少钱也没有用呀。” 克拉夫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专营权交给你,或是某些商人的话,那么这些本来能够让所有人都用得上的商品就要变成少数人的奢侈品,经营火柴的人只会让它变成利益最大化的牟利工具。虽然这么说有些不道德,但要是这个赚钱的人换成了克拉夫,我也会支持你这么做的。可现在异世界人希望这些小东西能让全埃尔塔人都买得起用得起,或许他们在这个低廉价格里还赚得了钱……嘛,我是无法想象每个人都用得起的火柴该有多便宜,或是他们会想办法让每个人都富起来。但是呢,很明显异世界人就会这么做。” “天呐。”克拉夫想说些什么,可过了半天才从嘴尖挤出这个词。 “所以说,和异世界人稍做洽谈,把点心店开到某个城市里,只要没有竞争对手就能……然后……呜哈哈……” 说到兴起时,沃尔芙还是摆脱不了少女的本性,开始托着脸公然做起白日美梦,空留下对未来拿不定主意的克拉夫独自对着餐盘惆怅。 第五十三章 隔山打牛 “二位不是‘那种’关系吗?”商务酒店的住宿区前台,略显成熟的女性服务员露出了诡异版本的服务笑容。 “那种……哪种呢……”听懂了言中意思的克拉夫一脸尴尬。“嘛,没有……双床房,沃尔芙,你说说怎么办?” 相比克拉夫的尴尬,沃尔芙的回答要沉稳很多:“嗯,大床房和双床房是一个价格吧?” “是的,这位女士。” “那么就这么定了吧,我——睡床,他——睡椅子。” “这位女士您可真是睿智……掏钱的这位先生,就这么定了?” “啊啊,就这样吧。”克拉夫已经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普通的旅社自然有上下的架床,不过作为服务要向国内三星级酒店看齐的标杆级酒店,已经拥有五层框架式建筑的盾城商务酒店自然没有甘于平庸的道理。 除了跟门东大酒店一样考虑到客户的素质,没有在内装上应用地毯和各种高级装饰品之外,事实上盾城商务酒店已经基本和门东大酒店的服务标准接轨。就连卫浴也意外奢侈地独立化,当然这也是仰仗了盾城第一座燃煤火力发电厂的开机运行才得以成为现实的…… 不过,还是有些地方不一样的。例如门东大酒店的住户通道是电梯,这里就只能走楼梯。 “虽说,楼有点高。但是这床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啊~” 在爬了五层楼之后,克拉夫和沃尔芙都累得有些不行。然而能在床上先是摆出大字,然后蜷缩成一团完全放松的却只有沃尔芙而已。 “椅子好硬——”克拉夫则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抽动嘴抱怨。“我也想躺床——” 房间当中的灯光异常温暖,驱散了窗外十月秋日夜空渗透进来的寒冷。沃尔芙从床上舒展开身体,轻轻地坐了起来。 “呐,克拉夫,我去冲澡的时候,你可以在床上面躺一会儿呗——就一会儿哦。” 说完话的沃尔芙拿起了装有自己衣物的布袋,径直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克拉夫几乎是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扑到床上。这五层楼梯在现代人眼里可能看似稀疏平常,可对于缺乏攀登力量训练与心肺锻炼的商人克拉夫来说还真是够呛…… 浴室的门啪地一声关闭。可这边的克拉夫却在被单上闻到了沃尔芙的体香味。 要去偷窥么?这个念头开始出现在克拉夫年轻的脑回路当中。原始的冲动化为强大的电流,正在摧毁着他保有的理性,以及刚刚积累下来的疲惫。 是什么时候想要把蹭上自己马车,说想要四处巡游的沃尔芙彻底捆在身边,永远地占为己有的呢? 自己也不清楚。嗯,那么把目标细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敢于正视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她像对情侣那样打情骂俏的呢? 哇哇。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就没办法思考问题。现在的自己就只想冲进浴室,把沃尔芙和自己都变成一团糟而已。 可是脑袋里想象的景象要比事实要好得多。那个浴室的门,克拉夫早就在上一次入住时观察过了——看似透明透光的玻璃实际上在内侧是沙滩般的手感,无论里外根本看不清,但是可以看清原本无人的地方有人影出现。其次门的下半部分那个透气的百叶窗,空隙是开向下的。换言之,就算他能冒着被沃尔芙发现的风险走到那面玻璃前,也只能看到百叶窗所相对的,浴室地上那一小片瓷砖的风景。 虽然知道沃尔芙早晚要变成“自己的东西”,但是这种忽如而来的煎熬不仅让克拉夫自己的布制裤子撑起了小帐篷,更是在克拉夫的心中点起了熊熊大火。 “唉,那家伙总是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啊。”与之相对的,则是浴室当中的沃尔芙对着水流的长叹。 “莫非是他不喜欢我?还是没察觉上我早就喜欢上了他?”水流从她的发梢划过已经被洗白的肌肤,盖过了她说出口的心声。 水流之上,还有排气扇的轰鸣在保护着沃尔芙的心声不被外面的商人听见,可这却不是她想要的。 若不是爱上她,唯利是图或是视财如命的商人又怎么会拿出五十元人民币这种巨款让她随意支配,而且还为她买了小裙子? 可面前的木头人不止一次无视了自己的性暗示……还有她那些从学识海洋中提出来的隐晦玩笑,他几乎都没把这些事情当回事。 “真是笨蛋呢……”沃尔芙不满地轻轻抱怨道。“虽然算不上精灵的美貌,但也不会输给她们……难道是抱怨我胸部太小?” 说到这里的少女立刻脸红,而且是从耳根红到头顶。 除却这一点,自己的魅力应该不差吧?沃尔芙在温暖的水流中就这样下了决心:待会一定要穿上那件新买的吊带裙,对木头人般的,讨厌的克拉夫再发动一波攻势。 水流声和排气扇声首先停止,然后是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沃尔芙和克拉夫四目对视,而此时沃尔芙提起裙角,说出了一句让克拉夫理性防线彻底崩塌的话语。 “呐,人家今天这样漂亮吗?” 撩汉子用力过猛是要被艹的——别以为木头人就真木,请看到这里的女性读者谨记这一点。当然,男性读者也可以学一学,只要魅力够,欲擒故纵总是很好的选择。 “隔壁今天是怎么回事?”来到盾城考察布鲁福莱工学院落地事宜的曾智璋不满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隔壁发出的嗯嗯啊啊连带摇床声情话声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把报告写下去。 “这破烂施工单位,百分之百偷工减料了!”曾智璋真是叔叔可以忍,婶婶忍不下——在地球这边高不成低不就被迫欲求不满也就算了,这到盾城考察第一天就被晒得满脸包是怎么回事? “沃尔芙,我今晚还要到椅子上去睡么?”一番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之后,不是很懂风情的克拉夫的第一句话就让沃尔芙潮红着脸把手指伸到了克拉夫的嘴前,把他的嘴封上。 沃尔芙想听到的是克拉夫的求婚——虽然说要让他从旅伴与车夫瞬间转变成夫妻关系不免有些突兀,但沃尔芙就是想听到这样的提问。所以说,克拉夫的第一句话实在是有些煞风景。 嘛,不过这样傻傻的克拉夫也不错。或者说,自己喜欢的大概就是这样有时聪明,有时和孩子一样傻乎乎的克拉夫。 “嘛,如果你想的话,大可以到椅子上去睡,嘿嘿嘿嘿——” 有了浴室里热雾气的加热,房间里的温度完全可以支持两人不着片缕地紧紧相依。 “不,我还想睡在床上,太舒服了。” “这是说床,还是说我?”沃尔芙开始抚摸起克拉夫胸前的雄性曲线。 “两者都是。” “你再这样不解风情,我可要真的把你丢到椅子上去了呗。” “要是硬板床,在下面的你肯定要咯得难受吧?这可是事实啊。” “好好好,是事实,是事实就行了呗。”沃尔芙的嘴尖微微抬起,露出了邪魅的虎牙。“那我问你,再来一次然后睡在椅子上,还是直接在床上睡但是不准碰我,你会选择哪一个啊?” “玛德,异世界人的精力都这么足?”又是隔壁房,又是可怜的布鲁福莱工学院第一任未上任校长曾智璋的拳头重重砸到了床垫上。他刚刚苦逼地到外面的走廊窗口去抽了一根烟然后折返,结果摇床声仍未停。无奈的他连续到了窗前对着盾城星星点点的灯火点了三根烟,才回到安静的房间内。这被窝还没坐热,隔壁就又开始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尽管说是欲求不满,只对花花o子上的金发妹感兴趣,但曾智璋好歹也是在鸟克兰进口毛妹大宝剑风月场所过械的好男儿,第二次要比第一次要久的道理他也是清楚的。而且看这隔壁的架势,二回能解决问题?以埃尔塔人的野蛮劲儿,恐怕七次都不是事——苦的可是自己。 曾智璋起身抖了抖口袋里拿出的烟盒,里头只剩下四根带滤嘴的中华了。这东西在盾城商务酒店就算有钱也没处买,再有钱也只能买得到最普通的七匹狼之类——这在埃尔塔如今可还算是高档货。 听着隔壁埃尔塔年轻人摇床也就算了,居然连中华都没得抽。曾智璋黑着脸开始整理衣物和行李,决定去换间房间,起码隔壁也行……看着各种dvd当中自己独爱的金发大波妹**的样子是一回事,听着隔壁的实践操作实在是不好受而且难熬。要不是上层的三令五申,自己早就持币孤身杀进全埃尔塔的风月场所寻金发大波妹去了。这隔壁的娇声呼喘这么一激,漫漫长夜又何能招架得住? 嗯,今后的布鲁福莱工学院一定要男女分宿,而且在中间必须隔个教学楼。这所埃尔塔今后最著名的工学院校的学生绝对不会想到,如此宿舍安排的原因居然只是因为第一任校长的恶意…… 第五十四章 风月之后 “不好意思呀,这个现在已经没有空出来的房间了,嗯,您出去打转转的这一个小时里也没有人退房……实在是非常抱歉……” 得了吧。幸好自己没把旅行箱整个带下来。曾智璋面对服务员也实在不好抱怨什么。床摇地动咯吱咯吱可以怪开发商,监理单位以及建筑单位,这生意太好以至于没房呢还真不好意思把这股无名火发给酒店。 “没事没事,那我将就着睡一晚上。”曾智璋一边拿着烟盒,一边无精打采地上了五楼。倒霉透顶,真是倒霉透顶,曾智璋现在连去踢那间房房门的心都有了。 不过想了想,这种事还是不要干的比较好。万一隔壁的那位非但没有变成委员长,还一脚踹开门给曾智璋来个老汉推车皮革俱乐部,那怎么办? 想到这里,曾智璋在隔壁房门前停下了脚步,转而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嗯……好像是安静了。曾智璋松了口气。这要是他下去散个步连带和服务员扯淡的一个多小时里这隔壁的床还在响,他可就真要感叹一句: 异世界的人们在性能力方面都是怪物么? 这上酒桌谈生意的呢,都知道酒要过那个三巡,菜须过五味,这才能开始谈正事儿。床上么,规矩自然和酒桌一样。 更何况呢,是两个懵懂的年轻人首次尝到刺激力数倍于烈酒的甘霖。 “说实话,克拉夫啊,我觉得在南部开个这样的旅馆倒也挺不错的……”在往复式运动当中消耗掉了全部精力的新情侣已经彻底连腰都直不起来。“前提呢,前提是异世界人愿意帮助我们,而且这些床铺地板之类的东西不会太贵……” “沃尔芙,这个提议我觉得比心店来说,更加……更加的不现实啊。”克拉夫在刚刚一直是处于主攻方,到现在都还微微地喘着气。“单单我们现在住的这栋五层楼房,我看就要我为之坑蒙拐骗上一辈子才能得到。而且我们商会那里也没有人需要住这样的旅馆……” 追根究底他们俩还是埃尔塔人,对很多酒店建立上的差距是没有概念的。五层高的框架房在埃尔塔的其他地方能不能建?能,但是当然要等到交通链接完成之后。要没有发电机,没有与之配套的内饰换洗,餐饮供应一条龙,这五层高的框架房也就只适合拿来真人cs,或是让人当成行为艺术模板往上面糊油漆。 但其实换句话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南埃尔塔成熟的都市群对于中国,对于新埃尔塔来说有超凡的意义,或者本来就有宽阔且少淤的河流通过南埃尔塔,那么什么酒店,学校,工业区,都将不是什么难事。 超过需求水准的建设要玩儿完,超过后勤水准的建设一样要玩儿完。北方联盟的前身欧亚苏维埃联盟玩了把“计划经济”与“政治挂帅”,在远东地区修筑起了完整的大学,民居,超市,幼儿园,医院……支持超过后勤水准的居民停留的计划经济体系一崩盘,与莫斯科相同水准的物价一叠加上大动脉铁路的运费,远东多座城市就此变为了社会和政治机能瞬间停止,居民在同一时刻纷纷向南或是向西迁移的鬼城。 金二傻和三傻在首都倾尽全国之力建设的“柳京饭店”也是一样。在一个限制旅游的“隐士之国”建设这样的国际级大酒店,或是在一个商业限制以及商业信用都极不利于投资的国家建立这样的摩天大楼,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工时它就已经超过了需求水准。金二傻想要建设它的目的是什么呢?居然就只是为了“体现我们民族的强大”而已。 就这个理由,柳京饭店的最初计划预算就达到了1987年该国gdp的2%。请注意,不是首都gdp的2%,而是全国gdp的2%。要知道中国的军费通常也就占gdp的1.5%左右…… 好,到了“经互会”和那个北极熊一起进了坟场,金家被迫开始“苦难行军”,连子民的饭都顾不上的二傻只能放着柳京饭店一跃从世界第一摩天大厦变成东亚第一摩天大厦,然后又一跃成为世界第一烂尾楼。这时的柳京饭店,两个指标都不具备。光秃秃的后现代化墓碑就立在那里,一站就是二十年。 直到2009年,北非第一大通信公司的子公司接手了柳京饭店的建设(作为该子公司进入该国市场的筹码),柳京饭店这才铺上了玻璃外墙。至于北非电信巨头后来被坑了多少股份之后有没有放弃柳京饭店的工程,人们一直都没有看到过完工的照片。 就算完工了,可3000个房间,7个旋转餐厅,这对于一个每年接待不到十三万旅客的国家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把这个问题带过传送门,盾城之所以把商务酒店列为首先修建的第一批现代化基础设施,原因就是在战前和战时,门东市这个异世界货品流散地的出现让整个埃尔塔突然变得活络起来。 而进入门东市最好的路径,就是从盾城这个西埃尔塔头号交通枢纽沿着中方铺设的高标准水泥道路继续西行。甚至在战时,也有不少商人从东埃尔塔绕道到南方,再从南方走首都路的支线,在西征军和西埃尔塔军的面前冒险穿越战线,而他们的这些辛苦却就是确确实实只是为利润。 门东市的主人和埃尔塔的实际掌控者在掐架,但他们欢迎商人,欢迎前去做工的人。这就是新埃尔塔之所以能够迅速安定的基础。若中国在异世界的开拓仅仅是为了“征服”,那埃尔塔人能像这样自发地动起来,自发地达成中国人想要让他们达成的目标么?不能。他们只会像传送门另一边欧陆的难民一样被战争的压路机压得四散奔逃,那还有什么人口聚集与否的问题么? 所以,克拉夫已经说出了其中的一点:埃尔塔南方作为不少商旅的终点和,并不是很需要这样的高规格酒店旅馆,那些商人们要么有商会建筑群里的一间房间作为落脚点,要么拥有自己的家。 克拉夫所提出的,也可以说是另一种形式的人口需求布局问题。换句话说,如果沃尔芙提出在某个穷山沟里开售卖中国产点心的店铺,那么克拉夫一样会阻止她。这个道理只是换了个方向而已。 没过多久,这对小情侣就打起了呼噜,中断了对于未来的讨论。 而对于正在隔壁敲击键盘的曾智璋来说,人口布局也是他必须要着重考虑的一个点——当然,他也要考虑哪里的金发大波妹比较合他的口味。好容易能来异世界组织起一座职业方向的学校,能够待在居高临下的校长室里透着平板玻璃看下面做广播体操的女孩子们的胸脯哇哈哈哈哈……要知道这可根本不犯法呀哈哈哈…… 在妄想的大海中扑腾没多久,在盾城四处考察了一整天的曾智璋也流着口水睡着了。 在这之后,曾智璋以及其他考察教育的同行将沿着密涅瓦河一路往东,而克拉夫与沃尔芙,则早早地在餐厅里丢下了几个钢镚,换上了两个饼夹肉,把水壶装满之后向南进发。 “啊哈——”沃尔芙靠在克拉夫身上,打了个哈欠。 “累了?”克拉夫从斗篷当中伸出手,抚摸了几下沃尔芙的头。秋日的街道上虽有阳光,但行车之人还是必须带起兜帽斗篷,应对面前的这份萧瑟秋风。 “累——啊。”沃尔芙的嘴唇微微弯起弧度,阳光划过斗篷,泄过她的发梢刚好让虎牙变得闪亮。“谁让你昨天在我身上做了那么多文章……人家这可是又酸又痛又累的。”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克拉夫听着身边人的抱怨,开了个不算玩笑的小玩笑。这算是沃尔芙在这之前一直以来蹭吃蹭喝坑蒙拐骗的招数,但真正被克拉夫当面戳破,这是第一次。 沃尔芙把头深深低下去,憋了好久才冒出一句话: “我只想和你继续在一起——”沃尔芙扑红的脸蛋在这时突然抬起,和她认真的眼神被克拉夫完全看得清清楚楚。“嗯,最好是旅程不要结束,这个要,要求不高吧?” “是不高——”克拉夫把左手从斗篷当中伸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旅伴。 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从盾城市区里驶出城墙旧址,开进了秋日的原野里。 从这里开始,会有一大段水泥制的高标路面。而水泥路面将在西埃尔塔与南埃尔塔的地理分界线,一条河流前停下脚步。这途中只要有水泥路,就能有相对完备的治安医疗服务……但是出了西埃尔塔界,情况都要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有治安护卫,但这种行走在西埃尔塔境内啥都不怕的架势,怕是要收一收了。 想到这里,沉浸在幸福当中的克拉夫头顶就突然多出了些许阴霾。 第五十五章 智取威虎山 “报告!” “进来吧。”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皮靴的埃尔塔陆军尉官拉开了门帘。 一个指挥帐篷突兀地设立在南埃尔塔离西埃尔塔边境最近都市海泽拉尔的郊外岔路口旁,周围还密布着野战发电机组,以及太阳能板构建的通信站,还有若干个居住集装箱以及岗哨。 “报告营长,前天我们已经在西埃尔塔边境附近35公里处,海泽拉尔市的维泰戈尔山脚下的路段发现了那支飘忽不定的路霸队伍的痕迹……” 偌大的埃尔塔帝国领土上,浮于表面的敌对势力已经烟消云散。然而在西埃尔塔这块反复被各种治安力量耕耘过的区域之外,依旧有大量的前埃尔塔以及战争遗留问题需要解决。 而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剿匪。 若是这些匪徒像一般的穿越文当中傻了吧唧的逗逼样子,主角的部队都打遍天下誉满全球都不知道主角的厉害,更不知道主角要拿他们立威当儆猴的那只炸鸡,就知道耍山大王路大王的威风一路A下山来就好了。剿匪的正规军最喜欢的就是以逸待劳:下个大香饵就能网住一窝,何乐而不为? 醒醒,那是给穿越文主角准备的被动技能。要真是见软张嘴,见硬更张嘴,那就不能叫匪,咱们得往他们的山头上来个聚义厅,插个替天行道,或者干脆点办个绿林大学广招门徒,争取早日征方腊,平高俅……不,特么的,你确定这座山上的不是叫工农红军,吃硬的行动不是叫反围剿? 自古以来的悍匪少有软硬通吃的传说货色,有那也是传说,信不得真。反而是那些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滑泥鳅才是能够存活下来的先进分子——跑得快的总是一颗赛艇能见得更多比其他人高到不知道哪里去,长者……呸,达尔文先生诚不我欺。至于被光头委员长挂在嘴边一辈子的“匪”……我们还是聊一聊今天中午吃什么吧。 “很好,他们总算受不了围困,决定逃走?还是掠夺一些补给?”埃尔塔陆军三团二营营长有意考一考面前立过功的侦查排长,其实战局稍微于他和营部分析一下就已经完全了然。 “失去营地的他们只能逃走。”拿着报告的尉官,也就是侦察排长隆兹杨回答道。“这伙路霸应该是整个维泰戈尔-丹穆加山脉一线匪徒的残余部分,上一次没能把他们彻底落网干净,实在是给组织……” “侦察排长!” “到!”惊觉自己有些啰唆的侦查排长立刻鞋跟碰鞋跟,来了个标准的立正。 “我命令你,不许过分自责!”营长的语气一惊一乍,到这里瞬间变软。“他们能跑,一方面是山鹿受惊之后触碰了我们设置的绊发诡雷引走了主力部队,一方面是他们对于地形地貌过于熟悉,而降雪线之上我方的无人侦察机不仅要缩小监视范围,而且辨别力不足。总而言之,你是在攻进匪徒营地的行动当中立过功的,不需要为此负责。” “明白!那营长,我的侦察排如何安排?” “继续跟紧,主攻和护卫任务交给其他兄弟部队。”营长摸了摸胸口口袋,却摸不到自己的电子烟。“不过你的侦察排有必要把一部分观察哨拉低到降雪线以下。我们应当来一出引蛇出洞。不过具体的操作,还是要看你自己的现场判断。” “是!” 维泰戈尔山今年的降雪比以往要来得早,虽然只是在松林和地面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但千米之上的山岩地表温度已经低于零度,雪层可以完整保留。 “嗯,地虎收到。” 看似无人的松林之中,突然有两个影子从树上一跃而下。 “你说,我们是先去补给呢,还是先到预定点设立观察哨?” “站完最后一班岗吧。”二人之中看似年长的士兵在亚寒带针叶林伪装服的兜帽当中呼出一口长气。“我们的补给还够,足够撑到换班。再说了,组长似乎要集合开个会,咱们现在去补给那就叫临阵脱逃。” 二人沿着山岩的裸露部分小心前行,时不时还用望远镜观察四周。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不少同样的观察哨正小心翼翼地互相掩护向低海拔地区前进,给路霸们留下点作死的空间。 在之前的大规模剿匪行动当中,就是因为层层“剥洋葱”的无人节点被动物打乱,使得在雪峰以及围困营地下山部分的主力部队被调虎离山。最后虽然在隆兹杨的安排下由侦察排在某条山路设伏抓到了绝大多数的匪徒,但仍有一部分乘乱之后依靠对地形的熟悉飞也似得逃到了临近的维泰戈尔山范围内。 而维泰戈尔山的山谷道路,就是西埃尔塔和南方都市联盟的重要通道之一。当然,首都线要比起这条路四平八稳不少,但由于少绕路而且后半段有畅通的水泥路面,自埃尔塔全境光复之后已经有不少来往旅客开始选择这条捷径。 有登山镐和登山军靴的协助,在山岩当中四处攀援问题不大。很快这个观察哨就下到了降雪线以下,两个士兵在一棵树旁停下了脚步,放下了背包。 “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吧。”其中那个较年长的士兵微微低身,身上的白色带灰黑不规则数码迷彩很快就和地面贴为一体,从远处看就是块有点突兀的山岩。 而他身旁的士兵则迅速脱下了样式接近的迷彩服,把内面和外面掉了个个。其实这件迷彩大衣也并没有什么内面和外面,无非就是适配常绿针叶林的那面迷彩贴身更保暖而已。 换完衣服,换裤子。背包外面的伪装布也要翻面重新用魔术贴贴上,最后就连他们手中的改装型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上面的伪装条也要撤下来,换成颜色迥然不同的缠上去。 短短几分钟,原本在雪山峭壁之间挪动的白色身影就完美变成了在山岩与树林当中穿行的嶙峋怪石。 “天王呼叫地虎,天王呼叫地虎,我组已经抵达预定地点。完毕。” “握草,不愧是中国老师们的小组,果然跑得够快……”地虎组这边,负责电台的老兵没有马上回复,而是先发了一句牢骚。“地虎收到,预计五分钟之后抵达。” 埃尔塔陆军在战后的安排,就是把常备军的职业性和专业性都提高到接近PLA的水准。至于战前加入埃尔塔陆军的另外三个步兵团,则在甄别之后打散到各地当做治安力量使用,或是直接回到原单位工作。而各级军事干部呢,则加入到剩下三个步兵团的扩充当中。 这三个步兵团,预计将扩充为三个步兵旅(不满员)。说实话,埃尔塔的国土面积如此之大(接近北美联邦面积),没有几个集团军似乎有些不舒服。不过考虑到陆峡易守难攻,以及陆峡南边的那几个公国近年也没有翻天迹象,加之从海上登陆埃尔塔实乃天方夜谭,三个整装旅的军备规模就已经完全足够。 其中第一机械化步兵旅将主攻机械化快速反应作战,第二两栖机械化步兵旅重点训练跨海异地投送作战。第三山地旅,也就是现在的第三步兵团,重点就是在山地作战上。 而剿匪,一方面是清除难缠的治安威胁,一方面则是为打通西海岸交通线的蛮族清缴作战做准备。 地虎组一边压制速度,一边小跑地滑下一个土坡,下面则是早就候在集合点的天王组,宝塔组,还有河妖组。 “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那我就长话短说。”天王组的组长是原驻西藏部队的边境哨兵,不要说高山,就算是高原乃至世界屋脊都如履平地不在话下。“嗯,排长向我传达的意思呢就是要引狼出动。所以呢——” 一边他的副手早把地图在地上展开,虽然上面没有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但等高线清楚标注的地图却比卫星地图还要适合于部队使用。 “匪徒们若要逃窜,无非就会选择公路边缘和边境接近的这条东北路线。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位置与等高线的垂线伸长。” “那我们怎么确保他们从这里飞奔而下,而不是进一步看三眼,来回挪动来骗我们出窝?” “问得好。”前边境哨兵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绊发诡雷。“我们这次依旧靠它,不过这一次的诡雷是遥控的。” 这款绊发诡雷的好处就在于不仅会对绊线的面向位置造成杀伤,而且能从雷体中打出信号弹,同时发出巨大的蜂鸣声。 “放在敌人的前进位置上?” “不。”边境哨兵的食指微微晃动。“隆兹杨排长的意思呢,是把它放在地图上面的这个位置。” “这可不是敌人的预计逃脱路线啊。不对,这个延长线是直接通向指挥部?” “绊发雷一响,咱们别动依旧埋伏在这里就成。我倒要看看这群兔崽子路霸,还有没有上次那种魄力。” 第五十六章 封山 “老大,弟兄们都说饿得很!想要天黑前下山!” 前百人队长希特-艾尔格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山头长”耷拉着头在他面前泪眼汪汪地诉苦。别说那些逃出生天没有被捆成麻花的小喽啰,就连他现在要吃点没发酵的硬面包都得好好想想:吃完这顿,还有下顿吗? 在作为据点的谷地村庄被埃尔塔陆军攻陷之后,他和手下的一百多号人就只好从维泰戈尔山的东边晃到维泰戈尔山的西边,又从南边晃到北边,整整好几天都只能围着大山团团转。 绊发诡雷,这东西只会布置在大路上。而且,被触发到只之后腾空的信号弹周围一定会迅速填满了比他们还要机警的埃尔塔陆军士兵。 想要再让第一次“反围剿”的误触奇迹重演,希特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机会——谁都知道那会爆炸的东西布置在通道上,但谁也都知道那东西谁碰上谁没命,但最关键的问题是: 那东西在哪? 希特何尝不知道有“声东击西”的道理。但问题是这个“东”在哪?这绑着炸药包的烈士找到了,好歹跟人家说碉堡在哪吧。再说了,围着大山转了这么多天,要有能出去的“西”,他们早动身了。何必等到现在要强突山谷土路一线? 这密林行进,最怕的就是鬼打圈。要没有指南针或是记载了明显地形地貌的地图,只相信人的感官的话,问题就不是“会不会鬼打圈”,而是“请算出鬼打圈的半径,以及行人的心理阴影面积。” 希特起码还算识趣,兜了几个小圈子乖乖认准背后的那座该死的山头往回走。这走着走着维泰戈尔山的小山包就从背后溜到肩后,肩后潜行到侧面了——这能行吗?打道回府吧。再走下去,怕是拉开树林之间的树枝就要看到盾城了。 其实希特-艾尔格是很羡慕那头误触了异世界炸弹的畜生的。虽然不知道它是鹿,还是狼,但好歹这样一拉火一崩儿下去啥都不剩,总比进了他们的肚子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山中的野物,平时完全可以满足这些前士兵,前猎户的口腹之欲。这些埃尔塔两次反击战套过来的士兵,以及被裹挟的农夫猎户无非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一个不用纳粮,不用出丁的风水宝地。兽夹抓到了鹿缺盐怎么办?下山找准商人干他一炮就是了。 这个世界可能会缺人,但永远不缺贪小便宜的小商人。有时候,还会有小商人专门来和这些土匪贸易,而土匪相应地也会收敛不少:因为此时商人的马车车斗里,多半是刀剑和弓矢。 这也就经常是当地武装力量,例如领地骑士团或是步兵队之类的给出的半绥靖加码——要武器我们能给,但请不要闹得太大。 不讲规矩的下场就是被这些地方武装剿灭或是挤压生存空间。虽然不能像埃尔塔陆军这样疾风雷电一般十几天就把一个乱世蜂起的大帮打断脊梁骨,但是地方武装却有不亚于山贼匪徒的耐心…… 嗯,旷日持久的埃尔塔战时摧毁了这些地方武装,而从南到西的这条路上商旅倒也越来越多。本该是两件很好的事情,遇到一起会变成更加梦幻的前景……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希特-艾尔格脑袋里头此时是白得一塌糊涂,好似就有两个小人儿彼此非得杀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到底该怎么办?他把头微微抬高,想从同样沉闷的天空当中得到答案。 尽管现在是下午,但厚厚的层云却覆盖了整个天幕,完全遮挡住了太阳的光线以及温暖。希特吸了口气,不禁打了个寒战。 “嗯,我们还有多少存粮?”过了半晌,希特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过去问还低着头的两个光杆司令。 “没有多少了。”其中一个胡须长过胸口的掰开手指数了数,“我们手里还有差不多撑到后天的面包和死面饼,但是……” “但是什么?”希特有些很不爽他下属现在拖拖拉拉的态度——现在是拖拖拉拉的时候么? “但是,如果让那些毛头小子们放开了吃,那么恐怕今晚都过不去——” 希特稍微往后看了看,稀稀拉拉的队伍或瘫坐或靠着树木散在林中,一点也没有“兵”该有的样子,甚至连“匪”都算不上。 “算了。传我命令,让他们吃饱——我们准备突出重围!胜败在此一举!” 希特热血一涌,也从包里掏出了两块包得严实的小白面包,高呼之后就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说不定是断头饭呢。不吃饱了怎么行? 希特的队伍这边还在吭哧吭哧地对着死面饼和黑面包啃个不停,他手下残存的两个前埃尔塔西军斥候就很识相地向他靠过来。 “老大,我们这该往哪里突?”两个斥候此时也是一脸智障:他们实在想不到从哪里突围了。而会这么想的人,在希特-艾尔格的队伍里也是极少数:极大多数的匪众只不过是在吃喝嫖赌抽的时候奋勇当先,至于战术?战略?战情?那些是匪首以及得力干将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不想管也不能管…… 这一点就完全是和埃尔塔的传统军队一模一样,普通的士兵打仗根本不带脑子。就算最底层士兵不带脑子就算了,更大的问题是是到班排一级的所谓长官都只会猪突猛进,连理解命令的战争艺术都完全不具备。 “往大路突!”希特恶狠狠的口气几乎要把他自己的门牙喷出去。“不然还能从哪下山?” 身披白布的两个斥候其实也很清楚现在他们的情况:据点被平,财路被断,这山上纵然还是广阔的林海雪原,可自己还能扑腾出多少浪花来? “明白了,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沿着什么道路前进探路?”两个斥候顺从地接过军需官递来的无盐烤兔腿,代表着他们已经接受了这危险而决定性的任务。 “愿双月,埃尔塔的一应真神保佑你们。”希特-艾尔格的态度决绝而又果断,“缓坡的任何一条路,你们随意选择一条即可。现在维泰戈尔山处处变幻,我们就要动中求变,打出这铁桶阵……” “这里是防冻蜡组……吱吱……,这里是防冻蜡组,呼叫排部,有紧急情况。” “防冻蜡组请讲。”侦查排排长隆兹杨一个鲤鱼打挺从钢管床上蹦起来,往嘴里放了一颗薄荷糖。 “维泰戈尔山东坡缓坡部分……吱吱……发现敌斥候,现在敌人距我约三百米,我处于树冠顶,未被敌军发现。” 这边的隆兹杨赶忙系好风纪扣,带上作训帽。往墙上的地图上扑,他所期待的大战,看来是要来了。 “你部保持不动,直到敌斥候折返为止。切记!不可打草惊蛇,排部完毕。” 隆兹杨说完话,用酒精记号笔往地图上的某个驻守点重重地画了个圈,又沿着等高线把两个圈按照大概的可能路径连接起来。 这批路霸匪徒当然在伪装方面也算靠谱,起码没有被降雪线上下的游动观察哨撵着跑。隆兹杨手里有关于他们的路线情报总是断断续续,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排部呼叫所有观察哨,敌二名斥候沿着以下路径向公路进发,在达到路沿线之前不要打草惊蛇,务必要让他们顺利返回大营……重复……” 隆兹杨对部下下完命令,转手就把电台调到了另外一个频段。 “对所有进山的行人,商旅,暂时予以拦截,请友军多加配合,若拖延至夜仍无法通行,则需负责旅客食宿,费用可由营部报备……” 电波在空中振动了几分钟之后,克拉夫的马车就正好停在了进山的坡上。伴随着马车的停止,两侧的士兵连忙抱着手里的三角木稳稳当当地塞在了克拉夫马车的轮后,防止马车失去动力之后倒溜回山下。 “这是干嘛呢?”克拉夫打着哈欠问道。面前身穿迷彩服的士兵无疑就是埃尔塔史上最和善最好说话的武装力量没有之一,他完全不必感到担心。这大概是要检查货物吧……或者说是要聚集更多的商旅,一同用骑兵护送过境? “这位先生,非常抱歉,我军正在前方进行军事行动,为了您的安全与行动的成功,您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几个小时。如果天黑之前我军来不及护送您走出大山,那么我军将会一直将您送到大营,负责您的食宿。” “前方在剿匪?”克拉夫一点都不关心什么食宿。这段山路从来都是要倍加小心的路程,来时埃尔塔陆军还只是出动了骑兵护送,没想到回去时居然就已经在剿灭匪徒了。 “是的,请二位暂时停好车稍安勿躁。”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们已经用拒马横在土路的棱线上,封住了克拉夫和沃尔芙的马车前进的路线。“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完事了吧。” 山的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第五十七章 狐狸与猎犬 “哪里来的声音?”希特-艾尔格从山坡上收住了腿,疑惑地看着右手边的方向。那声爆炸声,可是和当时据点里乱成一团时的响声一模一样啊。 “老大,你怎么停了?”跟随者希特的几个佩刀悍匪赶忙也随着他停下了脚步。 “你们都没听到那声巨响?”希特的脸已经变得煞白,把悍匪们都吓了一跳。这时候又来这套路,他一时间真的分不清是吉是凶了。 “听到了,老大。”其中一个悍匪微微抬起头,脸上却完全是亢奋与运动染成的红色。“管他怎么样,我们赶紧冲出去才是正道!” 醒悟过来的希特赶忙重新跟上前面大队的脚步,然而心肺对腿部肌肉的重点供血和供氧并没有把他脑中一个接一个的疑惑打散。 “就这样引爆,不会打草惊蛇么?” 几分钟之前,被安排到维泰戈尔山缓坡另一边的工兵一边抚摸着起爆器的红色塑料盖,一边问着他身旁不住查看手表的侦察排排长隆兹杨。 “他们的情形是被动的,而我们就要利用他们对情报的缺失和战局的误判,让他们的一次犯错变成更多次犯错,最终让他们自投罗网!” 战争本质上就是犯错的竞赛,这句比烂党的真理早就不知道被人提了多少次。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还有关键的三个指标在左右着战争的走向。 侦查和通信,是关键的耳目。还有完善的后勤,则是军队的犯错资本。 前者给予军队少犯错的基础:对战局的正确分析才能引出同样正确的战略和战术。弱的侦查能力带给指挥官走一步看一步的能力,一般的侦查能力让指挥官能够预料敌军的下一步动作。而最强的侦查能力能让指挥官面前的战争迷雾尽数消退,敌人所做的伪装和欺骗,甚至是敌人之间的交流也尽收眼底,就像埃尔塔对阵双月教会时,还有传送门对面的海峡战役一样。 完备的通信,能让小兵眼前的战情立刻变成元帅耳中的简报。如果前线犯错,后方立刻能得知并给予及时纠正指导,那么军队就不至于遭受巨大损失,甚至还能就此反击。 就像射击游戏那样,每个人都能明白敌人在哪,蹲着还是站着,大致用什么武器,面朝哪个方向,甚至技术如何,那这就已经是侦查和通信能力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后勤,看看爆炸之后维泰戈尔山上正在飞速降低自己海拔的匪徒残党就知道了。他们的后勤全靠“就地调派”——也就是抢劫和自行耕种,犯几次错所额外耗费的时间就能把所有人马的口粮全部败光。就这样,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了犯错的资本。或者说,他们明知道自己在犯错,还是必须向前;而被诡雷诱导,犯过一次错误的埃尔塔军剿匪部队完全可以就地重整,继续把敌人围在铁桶之中。 眼前像过电影一般过完埃尔塔军校时期教官强调内容的隆兹杨犹豫了片刻之后,才接过了工兵手中的起爆器。 “所以说,你们就围困了敌人十几天?而且还已经干掉了这片地区里拦路土匪的绝大部分?”听过了士兵平淡的叙述,克拉夫惊讶地问道。 山那边传来爆炸声之后的几分钟,北方山路路口的商旅们已经开始和士兵们攀谈起来。而话题,正是他们最关心而且与他们最有关系的商路安全。 “那些废物有什么好怕的?比野猪还好抓。”那个立在拒马前,挎着步枪的士兵大大咧咧。“要真是一千头带刺的壮年野猪,我们的指挥官还真不敢说一网打尽。这得抓多少天啊?” 这言下之意,在场的所有商人几乎都听懂了。山路前顿时充满一片欢声笑语。 “今后,这条商路就算彻底通了!”其中一个赶着三辆马车的胖商人笑着直跺脚。“在座各位有谁去过异界人的都市?听说那里好发财,互相提携一下也好!” 克拉夫和沃尔芙用余光扫了扫四周,果然无人发声。这是真没人去呢,还是假没人去呢?还是不想共享利益呢?起码他们自己就是暂时想要独占的那一类。 “没有啊……真可惜。我还想着有哪位领路人愿意和我一起分享财富的道路呢。”胖商人摇了摇头,那不同步运动的多层下巴看得沃尔芙直发麻。那声音也简直没有男人的刚硬磁性,而像是喉结被脂肪腐蚀之后的变相女声。就冲着这个相貌,自己打死也不会允许他跟着自己和克拉夫一起前往门东市——对,这旅程就该是属于自己和他的二人世界…… 想到这里,沃尔芙握紧克拉夫手掌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我也想啊——”旁边另一个明显是贩盐的盐商也跟上了节奏。“异世界来的盐质量又好,价格又便宜,纸袋还能防潮,现在南方海边的盐都卖不出去,我倒真想去那里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这么大规模地从内陆产盐?” “傻蛋……那是从传送门运过来的!”另外一个与他熟识的商人迫不及待的提醒他。 “哦……那我想去传送门那边看看。要多少钱——啊呸,要多少盐才可以?” “行行好吧,人家看不上你的盐!也看不上你的钱!你看看这些兵,身上的衣服和裤子,还有那一水的皮靴,就够我们拉几次的货?” 押哨卡的士兵听闻只是微微一笑。异世界人来到这里帮助他们确实是为了钱,只不过小钱算不上钱而已。中国人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大到能把足够的部分交给埃尔塔人的事实,恐怕只有这些士兵自己知道吧。 忽然,从山坡的另一面传来轮胎摩擦以及燃机轰鸣的声音。有些还在交头接耳的士兵立刻挺胸收腹立正,枪托着地,鞋跟碰鞋跟。 “瞧瞧,这样儿,比起我以前在埃尔塔军干事的时候好多了。” “里芬托斯,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要不要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当面拆你的台?看士兵站的这么正,一定是什么大人物要来了,你就不会安静点?” 话音刚落,所有人已经能看到那辆神奇的,没有畜力牵引的bj212吉普车从山路的起伏后冒出,直接就开到了哨卡跟前。 从车上下来的军官身着一身呢料大衣,胡茬微微突出面部,举手投足都有贵胄风范。再看他的瞳孔,与大沿帽下露出的发丝,商人们都猛然一惊——这就是传说中黑发黑眼黄皮肤的异界来客无误了。 看到他的埃尔塔士兵,都立刻把双腿之间的缝隙靠得更紧,向他敬礼。而他也迅速回礼,同时保持礼态用温和的目光巡视周围。 而当这个中国籍军官放下手,所有的士兵也同时放下了手,双脚略微张开。这幅样子让在场所有曾经加入过埃尔塔军的中年商人心驰神往,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先生们。”这军官一开口,又让商人们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流利的埃尔塔通用语,而且是南方地区的口音——要不是这皮肤,这瞳孔,这头发,他们真会把他当成是南方来的埃尔塔军官了。 “先生们,在这深秋的阵雪天气里,把各位困在这里是无奈之举,我感到非常抱歉。” “哪里哪里……” “将军多虑了……” 这样的声音充斥于拒马之前,让这位营长不得不伸出双手,手心朝下晃了晃,示意众人安静。 “嗯,现在已经是享用下午餐点的时分,我军料定以你们马车的速度,残余匪徒清剿完毕之前直到天黑定然无法出山。所以现在,我邀请愿意跟随我军在山中营地逗留过夜的商旅们,通过拒马的缺口,稍作登记之后结列前行。” “这就是只有一种选择了?”某辆马车旁似乎有人窃窃私语。 “咳,至于不愿意在我军营地留宿的人,我军士兵也会在此处留守直到日出,以防有余匪偷袭。” “食宿呢?”这边急忙有人问道。“在军营包吃住是你的士兵承诺的,那么还在山口的呢?” “逗留山口的概不提供。”营长举起双手耸了耸肩笑着回答道。他所想的是对的——一点点危险的可能性和省下一口饭钱的选择,商人是绕不过去的。 这些行商里或许有人会选择在此逗留,但他们所有人都要问一问自己哪一个选项比较值得,而不是想也不想似地得出结论——要知道,别人的饭不能随意吃,别人的帐篷不能随意睡之类的“名言警句”在传送门对面基本上就算是公理,有时候就算是把“别人”换成“人民子弟兵”,这答案也可能不会有多少变动。 “这民心还真淳朴。”他在心里对着自己这样说道,仿佛日子又回到了那慷慨激昂的西域反恐战那时候一样。 他身后的士兵,则默默地把拒马拉开直到能通过一辆半马车的程度。跟在营长后面的书记员则拿出了纸和笔,把纸订在写字板上就准备开始登记要留宿者的姓名。 第五十八章 红玉之瞳 “姓名。○”拒马旁的书记员脑袋抬也不抬,手中的圆珠笔在纸上划得飞快。 “索斯-达科塔。” “这是你的马车?”书记员这下算是抬起了头,“排在前一辆车后面。不要超过,也不要落后。” 说完了话,书记员抬手就把写上了字的不干胶贴贴上了索斯的马车侧帮。 索斯看得一愣一愣地,往侧帮上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写着自己的名字,才安下心来。 “下一个!” 克拉夫和沃尔芙一个牵着马,一个握着牵马人的手,停在了两道拒马中间。 “姓名。” “克拉夫-劳伦斯。” “还有那边那位小姐。” “沃尔芙……” “嗯?”书记员感到有点奇怪。“沃尔芙是名字吧?姓氏呢?” “……”沃尔芙沉默不语。倒不是她没有姓氏,而是她有些不想说,短时间内又编不出一个她能念顺口的。 赤红的眼瞳。 形似贵族一般的样貌。廉价的罩袍遮挡不住的细腻肌肤。这都是那个传说级的人物留给目击者的第一印象。而现在这些描述就好像为面前这个女孩所特设一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您是……名号为‘红玉之瞳’的学士么?”书记员一拍脑袋。难怪刚刚第一眼看到这小姑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当年在加西亚的皇家图书馆做抄录员的时候,就看到过红玉之瞳来到帝都与魔法协会的人商谈大事。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书记员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就是著名的大学士之一,不会有错。 “真是失礼了,红玉之瞳……小姐。”不管面前的女孩想不想承认,书记员这就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在埃尔塔魔法师和知识分子这两个圈内都大名鼎鼎的“红玉之瞳”。 “我不是……”沃尔芙不想暴露身份,至少不是现在。“你说的是什么人?……” 沃尔芙越抵赖,书记员投来的眼神就越真诚。新埃尔塔帝国政府本想招募几个旧帝国治下就很出名的学士担任顾问和实际职务,但大部分都苦于找不到人而作罢。 “红玉之瞳”,自然也是这份清单当中的重点人物。战争摧毁的不仅是埃尔塔腐朽的政局,尸位素餐的官僚,臃肿又层层叠叠的贵族,还有没用的东西二大军,更是密布全国的细细情报网,隐藏于人际关系之间,而不是纸质和电子档案上的信息。 那些能为领主出谋划策,用智慧帮助无力拥有魔法的民众脱离险境的学士,就这样在埃尔塔的一年战火当中犹如针沉大海,忽然就不见踪影。 “埃尔塔新政府有意邀请您去任重要职位,不知道红玉之瞳小姐你有没有兴趣……” 知道这些政务细节的书记员突然激动了起来,忘记了撕下手中写有“克拉夫-劳伦斯”字样的不干胶条贴到马车上这件事。 不过他激动的视线很快就与低头不语的沃尔芙中断了联系。 “士兵,这是我的妻子。虽然我们还没有在双月的照耀下行使真正的夫妻关系,但是也请您不要过于纠缠她。” 克拉夫大概知道了,“红玉之瞳”不仅是形容沃尔芙独特外貌的赞美之词,而且好像是名扬天下的某种名号。 她为什么不想告诉自己?她到底在隐瞒什么?不,这些都不重要。不会多少武术的克拉夫,就从心底深处扛着一把双手大剑,把这些比起心魔还要烦人的问题一个个迎刃而解。 对,这些都不重要,只有沃尔芙和自己的心意是最重要的。她之前是什么,她是谁,这些问题很重要么?自己和她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愿,这就足够了。 克拉夫,伸出手去!他的内心如此呼唤自己。自己人生已经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二十年,没有道理再将一丝一毫的幸福从指缝中放任它溜走,更何况是直接转手于人! “啊……”书记员被迎面挡在面前的手吓了一跳,刚忙摇手道歉。“非常抱歉,沃尔芙小姐……我们可能认错人了。还有克……克拉夫先生,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跟上前一辆马车的脚步,不要超前也不要落后……” 几分钟之后,横穿维泰戈尔山的山路上。 沃尔芙在这几分钟的路程当中,一直低头不语。克拉夫也只是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抚摸着沃尔芙被兜帽盖住的头发。 “他没有认错吧?那个负责登记姓名的士兵。” 沃尔芙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之前说的,靠学识能够养活自己的自夸自耀,也应该不是说大话吧?” 沃尔芙停顿了一下,又轻轻摇了摇头。 “我刚刚说你是我的妻子,你生气了吗?” 克拉夫可以看到沃尔芙在兜帽下露出的脸蛋迅速变成了绯红色,然后才看到她笨拙地摇了摇头。 “那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克拉夫得寸进尺,用穿过沃尔芙指缝间的手指尖开始玩弄细腻的手背。 沃尔芙的脸彻底红了,红得比她在加西亚近郊果园里的树上摘下来的苹果还要红。克拉夫这次没有得到沃尔芙的回复,只是看她的头更加得低下去,低到看不到她的脸。 但是他已经了然,他的沃尔芙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在他们身前百余米处的吉普车上,刚刚的书记员神色严肃,身旁坐着的是解开呢子大衣扣子的营长。 “你能确定,她就是那门东市的政务委员会要找的‘红玉之瞳’?” “是的,营长,我能确认。我以前曾经在加西亚做过抄书的活计,她给人的感觉不需言说,甚至不用她开口,我就能精准地认出那是学士小姐没有错……” “你该不会是一见钟情,爱上她了吧?”营长哈哈大笑。“这描述,我怎么听着是坠入爱河的感觉?书记员啊,你现在是前途无量,可不要因为一个女孩子,就像东战区的那个下士一样犯了大错啊。” 埃尔塔陆军在战时可真的是白玉无瑕,可一到战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就在正好一周前,驻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所有埃尔塔军都接到了一条全军通报。其内容之“恶劣”,言辞之严厉,堪称全埃尔塔历史上绝无仅有。 希尔齐港附近城镇内的驻守治安部队的一个下士,在街上和姑娘攀谈之后相约去了酒馆。最后他喝得烂醉和姑娘去摇床不算,去摇床之前还和人起了冲突,用军内教授的搏击术三两下就把对方打了个马趴。 这下可好了。不消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事儿主登门,带着特殊袖章的纠察就把这个夜不归营的士兵关了紧闭。带着酒气的士兵自然是含糊其辞,但纠察毕竟也不是吃素的善类,三两下就便装到城里摸清了士兵喝酒和摇床的证据。 这刚要发军区通报,这不巧嘛,事儿主瘸着腿拄着拐杖壮着胆子跨过河上的浮桥就来到军营这边告状。那场面,事儿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没法用缠着绷带的手擦(家属拿着军队提供的面巾纸擦的),真是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军区领导,也就是现在的团长听闻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那是一个勃然大怒,就差学着常光头对着墙壁丢茶杯。 至于让这位胆子比加西亚城还大的士兵差点被当做儆猴的烧鸡,那就是后话了。 “不不不,营长,我没有这个贼胆——”说到这里书记员发现自己把引入的俗语用错地方了,只好尴尬地在营长诡异的目光注视下略作修改,“更没有这个贼心。我,我只是为了埃尔塔人民的幸福和未来着想……” “好了好了,反正你得记住,纪律方面的事情我们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这个来自前驻疆部队的营长稍稍放松语气,把背往并不柔软的仿皮坐垫上靠。但书记员完全能听得出来,这句话一点也不放松,绵里藏着的可是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利刃。 “是!” “新埃尔塔军,是人民的子弟兵。”营长的嘴缝里,飘出了定音的重锤。“嗯,不过你说的‘红玉之瞳’学士确实有查一查的必要,到营地之后你就先行回营部,由我来亲自接手山脊营地的一切事宜。” 就在此时,被插在吉普车副驾驶座储物柜前的对讲机也不甘寂寞,亮起了红灯。 “这里是侦察排,这里是侦察排……(喘气声),我军已经将维泰戈尔山东北缓坡一侧正在逃逸的路霸匪徒残党全部击溃,敌在被击杀排头之后立刻放弃逃逸并投降,侦察排现在正在清点人数,请兄弟部队各连,各排迅速给予护送以及镇压支援……” 营长本来被车上的暖气弄得有些困意,来得比预期要快的捷报正好成为让他清醒的提神药。只见他一手从后座伸向前座,抓来对讲机按住按钮大声喊道: “干得好,侦察排!一个个的都是好样的!回去我给你们申请个集体一等功!全营的指战员们都听好了,今后要是能像侦察排的战士一样能一个人掰成两个,甚至十个用,你们也能一样立功行赏!” 第五十九章 不可避的寿命论 “能立功受赏的机会,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诱惑力么?” 来到山谷中的军营房之后,营长毫无犹豫地邀请沃尔芙前来夜谈,不过克拉夫表达了些许担心,最后两方略微一交涉,就把地点设在了克拉夫和沃尔芙的帐篷里。 “诱惑?”沃尔芙眉角微微颤动了一下。“当然,诱惑对于我来说是难免的。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在诱惑面前保留我的本心,希望来自异世界的,勇猛睿智的埃尔塔军将领先生能给我这个机会。” 听了她的这一席话,这边的营长不由得暗自感叹:这言下之意说得够诛心,也够味道。 这第一层意思呢,是希望“开明的新埃尔塔”不要强迫她。营长用了四分之一秒就把这层意思从茧里剥丝抽出,然而才发现茧当中还缠绕着第二层含义。 “野蛮的埃尔塔”都没能困住这看似弱小的智者。营长在几秒的沉默之中,用向上的余光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沃尔芙这看起来娇小的姑娘明显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然何以独身在埃尔塔的茫茫原野和都市当中独善其身,不被流口水的匪徒和把口水擦得一干二净,冠冕堂皇的官僚贵族吃干抹净呢? 她的面孔和妆容抛开美貌程度来说,都是典型的十几岁埃尔塔姑娘模样。只不过更加精致,而且得到过养护,明显是贵族之后。 而且最动人心魄的,还是那对眼睛。火红又透出温润色的眼球倒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与沃尔芙,“红玉之瞳”,面对面交谈的人都会感到那眼眶当中投射过来的极大精神压力—— “我们埃尔塔军,还有新埃尔塔,是人民的军队,捍卫的是人民的权利。而新埃尔塔政府,则是人民的头脑,如果沃尔芙小姐您暂时不愿意加入您的智慧使它的集体决定更加睿智,更加适合埃尔塔人民的话,我们自然不会强迫。” 这句话也是说得漂亮至极。营长知道,完全没必要把沃尔芙话里的担忧说得具象化——那本来就是红玉之瞳学士丢过来的姜太公牌鱼钩,谁要是真急急忙忙咬上了那就真的该在九月三十一号去乌兰巴托海开着雪风号驱逐舰对阵达萨比号战列舰,那就叫一个——智商堪忧。 沃尔芙的意思本来就是“担忧”,而不是“指责”。埃尔塔新军能不能敢不敢扣押一个女孩子为政府办事是两说,起码她还不知道。所以呢,这个话里的意思你可以听出来,但不能说出来…… “嗯,为埃尔塔国民着想的话,我会稍加考虑的。”沃尔芙干净利落的用虚词推掉了这份邀请函,转头看了坐在床边的克拉夫一眼。说句实话,他比亲临“战场”的她要紧张得多了。 克拉夫手心直冒汗,脑门上也满是和季节与温度不符合的汗珠。营长说出不强求的时候他松了一口长气,然而沃尔芙的态度让他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变得更深…… 沃尔芙并没有拒绝。这当然是交流术当中的一部分,用中国老话说就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一点,同样精通商人之间交涉的克拉夫自然明白,但他直觉地提醒自己:沃尔芙可能真有“自食其力”的打算…… “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最好的局面。”营长掏掏上衣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写着几个字的名片。 “什么时候,学士小姐有意向的话,可以到门东市,或是其他新埃尔塔政府入驻的城市,拿着这张卡片去寻当地的最高长官,他会负责把你送到门东市去任职的。” 至于待遇,早些时候这位营长不是没有“威逼利诱”过。到红瞳学士小姐希望发挥作用的领域去发光发热,这待遇自然不是跟着克拉夫做行商算术的“老板娘”能比的。 住房,工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中方对于这些掌握了部分地方基层状况以及大量社会阶层信息的学士智者的重视程度几乎仅次于精灵——既然他\她们是埃尔塔建设的重要参考者,那么给予他\她们数倍,甚至数十倍于一般土著的待遇,又有何不可? 营长自然不好意思在两个人的夹击当中久留,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捧着不锈钢杯告辞,被节能灯照亮的帐篷里,就只剩下了克拉夫和沃尔芙二人。 “营长,你的劝说成功么?”帐篷外不远的岗亭边上,正在巡查哨兵换岗情况的书记员刚好看到了长官的身影,凑上来敬礼之后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起码学士小姐现在还不想担当起这份责任,”营长在回礼之后也没有回头去看书记员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反正人生这一辈子,感情的事情说排在第二的话,真不知道该把什么排在第一。既然她愿意这么做,那么我自然没有理由去阻止嘛。” 而此时的帐篷里,沃尔芙正盯着名片上的字出神,直到克拉夫摸了摸她的头,她才反应过来。 “嘛,让我看看……上面的都是异世界来的‘中国人’写得方块字,写得像一群步兵拿着盾列阵一样规整不假,可还是看不出有什么门道啊,看上去就和画画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吗?” 克拉夫试图用轻松的话语拉回沃尔芙的注意力——但好像事与愿违。她依旧盯着上面的几个方块字不放。 “红玉之瞳——学士小姐~”克拉夫不经意之间开的玩笑摸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个字你也知道念什么嘛?” “q……in”。(秦,此处用小写英文字母只是体现发音,埃尔塔语的字母懒得编,请各位观众自行脑补。)沃尔芙的红唇微启,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更加不敢相信的是,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字的念法?自己应当是不懂“异世界”文字的才对。 “什么?”克拉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刚沃尔芙确实发出了声音啊。 “没……没有。我确实不懂这些字要怎么念。”沃尔芙急忙掩饰过去,但刚刚的那一幕却让她久久心悸。门东市时候的自己明明对方块字一窍不通,可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抓到了记忆伸出的怪物露出的尾巴? 而且,自己为什么要掩饰?沃尔芙脑袋里头一团糟,无数的事物闪现又消散,但她已经无法像刚刚那样抓住它们的尾巴了。也不知道多久,她从千万连不上头的思绪里头拖出那一部分精神时,已经重重地躺在了床上。 克拉夫在其中和她说过的话,她对克拉夫的答复,情侣的无间亲昵,她好像都没有放在心上,那些日常很快都转瞬即逝,只在她的新记忆当中留下一点涟漪。 没有缘由的,“qin”这个发音,就是要从记忆的深处强行蹦出来。不给她任何犹豫的机会,这个简短的发音就从深层的意识里被强硬的力量投射到浅表意识上,刻痕之深让她想要忘记都很困难。但与此相对的,其他若隐若现的记忆好像不是那么听话服从大脑的浅表意识管理,依旧待在谜一样的神经元当中保持着沉默。 “还在思考什么吗?红瞳学士小姐。”这时候,行军床上枕边的手臂就直接伸了过来,揽住了沃尔芙的身躯。 “克拉夫,可以不要这样称呼我吗。”沃尔芙的回答了带着轻微的不满。“我现在还不想成为以前闻名天下的‘红玉之瞳’,我只想做我自己而已。” 聪明伶俐的沃尔芙又何尝不知道,克拉夫对自己的称谓在短短一天时间内的转变是某种标志——那是他对自己真实身份的不安,以及对两人差距过大的担忧。 所以尚在脑内激荡冲突的她迅速给出了能够让克拉夫安定的答案。 “以后呢?”克拉夫一边从背后贴紧他的爱人,一边在耳边问道。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个承诺会由沃尔芙来问,他来给她不离不弃不背叛的承诺。可天不遂人愿,人生之事不如意十有**,现在角色倒转,该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他。 “旅途会有终点,亲爱的克拉夫……”沃尔芙的声音混合着呼吸声,变得越来越轻。“或许我今后会决定去应这个新埃尔塔的差,或许我不会,但是我坚信你我之间不会有终点,直到……直到……” 沃尔芙不想说出“生命的终点”这个词组,虽然这听起来很浪漫。但是她却清楚自己不想说出这词组的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背后的这个男人将比自己更早,甚至是早得多离世。届时面对着依旧年轻,“受到了诅咒”的自己,克拉夫将不会有遗憾。但是真正不愿面对这份痛苦的,恰恰就将是留下来的自己。 永远,也是有期限的。这一点,沃尔芙,也就是“红玉之瞳”在十几年前就听过自己的生命中的贵人这么对自己说过。然而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句在“诅咒”和“预言”中摇摆不定的话,居然这么早就被迫成为现实,让自己被迫去面对。 第六十章 二人的价值 十几年的时间,对于普通人而言完全足够走完由懵懂少女到养育子女的人生旅程。然而对于沃尔芙,“红玉之瞳”来说,能感知的身体变化绝对不会超过五年的份额。 除此之外,她也会饿,受伤也不能迅速痊愈,那个帮助过她的贵人也说过她最终依旧会老去。 但是她依旧被怀疑过是现世神,甚至收到了很多因误会而起的敬仰和尊重。这让她很迷茫——自己为什么会和别人如此不同? 最后,那个保护了她数年之久的男人,不是父亲但像父亲一样教会她这个世界常识,引导她走出迷惑的男人不知在夜里还是在清晨悄然离开,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她先是在那个早上哭喊着四处找寻,然后坚定下来利用自己的学识和积攒下来“红玉之瞳”的名号在埃尔塔大陆上一边漫无目的地游历,一边寻找这个连真正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影子。 人是没找到,但好大一部分埃尔塔人从此大概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年纪轻轻便四处游历的红瞳学士。 而对于什么都没找到的沃尔芙而言,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即使那个简单的“他是谁”可以理解更关键的“我是谁”,沃尔芙几乎走遍全埃尔塔都找不到人,那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沃尔芙本想忘却这一切,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可与克拉夫过日子,自己的寿命就不可避免地成为绕不过去的坎儿。 这个坎儿和有关于异世界语言发音的谜题,竟一时间互相缠绕,攀爬进了沃尔芙的心间。藤蔓上的倒刺把她十几年前被抛弃,孤零零一人的无助回忆尽数唤醒。 这边枕上的克拉夫还没来得及围绕着“陪你到永远”的肉麻话题展开耳边的话语攻势,就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 “突然怎么了?……”克拉夫有点不知所措。说实话,他根本不会哄哭泣中的女孩子,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情商不够的男性经常就只能在这时候呆坐在一旁。 沃尔芙心头有万千烦恼,却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的身份谜题,对未来的恐惧,寿命论的束缚……她都想对面前的旅伴,也是未来的伴侣倾诉。但她却只能不断啜泣,在克拉夫的怀抱里缩得更深。 自己抱得更紧,然后她没有反抗……克拉夫那木头人一般的脑神经到此总算是开动起来,那么自己抱紧她就可以了吧? “……克拉夫。”在啜泣了将近有半个钟头之后,沃尔芙总算能发出一段完整的音节。 “嗯……?”被少女腹部的温暖麻痹得将要睡去的克拉夫立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得清醒。 “你得答应我。”沃尔芙的声音还带着些颤抖的哭腔。“不可以离我而去。先我而去也不可以。” 前一句是命令,后一句注定要化为是虚空的期许,就连沃尔芙自己也知道当不了真。然而对于克拉夫而言,两句话都是来自爱人的,不可抗力的命令。 得到理所当然的确认回答之后,沃尔芙时却没有下决定是否要让克拉夫知道真实的自己。当然,没有下决定在客观角度上看来便是“克拉夫还不知道”。 她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亦没有让克拉夫听的勇气。与常人不同的自己,不知道该说是悲哀还是幸运。 浑浑噩噩,就连与相处了一晚的帐篷道别都已经毫无知觉。看起来像一宿没睡的沃尔芙把全身都蜷缩在车斗中,克拉夫为自己准备的铺有毛毯的角落里,就这样一路无声无息地被埃尔塔陆军护送到了海泽拉尔市的城门下。 埃尔塔帝国的疆域里,已经没有势力敢于表达“公开的割据”了。往城门的岗楼上看去,驻扎的士兵已经是身穿迷彩军服,肩挎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居多,而长矛和长斧头拄地的南埃尔塔地方民兵已经是屈指可数…… 一盏圆滚滚,黑乎乎的探照灯非常突兀地立在岗楼门洞的正上方,而从岗楼延伸出去的墙上两边则伸出了经典的刑架——如果有谁和附近山里头的匪帮比较熟络的话,一定能认出上面新挂上去的那具尸体属于匪帮重要人物之一,希特-艾尔格。 自前一天下午把维泰戈尔山一带的残余匪徒一扫而空,当晚他们就被送到了海泽拉尔市外城与内城之间的旧兵营突击审讯,十几名匪首根据罪行轻重被挂上了不同高度的路灯,而其他不到百余人则将被打散,送往埃尔塔各地依旧保有巨大劳工缺口的“开拓营地”。 “上次我从这里往西走都还没变成这样呢。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早想看到匪帮的这番下场了!”克拉夫牵着马,看着城墙上新刷的标语不禁感慨。异世界人组织出来的“新埃尔塔政府”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极快的反应和行动速度,这一点他已经在门东市和盾城领教过了。不过当这股风吹到他的活动地区附近时,他还是免不了感慨一番。 “嗯,今天才是和城主兼市长签订协议的第七天。”在他身旁,护送着马车队进城的士兵忍不住回答了他的赞叹。 在这七天之前,也就是埃尔塔中央政府的代表和埃尔塔陆军进入海泽拉尔市之前,埃尔塔陆军就首先“自作主张”地一个一个拔去了周遭的治安坏点。借着这些匪徒,路霸,盗贼的人头立威,海泽拉尔周遭的数个城市以及乡村瞬间都变得服服帖帖,血淋淋的路灯杆比双月教会惨败的传说好用上一万倍还不止。 不管海泽拉尔市要不要立刻开始市政改造,强权总是绝对必要的。城内有专人看守,用木板隔着的商旅马车停放处就很能说明问题。若没有强权——也就是刺刀和暴力的看守,类似于克拉夫和沃尔芙这样的商人根本不敢放心地把马车停在城里的看守处而不必担心贼人光顾,放心地去寻找补给品。小贼的下场?城门口的路灯杆版本刑架永远不会嫌上面没有人可挂。 有些小钱的商人,自然不会吝啬那几个丢给旅馆伙计的小钱。为了旅馆的生意和口碑,伙计们不仅不敢监守自盗,还得拿着干草叉和短刀随时盯防贼人来个飞檐走壁。克拉夫甚至还听说过,以前曾经有几个落魄的外国魔法师来到埃尔塔受雇成为贼人,一时间在南埃尔塔的商人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通缉令更是贴到了每座城市的公告栏和城门边…… “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克拉夫的马车慢慢地行走在海泽拉尔的横贯大街上,车夫眼前的景象都还算熟悉,只是井然的秩序让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在这一带玩得风生水起的家伙们,不知道他们金盆洗手了不曾?还是已经在异世界人的灯杆上挂成了衣帽整洁的骷髅? 除却人方面的元素有所变化之外,海泽拉尔基本上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克拉夫身前的马依旧能把马蹄在雪地土路上踩出一个略有些松软的小坑,有些靠近热源火炉的地方雪水还是肆无忌惮地往明沟暗渠流淌。 垃圾堆放的情况倒是有所改观。沿着横贯大街上所有对外经营的商户都接到了书面及口头的告知,要求他们必须对自己店门横梁范围外两米的矩形区域内的环境卫生负责,换言之不管行人倾倒或是自行倾倒的垃圾,被有袖标在身的埃尔塔陆军士兵发现,当即下令“停业整改”一天,连带店内必须出一人一日的劳工额度用于整个海泽拉尔城内的保洁工作。 积年的粪便,污泥,垃圾,这些总得有人清扫。而短短几天之后克拉夫再也看不到它们的原因就是这套“谁出错,谁出丁”制度。辅助以埃尔塔陆军随军带来的多余消毒剂,消毒粉,灭虫药等卫生消耗品,海泽拉尔城内的熏天怪味总算没有以前那么浓了——而且还有逐日消散的态势。 治安-卫生两个最重要,特别是对于保持人口互成“掎角之势”的指标保证之后,派遣到海泽拉尔市的埃尔塔中央政府人员的任务也就基本完成了。新埃尔塔现阶段根本指望不了这些原本割据在其他皇族或是实力派手中,离心态势以及政策差距都特别明显的地区能够提供什么税负,徭役,西部及中部地区的城市建设以及密涅瓦河沿岸的交通发展市第一要务。在这之后,埃尔塔帝国才能走上自行造血的道路,才能轮得到现在尚属稳定的埃尔塔南方地区,和开发成本极大的冻土冰原雪山包围的城市来享受现代化的恩泽。 在此之前,文明的传播就只能通过商业来抵达南埃尔塔。只要能基本控制住所在地的治安和卫生,在相对温和的年景下就不容易出现危害到农民以及他们所拥有的农田的瘟疫,还有治安案件。若农民稳住了粮食,作物拴住了农民,剩余价值带来的市场蓬勃发展自然也就完全在意料之中。 克拉夫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媳妇可谓是价值连城。当然,他更不知道,其实他自己也是整个埃尔塔帝国褪骨换魂的关键节点。 第六十一章 南埃尔塔的秋 翻过从地理上隔绝埃尔塔“南方”和“西方”的连绵山脉,后半程道路就已经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了。 只不过,海泽拉尔城从所处的海拔高度上来看其实还并未真正下到山脚下,它的建立完全是归功于埃尔塔人对木材的需求,继而引出开发森林的行动。 最早呢,是一群埃尔塔伐木工带着干粮进入了山中的平缓部分建立了非永居的伐木营地。很快地,南埃尔塔的大量长成材需求就依靠这里的不断输出,斧头和锯条还有给养源源不断地从南埃尔塔的财富和农业中心送到这里,然后再带走足以能够修筑起三层高楼的参天巨木。 再后来,西埃尔塔和南埃尔塔的山中道路被从便道开拓成能通过马车的道路时,自然而然就把海泽拉尔城列入了道路的经过点。那时候的埃尔塔帝国还不是西拉威亚王朝的所有物,西埃尔塔和南埃尔塔似乎是一人所有。 所以海泽拉尔城以及它的周边其实是一个需要外部援助,不可能独自生存下去的领地。要让它好好地活下去,唯有通过商业的运转,送来粮食,工具,以及其他本地不出产的或是出产不能供应消耗的商品。 而这个供应链的脆弱性,在现在之前的整整一年内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前半年都在双月教会“软土深掘”阴影笼罩下的南埃尔塔,农业生产的规律被打乱得一塌糊涂。原本南埃尔塔的数个城市之间完全可以达成经济自循环,在恶化的埃尔塔帝国里还能勉强独善其身,可今年恐怕不行了。 克拉夫拉车马车通过市中心时,就已经看到了有少量饥民在排队领取粗麦面包。而这还是收获季末尾,磨坊和粮商全力开动,粮食价格最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吃不起饭了。 “不管怎么说,今年唯有让中央拨出粮食才可以过冬。”市中心市政厅尖塔的窗沿上,也有一个老者看着下面的情况叹气。 “嗯,能让你们过冬,而且最好不要饿死哪怕一个人,也是我们中央政府的期望。”他所处房间会客桌的对侧座位上,新到任的海泽拉尔地区过渡政府全权特使很淡定地对这个茫然的海泽拉尔主人摊了牌。“但我们的条件你也很清楚,在西埃尔塔我们就从来只有第一口饭是免费提供,第二口开始全然没有这个道理。” “请各位从西埃尔塔贩卖粮食的商人们注意了……从即日起,南埃尔塔各主要市场实行主粮的统一销售和统一购买,你们可以在这里把粮食以今日的统一拍照价售卖给市场的红条幅摊位……价格与” 窗外,几乎全城都能听到各个岗楼上的大喇叭又是一通狂响,就连身处车斗内的沃尔芙也听得一清二楚。 “老夫有一问题想问,有请全权特使大人不吝赐教。” “说吧。”来自中国的特使在这之后又补上了一句话,“今后的‘大人’称呼还是不要了,我不喜欢敬称。” “好的。”海泽拉尔的领主发现自己又一时没改过来——这件事情他已经犯了好几次糊涂了。这也没办法,对于他来说敬称可能已经是一种写在基因里的惯性了。 “问题是这样的,既然你们现在在南埃尔塔面临对劳工粮食供应不足的问题,那为什么当时没有阻止这些商人购买呢?” “那也没有办法啊。”特使摇了摇头。“贵方是先让我方进城,才让我方接触到城内的统计资料和历史情况,以及今年的年景收成问题。对粮食实施统销统购的管理并不是我方想要的,这已经是为了维护人口稳定的最终手段了。” 最要命的是,这些城市里的所谓“统计资料”根本就没有以数据为中心的档案。就连埃尔塔的帝都加西亚,文官也只是会把当年的大小事一笔带过,顶多就是给城市和领地写日记——你见过哪个人日记本上会记下今天吃了多少克米,拉了多少克排泄物的? 包括收获多少粮,出生多少人这些关键数据,对于海泽拉尔的领主而言根本无人力也无财力做统计工作。别以为“XX市X报告”里的数字都是吹风打屁,等到学者和管理者要去根据数字做改变的时候摸不着北,那可就只能用最坏的手段予以应对了。但可惜的是,甚至到了现在,这位老领主还根本不明白成文的统计资料的重要性。 “那些啊,找个上年纪的人问问就可以啦。”老领主摇了摇手,“如果是一般的年景不好也就算了,可谁会想到今年埃尔塔连遭刀兵之乱呢?哎,想不到,想不到,是天灾,不是人祸啊!” 双月教会的南路军是不算“横征暴敛”,比起门对面那个中央军和军阀们的层层扒皮,花样苛捐杂税已经算是“原始”又“人道”了许多。 但老者背后的全权特使脸上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双月教会南路军抽丁打乱农业生产秩序的时候这位老者在干嘛?治安不靖的时候这位老者又在干嘛?不用问也知道,他多半就是卑躬屈膝地跟在双月教会的将官背后左一口“大人”,右一口“将军”地极力奉承。至于管事儿,自然也是“唯领导马首是瞻”啦。 而现在自己来了,奉承献媚的对象就理所当然变成了拥有强权的自己。反正谁胜了就争取贴在那个中央的腿肚子上吸属地里人民的血,没血吸又饿不死的情况下就把锅推给年景,推给老天,这日子简直是快活到不得了!想到这里的全权特使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意,可心里却早已想把这个老废物一脚踢到城下的泥水里——要不是上面的钧命如此,他恐怕几天前就这么做了。 之所以不动海泽拉尔城,不动更南的卑罗茨威亚城,一直到南方的都市联盟,也就是南埃尔塔的核心地带,当然不是怕这一城的领主兴兵造反,而是怕整个南方醒悟过来,对进入这一地区羽翼不全的中央势力予以排挤和驱逐。 “我说,这城里的寄生虫也会用起这么高明的手段了?”被大喇叭吵醒的沃尔芙从车斗的帘子里钻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懒洋洋地吐槽。“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推脱给年成呢。看来南埃尔塔的官儿也还是有实干能力的嘛。” “别想多了,沃尔芙。”克拉夫转过头去,摸了摸沃尔芙睡得蓬松凌乱的头发。“这座城市已经被异世界人接管了,你看看现在的大街上,是不是有点盾城的样子了?” 沃尔芙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从门东市购入的塑料折叠梳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梳头发一边说道:“还差得远呢。另外,如果粮食管制的命令是异世界人下达的,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嗯,难怪你提醒过我不要插手粮食贸易……不对,沃尔芙,你一开始就知道异世界人会这么做?” 沃尔芙此时已经把左耳的头发梳好,转而开始整理另一边:“差不多吧。异世界人的做法一直予以我对于这方面的预感。尽管类似的手段在埃尔塔大陆的历史上并不多见。而最关键的呢,自然还是现在南埃尔塔的过冬问题。” “也就是说,商人们只能在这里把粮食卖给海泽拉尔城的管理者,价格由对方定,同时西埃尔塔的粮库不再对外出售面粉和麦粒?” “第一,西埃尔塔的售出清单里不包括麦粒,你记错了,克拉夫”。沃尔芙一边用橡皮筋把头发束成流畅的单马尾,一边指导着她的旅伴。“第二,异世界人的动作应该是统一的,不止海泽拉尔,应该是一直到南边的入海口标准都完全相同。商人当然有不卖的自由,但是总不至于因为利润不够就让这些面粉放到受潮损坏吧?” 克拉夫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商人可以卖给面包房,可以卖给大户人家啊。异世界人和西埃尔塔在这里根子扎得还不深,这么偷偷地出手,应该可以吧?” 马车嘎吱嘎吱地碾过道路与道路之间的“简易减速带”,向着城门缓缓前进。 “粮食的管制都基于两个前提,亲爱的克拉夫。第一呢,”沃尔芙盘腿坐在车棚里,活活像一个高僧传教的模样,自豪地竖起了食指。“提出管制的人一定有足够的存粮,第二就是他们肯将粮食的出售成本压低到商人购买的成本以下。” “异世界人是疯了么?” “埃尔塔在很久之前,曾经有满足条件一的人想要管理住市场上的粮食走向,让其中的一小部分能够成功流转到穷人手中。让他们不至于饿死。”沃尔芙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然而他不仅不能控制住到城镇乡村执行命令的下属,还忘了商人在其中能起到多少可怕的反作用。所以最后他不仅失败了,而且被落井下石,好心不仅没好报,还落了个倾家荡产。” 第六十二章 倾家荡产 “所以照你这么说,他失败了?” “都倾家荡产了,要这还不算失败,真的没有什么叫做失败。你要知道呢,领主或者国王的‘倾家荡产’是一个很隐晦的说法……” 只要领主自己没有玩儿完,或是身边哪怕还有一个家仆,或是几个士兵愿意跟随,那么他在人们眼中就还没有“倾家荡产”,顶多只是“暂时受挫”而已。 也就是说,“倾家荡产”的领主不仅是失去了继续当“人上人”的能力,甚至连做人的条件都已经丧失。在领地的混乱当中得以脱逃的,十个当中连一个都没有。 “无良商人和地方官互相勾结,用本来针对穷人的价格轻松就把穷人的口粮拿到手,转手就让穷困的穷人用尽最后一丝家财填饱几天肚子。等到这些饥民一旦联合起来要找不知所措的领主算账时,这些地方官把锅一推就立刻跑到天涯海角,商人也拿到了鲜血浇灌的财富就立刻远去,等饥民让领主众叛亲离,除了一死之外毫无出路的时候才知道他的本意,能有什么用呢?” 沃尔芙的复述好像细如柳枝,但又坚如钢铁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克拉夫这张同属商人的脸上。“利益至上”的他们若是身处那个决断之中,绝大多数也会操纵起手中的天平,让其中的某一边做出向着利益的倾斜。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这么做……”克拉夫的回应比起沃尔芙旁敲侧击的指责声音要小不少,小到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问题不是在于克拉夫你会不会昧良心做这件事的问题。全埃尔塔的商人加起来有多少?克拉夫你一人做此承诺有何意义?所以说,面对这种事情,皇帝,国王,领主们想的应该是如何从根本上阻止某些人这么操作。然而在我所知道的埃尔塔以及外面其他国家的历史里,即使想到这一点的势力也难以真正做到。”拉尔芙对克拉夫的疑似心虚完全无视,径直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克拉夫有些不服气地追问:“那么异世界来的人们就能做到了吗?”。 “他们有那个。”拉尔芙轻轻指向了街边绑在木杆顶的扩音器。这些扩音器牵着悬空的电线,每一个都有专人看守,是埃尔塔中央政府下派的执政者把政令扩散到城内每个角落当中最好的手段。 海泽拉尔城内,一共就有三十台以上的这款扩音器。上面的太阳能电池板能够为缺乏发电机支援的地区提供些许帮助,在西埃尔塔的其他乡镇地区的应用证实了它的有效性。 传统的布告板在市政方面其实就是个摆设。埃尔塔的识字率摆在那里,就算放的是皇榜又能如何?该看不懂的不还是看不懂么? 更何况这个识字率仅仅只是“绝对识字率”(用英语为例,懂得ABCD的就算“识字”),一份能把粮食统销讲清楚,指明该到哪里买平价粮食,商人的高价粮不能买,看到有人投机倒把,恶意售卖该去哪里报告的布告该有多长?里头得用多少单词?而全部能看懂的人又有几个? 依靠传统布告栏的结果就是让识字的人更好钻法律空子,不识字的人依旧懵懂地人云亦云,让愚昧的声音压倒真正的事实。但现在他们或无知或不怀好意的声音能比海泽拉尔城里的扩音器声音更大么? 不能。完全不能。扩音器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普通,长短粗细也和一根埃尔塔成年人的手臂差不多,然而正在复述通告的它,能让所有人之间的对话都被迫终止——包括在街上挪动的拉尔芙和克拉夫。 “根据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第二百零四号令,于今年的十一月十五日之前,埃尔塔南部地区全境的粮食贸易是合法的。但在之后进行的,单笔交割超过五千克的粮食贸易,将一律处于最轻没收交易物以及交易额的处罚,而且其他刑罚根据交易量的上升而同步增加……我们在这里奉劝各位行商朋友,不要对此抱有侥幸心理,也不要尝试贿赂基层机关的工作人员……” 这种十分暴力,几近于蛮横无理的宣传手段恰恰就是在异世界最有用的手段。在这里,真理不一定大声,但大声得让你必须放弃讨论与思考的一定是真理。 “嗯,所以我说他们的成功率很大。”广播整整放了三遍,沃尔芙确信这是最后一遍之后才缓缓开口。“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一个能让全城每个人都知道管理者意志的方法。而异世界人这么做,我都觉得他们可以让城里的耗子都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几天之后他们就要禁绝对粮食的私自贸易了。沃尔芙,不管他们能把话说得多大声,这能不能做到才是比较重要的问题吧?” “据说异世界人来到埃尔塔之后,承诺的事情好像还没有落空的。”沃尔芙咬紧嘴唇,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们这些下命令的人的背后一定有很多人在智慧方面予以协助,而不是像那些废物领主一样,靠发热的脑袋做事情。” “可是,那些精于粮食经销渠道的同行们要怎么办?一刀切的禁令之后他们不就只能另找生路了吗?”。 “还能怎么办?”沃尔芙整理完面容之后,随手从自己的袋子里拖出了一包零食。“最多几十个商人,还有他们的伙计与家人,能比西埃尔塔的数百万饥民更重要吗?如果要以饿死他们的代价来换取数百万饥民不被饿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克拉夫刚想说什么,沃尔芙就紧接着补上一句:“更何况,他们根本饿不死。” 几分钟后,也就是克拉夫和沃尔芙出城之后,一群胖瘦高矮不一,商人打扮模样的人径直跪在了市政厅的台阶上。 “这都怎么了?这都怎么了这是?下面在吵什么?”刚刚清静下来,得以在电台前汇报工作顺便给手机充电的特使屁股还没在折叠的帆布小马扎上坐热,就听到了下面的骚乱声,他愤而推开门,正好和一边整理衣着一边要来找他共商问题的领主撞个满怀。 “老夫也不是很清楚,看来是有人在请愿。嘛。我这就去看看。都说了,改革什么的可以缓一点来,何必要新官上任就一定要烧上三把火呢……” 老人远去时嘴里的念念有词让特使莫名火大。这一席话何止是“夹枪带棒”,就连停顿简直都是针对他的一言一行射出的枪弹。 更气人的是,这还不能构成他直接把这个老头子踹下台的理由。人家可根本没有直接干预甚至是反对他和上级的决策,这种平缓的语调顶多也就是算“积极建议”,顶天了也就是“发牢骚”的水准,中方再怎么颐指气使也不可能把一个发牢骚的执政者直接挂路灯上,这不仅是不给埃尔塔人和多尼瓦皇帝面子,而且是不给自己台阶下。 更更气人的是,说这话的还是个老头。要说那国内的老头老太啊,六点晨练,七点去和上学上班的苦哈哈学生党和上班族们抢公车座位,八点去菜市场练习气功——呸,讨价还价。 这种高强度训练培养出来的老头老太只是徒有其表,实际战斗力远超常人。这一点数年以来,国内的群众们早已形成了浓厚的心理阴影。 每年的各种碰瓷,扶不扶事件的受害者们就已经几乎完美涵盖社会的每个层面和几乎所有的年龄段,让人闻风色变,而且随着老龄化的加剧这个现象越来越严重,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全权特使,也就是小公务员这么忌惮老人了——这完全是条件反射。 例如为了防御现在越来越多的为老不尊者采用全新的“侧向碰瓷”战术(侧面是行车记录仪的盲区,经过斑马线时的碰瓷多半会因为是“剐蹭”而认定车主全责),国内的厂家又走在了全世界潮流的前头,发明并推广了全向全角度的行车记录仪——其成本仅有北美联邦的F-35的同类型系统的万分之一,着实让人感受到了需求力量的强大,以及“科技以人为本”的伟大。 在这之后,“自行车骑手头盔记录系统”,“行人记录仪”等新产品也相继问世。但他们依旧有可能肆无忌惮地躺倒在你面前,不要说扶,哪怕大声喊一声都价值数万元甚至数十万元,这也就可以理解小公务员的潜意识为什么要压制自己对这个领主发火了——吼一声税后年收打水漂,动一次手帝都五环内首付化为泡影,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国民老公或是买买买之神,谁敢啊? 这边的全权特使只好一边捏着手上的佛珠,一边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易怒让他在原单位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他的父母决定让他来这里历练一番——必须重复提醒自己,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要再让心魔占了上风! 第六十三章 I-m angry! 但事情就根本没有这么顺利的道理。 下面安静了没多久,特使就又听见了缓慢的蹬台阶声。 咚咚咚——枯木一样的手骨敲门声和蹬台阶声听起来都很像木乃伊的生效,让特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为之微微颤抖。 “特使先生?特使——先生?您在吗?”。 “进来吧。什么事?——”特使没好气地学着敲门的领主老头拉长音调。他已经有不详的预感:这老头忽然比以往更客气,准特么没好事。 “嗯,是这样的,底下那群粮商老夫我应对不来,只能看您能否向他们解释一下为何要进行粮食交易管制,这些新东西,老夫也弄不明白啊。” 这客气的话语搭配狡黠浑浊的眼神,特使已经明白了八分。既然自己代表埃尔塔中央政府接管了此地的大小一切政务事宜,领主自然可以来一通“非暴力不合作”,把锅推给他。 清理街面这种事还没有碰到哪个小头目的利益,搞起来自然也就宾主齐欢,轻松愉快。剿匪作战当中受损严重的地下商人和匪徒亲属也慑于城头士兵手里钢枪那亮晃晃的刺刀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旦露面也成了灯杆上面的风干肉。 “好,那就我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下到市政厅外,特使出门便瞧见数个商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但他们看到走在前的特使并没有下跪,而是看到领主之后才恭敬跪下——他们的膝盖下还有垫子,但这个细节并没有让已经极度不爽的特使窥见。 “嗯,这位就是西埃尔塔,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委任至此的全权特使,你们有什么不解可以去询问他。”不等特使开腔,他就觉得身边的领主弯腰屈身一步,看似谦卑然而实际上已经猝不及防地把一口大黑锅扣到了他头顶。 “特使先生。”为首的胖商人首先立起身子来,然后又恭敬地跪下。“能允许我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么?” 这在埃尔塔各地算是一种公开的质询环节——任何人(起码衣着看起来还像样),都可以在领主愿意的时候让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如果特使回答愿意的话,他便可以直起身来开始发问。 围观的城内民众逐渐聚集起来——他们也想看看,这新到任的“异世界领主”能有多大能耐。粮食管制的相关规定本质上是对他们有利的,而下面的商人出于何等居心他们也是一清二楚,他们也暗中拍手叫好,但他们现在最想看的是这些平日里就勾结官吏的商人当众出丑,吃个惊天大瘪,那才痛快呢。 “请起,说吧。”全权特使的一口半流利埃尔塔语不免带点大葱口音,但好歹是不需要翻译了。 “感谢您的恩典与垂怜。”胖商人的耳垂跟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而抖动,看的特使一阵反胃。“那我首先问一个问题,全权特使您觉得粮食管制,统销统购的各项条例好不好啊?” “好啊!”特使从胸前的衣袋里拿出了眼镜盒,把一副加固过的黑框眼镜戴在脸上——无他,市政厅的门面此时直面太阳,阳光过于刺眼了。 “那,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包括皇帝陛下也支持这项政策嘛?” “当然啦!”特使的回答完全不用经过思考,行云流水。 “那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实施,而没有别的方案来和我们商人,商会,庄园主行会讨论呢?另外,我们的商会内部有一些消息人士说,异世界人会通过一些手段,来影响,干预我们埃尔塔人的日常生活,您对这个看法有什么回应呢?” 特使脸一黑:“你不能……你们商人千万要注意啊,不要‘见得风就是雨’,接到这个消息,你们自己也要判断,明白这意思吗?就算这是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你在这里复述一遍,等于你也有责任吧?” 胖商人被这气场吓了一跳,但好歹是没有丢掉中心意见:“现在收获季节还没有结束,你们这么早就要搞粮食交易管制,会不会给人一种感觉,就是你们内定了,钦点粮食禁绝贸易呢?” “没有任何内定或是钦点的意思,一切都要通过埃尔塔的皇帝议政制度,按照基本法去产生!”特使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越变越黑,说完之后都快黑成了泥塘里的田鸡。 “但是你们那么急……”胖商人感受到了来自未知时空的强大压力,油汗开始从额头上泌出。 “你一定要……刚才你问我这么多问题啊,我可以回答你一句‘无可奉告’,是埃尔塔的皇帝多尼瓦陛下钦点的,那么你们又不高兴,那怎么办?” “那粮食交易管制……”胖商人本来想就此退一步,把主张改成“宽限几周”,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踏出一步,把裤腰拉高的特使活生生吧把话头斩断。 “我讲的意思不是粮食交易管制是否合法,是不是被我们异世界人钦点实行,你问我支持不支持,埃尔塔的皇帝陛下支持不支持,我说支持,我就明确告诉你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的特使双手连指交叉,手心向上置于小腹前,摆出了守御一切的态势。 “那特使先生……” 商人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特使如闪电一般划出手臂,指头直直指向他——吓得他赶紧闭嘴。 “你们啊,你们!我感觉你们行商的还需要学习一个,你们非常熟悉埃尔塔苟且钻营的那一套理论,但还是毕竟太年轻,明白这意思吧?我告诉你们,我是身经百战了,见的多了!西埃尔塔的哪一个村镇城集我没有去过?——你们要知道,双月教会的总监军,那比你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啦!我跟他,谈笑风生!所以说你们这些不同政见者,那还是要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懂不懂啊?你们有一个好,全埃尔塔跑到哪里,你们啊比我们的汽车跑得还快。但是呢,问出来的问题啊,说出来的意见啊,都太肤浅,有时还特别幼稚,懂了吗?”。 围观的市民和官差交头接耳,一片嘈杂。他们当中大半真的以为特使先生会和这个商人当中的最佳辩手,来自海泽拉尔商会的扎昂-保尓华真真切切地讨论问题,比较谁兜圈子的诡辩术比较高明。而一小撮人则觉得特使会直接遣出花花绿绿衣服的士兵,把这些贱骨头一举拿下——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乎未曾遭遇败绩的扎昂被说得冷汗直冒,小眼珠子直转——他当然不是粮商们的顶心骨,甚至连粮商们的利益盘子他也分不到大份的。说实话,他完全是因为能把特使说倒就有钱拿的缘故才来这里跪在最前头。 这点事情,在阴影里等着看笑话的前领主又何能不知?这火星撞地球的戏码,要没他撮合又怎么能上演?只不过特使的实力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引来的根本就不是火星,而是一片密度奇大的爬行两栖动物星云! “但是,但是您能说一下,为什么支持粮食交易管制呢?”胖商人直起的身子已经有些抖动,或许他是该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跪下了。 特使出人意料地转过身去,避开胖商人扎昂恳求的眼神说道:“我很抱歉,我今天是作为一个人生的长者跟你们讲这个事情。我不是商人,但是我见得太多了,我有这个必要告诉你们一点,政治人生的经验:从刚刚看到你们啊,我就在想,我们的祖国有一句话叫‘闷声才能发大财’,我就什么话也不说,就把黑锅推给埃尔塔的皇帝陛下,就像你们的前领主那样推给我,那是最好的!但是我想,我见到你们这么热情,这么诚恳,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对不对?” 说到“对不对”这个词组,特使轰然转身,用堆笑的表情,“和善”的眼神注视扎昂,希望他能回答。 但这根本就不是希望扎昂能真正回答,特使随即继续看向后面的围观民众,大声说道:“所以你刚刚一定要说是我们异世界人钦点执行的‘粮食交易管制’政策,在宣传和风评上我们将来如果有被害,你们要负责!我们没有说要钦定‘粮食交易管制’这一政策,没有任何脱离埃尔塔的实际社会情况搞征服,搞侵占,搞剥削的意思。但是你一定要问我,问我一个属于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全权特使,问我对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决策,多尼瓦陛下决定的决策支不支持,我能不支持吗?这项规定现在是南埃尔塔的国策,我们怎么能不支持国策?” 这一席话把多尼瓦搬出来当后台,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现在很多人是还不清楚新埃尔塔帝国的政府构成,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又为所有人所知的:所有的皇室文件抬头都有多尼瓦的署名,不管这个皇帝是否空心,他构成的权威压力依旧存在。现在要这个胖子再狡辩下去,一条谋反的罪名可能就要烧红扣到他胸前和肚子上抖动的肥肉上了。 第六十四章 清正廉明 在一片叫好声和嘘声混合的催迫之下,几个前来作死找骂的商人只好灰溜溜地拿起垫子掉头从士兵为他们开出的通道当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为首的扎恩更是冷汗如瀑,头抬也不抬——虽说这小麦生意要限制他也得不了多少坏处,但是自己的名声,在官儿那边和商会这边恐怕要面临个大危机。 “最佳辩手”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要传出去,他还能抬起头来威风八面地像以前一样嘛? 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自然不只是扎恩一行人而已。在全权特使的身后,前领主也很不是滋味。刚刚是自己给扎恩打气出主意,希望他能给这位最近有些翘起尾巴来,不懂人情世故的“特使”朝着脑门儿来一记大的,让特使知道埃尔塔人的厉害,然后乖乖向他转移些许领主本该有的权力—— 然而事与愿违,而且比他预想中最坏情况的还要更糟。就连城里的那些民众都在高喊着支持特使的命令,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要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没法从异世界人的爪牙里翻身了。前领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干咳着踱了几步之后才坐下,开始拿出鹅毛管笔开始写信。 “这样就能把商会的嚣张气焰压下了吗?”。与此同时,数墙之隔的房间内,特使头上的监听耳机传来电台对面的声音。 “并不能。他们能够控制的生活必需品还有很多。除却粮食之外,他们还能控制城市居民的柴火供应,还有过冬衣物。我们现在不可避免和他们要结梁子,所以现在我部向总部请示,如何解决这些商人集团造成的问题?” “甄别,分化,消灭。”电台那边传来的答复简短而坚定。“要赚钱可以,红线划清楚。跨过去的一律按照投机倒把处理,全部予以消灭。另外,妄图以暴力手段,或是倒逼手段控制地方临时政府的,务必要在苗头阶段予以坚决打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其他生活必需品的供应倒是很好解决。在西埃尔塔组织的“有偿衣物回收”,成功用些针线发卡就回笼到了数量庞大的劳保服,过冬棉衣等去年的援助物资。 打断投机倒把的利益链有很多种方法,粮食管制自然就是从源头斩断伸向利益的非法之手。而在服装方面,如果每人都能做到有一件冬装,那么就不会有投资资本多大运作的空间——他们只能针对有额外需求的客户做手脚,而这自然就不会算在影响民众生活的概念里了。 总而言之,南埃尔塔的行商们还是有生意可做的——但是他们也要明白什么能炒作,什么不能炒作。 但海泽拉尔城里的商人显然还没有明白这个问题。 “我们现在可是还要活命的!”海泽拉尔商会里,一只喝水用的陶罐被重重摔到地摊上,溅开了一大片污渍。“多尼瓦也好,夏尔斯也罢,谁敢这样逼迫我们对生意放手?” 刚刚和特使打擂台的扎恩则几乎把头埋进了地毯里,一言不发。 要知道还没磨碎的麦粒也好,已经经过磨坊收税的面粉也罢,海泽拉尔商会都有起码一个装得满满的仓库——甚至比官仓里的还要多。今年冬天他们依旧打算用这个来好好地赚一笔,然而现在从西埃尔塔来的异世界人忽然凶神恶煞,让他们几乎是无路可走。 “就这样放手,把粮食交给城里的集中收购点?”在场每个商人和他们的伙计都想把这句话说出口,息事宁人一直是他们的本性。然而只需要过一过脑袋就能知道,这些从农庄主手里费了大价钱才买到的“剩余价值”虽然从收购价上还能赚取点微薄的利润,加上沿途的合理耗损,运送者的工资,他们为此耗费的时间精力,这次生意可要赔到老家去。 “那连夜往外面运呢?”有一个商人眼珠和头转了半天,总算给出了一个折衷的主意。“虽然还要给赶车的,护送的家伙点钱,总比烂在我们手里,或是赔本卖给异世界人强吧?” 确实,中方定出的价格的确有些惩罚性的意味,当然不会让这些投机商们赚到滑头——哪怕是每千克只能赚一个不值一分钱的铜币,他们也会乐此不疲。 “按照外面异世界人‘广播’的说法,全南埃尔塔都没办法卖出去了。又不是只有海泽拉尔城才是会有异世界人入驻!总商会的那群奇葩,看到了异世界人的奇怪武器就急着献城,真是……” 刚刚摔杯子的中年商人依旧是眉眼怒张,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来回走动。 “要不我们给这位特使和他带来的兵送点重礼……?” “混账!威泰戈尔山上的那群土老二还不是给异世界人送了好几担的礼物,而且表明了‘如不相犯,今后年年有贡?’你知道那些肉脯,山珍,都到哪里去了么?都到了这城里那些穷人的诉苦会上去啦!” 至于其他的事情,在座的商人们也非常清楚——收到礼物的埃尔塔陆军不仅不领情,把送礼物的喽啰扣下来之后,收缴的战利品直接原封上交,而且还直接冲上山去把这些匪徒暴打了一顿,人头挂在灯杆上都还没干透呢。 在之后的入城当中,全权特使也婉拒了一切礼物和“习惯性贿赂”,一时间震惊了半个海泽拉尔城。大家震惊之余,却都想看看这到底是这新帝国和异世界人的公开作秀,还是吹进城里的一股新风。 没有人会直接出来回答这个问题,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城里这一周多一点的时间内,无论是清查人口,还是清理街面,这个特使和他统领的军队,还有官吏们真正做到了分文不收,按照广播里播报的规章制度一字不差地办事。 譬如这边做门板的店家被抓到了往死角倾倒垃圾,店老板想要缅着脸往一脸严肃的巡查军士手里塞钱,却遭到了更加严厉的对待:作为处罚出来洒扫街道的不是他的店员伙计,而是以为塞钱就能幸免于难的店老板——而他的伙计们都站在歇业的店门口看着自己的老板自讨苦吃。 “送重礼”的话题立刻随风而散,刚以为能就此苟且逃过一次大劫难的商人们又立刻变得愁眉苦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生怕听见他们要亏本的判决——要知道,现在南埃尔塔所有人手里的钱几乎都留不住,一方面是因为异世界流入的“中国货”,一方面是因为商机越来越多,投往外面的金钱所带来的投资回报率比南埃尔塔的同业高利拆借都要赚钱。 这样就很尴尬了。这些商人都是立足于固有渠道和经典套路(官商勾结)的“保守派”(相对于愿意四处巡游,寻找更多商机的年轻商人们构成的“激进派”而言),年龄偏大而且喜好稳定的他们早就失去了和年轻人相匹配的嗅觉和执行力。 要让他们寻找新的商机,不仅他们不愿意,实际上他们也做不到。现在无预警的粮食交易管制消息突然传来,加上银根紧缩的经济危机,几乎就等于对他们宣判了死刑。 更惨的是,稍晚点就有来自市政厅方面的确切消息说异世界人将会把面包和汤用于支付穷人的工作报酬,而不是把它们低价地卖给穷人——若是后者,与钱有关的操作对于商人来说还有一线生机,而劳动和食物一旦挂钩,就已经和他们这些附身于金钱上的寄生虫毫无关系了。 尽管晚饭还算得上丰盛,但商会的几个主心骨基本上都被心事压得毫无食欲。在他们的逻辑当中,好好地吃饭是为了更有精神地敲打小算盘和摆弄秤砣,赚更多的钱。既然前景有这么大一笔生意即将赔成狗,那吃不下饭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海泽拉尔商会会长胡曼夏希面前此时就已经摆着一只腌渍好的烤鸡,但是他的眼神却根本不在上面,而在盘子旁边的信件上。 正是这城里原来的领主,现在大权旁落的老人发来信件告诉他商人们不知晓的细节: “现在与他们理论,甚至是文明冲突都断然不可行。他们的政治素养要比老夫,甚至要比总商会的那群人要高。扎恩面对的年轻人可能修行一般,但他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助。如果要有所行动,那就一定要快,快到他背后的高人来不及给他捎来最新的建议。” “要快?”胡曼夏希无视了侧坐妻儿催促的话语,重复地把这两个字嚼了又嚼。 要多快呢?这明显是那个老头的暗示。要他比异世界人的奇怪的大车更快,让他迅速把粮食转运出去么?不对,这样做的话和那个年轻人并无任何关系,那他为何要提起这个年轻人呢? 如果提到那个年轻的黑发全权特使,那一定是要在城里搞些什么大新闻。胡曼夏希想到这里顿时释然——看来这次要想取得胜利,不成问题了。 第六十五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不是爱民如子么……?”胡曼夏希一边在心底里称赞自己的计划,一边用餐刀使劲地切着鸡肉。“让你们爱!让你们爱!让——你们爱!” 没过多久,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从商会主楼的后院里头晃出,一个直奔城头西边的印染坊,一个往靠近城墙的贫民窟一路小跑,还有一个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往同业们的家里逛。 “真要做得这么绝?”刚刚饭前才愁眉苦脸的几个同业现在坐在一起,脸色稍有舒缓——但现在他们眉宇之间改成挂上了一个天大的问号。 胡曼夏希尽量把声音压低,但又显得特别胸有成竹地说:“哼,要是这么做这批粮食能出掉一半,那总比全部烂在库里要好。我首先声明,我可是一捻(手指相碰)的面粉都不会出给这些混蛋的,老子宁可用面粉砌墙,用装满麦子的布袋筑堤坝,也不会便宜了这群该死的黄皮混蛋!” 此言一出,商人们的眼神都变得坚定不少。其实对于他们来说,道理就是如此:向来只有官儿陪自己闷声发大财互利共赢的,哪有官儿自己想要独吞的,还美其名曰(真实不真实两码事)为国为民的?这不成! “那,煽动那些穷光蛋上街撒泼打滚,能否师出有名,不被追责?”其中一个商人战战兢兢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虽然今天胡曼夏希提出的方案不是什么烧粮仓,杀特使之类的激进措施,但这一套在海泽拉尔城里也算是绝无仅有史无前例,在座的粮商们除却胡曼夏希之外都有些放不下心。 “市民可以用任何非暴力,不阻碍其他市民生活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见,在一定范围内行动自由。”胡曼夏希紧跟着读出了手中的《南埃尔塔各城市暂行治安条例》里面的内容。“这群异世界人以为放松了那些穷鬼身上的枷锁之后,穷鬼们就会乖乖听话。太天真了啊!” 说罢胡曼夏希就开始哈哈大笑。他还有一句无情的后手没有说出来:一旦那些士兵真的动起手来,一方面死伤的人是他拿来攻讦埃尔塔中央政府逼迫其让步的最好依据;另一方面,死的是只能要饭乞讨的穷鬼,与他的潜在客户以及财产都毫无损失。 唯独有一点让他有些不爽:那些衣着最为破烂的贫民,平时还能自食其力,冬天就只好靠领主的施舍过活;如果他们大规模地死伤,那么那个该死的全权特使就能少消耗不少粮食了。 与此同时,贫民窟里的“集体宿舍”里,也有不少人在做着相应的打算。 “如果那些拿着长枪短刀的士兵动起手来,我们可保证不了继续为胡曼夏希大老板做事哦?而且到时候你承诺的报酬也得一丝不少地全部支付。这一点你得讲清楚,不然我们是不会接受任何交易的,就算是施舍我们也不要。” “好好好,这点也依你们。”胡曼夏希的心腹能够感受到那个贫民窟当中最壮实的男人背后那些灼热的眼光不断啃噬着他背后的面粉袋,但面前的这个壮汉,靠力工养活一个大家庭的巴兰哈姆显然足够理智,也足够有威慑力,足足让他翻出了胡曼夏希先生告知他的底牌。 “如果能够保证这样的前提,那我们全心全意为胡曼夏希老板做事也不是不可以。嗯,伙计,你办这件事有带胡曼夏希老板的印押来么?”巴兰哈姆轻松地像个商人一样伸出手,示意对方握上,以此宣布成交。 巴兰哈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确切地说,他做过几个小商人的护卫。只可惜他几年前在一个冬日的早晨跟着主人过冰河河面时不小心踩到了薄冰,掉进了冰窟窿。主人和同伴费了全力才没有让他溺死冻死,但从此他的一条腿就不灵便了。 从这点看,根本没有带自家老板印押的伙计根本就是诓错了人——也正因为这点,他的冷汗霎时就下来了。 胡曼夏希在出发前明确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自己的印押或者任何身份证明掌握在对方手里——他不想落下任何把柄,这样才有可能全须全尾地逃过异世界人可能带来的危机。自古富贵险中求这点所有人都知道,但根植于商人心底的信条在这里还要再加上一句“狡兔三窟”。 “我没有带……胡曼夏希老板说他的一言之诺就值得这个价钱……” “荒唐!”巴兰哈姆瞬间变了脸色。“我怎么知道不是一个伙计,而是你家老板胡曼夏希在跟我讨价还价?这件事没有他亲自来按手印或是你拿来他的印押,我们就死也不做!” “那,事成之后……不,现在给你们的面粉多一倍!”伙计不仅冷汗流得后背湿透,还不敢直视这个壮汉射来的凌厉目光。 “哎,你是不是不太懂商人的规矩?”巴兰哈姆吃吃地冷笑起来,“你是不是偷了你家老板的面粉,来和我谈这掉脑袋的生意?这点诚意都没有!” “是,是,那您还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巴兰哈姆不灵便的腿抖动了两下。“没有这点诚意,来和我谈什么条件?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没有他亲自作证,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为他办事!滚吧!你这个胡须没长全的阉蛋!” 巴兰哈姆说完就抬起那根不灵便的腿,做踢人状。伙计连面粉车都不敢遣人拉回,便头也不回地往商会的方向跑去。 “胡曼夏希这老狐狸,真以为拿点饵料在我们这些穷鬼面前晃一晃,我们就会为他出力流血流汗了?” “那面粉还要不要了?”人群当中有人赶忙问道。“现在人都走了,就剩下车夫在那看着,那我们还不赶紧搬?” “蠢货!”巴兰哈姆接过家人递来的拐杖,用力敲了敲发霉的地板。“钓鱼人走了,把鱼竿放在岸上,你现在去咬就不会上钩了?你真以为胡曼夏希老狐狸的那窝小狐狸是真的急着回去拿他们老大的印押,这是缓兵之计!我们穷,但我们不能穷得傻!” 拄着拐杖定了一会儿,巴兰哈姆才知道这么劝说挡不住一院子加一屋子的饿鬼。他轻轻咳了两声,大声说道: “我们蟑螂角是穷,但不能甘愿自己一辈子就在这里窝着不出头!今晚胆敢和胡曼夏希这老狐狸私自定下任何协议的,一律打断腿骨!其次,在我命令之前,谁动这马车上的面粉,哪怕只有一粒,掌嘴五十下!我亲自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胡曼夏希布满肥肉的手也把刚刚那个伙计的脸拍得天响。 “真是废物,连这种事都办不成——!”脸与手碰撞的响声,与胡曼夏希的叫骂声在房间里接连回响。 “老板,老板……那贫民窟的精神领袖非拦着我和他背后的贫民不可,不然我这件事早就给您办成了……唉,别打!” 胡曼夏希正在气头上,又怎么能不打呢?这下又是一巴掌重重的灌在那瘦伙计的脸上。 “他们非得要我拿出能证实我身份的证明?”胡曼夏希紧接着又举高了手。 “对,对,他们还说您干去了也不成,还得去摁手印……” 刚刚去同业同行的大老板小掌柜面前吹嘘得脸都红了的胡曼夏希这回脸可真红了。他的手在伙计恐惧的眼神里缓缓放下,却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这不知道都中了什么邪了!”胡曼夏希一拳又砸在木墙上,生生震出了些木屑。“怎么?当官的调子拽起来了不算,这群就差没饿死的饿殍也敢跟我谈条件了?” 发火是一回事,该办的事还是得办。胡曼夏希来回转了几圈,这才从袖子里变出一个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抽屉暗格。 “不就是要印押么?”胡曼夏希手里拿着的,是两块合在一起的铜制子母印押。“拿去,拿着这个外头的母印给他们留着做纪念!告诉那个坏了腿了的巴兰哈姆,他干不成事一粒麦都没有!” “他是这么说的?”巴兰哈姆注视交到他手里的母印,“呵呵,你的老板还真以为是我们求他办成这件事,他是不是搞错宾主关系了?你回去转告他,事成之后要没有承诺的东西入账,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胡曼夏希的使者自然是一脸惊恐地赶着空车离去,空留下在蟑螂角街口拿着火把兴奋地分发着面粉的贫民们。 在火把没有照到的阴影之中,巴兰哈姆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一个拐角,轻轻的敲了敲门。 “巴兰哈姆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巴兰哈姆当然也不是什么好鸟。既然胡曼夏希可以狡兔三窟委以虚蛇,他自然也能脚踏两条船。 “嗯,小伙子,把我手里这张纸拿到市政厅去,装在盒子里砸开那个特别亮的窗户。一定要准!记住,给我跑得快一点,身子低一点,路绕的远一些!别被其他人发现了!” 第六十六章 化骨绵掌 为什么要用砸碎市政厅刚换上的昂贵玻璃窗这种可能招来无妄之灾的方式呢? 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瘸一拐的巴兰哈姆现在可要比谁都要清楚。这种骑墙的事情不代表他彻底把海泽拉尔商会的主心骨胡曼夏希老板卖给那个背后是异世界人管事出主意的埃尔塔中央政府—— “阿爸,他们这么强,能把官军这么多年解决不了的土匪统统挂在墙头,你为啥不直接把商会来的那群胖子当成见面礼送出去呢?他们不会亏待我们穷人的!” “对,他们手里是有无坚不摧的魔法道具,但话永远不能说死,事情永远不能做绝。明白了吗,我的孩子?” 半大小子最容易一时兴起。所以打从城门对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士兵,黑衣黑裤的“全权特使”和“地方维持小组”敞开的那一刻起,巴兰哈姆就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钦点,大家族里所有未成年的孩子全部好好待在家里。现在在他面前的大儿子稍有例外,但也就是从家里到木工作坊能够两点一线,其中不作停留而已。 手中满是新奇物件的新来人对于这些半大小子而言吸引力不可谓不大——而且在他们肃清了匪徒的消息以及匪徒的人头传到城内之后,就连持稳的巴兰哈姆都时不时感到大势已经完全倒向异世界人和新埃尔塔帝国一边——若不是他真的能把持住进退,胡曼夏希早就被他连印押一起卖个好价钱了。 不谈价格就双手奉上,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在这大势面前起码做出点要价的样子——硬汉巴兰哈姆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双双悬顶的双月,微微舒了口气。 月朗星稀,今晚算是个观天象的好天气。但在海泽拉尔城中的道路上,昏暗的灯火和摇曳的灯影反而没有让月光起到照明的效果。 在这样的街景之中,一个黑影神色如常地绕过电杆以及路上巡逻的士兵。在市政厅外的市场道路上,他大老远就能看到那个别致的窗口——里面射出的白色光芒比起全城所有的蜡烛油灯加在一起都要亮得多,让人印象深刻。 就连外面广场上的大团篝火,所能照亮的范围也未必比那个窗口溢散出来的光来得大……不过也好,天黑好做事。怀揣木盒的年轻人一点一点在路上往市政厅的方向偏,带着一丝侥幸靠近那扇窗户。 但他只能暗呼不好。篝火到市政厅外墙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已经被奇怪的铁丝荆棘隔离开——巴兰哈姆没告诉他有这个!这么远的距离,不要说砸破那个窗户,能丢到外墙里都很勉强…… 至于盒子里的信是什么?作为巴兰哈姆的眼线的送信人倒是可以猜个八成。晚上海泽拉尔商会的伙计才拉来粮食进行密不可闻的交易,这厢自己就要把信不作声色地送到白天怒斥了粮商的中央政府那边去,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巴兰哈姆打的是什么主意。 所以里头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威胁信,或者是令中央政府派来的全权特使感到不快的东西。送信人有八成的把握——这巴兰哈姆根本没打算彻底倒向谁,他想的是要等这些外来的新官们开出价码。 毕竟他可不是愿意永远窝在蟑螂角里的人。想到这里的送信人笑了一笑,随即举着双手慢慢地走到了铁丝网面前。 “干什么的?!”铁丝网后两个看守的士兵虽不说站得笔直,也不能说目不转睛,但是起码的警惕还是有的。“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二位军爷有这个仪容我就放心了。”送信人的头朝着左手手里的木盒稍微歪了歪。“盒子里是信,里面没有暗器,也没有魔法,你们可以拿去给全权特使大人,或是读给他听,总之怎么样都可以,麻烦务必送到,大恩不言谢了。” “嗯,把那只手放下来,对,你打开。”看守的埃尔塔陆军士兵根本不会为此所动。事实上,他们更怀疑这是前来吸引注意力的山贼匪徒余孽。 送信人一脸无奈,轻松地把木盒的卡笋挪动了一角——被压迫的铰链吱地一声张开,里头确实只躺着一张叠了三叠的草纸。 送信人轻轻地把木盒放在铁丝网上,双手继续举起高过头顶——这一套是所有被搜查过的埃尔塔人都必须掌握的套路,不按规定行事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你们就没有去追这个送信人?”在幸免于难的玻璃窗前,全权特使捏着那张草纸一边品味句子,一边随口询问前来报告的士兵。 “特使先生,我们按照规章首先应当保护您的安全,至于其他事情是计划之外的。” 全权特使看到信中的几句话,不由得微微咬紧了嘴唇。要是知道送出信的哪一个势力,对于这场明天可能要面对的腥风血雨来说就方便不少了。 既然对方明天要来给自己“闹点事”,那么仔细想一想,哪有干坏事之前和对方谈条件的歹人?你又不是怪盗基德。 只要清楚这一点,答案就呼之欲出。这送信的不是真正想要捣乱粮食交易管制的人,而是被其他势力雇佣来“给自己点麻烦”的城狐社鼠。至于城狐社鼠们不愿或不想提及的大老板,则涵盖了很多种可能:从现在假装服从的南部都市总商会到海泽拉尔商会的商人都有可能。 对方显然不愿意公布身份。这样骑在两边之间的墙上的送信方就有能左右逢源的优势。那他左右逢的是什么源呢?自然是要等这边也开出价码,他们好随机应变了。 “这些在底层挣扎的可笑家伙,怎么就不知道我们是在为谁而战呢?”当全权特使在灯下把所有的来龙去脉一点点拼成缺片缺角拼图之后,他愤恨地打出一拳,拳印清楚印在了他的笔记本上。 他完全可以指挥手下的一个连,把第二天这些前来闹事的穷人们全部绑起手脚,丢到大牢里等到他们求饶完事,更可以让他们一个冬天领不到救济粮,进不了统筹的工程队吃工作餐,但这无疑会让对方的指责落实……到那时候,笑到最后的就是这群把城狐社鼠拿来当枪使的幕后势力。 不过论糖衣炮弹,我这有得是!全权特使稍稍翻看了一下写满存货类别和数量的清单之后,就不免笑出了声。要玩拉拢分化?把全南埃尔塔的存货都拿出来啊! 几分钟之后,连部长官和几个地方维持小组的干部也聚到了这间房间里,当夜这里的灯直到太阳升起都没有熄灭。 双月其中的一个彻底沉入地平线,而另外一个则呈现淡白色的偏心双焦点月牙挂在太阳的对面。八点左右,粮食收购点的前方果然开始聚集起了为数不少的贫民。 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不准囤积居奇抬高粮食价格,我们要吃饭!对!我们要吃饭!” 懦弱的贫民们虽然撑饱了肚子,但胆子显然没得到充足的供血。他们即使有力气喊叫也依旧需要起头人,而这个起头人也不负众望地承担起了这重任。 早有准备的埃尔塔陆军士兵在收购点前拉起了铁丝网,然后手握上了刺刀的空膛步枪在铁丝网后呈现防守态势。他们早在早上用餐集合时就收到命令:冲击也好,辱骂也罢,只要没有超过红线,决不开第一枪。 懦弱的贫民自然也比不上传送门后那些敢于向警方投掷婴儿绑炸弹的“无辜妇女”。他们只是在大街上排起长队,举着手里写着歪七八扭字迹的布条和木牌——这里好些木牌还可以看出是用破旧的门板拼凑的。 “我们要吃饭!请那些拥有最多粮食的混蛋快卖给我们面粉!” “面包房里没有面包了!” 有气无力和有力无气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但端坐市政厅台阶上的全权特使并没有如胡曼夏希和他的狗腿子所期望的那样,被这几车面粉收买来的“人民之力”吓得躲在石头房间里屁滚尿流…… “你们给我搞的这本东西啊……一颗赛艇!”全权特使眼看着混乱不齐的队伍划过市政厅,才笑着戴上了加固的黑框眼镜——那俨然已经成了他反击的象征。 看到那副眼镜上反射出的耀眼光辉,所有心神不定的埃尔塔政府方人士顿时感到斗志昂扬,好像那副黑框眼镜就是他们的战旗战鼓一般。 “喂喂,试麦。” 还在喊叫的队伍瞬间发觉他们的声音聚在一起也还是那么渺小。 “现在播放一个通知,今天上午十点开始我们将对城内所有人发放一件免费的,(免费的这个词重音)用于御寒的棉质过冬衣物。请各位居民按照登记待在家内不要出门,如到户时发现不属于该户的市民,或到户时未发现登记过的市民均不会进行衣物发放,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现在重复一遍,今天上午十点开始……” 在家里的三层阳台上看着市政厅前盛景的胡曼夏希大腿一软,差点没从栏杆上摔下去。 花絮一 五月的电子游戏盛宴 每年五月的第三周或第四周,北美联邦的天使之城常常能从全世界各地吸引来一大批手持长枪短炮的记者,或身背笔记本与外设的职业玩家,当然还有那些拖着防震拉杆箱,小心翼翼的游戏公司员工们。 全球最大的游戏展:e3(electronicentertainmentexpo)在此举办。尽管一周前的原定日期因为东亚大陆岛东南沿海的战事被迫推迟,但展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然根本没把那场七十二小时的“维和行动”当多大事:相比较那些天边的题材,还是眼前的作品,那些新鲜出炉的代码,图层,数据比较吸引人。 在这个vr技术和体感读取技术从初期应用发展到成熟的年头,无数游戏作品都因此不断革新,撸起袖管冲进这个玩家有限,玩家资金与时间有限的红海。 落后者,唯有淘汰。 例如业界著名毒瘤dmm的头牌姑娘《舰队collection》和衍生的移动端游戏《舰队collection改》就因为迟迟不愿意和现有的手机客户端模式接轨,一直坚持着网页加载的邪马台传统网页游戏模式不放,加之各项活动的难度纯属强行刁难,和迟迟不引入各种海外舰等因素,在失去了邪马台国内的玩家支柱之后就难以为继。 作为对比,现在魔都幻萌的展台就还能在e3上占有一席之地。丢掉“手游必须用邪马台语配音才能吸引废宅”之类的无聊限制之后,脱胎换骨的舰r实装了诸如万国牌配音之类的新功能,成功打开了国际化运营的大门…… 当然,算是渊源不欠的两家游戏制作组的遭遇只是整个游戏界的生态圈里不失总体性的一角而已。而这个总体性就是大家都能看得见的原则——如果不能在题材或革新上下功夫,或者你有足够的冷饭可以像se那样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循环炒热来卖情怀,那你的出路也就只有倒闭。 这个原则对于ea,ubugsoft,动视暴血,任地狱,巨硬之类的大厂来说也是不可避免的。那些“平台受限”,以及“档期不对”终究只是项目组主管拿来搪塞董事会的理由,真正的原因还是得怪自己游戏没做好,没对上玩家大人的口味,博得他们的芳心——以及钱包。 “所以我们在尽力地革新,让玩家觉得他们是在玩一款全新的‘cod’系列游戏,而不是‘现代战争4’,或是‘黑色行动5’,又或是‘幽灵2’。请不要把任何一款已经存在的cod系列游戏和今天我们将要大规模披露的新作相提并论。” 在动视暴血的展台上,动视暴雪的ceo强调着新一作使命召唤的革新点,而背后的大屏幕展出的画面则让人眼花缭乱。 画面上的玩家控制的角色躲藏在城市废墟后,接到了队友投掷来的步枪弹匣。字幕随即提示无线电倒数,这个主角也不紧不慢地用弹匣敲了敲卡笋,把步枪弹匣插进枪身中,然后淡定地拨动了保险。 “go!”伴随着音响爆发出响彻场内的立体声,展台下戴着vr设备的观众们也发出了惊呼。面前的繁华都市遍布中文招牌,而挡在主角面前的则是发着各色魔法光芒的魔法师,横冲直撞无所畏惧的中世纪造型战兵以及盘旋在天顶的飞龙,横在地面上的魔物…… 主角手中的m4卡宾枪爆发出嘶吼的火焰,把一个正在调整法阵向他射出寒冰的魔法师打得鲜血直溅。但他的身侧也已经冲来了一个不畏枪弹的异世界战士。 在装备了vr设备的观众们眼里,他们应该迅速把没有子弹的卡宾枪换下,侧低身子,用战术振动军刀挡住对方短剑的一击,然后—— 掏出手枪,干净利落地朝对方的眼窝射击!有了vr设备的配合,这些本来只能用生硬提示“玩家请按e”,“玩家请猛击空格”才能完成的精妙动作,就可以无障碍地体验了。 “之前已经有我们的粉丝做出了正确的预测,这一次的市民召唤将回到基于现实世界的背景。当然,不是各位玩家恶评过的打外星人,这一次我们将让全地球人类联合起来,与异世界的侵略者们作战。” 画面一转,昏暗的天幕降下雨水,地上突然有一个壮硕的推土铲把水泥残渣推开。烟尘后露出的履带与炮管放肆地宣布着地球上最强的地面近战机器的到来。 “嗯,这里玩家将会操纵pla地面部队最引以为傲的地面战力,type99a主战坦克,来击破威胁地面步兵的敌军钢甲魔兽群。在本作当中,我们充分考虑到了中国市场里玩家的想法与感受,也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很多玩家希望中国能在这个游戏系列当中继续扮演正面的一方,所以我们就这么做了。” 玩家操纵的坦克接连用apfsds击破了数头正在冲击步兵防守阵地的钢甲魔兽,观众中的中国籍游戏记者以及嘉宾不由得连呼过瘾。来自车长纯正的中国配音浑厚而富有冲击力,而据说制作组真找到了曾经担任车长的网友担任配音——正如eugensystem在《战争游戏-红龙》和《wargame4(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啥名)》里做的那样。 可惜好景不长,或者该说是市民召唤系列的传统?这辆99a很快被来自高处的埋伏魔法师所击破,主角狼狈地被北美联邦军的战友救出车外。 “故事的场景主要发生在中美两地,和东亚的数个城市内。我们的主角要从地球联军与异世界魔法部队的持续冲突当中找出隐藏在战火下的秘密,寻找到结束战争的关键所在。” 画面又一转,主角从运输机的跳板上跳出信仰之跃,而平视就能看到邪马台的富士山。有些观众更是用不怕死地往下看,他们不畏高度的行为也自然而然得到了回报。 下面正是邪马台的江户城区,而游戏当中刻画的地形精确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街道上的标线,大楼上的各色招牌,以及远处依托着街垒对魔法侧部队进行抵抗的邪马台自卫队-北美联邦海军陆战队联军都清晰可见。 “在这个任务当中,整个江户城区的大半部分对于玩家而言都是可以行动的区域。玩家将可以在其中进行自由度极高的单机游戏,或是与线上玩家配合完成主线任务以及支线任务,还有解开各类成就,进行挑战模式的游戏。” 画面当中的测试玩家肩并肩地交替掩护,其中一个到了标记地点之后甚至拿出了通话器,打开了选择菜单,开始选择自己中意的载具。 “在这些第一版本开放的城区,包括江户以及重庆的自由区域当中,玩家都可以用相应的点数自由地呼叫载具为自己提供更好的火力以及防护支持,帮助自己更好地完成任务。从最基础,但也最适合飙车的越野摩托到悍马车,再到布雷德利步兵战车,遥控的黑骑士机器人战车,再到邪马台陆上自卫队的轮式反坦克炮,10式轻量化坦克,以及pla地面部队的双35高射炮,还有99a坦克,都能通过这个机能随意购买!” 这些套路在市民召唤这个大体系下看似稀奇,实际上全部都是它的竞争对手玩烂的伎俩——说句实话,隔壁与市民召唤从十几年前就互相看不顺眼的ea下属dice早就在几个月前推出了《战地:美利加之门》,就连传送门与魔法军队这个新题材动视暴雪都晚到了一步。 不过市民召唤作为一个不输给极品老司机的大冷饭系列,总还是能吸引来一批忠实老玩家的。这一作的销量自然也掀开了又一个小**,当然这是后话了。 “嗯,与之前的市民召唤一样,我们的玩家依旧可以拾起敌方的武器并加以利用。在初期不能选择顺序的几个任务当中,玩家所操控的角色只能使用敌方掉落的无魔法武器。但玩家将会逐渐掌握敌方的魔法释放方法……请注意,魔法带给角色的将会不仅仅是更大的破坏力,更精准的命中,还有类似于飞檐走壁一类的行进方式……” dice这边的展台则没有动视暴雪那么大动干戈——相比较于动视彻底抛弃了pc端的市民召唤新作,ea依旧让战地系列的粉丝们能够在pc上跨网对战。相比较于市民召唤开始侧重于游戏体验,dice侧重的则是对战与团队配合——正如他们在战地2,战地3,叛逆连队,战地1943等作品上做到的那样。 所以dice的展台上只是摆满了电脑,和一堵挡住了电脑的投影幕布外墙。预告片上的魔法文明和信息化文明正在大地图里互相厮杀,一转眼却变成了魔法文明之间的内战。 基座被炸毁的中世纪风高塔一点点把自身压塌,掀起万千烟尘。这一景象在盘旋于四周的飞龙骑士的视角中显得格外壮观。 第六十七章 合理建议 “都给我听好了,待会儿就给我去把城里的,那些天天叫的天响的,魔鬼的木桩给我端……端了!” 胡曼夏希好容易依靠着仆人的协助,从地上直起身子来,竭力想让自己的命令带点杀气。可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仆人和他手下那帮“不争气的”伙计们惊恐的脸。 “那东西可是异世界人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有兵爷护着的!老板,您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呐!请三思呐!” 说实话,天生胆子偏小的胡曼夏希老爷也确实就是说说气话而已。就算他再怎么怒气冲天,热血沸腾,只消他在阳台上往城墙上看一眼即可药到病除——上面土匪的尸身还挂着呢。 “一群废物!浪费麦糠的废物!”胡曼夏希愤怒地把头上的帽子摔在地上,稳住气息歇斯底里地大叫:“那去给我把话带到蟑螂角的混蛋那,不给我把人重新组织起来,我宁愿把这些面粉都拿去补城墙上的洞!” 然而不管胡曼夏希老爷怎么歇斯底里地大喊他的下人没用,贫民和巴兰哈姆背信弃义为了件衣服就临战倒戈,大势确实已经无可逆转:大街上的贫民争先恐后,一个个地争相从街上逃散——好像后面有追兵手持利刃钢枪将他们紧紧追赶一般。 这是巴兰哈姆意料之内的事情,再说他也没可能阻挡住这些为了冬衣背离虚幻承诺的同伴——比起向来擅长无耻翻脸不认人的海泽拉尔商会,埃尔塔中央政府派遣下来的工作组显然还没有什么劣迹,更值得相信一些。 更何况靠谱的冬衣,这诱惑不可谓不大……巴兰哈姆一面在人群中缓慢地移动身子,一面暗自感到庆幸。那个全权特使给出的信号足够善意,也足够让他立即改换门庭了。 “哼哼,还真算是有一手。”巴兰哈姆拉低了帽檐,一瘸一拐地藏进了一家沿街的成衣店铺里,那正是胡曼夏希下属的产业之一。 “告诉你们老板,这个印绶,还给他。”巴兰哈姆进门就把一个亮闪闪的物件当着店员和裁缝掌柜的面按在了桌上。“顺面告诉他,这浑水我不趟了,让他自个儿看着办吧。让他也别再来找我,人家先礼后兵,接下来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谁乐意谁去!” 一根烟的功夫之后,胡曼夏希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印押和听着伙计的复述,差点没气得当场背过去——帮他带话给那个瘸子的伙计跑到哪里了?他不知道。巴兰哈姆现在走到哪儿了?他也不知道。小小的海泽拉尔城,曾经在领主和他们手里可以打造得和铁桶一样密不透风的海泽拉尔城,现在却在他们最看不起的贫民脚下的奔流冲得面目全非,想要找个瘸子都能404,要知道这城里还没有方教授,更没有nic咧。 更气人的是,给个死面饼就能感恩戴德的贫民们居然抖起来了,居然敢吞定金不办事了!胡曼夏希捂着胸口火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拿蟑螂角的垃圾和新来的全权特使没主意,只好让伙计继续跑腿,把商会里头的主心骨都请来商讨该怎么办。 “这些想要干预我们政策的家伙很厉害,居然和我们的革命先辈一样,任何问题都去群众当中想办法。”穿着迷彩服的驻城内部队连长点了根烟,坐在全权特使身边开始吞云吐雾。 “别调侃了,便衣都跟上了吗?”全权特使不苟言笑地把同事的嘴堵上。 叼着根中华的连长嘴一斜:“半大小子别真把自己当大爷——跟上是跟上了,这会儿应当知道这批人从哪儿来啦。” “过了这码子事一律好说,现在还是严格按照行政等级办事吧。”全权特使按动耳边的无线电耳机,开始呼叫连长派出的便衣。 “喂喂,能听得到吗?” 让人无法安心的杂音只持续了仅仅几秒。 “这里是驻城内连队便衣治安队的莫布安上士,首长有何指示?” “报告你所在的方位。” 便衣治安队的标配装备之一便是能隐藏在帽子或头巾下的无线电耳机——其实就算它暴露在外界环境当中,能一眼就看出来的人也不多。顶多就是觉得这人的耳洞有些黑罢了。 这些由埃尔塔军中“信任级别”最高的军人构成的便衣治安队,几乎拥有最大的自由决断权。他们宽大的衣袍下藏有装填实弹的手枪,以及信号弹发射器,手电筒,双发泰瑟枪等装备,几乎就是城内各种犯罪者的梦魇。当然,他们也完全胜任于一般的盯梢,追踪类任务。 “嗯……第二十一号广播柱附近,靠近蟑螂角贫民窟的位置。” “那这次的闹事贫民……也都是从这个地区出来的么?” 莫布安扭头看了看破碎的街道,回答道:“现阶段的迹象来看,他们完全没有伪装,反侦察一类的技能,而且从他们的服装和神色等表面情况可以确定,蟑螂角的贫民就是这次骚乱的主要构成。” “谢谢你,莫布安上士,祝你好运。总指会再与你联络,完毕。” 若是胡曼夏希对下属有这样的联络手段,或是有拨出数吨衣物笼络人心的物资储备,他就算失败也不会败得如此一塌糊涂。海泽拉尔商会的“非暴力抵抗”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连一丝一点的赢面都没有。若是说两白一黑的无声战役当中两个棋手还是在一张棋盘上下棋的话,海泽拉尔商会自以为能和对手在同一层面对弈,殊不知自己早已成为了对方统御这一区域的棋子。 所以即使全权特使还没有将海泽拉尔商会的胡曼夏希大老板一军,没有找出这次骚乱的幕后主谋把他在自宅内逮捕,胡曼夏希却也没有下一步可以走了。让他去拔电杆,烧粮仓,旋即毁坏军营帐?那是恼羞成怒时的气话,不能当真的! 此时的他正眼睁睁看着乱哄哄的城里重归宁静,在屋内民众的翘首期待下,载满了衣物捆包的牛拉木车列队缓缓地从城门开进城内。 上面衣物的数量,足够让他瞠目结舌。大概这城里之前真的有人会觉得所谓的衣物援助,一人一件好过冬等口号是上面的官儿酒喝多了大手一挥又随便承诺,信不得——但现在他们清楚看见了,虽然不是新的,样子上也破了点,丑了点,但好歹可以不用在寒冬里离开火炉就寸步难行了。 “这黄皮混蛋们还真下得去手,还是说现在西埃尔塔已经确实这么富了?”胡曼夏希瘫软在商会大厅里的椅子上,说话已经变得有气无力。“各位怎么看这件事情?” “会长。”昨天吃了大瘪的扎恩现在已经变得精神焕发,又能够高谈阔论,谈笑风生了——不知道是他睡了一觉之后恢复了元气还是幸灾乐祸的缘故。“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您得稳住蟑螂角里的那个瘸子,让他把您供出来可就全完了。” “你是说……”胡曼夏希用指头关节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随即支起身子来。“那家伙不但接了我的活儿不做到底,还打算把我也给卖了?” “不然他要你的印押干什么?拿来看着开心?这不太对吧?这城里说一不二的只有两家人,现在啥都没有的领主那以前算一家,那我们以前用得着这么低三下四地求那群穷光蛋给办事对吧?” 胡曼夏希算是明白过来了。在他眼里,昨天的巴兰哈姆大概只是谨慎。今天让扎恩一点醒,他倒算是明白这贫民窟里的瘸子壮汉在打什么该死的主意啦。 “那扎恩你说说,该是怎么个稳法?”胡曼夏希没有透露出直接的恐惧,但他的这个问题确实明摆着告诉面前的商人们一个事实——扎恩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晓之以情是没辙了,那群穷人向来仇富与我们不睦。照我看来,现在只有动之以礼这一条路啦。不过您稳得住他,还未必稳得住其他所有知道您请他办过事的人。” 扎恩这么一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话还没说完呢——”胡曼夏希有些疑惑地跟着站起来。“扎恩,你这是要去哪儿?” “您瞧,这就是我的答案。”扎恩拉了拉系在身上的皮带,做了一个漂亮的告别礼。“我的家业小,东西少,粮食卖不掉起码能自己做成干面包带在路上吃。这城里横竖是待不下去了,事到如今,我也就说几句实话吧。会长,不知道我是该讲不该讲?” 胡曼夏希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老血从肺里甜丝丝地直往上爬。缓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气管里挤出几个词: “但说……无妨。” “您稳住了所有人,也没什么用。只要您不愿意把粮食按照埃尔塔中央政府的拍照价卖给他们,就算是倒进水里,日后他们也有十万甚至一百万种法子让海泽拉尔商会举步维艰,甚至待不下去。您得知道,这江山,这世道,算是变了。” 说罢,扎恩便头也不回地挺着肚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商会正门。 第六十八章 是敌是友 扎恩的神论轰炸之下,醒得最快的不是座首的胡曼夏希,倒是和他一样本小输得起大不了成穷光蛋的“非核心成员”。 “胡曼夏希先生,我这家里还有冬衣要领,先走一步了。” 说罢这个小商人也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正门。胡曼夏希腹诽道:看你也不缺冬衣的样子,拿这个跟我忽悠啥呢? “胡曼夏希先生,今天家里设宴招待远方来的亲戚,我也先行离席,反正我人微言轻……” 胡曼夏希的嘴几乎都要扭成了u字型,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你小子最抠,连自己家里过节都不舍得设宴烹菜,今天突然说设宴招待远亲,谁特么信啊?啊?” 然而那个抠门鬼却脸皮如同城墙一样,完美地挡下了这一记吐槽,头也不回地也出了门去。 全场想离席的人同时心头一震: “看来这么离谱的理由也行啊?” 而一小撮人想的是另外的问题: “看来要滚蛋的话也要妥当一点的理由……” 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胡曼夏希刚要开口说话,但见次席之后一人站起——随后数十人也蜂拥效仿, “你……你们这是作甚?”胡曼夏希又惊又怒,使劲拍起了桌子。 “抱歉,我肚子痛想要如厕……” “胡曼夏希先生,家中老母还等着我去照料……” “抱歉,胡曼夏希先生,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胡曼夏希先生,我忘记了我还有大远征没有收,先走一步了。” 肯转身跟他说出理由的人不到一半。而且其中的理由不是敷衍了事,就是尖锐异常,要么就是荒诞不经——尤其最后一句,胡曼夏希一时间听不懂到底是什么鬼——那是异世界人带来的流行物件么? 不出三分钟,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了胡曼夏希和海泽拉尔商会的“核心成员”。当然,胡曼夏希此时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只好用严肃的眼神从左手边看到右手那边,希望这些和他一样身背大粮仓的大户不要在此时离他而去。 与此同时,发放冬装的其中一辆牛车在蟑螂角外稳稳停下,负责押运的步兵班班长拿起步话机,随即就命令全班端起刺刀,准备好维持秩序。 “蟑螂角的市民们,这里是为你们发放冬装的海泽拉尔市民政局,请走出你们的家门,到蟑螂角外的道路上列队领取你们的冬装……你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在这之后队列将被封锁,若无特殊情况者过时不候……” 在蟑螂角周围的几个扩音器准时送来了通知。现在海泽拉尔城内尚无任何身份认证的措施与体系,若不封锁队伍的话后来的人极有可能是已经领过一次冬装的刁民。 若要保证公平,就要牺牲掉部分自由,甚至是部分不能到达公平下限的无辜人。中方顾问们在揣摩这条规定细节的时候曾经有考虑到部分腿脚不便,甚至是已经无法移动的老人和残疾人的感受——即使是二十分钟,对于他们来说要排进队列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一条规定最后还是予以通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完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无法保证施政细节的新占领区,派遣团是没有办法去挨个甄别这面前的拄拐老爷爷是否就是刚刚领过衣服的健壮阿伯——或许保证了交通线的派遣团是有能力发放多于预计人口数百分之五十甚至百分之百的衣物,但这件事情的影响本身就足够坏。 “异世界人是傻蛋” “呐,他们爱护人民的精神可嘉,而且可以利用哇。” 在这种不顾忠奸只管抚慰的政策下,敢于钻营作弊的人永远占便宜,而老实巴交按规定来的人就永远吃亏,还要被那些比他们还要鼠目寸光,还要无脑的傻蛋晒一脸,甚至是嘲笑——所以没过几天,这些老实巴交的人里也有不少会学他们的前辈一样,在本是为了照顾少数人的规定里刨食吃。 而哪一天这个规定突然就没有了,他们的空虚失落很快就会变成不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之类的想法就也很自然而然地诞生。 好心办坏事,虎头蛇尾的例子不要说在异世界的埃尔塔,就算在本位面也不少。上面的扶贫绝对不是左手倒右手的骗小孩游戏,但到了下面就几乎成了少数人的表演盛宴——假借公权力之手的“影分身之术”(伪造身份人头),“借尸还魂”(邪马台国的百岁老人们水分颇大的原因之一),“装穷”(高校当中助学金的不正当发放)都可以尽数归入此类。其结果,不外乎就是“该得到帮助的得到了不满,不该得到帮助的得到了仇恨”一句话可以概括的吧。 在这之后的事情要怎么收尾不说,收尾的成本绝对远大于当初顾忌公平而“去皮”的成本。所以说,列队限时就成了这“去皮”的手段。列队固定人数,限时防止其他区域流窜冒领,就这么简单。 而在巴兰哈姆一家人,甚至是所有参与了早上行动的贫民眼里,此时扩音器里柔和的命令更有点像是一张时限为二十分钟的催命符。至于催的是什么命,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呢?一律不知道。 “你先出去露个头。有什么不对劲的不要慌张,慢慢地走回来与我分说。”巴兰哈姆掐指一算,这已经过了大概五分钟了。但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并不是那种不缺衣少粮的人。所以他这样对自己今天早上没出场,依旧去了木匠作坊的大儿子说道。 蟑螂角的内部蜿蜒曲折,虽说没有加西亚那样地叠床架屋,但道路也已经是破旧不堪,这里一个泥塘,那里一撮杂草。 这平时倒还好,但一到这种全蟑螂角的居民都蜂拥而出的时候这蟑螂角的道路可就没那么好走了。巴兰哈姆的大儿子在转过一个拐角的同时被人碰了一下肩头,本来避开泥塘的脚就这样直端端的踩了进去。 “晦气!”他一边用鞋底狠狠地蹭着街边的石头台阶,一边骂道。要知道这“泥塘”里头的泥可不只是什么路面浮土夹杂雨雪的混合体,里头可是掺杂了无数的人与禽畜在路边随意便溺的结晶,平时不动还好,上面的硬泥能够阻挡住那气味,但一翻动那可是臭不可闻。 好容易一走一蹭地挪到外面的大路上,他踮起了脚尖也只能看到被整成多列纵队的人群,还有纵队外端着上刺刀的步枪,来回走着的士兵。 “请蟑螂角的市民们抓紧时间列成队列,还有十分钟……” 广播又很知趣地响了起来。巴兰哈姆的大儿子眼珠滴溜溜地在队头和队尾两边转了一圈,便急忙忙地跑了回去。 不用跑的可不太行,自己的父亲要挪到外面就算有人背也要起码五分钟的路程,自己要慢吞吞地挪回去,那就真没戏了。 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形容看到的场景,一边在泥泞路上奔跑的他只感到左脚一踩空,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他这要不看,继续赶路还不要紧,待他拔出左腿来看了一眼,只觉得心中的气血都要涌将上来——这就是刚刚那个泥潭,右脚踩完踩左脚,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这味道……是怎么回事?”他一进门,就听到自己的父亲拄拐指着他大声呵斥。“还有,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刚刚……刚刚赶路不慎踩到了路边的泥,父亲大人。外面去应异世界人的声音,排起的长队应该起码有蟑螂角住民的八成,按我的意思呢,是您去一趟也没关系……” 巴兰哈姆闭上了眼睛,在一片臭气当中开始思考:如果这“埃尔塔中央政府”和异世界人是要兴师问罪,找出早上聚集闹事的指使者,聚集了这么多人也足够指认出谁是带头人。 巴兰哈姆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亲自参与的蟑螂角居民若是大部分都怕死甚于得冬衣,那么他也可以进退自如,出则和异世界人进行肮脏的oo交易,把海泽拉尔商会的胡曼夏希大老爷捆圆了卖给他们。但若是如现在这样,蟑螂角的市民们视危险如无物,视冬衣若性命的情况下,他也就只能选择出去看看,异世界人到底有什么打算了。 巴兰哈姆睁开了眼睛,便是已经下了决定。只见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拄拐出门。他的妻子和孩子便也跟着走出了房门。 “要我背您吗?”他的大儿子很久没有看到父亲用如此步履走在蟑螂角的道路上,便在给房门落锁之后追上来询问。 “不必了。”巴兰哈姆摇手道。 与此同时,蟑螂角外不远的最高建筑,海泽拉尔市内的一座钟楼上,有几个人影在铜钟前晃动。 “我们等的人,看来是还没有到?”拿着望远镜的全权特使有些不耐烦。眼看着二十分钟就要到了,这主角还没上台,岂不是扫了兴致? “‘跛脚的巴兰哈姆’,他要是那么早就到来那就是配不上他领导蟑螂角的名号了。”有些阴森的声音隐约在全权特使身后响起。 “领主先生,您知道的可真不少。”全权特使不无讥讽地说道。“那你对于这座城市的积疾,就是‘不想治’,而不是‘不能治’了?” 第六十九章 始料未及 “治?”领主开始不停地咯咯笑。“您得知道,这南埃尔塔的商业繁盛,很大一部分助长了商人的势力。商人势力一大,我们这些曾经为老埃尔塔皇帝打天下的家臣势力就得小。您可能就清楚得很,这城里商人购置下来的产业,可要比我从家里拿下的产业来得要多哩。”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不管是世代传承的领主,还是皇帝委派空降到地方的地方官,在这南埃尔塔的一亩三分地里都得听点商人的劝。就算不“五五分成,同流合污”,起码也得“雁过拔毛,闷声发大财”。 老领主近乎于前者,但现在天下变了。他想要翻身当衣食无忧的寓公,又不愿意去门东市或是西埃尔塔——那感觉就像是无形的软禁,尤其是特使给他看过的那些照片,锦衣玉食到也罢,就是那高耸入云的高塔城市让他极不舒服。 要想待在本地,做一个“起码德高望重”的长者,就不能忘掉南埃尔塔盘根错节商业体系的影响力。海泽拉尔商会可以被摧毁,但商业不能停,贸易不能停,财富与资金还有商品的流通不能停。这一点无论是领主,还是海泽拉尔商会的惊弓之鸟,亦或是全权特使背后的中方与埃尔塔帝国都了然于心。 既然商业不能摧毁,那么就会有绝大多数的人留在商业体系内。因为商业体系实在是个很宽泛的概念,有多宽泛呢?街边的流动小摊贩,布店成衣铺里的打杂小工,都在这个南埃尔塔的商业体系内。 他们可能还曾经给胡曼夏希送过信,听过店老板对于商会琐事的唠叨,认识商会甚至总会里头的些许大商人大人物——更或许他们就是这些小人物的偶像。 南埃尔塔都市商业联盟的恐怖就在于此。咋一看,他们只是一株不起眼的小摇钱树。但这棵摇钱树从最南方的大城市卡姆拉一路植根,让整个社会都为它输送资金和资源构成的养分,但又因为它才能避免洪水的冲击。 上一波洪水,也就是双月教会派往埃尔塔的南路军还得客客气气地对待这南方的一草一木,征丁都得说一不二——在暴力手段被限制甚至禁止的他们面前,对抗一整个能够自循环还足够给埃尔塔中央缴纳税赋的体系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强兵至此都要低头三分,那没有强兵的旧埃尔塔各级行政力量亦然如此。甚至在卡姆拉港,商人们还自发成立了沟通和交换意见的会议,表决通过的议题交由地方官来执行,地方官的政策必须交由会议审议…… 在永恒的利益面前,卡姆拉的委派地方官来了一任,走了一任,但这铁打的座位流水的官就是挡不住利益的侵蚀,坐了两天就在威逼利诱之下乖乖地把权力拱手相让,把高官甚至是皇帝的训诫忘得一干二净。 反正天高皇帝远,钱最近。 老领主对于这些事情早就是见怪不怪:管你是什么官,来到罗马城就要做个罗马人。 但是这官,终究分为两种。流水的地方官当然愿意出卖所在地的权利,因为那不是他自家的地盘,卖完数钱抖抖双手走人,不留下一丝尘土——咋听着还挺高雅。 但对于世代传承的领主,城主们而言,商人们蚕食的企图虽说不是一丝不留,但五五分成的五五可都是自己祖上挣下来的肉——领主们自然也想着自己操作,但这谈何容易?他们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棵摇钱树植下的气根们的控制,更别提新培植一颗小摇钱树为自己榨取利益了——领主自己领地里的税率都不是领主自己定的,逾越这一界限准没好果子吃。 诚心而论,领主是希望自己退任之后连带子嗣过上衣食无忧,永远有人养的好日子的——他也能够理解全权特使让自己在“南埃尔塔开发有限公司”的“股东”一栏下签名的意图,那可是伸手就能拿到的天降饭碗啊。 “不睦”,那只是老领主和全权特使在达成OO交易之后的默契而已。在胡曼夏希乃至整个海泽拉尔商会的商人,以及海泽拉尔城的所有居民,甚至连全权特使带来的部队眼里,这个老领主一直都在践行“非暴力不合作”的原则,很巧妙地给“他的利益共同体”提供协助,而又不被惩罚…… 要想骗过敌人,首先骗过自己。全权特使听了老领主这一段波澜不惊的表述,嘴角悄然勾起弧度。 老领主想要报点私仇,顺便免除自己的后顾之忧,所以搭上了他这根利箭。然后又利用商会商人对他的信任,让他们自觉地站到长弓前。 “那领主先生,我想听一下你对巴兰哈姆的处置想法。” “年轻人啊,你已经很清楚了吧?分而用之这种把戏对老夫我都在用,就何必多此一举呢?”老领主咯咯干笑了两声,又换回了很仁厚的口气。 “巴兰哈姆不是主谋,这我很清楚。你想对付的是那些待在海泽拉尔商会里,不愿意交出粮食的肚圆商人,我说得对吗?”。 老领主轻轻地用食指关节敲了敲铜钟,表示赞同。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幕后的主使人是谁了吧?你的那封信一式两份我清楚,但送到谁我可没有深究。” “深究了他也不会漏出把柄来让你握。”老领主回答道。“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去烧粮仓或是抢劫城外的运粮车队,这一点你算错了。” 全权特使脸色一凛——他没有想到的是老领主连他的这两手准备都看透了。 “这很简单,你弱化了市政厅和城门的守备力量,加强到了粮仓附近,这事情从高处看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全权特使没有做声,一方面是看到了巴兰哈姆全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下,一方面是他实在对领主的看法找不到接下去的话茬。 “你们这个叫做‘望远眼镜’的东西是真不错。以后能给我一副把玩把玩么?”老领主也晃过身子来,用手中的望远镜搜索队列的末尾。 “这东西价格可不低,要买可以,要送恐怕没有。打个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全权特使说出这句话时差点忍不住发笑——这在国内只不过是几百块的钱的民品8X30倍双筒望远镜而已。 “这句话咋听着就这么像下面的那群铜臭商人呢?”老领主很快就从视野里找到了拄着拐的巴兰哈姆。“这家伙的胆子倒还真的挺大,好歹是赶上了。”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哨响,随车的几个士兵就从牛车上拿下了另一件重要装备——折叠的铁丝网很快把成型的队列和外界隔绝开来。没有倒刺的铁丝网虽说是杀伤力不足,但也足以震慑或是停滞想要强闯队列的人了。 “领到衣服的居民请迅速离开队伍,若对衣物有质量问题方面的异议请于明天到市政厅调换……我们不欢迎任何领到衣服的人员以及无关人员逗留在队列周围……” 扩音器很好地承担了它的责任,整个被围起来的多列纵队外除了看守的士兵和匆匆离开的行人之外无人逗留。 而在每个队列前,则有一个士兵负责拿着软尺量取队列里第一个人的臂长。 “伸长你的手臂!”士兵喊道。现在排到第一个的女子上衣破破烂烂,若是收缩起来还好,舒展起来的话上面的洞很容易就让外人看到她的胸脯。所以她瑟缩着不愿意展开双臂。 “快!你知不知道你在浪费你身后所有人的时间?”拿着米尺的士兵生气地跺着脚。他们的长官让他们不能对单纯只是不配合的市民“霸王硬上弓”,尤其是女孩子。这位参加过两次西埃尔塔战役的下士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 “女装中号!”下士没好气地喊着,随后右手一指:“到那边去拿好你的衣服,行行好把这件洞洞装换下来吧!我的老天爷……” 倒不是这位女子如何地诱人——应该说,是完全相反。贫民窟里出生的她长得就活像个芦柴棒,又黑又瘦,头发又乱,上面还有好多寄生虫。从西埃尔塔出来的士兵们都想讨个工人老婆,谁想跟这些双眼里透着全身唯一一处白(可怜兮兮的泪光)的女子打交道?吃饱了撑的! 不说她,整个贫民窟里除了少数人之外都是这幅德性。西埃尔塔准备好的衣物和中方补充的衣物尺寸比例并不是严格的1:1,而是以S号和M号居多。 但是这套标准很快就在蟑螂角前面临搁浅:XS号完全断绝,S号接近断货,M号的消耗快于往常,XL号出手不过几件,至于XXL号更是一件都没用上。 士兵之间很快开始耳语: “能给大的,就别给小的!” “小的慎重点给!真碰到小娃娃待会你要是给人家L号,人家怎么办?” 尽管士兵们开始尽量往大码发放,但是XS和S两个尺码的缺口已经补不上了…… 一直没有被注意到尺码问题,就这样悄然为本来应当顺利的衣物发放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七十章 自讨苦吃 “你们是否可以接受大一些的尺寸?” 没过多久,现场拿着喇叭的士兵尴尬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问题实在是太严重了:孩子们肯定只能分给XS号尺码的衣物,这些比他们的芦柴棒母亲更瘦小的“小火柴棒”若是发给S号尺码的冬衣冬裤,估计一件能顶两件——衣服的下摆可以遮住半截大腿,而棉裤的裤腰也可以一路拉到胸口,比长者都要高…… 营养不良的问题在这个贫民窟内非常普遍,甚至缺少海盐摄入而导致的大脖子病也有数例能在望远镜下被全权特使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知道某些人为什么会脖子特别大的原因么?” “知道啊。患有这种病的,一般都是不喜欢吃盐或是没有钱买盐吃的人。”老领主用余光扫了身边的全权特使一眼。“怎么?你还打算给这蟑螂角里的大脖子买盐吃?” “算是吧。” 下面忽然开始骚动起来。队列中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交头接耳,直到有人似乎明白点规矩,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那个举起手的女士,请您发表您的意见——对,不用看别人,就只有你一个,还有,请其他人保持安静。” “官差……官差大人,不,军爷,衣服的尺码什么的……其实不甚要紧。若是大了许多,我们也能花时间改,拆散了改小也并不难……” 她磕磕绊绊的发言引起在场不少人的点头赞同。有的穿就好了,还在乎什么大小?就算是对于他们来说不可想象的XLXXL,那也可以拆散了重新封起来做睡袋用啊! 在场的居民,能有几个拥有不漏风的棉被可用?能有几个烧得起整块整块的大柴?这都是奢望!早有人传来风声说异世界人带着西埃尔塔的穷苦农民去平整地块,挖石头,筑大路,给足够的吃穿不说还给温暖的楼房——要不是对面还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早想拖家带口地去干活了!谁还愿意给脾气十足的胡曼夏希老爷干些可能脏手的杂活,或是天天在泥地里打滚,挣点可怜的吃食继续吊着一口气苟活? 下面的衣物分发算是得以继续下去,但全权特使这边显然要做一做调整。蟑螂角的居民们的身体情况比他所想真的要差许多,甚至早就不足以胜任伐木的标准了。 “营养不良导致的瘦弱,多种传染病,各种风湿,还有其他各种影响劳动的可能性……”在脑海中,全权特使已经给蟑螂角的贫民盖上了“以后考虑”的大印。现在就让他们去山林里住上集体房屋,接受检疫也得养上起码一个月,还是好吃好喝供着才有可能开工——这成本有点大,没人担待得起。 自己顶多也就是让他们修缮修缮这城里的道路,还得提防着送上来的碳钢制工具到下工时收不齐,或是连人带工具一齐消失——什么“淳朴的穷人”,那都是骗人的鬼话。穷到了极点的社会底层一旦有机会赚到几个小钱用来麻醉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正如本位面八十年代的拦货车抢劫连带杀人灭口把货哄抢一空之后车推进山谷里毁尸灭迹一般,突然而来的物欲横流对谁都是莫大的引诱。 正如八十年代严打之前的车匪路霸们眼中的尼桑,丰田,帕杰罗们如同移动的钱包就等自己伸手去摘一样,忽然来到这个城市,手里有粮能够堆满仓,有衣能够随便发,有钱差使起工人特大方的西埃尔塔来客何尝不是贫民眼里的金疙瘩。 可以这么说,要不是这群人还带了一个营的军队过了一回武力展示,然后又把土匪的尸身挂在城头当大王旗和灯笼使,连带着在城里部署了一个连,这什么粮仓,什么放衣物建材的官仓,早就被先冲击然后抢个一干二净了。 这就是麻烦所在。全权特使每当想到这里就得咬着牙:这海泽拉尔的贫民随时有可能拿着自己的贱命为了几个小钱和虚幻的承诺胡闹,打破他和上头的既定部署,但他却不能在这城里直接先手动起刀兵……上头说了,动手得有证据。 孤证不行,“程序性正义”要的是能从头到尾连起来的“证据链”。 也就是说,全权特使完全可以按照前领主这个老泥鳅的一面之言就派兵去抄了胡曼夏希的老家,把海泽拉尔商会的存粮尽数充公,然后把这个“事儿头”拉出去和抓回来的土匪路霸一起发配敲石头,或是吊在灯杆上以儆效尤—— 然而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他要承担来自西埃尔塔上层,或者说是来自中方的强大压力。最轻的是被撤换离开现在的职位,并在档案上留下黑点;而往重了说,是被发配回原单位。 他原本就是来这里镀金,亦或是来社会体验,磨平棱角的,不是来这里玩一把现实版大杀特杀乃至超神的——尽管他确实很想这么做,但是他现在还不能。 “把那个队列中的,最后一个的瘸子拦下来。”全权特使轻轻按通了耳机,这样命令着下面的士兵。想必寄出信件的他也很清楚,是到摊牌的时候了吧。 下完命令,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钟楼。 另一边,被拦下的巴兰哈姆倒是非常镇静——先不说他对此早有准备,所以不慌不忙,单单面前横着两把雪亮雪亮的刺刀,看在他们的面子上,谁还能不镇静? 在刺刀的“护卫”之下,巴兰哈姆很顺从地一瘸一拐离开了现场。旁边的贫民很清楚这是什么一回事,或惊恐,或假装镇定,但都默不作声。谁知道他们这是要杀鸡儆猴,还是要开始株连九族? 大路那边远远开来了辆没有牛马却能行进的绿色小车。不少人看到这一幕就已经明白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轨迹——如他们所想的一样,巴兰哈姆在士兵的伸手示意下上了车。 而车依旧停在那里,丝毫没有启动或是掉头离开——这海泽拉尔城里三岁以上的人都知道这辆车的车主是谁,那么他上去之后没下来又代表着什么呢? 巴兰哈姆的大儿子松了口气:“父亲总算是决定搭上异世界人的线啦。” 而商会那边不久之后则有人暴跳如雷:“巴兰哈姆这个死瘸子,果然上了异世界人的贼船!” 巴兰哈姆最终神采奕奕地从车内全须全尾地走出来,拿走了属于自己的XL号军大衣扬长而去——这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直接见证人只有兼任司机的全权特使,巴兰哈姆本人,以及……全权特使的录音笔而已。 其余所有摸不着头脑的海泽拉尔市民,则很自发地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这场不透明的谈话联系了起来。 午饭饭点之前,得到命令的士兵便把海泽拉尔商会和胡曼夏希名下的各个产业,店铺,地产全数查封,海泽拉尔商会所属最大仓库也被贴上了封条,等待进一步处理。 而胡曼夏希本人,则被“请”到了海泽拉尔市政厅“喝喝茶”。不出半小时,这个昨天还叱咤风云的商人便在全城的广播里用最败犬的声音宣布自己已经是海泽拉尔地区的不受欢迎人物,所有家产本应被没收并驱逐出境,但感谢前领主的从中斡旋,自己才有机会能把粮食全数卖给新的海泽拉尔市政府,以此换取带走自己家财的权利——而他自己,将在三天后离开海泽拉尔,并保证永远不回来面见自己所愧对的人民。 这封布告,被签上了胡曼夏希本人的大名,然后复印了数百张用以交给快马甚至使用飞龙的信使张贴到南埃尔塔的各个城市。 而正在罗兰纳里尔的街上整补游荡的“红瞳组”二人,也很自然地从布告上迅速了解了三天前在海泽拉尔市发生的大事。 “克拉夫,别看了——这字里头又没有塞着金币,纸质的钱也塞不进去啦。走啦——人家想要去吃肉——”沃尔芙没过多久就对布告栏失去了兴趣。 但布告栏前的克拉夫好像被钉死了一般,目光方寸不离这张小小的A4复印纸。 “真不敢相信,一座城市的商会,权力与财富的集中地,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它的会长,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灰溜溜地成为任债权人宰割的肥羊?” 商会的会长,也是克拉夫的目标之一,比起他“开店”的梦想还要远大,缥缈得多。然而正是这几乎不可能达到的地位,却在新政权的手中如此不堪一击。这简直就是在重塑他的三观!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那样的力量面前任何阻挡它的行为都无异于……嗯,无异于螳臂当车。而且海泽拉尔的商会‘威胁到了大众的粮食供给’,这应该是新埃尔塔帝国政府最为忌讳的事情吧。犯了这样的忌讳,当然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咯。” “所以说,”克拉夫的疑问终于浮出了水面。“沃尔芙你的意思是,这家伙是完完全全的活该?” 第七十一章 误判 “无论规则,或是法律,都是胜者所能随意规定的。他们来到这里,他们战胜了一切,所以这是胜者的特权。至少从现在开始,违背他们的意志所造成的结果,都可以用‘活该’这个词来充分地表述。” 沃尔芙的话里不免带着些许悲凉——强有力的秩序和力量将会挟疾风劲草之势,把全埃尔塔大陆上“不服王道”的大小势力全部一扫而空。到那时候,她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地评价那些被吊路灯,被流放的人么? 这日子不会太远,起码要比沃尔芙预想中来得要快。在战火肆虐过的中部以及东部地区,“集村并屯”以及“适当移民”建立起来的新居民点已经完全取代了旧有的埃尔塔城镇和农村。 由于战乱,这些地区相比整个埃尔塔大战乱前一共减少了百分之四十以上的人口:其中包括战死、强征农奴导致的病死过劳死、还有向西躲避战乱的移民…… 西征军灰溜溜地撤走了,可人口缺口就再也补不上了。若是一个城市孤零零地坐落在四周空无一人的农村群之中,那么这个城市的商业价值,政治价值甚至是生存价值很快都会丧失殆尽。 没有农民,猎户以向心式的结构入城出售农产品和捕获猎物,没有伐木工定时定量地往城市里输送柴火木料,再漂亮的城市也是早晚变得墙头生草,然后渐渐地被人遗忘,从地图上抹去…… 所以原本的城镇不远处建立起的工地,已经替代了被石墙包起的古老城市成为了全新的居民聚集地。 围绕着工地一开始出现的仅仅是经过规范和划界的摊贩街,没过多久摊贩街就成了窝棚区——没过几天,一纸文件直接通过驳船送达各个工地,其中就有在工地周围建立新城的命令。 从国内和西埃尔塔各处运抵的彩钢房,一船一船地运抵这些工地周围,用以抵扣入住居民提供的蔬菜,水果和劳动。 住进去的居民很快又有了临时的工作可做,这种类似于“滚雪球”的发展模式为一个又一个的新城建立打上了强心针。战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很多旧城的搬迁工作就已经几乎到达收尾阶段,只剩下那些还在瑟缩着,依靠埃尔塔中央拨给粮维持生计的村庄了。 对于这些村庄,愿意搬迁的自然是不必废话,收拾东西走人;而不愿意的,当地政府也自然懒得去理:等到小农经济彻底吃瘪破碎的时候,他们不搬也得搬了。 而战前遍布平原上的农庄,到战后还有主的也是十不存一——这还不包括毁于战火的部分。靠近森林的那些农庄被拆除,土地被重新平整,稀疏地撒上些埃尔塔原生草本植物的种子。今后这些地方将被退耕还林,产出的木材将是极好的“可持续资源”。 “不破不立”,便是当今埃尔塔帝国温带地区的最佳诠释。相比于受损程度较低的亚热带南埃尔塔地区的进展缓慢,被战火灼烧过的这些地区反而日新月异,地方势力暗弱到没有任何能力抵抗新埃尔塔帝国的各级执政力量进驻乃至控制地方。 这些总结起来抽象,缥缈的“统治进程”,在中方制定的规程和标准之下很快变成了一张张报告和图表,上面标有确实的数字和比例,变化量和预测量,预测达标线。 有了这些参考资料,就算是傻子也能了解到现在埃尔塔帝国的发展速度。沃尔芙再怎么学识过人,天资聪颖,接触不到这些资料也只能是全盘误判。 当然,还有另外一批人因为接触到了不可想象的事物,而产生了另外一个方向的误判。 在同一天的稍晚些时候,双月教会治下的兰卡斯本岛商船港口旁就有一群人坐在酒馆里,围着一盏昏暗的魔法灯,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最近从埃尔塔归来船长的见闻。 “老爷子,别喝了别喝了!来说说那异世界人所造的,行走在内河里的铁船,真的有我们的栈桥那么长?” “我没喝醉!”从埃尔塔归来的老船长才抿了一小口,就被人劈手把酒杯拖到一旁去。“那铁船恐怕要比栈桥还要长,而且上面还有一段铁造的龙骨,估计是造海船用的!” “那龙骨有多大?”人群当中立刻有人问道。 “多大?”老船长比划了两下,抬头仰身用手指直指酒馆的尖顶天花板——“约莫这么高吧,宽度我形容不出来。” 围着酒桌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片惊叹声。单单是龙骨就有三层平房比肩的酒馆那么高,那么这艘船得有多大?老海狗们稍稍想象一下都得吓自己一跳:这不是一艘船,这简直是一座城! 就算退一步来说,那在内河里宽大又行动自如的铁船倘若真有栈桥那么长,那也足够惊叹了。“这一次能载多少货!这些铁船,我们能掏钱买到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也想要那么好的海船。”老船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是在抱怨自己的老伙计不中用。“我们的船离开希尔齐港的时候正好碰上大风天气,我的这艘船摇晃得可厉害了。可异世界人造出来的,无帆无桨的铁船却跟没事人一样,逆着风冒着黑烟往外海走。我当时就想了,大的不行,给个小的也好啊。” “铁船”也就罢了。虽然禁得住风浪,但如果风吹帆驱动不了它,那么要一个铁澡盆又有何用?但在场几乎所有靠海为生的人都敏锐地把握到了“无帆无桨”四个字,起码在狂风当中收放帆具对于每一个海员来说都是名副其实的噩梦——他们就算忘了老婆,忘了各地的风月去处在哪个花柳街巷,也不会忘记爬桅杆像个杂技演员一样收帆缆带给他们的恐惧。 “我的雇主说过,以前的异世界人,现在与他们接触的埃尔塔人会把所有能卖给我们的东西编纂成册,上面有清楚的价格和数量。但如果册子之外的东西,一律不卖。” “那老头子,上面有没有这种海船?”人群当中的一个船长打扮模样的年轻人这样问道。 老船长斜起眼角,重重地盯了这个初生牛犊一眼。“放尊重点!你这态度,是贵族家里厌倦了规规矩矩的管教,到这个地方来冒险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航海家么?” 老船长呵斥的字眼还没落地,这年轻人伸出的手掌便在他面前缓缓张开。 里头是数个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币。 “不管我是谁,我现在只想听你的故事,你只管说便是。” 这财大气粗的态势立刻把老船长噎得说不出话来——他若不是缺钱,何必要去趟这“敌国”的浑水,把小命别在腰间当发财家什? 其他的船长们看到这些金币从年轻人的手中缓缓滑向桌面,金子与金子,桌面与金子之间发出悦耳的响声,便也就乖乖地闭上了嘴。不管他们如何用言行去鄙夷那些富得流油的贵族,到头来他们还是要仰仗贵族的鼻息——就算是几枚金币,也足以让他们弯下在海风和狂浪面前高贵的腰板。 “那册子上面当然是没有那种海船,我有幸粗略地在上面扫过几眼,尽是些吃穿享用之物。”老船长过儿好一会儿才把尴尬尽数收拾起来,继续描述他所看到的事实。“价格倒都很惊人,不过相比于在兰卡斯能够卖出的价格,是完全值回票价的。” 在这之后,年轻人又问了许多问题——诸如有没有看到异世界人打造船只的工厂之类,但都没了下文——希尔齐的造船厂在河口的另一角,虽然避免不了运输龙骨和船材的驳船曝光,但船厂本身是严格保密的,一个本是外来的船长既然已经按照这规定的航线行船,又怎么可能知道造船厂在哪个位置? 没过多久,老船长和他的伙伴们就消停下来,开始像群真正的老海狗那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地说起响屁连天一般的醉话来。谁都没有发现,刚刚那个出了一大笔酒钱的年轻人早已悄然离去。 “年轻船长”走出了酒馆的后门,在阴暗的拐角处微微晃动了袖里的魔杖。华丽而具有时代气息的船长装束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套外面点缀星空图案,适合夜间行动的罩帽长袍。 很普通的罩帽长袍从拐角处现身之后,拐过了几个小巷,穿过几条街道,行色匆匆地走到了一所豪宅门前,推开了虚掩但布有魔法机关的庭院门。 穿过已经有些荒芜的庭院,屋门自动地为他敞开。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迅速地把整个身子塞进了门缝,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晚上好,至高无上的现世神赫玛丽塔殿下。”他除去了罩帽,行礼之后对着面前的女子单膝跪地。“属下已经走访了数个极为关键的人物,为您带来了最及时的埃尔塔情报。” 第七十二章 红名绿名之争 “说来听听。”赫玛丽塔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连日来她以娜伊奥与欧费蒙德里奇的宅邸为行动基地,四处寻找愿意再探埃尔塔的前西征军官兵,还有搜集埃尔塔相关的各种情报已经让她有些筋疲力尽——若不是照顾孕妇娜伊奥的活儿有专人看护,她可真的要累趴下了。 “嗯,刚从埃尔塔回到希尔齐港的商人所述,埃尔塔东部最大港口已经出现了异世界所制的,不需帆桨也可快速前进的巡检船。据信为异世界人控制的多尼瓦傀儡王朝政府已经接管了希尔齐港的港务,以及相当一片洋面的防务……” 赫玛丽塔的双眼皮猛然撑开,这条消息来的的确劲爆,也可以说得足够即时。 “你确认吗,这条信息的真实性……或者说,这是不是商人的一家之言?”赫玛丽塔紧接着问道。 “是,属下还收集了船长,瞭望士的口述,他们的描述不能完全对上。但属下判断,这些是完全符合事实情况的……” 完全对上那才有鬼。这点简明的道理,异端审判会的爪牙当然明白得很。人的出身不同,身处环境不同,甚至立场不同,对于同一件事的侧重点,看法乃至最后能记下来的部分都会截然不一样。 完全对上的供述或是口述,只有可能是两种情况:其一是互相对过口述,其二则是有专人来编造一套完整的说法来灌输给当事人,让他们向询问方传达错误的消息。 无论是哪一种,起码都不是询问方想要得到的情报。当然,现代的情报机关在培养误导者的时候也经常会针对所选人的社会阶层和地位“定制”相应的一套说辞,而作为接受信息的那一方也会绞尽脑汁寻找出对方提供信息的逻辑漏洞,以及提供情报人的可信度问题…… 换言之,埃尔塔方若真的要诱导双月教会方面相信虚假的信息以达成某种目的,成功率可以说是相当的高。只不过这一次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归来的商人和船长确实都是复述了自己所见到的事物,而诱导行动对于埃尔塔来说并非不能,实不肯也。 “还有其他的迹象么?”赫玛丽塔追问道。 “还有……”异端审判会的探子的话音里带点颤抖。“包括船长在内的多名船员称他们看到过异世界人的内河铁质驳船运载着巨大的龙骨部件……当然,也是铁制。而他们所描述的大小稍有偏差,但最小的描述也不会比我教现在所拥有的最大船只小……当然,属下虽然觉得他们的描述没有问题,但这件事情,这么大的铁制船只,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与否那是一回事。西征军半年败退,不也很不可思议吗?但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埃尔塔帝国,或是说异世界人把手伸到海外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赫玛丽塔皱起了眉头。 埃尔塔大陆和南边那巴希维塔大陆沟通的地峡天险倒还不用担心,在岛屿险滩之间连绵不断的吊桥群只需要松开铁链就成了没用的废物,地峡中常年向着西方吹的强风和海面上的各种暗流更是对通过者极不友好——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桥上晃着的,或者是最不要命,想从海面上通过的。 所以正在割据中的巴希维塔大陆和埃尔塔大陆最好的沟通方式依旧是行船。而从双月教会大败于埃尔塔之后,不管埃尔塔人是否开始“大航海时代”,在埃尔塔近海,双月教会的制海权已经完完全全地丧失了。 更何况,他们还在打造船只!这也就代表着,他们会把手伸向海外,伸向巴希维塔大陆,甚至是直接攥成拳头打向双月教会的心脏地带。 “多谢你的努力了,你先退下吧。”赫玛丽塔刚刚睡醒,就被这消息弄得心烦意乱。她挥挥手,探子也就知趣地退下,掩门离去。 “凯尔诺拉尔那个废物,还天天喊着组织第二波军队,打到埃尔塔去。”赫玛丽塔拨了拨额前的头发,“现在可好了,若是不赶紧一探虚实,怕是异界人就直接打上来啦。” “到时候再让凯尔诺拉尔那头壮牛去顶上去不就好了吗。”赫玛丽塔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影,稳稳当当地靠在门框上。“赫玛丽塔,依我看来,埃尔塔之行已经事不宜迟了。” “我知道,诺伊艾萨斯,你说的时间紧迫,我都明白。”赫玛丽塔的上牙狠狠咬着下嘴唇,思考了半晌才张口回答道。“现在我们对于埃尔塔仍然知之甚少,我们不知道异世界人对于我们的最终态度,我们甚至不知道尤克罗夏蒂亚下落。在埃尔塔的大地上有一堵你我都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墙……” 赫玛丽塔这席话说的一点不假。上一个去刷埃尔塔副本的西征军万人豪华配置天团被打得亲妈都不认识,甚至连boss房(西埃尔塔核心,盾城-门东市核心地带)都没有进成,就被挡在门外。 要说这也就算了,开荒团刷不通副本是可以理解的。可好歹你也把精英怪的招法,走位都记下来吧?副本里头的机关暗道,好歹也得摸清楚个三分吧? 对不起,没有。不要说天上飞的钢铁飞龙和钢铁巨鲸,城市里头“猪突猛进无人可挡,火光一闪楼房爆裂”的奇异攻城机械,还有射程比禁咒还要远得多的绿色法杖群这些精英怪和小boss,就连埃尔塔陆军普通士兵到底接受了何等训练,被灌输了何等理论,他们也无从而知——这就是赫玛丽塔最烦恼的一点,没有之一。 拿到的几把武器,还有魔枪队残余的武器一起被禁咒研究会拿去了大半。其余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以及手枪,所有人都只能对着它们摸不着头脑。横贯枪身的插销,还有稳稳嵌在枪身内的螺丝钉,不了解其中奥秘的人除了破坏整体结构之外别无他法。 而“破坏式拆卸”这种事,现世神以下几乎无人敢于担责。禁咒研究会的魔法研究员只要稍微提一提这个念头,就会有人来告诫他们:这是尤克罗夏蒂亚大人用神的尊严换来的战利品,任何人都无权拆卸—— 知晓这些细节的诺伊艾萨斯不无嘲讽地回答道:“赫玛丽塔,早知现在,当时对埃尔塔动武压迫的提案,你又为何要点头默许呢?或许一开始就和平接触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就不是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结局了。”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赫玛丽塔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无奈地看着华丽的天花板雕纹。“我想了解异世界人,我也想和他们,和埃尔塔达成各退一步的和解,但是我也怕冒风险,这一点你要明白,诺伊艾萨斯。” 西征军的残兵败将们,被问及埃尔塔大陆上的遭遇时无不过度渲染,大吐苦水——尽管西征军有起码三成减员是非战斗损伤(溃逃未能重组,冻死,中暑,病死都包括在内,不包括失联失踪),但他们却对此完全选择性失明,把埃尔塔陆军描述成了随时有可能天降的神兵,甚至连疫情,天气都在他们的操控之下。 对于亲历战争的埃尔塔人来说,这当然是扯淡。对抗魔枪队在加西亚近郊的积极防御也让“天兵天将”付出了较大的代价——也让欧费蒙德里奇的下属还有埃尔塔陆军自己本身明白,他们不是轻而易举“武装行进”就能摧毁敌人的部队,他们也是人。 然而能做出这一准确回答和判断的人,要么在传送门对面异世界,要么就在埃尔塔。片面的情报让赫玛丽塔高估了异世界势力的敌对性:本来是白名中立野怪,让落荒而逃的开荒团渲染成了见人就砍不讲道理的红名怪,也难怪赫玛丽塔对于这头巨大的“红名怪”如此恐慌。 和满口“不是我不善战,而是敌人太狡猾”的军人不同,商人们则是各执其词。 团长坠楼而亡的官派商团里,有些人坚持着军人的那一套;另外一些人则对西埃尔塔,尤其是门东市心驰神往,而这也成了诺伊艾萨斯所坚信的“真相”。 “不就是冒险么?”心里早有底的诺伊艾萨斯握起左拳拍了拍胸。“大不了,就由我打头阵,和商人们再去探秘一番,若安然无恙你再跟进,可否?” 的确,相比于其他所有的现世神,诺伊艾萨斯在冒险方面有绝对的发言权——双月行星上的哪个角落他没有去过?就算是极寒的南极,诺伊艾萨斯也曾经冒着严寒,手持指南针到南极点(不精确且自认)插下一面冻成冰镐的旗帜。 就连他的平时装束,也不是双月教会的风格,而是充分体现了他冒险家和旅游者的特色:产自异世界的牛仔帽上面插着山云国稀有飞禽的羽毛,来自南半球蛮荒部落制作的特色皮凉鞋破损的地方用了南极地区出产角海豹的皮修补…… 赫玛丽塔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神友,也只好暂时应下:“诺伊艾萨斯,倘若你一心想去埃尔塔探查一番,我除了替你保密之外别无他法……” 第七十三章 零分公关 要知道,因为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的折戟而受损的可不止只是她自己——整个千岛地区从上到下都为此感到震惊,极大程度上挫败了双月教会军民的信心与战意。 双月教会的危机公关可以说是秉承现代传媒出现之前的所有缺点,把事件的反面效果发挥到了极致——双月教会的凡人高层没有任何一人敢于承担宣布空舰战损的责任,对,你没看错。大部分岛屿的居民都知道往返高塔的空舰被抽调前往埃尔塔增援战斗,但双月教会就是把它们的下场藏着掖着刻意不公布: 越拖延,公布人的责任就越大,政敌也就更方便地推锅给公布人,让他被自己踩在脚下。能爬到这个地位的主教,祭司,议政员们可都不是傻子,一个比一个精明——所以出于精明,没有人愿意公布空舰全灭的惨状——尽管他们手里甚至连西埃尔塔的宣传照片都一应俱全。 当官方不愿意开诚布公的同时,小道消息正在飞速的传播。或许那只是某位主教家里的女仆看到桌上的文件,与姐妹们私下底的重量级谈资;又或许只是某位亲自见到空舰两位幸存者的船员在酒馆里醉酒不慎透露出的醉话;就算双月教会不愿意开诚布公,这一事件的恶劣影响也依旧成为了现实。 不过比起某人出来背黑锅,这个结局对于高层来说居然还是“皆大欢喜”的。毕竟没有人是输家——什么?教会政权的公信力降低了?呀啦呀啦,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行了,至于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 到了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下落不明,双月教会的喉舌依旧不吸取教训,任由小道消息传播——但这好歹不比能再建造的空舰与还能再诞生的魔法师,异端审判会总算是迅速地反应过来采取行动,但他们的行动路数却让人大跌眼镜。 通过暗线,以及隐秘魔法师的暗中探查,异端审判会粗鲁地抓捕了百来名嚼舌头的各界人士——可笑的是,被抓捕的人所供述的话语都被仔细笔录造册,最后汇总整理之后送到现世神面前,作为严肃可靠的“参考资料”。 然而在基层,这些行动让有关于尤克罗夏蒂亚的大不敬猜测越发坐实,尤其在某些身份显赫的家伙被异端审判会释放之后,这样的说法变得更加甚嚣尘上。事后尽管多个部门出手修正,还让双月教会高层内的魔法师亲自扮演尤克罗夏蒂亚出现在公开场合——但是这已经于事无补:不止上位者知道这是唬人的把戏,就连相当一部分的平民消息人士都开始对此嗤之以鼻。 只有那些虔诚的信徒,才会把那个声音和语调乃至说话方式略有不同的“尤克罗夏蒂亚”大人当成他们天天顶礼膜拜的真货。 然而就算全世界都相信尤克罗夏蒂亚还在兰卡斯岛的神殿周围安住,现世神们终究是骗不过自己。时间一天接一天无情地向后推移,期待尤克罗夏蒂亚平安归来的期许逐渐变成了对大洋对岸未知势力的恐惧。 待到从时光的缝隙中滋生出来的冷汗多到足够把神殿浸泡在其中时,这种恐惧就蜕变成了让现世神都避之不及,不愿意提起的恐慌。本该是无敌的,替创世神管理世界,管理这颗星球的他们为何会瑟缩至此,连一个彻底揭起反旗的国家都不敢去探查一番——更不要说平定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要是再有两个现世神去埃尔塔“找寻真相”,下面不乱起来,这些“神的仆人”必先开始瑟瑟发抖不可。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按照那本教典上的规定自律了——要突然有一套说辞表示这些异世界人是神派下来的惩罚者,左手手里的是要把他们取而代之的手谕或是拟定好的史诗,右手手里是弑神的长剑——呸,弑神的五队轮,这些现世神恐怕也会深信不疑吧。 既然弱化“没有魔法的种族”碰到了幺蛾子,那就妖魔化嘛。就像新人出新手村碰到个哥布林牛头怪就天真地A上去,结果却被打成狗——可能他还没分清副本门口的名字到底是“洛兰”还是“比尔马克帝国试验场”,但可以肯定的是,八成这个新手以后看到牛头怪就会双股战栗,或是拿出张宝华都追不上的速度使劲往新手村回头跑。 (注,知名网游《地上城与懦夫》的新手村在大转移之前不仅有洛兰系列新人指导地图,还有俗称机械牛与悲鸣洞穴的高级图,时代的眼泪。当然,进错门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出现的) “保密?再保密下去,那些只会动武的白痴能明白怎么反制异世界人么?”诺伊艾萨斯刻意压低了他说话的力度,但还是可以从语调里听出他对神友们颇有不满。 赫玛丽塔沉默不语,同为现世神中代表“智”一派的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尽管这一派可能从来都没有对方的嗓门大。 “现在你也知道,异世界人到底对我等,对双月教会是否保有敌对,都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尤克罗夏蒂亚她到底下落何方,要确切地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想让我帮助你在后方做些什么?”赫玛丽塔反问道。 “现在就做。”诺伊艾萨斯弹了弹帽子上的羽毛,做摩拳擦掌状。“我需要立刻招募到与异世界人有接触经验的人,与我同行。另外,快船出海三天之后,我需要你原封不动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还在神殿里喝酒取乐的那群白痴。一个字都不准漏。” 知道事态严重的赫玛丽塔除了点头之外别无他法。事已至此,再拖难道要拖到异世界人自己派船“来访”,刀兵横陈于兰卡斯岛上?那可就不是什么现世神了,那是老佛爷。 “都依你,你这个不懂人心的探险狂。” 异世界的“立刻”总是来得比本位面略微慢一点。本位面急诊室的医生半夜被电话吵醒,他口中的“立刻”顶多是值班室到手术台加洗脸漱口的五分钟。商界大亨接到跨洋电话的“立刻赶到”,顶多就是前往机场加候机到落地的十几个小时——连机票都是在车上购买的。 而从那晚诺伊艾萨斯决定出航埃尔塔开始,直到他到港踏上船只也整整用了三天。这对于双月教会而言,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高效率:整备船只,挑选船员,寻找向导与接头人,再调动物资,这些事情要在三天内完成,站在港口上与神友以及一批“埃尔塔战场幸存者”道别的诺伊艾萨斯已经非常满意了。 “若是能寻得我的夫君……身负重罪的欧费蒙德里奇,请一定要替我捎带来最及时的信件……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得以站在带上兜帽的赫玛丽塔身旁的是一身双月教会教士服,虔诚的大肚子孕妇娜伊奥。 “夫人,莫要过度关心操劳,肚里的新生命若是受了委屈,将来你的夫君归来之时要怪罪的。”诺伊艾萨斯的身高比起娜伊奥还要矮上一头,自然也不好拿出现世神常用的摸头祝福安慰娜伊奥。 “道理我都懂……神大人,请宽恕我的无礼,提出如此使您感到困扰的要求。” 诺伊艾萨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请求与期许——对这种虔诚的怨妇加孕妇,他也实在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 除却娜伊奥外,其余的送行人员脸上都挂着层似是而非的阴霾,颇有种让诺伊艾萨斯“安心上路”的悲壮样子。 比起已经在流泪,用手帕擦拭着脸避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的孕妇,诺伊艾萨斯的不满要更加集中在这群老少爷们身上。 “你们!这幅垂头丧气的样子!”背对着海鸥与水天线的现世神诺伊艾萨斯突然大声训斥道。“若是现在异世界人的船只入港,你们的这幅样子能体现出我教的什么?一塌糊涂!被打得晕头转向,不懂得找其他出路也就算了,连一个军人理应最珍视的荣誉与勇气,都丢得一干二净!对于未知之物,教典也好,来自我和神友的神谕也罢,一直要求的就是你们要保持对未知的探寻,真理的演进。可现在好了,你们看看你们的模样,甚至还不如那群唯利是图的商人来得更进取,更勇敢!” 突如而来的训斥让送别的残兵败将们纷纷挂不住面子低下头去,脸上一阵接一阵的不自在。 “算了,多说无益。”诺伊艾萨斯背过身去,留给了抬起头来的将士们一个决绝的背影。“你们只需记住,我现在担负起的是本应由你们,我的子民们应该担负的责任。不管我的安危如何,你们应当把这份耻辱牢记于心。” 这句话从一个看似体型瘦小,还未变声的少年口中说出,对将士们无不是极大的讽刺。尽管他们的意识一直在提醒他们:这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而是起码上万年的现世之神。 第七十四章 人神隔阂 风平浪静的埃尔塔东部洋面上,一艘快速帆船正向西南一路破浪航行。 甲板上大大咧咧的水手们正悠闲地倚在栏杆旁,或是直接躺在擦得光亮的橡木甲板上晒冬日难有的明媚午后太阳。 从双月教会的岛屿出发,一直到南埃尔塔的卡姆拉港要起码三十天以上。这么长的航海对于久经波涛的水手来说也是莫大的折磨:尽管这一次的委托能让他们在船上不愁吃用,在下船之后起码半年不用再和缆绳帆布作斗争,但长期在海上看不到陆地,抬头要么蓝要么白要不就是该死的灰色……这么单调还是算了吧。 这种感受总是会被人总结成“船员的浪漫”。可又有几个人能理解船员水手,“老海鬼”,们的苦闷呢? 出航之前互相交换了戒指的青梅竹马回来或许就已经被许配给他人,空余一只寄回来的戒指匣…… 春日出航时还健壮在家的老父母,秋日归返时只剩下落叶覆盖的新墓碑…… 远隔重洋的老海鬼们每到这些时候,只好无声地把牙齿打碎和血吞。那些生活在船上的一家人此刻就成了他们的羡慕对象,然而从踏入这行开始,到能把不干事的家眷带上船距离怎么可能触手可及? 幸好,能做跨洋商船水手的家伙起码心里素质都不差——起码在诺伊艾萨斯眼里,这一组船员是他看过的所有配比组合里堪称上等的了。 甲板上,甚至还有人在拉动四弦琴,另外一人拿着骨笛附和着。主奏的四弦琴水平不高,伴奏的骨笛更是磕磕绊绊,简直就是新手。 但起码出海二十天之后还有兴致弹琴,就说明这群凡人的心理状态有多好。 至于自己?诺伊艾萨斯笑了笑。最致命的孤独与遗忘,自己都能征服,区区大海又算得上什么呢? 只是,不管如何逃避,怎么心态优良,遗忘的魔咒依旧紧紧地束缚着他。 “自己上一次拨动四弦琴的琴弦,按住刻板是什么时候呢?”诺伊艾萨斯让手指微微张开,对准太阳时一张一合——仿佛这么做就能让长到无法言状的旧日时光靠近他一样。 “神大人,请问您这是在测量阳光的角度么?”诺伊艾萨斯听到问候从回忆中挣脱之后猛然转身,看到的是谦卑弯腰,左手捏着一个大铜盘的船长。 “测量太阳的角度是不能用手的啊,该用星盘才是。船长先生,这么快就要到测量纬度的时间啦?” 船长拿起了手中的星盘,有些吃惊地回问道:“神大人,您会用星盘?不……您懂得航海?至于时机,刚刚我才让船员用抛绳法测过现在的速度,离我们的目的纬度已经差不多啦。” “一点微不足道的本事,十几年前我还曾经自己驾驶五十吨的小帆船到南方的蛮荒大地上去一探究竟来着……嗯,如果不介意的话,船长先生可否让我用星盘重温下当时的那份乐趣呢?” “乐意之至。”船长越发觉得这个看似只有少年模样的现世神是个妙人了——这次的活计看来比想象中轻松不少啊。 甲板上的主桅杆上有一根横钉出来,带着活页的木条。木条的结尾有一个包铜的钩子,那就是用来固定星盘的机关。 星盘的基础是一个铜制的同心圆镂空带刻度圆盘,而圆盘的中心固定了一条像时针指针一样的照准规,照准规的两侧开有小洞,在确保星盘本身的垂直放置时,使用者只要让两个小洞都能射出阳光(星光),然后记下照准规上面标记的角度就可以根据指南针和星图算出所处的纬度。 而只要纬度和所处海域的风向大致没有出入的话,再搭配磁石制造的罗盘确定航行方向,双月教会的船只就可以去往任何他们想要到达的港口,在这个位面可谓是相当实用。 当然,这个方法本身也是不断改良的。双月教会的航海家曾经用过从甲板上伸出的木杆来固定星盘,但后来发现航船的角度会对测量造成偏移,压载物的不平均载放可能会导致船体微微有0-5度极细微的偏移,虽然人体能够自动适应……但星盘的误差可就出人意料了。 小小的改进或许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与精力,而到了诺伊艾萨斯现在面前的星盘也是一样——现在船长使用的这块星盘,在盘体上并无以前星盘的镂空与照准规,而是有一个带有刻度线的母盘,以及同样带有刻度指针,上面开有孔洞的子盘。 不过外在的东西再怎么修饰,内在的原理也依旧完全相同。诺伊艾萨斯熟练地用指头拨动着圆盘,反复确认着两边的通过光线,最后拿起船长递来的纸和笔,飞快地记下了一个数字。 写上一个角度值的草纸本被诺伊艾萨斯交给船长,让他靠到星盘前进行记录。被上过润滑脂的子盘微微转了两圈之后重新回到船长指尖的操控之下。 不出意外地,船长测量的这一次大致方位和诺伊艾萨斯测量的完全相同。没过几分钟,船长也往草纸本上记下了一个数。 “结果非常不错,神大人。”船长恭敬地拿起草纸本向诺伊艾萨斯展示道。“您和我记录下来的角度值虽然不能判明谁更准确,但总体上不会超过三小时的航程。至于详细的纬度,请恕我到下面的舱室计算一番之后才能给出答案。 双月教会的数学研究当然也算不上差。起码在航海,建筑以及艺术的牵引以及前人的基础上数学的单纯研究达到了地球文明工业革命的早期水准,在几何方面可能还要略微超过。 然而对于魔法这种“正道的研究方向”而言,数学早就沦为记账人,税务官和航海家,绘图者才需要掌握的一门专门学科。船长住舱内诺伊艾萨斯看着船长能够流利地写下一连串字母式数字(请参考罗马数字),以及运算符号,把一个个参数带入现成的函数当中运算,然后得出漂亮的纬度结果——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船长所掌握的这门“秘术”,改变不了他是低阶魔法师,只能挥舞着法杖点点灯扇扇风的事实。 “非常不错的专业技术呢,船长先生。”看到船长最后在海图上用可以擦拭的粉笔划出一条线,诺伊艾萨斯一边拍手一边赞叹道。 无疑,船长此时心花怒放——若是此行都能不断得到诺伊艾萨斯的赞叹,那么只要他美言几句,自己或许就不需要在这样拿着军方高价开出的许可证经商……不,这就是最起码的。 但他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声回应道:“能够得到您的夸奖,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出乎他的意料,诺伊艾萨斯对这恭维有些不开心。他用指尖把船长桌上的地球仪转了几圈,郑重其事地敲打道:“我想得到的,不是只会点头哈腰称赞你能干的下臣,而是能够互相传授知识的朋友。普里诺先生,若是你想要用恭维从我这里得到金钱或是地位,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诺伊艾萨斯一改尊称直呼名讳,让船长感到了极大的压力——或许是因为诺伊艾萨斯的正太外表迷惑力太强,船长普里诺一直都有点得意洋洋,甚至飘飘欲仙。 这下好了,他不说话也不是,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站立在绘图桌和椅子前直挺挺地看着诺伊艾萨斯,呆若木鸡。 “哼。”转身回到甲板上的诺伊艾萨斯对于这种情况实在是见得够多了。一旦让这些凡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就会厚着脸皮靠上来先是阿谀奉承,然后……能不能少一些套路,多一点真诚? 要是换成平常人拥有了不老不死的神力,那么他们一定会热衷于装比。但比装多了不仅有虚名,还会审美疲劳,更惨的是从此必须和正常人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 只可惜,现世神当中的绝大多数从心态上看都是正儿八经的平常人。久而久之,他们就只能和神友们不摆架子地交流了:对于办事和有所求的下臣,他们的繁文缛节可以和神殿的台阶一样高,而对于入神殿侍奉的少年少女,他们之中不少人的心态则已经扭曲到了猎奇的程度——好像自愿爬上台阶的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 幸好,诺伊艾萨斯看起来还真不是个平常人。在外旅行游历时,很多时候他都刻意隐藏自己的现世神身份,让那些老司机和老前辈用平等甚至收徒的态度对待他,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只是某位热衷于探险,无欲无求的贵族旁门之后;或是为了登山还愿虔诚的信徒,总之伪装身份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但和虚伪的身份不同,在那些时光里,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确实活着:和采药人一起仅凭两把固定在手臂上的登山镐就攀登上冰峰的绝壁;在赤道的不知名小国和潜水采贝为生的海女一起探查不知名的巨大钢铁残骸;在沙漠中和久经险境的向导一起双眼放光地发现丰美的绿洲…… 他喜欢把凡人当做同伴看待额被人当做同伴看待,而不是把他们当做可怜的,有寿命的玩偶,和被凡人看成是博取名誉的工具。也正就是从这其中诺伊艾萨斯找到了活下去的乐趣,并乐此不疲。 第七十五章 虚伪的让步 靠着艉楼的栏杆看着尾流与泛白的泡沫,诺伊艾萨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本以为此行可以再结交些好说话的凡人朋友,却依旧失望地发现凡人们还是那副模样。 这也不能怪他们,每个人对于现世神,这个自己出生时就是十七岁模样,垂垂老矣时依旧十七岁模样的怪物都自然而然地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 那就是恐惧。 人天生就带着对死亡的恐惧,甚至从娘胎里就是。然而战胜了死亡的存在那该是什么?假设某班级的同学天天都被班里的恶霸A暴打,勒索,没人能逃出他的魔掌。然而有一天突然来了个恶霸B把恶霸A按在地上打了个狗啃泥,已经有心理阴影的同学会“平等”地尊敬他么? 不,根本不可能。人性中最基本的思维便是敬畏,崇拜强者。可凡人再强,强到他们所能施放的魔法效果和输出都超越了现世神,然而他们能够无限续命,战胜死亡么?不能。你文采飞扬,你权术精进,你算无遗策,但短如几十年,长如上百年都得进棺材,最后成为一捧黄土。 但他们却能永存。所谓中国的仙道小说里不停强调的“仙凡殊途”就是以寿命上的绝对压倒作为出发点,凡人再怎么强也耗不过阳寿倍增的仙道中人…… 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本能——那么之所以不敢去染指神的奥秘,则是因为害怕。一旦理清这条逻辑链,就能很好解释双月行星上无人敢染指现世神永生秘密的原因了。 然而来自地球的外来者就根本不认这一套。几乎和诺伊艾萨斯叹气的同时,传送门对面魔都的张江科技园区前,一群肤色各异的人正衣冠整齐,站在剪彩线后期待着漫长的演讲结束,好直接进入宴会阶段。 “国际制药巨头辉瑞与国内某国有制药公司建立合资公司……”这是当天魔都各大报纸里一条很不起眼的小新闻。 不起眼,自然是要看报纸的人淡化这条新闻的印象——甚至电视新闻主播们在提起这件事,也只是以“带来高新人才就业机会……”之类的说辞一笔带过。 原因很简单,这辉瑞的子公司所蕴含的真意只有当事人,和少数局外人才能明白。 作为北美联邦在已经结束的东南地区战事有所妥协的价码,辉瑞制药将启动加入埃投行的合法程序,并建立与国资企业合资的公司用以成立联合科研实验室,共同使用来自埃尔塔的部分研究原材料,并将研究结果互相公开。 当然,这是最表层的斗争。作为北美联邦代理人的辉瑞分润异世界发现成果不仅仅是和北美联邦的利益平衡,还有辉瑞背后的财团与北美联邦政府角力的考量。 五年前,曾经依靠收购子公司(全世界最大的肉毒杆菌制造企业)尝试向爱尔兰转移“倒置税率”的辉瑞不出意外再次折戟。对于这在六年前取代了瑞士的诺华成为全世界最大制药集团没有之一的制药怪物来说,北美联邦针对企业的39.1%税率已经成为了阻碍辉瑞前进甚至是生存的最大障碍。 (注,爱尔兰税率为12%) 然而对于急需入主大陆参与研究的北美联邦来说,参与研究的不管是大学教授,还是现成的研究员,总得先有把他们从现单位调动的能力。而他们需要的很多人才,最终都会追溯到一个同样的源头:辉瑞制药。 北美联邦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算什么?FBI算什么?当年北美联邦的制药公司在拉美和非洲进行惨无人道的医药实验时,就连政客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你有良心?但是你有钱吗? 制药公司不想跟你说话,并丢来了一捆钞票——这是极为正常的结果。至于辉瑞的倒置税率操作失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数百亿美元的税务收入太过于诱人,比不上辉瑞背后大老板给出的好处——没了这些剥削辉瑞专利收入来的钱,还有加在药品上的税收,北美联邦拿什么维持军队,维持政府雇员支出,付维持发行军票搜刮铸币税的成本? 相比之下,中国对药品企业要宽容的多。只要被认定为“高新技术企业”,就可以享受15%的封顶税率,也算是辉瑞避开北美联邦税率的目的地之一。 当然这个税率之所以这么低,也和中国一向以来制药业的自主研发贫弱脱不开关系。贫弱的话就用市场换技术,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学隔壁的头巾三哥,市场脆弱还要对可口可乐这样的超级企业课以重税,甚至是以要求对方公布配方否则就立刻退出印度市场相威胁,那还能有什么前途呢? 所以当两把火碰到同一捆浸在汽油里的干柴,它们就会很自然地聚在一起,变成同一把火——现在的辉瑞和中方就是如此,这也再次应了那句老话:为了利益,敌人也可以变成莫逆之交。 “Ma-kepfizer(辉瑞)greatagain!”在宴席上,一个被茅台灌得有些醉醺醺的研究员忽然大声喊道。 “杰夫!”他的同事赶紧按住了他的肩。“你醉了,别喝了,这该死的东方白酒不是水……” “约翰逊,我没醉!”研究员杰夫打了一个饱嗝,夹杂着酱油和酒精味的嗝气就对着他身边的约翰逊直扑而去。“要是没有这次的子公司,我,我早就是布法罗研究所第三批裁员计划里的人物啦。约翰逊,你得明白,重振辉瑞的机会掌握在我们这些小人物手里……” 约翰逊不解地撕开手里的铝箔纸,把一只小点心丢在自己嘴里,咀嚼吞下之后才说:“要不是这里的工资高,我宁愿在西海岸另找高明,哪个傻蛋喜欢在这里跟满坑满谷的黄皮混蛋共事?” “你……你最敬仰的北美联邦,自由的国度对我们的了老板收了四成的税!这笔钱全部叠加在专利授权上,反而会影响我们授权专利药品的销量,所以我们自己也要承担这笔税收的其中二成,所以……如你所见,约翰逊,老子要被裁员,之前都在放无薪假,而你则是被减薪。” “唔……”约翰逊哑口无言,只好继续拿起自助餐盘上的点心塞进嘴里。 “然后,你鄙视的黄皮猴子们建立的国度,对我们未来的子公司只要求缴纳15%的税收。这意味着什么?约翰逊,你得知道我们拿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替辉瑞挣来的一部分,辉瑞要是被百分之四十的,应该下地狱的税束缚住了,我们也不好过!你得知道,诺华也好,拜耳也好,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已经没有出路可选,这是上帝的旨意,让我们到达这里!” 约翰逊点头,追问道:“你的意思就是,若是这里的薪酬合你的意,北美联邦又继续对我们的东家不善对待,你会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北美联邦?” “我还会考虑把我的萨莉也接过来。”杰夫接连打了几个饱嗝,说话的声调也开始降了下来——茅台比起酒吧里的烈酒虽不能说比不上,但也是同级选手。酒精考验的研究员杰夫对此早已是驾轻就熟。“感谢伟大的东方国度,让有能力的外国人获取工作机会变得越来越容易。” 好像看到了约翰逊眼里的难色,杰夫补充道:“你看,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欧陆崩溃之后,多少白人和我们一样,来到这片什么都吃的神秘大陆上找工作?说实话,我一直以为除了电视上那些大城市之外,中国其他的地方都塞满了脑后拖着根辫子的农民,上海的电梯在停电时也是靠人拉!我的好兄弟,你得明白,中国在资本主义上比我们那腐朽的北美联邦做的更好!” “‘马歇尔计划’已经箭在弦上了,杰夫。”约翰逊小声说出了左右他判断的最终原因。“不管是辉瑞还是其他公司,最后一定会把业务重新扩展到欧陆,我们的国家放任欧陆混乱奔流,是需要收割成果的。杰夫,这里是足够诱人,但在欧陆再次发展起来之后,真正开放进步的才能迎来繁荣,毒菜的东方只会再一次变成世界的打工仔……” “不,不会。”杰夫笑着端着空餐盘准备起身加菜。“欧洲有异世界人类的基因么?有能够永恒不死,刀砍枪击都能恢复原样的生物么?他们连自己传说中的带翼飞龙都没有,而只有我们才能触碰到这些,约翰逊,中国有一句老话,既来之则安之,你会明白的。” “你要知道,能得到那些该死的研究原材料完全是痴人说梦。”约翰逊喃喃自语。“他们愿意给我们的,也就只有几百埃尔塔人的染色体样本而已,杰夫,你不会明白的……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共同研究,一切都只是中国人想要把这个制药巨头拉拢分化,几口吃下的野心而已……” 第七十六章 先下手为强 事实正如研究员约翰逊所说,辉瑞也好,北美联邦官面也罢,最终都接触不到什么该死的核心细节——要说两者有什么不同的话,前者是心甘情愿,甚至满心欢喜地接受这个事实,而后者则是无计可施。 “今后这个实验室提出的专利就要在大陆申请专利了。”大洋对岸的国务卿瞥了一眼简报,倒吸一口凉气之后才吐出一句话。 “那国务卿先生……您对这次中方转让的技术细节没有什么兴趣么?” “兴趣?我的兴趣只在于你们没能破解头颅的秘密上。”国务卿的眼神立刻朝着北美联邦国立卫生研究院的副院长射去。“这么大的文件,甚至还有创伤恢复过程的高速摄像,你们居然没能找出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这,这只能确认那个所谓的‘现世神’不是神棍伪装的假货而已。”国立卫生研究院的副院长有些语无伦次,但他确实也无计可施——特大制药企业接连用高薪厚酬从研究院挖走最新的人才,现在的国立卫生研究院早就不是几十年前那个靠着海军背景便能叱咤风云引领科研潮流的香饽饽; 其次,对于头颅资料的研究无论是从哪个方向都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除却变态的恢复能力之外,现世神与人类无异。 这对于北美联邦的科学家来说几乎是不可接受,也不能上报的:谁也不知道这到底还能被另外的研究小组扒出什么猛料,那么在此之前就只能继续埋头研究,而不是乖乖承认拱手相让—— 这就很尴尬了。 本该是一个月就能结题的项目,在大陆的东南战事彻底平定之后都未能得出一个对外公开的结论。国立卫生研究院一点一点失去了主动权,最后只能乖乖地在国务院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句话你留着去和国会那群泥鳅说。”国务卿没好气地把话塞回去,“我信不信没用,他们信不信才是最大的问题。我又决定不了,更审议不了下一财年的预算。” 现在的北美联邦早就不是那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能把剩余物资随便施舍给欧陆国家的怪物。欧陆重建要建材,要食品,要日用品,要轻工业制品,要工程机械,这些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北美联邦完全可以一肩力挑,现在呢?援助列表上百分之九十的器械,产品都只能靠外购。 向哪里买呢?不言而喻。全世界依旧保持着秩序的工业圈就只有两个:北美和东亚。 外购当然不能全靠印军票继续摊低成本,那怎么办?当然是让代表着各派利益的国会参议院众议院的各位选手们撸袖子下场,为了个小数点撕个你死我活。 今天保守派与航空系不愿意引进中国技术和工程队修高铁以增加就业,吸引投资,拉高沿途的经济指数,那么在明天,昨天被按下去的亲华派和新经济学说支持者们就要用行动来堵截对方的提案;当然,所有的斗争都基于一个前提——钱不够花。 钱 “现在不管政客也好,公众也罢,都对我们在台海噤声非常不满,并认为这是我们换来现世神研究权的代价。”国务卿背过手去,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你们若不能拿到让公众能够信服的答案和结论,那么在下个财年不要说你们,就算是公众卫生署的经费都可能被裁减。你也知道的,现如今联邦政府左支右拙,没有那么多钱赡养打哈哈的废物。” “我们的国家以科研为立国之本,不可能削减我们的经费!”副院长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突然对着国务卿大声喊道。“难道我们对永生所做的努力,还不如去剥削同是文明世界的欧陆来得重要吗?”。 “好好想一想,老伙计。”国务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开导道:“你得想想,帮我们的欧陆朋友恢复秩序那只是顺带,以退为进,明白这意思吗?欧陆大混乱的两大推手,坚持突厥和瓦哈比的两个傻蛋儿早晚会亲自跳出来,带着他们安拉的徒子徒孙与我们为敌。精神可嘉,不过胜利就只会是我们的。到那时候,半个世界都会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靠着石油,靠着文明世界的向心支持,我们还需要怕从中国人那里搞不出点儿有关于永生的秘密?不要太天真太任性了,我的朋友。是时候从你们的研究所里走出来,来看看这变化的世界啦。” “不管怎么说,我对这种一时间削减科研部门经费的行为异常不满,国务卿先生。您得明白,科研部门需要钱来养研究员,养护研究室的设备,而不是让他们吃无薪假……我们已经被制药企业,甚至被大洋对岸的邪马台挖掉了不少的科研人员,现在已经够糟了!我们难道还能继续‘冬眠’,继续让我们的科研血液流失吗?”。 诚如斯言,科研机构并不是“一次性输入若干资源”就能“得到科研成果”的机构,更严重的是国立卫生研究院本身就有每年向外提供各类资金,鼓励院校的科研;若是连这条线也断了,国立卫生研究院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到新的人才血液——难不成他们还能白手干翻提供丰厚酬劳的药企和农企?还是用两千元人民币和一枚土里土气的奖章去和他们竞争? 想得倒美。 嗡-嗡时代,科研人员就是用时想起在牛棚,用完还往牛棚丢,顺带来一个批倒批臭。得亏是这群爷们有点思想觉悟,不然改革开放之后这些爷真心一抬腿,全往西方跑——当年的歼二十总师前脚都已经踏上了出国的台阶,若不是他的恩师挽留,那还能有今天? “在这里抱怨是没有用的。要是想让你的下属们不离开这里,你唯有加紧时间让他们赶紧把研究头颅的工作做出点进展。就算是没有进展,透露些似是而非的信号也可以,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吗?”。 副院长的脸都快变成黄秋葵绿了。这是明摆着叫他学术造假呀!就是富兰克林,罗斯福,里根,裤带顿,奥黑驴们借他十万个猛犸胆,他也不敢拿前途开玩笑啊! 虽说这不是抄论文,剽窃学术造假这种人人喊打的行为,但是如果这个放出去的“风声”大方向正确,细节错误那也就罢了。要是连大方向都错误,自己岂不是要承担这个带着全部门进沟的锅? 须知专家学者之间的“学术战”从来都是轻声慢语,然后不留情面。这厢可能话还说得客客气气,冷不防就用文明用语糊你一脸,在论文里指出你的根本性错误; 进而就有专人撰写的新闻报告刊登在报纸,而不是专门的学术期刊上。这撰写的笔杆子绝对老道毒辣,“大胆地”猜测出犯错误的那一方是在瞎编骗人,空博名利; 副院长一边想象着失足坠马的惨样,一边用冷汗把衬衫都湿了个透。 得不出成果当然要闷声,假装大家都不记得这件事。然而国务卿这边希望自己“拿出成果”,不然就“来年没有粮”,真是进乃刀山,退乃火海,哪一个都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要这么呆板,你们这出了学术丑闻我一样得连带。放轻松点,伙计,越模棱两可越好,越没有专业信息越是上乘。你只需要一脸兴奋地接受哪些狗屁罗圈腿记者的采访,说有进展了就行。要知道,对面的中国人有没有进展还是一回事,他们有进展了会不会捅出来还是另一回事。”国务卿淡定地掏出一根卷烟,就往嘴里塞。他暗暗想着:若是今天来碰头的是他负责行政的上司,而不是负责事务的副职,就不会谈得这么磕碰了。 然而,事情完全与他的最乐观,相对乐观,中性,相对悲观猜测全部相左。中国人正在准备发表的,是对北美联邦国务卿来说最最最悲观的猜测结果。 国务卿与下属会谈的时间,是北美联邦东部的下午三点,也就是东八区的凌晨三点。也几乎就在凌晨三点,一辆用于运输四级实验室(BSL-4)研究物的冷藏装甲押运车从传送门基地中开出。 四周护卫的车辆是最高等级配备:武装版二代长轴勇士。上面的机枪武器站还不停地变换角度,以展示它们不是摆设的玩具; 在黑暗无光的高速公路上,这支车队一路保持着定速巡航,占用了满满的两个车道;不明所以的高速交警警车在前开路,反复播放着让所有车辆向两侧靠拢的高音广播——他们对于传送门周边的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已经没有兴趣和精力去问今天押运的到底是什么了。 车队一路不停地开向帝都,离帝都越近,城内记者们的兴奋度也就越高:一条官方消息忽然在半夜让他们被上司甚至大老板用跨洋电话喊醒: 中科院要在今天早上的九点举行临时新闻发布会,议题不明。 第七十七章 谈笑风生 “在经过了当事‘神’清醒状态的许可,也就是各位所看到的视频,我们在全麻状态下截取了当事‘神’的一条完整小腿……” 发言人背后的大屏幕上先是播放了尤克罗夏蒂亚对着摄像机录制的许可与翻译字幕,然后便是她的小腿从被切断到隔绝之后迅速复原的快进画面。 整个大厅里除却各国记者长枪短炮闪光灯的咔嚓声之外,一丝说话声都没有。 “出于安全问题,我们无法将研究对象携带至地球进行创伤实验,所以我们把她的残肢分别进行了两次对照实验,一次保留在异世界,一次冒险带到地球来,尝试观察它们以及现世神本身在这样的差异基础上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已经有记者飞速地在身上的速记本或者平板电脑上拟定几个关键词,并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是他们待会在提问环节所要问的问题,如果问得足够巧妙,他们就能加薪,或是升职,这也是各大媒体的一贯规矩。 “下面,各位看到的是异世界对照组的情况……嗯,不错,各位可以看到那条被切下来的小腿逐渐在消失,就像是干冰挥发一般。我们至今无法探明这‘消失’的机理,就像字面上所说一样,构成细胞的分子原子逐渐全无踪迹,放射性标记消失。” 屏幕的左边是消失中的小腿,而右边则是全麻的尤克罗夏蒂亚膝盖下不断恢复的身体组织。这下只带相机来的平媒记者们不禁都捶胸顿足——有片儿看谁看图啊。 “我们有理由猜测,在异世界的特有机制控制下,这根消失了的小腿最后又回到了实验对象身上,除了研究员事前做的放射性标记之外,所有构成和原状一模一样,至少从现有科学技术所能探知的细节上我们看不出区别。” 这场新闻发布会当然也允许现场直播,不过只有一家得到了许可(COTV),其他的渠道都是通过这一家进行转播。 热度?发布会仅仅开始不到十五分钟,全球收看人数保守估计就已经突破了七亿大关,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中科院的新闻发言人倒是不知道这些飞快进展,向全世界每个角落渗透的细节。他只是接着事前准备好的腹稿,按照视频和演示文稿的内容层层拨开表象的洋葱皮,把其内的真相展示给镁光灯前,荧幕之后的所有人。 “但在实验组的观察过程中,我们发现了截然不同的性状。”紧接着,视角又切回到固定着那节小腿的玻璃罩上,正对着内容物,以及一个显示整个系统重量的电子秤液晶读数板。 “从它被切下来,到被固定,穿过传送门之前的这六分钟又四十三秒内,它都不断地‘溶解在虚空中’,让整个真空罩内的重量持续降低。但是,如你们所见——” 发言人顿了一顿,同时也扭头望向大屏幕。 屏幕上的画面微微一闪,然后从不清晰的雪花中复原。与此同时,安置在玻璃罩内的超精准电子秤的度数也上下波动了一番之后最终归于静止。 “现在它和我们一样,都身处地球,身处于这个我们已知的空间。支持着这块身体残片‘溶解于虚空’的条件已经被移除,现在如在座各位记者所见,它已经和寻常的尸体没有什么两样了。但我们现在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就算把这一变量从异世界内移除,现世神的躯体恢复也似乎没有造成影响。综合以上因素,我们可以得出一个较为稳固的结论:” 从邪马台东京都内企业总部内PC前的上班族,再到北美联邦西雅图街上带着智能眼镜显示器的行人,或是新德里贫民窟里的公用显像管电视机前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的“贱民”,或是棕榈树酒店里捧着高脚杯,美女左拥右抱着面对曲面百寸屏幕的王公富豪,此时都无不把眼睛睁得乒乓球一样大,等待着对于现世神研究来说堪比盖棺定论的结论。 “由于条件所限,我们依旧无法把现世神带到地球来进行测试的实验。在这基础上,我们现在只能遗憾地宣布,脱离了异世界特有的某种影响,现世神的永生以及不死两大特性将会失效,当然这也符合我们一开始对于这种未知存在的猜测。” 台下大骇,骚动声一下子多了起来。 “请安静……”中性的电音声立刻响起。这些记者都已经沉不住气,更何况的外面的,遍布全世界的观众? “我们在之前已经把部分资料作为‘人类新千年合作计划’的一部分转交给了北美联邦的相关科研机构进行研究,想必他们得到的结果应该也会相同。宇宙是多元的,既然魔法的使用在地球会失效,那么对于永生的研究在这个世界碰到不可逾越的‘次元之壁’,也应当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发言人话音刚落,发布会现场的侧门就被推开。一辆带着复杂设备的推车被两人推了进来。有的记者反应快过他人,迅速命令摄像师把镜头跟随着COTV的摄像师一起移动,给推车做个特写。 “为了体现我国研究现世神并向公众公布成果的诚意,我们特意将现存于本世界唯一的研究原本,也就是研究对象授权与本体分离的身体结构部分在此公之于众……” 下面又是一片哗然,紧接着到来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咔嚓”声。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起码三分钟。待到场面重新得到控制之后,发言人才抬起头来用死鱼眼平视正前方,慢条斯理地说道: “全程冷冻运输会遮盖住它表面现在独一无二的,‘蒸发消失’的痕迹。但如果于常温保存,即使于真空环境下,各处组织本身也会逐渐发生反应,将痕迹彻底抹去。所以,请在座的各位记者朋友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站在警戒线外,记录下空前绝后的这一刻……半小时之后将是提问时间。” 早有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冲到边角的过道上,想要近人一等地,更清晰地捕捉那条不成形的小腿上所有一切能映入眼帘的纹理;发言人起身的这一席话,更是让整个会场骚动起来。而玻璃罩前,早有会场的相应人员按照预案拉开了带轻微电击的阻隔网,手持警棍和喷雾站在阻隔网和玻璃罩中间。 “静观其上,皮肤和血肉的界限已经完全被混淆。表皮,真皮,直到肌肉组织,甚至是骨骼之间的过度明显不是任何一样切割技术所能达到的高度。在几分钟前,我对中国人用‘溶解’这个词嗤之以鼻,而直到近距离接触到了她,那个异世界被切断肢体的神灵的残迹,我才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 次日的《纽约时报》在头版上是这样报道的。 有惊无险的抵近摄像到第十分钟零一秒就被果断掐断,由全副武装的士兵把玻璃罩盖上遮光布,推出了会场。新闻记者们在现场相关人士的秩序引导下,挨个回到了座位。 紧接着,一个个蓝色文件夹被分发到所有脖前有蓝色授权记者证的人手上。上面是令他们欣喜异常的官方说明资料和一张的表面显微照片,作为能够说服全世界的物证。 而没有得到这些资料的记者只好垂头丧气地出去接外卖,嚼巧克力——他们的东家或许混淆过暴恐分子和良民,或许曾经为讼棍们摇旗呐喊,或是把作恶多端的骗子包装成“皿煮逗士”,获得这番待遇,也算是实至名归。 二十分钟的时间稍纵即逝,紧接着发言人又稳当当地坐回了发言席位上,周遭还有不少中科院的重量级人物,有的眉头紧锁,有的神态如常。 不接受提问,就等于这场发布会只能叫通气会,经不起质询。谁都知道善于搞个大新闻的记者都会把重心放在这最后一搏上,而那些拿到了资料的记者则是有自知之明地坐到后排; 但就算真理稳稳地握在手上,也要有相应的底气才行。明明你是对的,却懦弱地躲在路由器,交换机节点后面,把普罗大众所有善意的,恶意的,无意的讨论全部一视同仁地掐断,对所有拥有影响力的势力下禁口令,甚至是让公众连通向正确的路都被堵死,刻意淡化这件事的影响,那么公众会相信什么?全世界会相信什么? 如果你是对的,那你怎么会需要隐瞒什么?这是人类最基础的逻辑。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所有信息都能被挖掘出来——不存在挖不出来的信息,只是难度高低而已。 这套瑟瑟缩缩的态度,早就过时且无力了。在上面的首肯下,中科院这举重拳就是要证明自己:既然自己是对的,那么就要抬起头来勇对一切指责,拉高裤带,带上最靓的眼镜,和他们谈笑风生! 换言之,要把一切的喉舌都捏得无话可说,夺回异世界开发与研究的第一手主动权! 第七十八章 你问我答 上一次发生在帝都,发生在“尼布罗生物科技”的闹剧,虽然不是刻意隐瞒科研成果导致的闹剧(对于现世神的系统研究才刚开始,这一次被迫公布初期结论也是被逼无奈。),但已经让整个东亚局势都为之一变。 扁平化传媒所拥有的力量,这才稍稍向全世界展示了冰山一角。而这头怪物,正在啃噬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一日一日壮大起来。 而要对抗这头没有名字的怪物,唯有用公开透明的信息让它失去话语权,失去聚拢人心的机会——若是让它拥有了解释一切,歪曲一切的话语权,那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要知道,论取悦和导向傻批的能力,全世界除了这些记者编辑笔杆子之外无出其右。揣摩底层的心理,迎合底层的声音……这些当代官面舆论控制做不到的事情,在他们手里几乎就是大学的必修科目。 但是等到媒体被风向所操控,被他们自己制造出来,臆想出来的怪物所操控时,他们就根本不会在乎这头怪物到底会往哪里走,而是一味地继续纵容,完全没有所谓的“新闻责任感”。用一句话贴切地形容他们:看出殡不嫌事大。但追根究底,他们难道在全人类的浪潮翻滚之中还能身处世外,独善其身么? 此时安坐于台下的“无冕之王”们一个个自然是兴奋得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波动十分强烈,甚至忍不住想要搞个大新闻。 但他们却没有足够的自觉:自己已经被人为创造出来的风向所操纵,譬如这第一个把手举得老高,要站起来提问的蓝眼睛记者。 “早上好,发言人。我是来自大家拿广播公司的记者,看完你们的讲解之后,我有一个问题。” 金发碧眼的记者胸脯颤动,深吸一口气,旋而补充道:“所谓的现世神不能过传送门,贵方有什么证据可以直接地证明呢?永生的秘密如能破解,将是全人类的一大幸事,那么贵方是否有意让现世神到达地球进行研究?如果确实不能,贵方也有义务让来自全世界的研究人员抵达异世界,一同分享这天赐的奇迹,不是吗?”。 坐在首席的中科院发言人无动于衷,倒是他旁边的外交部发言人开始板着脸背书:“我们已经多次重申过,维护国家的主权领土完整是任何合作的前提。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我们有权决定什么人进入传送门,就像什么人可以进入国境一样。当然,我们欢迎任何国家和组织在遵循这条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和我方进行互利共赢,有益于人类,有益于全世界的科学技术合作。有关各方如果想要寻求合作,那么应当在这一框架下走相关流程,而不是在这里用舆论施压,罔顾我国的国家主权领土完整。” 这一套说辞,在之前的这一年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墙外的苍蝇们对着这块和地球一样大的肥肉直分泌口水,但谁都知道他们的实力早已无法豪夺,只能巧取; 也罢,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西方需要什么,中国和邪马台就应该乖乖送上,例如邪马台的TPP早就被批“极不符合邪马台实际情况”,但这样的辩解又有什么用呢?邪马台农业和ACG产业的呼喊又有什么用呢?亲爹说了,该上的就得上,没条件上创造条件也要上。 至于这边的稀土,也是一个样儿。敞开供应这样的战略资源不提,价码还得低。啥?你跟我说禁运了?傻批,去找几个走私商人效果不是一个样吗? 无数的“独立OO机构”,“OO理事会”,有力者发动金元攻势,无力者就使劲摇旗呐喊来获得有力者的支援,竟悄然已成掎角之势。他们所求的根本就不止是什么虚幻的“现世神研究”,而是切切实实的资源,还有茹毛饮血的剥削利益。因为全世界没有什么比商人更加现实。 见风使舵本就是他们的强项,现在看来就连这些记者也是他们船上的水手。只见这高眉大脸,来自大家拿的水手正色追问道:“贵方还没有拿出之所以现世神不能够通过传送门的证据……贵方如此野蛮,无理,胡搅蛮缠地阻碍人类进步,倒行逆施……” “如果现世神到达这里之后与普通人类无异,那还有什么研究价值?记者小姐,我需要提醒您,她的存在或许是传送门对侧世界稳定的基础,你们最喜欢提的就是人那个什么权,难道异世界的人类不应当拥有人那个什么权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们识得唔识得啊?很好,下一个问题。”中科院的发言人无趣地向她瞥了一眼。 俯瞰会场,她犯天下之大不违提出的问题让很多记者的大新闻神经都为此亢奋——越难的副本自然越有人想去刷,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想问的是,中科院方面对于现世神的‘活体肢解’研究是否有悖于你们重视人那个什么权的态度?你们对血腥的场面做了技术性处理,这出发点自然很好,但这是否是因果倒置?我们是否应该停止这样血腥的,对异世界神灵的技术研究?” 这一次轮到中科院发言人回答了:“一切都是出于当事神的自愿为前提,如果截肢作为研究算作这位记者朋友口中的践踏人那个什么权,那么截肢作为一种医疗手段,算不算践踏人那个什么权?我们对她所做的一切物理性损伤,如你所见最后都完美还原,那么从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这两个方向来说,我方有哪里违背了人那个什么权的基本定义?” 这位来自不列颠的记者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摊手表示“我问完了”然后坐下。 “贵方对于 紧接着举手的是新华社的记者,问的自然也都是布置好的,四平八稳的问题。这场新闻发布会好歹也是直播,要真是闹点小意外可就不好了:往猴山里丢香蕉可以理解,但总不该丢手雷吧。 有了新华社和主持方两边“吊高球”一般的背书演戏,会场的火药味总算逐渐飘散。有一部分记者也开始安静地从后门离场:他们已经拿到了新华社的通稿,照猫画虎四平八稳地复述一遍即可。 “我看到在网络上有不少未能参加本次新闻发布会的同行问了不少问题,”新站起来的记者手里捧着双面平板电脑,手指在内面滑动着屏幕展示社交网站的最新动态,“他们一齐质疑,现世神的存在对于宗教的动摇和对和平的影响是否正面,并且他们之中有人指出网络上因为现世神而背离主信仰的声音逐渐增多,出于自身立场对异世界开发的指责也逐渐增多,请问贵方对此这种情况的看法如何?” “我们无意去评说这些历史悠久的宗教好坏,但原则必须明确:宗教不能与现实相左,即使是引人向善也必须与时俱进,若是连正视现实都做不到的宗教最终只能被归入邪教的范畴,被打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我们清楚在异世界存在神一事极大地动摇了西方某些宗教对于‘唯一神’的诠释,然而我们只能说,事实就是事实,人类从来不会让现实低头于宗教,同时宗教也必须服从于人类的进步与改革。我想,说到这里这位记者朋友就能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吧?” 这位记者点了点头,很平稳地坐回到位子上——这大概也算是今天第一例“和平交流”的范例。 别的不说,现世神的不死能力今天可是用视频展演在世界各国人民面前的。虔诚的正教,天猪教和艹羊教信徒们无疑要接受极大的精神打击——他们的教典里多半已经反复重申过,无论哪个分支宇宙或是多元世界,上帝/安拉是唯一的神,而艹羊教还得补上一条: 破鞋穆德是最后的封印使者。 就算中方公布现世神仅仅是“真神”的代理人,艹羊教的股烂经也得彻底作废。更不要说现在没有公布其他细节,就单单一段小腿失而复生的画面的冲击力如何如何——这一网下去捞起来的三条鱼让人合不拢嘴:让你们闪米特人瞎比比个天启教宗,全栽了吧? 至于其他记者的问题,要么没有挠到痒处,要么就完全是顾左右而言他。 ——“请问贵方最近还会对埃投行的投资回报状况做何公示呢?” ——“请在埃投行举办公开的新闻发布会时前往了解,我们只负责科学研究。谢谢您的提问,下一个问题。” 十余轮还算有点营养的攻防之后,剩下的几个问答都好像是刻意地在浪费时间,水准都低的可怕。半小时一到,几个发言人迅速起身,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 “这就结束了?”在帝都某酒店豪华套房沙发上的欧费蒙德里奇和艾连娜齐声向翻译问道。 第七十九章 威慑之箭 “就这样了。”翻译把电视遥控器随意地放在桌上,“能告诉他们的,也就这一真相而已。说句实话,我们知道的,以及告诉你们的不过比对他们公开的要多那么一丁点而已。” 翻译的右手拇指与食指并拢之后又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在他的面前反复晃动。 “说句实话,我们在尤克罗夏蒂亚的身体上进行的研究已经踢到了墙壁。除却不能探明原理,不能具体分析的恢复过程之外,我们的研究者们费尽了一切周折,想到的每条路都很快被事实堵死。现世神……的每个器官,身体的每个角落看上去都和常人没有区别,那么我们再去研究能找到什么呢?” 翻译所言不虚。门对面的科研机构已经动用了几乎人类迄今所能动用的全部观测手段,从红外线到核磁共振,从电子显微镜到放射性元素标记,依旧未能发现现世神不死的线索——哪怕是一丝游离的不确定也好,但是对不起,没有。 也正因为此,现世神的研究就此停滞下来,研究人员们纷纷转回原来他们在现世神到来之前进行的工作: 魔法原理研究。 “所以我们重新把重点转向了我们有进展的项目,也就是对魔法本源的探索。”翻译从桌上旋开了一瓶vita,悄然把重点转进到他今天的目标话题上。 “但魔法也并非是对我们敞开大门。帝国所有现存的中阶以上魔法师现在可都在西埃尔塔,但我们依旧缺乏相应的样本。埃尔塔的魔法技术之缺乏,让我们在基础三角研究稍微向外扩展一些之后都严重依赖于红龙团的支持。所以,欧费蒙德里奇先生,艾连娜女士,我谨代表中方,希望您能在招募魔法技术人员上给予相应的协助。” 艾连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倒是欧费蒙德里奇抢先做出回答:“这么说是想要我去联络可以招募的魔法师,让他们转投阵营?”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翻译摇了摇手,“一定会有几个落网之鱼,处于各国落后的魔法体系和双月教会的体系的夹缝之中,他们便是我们的重点争取对象。至于双月教会的所属,你若是能在避免身份泄露的前提下招募拉拢之,那是最好。但是若没有,我们也不强求。” 艾连娜瞧着欧费蒙德里奇闭紧牙关和眼皮沉默不语,便知道他在考虑些什么——他的妻子还有家人生死未卜,若今天异世界人开口许可他便是一定要将这件事应承下来,至于结果如何,那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若是你对接送你的家人,让他们经由双月教会的海上运输渠道行动有把握的话,我们将毫不介意地接纳他们。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翻译也不是没长眼睛的翻译机器,他稍看一眼眉关紧锁的欧费蒙德里奇便能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担心什么——妈的,有个雪白色短发齐耳的正妹在异世界这种歪瓜裂枣满坑满谷的地方就已经是羡杀一大片的存在,结果还念着正妻不忘。这家伙是多想白……呸,多想晒啊? 但只要稍微看一眼几天前,欧费蒙德里奇在登陆舰的直升机上俯瞰东南登陆作战的“海陆空三位一体登陆”时露出的复杂神情,就可以明白他所考虑的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你们手中就没有上一次埃尔塔作战时候俘虏的魔法师么?” “这个么……你得明白,我们每一个能用于研究魔法的人才无疑都价值连城,一旦这些俘虏用无论是在场其他魔法师还是研究人员所不清楚的术式,想要加害于他们,那么研究就完全不可能进行下去,只要发生过一次。所以我们宁愿不冒这风险,把所有不可信的,不稳定的可能排除在外。” 这句话的潜台词欧费蒙德里奇十分明白:谁带的人,谁就要负责任。欧费蒙德里奇自然会带来他信任的角色,毕竟他和中方现在在同一条船上,拥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中方也会相对信赖他的选择。 “现在我家的名号估计已经不太好使了。”欧费蒙德里奇叹气道。“有几个常年居于双月教会本岛外的,家父的旧相识,我可以修信去与他商谈,其余的恐怕也无力协助。” “尽你所能即可,有或没有我们也没法强求。”翻译苦笑着把胶瓶装的veta柠檬茶一饮而尽,他也明白现在“失踪”的欧费蒙德里奇要想招贤纳士有多难——可现在异世界那边的研究机构确实是求爹爹求妈妈地满天下寻找魔法师,所有可信任的已经全部进了研究所,就差派遣舰队去双月教会那破岛屿上高薪诚招—— “说句实话,我们是希望和双月教会和解的,起码这样能长短互补,促成魔法与科学技术的兴旺合作。”翻译见欧费蒙德里奇没有继续话题,便索性抛出了猛料。“只可惜即使到现在有不少从那里来的商人前来和我们贸易,却依旧不见双月教会的官方层面有何动作。是战是和,实在是让我们很难选择。” 欧费蒙德里奇不屑地旋开一瓶可乐的瓶盖,讥讽道:“他们一直都是这幅模样,仗着神示和军力就能为所欲为地把一切责任和压力都往下,往外推。现在你们不但摧毁了那群老头子的大军,还夺取了双月教会的偶像之一,没想到他们现今还是这种态度。我还能说什么呢?拒绝醒来的人你就算拿起榔头敲击他们的头骨,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他们对此无动于衷,我方本来也有相应的预案。我的上司本来就想让我咨询一下,你是否有出任和谈使节的意愿……” “算了吧。”欧费蒙德里奇十分果断地一口回绝。“我不想再和那群把脑袋埋在神殿前台阶下的笨蛋打交道了,饶了我吧。这还不只是给他们做事呢,这得是说服他们啊……展现出能够吞吃数十万大军的力量,这还不足以说服他们,那你们究竟要拿出什……么……?” 欧费蒙德里奇已经看到了对方邪魅的表情。若是说到强大的力量,没错,唯有“那个”。唯有“那个”是强得超过人类认知的存在,可能是连精灵都办不到的最终选择。 “你们,难道要用它在,在双月教会的某个岛屿上轰然炸开?”欧费蒙德里奇已经被一股激流从头淋到脚,彻彻底底地清醒了。他完全没想到异世界人会如此急迫于让双月教会屈服。 “放心,放心。”翻译摇了摇手。“我只是知道一部分计划的梗概,但是它绝对不会在有人区爆炸,我所知道也就这么多……若是涉及到具体的细节,还需要你在这三天你内过门之后去询问与你相关的人员,在异世界埃尔塔帝国无人区进行核试验已经是最高机密,我不可能知道详细情况的。” 这次核试验的倒不是因震慑双月教会而祭出核大棒,而是十分现实的需求:国内的核聚变炉碰到了技术瓶颈,需要数据以协助改进设计。 只可惜不管是北美联邦,还是大洋这边都面临着被条约束缚的问题:禁止大气层内核试验可不是可以轻易突破的窗户纸,这东西可是现在摇摇欲坠的地球政治平衡的保障之一。 核威慑,相互确保摧毁,核捆绑,这些每一个字眼里都可能环绕着几十亿人姓名的词却是这个世界没有步入疯狂的保障。那些一艘就能毁灭一个大洲,浑身都是最为和平主义者所不齿的,装满了大规模灭绝型性武器的核潜艇,倒头来却成了和平的最后卫士。 真是讽刺。不过,拥有了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五个最大玩家最后用一纸万吨重的条约封死了后人的“升仙之路”,倒也在常理之中。但当他们自己需要用热核武器来验证可控核聚变时,这纸条约就成了最大的阻碍,几乎不可逾越。 西埃尔塔的极西,不管从理论上还是从实际上都在条约约束范围之外,大片大片的荒山,和从荒山延伸到海滩的大片荒原也给核试验创造了极好条件——除了零星出现在其中,扬起星点炊烟的蛮族,进行试验的一方完全不用怕有人进入试验区,造成额外的伤亡。 欧费蒙德里奇把一口饮料吞下喉咙,睁大了双眼——这条消息的确来得够劲爆。只见他缓缓问道:“这件事,在埃尔塔的精灵们许可了么?” “他们之中能看破万物的已经亲自观察过了‘利剑’本身,她说若能得到保证,只用在西埃尔塔的无人区之中那是当然没问题。” “天呐,他们也真是疯狂。他们难道就不知道那东西的威力么?那可是连山峰都能吹飞的……” 欧费蒙德里奇能够接触到的核武器使用纪录,无非就是冷战期间各国拍摄的纪录片。比基尼环礁试验当中比起水雾蘑菇云如同石子树叶一样渺小的钢铁巨舰,还有新地岛那覆盖天地的爆风,无不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第八十章 比黑更黑 而欧费蒙德里奇所听到的,对于这种武器的描述则是: “它们之中的普通者,触地时可以让一整个帝都加西亚的建筑,人口连同周遭的村镇,一齐从地图上抹去。若是在半空中爆炸,则加西亚外围可能只受到严重损坏,人类还有可能存活;但这一伤害所涵盖的距离,将扩充起码三倍。” “而它们之中的强者,则会让整个直属地区,或是一整个双月教会的千岛地区都化为烈焰下的飞灰。若是多枚这种武器在加西亚和直属地区上空各处引爆,则整个埃尔塔都将笼罩在它掀起的烟尘之下,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期间埃尔塔人将不可避免地面对天气异常,饮水含毒,怪病频发,作物歉收。乐观情况下,躲过爆炸波及的人也将陆续死过十分之一。” 热核武器自然可怕,但很多人可能不会明白,他们每天都在接受着热核聚变的辐射。这听着自然是极其不可思议,但只要想一想,头上那个大火球无时不刻不在进行核聚变,每一秒都有四百万吨的质量转变为光和热,再想一想它的能量大到可以把远在万里之外的地球都照得通体明亮,核聚变的威力很理所当然就展示出来了。 具体展现在人类,展现在欧费蒙德里奇面前的热核聚变爆炸,只不过是将这观看的距离拉近,把无数场爆炸取其一瞬间的某一次而已。若是真正把人带到这个距离去直视太阳表面的日冕和日珥,几百万度的持续高温非把人和载具一起烤成蒸汽不可。 这倒也不能怪太阳,怪恒星无情。要知道在宇宙当中,恒星的放热已经是温和得不能再温和的自然现象。暂且不论黑洞的无限大质量陷阱,超新星激荡出的能量冲击,单太阳在寿命末期不可避免的膨胀成红巨星就让人两股战战,人类起码现在还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太阳系找到新的家园,更没有可能推着地球一起跑路。 热核聚变是渺小,然而对于脆弱的碳基生物来说,这就是最基础的灭世之力;同时,它也是挣脱了重力束缚,和探寻了原子真相的文明所梦寐以求的创世之力。 几乎无限的电力供应,几乎无限的可能,欧费蒙德里奇很快就理解了为什么中国人对热核聚变如此痴迷,甚至有人专门为此撰写了一部小说,描述中国掌握了热核聚变之后如何改变世界…… “从这里出发,乘坐直升机,三个小时就能飞到我们用于堆放物资的前进营地。” 五天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又站在了埃尔塔的大地上。迎接他的不是原来那个寂静而安详的军事基地,而是车来车往的中转站。 “若是只为了那一次爆炸,用得着准备这么多物资么?”欧费蒙德里奇不禁心生疑惑:这倒根本不像是炸山,倒像是去安家。 “你先看看这张地图。”负责接待他的军官笑着从212的副驾驶座储物箱里掏出一份地图,展开之后放在欧费蒙德里奇的面前。 “这是……?” “极西埃尔塔,蛮荒之地的地图。”军官指着卫星摄制的地图当中那一排密布的深灰色道:“埃尔塔人也好,蛮族也罢,跨越这道‘鬼门关’之后几乎就必须面临无补给的情况,所以几支蛮族才会在寻找生存方向时向东一路不停地进犯埃尔塔。山脉的两侧都是只能靠狩猎为生的近不毛之地,比起猎物来说,山下的农耕文明村庄显然要诱人得多。谢天谢地,同时感谢埃尔塔帝国先皇夏尔斯的励精图治,他们这一支已经基本绝灭啦,剩下的零星蛮族虽能苟延残喘,但在卫星地图上我们找不到其他存在……” “就只有这一支绝灭?也就是……蛮族当中有其他分支得以幸存?” “当然有。”军官指着地图极西沿海,靠近西南的一处绿色凹陷地区道:“这里根据我们的侦查与判断,已经有开化的蛮族居住,甚至已经有小规模的城镇与城防存在。只可惜我们之前发射上去的卫星分辨率完全不足,根本无法判断这些是石群还是建筑群。第二,从西埃尔塔到这里几乎没有道路可通行,也自然没有人可以传来信息。” 纸质地图自然不能像电子地图那样随意用两根指头控制着放大缩小,这军官伸出指头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对象,一边尴尬地干笑一边把储物箱里另外一个文件夹拿出来。 “木制的栅栏,壕沟,土屋木屋群,粗放的田野,甚至还有圈养的牲畜。欧费蒙德里奇先生,核试验其实只是我们西进计划的的剑,开发这里则是我们的犁。蛮族的语言可能不能理解,价值观也一窍不通,但是我们依旧不至于束手无策。实力,可以说我们用以购买他们劳动的食物,或者说东边升起的第二个太阳,就是我们最好的语言。” 一眼万里的荒原和戈壁极不适合寻觅水源,但却能保证铁轨常驻于此不生铁锈;没有带足干粮的旅人很快就会横尸荒野,而足够燃煤的机车完全可以在铁路线上开个来回;如果不考虑隧道成本问题的话,确实西侧的新出口对于埃尔塔而言距离门东市比东方港口更近。 而向西的贸易扩展前景,更是让人直流口水:要知道向西的贸易通道一直是被在巴希维塔大陆西侧的双月教会船只所把持:埃尔塔的货物要想直接取道西方跨过海洋抵达那神秘的红龙之国原址所在,也就是现在群雄割据的龙大陆,必须就先取道巴希维塔大陆的东侧港口上岸,然后由巴希维塔大陆上各国的跑腿商组织车队送到大陆的另一端,再由双月教会的海商们挑选带走,而这其中到底翻了多少番差价,产生了多少不属于埃尔塔大陆的利润?这根本不需要调查,用甲状腺想一想都能知道。 “在我们还没有能力干涉巴希维塔大陆的割据局面之前,在埃尔塔大陆的西侧突然有一出海口可供商船到泊,其意义自然非凡。”这是七大老板听闻之后做的直接指示,从此之后向西的开发意见开始蜂拥而出,开发和投资方案迅速到位,就连卡了数月之久的蛮荒之地核试验也搭了这一次的顺风车,得以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若要穿越山脉与荒原,大宗物资自然是跟着卡车队走地面的简易道路。在传送门基地与前进营地之间的六百公里,自然有全地形卡车开辟出的土石道路,用以服务最粗糙的钢丝子午线轮胎,和最孔武有力的柴油发动机。 从所需的燃煤和基建材料,大量的浅盘战地口粮,饮水和钻井设备,卫生设施直到发电机,信号塔组件都是这些卡车一点一点运来的。至于精密设备和科研人员,自然是享受高标准,高规格,直接用直升机送到前进营地。 “该死,你们管这叫营地?”盘旋阶段的直升机上,欧费蒙德里奇从舷窗里鸟瞰着前进营地咒骂道。 在几座山包所包围出来的谷地中央,已经有数不清的四方盒子伸展开来。这些简易板房构成了居住区,仓库管理区,研究区以及后勤设施的外包装。周围是分割了营地不同区划和外部空间的铁丝网。 新开辟的道路上,大小的车辆在各功能区之间不停穿行,外来的车辆不断向营地输送新的血液。 对比他指挥时西征军宿营野外,和中转物资的营地,眼前的“前进营地”简直就是要塞。 “家大业大,不整好点不行。这人吃马嚼机器烧的,天大的仓库也只能放一周的量。这营地,我们还觉得寒酸了点呢。” 直升机以温柔的姿势降落在降落场上,尾门缓缓打开。几个地勤立刻提着电线,油管上来维护机身,而直升机里的推车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出,上面是一整套的核子射线测量仪器。前来这里“观摩”的欧费蒙德里奇和陪同军官终究只是“顺带”。 “欢迎来到鹰回谷前进营地,尊贵的教会客人。”他的陪同军官兼翻译用不无戏谑的口气欢迎道。 “教会?不要用那种称呼,教会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欧费蒙德里奇立刻回答。 “好,好,好,难道你就不想成为全新的双月教会的创造者?” 欧费蒙德里奇看着沙尘雾幕当中的陪同军官,“双月教会对策办公室主任”马陆徳,忽然发现他的身影有些不真切。 “创造者?你们难道不是想把这个控制全球的势力踩在脚下,取而代之?” 降落场上的吸尘车很快开来,强有力的压缩机立刻把两人之间被旋翼挥舞得四处飞扬的沙尘吸入车中。这地方的地势适合造营,谷地的地下也有深层地下水,但周围不毛之地总会扬起无数的沙尘,成了此地最大的缺憾。 “若要把一张被染成灰黑色的白纸上的灰色除去,那你有什么办法?” “洗白?”欧费蒙德里奇问道。 “当然是‘比黑更黑’,一口气把它染成你的颜色。” 第八十一章 黎明前的黑暗 “不是很懂……你们自诩为解放双月世界的红色,为何容得下黑色的存在?” 马陆德一挥手:“先不谈这个。我先问一个问题,我在传送门对面的同志有告诉你关于‘艹羊教’的故事么?” “稍微听过一点……他们不也被你们以暴力手段强制清除掉了吗?”。 “不,我们清除掉的,或者说‘自律’掉的那一部分就是妄图以宗教干涉世俗,干涉他们的那一部分。如你所见,我现在没有信仰,但我曾经是与那部分对立的,清醒的教徒。” 马陆德的民族成分在当下可以说是有理由被怀疑的那种——更何况,他的父亲还是阿訇。可这家伙从小就开始桀骜不驯,天天为了不背经和父亲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等到上了寄宿中学,马陆德就犹如被放虎归山一般,彻底脱离了传统的掌控:他能够左手拿着东北菜馆外卖送来的酱龙骨,右手对着真主“虔诚”地祷告他保佑自己月考能够考进年段前一百。 到了那个八省联保,沙利亚教法几乎已经要写入世俗法的艹羊教最后疯狂时代之前,他就已经加入了军队,和炊事员一起放猪血做血米糕。要不是他的身份信息上写着回民,战友们都会觉得他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两样——猪肉他吃,酒水他喝,就连战友们过了年到驻地外的狗肉馆去逍遥,他也要掺上一脚。 所以在那场最后到来的清算中,他得以逃过一劫。这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非法扩张地下教门,还是妄图用教法约束现实的极端教徒,都要被清洗无疑;然而其他普通人,就不会在剃刀刮倒的队伍之内。中国的上亿教徒与回民,其中在疯狂的浪潮当中跟着随波逐流和兴风作浪的,其实就根本不到十分之一。 但是,他显然要比普通人更加清醒。由于有父亲作为间接的信息渠道,他一直掌握并整理来自艹羊教内部团体的“内幕”信息。出于对父亲叛逆的延伸,他在一次军队休假时将其上传到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他很清楚,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他的父亲能够及时收手。在部队的马陆德对于家乡的那些事早就鞭长莫及,而且他人微言轻,在艹羊教盛行的社会里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尽管这社会中的社会已经是大厦将倾。 “艹羊教必须退社会化,退政治化”,这是他一直在网帖和论文当中强调的核心论点。历史已经反复证明,世俗化国家从来就没有办法彻底消灭一个宗教,历史中消灭宗教的势力往往只能是另一个宗教,这就意味着艹羊教必须接受改造,双月教会也是一样。根植于整个双月行星的宗教要清除或许需要上百年,但若是对此进行“和平-演变”,十年之内就能把双月教会变成一个“引人向善”的组织予以利用。 “那么,‘更黑’的双月教会,就将要失去它作为社会管理者的职责?就像你们,或者你,让中国的艹羊教彻底失去政治功能一样?” 二人穿过了设立在机场旁的塔台。橡胶鞋底踩着水泥路上的细沙,擦出吱吱的响声。马陆德走在前头,把客人指向接送的212吉普车,并向他回答道: “双月教会可以参政,但是是以‘建言者’的身份。在我们国家决定国策国事的会议中,一样有艹羊教的教徒。当然,你可以选择成为双月教会现属地新国家政府的创始者,也可以成为宗教的改革起头人,这就都要看你的意愿了。” “意愿?”欧费蒙德里奇坐在212吉普的叹了口气。“深入了解你们之前,我还真的不知道能有这么多办法能够让双月教会彻底消失,或是让它改头换面……我一时间还是接受不来。我应该有时间可以做出选择吧?” “当然有。”马陆德笑着拍了拍埃尔塔陆军汽车兵的肩膀,示意他开车。 做为核试验的参观团,欧费蒙德里奇将会和其他来自埃尔塔内地的官员,学生,各界代表分开住在前进营地的宿舍内。 鹰回谷前进营地做为今后前往满足扩展出海口需求的中转站,已经布置了千人水准的临时宿舍,以及相符的发电设施,深层机抽井。虽然或许最终这里不会有人永久居住,但指望着直接 当然,其中有一半还在建设和调整当中。 “你们的营地已经花费了多少天就建设成这样?”欧费蒙德里奇对着联排的彩钢房,吃惊地问道。“该死,可不要说一周。一周的话 “鹰回谷前进营地从空无一物到现在这幅模样,不过十天……嗯,今天应该是第十天。” 鹰回谷的所有建筑几乎都是能够迅速展开的彩钢结构。主要的时间花费在电力线路的铺设,电力设备和网络设备的调试,还有给排水系统的准备上。 “十天。”欧费蒙德里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里面也一样,能够用开关控制灯光明灭,旋开水龙头就有冷热水?” “自然比不上国内旅馆酒店,”马陆德豪迈地下车把居住区的路障推开,三两步又跳回了车上。“但是碾压西埃尔塔之外的所有住宅,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就几乎是凭空筑起一座城市……这对于你们来说,难道不是一笔极大的付出么?”欧费蒙德里奇喃喃自语道。解放军在登岛时的快速投送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这一次不是快速投送也不是快速部署,而是“快速建设”。 对于西征军的野外扎营来说,顶多能保证的就是临河流带来的方便取水排污。至于是否能把水,甚至是热水送到屋内,西征军从来就无暇顾及——那是只有在本岛的完备住宅才能看到的景象,而且从屋顶的水箱上送下来的也是冷水,而不是可以调节温度的冷热水。 “这些不过是热核武器爆炸实验所需资源的零头而已。”马路德左手一虚指,指向了二人都看不到的西南方向。“储藏,并封印住那位真正能灭世的神灵需要良好的环境,例如比较低的温度和湿度。从这件武器被制造出来开始,一直到它被安置在铁塔上爆炸为止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内它都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储存,我们没理由为了节约些资源就让它冒风险,甚至是失去效用。至于那些千辛万苦到达这里的研究人员也一样,他们失去了良好的环境也会让他们的大脑变得迟钝。我们也没有理由千辛万苦抵达这里之后让他们活受罪,那样我们还不如让他们不要来。至于代价,在掌握创世之力的台阶面前,我们花多少力量,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在埃尔塔的大多数时间里,我们是商人。但在这件事面前,我们不是商人。” 诚然,这次核试验的代价极为高昂。贵的不光是那颗原本用于国家威慑的核弹头,而是包含了整个测量实验所需的全部“一次性”器材和材料…… 此次核试验的爆心地点位于鹰回谷前进营地西南的三百五十公里处的铁架塔顶,爆炸物为一颗经过改造的,用于东风五型最新改进型液体弹道导弹的三百万吨级热核聚变弹头。在爆心附近不设效应物,而是布置有多个实验箱,其中装有各类传感器及采样仪器。 距离爆心二十三公里处设有三个无人观测点,五十公里处则是有人观测点兼指挥所。此外,倒计时归零之前,一架遥控的运八采样机就会在传送门基地起飞,在零点时刻的五分钟之内飞越爆心上空。 “三百万吨炸药,若是用一米见方的箱子一个一个码起来,都可以直接码到外层空间,也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大气层之外。”居住区的另一边,负责引领埃尔塔各界代表的讲解员在投影幕面前拿着激光笔对图片画圈。 “各位一定要注意,从今天开始就必须服从我们的准军事化管理,我们不准备把这件武器用于杀戮,但这并不代表它就不会对各位的身体造成损害。它在预定区域和预订高度爆炸时,方圆半径十公里内的区域将荡然无存,而十公里到十五公里内的物体都将遭受相当程度的损坏,至于它的效果……” 讲解员咽了一口口水,紧接着分析道:“据我们的计算,西埃尔塔全境,直属地区和南埃尔塔大部地区都能在那天早上看到‘西方升起的太阳’,在我们这个距离甚至不能直接用肉眼去观察它爆炸带来的火球。所以请已经十分幸运有资格到达这里的各位,一定要服从我们的管理,用带有保护的观测器材去观察这次实验……” 讲解员略去了放射性烟尘部分,因为埃尔塔国家气象台已经做出了完整的预测:由扳机裂变武器带来的少量放射性烟尘将大部分被吹向海岸线,不会向西埃尔塔人口聚集地偏移。说起来可能有人不信,正是带有这条说明的方案最后获得了精灵的默许。 第八十二章 日出 “倒计时三百秒!” 前进观测站内,遍布整个建筑物的检测程序开始运行,集体超压三防系统也同时启动,往检测程序流程通过的房间里灌入外界的空气。 “没有对流迹象!” “屏蔽门工作正常!” “各级气密门气密良好!” 有一半以上的体积外露于地表以上的观测站在爆炸时虽然不会受到冲击波的直接破坏,但是根据计算,从爆心吹来的,富含放射性烟尘的狂风抵达此处依旧有十三级以上。若是不加防护,观测站内的所有科研人员待会都得去全身洗消吃碘片。 “倒计时一百秒,爆心温度15摄氏度,相对湿度45,风向东南方向微风!起爆条件完整,起爆区域内无标签反应信号!” 爆心铁塔顶端,那个巨大的黑色铁桶巍然不动。 “倒计时三十秒,模拟约束体工作情况正常!所有人准备穿戴防护设备,再一次确认起爆区域内有无反应信号——” 从鹰回谷到试验现场,每个有人驻守的区域都响起了凌厉的防空警报声。人们纷纷戴上带自动变色镜片的防护眼镜,而前进观测站内的科研人员则开始检查全封闭防护服的气密性。 “五,四,三,二,一,零,起爆!” 预先设定好的起爆程序没有因为任何一样不正常工况被终止。计时器准时归零,时间仿佛已经在那一刻彻底凝固。 人类至今能用视线确定之物,没有任何一样能比现在的铁塔顶端来得更耀眼。任何光源在它面前都必须俯首称臣,就算它稍瞬即逝也是如此。 起爆的数毫秒之后,仪器检测到的光球亮度为太阳表面的约一千五百倍。这种程度的亮光根本无法直接测算亮度,它的亮度是在测量仪器的镜片上覆盖墨色镜片之后根据测量结果算出的估测值。 而在试验场周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起爆点的人们眼中,人工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减弱了数百倍亮度的光球依旧是如此明亮,灭世的能量在铁塔顶挣脱了人类为它设下的束缚,开始用亮光以外的手段展示它可怕的融合威力。 “一号,二号,三号观测站已经离线!” “数据收集呢?” “除却设备自检报告之外,光纤总共已经传递来328Mb的数据,基本符合预期!” “密切关注外围的无人观测站,加紧处理数据!” “是!预计四号观测站还有十五秒离线,现在正在收集等离子体情况数据!另外,无人观测机已经准备进场!” 爆心的原初火球温度超过一百亿摄氏度,再加上爆炸直接产生的冲击波和空气温差次生的强爆风,爆心附近的试验仪器无论外露或是半埋,都无法逃过被摧毁的命运。它们要么在原初火球当中直接和周遭的沙子一起被烧成瞬间成型的玻璃,要么就是被紧接而来的热量包围,把构成它们的金属部件和PCB板一同气化。 离爆心略微远一些的无人观测站则是受到了冲击波的直接打击,冲击波席卷着数米高的沙尘风暴一瞬间就把半埋在地上的气密集装箱整个抬起,丢到了十几米之外的荒地上。电线光缆在第一时刻就被扯断,和气密集装箱一起在冲击波的推动下如鞭子一般挥舞,在被推行了数公里之外和壳体一起分崩离析…… 而他们的使命,就是在被摧毁之前把收集到的数据不加修饰地直接用电缆或是光纤传输到后方,尽管这些数据最终仅能还原几秒甚至几毫秒内的情况,但它们就是为此而生,而且价值连城。 当火球逐渐往上飘散,变成通天的蘑菇云时,大半个埃尔塔都在它的面前惊讶,颤抖,甚至顶礼膜拜。当然,他们看不到蘑菇云,单单从西方照射而来的强光就足够他们合不拢嘴啦。 午前寂静的卡姆拉港西方,一道白光突然强行破开海面上和陆地上的层云,从西方粗暴地把天空照得通亮,把所有在地上的事物都印出一道拉长的影痕。 港口上的工人停下了脚步,他们的监工也捏着鞭子呆立在原地沉默不语。在港口的货栈上捏着金币银钱讨价还价的商人手不经意地一松,浑圆的银币就理所当然地打着转,滚过了石面街道,擦过众人的脚尖,最终停在了诺伊艾萨斯的皮鞋跟前。 诺伊艾萨斯身边的肉摊上,屠夫所养的那条会从土里刨银币的狗此时也好像得了瘟病一样对面前的银币失去了兴趣,耷拉着脑袋和耳朵吐着舌头看着西方天空中的怪异景象。 “这是每天都有的光景么?”诺伊艾萨斯虽贵为现世神,但毫无疑问他对热核聚变的爆炸闪光毫无印象。不过他倒是比其他人来得要淡定些,疑问从他的口中首先蹦出。 但和可惜,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在科学技术普及到初等教育,小学生都知道原子蛋“很给力”的地球侧二十一世纪,这番人造太阳盖过天然恒星光照的光景都堪称“超自然”,更何况这个土著连聚光探照灯都要惊叹一番的世界呢?对于现代人来说“超自然”的景象早就超过了他们的理解阈值,多余部分就只能在SAN值里抵扣了。 “我的天哪……这西方升起的新烈日……世界是将要毁灭了吗?”。 “有谁来告诉我,那该死的光芒是什么?我们的太阳在哪里?” “快跑啊——那是焚尽大地的火光——再不跑就都要死光啦!” 短暂的寂静之后,港口上的人群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骚乱。疑问,抱怨,惊叹,从他们张大的嘴里奔涌而出,顷刻间就填满了刚刚还鸦雀无声的港口和链接港口的城镇,把他们刚刚制造出来的寂静吹散得无影无踪。 “刚刚的闪光,是埃尔塔陆军和中国方面正在进行的武器实验,请大家不要惊慌……” 众人正群龙无首,惶恐不安地讨论着,这边电流加成的喇叭声突然就从码头街镇的尽头伴着马蹄铁击打石路的节奏声传来。 “是邮差先生!”街边的楼上立刻就有人从窗口中探出头辨认出马上人的身份,大声喊道。“给邮差先生让开条道!” 邮差在秩序没有被破坏殆尽的南埃尔塔还是很受尊敬的职业,所以街边的摊贩和行人赶忙给拿着小扩音喇叭的邮差让开了一条足够让马通行的道路。 只见他们一边后退一边急促的问:“邮差先生!邮差——先生!这是真的吗?是哪里来的消息,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城镇中心的大喇叭已经响过啦——讲的就是这件事情。”邮差抖了抖左手的缰绳,把嘴挪开话筒回答道。“因为这里还没有装上千里传音的大喇叭,所以卡姆拉城临时政府的人提前让我们聚集起来,一出现闪光立刻就让我们把消息传到城镇中心外的地方。” 站在离邮差两米距离的诺伊艾萨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叫“提前聚集”?若这不是异世界人搞出来的花样,那提前把邮差聚集起来有什么用? “邮差先生,”想到这里的诺伊艾萨斯赶紧上前追问道,“您真的是在那明亮的闪光出现之前就被上面的先生们聚集起来的吗?他们真的提前就知道了这闪光的成因和时间么?” “是啊。”邮差看了一眼面前打扮颇有门道的贵族少年,赶紧恭敬地回答道。“约莫九点多的时候,还在送信的我刚返回取信,就被告知待在那里等候指令,还有异世界人提来了吃食让我们在原地享用。大概到了十点半多,他们才发来指令让我们上马,到广场上一同观看十一点时那西方的闪光。钟楼敲到第八声的时候,西边果然有如同太阳的闪光把整个天空照得亮堂堂,然后我就到了这里,如您所见。” 该死。诺伊艾萨斯在心里狠狠骂道。不论别的,能在地面上制造这样的闪光,能让太阳在人造的神迹面前甘拜下风,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谈去搞懂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再想到万里之外的兰卡斯本岛上还有一群傻子在妄自尊大,他就要感到浑身发毛,一股怒气直从脚板底直往上升。 那些异世界人还猜到了这种“天象级武器”会带来的骚乱,提前想到了公布事实来避免骚乱对城镇正常运行的损失,这就不仅是所谓力量强弱的问题了。诺伊艾萨斯暗暗咬了咬牙——不仅是在力量上,就算在管理人民方面,双月教会实在是无法和这个异世界的对手相比。 “多谢您的指点。”尽管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诺伊艾萨斯还是能不做到不露形于色。待到邮差远去,人群逐渐散开之后他才对跟在身后的船长说道: “看来我们来得还真是时候。不偏不倚,不早不晚。” 船长不明所以地回头继续招呼其他人跟上,一行人直往与船长熟识的商会赶。 第八十三章 二代们 “本次武器试验的位置距离本城西北两千余公里,对本城除了闪光之外无其他影响,不会对本城造成任何伤害,敬请市民不要惊慌,维持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诺伊艾萨斯一行人的车马一行从城门步入卡姆拉城的中心地带,一抬头就能听见这接连不断的女声广播。 “这以往天象大乱的时候,城里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哪里能像今天这样道路畅通哟——”赶车的马车夫一边在交通警的指示下连连点头把马车往右挪,一边对着船长这一边的“外来人口”们感慨道。 闪光出现的头几分钟,卡姆拉城内自然也是顿时大乱。幸好上有电喇叭及时告知实情,前有地方警察压阵,后有埃尔塔陆军震慑,这城里的骚乱持续了几分钟之后就告一段落。 而此时诺伊艾萨斯所在的主干道右侧,则竖起了一面红油漆涂抹的大木牌,上书“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浑水摸鱼必将严惩”。而木牌的两边,则是跪在地上反绑着双手示众的地痞混混。 “车夫先生,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过啊?能不能烦劳您去问问?”颇为好奇的诺伊艾萨斯赶上前去,用少年的口吻问道。 “好啊——”车夫接过诺伊艾萨斯手中的银币,非常自然地兜进了腰间的褡裢。他知道诺伊艾萨斯给他银币的目的:要是旧埃尔塔的军爷,搭上一句话肯定要给两个字儿。但现在于卡姆拉招募的本地警察也好,从西埃尔塔来的花花绿绿军爷也罢,收受贿赂是他们的死穴,可是一丝一毫也碰不得的。 那这几个银币就成自己的小费啦。马车夫带着让诺伊艾萨斯不解的微笑,把马车停稳之后就缓缓地走向了手握警棍的地方警察。 “敢问一下警察先生,这反绑着手跪在地上的几位,都是犯了些什么罪啊?我们的这位小客人想了解一二。” 站在最外面的这位警察刚好就是从埃尔塔调拨来的刑警,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商队,从他们的举止和言行当中分辨出他们不是跪在地上的地痞们的同伙之后才开口回答道: “这牌子左边的这个,趁乱偷窃,被俺抓了个现行。这他左边的是他望风的同伙,同伙左边的这位趁乱抢了肉摊的灌肠,抢灌肠的小子左边的这个胡茬男趁着大家都在往西边看的时候,直接把榭留诺商会家的马夫打倒在地,要抢走他的马。至于跪在最左边的这个小淫贼,使劲地捏了一个女孩子的胸,但是当场就被她的哥哥打倒在地,真是可怜……” “那警察先生,”诺伊艾萨斯见状也壮着胆子走上前问,“他们都会处以怎么样的刑罚?” “抢劫灌肠的,盗窃店家的,都处以一年苦役,到最简陋最恶劣的地方去敲石头,修马路。至于捏了女孩子胸的这位,处半年苦役。至于抢马的那位,我的上级会有另外要求,恐怕是死刑示众。”刑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已经签署了数百份决定犯罪分子命运的文件,对于非死刑类的地方量刑已经是烂熟于心。 毕竟进驻卡姆拉城的接管小组人数相比于繁多的事务来说依旧不足,所以不少的细枝末节就被下放给值得信任的西埃尔塔旧职工们自行判断,例如负责警务的长官就只需要把重罪罪犯遴选出来挂路灯,和审查下面量刑的档案,省出来的精力与时间完全可以用在警务培训和人事甄别上。 “死刑示众?就是城门上的那些T字杆上的尸体和骨骸?”诺伊艾萨斯追问道。 “嗯,所有破坏城内秩序且情节严重的,犯有重罪的,屡教不改的人都会被挂在那十根‘电线杆’上,‘乱世用重典’,这也是没办法的嘛。”这个三十多岁的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卡姆拉城内的各种犯罪团伙错综盘结,里社会和表社会藕断丝连千丝万缕,若不用重典加以震慑,没有威信的中央政府在这里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滥用酷刑。”诺伊艾萨斯在心里这样先入为主地给异世界人下了第一个定义。刚刚入城门之前他就看到了城门上的十根T字杆,上面可是挂满了从皮肉完整到白骨不等的犯人,他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异世界人接管城池时对于旧统治者的惩罚(这样理所当然),但事实和他的想象出入甚大。 “不包括城内的旧贵族么?”诺伊艾萨斯问道。 警察心想这孩子有点意思,居然想到了拿邪恶的,趴在人民肚子上的旧贵族开刀,这思想觉悟可不低啊! 想到这里,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面前少年的样貌:异国风情的帽子和鞋,整洁的衣服裤子——警察头头的脸色顿时就黄了:尼玛,你丫也是贵族啊!问这样的问题,就不怕把你爹爹也整进去? 幸好这些天天暴晒在太阳底下不是出警就是训练的警察,早就是袖子之外无白肤。他脸这一黄,不说没人看得出来。 “贵族们有罪无罪得看他们做了什么,做过什么,任何人有什么罪是取决于他们的行为,而不是他们的身份。旧贵族犯法一样离不了法律的制裁,同样他们也不会因为正当手段取得的财富被加害,而穷人不会因为没有钱输掉与富人对垒的官司,也不会因为穷所以就得到法律之外的庇护。” 诺伊艾萨斯点了点头,这番说辞颇合他的立场与心思:在双月教会的属地里,地方诉讼永远是见不得人的黑幕,久而久之甚至连这黑幕本身都成了必须了解的不成文规定。 平民阶层,甚至富商阶层发起对贵族的诉讼,不仅要面对九成九失败的事实,还要面对抱团贵族们的齐心报复。法律?论教典的解释权,这些接触不到权力外围的白身如何可能玩得过对规则倒背如流的贵族们? 就算现世神“多管闲事”,亲自做出判决,那也是十年难能有一次的“佳话”,更别说这些得到“乞怜”的渺小人物最后的下场还值得探讨;而不能忽略的事实是:最后敢于在贵族压力下诉诸结果完全不容乐观的法律渠道的勇者,恐怕不到千分之一。 “若是他所说的完全属实,不,只需要部分属实,那么异世界人的手段还要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背对着远去的示众牌和埃尔塔警察,诺伊艾萨斯冷冷地对着船长小声说道。“你请求我的直接恩典,就只能说我们洒下的甘霖还没有洒到你们这一层就被分食殆尽。我几百年前就对此心知肚明,但没有人能改变这一情况,就算是我也不行。” 船长尴尬地低下了头。他面前的现世神说的确实不假:上面的军爷,贵族总是能掏出各种各样的,言之凿凿又有理有据的“护身符”来挡住他们的斥责和疑问。但轮到他们自己要被征税,强征,掠夺的时候呢?他们什么都没有。或许事后可能有人告诉过他们,神座上的现世神曾经下达过有利于他们的神谕,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也没有办法知道:无论是上面向下的渠道,还是下面向上的渠道早就被他们的对手,也就是剥削他们贵族,军爷们堵得密不透风——再说了,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说出来顶个屁用啊! 就在此时,前面的车夫接过刚刚的话茬开口了:“这位海外来的少爷可能觉得刑罚有些重,但咱们这些老实人还是顶喜欢,很支持他们的……您得知道,这些新来的军爷和警察们不乱抓人,也不仗着威势为所欲为,处理的都是咱们平时恨得牙痒痒,但又拿他们没办法的恶棍……” “车夫先生,”诺伊艾萨斯转过头去打断了他的闲话,“是怎么个没办法?他们背后有人?还是?……” “唉,什么样子的都有哇。”车夫一回想起那时候的种种“奇闻异事”,就要无奈得直叹气。“现在挂在城门中间的那个‘马霸’,在以前那个呼风唤雨,俨然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爸爸。城里所有的马槽都必须用他那里售出的干草,所有的蹄铁都必须在他那里上钉,就连马生病了,只有他那里有兽医。若是有大商会做后盾那还好些,能够偷偷地请来外面的马医生,要是没有,就只能乖乖交大钱让他手下的庸医给马看毛病。治好治不好两说,那价钱就不是你的马要费大力才能还清,而是连你也得做牛做马喽!” 诺伊艾萨斯听着,眉头开始拧成一条线:看来这里的手段和几百年前其他的地方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若是偷偷请马医生来治病,让这小子发现了,那可就不得了啦。上一次闹出这事情来的商会要不是依着这城里联席会议的靠山,早就像那些被他整得家破人亡的小商会一样分崩离析了。哦,说起来您可能不信,他的父亲可是南埃尔塔一等一的强势人物,在双月教会南路军来时负责接洽的前埃尔塔帝国军将领,培里耶将军……” 第八十四章 文凭与待遇 诺伊艾萨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就一盆脏水砸到了教会和自己头上……算了,还是继续听马车夫分说吧。 “培里耶将军别看那外面正气浩然的样子,玩起这些肮脏的手段他可一点都不比自己的儿子差,哦不对,应该说这些都是他言传身教得来的。他纵容自己的那些痞兵下属以双月教会的名义强买强卖,抽丁为自己修建庄园,两边为了宁愿少一事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车夫说到这里就有些来气。 “那他儿子被挂在门楼上,当爹的一声不吭?”诺伊艾萨斯琢磨着便觉得有些不对:这培里耶将军听上去咋这牛B,为啥儿子还被挂了路灯? 马车夫听到这里便笑了:“呔!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培里耶表面上威风八面,其实就是个吃软怕硬的孬种!西埃尔塔来的警察和士兵把他家的铁门一脚踹开的时候,那家伙还在椅子上裹着层被子瑟瑟发抖哩!幸好他先前得到了风闻,说抓的是他那不要命敲竹杠敲到异世界人头上的儿子,要不他肯定就跪在地上向那些西埃尔塔来的家伙求饶啦。” “这么怂啊?”诺伊艾萨斯听闻也着实吓了一跳,“然后他的儿子就被带走挂到门楼上了?” “士兵和警察把他的儿子从衣橱里拎出家门来,当众就列举了他的十项罪状,还有最终量刑——至始至终他的好爹爹连出门看一眼都不敢,啧,只可惜那天我不在城里,回城之后才听人说他的儿子被挂在城门楼顶上,这些都是我听同行们说的。” “那他爹呢?他不也是在双月教会平靖……不,入侵埃尔塔的时候干出了不少你们说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诺伊艾萨斯追问之后差点没给自己两个大耳光——差点就绕舌头把自己绕进去啦。 马车夫捏了捏缰绳,回忆了一番之后才做回答:“他现在当然还没被异世界人和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秋后算账’,但哥儿几个从酒馆里听到的消息说他‘也快了’。中央政府来的警察正在调查他在过去一年的什么‘不明来源收入’……哎,异世界人发明的名词真难念,克莱德,是这个意思吧?” 后头第二辆马车的车夫,也就是克莱德听到之后立刻回应道:“你这土包子管他怎么拼写,你就知道那指的是来历不明的钱粮,地皮和女人,那就可以啦!” 马车夫听罢之后指着克莱德直笑:“这家伙天天念叨着要考什么中央政府规定的‘初等文化水平认定资格证’,却连这些天天出现在‘卡姆拉城简报’里的词儿都不会念。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是不会么?”克莱德双目圆睁,脸顷刻就涨得通红,“我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与他共事的商会伙计,车夫们立刻都哄堂大笑,唯有来自兰卡斯本岛的这边,包括现世神诺伊艾萨斯在内全是一头雾水:什么“不明来源收入”,什么“初等文化水平认定资格证”,甚至什么“卡姆拉城简报”,这些新词好像在刻意为难他们一样,把他们和面前这些看似低贱,无知的底层劳动人民割裂开来——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真正无知,低贱,落后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这‘卡姆拉城简报’是什么玩意儿?”但是说到不耻下问,在这些都低着头的“商团成员”里,还是没有人能比得过诺伊艾萨斯——尽管他们对于异世界人的了解要比他深入得不少,他们之中有人甚至从南埃尔塔脱险才仅仅半年不到。 “‘卡姆拉城简报’啊……”马车夫捏着下巴沉思怎么解释时,正好看到了街边的报栏。只见他伸直手臂答道:“咯,就是那块贴着玻璃的铁板,玻璃里面贴着的纸就是简报。这纸一天或者两天会有人来更换一次,上头写的都是埃尔塔最近发生的大事,还有即将在卡姆拉城实行的新政,还有……” 不顾马车夫还没说完,诺伊艾萨斯就赶忙三步并做两步奔向报栏,就差把脸往报栏的有机玻璃上贴。 卡姆拉地方的宣传部门现在是由分管文化和教育的三人小组兼任,设备也只有一台严格遵守电力时间配额的速印机,实在无力把《卡姆拉城简报》这空有报纸之名,却只有宣传单之实的印刷物塞进千家万户的门缝。 所以诺伊艾萨斯看到的《卡姆拉城简报》其实只有寻常报纸的正反各一面而已。左边的一张刊登的全是埃尔塔中央通讯社(总部暂时在门东市)拟定且排版好的埃尔塔全国当日时事,而右边一张则写的都是些卡姆拉城自己的事务,从钟楼修缮这种全城瞩目的大事到招募公务人员,上面都有逐一涉及。 左侧的头条首先引起了诺伊艾萨斯的注意。上面用加码的,大小一致的黑体字写得清楚:希尔齐港的造船厂已经落成,现在全埃尔塔境内诚招任何有造船经验和铸铁经验的工人,以及有出海经验的海员,详情可到当地城市的埃尔塔中央政府人事办公室咨询。 文中没有任何一处透露出船厂的规模,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王道霸气从有机玻璃后溢出,把诺伊艾萨斯吓退了好几步:不限量地招募船工还有海员,异世界人如果不是在这里说大话说空话,那么可想而知他们的船厂到底有多大的规模…… 诺伊艾萨斯不禁冷汗满背,他烦躁得没办法往下看,粗略地把视线移到另外一张的头条上:这张报纸的头条上又用同样的字号黑体字写着:“南埃尔塔卡姆拉近郊地区农业调查工作正式开始”。 细细往下看,底下又用细小一些的字讲明了“农业调查”的主要方向:田亩,产量,品种,以及“农业调查利国利民的原因”等知识普及,还有“招募农业调查员的待遇和文化需求”等内容,看得诺伊艾萨斯目不暇接…… 等等……诺伊艾萨斯的目光在一行词组面前停下。招募农业调查员的段落里多次用加黑加粗的字体标明了“初等文化水平认定资格证”,看来这什么什么证是异世界人的敲门砖咯? “车夫先生,”诺伊艾萨斯转头向着靠拢过来的马车夫提问道,“这‘初等文化水平认定资格证’,到底‘认定’的是什么?要去哪里找谁认定?” “啊……克莱德!”马车夫刚接到球就用力地大脚传出,“你来给这位小少爷解释下,你那什么该死的认定资格证要怎么考取!” 克莱德刚被嘲讽完没多久,脸上还青一阵白一阵,有气无力地答道:“到市政厅报名每周一次的文化认定资格考试,内容包括读写理解简答题,还有简短的内容理解算术题,” 看到诺伊艾萨斯听到“内容理解算术题”时又露出不解的深情,克莱德只好重新解释:“内容理解算术题就是根据‘实际场景’,计算诸如一块不规则大小田地的面积,或者是粮农能收到多少粮的问题。” “前去考试的人多么?……或是说,这认定资格证到底有多大用?”诺伊艾萨斯听得不甚真切,理解得也偏差甚大,所以他索性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 克莱德听到这里不禁重拾精神,双眼射出光芒:“当然有用!上一次,我考取这证就差五分的时候,全城拢共有五百人去参加考试哩!拿到了这个证,就可以去异世界人的官府里当差,然后就是吃穿不愁,还能补贴家用,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诺伊艾萨斯没有再将这年轻人的梦想听完,他转身走离开报栏,劈手将一个金币塞进克莱德的手心,对他说道:“能每日将这些报纸多取得一份,带到我的住处去么?” 看到这金灿灿的大金币,克莱德差点就以为自己已经登上了人生巅峰。不过他迅速看到了报栏上的贴纸,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恐怕不行,但我可以给您每日眷抄……” “那就这样吧。”诺伊艾萨斯心事重重,也就没有在乎这点细节。这卡姆拉城,看来已经被是异世界人的触手抓稳啦——他暗自想道。若是那些武斗派跟他一起登岸,此时一定是已经动起手来,非把这城里的“异世界走狗”屠得一干二净不可……更别提看什么报,关心什么埃尔塔大事了——那群一根筋的水平不过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真是碍事。”诺伊艾萨斯压低了帽檐,目光从报栏边上执勤站岗的埃尔塔陆军士兵上逐渐离开:那些个士兵手里拿着的家伙就正是他在兰卡斯主岛上看过的“步枪”实物,上面烤蓝的颜色让他心中一凛——虽然他上岸前就已经被告知异世界人的势力已经进驻卡姆拉城,但他实在是没有做好直面这陌生文明的准备。 第八十五章 革除人头税 “那你说说,你和你的同行还有朋友们觉得这异世界来的人,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接手这片地盘之后,觉得他们的施政水准是比以前要好,还是比以前要差?” “辣不是废话吗?”。马车夫豪迈地笑了。“不说其他的,苛捐杂税的税负就轻了不少哇!譬如那个每人都要缴纳,不管收入高低的人头税,中央政府第一天就给——”马车夫说到这里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咔嚓!那可真是一个痛快人心!该死的人头税,从此就特么的寿终正寝了!你说这好不好?好极了!” 对于城镇居民来说,这种最恶劣,最粗暴的征税方式不仅仅在于它的“效率”,而在于具体的地方执行上。与需要认证收入,统一按照适用累进税率的所得税相比,人头税可不管你是穷到只能在茅草房里瑟瑟发抖的贫民还是居住在空中花园里的巨富,每年五十个银币就是五十个银币,从还在吃奶的小孩到已经在床上屎尿不能自理的老人都一视同仁。换言之,只要你的头还好好地粘在脖子上,这个税你就必须缴。 作为一个地方税种,它的效率不可谓不高。南埃尔塔的商人们只需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回扣(即使是不到十分之一的额度也堪称巨额)换取所在地区领主的许可权文书,就能向更低一级的街区,村镇长官摊派税额。而这个摊派额,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能够收满。 而在商人的眼里,他们只是收回本属于他们的财富:整个南埃尔塔几乎都绕着他们的商业行为转,没有钱是他们不经手的;至于穷人,只要能吃饱继续为他们提供足够的劳动就可以啦。妄想着翻身?商业联盟的交椅就那么几把,谁愿意下面伸来一条毛腿来把某人踢翻,然后一屁股坐上去?要知道这个某人就有可能是自己啊。那么在此之前,还是直接把穷人有可能剩余下来的资产盘剥再盘剥来得稳当,只需要好好衡量,让盘剥的额度不超过可能导致动乱的额度就行啦。 这些志在必得的商人们只需要派出得力可信的伙计或是家人,到村镇和街区里数一数有多少房门,就可以得出个八九不离十的数字。而后这些跑腿们只需要再乘上一个介于1到2之间的数字,就是他们和基层官员们拉锯的额度。 拉锯之中,这些人民身上的吸血虫会假惺惺地稍作让步,然后约定其中的多少作为回扣额;识相的基层官员们会当即应允,即使这个收税的人头数高于实际的人头数。 不应允又能如何?难道要如实地告诉这些吸血虫,村镇里没有这么多人?放屁,把多出来的人头税平摊到现有的所有人身上就好了,哪来的这么多事?这些基层官员们清楚得很,若是不应允,他们和商人们的好处都得打水漂,而稍被收少了一丁点人头税的市民不会有半点感激——该骂街的还是骂街,该咒骂的还是使劲把自己的十八代祖宗连带下面十代子孙的尻眼都缝一遍,谁喜欢干两边不讨好的事情? 而商人的跑腿们往上缴纳的肯定是,绝对是没有乘上修正数的钱款。而最终一端的商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当然也足够满意,就无意去催讨他们贪墨的十分之一。毕竟这十分之一若是还要吝啬的话,可能连那剩下的十分之九都难以收齐。 在这利益的链条当中,无论是商人,还是他们的跑腿——我们可以称之为税务承包商;亦或是官面的地方领主,还有基层官员无不赚得脑满肠肥,又有谁会不去支持这项政策呢?什么?你为了人民?你有恻隐之心?那顶好,你也去和他们为伍吧! 啊,你说被过度刮皮的底层人民?他们算个屁啊。连基础额度都收不到的基层官员们会“依法”收走他们的房屋,掠走他们的铺盖和最后一点家财,甚至会有心狠的基层官员直接抱走孩子和婴儿,甚至青壮年贩做农奴,用以抵扣税务。 没有人会可怜这些最后沦为农奴,甚至是O奴的穷人子女,因为基层官员收不到钱,他们就会收到来自税务承包商的恐吓和压力;税务承包商收不到钱,对领主的先期投资就要打水漂;团结起来一心就把人民的血肉扒,然后聚在一起分而食之,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然而这还没完。驭马的要额外缴纳“马蹄税”,用以“弥补城内道路受损伤的支出”,然而事实却是卡姆拉城内的绝大多数道路从来只是取来砂浆和泥随意填补,几十年前修筑的石头路面未见修复,反而是掌管了税务代理权的商人们的住所和商行门前路面永远光整如初。再例如拥有私产土地的郊外和农村农民需要缴纳定额的土地税,对土地本身而不是收成加以盘剥,导致了农民有无产出都必须缴纳税负以维持土地所有权……这办法一样粗暴,但对于想得到财富的阶层来说一样高效。 而更加让人不可接受的是,这些税收,帝国所需要的金银钱币和粮秣最终都是向南,一路汇聚在卡姆拉港城,然后变成某些人的家财,而不是向北交由埃尔塔帝国中央统筹。当然,这也是夏尔斯皇帝多次撤换南部地区行政长官的原因:一个只能服从统治,却不能缴纳应得赋税的地区,实在是让人头疼。 现在的埃尔塔帝国已经不是以前的朽木了——这句话从空话变成事实以前,首先就要把旧埃尔塔的积弊一根一根地拔起。当然,首当其冲接受改革的便是作为南埃尔塔心脏和大脑的卡姆拉城。只要把这怪物的心脏一手捏碎,那么整个南埃尔塔的权利架构解体重构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反正人头税继续征收也很难变成能够真正支持南埃尔塔建设的资金,基层执行者依旧会把商业联盟那一边当成亲切的爹,而不是认真去执行这一政策,把税务当成工作而不是敛财手段——土地税也是一样。只要明确了这一点,“再起炉灶”的税务方针就很好理解,反正收不到手的钱还不如直接禁止不要,总之有利无害,埃尔塔中央政府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从这里开始,“人头税,土地税都被严厉革除,擅自征收此类赋税的一律处绞刑”。当诺伊艾萨斯看清街道上悬挂的条幅上的字样时,他真正感受到了异世界人掌握此地的力量不是触手,而是粗壮有力的手掌,有力到能把当地豪强的头压在水缸里活活溺死。 事实上就是如此,新来的埃尔塔中央政府之强硬超过了商业联盟的预想:反客为主的他们左手握着枪杆子,右手握着笔杆子,把一切不配合的势力先是一脚踹倒,然后彻底打烂。枪利如雷,笔重千钧,又有城门的电灯杆子做威慑,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然而这被革除的“人头税”,也是双月教会的重要税收之一,只不过换成了听起来顺口一些的名字——“教俸税”。作为并非不管家务事的那一派现世神,诺伊艾萨斯很清楚教俸税的作用;就算在最为富强的双月教会内,教俸税的收入也占到了总收入的起码三成。 “他们就不征税么?”诺伊艾萨斯真正有些害怕了。他去过这星球上几乎所有的国家,但不征税的例子貌似也就这么一个。他们的钱难道是凭空生出来的么? “征啊——”马车夫悠闲地答道。“所有去他们手下做工的人都要征税,但是绝大多数在‘免征额度’的包括范围之内,也就是他们的薪资还不足以征税。然后超过某个金额开始,税率会逐渐增高……是这个意思吗?克莱德?” 走在他身后的克莱德点点头。 “除此之外,他们貌似暂时没有对任何人征税的意向。若是有的话,在卡姆拉城简报上你会看见的。” “那除了赋税之外呢?” “其实我也觉得来到这里的新政府的人们很奇怪啊。无论是从异世界来的那批人,还是埃尔塔土生土长的这批人,他们都十分地循规蹈矩,循规蹈矩得有些过头了,反而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马车夫挠挠脑袋,不解地说道。 “譬如你看前面,那是为他们做工的穷人正在领取午餐。他们为卡姆拉城修补道路和铲除垃圾,却不需要市民出哪怕一分钱。这些最穷的人虽然得不到其他的报酬,但能让他们吃饱……我觉得就是善事一件了。” 诺伊艾萨斯对于面前的一切同样不解。除了钱之外,异世界人的粮食难道也是凭空变出来的?或者说那根本就不能吃?可看街边棚子下那些穿着红红绿绿马甲的穷人们对着面条汤喝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那面条总不该是假的吧? 第八十六章 端倪 街边工人吃的面条的确经过“特殊处理”:相比于西埃尔塔更多食用来自国内的成品面,制作这些面条的工序全部在当地进行,早上制作中午食用;至于“特殊处理”,则是在电动磨具磨制面粉时完全不去掉麦麸,额外加入成型剂和维生素粉制成的混合面。 粗犷的面条混着食品工业量产调理包制成的汤水,比面包要管饱得多,在后勤简便程度上也要方便不少。需要现地调达的只有用于烹饪的场所,以及现在严厉禁止交易的小麦粒而已。 到饭点,厨子只需要将带轮子和炉的四轮手推车推到工地,用柴把炉子烧热水烧开,调理包撕开一股脑儿倒进一大锅沸水里,就可以掐着手表看什么时候放多少面,什么时候掀开锅盖,一切都是量化的“傻瓜化管理”,实在是方便得很! 以至于被这项“先进经验”惠及的南埃尔塔派遣公务员都私下底称这种面条为“不求人”。比起需要外包服务或是另外聘请面包师的面包供应(前者极怕偷工减料和食品安全出漏子,后者难以提供相匹配的硬件条件),这面条可真是实实在在的“自力更生典范”。 诺伊艾萨斯对着工棚端详了半晌,也看不出这些亮晶晶的铁碗和碗里到底有什么门门道道:每一个人都是捧着碗把面条和汤都吃个精光,还不忘舔一舔碗沿——看起来不像是不能吃的样子。 刚刚煮面的带炉手推车现在依旧在烧着开水。工人们把吃干净的碗上交之后,就由轮选出来的洗碗工负责把它们挨个用长夹子放到滚着水的锅里消毒。 “他们的碗都是公用的么?”诺伊艾萨斯指着那叠成一摞,亮晶晶的碗问道。从那碗的颜色和光泽判断,他估计这些底层贫民里没有人能买得起那碗。 “碗底有刻印的工号,这么做是为了‘消毒’,‘消毒’之后还会按照工号发还给那些工人。他们如果能够报上名,就能得到那一件标着号码的马甲,一套叉子和汤勺,还有一个不会生锈的铁碗。”克莱德毕竟是天天想着去新衙门里吃香喝辣平步青云的人物,对于这些事情,马车队里的了解程度他可以算是无出其右。 “啊?那这些穷人的工头,异世界人就不怕他们把这些亮晶晶的铁碗捎出去变卖么?”诺伊艾萨斯心中迅速算了一下,这一个圆柱形的碗在兰卡斯起码值十二个银币或是半个大金币——这对于穷人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他们都是统一住在中央政府‘扶贫办’规划好的地方,四人一间‘宿舍’。上工和下工都要点卯,来监督的工头是给足够饭吃不假,但对于偷懒的,逃跑的他们可是下手一样不轻。上周,就在上周,一个像少爷您这么想的,想要卷着铁质工具半夜逃跑的才被在营地门口人赃俱获,五花大绑地押去示众之后送走了,据说是去山里和重刑犯一起敲石头……” 第二批送到卡姆拉的物资,是通过近海小型木质货船运输的。其中就包括足够两千人使用的土工工具,而这些工具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产自国内的钢制工具件运抵西埃尔塔之后在盾城工具厂内和木柄组合之后的“中埃合作”成果。 别看这么做出来的工具毛刺多,人机工效差,钢制的刃,钢制的作用杆,以及钢制的鹤嘴锄头就是它们碾压一切埃尔塔土产工具的优势。 鹤嘴锄敲石头不崩件,钢斧砍柴不卷刃,铲子用了十天八天除了磨得锃亮之外啥都不缺不少,大钢锯切起木板来又稳又准,这就是它们把埃尔塔土产的铁质农具和工具扫进垃圾堆的理由。也正因为如此,它们在盾城的市场上也已经成为新的抢手货,满足了埃尔塔官方和其他大客户的订单之后的尾单价格稳步上涨,但依旧供不应求。 有市场,自然也就有人喜欢铤而走险。中方参股的西埃尔塔小铁矿小煤矿早在数月之前就有工人盗窃工具之后谎报损失,警方介入之后居然一铲子挖出多达数十人的犯罪团伙,金额达到近百枚金币,此案也作为典型案例作为今后各级部门警惕的重要方向。 工具要编号登记,下工要入库,这些章程在贫民们应招成为“吃皇粮的工人”时就会被反复重申,每周强调;与之相同地位的还有各类安全章程,规章制度。 若是连这些都无法落实,那不如不要出手拯救穷人来得好。有些穿越文里总是会上演这种给工具和给劳动机会,这些混一天吃一口饭继续苟活的贫民就会觉悟奇高地为主角们无私劳动只求一口饭的剧情,殊不知这贫民手里握着的工具足够他们躺在床上吃上两个月! 或许现代人用“授人以渔”的想法已经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别忘了现代人思考这件事的语境是在现代社会,而不是在贫民们一穷二白挣扎载浮载沉的工业化前夜。短视的他们只会看到面前的利益,根本不会去管他们已经站在了未来的富裕起跑线上…… “敲石头?一年或是半年的劳役?”诺伊艾萨斯觉得这刑罚有些重了。“再说他也没卖出去,这么重的刑罚真的有必要么?” “不是一年半载,”克莱德一脸智障地看着诺伊艾萨斯,“听说是十年,也有人说是二十年。中央政府对此在有一期的卡姆拉城简报上阐述过这个问题,大体上是‘不放任,不姑息,要严抓,要严惩’,说是为将来稳定的治安打好基础。” 这姑且也算是“乱世用重典”吧……诺伊艾萨斯暗暗想道。但一想到这个埃尔塔的“乱世”是因何人而起,他的脸上就免不了一阵阵挂不住脸似的发烫。 幸好卡姆拉城大街上的搭盖和占道被清除之后的风还不小,迎面吹到诺伊艾萨斯脸上才吹散了几分尴尬的红晕。再次来到新风吹遍的埃尔塔大陆还不到三小时,他就已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尽管其中有很多细节能让自己自愧不如,甚至是羞愧难当,但是这不就正好反过来说明了,自己坚持和平接触异世界文明的重要性么? 只可惜,自己面前的是一只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这一点,诺伊艾萨斯已经很清楚了。这可不是一座山峰,更不是一片山脉,摆在他和整个双月教会面前的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落后的,愚蠢的,自甘堕落的魔粉原产地,而是一个全新的大陆。 只可惜,现在愿意睁开眼睛的除了他自己之外,诺伊艾萨斯找不到任何人或是神甘愿做伴…… 与此同时,卡姆拉城东一角的空地上,铁丝网围起来的卡姆拉临时公安局内,也有人对着面前的工作忙得一团乱麻。 “武局,西城所有二十五个趁乱闹事的已经被抓捕归案,其中八个刑重的已经押解到所……” “明白了,记得下班之前把简历传过来让我看一眼就行。该死的,拉网式排查的时候不做案,到现在才来聒噪……” 前户籍警武然经过了一年的锻炼,已然可以外放成封疆大吏……呸,封疆大局长。现在一整个卡姆拉的一般治安力量就在他手中像个响铃似的玩得哗啦哗啦响。只是……这卡姆拉城有点儿大,一旦突发事件频发起来他还真是有些撑不住。 武然放下了手中的对讲机,一脸歉意地看着面前的警员:“对不起啊,这西方爆炸个大茶叶蛋,我这边实在是有点儿忙……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文件?” 前来递送文件的埃尔塔警员也没多少废话,径直答道:“局长,这里是早上的入关登记。” 所谓的“入关登记”,也就是对海港上所有登陆的人进行登记造册。这搁在旧埃尔塔帝国时期还要收一个所谓的“登岸税”,不出意外也是按照人头缴纳。现在的海港只需要缴纳进出口货物的税收,对登岸人员倒是没多少限制——唯独有一点,某些地方来的船只带来多少人,就一定得分毫不差。至于冒名顶替也没有用,就算是魔法手段易容也没有用——数码相机和智能手机会把你脸上易容掉的雀斑都揪出来的。 “啊——”武然伸了个懒腰。“入关登记不是一天一签字么?没有异常吧?” “没有。”警员答复道。“没有特别的异常,只是我们觉得早上有一艘从双月教会属地来的货船上,有一个少年打扮得过于花哨,没有少年的样子……” “名字念来听听。” “塔利欧斯……单从姓名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我觉得他绝对不是个少年,实际年龄绝对比外表年龄长……” “哎,虽说不要放松警惕,但不要过敏嘛。”武然若无其事地说道。“前几天西城的警员也是神经过敏,把一个红发红瞳的女孩子拦下来就因为人家长得太漂亮,哦,还有一句‘实际年龄和外表年龄不符’,结果一查发现人家是‘红玉之瞳’,除了懂得多一点之外没什么奇怪的……这样吧,你先把东西放下来,我先看一看再做打算。” “是,局长!” 第八十七章 火烧眉毛 武然翻开厚厚的入关登记册,第一页便是今天的入关信息。在第三条船的登记信息里,他果然找到了那个“塔利欧斯”。 为他们做入境担保的组织或个人那一栏上赫然写着“德那留斯商会担保”。 “这个‘德那留斯商会’在哪里出现过……”武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苦恼地撑着脑袋。这卡姆拉城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范围太大,事务繁杂;能够大致地完善处理已经是要了他的老命,更别谈去用脑袋记住什么东西了。 他刚要取出用于办公的平板电脑翻看自己用磁性笔随手记下的工作要点,这边放在桌上的对讲机又开始哔哔作响。 卡姆拉城内的电力供应尚不足以维持通信塔台工作,所以和埃尔塔的其他未开发地区一样,这里各个机关部门的通信全仰仗与对讲机以及手台和小型路由器构筑成的网络维持。其中手台负责跨部门,跨地区的通信,路由器用于构筑部门内部的无线数据交换网,而相对于“固定”的电台和路由器,则是可以“机动”的对讲机。 “这是卡姆拉临时公安局局长武然,请讲……” “这里,这里是北巡6号,身份登记号62310,卡姆拉城北门附近的多栋建筑刚刚燃,燃起大火!” 顾不得什么塔利欧斯,武然的脸当时就绿了。要知道这卡姆拉的公安局长位置可没那么好做,他还得兼着消防队领导的职! 虽说不用他这个小户籍警去扛着云梯,背着水带直往火场闯,但他必须要负责平时对于消防队的训练,以及设备维护,甚至包括现场指挥。卡姆拉城现在养了一支二十多人的消防队,但里头有经过系统训练的包括他在内也就只有三人…… 武然想不了这么多,或者说他的大脑已经被爆炸出来的信息填满。他立刻捞起另一台贴着“库管”字样的对讲机,大声呼叫道: “老杨!我是武然,听得见吗?” “库管收到!这么急是什么事?” 武然一边小步往外面的电钟跑动,一边回复道:“你那还有多少柴油?该死的,北门烧起来了!你那里能看到烟么?” “看个屁。老子的背后是防火门。柴油还有,你要拿去烧泵?不指望一下魔法师们?”杨库管一脸智障地回复道。卡姆拉城的新仓库坐落在城墙的西北角之外,和开向东边的城门相距甚远,倒是和河流距离略近。要知道那里头可全都是关系到中央政府统治基础与外派工作人员的性命的粮食,弹药,燃料,药品,电池,出了任何闪失最快也要八小时才能等来空投。 然而这八小时,就很有可能要了一整个地方组织的命。别人或许对此没有概念,但“空降”到卡姆拉的每个人对此必须是心知肚明。 “指望个屁。”武然一边拉响了警局的电铃,一边模仿着库管的口气回应道。“指望他们我不如去指望门东市的精灵姐姐们掀开裙子,然后一道大水从天而降……” 电铃刺耳地响了起来。不出一分钟,尚在整理衣物的一整支消防队就在操场上卷起一阵尘土,整齐地列阵报数。 “一班应到八人,实到八人,请首长指示!” “二班应到八人,实到八人,请首长指示!” “三班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请首长指示!” 武然挥了挥手,对这些半月前大多还是半大小伙子的消防员表示满意。随后他把一支对讲机塞到了二班班长的手里。 “拿着这个,和现场的民警保持联系。一班长,你去负责开电瓶车把一二班都带到现场。明白了吗?” “明白!长官!”武然之所以会如此安排,原因很简单——他从门冬市带出来的这两个消防员里,只有一个会开车。 “安全第一,别没救上火,把人也搭进去!我带三班去把这台车上的柴油泵加满,视情况你们可以打开隔离带或是先疏散民众,但万万注意安全!” 响着凌厉警笛的电瓶车一路在卡姆拉城民众的躲闪和车上人的高声大喊中朝着北方的黑烟前进。期初通向中轴线的道路还稍有堵塞,但行驶上中轴线道路之后就能提上速度——这还是要感谢贫民劳工们用土制水泥和石块补上的路面。 而他们的身后和身前,遍布卡姆拉的广播网络也为他们疏导交通: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请为路上闪着警车灯以及鸣笛的消防车辆让开前进的道路,卡姆拉城北的大火现在需要他们前往扑灭……请听到鸣笛与警车灯的行人与车辆自觉避让到道路的最右侧并停止通行,我们有权对任何不配合的个人或是群体施行拘捕并审问……” 消防用车和军警用车在卡姆拉城内的通行权如今是至高无上的——在门东市,皇帝车队见了消防车和救护车也一样要打右灯靠路避让。听到了广播的诺伊艾萨斯一行人也自然不敢怠慢,远远地听到了鸣笛声之后就和其他人一起把车马往右侧的路面赶,被遮住门面的店铺伙计也出来看热闹。 这鸣笛声倒是出奇的大!诺伊艾萨斯在心里暗暗惊叹道。不过这救火手段可能比起双月教会,起码比起兰卡斯岛上的要逊色不少;飞龙可要比这些地上的家伙要快不少。就是不知道远远开来的那辆车上的人会不会魔法,能不能从云中取水下来灭火…… 正想着他在兰卡斯岛上看过的灭火实况,鸣着笛的电瓶车风驰电掣在他面前开过。 “没有牛马牵引的异世界车。”差点失神的诺伊艾萨斯喃喃道。这在双月教会参战幸存者的嘴边被提过无数次的战场利刃,他第一次见到居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救人于水火之中的道路上…… 再把头转向身边那些战战兢兢的“商团成员”,诺伊艾萨斯不由得轻蔑地一笑。就这么怕异世界人?他们也是人!而且比你们还要友善!起码不会欺软怕硬!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诺伊艾萨斯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整个双月教会大风向的对立面上。无他,只因为异世界人给他的第一印象不仅仅是“好”或是“公正”,那么简单。在每个细节,还有埃尔塔土著的反应里,他都可以读到大写的两个字—— “先进”。 不过五分钟出头,载着两个消防班和手摇泵的电瓶车就开到了烈焰跟前。在货场外围的巡警和辅警已经手把手地开始在消防井和火场之间递送水桶,但显然是杯水车薪。 消防井其实也就是开在城市房屋中间的,兼做取水功能的水井。不过囿于埃尔塔的技术水平,这水井依旧是要通过井架取水,效率十分之低。 看着巡警面有黑灰,大半个身子伸出井栏吃力地提着水桶,消防队二班班长当时就抱着手摇泵,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 一班班长在火场外停稳车,没有急着安排手摇泵的安装。他首先把防火服和防火帽套好,绕着火场半边转了一圈,吭哧吭哧地跑回来对班组成员命令道: “拿上工具,和我一起把火场东面的那几间房子拆了!一时半会这里火势控制不了,明白了吗?” “明白!” “那边的几个警察兄弟!”一班长紧接着扯开嗓子对周围几个开始袖手旁观的的巡警和民警喊道。“你们的上级有安排么?没有的话,来帮我们搬走那些人家家里的东西!哦,对了,留几个帮二班的兄弟去递送水桶!” “好嘞!”警察们刚好用手摇泵里摇出来的水擦洗了一番脸与手,兴致满满——这对于卡姆拉城着火的居民和房屋是灾祸不假,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实打实的机会:若是处理得当,“立功”和“升官发财”自然是不在话下。 二班这边把手摇泵的软管丢进井里之后,直接在井架上把手摇泵安放整齐了。手摇泵的杠杆看似摇起来费力,但一次就能出一桶多一些的水,这可比纯粹的桶上桶下舒服又有效率得多了。 “加把劲!兄弟们!”借着从居民家里和车上自带的木桶和铝桶,消防井正面的火势很快得以控制。不过不容乐观的是,这部分火场本来就是屋宅门前的道路,只是依靠着火势本身向外延伸,换言之起火点本身还没有被扑灭,而且有继续向两侧延烧的迹象…… “真是该死!”武然刚签字领来了满满的两箱柴油,一拍脑袋——有件很要命的事情一齐像阴霾一样齐聚在他头顶。 “啊,大警长,这是怎么了?”刚端着进出库登记册的杨库管倒是一脸悠闲。 “没什么。”武然的答复掩盖不住他沉重的表情,和挥之不去的阴霾预感:北巡6号负责的区域,正是重点布控区域之一,培里耶将军的宅邸周围。 他现在只能在驱车往东赶的同时恳求飞天面条,凉宫春日,马亲王,毒奶色等一切他想得起名字的寄托从未知时空给他一臂之力,千万不要是这曾经在南埃尔塔呼风唤雨的恶霸再起波澜…… 第八十八章 分割消灭 “将军,就这样一个爆燃术把家财全部烧了,那可是还有你儿子的遗物……你就真舍得么?” 距离火场不远的小巷里,有两个身影悄然在角落的暗处窃窃私语。○ “舍得!怎么不舍得?他们来亲自缉拿我儿子,我不也‘舍得’了吗?不然依照你的意思,我得跟他们同归于尽才是对的咯?哼,我能忍得下这口气,不代表我就该把它咽进胃里!” “可遗物……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哇。” “要遗物有什么用?我的大儿子为帝国捐躯何等荣耀!但是,小儿子安心地做点应该做的生意也要被这群该死的混蛋诛命,我这废人留些遗物还能干什么?若是为了我的计划,那一把火烧了干净舒爽来得好!” 站在靠马路外面的人稍稍晃了晃脑袋,露出了那张带刀疤的脸——正是培里耶将军。 “将军的乾坤一掷真是英明。”穿着法袍的另一位极力恭维地答复道。“那接下来您的意思是……立刻就按照事前安排的步骤行事?” “现在开始,老弟你是我赶紧从外面请来的水系魔法师。而我,是死里逃生的可怜蛋。”培里耶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演员布置“剧本”。“不论如何,见机行事,我付出了这么多总该让那群自大的黄皮怪物们付出代价了,不是吗?” 细看培里耶将军,身上的衣服这边烧出一个孔,那边烧出一道痕,就连头发也被烧掉不少,看上去还真是火海逃生的样子—— “火场危险——”二人还没有抵达起火点外围,就先被外围执勤的民警拦了下来。“不,这位先生这样是被火烧过了吧?不要紧吧?” “咳咳——”培里耶开始装模作样,急迫地看着那位民警。“我是培里耶,我的房子刚刚被火波及了,幸好我逃出来啦!我现在带了一个会水系魔法的魔法师来救火,警察先生,您看是不是让我过去……?” 培里耶……?护在火场外面的警察一时半会只觉得这个名字挺耳熟,但绞尽脑汁就想不起来这个名字在哪出现过。 但直接放过去吧,又不太妥。这场火虽说是在干燥的晚秋起的,但怎听同行们说这火起得有些蹊跷?现在明火点和延烧点都还未排除,暂且不说这两人会不会对在火场里奋战的消防员有什么不利企图,单说他们要是干扰了救火进程,自己好不容易考取来的警察位子就要泡汤了…… 一想到这里,这民警就直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不,我们不需要非专业人事的协助,请按照规定继续在封锁线外等待我们的结果,不要干扰专业的救援人员……” “好吧。”培里耶也算是和中方乃至埃尔塔中央政府都打过交道的人,知晓“规定”在现今这卡姆拉城内的重量到底有几分。就算是他要反抗埃尔塔中央政府,报他孩子的一箭之仇,他也没有胆子在眼下直接硬碰硬地对抗卡姆拉城的‘规定’和各项‘规定’背后的实际推手: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 更何况,他们被拒之门外符合老谋深算的培里耶打的小算盘…… “真他喵该死!艹!”火场的另一边,武然一进城门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起火的地方他已经看不清了,但范围大概是包括了培里耶的住宅。想都不用想,培里耶那装潢精美的别墅肯定是被烧成了灰。 真要说这世上有什么巧合,武然大抵都会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对待。但要让武然说服自己面前的火灾是纯粹的巧合,那恐怕比要武然删了他手机里的精灵高清盗摄照片还要命。 咒骂自然没有什么用。火自然是要灭,可武然已经狠狠地咬牙切齿:明火烧光之后,他就是把卡姆拉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培里耶逮出来扒了皮。 拖着柴油机泵的电瓶车在火场五十米开外停稳,立刻就有两个消防员一前一后地将消防水带 抬到附近的河道支流旁边。 “切记要注意防止‘水锤’!要记得在主供水带两旁安置三角告示牌!”武然一边往柴油机泵的油箱里加注柴油,一边声嘶力竭地嘶吼提醒着扛着消防水带的两个消防员。 若是消防水带在高压状态下运行时,其上突然有重物压迫或是关闭了水带的输出端,便会导致压迫的这一段和供水提供压力的这一段消防水带内压力急剧上升。上升的幅度有时甚至能达到几百个大气压,而突然增加的几十个大气压就能让消防水带漏水,甚至是完全损坏。 “明白了!”武然听到两个小伙子的回头高喝之后才安心地继续调试柴油机泵。要知道除却用以仓库和机关部门的各类灭火器之外,他要带队出外灭火的话手里就只有这么一样技术装备,真是日了仙人球。 这次的火灭了之后回去非得打个报告,申请更多的消防资源来着——武然暗暗下了决定。 “老大,那边的兄弟已经把水管插好了。” “那就开泵!”武然咬紧牙关,没好气地一拉启动器。“去找个巡警看守这里,还有你也呆在这,布罗萨。拿着这个对讲机,上面的阀门若是偏出了左边,或是偏出了右边,立刻向我报告!其余的人,还有三班长,跟我上,咱们今天亲自上战场!” 初次上阵的消防队员们实在是没有料到平常严厉训练且不太好说话的警察局长居然要亲自跟他们下火场灭火,顿时斗志高昂——从卡姆拉城内城外被招募来的他们还没有见识过埃尔塔解放战争中中国人和埃尔塔人并肩冲锋,齐心作战的场景,所以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将士同心”说的是埃尔塔人当中的将,以及埃尔塔人担任的士。 “小兔崽子们!”抱着水枪冲锋在前的武然对着三班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和自己一齐操控这样消防大杀器。“看好了,消防水枪是怎么用的!我和三班长先示范,待会你们三人一组来操控这个!” 消防水枪按照规程需要二人操控,然而这是武然手下的消防员第一次操控这种能把人体甚至预制板打破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武然多少是有些不放心。 柴油机的往复运动迸发出巨大的能量,瞬间就在伸进河汊里的消防水带内形成了负压。河水自然地循着负压的源头前进,随后便很自然地被压进了柴油机泵另一端的消防水带内。 强有力的水流瞬间便从二人手中的水枪内喷涌而出。顷刻之间就把燃烧的火焰从根部冲得奄奄一息,露出了下面熏得漆黑的石墙。武然轻轻地改变水龙的角度,很快就把一栋房屋造成的火场从侧面切出了一个隔离带。 “三班长,你带领两个兄弟管好这把水枪,注意往火场的边缘往内削弱火势,柴油机泵的压力尚且足够,我再去接出另外一挺,其余的人拿上消防斧,去远离水枪的,火焰熄灭的地方把障碍物移走!” “是!”众人齐声应和道,场面的火爆程度也同时达到了最**! 火场的南面,是拆除房屋和用人力泵维持住火势使它不蔓延的一二两班,而火场的北面则是挥舞着破天水龙,将火焰不断分割消灭的三班。南边是坚硬无比的铁砧,而北面则是势在必得的铁锤,火势自然很快就得以控制。 “哎呀呀……异世界人能拿出的法宝果然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好。”北面火场的封锁线外,培里耶将军不无吃惊地看着不断扑灭火焰的两道水龙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本来想去参那个小伙子一本,告诉他他手下递送铁桶的效率不如我请来的魔法师移水的效率高,这下我可没机会啦。啧啧,这水流要是砸到人的身上,也得蛮痛的吧?不,我看这就能穿透皮肉吧?真是可怕的武器咧。” “这完全可以用魔法盾防御……”原本是培里耶下属的魔法师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实他也已经看出来,这水流砸到人身上非死即伤,能够捡回一条小命就堪称幸运。至于“魔法防御盾”,那也不过只是能防御箭矢的招数,在这样凶猛的水流面前就是孩童用来模拟战斗的纸盾而已。 “嗨,这要是用魔法盾能挡得下来,那双月教会西征军的魔法盾肯定要比咱们埃尔塔帝国魔法师部队的魔法盾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啦,怎么会传闻连异世界人手里的步枪子弹都挡不下呢?老弟,你的水平我是认可的,但不要妄自尊大,这样会把我们的复……计划都毁了的。” “将军您说的是……”魔法师低下了头。这个计划他也只是了解一部分,其中能用到他的地方并不多,但处处都是关键——在培里耶将军在任和离任之后都得到重用的他,实在是不应该妄自尊大吹牛皮。 第八十九章 归来 明火很快被扑灭,柴油机泵驱动的消防水枪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火场上此时只剩下几个消防员还在拿着铁锹和消防斧清理残骸,围观的人也逐渐散去。 “一共有六栋独栋建筑全毁,一个小作坊被烧掉了一半。起火点现在还没有得到确认,应该是这三栋独栋建筑其中之一。” 武然一边听一班长的汇报,一边看着他手里的那张卡姆拉城简图,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代表可能起火点的红圈果然不出所料地包含了培里耶的住宅。 “现在中间这栋住宅在哪?带我去看看。”武然抄起了身边的铁锹,杀气四溢。 “呦,这不是武然警长么?”武然刚要挪动步子,却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问候”沿着脊柱爬将上来。“老夫还安好得很,不必警长担心啦。” 武然差点就原地跳起来。在他后面慢慢挪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心底砍杀了无数次的培里耶将军。 武然当然不会幼稚到当场就对他发难。他双目圆睁,仔细地打量了几番面前的这位过气风云人物:右边的头发烧掉了一撮,就连稀疏白发也被寻得漆黑;华美的衣装烧掉了一角,还烫出了好几个破洞;脸上和手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烟灰。 “哎,老夫也受害颇深咧!你看,老夫从此无家可归了。还有请污局长主持公道,找出来是谁把这场该死的火烧起来……” 培里耶不愧老道,开幕便是倒打一耙。不仅如此,他还把武然的wu念成了污染的wu——不知道这是无意还是有意,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毕竟培里耶没有多大可能懂得中文。 但这声“污”在武然的耳里格外刺耳——从初中开始,武然就被同学唤作污然,这个外号跟着他一直到了大学。 叫外号的后果是要看身份的。好友之间互称傻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一个死对头,或者天天事儿逼给人添乱的主儿出口就是一句傻批,那不生气才见了鬼。 污然也是你唤得的?武然心里一股无名火腾地燃起,就算是十套消防水枪恐怕也扑不灭。他忍着狂怒正色道:“火灾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请稍安勿躁,培里耶先生。” “还在调查啊——那挺好的。”培里耶的眼里透出了一丝狡黠,“只可惜我屋里都是些证明我清白的供述和文书,这就一把火烧了啊,警长您可得给我主持公道……” 武然几乎已经百分之百肯定这就是培里耶自己点的火——那些莫须有的文件和文书,毫无疑问都是纸,那哪有什么纸能在这样的火灾下幸存的? “公道自在人心。”武然从嘴边挤出这一句话。只料到其一的武然还没有意识到培里耶所谋划的到底是什么,但危机却一步一步地正在逼近…… “外面的火已经灭了。”诺伊艾萨斯从桌前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急冲冲跑进来的德那留斯商会伙计。“那些异世界人教出来的消防员还真有两下子,好像是从河里抽出来些什么水流就把火浇灭了……” “嗯。”诺伊艾萨斯只看了跑腿伙计一眼就继续把目光钉死在面前的木桌上。 木桌上摆满了从西埃尔塔门东市运过来的各类“中国货”,都是些民生物资——不过在这里,它们无疑都是少数人的享用。 从手纸,缝纫钢针,小剪刀,火柴,乳胶手套,到包装精美的调味品和香料,桌上摆满的商品虽然每一件运来的量都不多,但几乎涵盖了门东市对外提供民生用品的全部范围。 “那我们继续,这个是干些什么用的呢?”诺伊艾萨斯从桌上拿起一个漆成木色的塑料筒,它已经被除掉了外面的塑料包装薄膜,诺伊艾萨斯实在是无从知道这件商品的用途。 坐在桌旁的克拉夫毕恭毕敬地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握住塑料筒的后端,前端打开盖子往下轻微旋转后端:“这是可以调节粗细的调味料瓶,里头的调味料粒叫做‘黑胡椒’,把这个前端往小箭头旋转是让研磨出来的粉末变细,把前端往大箭头旋转是让研磨出来的粉末变粗……” 诺伊艾萨斯接过了这个黑胡椒瓶,对着瓶子的每个角落仔细端详,时不时还对着能旋转的瓶口拧几圈。 时细时粗的黑胡椒粉末洒落在纸上,磨碎的黑胡椒还散出迷人的香味。诺伊艾萨斯啧啧地称赞了两声之后,便示意克拉夫把桌上的纸张收走。 “弄得我都饿了哇。”诺伊艾萨斯搓搓手,对着德那留斯商会的主事人说道。“听闻这异世界人在食物方面颇有精进,我倒想见识一番,只可惜这卡姆拉城内没有……” 桌旁的克拉夫把白纸对折,将这些黑胡椒碎倒进了厨房送来的木碗里。这些黑胡椒现在好歹也是价值不菲,没有人舍得把它们直接丢进垃圾桶。虽然说这黑胡椒是磨碎了,但晚上炖肉也是极好的。 “把这些东西收走吧。”诺伊艾萨斯双手抱头往椅背一靠,便开始把话题引入正确的港湾。“其实呢,我这番奉父亲之意来埃尔塔探寻利益之路之余,还很想去异世界人的都市探秘一番,据说那里遍地都是商机,黄金宝物俯身即拾……” 主事人随即向周围的伙计和仆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退下。随后他又对克拉夫耳语道:“这番商谈与你无关,但免不了这位从双月教会来的尊贵客人要问些有关于门东市的问题,到那时我再将你唤来。现在你还是去把安慰你的伴侣罢。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些不正常……你小子福气不小,把‘红玉之瞳’泡到了手,那可不要把她丢失了才是!去吧!” 得到首肯的克拉夫松了一口长气,从会客厅的侧门夺门而出,径直往沃尔芙居留的房间走去:从午前的惊天闪光之后,沃尔芙一直处于莫名的惊恐和混乱之中,这让急着招待贵客的克拉夫又惊又急。惊的是沃尔芙反应过激,而急的是自己在爱人和商机面前的两难困境。 屋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映入克拉夫眼帘的是蜷缩在洁白床上的红玉之瞳;她的红发散落在床单上,脸则深深地埋在膝盖上。 “克拉夫,你终于来了……”沃尔芙缓缓抬起头,“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赶紧逃离埃尔塔,逃离那死亡的闪光……它会把我们都毁了的……” “没事的,沃尔芙。”克拉夫坐到床上,紧紧地抱住了还在微微颤抖,并有些身体发热的红瞳学士。“城里的广播都说了,它不会对我们的生存造成威胁,我们只会看到闪光。” “不,克拉夫。”沃尔芙的眼睛里透出血丝,“你不会明白的,这样的武器是可以毁灭整个行星上所有生命的死神,到那时我们没有人可以逃脱……不,我们应该逃到天涯海角,躲开这些该死的玩意……或许在那里,深山老林或是山间峡谷当中,就能躲开吧,大概吧,克拉夫,我亲爱的克拉夫,抛弃你的梦想和野心,能保住性命就好,让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克拉夫不明所以,感到面前的她有点不正常,又觉得沃尔芙身为红玉之瞳,所言一定有所依据,不是虚妄想象。至少她的学识推导出的结论,不是自己所能妄自否认的…… “那亲爱的你说说,到底那闪光是什么东西?它到底是用什么去摧毁我们脚下的这颗大圆球呢……?那可是‘真神’们为我们创立的乐园,哪有可能被这样一件武器摧毁呢?” 沃尔芙忧郁地在脸上留下抓痕,痛苦地抓取记忆的碎片诉说道:“我依稀地记得,那是‘碎星之箭’,‘星海之船的船帆’,还有……哎呀,我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但克拉夫,你得相信我,我所记得的一定没有错,这确实是真实的……” 含糊不清的话语逐渐转变成了一种克拉夫听不懂的语言,克拉夫仔细听了几句,发现这语言也不是中文,同样苦恼且无助的他只好继续紧紧抱住他的爱人,希望她能从不知名的恐惧当中脱出身来…… “这或许就是命吧。”换回埃尔塔通用语的沃尔芙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清醒过来。“的确,以它,那西方闪光的威力而言,若是它有意毁灭我们,那我们无论是逃到哪里都没有用的。克拉夫,你在听吗?” “是的,我在,一直都在。”克拉夫赶忙握紧了身边伴侣的手,十指相扣,一丝不漏,生怕把她和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从掌缝里松走。 红瞳学士朱唇微启,一字一顿地说道:“克拉夫,真神回来了。创造整个世界,能随意改变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真神……他们回来了。而我却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令人熟悉的感觉告诉我……真神回来了。” 第九十章 匿名需求 克拉夫伸出手去摸了摸沃尔芙的头——出乎他的意料,一点也不烫。 “沃尔芙,门外还有双月教会来的主教一级的客人哩。要知道他也看到了那闪光,但是他也没说什么哇。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不不,不会错的……”沃尔芙十分确定的回答道。“其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唯独这一次,我必须坚持我的判断。克拉夫,也请你相信我。这并不是出自于什么人对我灌输的概念,而是我亲眼目睹过这武器燃尽大地,碎开星海之后的景象,不会错的!” “该死。西方的闪光在埃尔塔也是第一次闪起,起码我不会记错。亲爱的沃尔芙,快告诉我你是在何时,在何地看过这光芒?知晓过它的真实威力?” 克拉夫也慌了。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去市政厅里接受问询的异世界人那里问个明白——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要是真像沃尔芙所说,那可是十分的不好玩…… 不过她的回复很快就让克拉夫松了口气: “不,克拉夫,那不是在埃尔塔。”沃尔芙抓住头的力量明显变大了,“我……我也记不住在哪里了,但是我记得没错,克拉夫,你得相信我……天呐,我的脑袋快要炸开了一样……对了,克拉夫,外面还安好吧?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克拉夫挠挠头发,“不不,还是有的。城北门附近烧起来了,只不过火势不大罢了,已经被扑灭啦。沃尔芙你不必担心的……” “火已经灭了?”沃尔芙也松了口气。“我也希望是我记错了,或这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只是我梦境里的内容。算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那闪光只不过是真神手中锋刃利剑中不知名的一件,若是它真心发难,我们却也是逃也逃不过的……” “真神”,“锋刃利剑”,“碎开星海”,一阵一阵夸张的叙述让克拉夫也一头雾水。但好歹身旁的美人终于张开双臂和他相拥,呼吸也逐渐变得平促。 “这就好了。”克拉夫抚摸着红瞳学士的后背,自言自语道。他从心底里也不希望像现在这样平静且有盼头的日子被什么“真神”打得稀碎。 自己以后还能赚大钱,还能让沃尔芙享用更多的异世界美食……想着这些的克拉夫很轻易就被期望催眠,也和沃尔芙一起打起了平稳的呼噜。 “实话实说吧,这位公子哥。”门外的会客厅里,德那留斯商会的主事人,也就是留守卡姆拉城全权主持会内事务的副会长绕了几个弯子之后便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地说出他的判断:“您恐怕不只是为了什么黄金财富和‘中国货’亲自到埃尔塔来的吧?塔利欧斯先生。让我猜猜,您到这里来,是为了某个大人物和埃尔塔现在的坐庄人接触做铺垫,为他探路?请务必如实回答我的问题。若是如此,我们也能提供相应的协助。” 诺伊艾萨斯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地回答道:“是的。我的上面不仅有商人,还有希望缓和双月教会和新埃尔塔帝国,乃至缓和异世界人关系的智者。他们自然都忙于事务无法出面,所以让我这个半大小子来和异世界人聊聊天,舒缓一下局面。您猜得不错,德那留斯商会的克罗纳先生。” “这不需要猜。”副会长克罗纳把双手交叉相叠,搁在二郎腿上。“你的侍从里可不都是纯粹的商人,还有曾经的西征军军人。” 克罗纳压根没给诺伊艾萨斯反驳的机会,他继续分析道:“来发财的双月教会商人根本就不会在意什么‘埃尔塔帝国现在是什么模样’,‘异世界人的治理是朝着哪个方向’之类的问题,他们只负责在画着图片,标记好价格,甚至连‘双月教会指导零售价’的商品名册上勾圈画数字,然后留下金银走人。要关注这些问题的人,要么是想做大生意,要么是所求不止是声音。而,我觉得您是……” “名利双收。”二人不约而同地答出了这句话,随即便一起哈哈大笑。 “不过我是认真的。”克罗纳用没点上烟的烟斗敲了敲桌子,“塔利欧斯先生,先说说你的上面到底是什么态度,你明白的。是与埃尔塔帝国和他们背后的异世界人暂时缓和,寻求对抗胜利呢?还是彻底寻求和平,从此不再掀起战端?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方向。只有您给出明确的方向,我们才能决定是否在引荐您前往门东市这一关键点上给予协助。” “和平。持久的和平。”诺伊艾萨斯毫无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双月教会早已无力再战,不要管那些商人如何如何地吹嘘,也不要听主教祭司们徒有其表的言述。双月教会在今冬已经是艰难蹒跚地撑过年关,据闻异世界人曾对西征军之监军表示过他们依旧未用尽全力,甚至据传他们只是在‘国内有变’的同时派遣了老兵前来指导从来无任何经验的埃尔塔人,辅以他们自己的武器之后就把我们的数十万大军一路推下海。若是他们本国的军队出动,双月教会还不是顷刻间灰飞烟灭?” “哈哈,你这年轻人的意见可一点不像半大小子能说出口的话。我的儿子若是能有你一半聪慧,能出国担任如此大任,那我也就可以回家去赋闲处理农庄事务啦。对了,那你手里有什么能代表双月教会官方的信件文书证物么?过目一番也好。” 克罗纳看似在绕家常,实则又把问题绕到了关键点上:若是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要在商业上与他合作,那么他有钱即可——现在他手里的确有数口结实的木箱,里头可都是金灿灿的金叶。但如果他要鼓捣鼓捣政治,例如要整什么和谈和约,与异世界人磋商之类,首先必须要德那留斯商会前去引荐:这条从卡姆拉去往门东市的长路虽然现在已经畅通无阻,但是到门东市该找谁,该和哪个部门的“中国人”接触沟通,说实话克罗纳也不清楚,但是只要明确了对方的和平目的,克罗纳就敢押着自己的前途去探听。商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已经收起了锋利的长刀,露出了宽广的胸怀,并开始祈愿埃尔塔大陆上持久和平的降临。 “有,当然有。”诺伊艾萨斯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顷刻之间又把它收了起来。“我这里有现世神大人的亲笔信函,以及现世神赐予的秘宝背囊,这足够证明了吧?” 所谓的亲笔信函,不过是诺伊艾萨斯自己书写的大致意愿罢了。只不过他现在并不能以现世神的身份见诸公众,这分量颇重的信函也就只能“假借现世神之手”了。 至于“秘宝背囊”,其实也就是诺伊艾萨斯的背包。这背包看似就是一只寻常的帆布缝制包,但这只包之所以称之为秘宝,正是因为它的独特性质: 例如现在,诺伊艾萨斯从背后的包中抽出了一卷帐篷——那东西的尺寸只不过是“勉强可以塞入包的一半”,但现在诺伊艾萨斯却将其毫无阻碍地取出,并摊在二人之间…… “任何塞进去的东西都不会让这只胀鼓鼓的帆布包变得更拥挤,这是真神的赐予,而我的‘上面’将此转赠于我,作为我行事的身份证明。克罗纳先生,你可以掂量一下这只包的重量。” 克罗纳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必了。真该死,你是说……你的上头就是真神的仆人?塔利欧斯……先生?” “嗯嗯。”诺伊艾萨斯一边收起背包,一边直点头。“我呢,是现世神诺伊艾萨斯的挚友玩伴,是他委任我来埃尔塔为双月教会和埃尔塔帝国之间的和平探路。嘛,就算平时关系再好,人神有别,他布置的事情我也便只能尽力去完成,就是这么个意思。足够您做出判断了吧?克罗纳先生。” 克罗纳的头上已经是细汗层层:他最悲观的预想也就是这少年的背后没有一丝半点双月教会官方背景也敢染指这硝烟和鲜血浸染的政治——可他却切切不敢想,这看似只是富有的少年背后却是现世神的意志。 不过若是告诉他真相,恐怕克罗纳会和楼上的沃尔芙刚刚的表现一样,陷入不能自已的癫狂吧。克罗纳把烟斗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才镇静下来,对着诺伊艾萨斯答复道:“若是如此,那刚刚的问题都是我多虑了。既然寻求和平是现世神的意思,又不会违背异世界人的想法,那我自然会全力协助引荐你们去门东市的。” “还有一点。”诺伊艾萨斯满意地补充道,“引荐的时候用谁的名号都可以,当然我们想要仔细地观察一番门东市,而不是被虚名困扰,最好用商人的名义,明白了吗?” 第九十一章 狗熊掰棒子 “城北的火灾是因你们制造的西方闪光而起!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把我们都关起来?” 面对被火灾所害,无家可归的几家人对他的齐声指责,武然已经是身心俱疲。 当然,他还得强打精神,首先在心底把同样混杂在指责声中的培里耶将军用刀插成十六孔蜂窝煤,然后才能镇定地对暂时住进收容宿舍的受害者们说瞎话: “各位,稍安勿躁。城北发生火灾亦不是我们中央政府希望发生之事,埃尔塔中央政府将尽一切努力维持国内各处的治安和稳定,唯有这样才能促进埃尔塔各处快速发展。所以你们应当相信,制造城北火灾的除却意外之外只能是另有其人。” “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是被烧掉房子的受害者!你们要关押的人应当是放火烧掉我们房子的人才是!” “所以说,稍安勿躁。”武然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手,示意下面的人安静。“想对于你们之中某人,或是某些人不利的歹徒还没有从阴影中现身,所以在这里你们能得到全方面的保护,拥有绝对的安宁,这样也方便我们进行办案,对大家都好,是不是?……” 这一套瞎话编得真可谓是有板有眼,除却培里耶之外的居民立刻就没了底气。 “再者,我们也只是对出入你们居住区的人员施行登记,并不是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另外,暂住的房屋和基本的食物,以及一切基本居住用品我们不收哪怕一分钱。直到查出火灾原因,找到真凶为止。” 好容易把这些忐忑不安的市民连带培里耶一起整进了收容宿舍,走回自己住处的武然差点一躺到床上就爬不起来,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可是真把他累坏了。前有卡姆拉城北燃起大火,后头还要对付可能图谋不轨的培里耶。好像还有什么事……?有些迷糊的武然早就把“塔利欧斯”和“德那留斯商会”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睡着那是不至于。武然躺上床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平板电脑插上电源,然后翻出消防教材——要找寻城北火灾的真相,最终还必须是从火场现场去追根溯源。 武然当然是认定一定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但和他的前辈和同事一样,他必须有“证据”,才能把真凶亦或是培里耶将军拖上断头台,最后吊在卡姆拉城的城门灯杆上。 火灾现场看似已经烧得焦黑破碎的残骸,便是破局的关键。首先在本案当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是起火点,其次才是起火原因。起火点若是在培里耶将军的家里,哼哼。武然的嘴角弯起弧度,那样便是胜券在握啦。 武然在温习“反向热扩散”,“纵火燃烧痕迹”等知识的同时,数墙之隔的收容宿舍内,培里耶正和急匆匆到访的部下魔法师面坐恳谈。 屋内两人之外一米的空间被静音魔法所隔断,所以培里耶丝毫不顾忌会被偷听乃至计划败露的风险,拉上窗帘公然地讨论计划细节。 “他们的水枪是我们现在最忌惮的灭火武器,所以必须得再辛苦你一次,用调虎离山的方式把他们的这些消防队员诱骗到另一个火场去。” 培里耶的部下面露难色:“这不免对于我来说有些难,您要知道‘爆燃’魔法的准备时间很长,我们在这孤立无援的城里很难再找到支持者了,这可不同以往啊,培里耶将军。您得三思,这城里除了异世界人之外要让您碎尸万段的人可多得是……” “‘碎尸万段’?”培里耶的鼻孔里喷出一段冲气,几乎都要把他的鼻毛冲出鼻孔。挺能啊,以为仗着异世界人和那什么狗屁‘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威势就能把我捏圆搓扁了?埃尔塔的旧日荣耀哪有这群寄生虫和懦夫的份?这么说吧,我给你推荐的目标是一周后会抵达港口的‘解放轮’,也就是异世界人竭力宣传的新班轮将要停泊的码头附近。到那时候,还会有我曾经的部下来协助你造出骚乱,把那些护卫于异世界人左右的军警引开。我们这一次,要玩一次大的,就算是身死也不足惜!” 培里耶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部下额头上泌下的细汗,十分狂妄地把一张公开售卖的“卡姆拉城地图”铺在了桌上。 “看呐,我的朋友,勇敢的魔法师塔罗卢泽。”培里耶的左手拍了拍部下的肩膀,右手坚定地指向了西北角被他用墨水涂黑的区域,“我们只要摧毁了那里,异世界人在这城里就是散沙一片,大局一定,把卡姆拉城门关起来劫掠一番,我们进可以挟船出洋,退可以劫持异世界人来和埃尔塔中央政府谈条件,最不济也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 塔罗卢泽这下冷汗都快流成瀑布了;最早培里耶与他商谈,最终目标只不过是放火之后趁乱出城或是出洋,从此脱开中央政府的铁锁双臂去外面广阔的世界寻找自由自在的日子终老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被当做“戡乱军嫌疑人”被在各项问题上加以限制。 “怎么?塔罗卢泽你居然怕了?”培里耶抬起头来这才看到塔罗卢泽动摇的表情。“我们既然决定要做,为何不合力做点大事?兴许这天下已经有不少人怀念起先皇夏尔斯的贤政,而对异世界人的苛政心怀不满,只差我们一举旗,便能汇起冲天的军势!” “可多尼瓦皇帝陛下不也站在异世界人那一边么?”塔罗卢泽反问道,“而且现如今你也看得见,这卡姆拉城里的穷人,还有绝大多数的行商工匠,是真心地欢迎他们的到来,培里耶将军您看,我们这样会不会未免有些不得人心?……” “人心,人心。又是这该死的人心。”培里耶脸上露出了些不易察觉的不快。“夏尔斯先皇的祖上开辟伟业靠的是什么?不是什么该死的民心,靠的是武人的杀伐和累累的战功!那些像蚊虫一样不值得怜惜的可怜鬼,终日沉溺于几个银币的得失,他们的判断能有什么用?我们只需要取得这卡姆拉城的控制权,再杀他几百个不听话的刺儿头,哪有什么不服从,不畏惧我们的人?你得知道,要是异世界人不懂得把那些不服从他们‘法律’的人挂在城门上,哪有十天就能平定的卡姆拉城?塔罗卢泽,你还是太年轻!” “那,被您涂黑的那里是什么呢?为什么您要让异世界人散沙一片,摧毁的不是他们的市政厅,而是城外?”塔罗卢泽不敢再对他前上司的态度说半点不是,只好转移话题。 “那是异世界人的仓库。从卡姆拉城的城墙上只能看到一角,但是就算是只有一角。我也能察觉到那里的防御非比寻常。譬如说在城内的军营只有一层顶上带铁圈的铁网围绕着营房,而那里是两道。再者,那里的建筑物似乎整块都是用钢铁铸成,就连大门也是卷起来开合的铁板,而且面积大得吓人。” “天哪……”塔罗卢泽显然也明白“戒备越森严的地方价值越高”这一千古定理,“那也就是说,异世界人和他们的跟班之所以能够从已经无粮的周边地区变来几乎用之不竭,能够供养这城里穷人来为他们卖力做工的,也正是因为……?” 培里耶用力地点了点头:“只消摧毁那里,异世界人运来的所有物资就将灰飞烟灭,届时他们有民心,还能有什么用?发不出粮的他们只能选择我们这一方,用他们的忠诚和服从来换取低头苟活……塔罗卢泽,这才是秩序!穷困的,愚蠢的,一文不值的,就该被我们好好用他们自己的血提醒清楚,做主人的应该是我们,永远是我们,而不是仗着异世界人的力量就蠢蠢欲动,翻身骑到我们头上的他们!” “还真是疯狂,培里耶将军。”塔罗卢泽一下子就全盘理解了培里耶的计划。“看来,您还准备了粮食,或是足够收买人心的金钱?” “我为什么要准备呢——不对,我凭什么要准备呢?”培里耶此时说出的话再一次让魔法师塔罗卢泽陷入了惊愕。“不用担心,我的好兄弟塔罗卢泽。什么该死的粮食,异世界人已经为我们准备得妥妥当当,就差在上面绑上一根丝线,等着我们去取哩。” “您是说——最后您要夺取那座仓库里的中央政府物资?” “是啊。”培里耶重新指向地图上的墨黑处,“我说的是摧毁那里,又不代表把那些值钱的家什全部一把火烧个精光。我培里耶可还没像城里的那些大商巨贾那样有钱,干得出这种败家事情来。” 说罢,培里耶就将图纸折叠,迅速重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塔罗卢泽,收起你的‘屏障’,有不速之客来造访啦。就让老夫来会一会他吧。” 第九十二章 达盖尔的旗帜 “你怎么会知道?静音魔法应该是相对的才是!”塔罗卢泽的脸当时就变了颜色。 “武人的直觉。”培里耶轻轻地答了一句——收起魔法之后,二人果然都听到了外面急冲冲的脚步声。“拿出你的纸棋盘吧,放在桌上。” 外面憋了一肚子气,步步生风的不是别人,正是武然。 武然哪里是什么纯良货色,他早就在培里耶会入住的房间墙壁上安装了微型监控摄像头,以及麦克风。这种和其他开关盒,电线接头一模一样的集成模块内有电池驱动,并通过营地内的大功率路由器把实时录像和音频发送到监控端上,在自身的存储卡内也会存留一份。 打从十分钟前,也就是塔罗卢泽登记了姓名进了培里耶的房门之后,武然这边就收到了接待民警的汇报; 之后呢?武然当然是气定神闲地切换平板电脑的窗口,气定神闲地隔着路由器调用起集成模块,开始监视起二人的交谈来。可是…… 不对。武然戴着耳机,眉头从舒缓变成紧锁。二人交谈的画面很清晰,动作和神情也很自然,但是呢?这没有声音是怎么回事?这二人难道用口型交谈么? 武然的下意识是把声音调到最大,但耳机里依旧是沙沙的杂音。他随即调用起窗口上的自检功能查看话筒的工作情况,出乎他的意料:一切正常。集成模块内部的蜂鸣器以非常细微的音量播放了一段蜂鸣,而这段声音确实被话筒接受并且处理之后发送到了他的耳朵之中。这下他再也没有理由怀疑是设备和设备供应商的问题了。 这特么就很有意思了。武然愤懑地放下耳机——他早就料到画面上这该死的,老谋深算的培里耶老狐狸会在交谈时使用静音魔法来屏蔽住自己的声音使之不外传,但他以为培里耶只是防备了窗外的偷听人,所以就很干脆地把这个集成模块当成普通的开关盒,并排地放在电灯开关旁; 早知道应该把这个盒子放在木桌背面的,或是额外再装一个用于窃听……武然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响亮的嘴巴,毕竟千金难买早知道。于是黑着脸的他二话不说就锁屏之后往屋外走,画面上那两个混蛋临着他要锁屏的时候还在指着看不清是什么的图纸在侃侃而谈,武然现在真是把那个到访之客羁押了的心都有。 “呦,是污警长大人啊。这么快咱们就又见面啦,到访寒舍有何贵干呢?”武然这还没摁上门铃,铁皮门就被里面的人推开了——武然差点就没往坏一点的地方想:难道对面对自己下了监视魔法? “啊,脸色不要这么坏吧。这位只是老夫的旧部属,和老夫一起下棋聊天的魔法师塔罗卢泽而已。妄图要取老夫性命的可不是他呀,哈哈哈哈。” 武然这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被培里耶逼了宫。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转身对身旁跟随的民警询问道: “这个塔罗卢泽先生,是否有留存案底?不包括待定的。” “没有。”跟随而来,负责来访登记的民警正色道,“所有有确凿犯罪案底的,都不允许放进来。但是这位先生,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案底,和培里耶将军一样……” 这句话明显是心领神会的民警代武然说给培里耶听的。没想到,培里耶听了这句话非但没有收敛神色,反而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污警长啊污警长,我是要犯,我是重犯,那又如何?来吧,把你腰间的玩意儿(手铐)给我双手戴上吧。那样的话,全卡姆拉周边曾经仰仗我吃饭的小官吏都会知道是你们这些中央政府的鹰犬烧了我的房子,把我关起来,还要取我的性命。怎么样?满意了吗?” 武然只是狠狠地瞪着培里耶不放。他说得的确没错,培里耶要被吊上路灯,还需要一点点清楚的证据:例如一本账册,或是几张收据。但除此之外,仰仗他这个带头人吃饭的整个地下社会也是挥之不去的阴影;若是不能将他们全部起底,那么他们将会一直潜藏在安定的表象之下,伺机跳出来给稚嫩的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的神经末梢狠狠一刀。 “污警长啊,好好发动你的脑筋,想一想你们的施政大局罢。您能把我的儿子吊到城门上去,他们的幸存同党就不兔死狐悲?要知道,可是我出力帮您把他们压下去的!老夫我可是明白得很,老夫已经没想法去和你们这些异世界来的能人争权夺利啦。还是请污警长放下你手中的屠刀,放过我们这些老骨头吧。” 培里耶这一席话看似全是求饶,但其中的刀锋之锐自不必说。“压下去”的恶势力怎么才能不保证继续给埃尔塔中央政府,给看管卡姆拉城治安的武然添乱呢?培里耶的意思很简单:他现在是维持黑白两道,明暗两个世界的唯一渠道,要是这个渠道被武然用强力踩断了,踩碎了,挂在了城门上,那么造成的影响恐怕很坏,而且他们在暗,武然在明。要搞些大新闻,在这警力紧缺,且住户安保体系和防范心理未形成的卡姆拉城里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这份保证,在武然看来就是一句空话:要剥夺这些人的唾手可得的利益,和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若是让他们明天开始好好做人,去工坊里做工匠,去农地里做自食其力的庄主,去码头做搬运工,做…… 做你亲妈的美梦。这些出生就立志或是注定做大寄生虫底下跑腿分食残渣的虫群,除却剥削钻营敲诈勒索,做尽坏事的技能之外还能会些什么?狗都改不了吃屎,指望他们去以敲石头之外的方式“重新做人”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不能在这里一碗水端平而是“稍作让步”,那么这些一肚子坏水的混蛋怎么可能就此止步?他们做的只有可能和传送门对面的“淳朴农民”和“乡贤”一样得寸进尺,一点一点蚕食着成文的规则,和无耻的下限。 “那些人有罪无罪,我们有得办法是将他们甄别,保证到最后既不会陷害忠良,也不会放过有罪之人。”武然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就像你和你的儿子一样。若是将你的部属不分黑白一网打尽,那我们标语上的那句‘有法可依,执法必严’要作何解释?” 武然的这句话明显也不是说给培里耶将军听的。武然和培里耶都很明白,培里耶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甄别”,不是因为他白莲花,更不是因为他已经经过了武然这边的审查,只不过培里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被证明有罪而已。 “也罢,你们爱怎么整便是怎么整。但是呢,”培里耶深意满满地看了身旁的魔法师塔罗卢泽一眼。“污警长,您得明白,这世道不论这么变,有些东西是不能变,也变不了的。嗯,老夫就说这么多,其他的还有请您自己斟酌啦。老夫回去睡觉了,挚友塔罗卢泽,我们改天再见吧,和未下完的棋局一起。” 塔罗卢泽急忙点头称是,随即就擦过让开条通道的民警径直走出了铁网大门,但踌躇不定的他随即换了个方向,而不是向警局外走。而培里耶呢,则关上了门拉上了窗帘,躲在小屋里自成一统;而从武然手里的平板电脑中看去,培里耶正放松了一切戒备,放心地睡大觉。 “这是……”在一旁观看的塔罗卢泽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小盘子居然能丝毫不错地播放出那个房子里的景象。“难道刚刚你们也用了这种监视……监视魔法?” 半自愿来到武然办公室里的塔罗卢泽这次背后的冷汗流得简直就像是南埃尔塔那个著名的桂拉卡大瀑布一样:他万万没有料到他要出卖给“污警长”的内容对方居然也有一份——武然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调取了刚刚的监控录像,虽然没有声音,但这一缺漏却完全被震惊的塔罗卢泽所忽略了。 画面上的培里耶正手舞足蹈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自己的期许,也就是那个由商人和劣吏统治的,完美的世界。 “秩序……那些穷困的,愚蠢的,一文不值的,就该被我们们好好用市民自己的血醒醒神:做主人的应该是我们,永远是我们,而不是仗着他人的力量就蠢蠢欲动,翻身骑到我们头上的他们……” 塔罗卢泽几乎能对此倒背如流,只不过这句话在他脑海里变成了更改人称的转述。他艰难地抬起头,对武然问道:“污局长,这是魔法么?是能逃过魔法监测的魔法么?” “这不是魔法,而是我们仰仗于对万物的认识而发展出的技术,不是魔法,另外,我的姓氏读‘武’,不是‘污’,请更正您的读音,塔罗卢泽先生。” 第九十三章 接触式物理保护 塔罗卢泽尴尬地发现自己刚刚说漏嘴了。他往前瞧了一眼,发现武然用非常真诚亲切的眼神打量着他。 “魔法检测这种东西,对我们的任何发明都无效。”武然指了指桌上的平板电脑,毫不保留地秀起了肌肉。“不信你可以试试,现在试试。” 这盘子的表面能从漆黑的镜面变成五光十色的画框,而且还是会动的画,这画不仅会动,还是刚刚塔罗卢泽和培里耶交谈的景象;暂且不谈“武警长”是用何等手段把那景象复刻到上面,这块盘子本身就是令人兴奋的魔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塔罗卢泽对着平板电脑挥舞起了魔杖。 “怎么样,没有吧?”武然抱着双臂,轻松自信地帮塔罗卢泽得出了结论。“你得想清楚了,别以为靠魔法和小聪明小伎俩就可以和我们,和这个崭新的时代对抗。培里耶将军已经老了,但你还年轻得很,案底也很轻,要前途,要未来,你还有得是……” 塔罗卢泽一狠心,一咬牙,反正刚刚扭头来到这里时他就已经下了决心,武然的摊牌只不过让他更加坚定而已:“我说,全部都说,容我组织一下语,语言,培里耶那个老头已经疯了,长,长官,他想要干一票大的……” 夜色悄悄爬上了屋檐,戒备森严的铁丝网内外谁也不知道局长室里的二人在交谈什么。执勤民警每个小时都要来敲门查看武然是否安好,还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提醒武局长注意吃饭——武然晃了晃酸痛的手臂,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八点十五分。食堂不会给任何人留剩饭加热,只能现做——这是埃尔塔强力部门的规矩。 这之前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对魔法师塔罗卢泽做笔录。写出来的汉字铺在稿纸上,填满了整整三张。 “就这些了?培里耶所要做的每一样都可能给这座城市带来灭顶之灾,你可要慎重一点才是。”武然一边慢条斯理地将笔塞回笔筒里,一边像挤牙膏似得追问道,“例如要去袭击码头解放轮的是什么人马?要去烧仓库的又是什么人马?这两个问题可是至关重要呀。” “这个……”塔罗卢泽摇摇头,真诚地瞪大眼睛,“他没有说。长官,您得相信我,他真的没有说起这件事情。” “你留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吧,谁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忘事儿。”武然按动了桌上的电铃,立刻就有民警迈着整齐的步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嗯……这会儿也过了吃饭的点钟了。你去让伙房下两碗面,然后带着这位去审讯室吃一碗。我待会整理下笔录手稿,然后去市政厅那一趟。” “明白!”民警点了点头,示意塔罗卢泽跟上他的脚步,。“局长,务必注意安全。” 有人预谋对卡姆拉市区乃至仓库,解放轮这种“重点安保目标”进行“暴恐袭击”,这绝对是一等一的紧要上报事项。武然沉思了一会儿,用红笔在笔录上画了几个重点,然后一口气把伙房送来的肉臊炸酱面和配汤吃了个精光。稍事休息之后,一个披着风衣的黑影便开着电瓶车,驶出了警局向着市政厅开去。 “你们军警的事情,我这个分管经政,有名无实的所谓市长只有点头的份。”市政厅的安全屋里,同样年轻的“市长”背靠着转椅,一边把转椅晃得团团转一边拿着武然开玩笑道。“行了,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电台在那。直接和上级联系吧。这种事情我没有任何决定权的。” 卡姆拉的权利分割得很清楚,分管政经和军警的长官相互不能干涉,但可以协助。 武然一言不发,抢过安全屋里电台前的椅子就往上坐。 “不过你能来报告我,倒也是帮了大忙,非常感谢。”临时市长推了一下眼镜,“解放轮的首次到访确实是可以改变卡姆拉城状况的历史性时刻,能在你们保护下顺利完成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那是当然。”武然一边旋转着电台上的旋钮,一边回答道。“出了岔子咱们都得回国,管你是官二代还是我这样的白身。” “喂喂,这里是卡姆拉局的局长武然在电台边,听得到吗?”还没有留出空当让对方回答,武然已经进入了正确的频道。 “这里是门东市的南埃尔塔办公室特设转接处,请报告您的id号码以及预设呼号。” “去污粉,”武然不假思索地报上了自己的呼号,随后又补上了自己的id号。 电台对面的女声依旧保持着电信接线员般的调子:“很高兴确认您的身份,武然同志。请问您要转接哪一个位置?” “公安暴恐处置科,和公安档案室,我需要多方交谈,越快越好。” 为了服务南埃尔塔和东埃尔塔这些遥远的外派人员,技术人员成功地把门东市的移动电话和固定电话网和电台输出输入连成了一个能够互相通话的网络。所以武然想要与之通话的对象并不需要也坐在电台前,他们只要拿起手机或是提起话筒,正常地通话就可以了。 武然花了大概十五分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然后等待着两边的回应。出乎他的意料,首先开口的是负责对内防谍防特务的公安档案室方面。 “武然,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魔法师,叫‘塔罗卢泽’的魔法师,提供的情报有几种可能性?” “我能想到的有其三。其一是塔罗卢泽想到他的前上司培里耶将军已经丧心病狂,为了他的前途和性命着想或是良心发现,所以他向我们坦诚这份情报。” “嗯嗯,这是人之常理,还有吗?”武然甚至能听到对面用指头有节奏敲击着桌面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其二,这是培里耶将军威逼利诱之下,塔罗卢泽被迫或自愿向我们提供的假情报。但恕我直言,这样做的可能性很低。” “不错,还有么?” “其三,是培里耶将军料到了情况一,也就是认识到了魔法师塔罗卢泽的软弱性,所以故意向他透露出这些行动细节,然后故意要将我们引入死胡同,将有限的军警力量调虎离山,以便他可以无阻碍地执行他的计划。” “不会没有其四吧?”不知为何,武然忽然觉得身边一阵恶寒:或许谍报工作线上的同行都会给人这种感觉吧。 “第四种可能性,我个人认为微乎其微。那就是这一切只不过是老疯子将军培里耶吃饱了撑得做出来的臆想,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或者什么都不会做。我们到头来忙得满头大汗,把全城人都甄别一遍都挖不出那些犯罪分子,然后他就乐得在我们的收容宿舍里直发颤……嗯,我觉得呢,这件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他既然已经在你们的收容宿舍里,被可信的同志从物理层面切断了一切可能的和外界联系手段,那么你们有限的力量就无法证明这件事到底是真还是假。他既然没有交给魔法师塔罗卢泽其他人的联系手段或是联系方式,那就证明,他要么真的是在臆想,要么便是他胸有成竹,觉得这些一连串的袭击没有他也能完成。”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武然突然在一瞬间之内就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助——这卡姆拉城和异世界不是可以存档的游戏,他没理由什么都不做等到一周之后解放轮鸣着汽笛开进卡姆拉城再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他要的从一开始就是结论,而不是猜想。 “具体的执行就交给暴恐处置科的警官来协助你,我要强调的是侦办过程当中的情报获取。”电台那边传来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现在你侦办此案的线索只剩下培里耶将军一条,除去没有用的作案可能时间和案发地点之外,你手里什么都没有。那应该怎么办?答案很简单,就是把培里耶将军马上释放。武然,别急着质疑,数到十。” 武然张大了嘴——这不就是放虎归山么?但还没数到十,他脑袋里的一根筋好似被合上了电闸一般,接通了。 “听到你的呼气声,我就知道你明白了。孺子可教!你可以去设置针对培里耶将军的一切监视监听手段,甚至调用无人侦察机在内,但务必记住不要让这条关键的线索在你的收容宿舍里发臭发烂,培里耶将军的目的若是复仇,那么他将毫不介意被恼羞成怒的你从收容宿舍拽出来,宣告他的胜利然后砍下他的头颅,那样正合了他这种穷凶极恶穷途末路的老疯子的意,清楚了吗?” “是,首长!我明白了!” 昨天的更新呢,在第二卷和第三卷的中间。如果客户端没看到那就刷新一下,再不行烦扰用pc端看,不然在群里反映下也成。谢谢啦。 第九十四章 下饵 “好,武然同学。我的话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具体操作还是让老古来跟你探讨吧。我还有一桌子的文件档案要处理,先挂了。” 暴恐处置科的老古和武然和这个谍报行家互道晚安之后,武然顷刻间觉得空气中的寒意消失了——接下来的对话应该会轻松一点。这个姓林的国安成员曾经是他们刚到异世界时培训他们保密科目的教师,武然总觉得瘦削的他拥有能窥破一切的眼神,起码对于人心是这样。 “若说线索的话,培里耶房屋的起火原因和起火点也不失为一块蛮有用的试金石……”武然回神,过来耳机那边公安暴恐处置科已经给出了新的方向。“不过,按档案室林老师的话说,你们已经推定培里耶有罪,那么这一方向上你可以安排人去实践学习,但不要耗费太多精力。” “的确如果先将培里耶推定有罪的话,那么象征着火场火势向外扩散的灰烬指向的点一定就在培里耶的屋内。我明天就去让消防员做一下现场考察。还有古老师,我想向上面打个报告,让上面加强卡姆拉市的消防和检修力量,您可否帮我透透风?” “现在上面资源也很紧张。也罢,如果你能处理好这次的事件,将可能存在的暴徒抓捕归案,那么这件事就很好办。只是我纳闷一点,既然埃尔塔戡乱军和更早之前的埃尔塔帝**,乃至周边的各种土匪路霸都已经被军方一个不漏地连根拔起,那么培里耶将军在他的话里引以为傲的‘兵’要从哪来?武然,你考虑过这个问题么?” “不就是跟着他助纣为虐的那些地方官,书吏,还有他们豢养的打手混混之类么?除却这些之外,我实在想不到他们在卡姆拉地区,乃至南埃尔塔还有什么人力资源,难道培里耶这个惹恼过埃尔塔大部分人的水蛭还想用什么小便宜买通市民或者贫民与我们为敌么?”武然不屑地回答道——这城里的民心所向,他还是看得很明白的。 “我们当然不能排除这点可能性,要是培里耶将军懂得狡兔三窟,突然拿出了巨额来历不明财产来千金市骨呢?当然,你说的这个重点也很重要。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他倚重的不是埃尔塔人,是外面来的打手呢?” 武然悚然一惊,身体像过电一样僵在原地——对,卡姆拉港曾经是大量双月教会西征军逃出国境的中转站,天知道最后有多少人上了出港的海船,又或是多少人隐藏在埃尔塔,用他们的武力和魔法为这些不甘沉沦的地头蛇服务? “您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害怕了。不过文件里当初不是报告了绝大多数的西征军都已经乘船出海,武器和魔杖便是他们的船票么?”武然的话里带着颤抖,所以他此时正在竭力地安慰自己。 “我也不知道啊。当地的情况只有亲自去调查才能最清楚,你也知道,行政的那批人干事不比我们靠谱,我们要的是电闪雷鸣,他们要的都是四平八稳。”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不假,然后武然身边的小眼镜也是听得一分不差,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 “咳咳,说偏了。你要想一想,我们干这一行的,端的就是要一个滴水不漏。你要想想,今天要是有一千个大胡子白帽子带着液体无反应炸弹想上飞机安拉乎阿克巴,但是我们漏了一个,那飞机还不是得炸?那么说回你管辖的卡姆拉市,粗略的调查用的是不是‘绝大多数’,而不是有详细的人数?好,除却卡姆拉港之外,其他港口的统计有没有计算在内?这一连串的问题,社科调查的那帮人绝对拿不出,因为我估计他们手里就没有西征军完整的名册。这东西欧费蒙德里奇身上没有,非得去双月教会的那个破岛上逼宫才有。我说得没错吧?” “确实是这个理儿。”武然如实回答道。 “那只要‘绝大多数’这个漏勺里漏出几百个人,卡姆拉城就会有大麻烦。”耳机对面的人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出了结论。“比起那个喜欢看你们犯错误然后总结错误的林老师不同,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为你提供协助的。既然培里耶将军透露出的死线是七日之后解放轮抵达之时,那么我会为你争取五日之后向卡姆拉市派出军方的空降部队,或是在解放轮上装载更多的士兵,如果你无法破解培里耶的‘棋局’的话。” “多谢首长!”虽然武然的本意不是求援,但是每多一丝力量都能让他觉得胜券被自己握得 更紧。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哈欠~唉,这治安就是这样,比打仗的直来直往要难缠一百倍!” 武然放下耳机,身旁依旧是安全屋里那张耐人寻味的笑脸。他也不过多纠缠,打了个招呼整理一下电台之后就急冲冲地往回赶。 22点出头。武然爬上电瓶车之后首先看了一眼手上的夜光表,街上的行人还未见锐减,在民警和地方招募“协警”的努力下,“卡姆拉城夜生活不安全”的结论已经被扫进了历史的故纸堆。 街面上由商家负责管理,政府负责出资补贴的油灯不仅照亮了店门,还把整个卡姆拉照成了不夜城。商人,工匠和他们的妻儿得以在路上来往谈笑,享受着安全的放松时间。 “谁舍得破坏这样的光景?”武然一边对着前面没意识到电瓶车到来的一家四口打了一下双闪,一边自言自语道。“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人类总是重复同样的悲剧?” 要让这些市民从战乱的阴影下脱离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他们做到了;从西埃尔塔走出来的新生者在中国人的指导下成功做到了,如今的卡姆拉是生机盎然的城市。但如果现在给他们又一次沉重的,泛着血的打击,那卡姆拉很可能就会一蹶不振。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内容?”审讯室里的塔罗卢泽显得很不安。“我已经说了所有我该说的啊,一字不漏啊,污……武警长。” 卡姆拉警局的其他地方可能都和埃尔塔乃至国内的警局有所出入,那是因地制宜的缘故;但说到审讯室,这里就和全埃尔塔甚至国内泛用了同样的标准——那就是让人坐着都觉得压抑,都觉得不适的标准。 “放心,放心,坦白从宽,你看上面不都写着呢?塔罗卢泽,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命啦。”武然倒是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氛围,一进来就打着哈欠翘着二郎腿,末了还敲了敲门示意民警帮他泡上一大瓶热茶。 要知道塔罗卢泽刚刚可是一碗面都没下过几次叉子——武然走进审讯室之前,负责照看他的民警就这样如实地向他汇报道。 “可是,可是,我在这里就是感觉要没命……”颤抖着的塔罗卢泽用言语形容不出这分压抑,毕竟这是先进了数百年的心理学带来的强力进攻,从审讯室的尺寸到用具摆放距离,墙壁用具颜色到椅子高度,靠背深度,无不透露着冷冰冰的压抑。 “放松,放松,这里是我们拷问犯人的地方。我们从来不用什么鞭子,老虎凳,就能让他们招供出一切我们想要的内容,”武然的前半句话让塔罗卢泽径直掉进了冰窟窿里。 “但是呢,这里也是我们全局内除了小型监狱最安全,最保密的地方。放心啦,塔罗卢泽。对了,我的手下刚刚对我说,你晚餐没有吃饱吧?是他们送上来的面条不好吃么?” “并不是……”塔罗卢泽的冰窟窿里突然有人丢下了一台电暖炉,“这里太,太不适合用餐了,我吃不下。味道倒是挺好,比我吃过的任何面条都要好。” “那还想吃么?还是换种口味?”武然像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本菜单,“面包,烤饼,什么都可以,你随便挑。你现在是我的客人,主人让客人饿肚子成何体统?” “那……”塔罗卢泽壮起胆子问道,“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这里实在让人闷得难受。” “如果你喜欢我们都在铁栅栏里聊天的话,那当然可以。”武然故作轻松地堵死了这个问题,同时抛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天知道外面会不会有人出重金想要得到你的行踪,或者……你可以重新回归自由,但你必须每天在固定的地方固定的时间和我们碰头。” 这句话意思很明确,明确到塔罗卢泽一下就听出来——这是要他去做细作,拿到更多有关于培里耶“谋反”的秘密。 “啊……啊……那,培里耶他,会不会被你们放出来?还是你们要杀了他?” “当然不会杀了他呀。”武然拿着食指敲了敲桌面,“我们还要指望他去为我们找到更多的线索呢。当然,在暴乱发生之前我们就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你若能立功,荣华不敢说,富贵自然不在话下,除此之外我们为你重新换一套身份,换一个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也未尝不可嘛。” 第九十五章 捉放曹 是跟着信任自己的培里耶将军快意恩仇“干一票大的”,然后远走他乡,从此不必受各项规章异常严格的新埃尔塔帝国的束缚,还是改换门庭上异界人的船,一竹竿把培里耶个老废物捅死在水里,然后换个身份变成异界人手下不愁吃穿的狗? 塔罗卢泽颤抖着。 哪一方在他看来都是通向地狱的坦途啊。 “可,可不可以给我些时间,让,让我考虑一下?”塔罗卢泽只是稍微想象一下二者其一,就已经吓得两腿一冷。 “考虑?考虑夜宵吃什么?”武然的指节依旧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我们没有时间让你考虑。七天时间很长?不,那是给培里耶将军的时间,不是给我们的时间,更不是给你的时间。要做决定的话,十分钟之内吧?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你了啊。” 反正只要先答应下来就好了吧。 塔罗卢泽忽然镇定下来。的确如此,反正哪一方的要求都是要让自己加入培里耶将军的阵营,到那时再去左右逢源不就好了? 这样看来是最好的方法,而且也让自己有更多选择…… “如果想要在我面前做出欺骗我的决定,那我也有办法让你完蛋哦。我只需要派个线人,把你和我会谈的画片丢进培里耶将军的房间里就可以咯。”武然的指节敲着急促的节奏,让塔罗卢泽稍显松弛的眉间又紧皱了起来。 “培里耶将军承诺给你们的结局是让你们能逃脱我们的法网,但是你得好好想想,魔法师塔罗卢泽。这个世界很快就会都在新埃尔塔的秩序下迎来新生。不管是谁,只要进了我们的黑名单,都逃不掉最终的制裁。你可要想好了哦。” 武然的这句话可不是威胁。最终整个星球都会迎来新秩序,也就是对于优化生产力最必不可少的秩序。双月教将被摧毁,或是被内部生长出来的,适合新时代的教义同化。其余的封建实力,要么被消灭,要么服从于新时代的规则和节奏。 这是符合绝大多数人利益的解决方案。所以精灵也对此毫不反对。 “除此之外,还没想好夜宵想要吃什么吗?如果你做不出决定的话,我可要代你做决定了啊。” “一切都悉听尊便了吧。”塔罗卢泽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抵抗力,在这异常压抑的审讯室里他只能任武然摆布。 “很好,”武然按动了电铃,“给我和塔罗卢泽先生各来一份披萨。顺便跟伙房的师傅说一声,感谢他等我等到这么晚,等到回门东市的时候我请他去最好的饭店吃顿饭。” 依靠卡姆拉城内优先供电的冷库,不少在外难以吃到的制成品食物也可以出现在这些外派单位的餐桌上,只不过存量不多罢了。上一艘抵达卡姆拉城的木制货船就试验性地用辅助动力单元来驱动冷藏库,送来了大量制成的调理包和冷冻食品,其中也自然包括了专用于犒劳加班职工的汉堡和披萨。 通过锅炉蒸汽驱动烤炉加热的披萨很快送到了二人面前。 “辛苦你了,卡基姆。”武然没急着握着饼底的边缘往嘴里送,而是拍了拍送上美食的小伙子的肩膀。“你晚上值夜班?” “是的,武长官。”名叫卡基姆的民警立刻站了个军队标准的立正。 “今晚真是麻烦你了。好好地完成你的职责,日出之后去休息吧!” 卡基姆敬了个礼,随即就走出门外继续执勤。毕竟除他俩之外,另外一个饿得发昏的客人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这场面的确是有点尴尬,不适合他继续站在原地了。 “这东西好吃吗?”武然一直到门紧紧关上之后才转过头来。现在的塔罗卢泽已经吃光了七寸披萨的两片,向第三片伸出的手硬在了半空。 “非常,非常好吃。” “在埃尔塔的治下,或者说在没有我们的秩序下,能找到这么好吃的食物,或是找到像你头顶那么亮的灯么?我们给你的全新生活可不止包括这些哦。” 在头顶找不到阴影的光线照射下,塔罗卢泽终于顺从地点了点头。 埃尔塔处于双月恒星的北半球,而埃尔塔帝国冬季时太阳处于南半球,特别是现在的12月时太阳更是在最南的南回归线附近。也就是说—— 现在的卡姆拉日出,太阳是从海面上升起的。 “能目睹这日出,实在是难有的光景。”一宿没睡的武然对着身边的塔罗卢泽说道。“从这里开始,你自由了。但是每天的日落之后日出之前,到你身后码头后面的这间海货店去接头,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塔罗卢泽点头如捣蒜。“那么,我就走了哦?” “记住,路是自己选的,去吧。” 日上三竿时,突然有人敲响了整个收容宿舍区所有的门。 “什么?可以就此离开?”居民们一头雾水——这才不到一天呢。说好的安保呢?这就算了?火灾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那他们住哪儿? “对于这些问题,首先我们的态度是‘自由来去’。”负责召集所有人的民警如此解释道。“你们可以选择继续待在这里,期限是一个月,也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明白了吗?至于火灾的原因,我们还依旧在调查,会在一周之内大家一个有理有据,令人满意的结果的。” “满意的结果?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干的?”台下的培里耶眯着眼看着台上的民警,故意大声挑衅道。 “有理有据,是我们的一向方针。至于同为嫌疑人的培里耶先生,我们还是建议您不要在这段时间里小动作太多的好。” “老夫会明白的——”培里耶不屑地拉长语句尾,“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 “是的。”台上的民警点头指了一个方向,“门在那里,请便。” 走出警局大门的培里耶非常地大大咧咧。走过马路的他稍稍向着北方绕了一个弯子,然后不经意的他稍稍回了一下头,余光扫射了一下后方。 “哼。”培里耶摸了摸口袋,从钱包里取出了几个银币之后又绕进了一条熟悉的小巷。他倒不是真要买东西,而是确认在身后跟着的到底是不是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的狗。 “就这技术?”培里耶绕了几个弯子之后放慢了脚步,起码在巷口转弯的那一刻他可以稍稍看到从背后射来的目光。虽说没有跟丢,但他也已经暴露在了培里耶的认识当中。 “啊?为什么派新手?”武然打着哈欠从床上翻了个身,对着对讲机回答道,“你问这个问题啊,因为那家伙一定会被发现啊。” “啊?!”对讲机对面的声音大得几乎要把武然从床上炸下来了。“你这算什么理由?” “市长大人,监视培里耶的事情可以用无人侦察机,完全不露任何痕迹,也不怕跟丢——”武然的回答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因为市长在对面继续狂吼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这个搞城区规划出身的不知道?武局长,虽然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但是怎么说都要适可而止啊!” 武然疲惫地掏出了平板电脑,一边用指头打字写日记一边开始回答市长的问题:“之所以派批量训练的新手,就在于他一定会被发现。这是我说过的。至于为什么要让培里耶这头老狐狸感觉到他在被监视,就在于这是他自己的臆想。当然,我估计这新手不出半天就会被培里耶跟丢。” 根本不用半天,在二人谈话期间培里耶就利用他熟知的桥梁和道路,以及密集的人潮成功躲过了“尾巴”的跟踪。确信无人继续监视他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地绕进了一家布料店。 卡姆拉城并不是不存在地道和下水道,又或是建筑之间相互通行的地道。但这一切对于在街道上拖行来去的超声波探查器面前都无法隐藏。 虽然不能画出翔实的图像,但是起码的地下空腔存在与否或是地下空腔的深度和走向都能在地图上被判明。 此刻的培里耶,便是从布料店的后门走进院子,然后自以为无人发觉地掀开地道的盖板,在伙计的协助下进了地道。 “哼哼。他还自以为没被发现。”负责无人侦察机操作的中国籍中尉在标有地道走向线路的地图上标定了两个点,然后把地图交付到了操作仪器旁等待已久的警察手中。“嗯,这就是武然局长说过的情况二,你们派出便衣警力把连线上的这两个点管好就可以了。我这边会继续观察。” “果然被抓了啊。”培里耶扶着湿冷的墙,迎头传来一样阴冷的声音。“不过他们这么干脆放了你,你就没考虑到什么吗?足智多谋的培里耶将军。” “没有我,你们的计划也一样能实现嘛。”培里耶扶着墙走到了地道底,开始也给面前的人脸色看。“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你要知道,我昨天可是故意透露了假消息给那个不中用的小魔法师哦,哈哈哈哈哈哈——” 第九十六章 大势未平 就在主持人满怀期待的看着那名中年秃头男子希望他再顶一手价格直接顶到五点五亿的时候,那中年秃头男子却是突然举起了手,说了一句话让主持人都愣住了。新地址:.xnb. “我弃拍!”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没有人明白他弃拍的目的是什么吗,如果只是单纯的定价格的话那很明显没有必要说一句他弃拍,这样肯定会为自己带来报复。 林风微微一愣,莫非是自己碰到和自己之前一样性质的的顶价了? “弃拍?”主持人虽然失望了一下,不过还是本着职业的精神说道:“弃拍是每一个拍主的权利,现在五亿一千万一次,五亿一千万两次。” 主持人故意的停顿了一下,不过依旧没有人顶价,所以他只能一锤定音:“五亿一千万,成交,最终的成交方是我们的建方房地产公司的林董林董事长,我们恭喜他!” 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虽然这一块拍品不是整个拍会价格最高的一个,但作为压轴的拍品被林风给拍去,这本人就应该获得尊重,原因也很简单,这是拍会的行规,拍的压轴拍品的人理应获得这样的掌声。 “林董,恭喜你,不过之前也没见你对青铜器感兴趣呀?”竹竿没有说什么,李秘书却是有一些好奇,这段时间以来,她几乎天天都待在林风的身边,对于林风喜好古风这件事情他也是清楚,只是之前林风交出的古玩也都是一些小物件,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青铜器。 林风笑了笑:“只是好奇吧,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青铜器,买回来看看,这柄剑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他就值这个价格,甚至我还捡了一个大漏,走吧,拍会结束了就去签合同,然后我们还有四十亿的款项没收回来呢,哈哈!” 由于都是后台现场交易,所以拍会结束之后林风就来到了拍会的后台,负责这场拍会的是天启拍行的一个管理,林风在签合同的时候向他透露了自己想要见一见天启拍行的老板谈一谈合作洽谈的事情。 林风本来以为那管理会答应自己,毕竟这样的一个小拍行如果能有一个大公司的合作,将会对他们的项目有着很大的帮助,但林风没想到那管理竟然婉言的拒绝了自己。 林风也没有强求,只不过听莫天行说这天启拍行的老板和自己有的一拼,心里面难免会有一些不舒服。 毕竟自己是作弊用了夺予之手了,自然能够比别人出色很多,可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差不多,那自己还要这夺予之手有个什么用? 这让林风想起了鉴宝大赛上的水清寒,那是自己唯一佩服的人,不过可惜的是水清寒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让自己能够找到水清寒,林风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说服水清寒跟自己说一下关于自己这一类人的事情。 “林董,我们老板性格比较怪癖,自从开了拍行之后就很少抛头露面了,商务合作洽谈的事情也几乎都是我在打理,所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林董见谅@!”天启拍行的管理在合同上印上了天启拍行的印章之后,将那青铜剑交给了林风:“还有这柄青铜剑,我们老板说不管价格多少,但是只有有缘人可以得到,看来林董就是有缘人了,在这里先恭喜林董了。” 这句话,林风自然没有放在心里面,这是作为商人的一个技巧,尤其是古玩这一行里面,你说一件古玩的成本也就那么一点,邀不了多少,可是为什么可以出那么高的价格? 还不是因为兴趣喜好?以为信仰?因为历史? 所以关于有缘人这种扯淡的说法在林风的眼里面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营销的手段而已,如果他不跟自己这么说的话,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就买了一把剑回去,心里面能好受吗? 不过在古玩这一行里面也不能抱怨价格有多高,毕竟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 拿到了用木质包装包装好的青铜剑之后,林风便走出了后台,这个时候刘老板也已经签好了合同,只见他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有些歉意的说道:“林董,不好意思了,临时接到莫董打来的电话让我拍下这块地,说是你要用到,因为拍会已经开始了我已经来不及通知您了,所以就直接拍下了,你看我们找个地方转移一下合同就好了。” 林风点了点头,看来果然是这样,莫小念这妮子就会给自己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不过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以来莫小念虽然一直呆在家里面,但在家里面的莫小念也可以说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就比如说这一次,如果没有莫小念帮自己拍下这块地的话帧及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找到合适的绿色生态用地,这样对于自己的项目来说就有一些耽误时间了,一个项目拖的越久就会对公司的利润造成损失。 和刘老板签完合同转移了第一块绿色生态建筑用地的归属权之后,林风便找到了那第二块绿色生态用地的吴老板,按照自己和吴老板的约定,这八十亿的成交价格里面有自己的四十亿。 吴老板看见林风过来,脸上的笑意全无,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估计都是这样,毕竟好好的八十亿就要送给别人四十亿,如果是林风而且还是不可逆的话,林风也不会多高兴。 不过那吴老板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他毁约的话,林风完全有能力整的他秦家荡产;现在交出这四十亿,说不定以后有好事的话自己还能够捞到。 想到这里,那吴老板便爽快地说道:“林老板,嘿嘿,我刚刚和他们的工作人员已经交易完成了,这张卡里面有六十亿,还有那二十亿就当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情希望林老板能多带带我!” 林风惊讶的看着王老板,他不知道是什么促使着王老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本来说好的是一人分一半,也就是四十亿,这家伙倒是挺自觉,把他的那四十亿又分了一半出来孝敬自己,要知道这二十亿对于谁来说可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像王老板这样的铁公鸡,他竟然会愿意拿出二十亿出来。 不过对于这样的赠礼,林风自然是不会不好意思了,理所当然的接下来了。 旁边的李秘书和竹竿都爱十分的惊讶林风竟然可以将这一次活动的收益提高这么多,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在项目开始之前就已经盈利了八十亿,这简直就是一种神话。 晚上回道怡情别苑的时候,刚进门莫小念就送给了林风一个拥抱:“某人今天赚的有点多啊,是不是有分红啊?” “切,我不知道要干多久,才能把这么多的股份全部都偿还完呢!”林风将莫小念抱到了外面的摇椅上:“你今天股市收益怎么样?我听公司里的几个懂事最近都是愁眉苦脸了,问清楚了原因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故事亏了,说是最近股市动荡的额比较多!” “那是他们傻!”莫小念翻了翻白眼:“股市的钱虽然好赚,但总会陷进去,很多人都避免不了陷进去,所以往往都是在股市里面倾家荡产,但你见过愁眉苦脸过吗?” “你是忘了股市动荡你受到损失的时候!:”林风捏了捏莫小念的小鼻子,他还记得自己刚搬来没多久的时候,莫小念就因为一次故事的动荡和自己闹了好几天,那时候林风完全不知道莫小念是因为什么和自己闹的,还墨明棋妙了好几天,后来莫天行才告诉自己,如果股市动荡的时候可千万不要招惹莫小念,否则的话后果是严重的。 不过刚说到这,林风就看到莫小念的脸上开始躁动起来,这是莫小念要发怒的迹象,早就已经把莫小念的脾气摸的差不多的林风这个时候赶紧说道:“嘿嘿,乖宝贝不激动哈,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无论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我要吃你!”莫小念恶狠狠的说道。 林风坏坏的一笑,直接将莫小念给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嘿嘿,你要吃我啊,你要吃我就早说啊,我现在就让你吃了我好不好!” “混蛋,混蛋你快放我下来,你个坏蛋!”莫小念惊呼一声:“你个坏蛋,我今天亲戚来了不准这样。” “没事,偶尔闯一闯红灯也是可以的嘛!”林风坏笑着直接将莫小念扔到了柔软的大**上:“嘿嘿,晚餐开始之前,你就是开胃菜。” ……………… 第二天,林风**满面的来到了公司,绿色生态项目组的项目经理已经在会议室等着林风了,林风将昨天从刘老板那里交易来的第一块绿色生态用地的图纸和资料交给了他们,让他们开始以这一块建筑用地从新设计,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动工。 与此同时公司内部也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林风在天启拍行举行的一次拍会上打击了隆盛房地产公司,让对方以八十亿的价格买走了第二块绿色生态用地又以低价收购了堆一块绿色生态用地的事情,林风的威信再一次上升了一个高度。 第九十七章 大隐隐于市 培里耶已经起身离去,而且承诺不会在这里出现第二次,但博里费茨诺却一点也没有放下心来。培里耶要求他想出能够抵消异世界人消防技术优势的方法,并通过布料店的情报网转交到他手里。 布料店本不是他的所属,而是本地根源颇深的双月教会势力。虽说教堂现如今已经被作为“敌产”没收,但是教会本身的社会影响并没有完全消失。这家店铺的拥有者当然不会去明摆着和新来且强势的埃尔塔中央政府冲突,但他却确确实实地给中央政府添了个大麻烦。 庇护了双月教会残军的头目博里费茨诺,甚至继续经营商业用途的情报网用来实现博里费茨诺和培里耶的计划。 所以博里费茨诺不必担心情报如何传达到外界,他只要爬上去敲敲地道口让伙计取走信就算完事,之后自然有人把信件递送到城外,或是送到伪装成贫民的士兵手上。 让他烦恼的问题在于方法本身——如何才能抵消异世界人的消防技术优势? “培里耶这头老狐狸!”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咬了半天羽毛笔的尾毛但就是写不出半个字,生气地把笔丢在一边。为什么去劫船冒险的不是他带队,而是自己? 要知道,有关于这“解放轮”处女航的信息,他们也仅仅只有一张街上揭下来的广告画而已。博里费茨诺手一伸,就从桌角把这张画取了过来慢慢揣摩。 “从希尔齐港到卡姆拉港只需要三天!到门东市最快只需要十二天!” “大宗货运的最好选择!*需要印信类文件或电报确认**需安检” 解放轮的定期航线从首航到常态化,都可以说是卡姆拉市政工作的重中之重。当然,面向广大卡姆拉市民的招贴画没有神经病到把“确保航运就是确保城市生命”这种写在政策文件的口号写进去。市民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艘船,比走陆路更快捷就可以了。 至于各个有物料运输需求的商会,另外有宣传单用精美的信封包装着送上门。当然,在收件人和寄件人两端还没有电报和电话这样的通信手段之前,不是中央政府亲密合作伙伴的商会是不会选择这样的运货手段的。 除却简洁易懂的标语之外,广告画上就只有一艘漆了和平灰的巨轮乘风破浪。博里费茨诺无论是横拿海报,还是竖拿海报,都无法从那艘船上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和以前一样,无论看了多少次都只能束手无策。 海船此时航行的海面并非风平浪静,而是达到了不适双月教会大部分船只航行的四级海况;桅杆上没有帆,之间的张线只是为了收发无线电;船上高耸的烟囱也并非培里耶所想的“厨房烟火”一样简单,而是推动着整艘船以寻常帆船无法想象的速度前进…… 培里耶和博里费茨诺缺少有关于本位面“常识”定义的知识,又不巧对于异世界本身的航海学几乎一窍不通,不能从图上读出更多的细节也在预想之中。 只可惜,就连混在那几行字里最关键的信息也被他们遗漏。博里费茨诺打量了几眼海报之后便将其放回原位继续冥想,而被书垫着的海报稍微露出了最后一行字: “本船的船票将于到达前两天开始在市政厅预售。” “如果要潜入船只,那断然是无可能的。这一点二位尽可安心。”武然一边喝着饭后茶,一边对着他对面的卡姆拉市长和卡姆拉港港务局局长承诺道。 卡姆拉的港务虽然才刚刚开始起步,现阶段只是做着出入境和船只登记的工作,但从等级地位上和希尔齐的出海港完全一致,因此担任主管任务和责任的也是中国籍官员。 “安检的话,你们要如何保证?我们港务局现在缺人,虽然有局的编制,但只有处的人员数量,而且我们还要担任解放轮靠岸的系泊任务。” 卡姆拉港的设施在它所属的说不上坏,但是用于停泊五千吨级的解放轮就只能说是简陋无比:这里没有拖轮,没有航标灯,就连坚实的岸缆桩都没有。这一次的解放轮送来了几套航标灯和一些用于新栈桥建设的建材,但是要让它靠岸本身就是艰苦卓绝的工作。 “安检和治安维持,本来就是我们的任务。”武然掏出了港口的地图,“靠泊区安全距离是二百米,用可折叠铁丝网隔离,外部治安有我们警察维持,而安全区的内部是军队的家伙们维持。在海上,有小艇设立的隔离网一直深入到海床,除了空中无法封锁,我们可以保证其他地方万无一失。” “安检呢?” “我们预计这次的乘客不会超过一百人。”市长这边首先给出了回答。“货物也不可能超过一千吨,我们的估计也就五百吨最多了,而且其中起码有八成是我们自己的托运货物。” “托运货物”是称呼金银铜币委婉的说法。人民币作为硬通货在卡姆拉已经开始成为硬通货开始流通,回收下来的旧金银铜币则会送回门东市回炉重炼。 “那也就是,上面给我的‘回程起码要保证一千吨货运吨位’的目标无法完成了?”港务局这边皱起了眉头,意见明显不小。 武然摊了摊手,无奈道:“这没办法。上面应该也知道安全第一的原则,这一点就让市长代为传达吧。从我的角度出发,我个人是不赞成提供向任何可信任势力运送货物的服务。” “那看来保证解放轮的安全毫无问题。武局长,调查那一伙反动分子的情况如何了?” “现在只判明了一个节点,”武然往铺在桌面的地图上画出了一个圈,“至于里头的人是谁,做了什么我们还不想打草惊蛇,应该还会有更多的大鱼等着上钩。”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载着满满的布卷,从布料店里缓缓开出。 马车绕过了三个弯,车斗上一卷布卷“突然”因为路面的颠簸掉到了地上,而旁边“正好”是翻修路面的贫民工地。 “那边的兄弟们,麻烦你帮一下忙——”马车上的伙计听到了响声,放松了缰绳大声呼救道。 “去吧,为街坊服务这种事情就不用再请示啦。”不知道内情的中央政府管理员豪迈地一挥手,“现在路面因为我们变得比原来要更加坎坷不平一点点,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最近也经常出现这种事情嘛……大概把路修平整之后就会好一点吧。” 丝毫不顾管理员自言自语的两个贫民工人互相一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之后十分默契地走向了马车后的布卷,其中一个还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轻一点啊,注意左边,别偏了啊——”马车夫把挽马安定好之后,也站在车斗的踏板上指挥着二人的动作。 那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左边抬着布卷的人趁着把布卷扛到肩上的机会把左手伸进了布卷当中,然而这个细节并没有让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人看见——包括在空中悬停的,分辨率不足的无人侦察机。 “谢谢你们——”马车夫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操纵着马车逐渐远去,把布卷顺路送到冬季急需原料的成衣坊。 第一天的夜晚,很快就到来了。异常已经开始逐渐显现,尤其是在接到情报的贫民营地里。 “上面来的指示,是要让我们散播消息。” 下午接到消息的“贫民”的脸映照在装满浓汤的碗里,嘴一张一合地对着旁边的人小声吩咐道。“‘六天之后会有人在城里制造大混乱,借以搅乱异世界人巨大铁船的到访’,大概传播这个就可以了。” “老大,真的可以?就这样?这样不会暴露我们的计划么?我们的袭击不是……” “七天之后。”最初接到纸条的双月教会长剑兵训练官如此回答道。“我不知道博里费茨诺千夫长有什么安排,我们这些人照做就好了。” “那要如何散播呢?直接去和那些真贫民咬耳朵么?我们的身份可是‘从北方来的难民’,口音也不大和本地人接轨,要怎么和他们交流?” 博里费茨诺只是下达了“做什么”的指示,至于“该怎么做”,这些下面的小虾米可真是一点谱都没有。 “而且,突兀地提出这些话题的话,很容易被追根溯源抓到我们的真实身份啊。到那时,博里费茨诺长官要迷惑敌人的目的不就彻底失败了吗?”。 “博里费茨诺千夫长怕是又接到培里耶将军那里传来的更深一层情报,急着改变方向了吧?这件事先不要急着向下传这最新的命令,容我好好思考一晚上。” 进入中方提供的“贫民岗位”当中工作的双月教会军是以“北方战争难民”的身份三五成群抱团混进去的,口音也完全不同,所以和本地人交流甚少。长剑兵训练官的伙伴所说确实不假——若是现在他们其中有人不长眼直接去“你听说过吗?六天后城里会有大新闻”这样耳语一番,完蛋的首先将是他们这个小团体自身。 第九十八章 棋高一着 流言的风起源头已经难以猜测,不过可信的来源就正好参差不齐地摆在武然面前。 “下周一,勇敢的埃尔塔人将要让复仇之火将这腐朽的卡姆拉城焚洗殆尽。” 数张纸条写着大致一样的内容,字迹也完全不同。据早上出街捡到这些纸条上交的市民说,它们就散落在主干道的地上——开店门的时候,它们就在那里。 “倒不像是要让市民们知晓他们的行动,跟上他们的步伐。”武然笑着把这些纸条全都塞进档案袋里,一针见血地评论道,“我看这是要我们乱阵脚。你去帮我调一下卡姆拉昨晚的天气风向,尤其是……算了,我亲自去。” “那些纸条不用回收么?平民拿到没有上交的数量恐怕也很大。”刚刚送来物证的民警紧张地问道。 “完全不用。”武然摆了摆手,“要真的回收了,反而是帮那些暗处散播消息的人坐实了这猜测。待会我还要出去广播一声,就说对卡姆拉城治安任何形式的挑战我们都会予以坚决回击。” 这些纸条确实给卡姆拉城内带来了点不小的麻烦。不少人开始担心刚安稳下来的市面又要因为歹人作乱而萧条;同时也有不成编制的城狐社鼠开始蠢蠢欲动,谋划着在周一前后,也就是解放轮到来前后鼓捣些大新闻。 还有另一点变化让人出人意料。有些想要手里有些闲钱,想要在这几天避避风头的人在午后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可以在这几天送他们到其他城市避难的马车了。 一传十,十传百。虽然还没有死哪怕一个人,市面上的某些东西却陡然开始涨价。由中央政府管理的,卡姆拉许可售卖面粉的店铺前此时就排起了长队,还要调用巡警来维持秩序。 购粮队伍旁,几个服装华丽的人信步走过。 领头的克罗纳早就嗅探到街面上的气氛不对,他看似随意地向旁边少年打扮的现世神诺伊艾萨斯开口询问:“塔利欧斯先生,您的上头……会乐见于卡姆拉乃至埃尔塔中央政府新控制的地区陷入混乱么?” “当然不愿意。”诺伊艾萨斯毫不犹豫地痛快回答道。“再混乱,教会军也没有顶着埃尔塔陆军把它再次拿下来的能力嘛。再说了,如果这里真的混乱到连埃尔塔中央政府都压制不住局势,那现在实力大不如以前的教会能吗?” 克罗纳点了点头,沉默不语。他和他身边的少年“塔利欧斯”毫无疑问都已经看过那张纸条,只是他需要明确一下塔利欧斯的态度——虽然他自称自己是希望埃尔塔与双月教会重归和平的主和派现世神派出的使节,但万一的准备还是要有的。万一这卡姆拉真的被掀了个翻天,谁知道这个“主和”是不是被迫主和? “现在有人希望把宁静的埃尔塔再度搅浑,稍稍想一想就知道他们是在为谁卖命。克罗纳先生,您能猜得到吗?”突然,诺伊艾萨斯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考。 “嗯……啊……请您说一下您的判断吧,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脑筋还没转过来,哈哈……”被追问的克罗纳一时有些尴尬,只好用苦笑掩盖过去。 “嗯。你们这些商人,还有街面上做力气活的贫民,靠手艺或是头脑和学识活下去的市民,有哪几个不是受了异世界人,受了埃尔塔中央政府的恩惠?对吧?” 克罗纳点头。虽然他们不甘心地按照异世界人的安排断绝了粮食的贸易,但是很快这部分多余的资金和仓储空间就加入了“中国货”的经销和贸易当中,着实是商机无限。 克拉夫去开辟陆路的行动虽然没有海上“解放轮”定期能运来商品的诱惑大,但好歹是有了新商路。有脑袋瓜的人都清楚——只要他们继续和中央政府紧密合作,照着中央政府的意思办,比以前更有钱途那是一定的。 至于街面上的贫民和市民那就更不用说。经济凋敝,市民中的工匠和工人们接到活的数量也会大大减少,整个社会的资金流动性就此降低,然后就波及到了对个人服务的商人们。 现在异世界人用市政工程和房屋翻修,让整个卡姆拉的社会从下层开始“富起来”,最终结果就是卡姆拉得以迎来新生。肯干活的穷人除了中央政府低价提供的粮食之外,开始有钱能够消费廉价的海产,给他们的孩子购买糖果,甚至一周吃上一顿肉;穷人开始对未来有希望,售卖商品的商人和农夫还有渔民也开始觉得商品卖得动,收入增加——整个卡姆拉城连带周边就这样匪夷所思地活起来了。 对未来的无望所导致的抢劫,盗窃等案件数量自然可以下降一个数量级,受害者和受害者转变成的加害者也开始同步减少,卡姆拉城的良性循环就此开始。 “要说这样的秩序,绝对是绝大多数人欢迎的。”诺伊艾萨斯转头指向前方新铺上的水泥路面,还有旁边正在往水泥堆里混砂浆的贫民工人,“我初到卡姆拉城时,就为街面上这些工人的表情感到疑惑。按理说干这些活儿的人脸上都应该是苦哈哈的表情,也就是他们‘被迫’只能选择这种工资少,又费力的活儿做。但那天我看到的并非如此。” 克罗纳又点头——可惜的是他没有细看,这些“贫民”工人的脸上隐隐带着几丝不甘不服的表情。于是他紧接着回答道: “异世界人聪明得很。街面上的繁华,靠的就是那些最多,也是最穷的穷人。他们有了钱就会买东西,添置家当,甚至去购买房屋。而这些钱,最终会有八成落回到异世界人的手里,譬如你我现在随身携带的面巾纸,一包就要一个‘人民币’。这东西据说埃尔塔现在除了门东市的工厂之外无人能够制作,现在虽然只有你我用得到,但很快那些挖土平路的民工都会用得上。我们商会或许能从经销这些小东西上得到一成的利润,但……没有人会对此不满,异世界人是如此,我们是如此,从一穷二白用树叶解决问题到现在能用‘面巾纸’解决问题的异世界人也是如此。哎,中央政府的实力就在于此……夏尔斯先皇也好,抛开中央我们自行组建的商人联盟也罢,从来都是在振兴市面这一点上停滞不前。他们来之前无论我们怎么操作,市面都是死气沉沉;他们一来不仅解决了多年未成的路面,房屋勘修,就连市面也重新火热起来了。你说,谁能不支持他们?” 说到死气沉沉,现世神诺伊艾萨斯最有体会——现在的双月教会主岛,曾经繁华似锦的兰卡斯不就是这样么? 他的神友赫玛丽塔为了让渔民能够出海,特意从教会总仓库中调钱和调动劳力,为船只修建火炉,然后恩准所有船只都能够出海捕鱼——但这有用吗?诺伊艾萨斯自然不好去问结果究竟如何,但他从赫玛丽塔看报告的紧张脸色就能知晓一二—— 在那段时间里,就算是渔民捕捉起足够的鱼来,也只能在自己食用的基础上卖出去一部分。遇到这种情况,他和赫玛丽塔可以说是百思不知其解:究竟是哪一个方面出了问题?粮食不足,当然要用渔业补上了。可现在为什么连渔民捕上来的鱼都卖不出去呢? 当然,现在的诺伊艾萨斯算是明白了一点皮毛。用异世界人的说法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双月教会的经济正在衰退”。但到底是因为什么衰退的?如何去解决它?诺伊艾萨斯还不知道,但是毫无疑问,他想要知道更多,而不是像那些朽木一样继续故步自封。 “嗯,当然有人不想支持他们了。”诺伊艾萨斯从沉思当中拔出思绪,镇定地回答道。“无非有两种可能,在埃尔塔失去特权的埃尔塔人,还有……就是我们双月教会的另一派人,也就是与我上头一直格格不入的主战派。真该死,跟这些不知道轻重的废物为伍还真是令我感到耻辱。” “前者嘛,我们都知道的……例如那个儿子被吊死在城门的培里耶将军,他不就失去了所有特权么?……对了,他还是双月教会军在埃尔塔时期的代理人。” 说到这里,大商人克罗纳的眼神里不由得透出几丝新鲜的惊恐。 “塔利欧斯先生。我想,按照您的推断,这一定和培里耶将军有点关系。” 诺伊艾萨斯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城里从一开始就有些熟悉的气味,一定会有双月教会的将士没有逃回本岛,依旧在此居留,这是他的合理推断。 如果培里耶将军不做乱,这些身为逃兵的将士也能安分守己隐藏起身份做起埃尔塔的平民也就罢了,不巧的是培里耶将军偏要搞出些花样——这就很难下结论说双月教会的残兵败将双手干净啦。 第九十九章 千丝万缕 不妙啊。 这样下去不妙啊。现世神诺伊艾萨斯推断到这一步,不禁感到一阵凉意——倘若真有这么一群没有回到双月教会主岛兰卡斯的残兵败将在此地意欲作乱,还凑巧让他们搞出了什么大新闻,那么门东市的异世界人要用何脸色面对同为双月教会来的自己? 正常人稍微想一想都知道吧。无论是诺伊艾萨斯还是中国人的脑子都没坏,不会像欧陆人那样对杀到面前的异乡人还讲“人那个什么权”,“人文关怀”,一律都是先关起来审问一番——被拉炸弹喊ALHAKB的疏于防范也就算了,还对为他们摇旗呐喊,“呼吁平等”的网开一面是什么道理?不应该赶紧把手脚洗干净,坚决地“划清界限”,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么? 而且下周一是那前往希尔齐的“解放轮”刚到的日子——自己又恰好要准备乘上那艘听说过没见过的钢铁巨轮,转道希尔齐去往门东市,这途中一旦被异世界人察觉或是他自己公布第一层掩护身份,这“声东击西”,“预谋袭击门东市”的罪名岂不是当即坐实,就算他公布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无济于事…… 动机是次要的,诺伊艾萨斯自己和图谋不轨的双月教会军的动作拼凑起来就已经成了一副完整的犯罪路线图:教会军躲在草丛中,喊着“真神至大”先给埃尔塔南部的明珠卡姆拉当头一击,然后诺伊艾萨斯这边则趁着门东市或希尔齐港疏于防范堂而皇之地进入其中,伺机制造更大的混乱—— 希尔齐港或者门东市防范到底疏不疏还是一回事,现世神诺伊艾萨斯明白,自己绝不可能去冒这个险。自己的安危与否是一回事,要是这条能够给双月教会续命的线断了,断得还轰轰烈烈,他们该怎么办?指望着那些一言不合就要掏家伙打架的神友来韬光养晦? “这群比蝼蚁还没用的家贼!”走在路上的诺伊艾萨斯不禁丢弃了他一直以来保持得极佳的修养,低声对着可能存在的最大威胁破口大骂。 “塔利欧斯先生,您也别过于着急……这您的推断也不一定对,到底是不是双月教,教会的幺蛾子也还两说,还请您不要过于着急……”诺伊艾萨斯的声音虽然被刻意压低,但是克罗纳还是能够听得仔细。自觉事态严重的他也赶紧开始宽慰诺伊艾萨斯。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此事就容不得我去打马虎眼。克罗纳先生,能请您……不对,请整个德那留斯商会在这件事上助我一臂之力么?” “只要我们能帮上忙,那我们乐意之至。”克罗纳微微颔首——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这少年在谋划些什么,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异世界人那边他自然好交待得很,这叫做“急公好义”?还是“见义勇为”,亦或是“古道热肠”?反正不管怎么说,维持了卡姆拉城的治安,横竖都是大功一件。 “若是有人意欲在下星期一于城内作乱,那么‘解放轮’或将不得成行,那我方与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和谈就势必推迟。多一天则生一天之变,所以我希望您还有您的商会为我调查二件事。其一呢,到底有没有人要扰了这城里的安宁,如果有他们是谁?其二,我想知道这件事里究竟有无持我教教会名义之人的影响,若有,他们现在在何方?若是真由我教子民引起风波,那么我也将完全下不去这台阶,所以这件事对于我,以及我的朋友来说格外重要。” 诺伊艾萨斯刻意在“朋友”上压重了音调——他知道克罗纳能明白这个词的分量。 克罗纳思考片刻,抛出了补充条款:“若真是双月教会的残兵所谋……塔利欧斯先生您能出手制止么?我知道,这虽然有些僭越,我尽可以把这件事报官,但这里也有难言之隐,您明白的……” “难言之隐?”诺伊艾萨斯反复将这段短语念了数遍,试探地回答道:“莫非……您的意思是,在这城里或是城郊能够供养起有信心搞大新闻的残兵,无论这残兵是否和双月教会有关,他们的主子一定和你们有些关系?” 克罗纳点头,随即补充道:“不仅是‘有些关系’的程度。若要说对现状不满,想要做些改变的商会,那么范围就很小了……” “很小?精确到多小?”诺伊艾萨斯急忙追问道。 “您应该知道整个南埃尔塔的粮食统一销售,也就是‘贸易管制’政策吧?” “知道。然后呢?” “德那留斯商会是侧重于全方位贸易的综合商会,要形象些描述的话,那就是‘全方位搜集财富的八爪鱼’。我们不会把利益押在粮食,木财,海货,甚至是与你们双月教会的贸易其中之一上,‘商人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我们的准则。但是,的确有我们的同行全部侧重于某一个方面,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不可否认他们在前面的那些年里收获颇丰,但是这使得他们在中央政府的政策上栽了大跟头。” 南方都市商业联盟虽然说在联盟的层面上对此表示支持,但细分到个别商会上就没有那么简单啦。 譬如像德那留斯商会这样的传统商业联合体,也就是依旧维持着“为商人行动提供信息,渠道上方便,同时拉拢商人和商户进行合作入股投资”这种盈利模式的商会当然对此表示举双手赞成——因为他们在新政策的框架下着实获利了。 埃尔塔中央政府的举措无论是以工代赈,还是开辟航路,或者是整顿街面,都能做到讲明利害,公私分明。传统商会和商会底下的商人或许会必须为新政策的实行而做出部分让步(例如占道的商户,或是希望贿赂税关以此逃脱货运税收但不能如愿的行商),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他们所做的让一小步背后是巨大的苛政革除——也就是说,他们只要遵纪守法,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克罗纳继续补充道:“例如海泽拉尔城的海泽拉尔商会,是这一次我们所知道的,反抗得最彻底的一家商会。他们的背景你也应该在这几天查阅得清楚,就是‘道拉商会’。海泽拉尔商会意欲反抗中央政府的粮食政策,所以它被彻底摧毁。而它的首脑胡曼夏希……” “不是被驱逐出海泽拉尔城,自我宣布自己是‘海泽拉尔城不受欢迎的人物’了吗?”。诺伊艾萨斯能知道这些,全仰仗着他每天翻阅《卡姆拉城简报》的行动。当日的简报他若是空闲就亲自去看,若是没空就用钱委托伙计或下人去抄下来看,连日来甚至连之前的简报都被他一字不漏地阅读下来,由此他对于近日发生在南埃尔塔的大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这是只要识字的,读过简报的人都能知道的信息。”克罗纳左右晃动脑袋看了一下四周,继而小声说道:“秘而不宣的内容不会在上面公布,胡曼夏希早就和他的亲信一齐来到了卡姆拉,被道拉商会的头头安置在了城外。” 但对于“垄断型”的商会来说,这波风暴就没有简单离去的道理。在南方都市商业联盟里长期占据着规模顺位第一席的道拉商会曾经管理着最大规模的粮食贸易,以及负责南埃尔塔货币的发行和调控,这使得它更像一个企业,而并非是一个商会。 这样的“超级企业”若是不知好歹,又怎能不被中央政府挥舞着大锉刀一把挫掉左臂右膀?道拉商会底下的分会像海泽拉尔商会这样做大死的不多,但不愿放手的分会少么?就算道拉商会“心平气和”地接受中央政府货币改革和粮食贸易管制的新政,那么道拉商会的存在价值就已经归零了…… “这也就是说,道拉商会是最有可能与这些可能发生的事件有关?居然都藏匿了与中央政府交恶的人物……这就没有人去报官告密?” 克罗纳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知道这些事的都是和我一般身份的商人,为何要去因为这件小事和道拉商会过不去呢?无非藏匿一个败家之犬而已。多大点事?再说了,胡曼夏希是不受海泽拉尔城欢迎的人不假,但有人说他不能到卡姆拉来养老么?” 道拉商会在将铸币权和粮食垄断拱手相让之后的冷静让卡姆拉的埃尔塔中央政府有点始料未及。从这一点看来,他们庇护从海泽拉尔被驱逐出去的胡曼夏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是,胡曼夏希是绝无可能善罢甘休的……”诺伊艾萨斯暗暗吃了一惊。“不对,道拉商会也是。那……你们能够确定若是有人庇护兵卒要来城内作乱,必然是道拉商会无误?” “八九不离十。”克罗纳答道。 第一百章 一纸万金 “这封文书应该是真实无误的吧?” 武然面前的市长办公桌前,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人围着一封刚拆开的信左看右看,绕的团团转但就是看不出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和最后的那个印章究竟有什么门道。 卡姆拉城内负责文书鉴定的魔法师还在路上,武然和卡姆拉市市长以及恰巧在此商谈事务的驻军副连长自然无法确认这封由德那留斯商会送来的双月教会文书真假。 只不过,上面的官样文章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惊人。 “德那留斯商会……”武然忽然觉得额头一热,感到这名字最近好像在哪个重要的地方见过,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这丝线索很快被面前冲击性的文书内容冲得一点不剩。 若要总结这文书大意的话,一句话便可概括: “双月教会的现世神决定对埃尔塔战事当中所有仍未归还的战士下达特赦令,自该文告送达之后无论将士的军阶高低,战事中的临阵脱逃等罪责既往不咎,以回到故土兢兢业业为大,隶属于双月教会之商船战舰务必配合。” “这还是现世神——‘诺伊艾萨斯’亲笔所写,若这是真的……那还真是不可想象。市长看着最后的“神签名”和印痕,转过头来对武然问道,“你不觉得这封信来得有些恰到好处么?恰好在这个多事之秋……” “德那留斯商会没理由在这种事情上瞒骗我们。不过这也不需要我们去过分臆测,摄像件已经开始向门东市‘接力传递’,可信的鉴定魔法师待会也能到达……”武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不大放心——那间藏匿和培里耶将军有关人物的布料店的背后是道拉商会,算上德那留斯商会,一家瘸了但元气尚存的大商会和一家在这一年间得到迅猛发展的新兴商会,这要是突然联手跳反,要压制住他们还真是要费一番心力,免不了还得动武。 刚烦恼着解放轮抵达以及卡姆拉城的治安问题,外面就传来了电瓶车刹车的声音。没多时,穿着埃尔塔魔法协会新版工作法袍的纹章学魔法师就快步走了进来。 “报告几位首长,是何事如此着急?”看到三人中有军装壮汉一枚,这个曾经在埃尔塔陆军中服役,同样负责文书鉴定的纹章学魔法师立刻双跟并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鉴定师马鲁迪乌斯,你了解现世神的文书真伪判别么?这里有一封号称是现世神送来的文书,我们迫切想要知道它的真实性。”武然和他身边的副连长先是回礼,紧接着武然便急迫地开口询问道。 “这个啊,现世神的文书布告证伪是最简单的。”马鲁迪乌斯停顿了片刻,说出了令在场除他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的答案,“几位首长,请你们稍微离这文书布告远点,待会我要对这封文书使用燃烧魔法。若是小火苗能在这纸上停留蔓延,那么这一定就不是现世神的真意。” 现世神的亲笔文书布告不会被低阶的火焰魔法直接摧毁,这项魔法技术一直都是双月教会秘而不宣的绝密,在禁咒研究会当中也列为非开放研究项目,其施放过程只有包括寥寥数人知晓,甚至就连某些现世神也不了解——例如现在依旧在传送门基地赋闲的某位白痴。 严格的保密带来的是现世神文书布告的条件可信度。当然,它只能将魔法师发出的低阶火球或是点火魔法无效化,就像现在展示在武然等人面前的一样。 火球划过众人的视网膜,然后像是被纸面吸收似得在文书表面消失。 “这是真的无疑啦。”马鲁迪乌斯把魔杖收回丝绸做的制式包装袋内,如释重负地向目瞪口呆的武然等人报告结果,“它能完美防御低阶火系魔法带来的伤害不假,但是它却无法对打火机之类的伤害幸免于难,对水系和风系魔法的伤害也无能为力。” “这样就够了……”武然拿起了那封完好无损的布告,喃喃自语道。“这还真是来得及时,市长,我马上把它拿去影印,至于原件?按照双月教会的惯例,鉴定师马鲁迪乌斯先生,我们该怎么做?” “嗯……要按照双月教会的惯例?按惯例的话他们会提供很多份的。不过现在起码有一份是真货,就把这张贴到教堂……啊,对不起,我忘了教堂也不存在了。那就贴在人流量最多的告示板上吧。哦,如果首长们有空闲的话也可以用广播把它念出来。” 周四傍晚,现世神的文告内容就为整个卡姆拉城所知晓——通过广播,布告栏,以及临时加印出来的现世神文书复印件。 “塔利欧斯先生,塔利欧斯先生——”卡姆拉城内的霞光还未消散,城内的灯火也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德那留斯商会内诺伊艾萨斯的房间门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 “进来吧——”诺伊艾萨斯这会儿倒是已经点上了从背囊里拿出来的魔法灯,专心致志地审读着今日的卡姆拉城简报,并指挥着魔法笔架往笔记本中抄写其重要的部分。 门吱地一声打开,进来的人便是德那留斯商会现在留守在卡姆拉的最大掌事人克罗纳。只见他刚喘匀理顺呼吸,便急冲冲地说道: “那封信里,真的是那样的内容么?塔利,塔利欧斯先生?” 诺伊艾萨斯切断了魔杖和魔法笔架的供给连接,淡定开口回答:“是这样没有错。我的无上挚友交给我的文书还有很多,甚至包括和异世界人和谈在内,都由我一人全权审慎使用。如果您的消息没有错的话,那么这封布告很快就可以瓦解掉城内那些伪装成贫民工人的双月教会军的斗志。” 诺伊艾萨斯在这里又说了谎——他根本就没有在那背囊里准备好那么多的“锦囊妙计”,这封布告完全是他在下午用自带的墨水和纸笔现场写出来晾干的新鲜货。 所以他此时显得十分气定神闲,但这边由于狂奔衣冠不整的克罗纳神情逐渐从惊讶变成惊恐——面前的少年,也就是塔利欧斯向他承诺过里面没有任何有关于他探查到双月军所在隐藏地的消息,虽说他现在抛出的这颗“大炸弹”确实达成了他的承诺,但是…… 现在这颗炸弹的威力恐怕比直接向异世界人告密还要可怕。克罗纳擦了擦额头上的“反季汗”,吞吞吐吐地开口追问道:“提出我的疑问之前,我想听一听您的判断,塔利欧斯先生。” “如果等到异世界人发觉贫民队伍里有鬼,那就太迟了。到那时候我再现身表达来意,异世界人会认为我是坦诚相待?不不不,用他们的话来说那是‘投案自首’,顶多也就‘宽大处理’,根本没有可能‘将功补过’,更没有可能‘戴罪立功’。”诺伊艾萨斯这也算是现学现用,简报里常出现的短语接二连三地从他的口中蹦出,“若要不远万里来讨一个罪名,白白负了我挚友的一片热诚,我还不如现在就起身收拾行装出港。克罗纳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里,克罗纳脸上紧张的神色逐渐舒缓:诺伊艾萨斯说的的确不假。若是他们束手旁观,等着埃尔塔中央政府正式拘捕蓄谋在城里制造流血事件的双月军,不仅这边塔利欧斯和他背后的双月教会主和派要吃大瘪,连探听消息的自己都要受牵连——要知道,暗中支持培里耶将军的道拉商会可是为这场戏搭起了价格不菲的戏台,克罗纳能够得到准确的消息本就是费了极大的力气。现在若是这戏台被埃尔塔中央政府吹垮了,克罗纳自己便是首当其冲舍他其谁的怀疑对象。 但如果戏台上的演员自己不愿意干了,这就跟克罗纳,跟他所代表的德那留斯商会没有任何关系,这锅推给双月教会才对。 然而道拉商会原本就是有那么几分仰仗双月教会威权的存在,这一点克罗纳非常清楚。现在他们的主子成了掉毛凤凰,要改换投资方向和埃尔塔中央政府乃至异世界人谈和,道拉商会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有能力阻止嘛?显然没有。 克罗纳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直到在他的脸上平铺成一道长长的画卷。诺伊艾萨斯注视着他脸上的变化,长呼一口气:“我这么说,您能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 “当然能。”克罗纳不无欣喜地肯定道,“这真是两全其美……不,多全其美的计策呢。幸亏您的朋友事先准备了如此精准的布告文书……” “也不要如此夸耀现世神的智慧。”诺伊艾萨斯摇了摇手,“神仆他无非是列举了所有的可能,然后由我判断该取出何种工具,解决面前的问题而已。我远悬海外成为他的双手和双眼,却没有他的能力,拥有这手段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第一百零一章 联手 “希望我这样做的结局对于大家来说都好。商人克罗纳的恭维与称赞,诺伊艾萨斯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比起这些,他更关心这样做可能带来的结果。 埃尔塔中央政府自然有选择张贴或者不张贴这份布告的选择权。而从克罗纳的叙述中可以知道,卡姆拉城的主人不仅把这份布告复制了多份到处张贴,还用响遍全城的“广播”覆盖了整个卡姆拉城。 这么做,也就是他们相信这城里还有双月教会的残军了……诺伊艾萨斯正盘算着下一步,也就是如何把这些残军运回自己的领地时,门外突然传来楼下人大声叫喊的声音: “克罗纳先生,塔利欧斯先生,外面有……有中央政府的贵客求见!” 正如诺伊艾萨斯所想的一般,不消一个钟头,这卡姆拉的城墙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张布告里的内容了——当然,也包括了那些假扮成贫民的双月教会残军。 某工地上,数个原本按部就班铲着水泥浆,挪动斗车的工人忽然就停下了手,对着广播传来的方向直发愣。 “真该死,这是真的?”有人开始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什么叫做“既往不咎”?什么叫做“特赦”?若这广播,还有广播中所说的布告是真实的,那么他们待在这里磨蹭着不会兰卡斯岛还有什么意义? “真不真我们说了不算吧。”其中一个原来是战斗法师的推车工人小声附和道。“只可惜我的法杖不在身边,不然要验证那是何其简单……” “用火烧是吧。不是很懂你们”这边在挥动铲子往斗车里装沙的武人装出一副靠着铲子棍休息的样子开始说悄悄话,“要是那公布在异世界人‘公告栏’的布告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办?真的要听上面所说,直接乘船返回兰卡斯么?” “不要偷懒——”只可惜他刚掏出抹布做擦汗状不到半分钟,就听到了身后监工的叫喊声。这个曾经能依靠着魔法突入战阵的短剑轻步兵只好重新挥舞起对于他来说越来越炉火纯青的铁铲。 “像这样下去在这里受苦?那我宁愿试一试按照现世神大人的意思直接回去呢。”推车的战斗魔法师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回去我们已经吃了这么多苦,只不过是要拿到一张所谓的船票,现在船票都已经送到了我们面前,我们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做苦力活,甚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那缥缈的承诺?” 要发动起针对异世界人的,卡姆拉城内的武装冲突一事,早就为这些残兵败将所知晓。只是于何时,于何处,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毫不知晓而已。 但是作为埃尔塔独立战争的幸存者,他们对自己的结局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不提城外的另外数百人,若是真要暴起发难侥幸获胜,城内的百余人最后能否剩下一半留存性命能回到故乡都是问题。 更何况,他们从踏上埃尔塔帝国的土地之后就从来没有获得过一次胜利——哪怕是一次以多胜少的战术胜利都没有。 哪怕是以数百人针对十数人的围攻,他们也未能取胜——在《卡姆拉城简报》刊载的故事当中,故事的主角,也就是埃尔塔陆军的“战神”贝斯隆居然独自一人击杀了数个百人队,还解开了战场的围攻形势…… 这些故事映照在寻常的埃尔塔民众眼里是无尽的崇拜与敬仰,还有在这之后油然而生的安全感,但是对于残留在卡姆拉城内的双月教会残军而言,这些所有的报导就是洒在心理创伤上的精制盐了。 不过这取之不尽的精制盐可不仅仅是洒在双月教会的残兵的心理阴影里,而是一视同仁地被前来德那留斯商会拜会的武然洒在了诺伊艾萨斯等双月教会来人的心头上。 “我出身于商人世家,这些我可全部都不了解,也不关心,”不过诺伊艾萨斯听闻了埃尔塔战事的种种大致数据之后倒是神色如常,“双月教会军伤亡如何,那是教会军的事情,我们商人只负责买卖商品,赚取利润,天塌下来他们顶着。我只是奉现世神大人的命令行事,您说不假吧?” “这是不假。”明知面前这个少年模样的“商人”能够手握双月教会现世神的亲笔文书,不可能与政治绝缘,武然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厚脸皮,然后不动声色地在话里夹枪弄棒,“这就是说,你们和这张文书的制造毫无关系,你们只负责去执行,运送这些残兵败将回到教会的小岛上?” 诺伊艾萨斯按捺住第一次看到异世界人的激动,回答道:“是的,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所以只有希望你们能够不计前嫌,去替我们擦屁股。我可以如实相告,我们双月教会治下群岛的母亲和妻子们都很思念她们的儿子和丈夫,那些孩子也不希望他们永远没有父亲,所以这些士兵的运输,我们会代为现世神全权负责下来。” “具体如何执行,可能非常麻烦。”武然把带来的汽水一饮而尽,对周遭人使了个眼色。“接下来我想和这位来自兰卡斯的商人单独洽谈,几位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塔利欧斯先生”对着其他人投来的眼神也轻轻点头,示意可以单独洽谈。 “塔利欧斯先生还真是少年有成。”随着房门的轻轻关闭,武然的第一句话就直指诺伊艾萨斯的致命缺漏直奔而来。“您该不会不知道,埃尔塔帝国和双月教会现在可不止是敌对关系,还是没有停战的战争关系哦?” “没什么,只是上了地位的大人都畏惧于你们的武力而已。他们都龟缩在岛上的屋垒城堡里,想着虚幻的对埃尔塔大陆反攻,人呐就不知道,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我绝对不知道,我作为一个商人的嫡子,要继承家业的存在怎么就把我选来埃尔塔拓展商机呢?但是现世神大人亲自召见我,说他都已经决定了,就由我来达成这行目标,所以我就来到了埃尔塔。至于战争关系这件事,我当然非常清楚。” 即使在现在,双月教会大部分军力都折戟沉沙的现在,岛上的政治风向也一直是朝着主战倾斜的。至于现在他们的行动,只不过是“韬光养晦”,为了今后的再战休养生息而已。诺伊艾萨斯就算身为现世神,也难以争取到多数人的支持——所以他能做的,无非就是把和平状态变为“既成事实”而已。 “所以说,你代表的不是继续战争的那一派,而是希望双月教会与我们和平相处的……“武然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发声,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面前的少年正在不断点头。 “这城里现在散布着火药味,这您不可能不知道吧?虽说现世神的文告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您放出来的时机未免有些微妙呢。”知晓了相同出发点的武然紧接着补充道。 “说实话,我们这边要登陆到埃尔塔,整顿行装,预备好去门东市的各项事宜,再加上联系好能把滞留埃尔塔的双月教会士兵的船只,我确实是在做好这些事情之后才抛出这份文告的。但是这突然赶上了卡姆拉城里某些事情的发生,我也只能说这是凑巧。” “那您怎么会觉得,我方一定会协助你方把这些士兵送回你们的故乡呢?埃尔塔人民可是对他们恨之入骨。我们也设立了专门的战俘营,用于让他们在这里用劳动赎罪……您这么想,未免有点把胜负方摆在错误的地方了吧?” 就在这一刻,诺伊艾萨斯的眼睛终于透出了数倍,甚至数十倍于他年龄的目光。 “进攻埃尔塔的士兵从胜者的角度来说,理应受到惩罚。其实呢,这城里现在受到他们的威胁,我也能知晓一二。我的意思呢,就是移除他们对于你我之间缔结和平的出发点乃至之后的行动所带来的可能威胁。至于他们的生死,是丢到你们口中的‘战俘营’,还是交由我方送个人情,全由你们做决定。只不过,我希望至少他们可以被送上或是骗上我方的船只,而不是被你们的军警带走。” “为什么呢?”武然一时间需要时间消化对方的摊牌——他手里并不是没有贫民队伍有问题的证据,本就要动手拘捕的他需要更多的理由才能放手。 “不管之前埃尔塔中央政府知不知道双月教会的残兵就在你们出大心力和财力供养的贫民队伍中,”诺伊艾萨斯这算是开诚布公,彻底把底牌翻开了,只为获取武然的配合。“但是在此刻由你们拘捕他们,等于支持我们的德那留斯商会与道拉商会就会接近彻底决裂,副会长克罗纳之前所做的努力和今后可能获得的更多信息都将化为泡影……所以污……不对,武局长,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的苦心。” 第一百零二章 急转直下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千夫长博里费茨诺手里的陶制水杯随着他的惊愕猝然砸在了地上,溅起几片陶片和一朵水花。 但是博里费茨诺并没有心情打扫。他腾地站起来双手握住来人的双肩,大声发问:“那布告,是真的嘛?确实是双月教会,现世神大人那边送来的吗?” 马车夫退后一步,挣脱了博里费茨诺的手,平淡地开口回答:“市政厅门口布告板旁的魔法师每过半小时就对那张纸用一次火系魔法,道拉商会的人去看过啦,不会有假。所以这会儿,民工队里的那些人已经失控啦。不过要是他们依旧受你我控制,我也就没必要替道拉商会把话带到你面前,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博里费茨诺明白得很。道拉商会根本的目的不是好心好意“帮他们有功返乡,顺带对付对付异世界人”,而是将因果反过来。现在双月教会那边突然冒出来一把釜底抽薪的挠钩子,一把将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动机抽走,这最不爽的自然是幕后筹划的道拉商会。 “你的言下之意是,放弃那百余人不管?然后我和城外余下的兄弟依旧要发起针对异世界人的行动?而且,这消息要对他们保密?”博里费茨诺不难想象到道拉商会一定不会心甘情愿地放他们走,他一边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一边反问这个为他传递情报的车夫。 来人连续点头,赞叹地答应道:“你能清楚那是最好,这也是培里耶将军的意思。况且你应当知道,埃尔塔境内有无数让你们教会军生不如死的‘战俘营’,天知道那百余人最后会不会往这些地方送?” “可是,这是货真价实的,不怕火焰魔法的现世神布告,怀疑谁也不应当怀疑至高无上的神仆大人们,不是吗?”博里费茨诺的眼神开始变得像燃烧的利刃一般尖锐,似乎划过桌面都会留下烧焦的斩痕。 “别生气呀。千夫长大人。我的意思呢,并不是现世神大人要欺骗你们,问题是我们现在埃尔塔,现世神大人天高皇帝远嘛。那些黄皮混蛋把你们送上船之后不管是全部沉到海底,还是发送穷苦之地当不用钱的奴隶使,现世神大人们能知道吗?知道了能拿他们怎么样吗?” 博里费茨诺摆在半空中的手像泄了气一样放了下来。他们自己就是来拿西埃尔塔问罪的,“神仆的利刃”——可他们斩断了谁?还不是落到无脸回国,要在土著麾下卖命的下场…… “我们埃尔塔人和你们双月教会吃了‘中央政府’和异世界人多少苦头,要的就是要一场痛快淋漓的反击,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先生。”反问之后的马车夫倒是神色如常。 “反击?现在我们的人手不够,而且即将被异世界人看破关键的手段,务必请您指教,我们要如何反击?难道不是避其锋芒,等到这次风头过去……” 马车夫抬起手臂,用力地挥了挥,不耐烦地示意他闭嘴。 “等?道拉商会供养你们的老板和培里耶将军可都等不起了。他们要你们立刻动手。就在今晚。哦,别用那个眼神看我。别担心,会有那么十几个人与你同行登上‘解放轮’的,至于其他四五百号你们的将士,估计现在就已经在准备兵器,要向仓库进发了吧。” 博里费茨诺一时陷入了惊骇和混乱,这回金主是明摆着要自己的手下去送死了?连自己的命令都没有接到,这些兵会听他们的差遣?他们和自己手下的将士难道就不知道成功率到底有多低么?……哦,想到成功率,千夫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吐出了一口气,稳住躁动的念头询问道:“那,那配合我们进攻的‘替死者’呢?” “那些该死的本地魔法师?”身经百战的马车夫轻蔑地笑了。“他的引诱需要时间准备,而现在并不是星期一,也就是说,你的部下只有他们自己用胜利救赎自己一途,别无援手。” “好吧。”姑且知道自己暂时保住性命的博里费茨诺也只好长叹一声,接受了越来越离谱的事实,“你来这里是想让我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其实你们道拉商会和培里耶将军早就决定了怎么做,而我只有答应的份儿,是吧?” “确实如此。”传达完所有事项,满意地点头离去的马车夫露出了带着不屑的笑容,“请不要过于在意这件事情,好好地养精蓄锐吧,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大人。我们还期望着您能在异世界人的‘解放轮’上大杀特杀呢。要知道,你所憎恨着的培里耶将军可也要在今晚披挂上阵呢。” 当然,促使培里耶与道拉商会做出此番决定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在今天的《卡姆拉城简报》上,解放轮首航的价格正式被公布出来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就连最便宜的“经济舱”都要比他们原先的预算高出三倍不止。 当然,对于真心想去希尔齐港的旅人——例如红玉之瞳,现世神诺伊艾萨斯之流,解放轮所宣传的舒适环境与高航速是值得出三倍通常货船的票价的。但是道拉商会和双月教会残兵要的与这些都无关,他们只是想要一张能上得船去的门票。 这要搁在埃尔塔战事还未结束前,道拉商会完全可以再出三倍的钱供这批已经沦为私兵的双月教会军人上船搞个大新闻。但是现如今拔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有钱就代表着分兵要上船的百余人只能一砍再砍,最后一刀砍成博里费茨诺身边最精锐的十几人。 “若是只有这些要求,那我方不答应似乎也不行了呀?”这边武然则静听了诺伊艾萨斯的安排,不禁眉开眼笑,抚掌称赞。“只不过兹事体大,我还是要请示一下我的上面才能做最终定夺。” 不过五分钟,武然便连对讲机都来不及收,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房间内。 “结果如何?”诺伊艾萨斯看到武然的表情,便知道十成事情已经成了起码八成。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 “和我一样,埃尔塔中央政府对于双月教会释出的和平善意表示愿意接受。感谢您的努力与勇气,‘外交官’塔利欧斯先生。虽然通向和平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而且只能通行一次,但我方依旧希,希望这一次唯一的机会能变成完整的和平。” “外交官……么?这个称谓合我的意,我就收下了。”诺伊艾萨斯一边像个真正的商人一样伸出了右手,一边不无感激地说道。当然,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得懂武然的上级透过他的话不断强调的“唯一机会”到底有什么深意——诺伊艾萨斯也不例外。 若是在这件事上欺骗埃尔塔中央政府的话,那么双月教会恐怕就再也没有迎来和平,迎来喘息的机会了。略微懂得一些航海知识的诺伊艾萨斯很清楚简报上描述的那艘能载上千人的钢铁巨轮,也就是会来到卡姆拉港的“解放轮”意味着什么。 一旦异世界人真的用数艘,甚至数十艘这样的钢铁巨轮把埃尔塔大陆上,乃至这个星球上最强的军队送到双月教会的根基之地去的话,自己恐怕就只能反绑双手去乞求投降了。那个论战斗力都不输给自己的神友都未能逃脱异世界人培养出来的埃尔塔陆军的魔爪,至今下落不明——那几个一起上又有什么用呢?人与现世神之间的最致命差距已经被打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自豪的呢?每当想到那些还在神殿和岛屿之间洋洋自得,不愿意正视现实的神友,诺伊艾萨斯就要感到十分头疼。 掌心的热度驱散了诺伊艾萨斯的担忧。他抬起头来一看,握住他右手的手不出意外,正是武然的手掌。是啊,自己在害怕什么呢?双月教会官方层面与异世界人的第一次和平接触就在这里,自己所期望的,踏上和平之路的双月教会总算走出了第一步,这不就够了么? 至于神经向来偏大条的武然这边,倒是没有把这次握手当成什么事——直到双月教会-埃尔塔帝国合作谅解备忘录签署时,他磕磕绊绊地在演讲台上重述这一段经历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这一握足以被载入史册。 然而总有人不这么想。他们的大脑呈现出扁平形态,一面是黑,一面是白,而夹在黑白中间的,只有仇恨,对抗,虐杀……什么?和平?是和平诱发战争,而不是战争寻求和平!你们这些圣母,理应成为我们大佐麾下屯垦队的有机肥! 譬如这双月皆隐之夜,带领着一队人马在灌木丛中时隐时现,朝着卡姆拉城外仓库行进的培里耶,就是阻碍和平的最大障碍。 “这里就能看得到铁丝网了!”斥候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边退到培里耶身旁,“还有五百多米呢!” “别问我怎么办,等着那灯痕移过去,我们便一起上!” 第一百零三章 推开死神家门 培里耶看到的“铁丝网”其实也就是一般的Y型机场护网的变种。Y字开口的网顶还配有蛇腹状刀片刺网,从远处透出的寒光就让人不寒而栗。 在两层围栏网内,两个库房和一排彩钢房就是这座仓库的所有家当——这里本应该还有4座用于安装探照灯的3层瞭望塔,但由于运力不足而暂时作罢。 所以此时的探照灯也就是装装样子,安装在库房的屋顶上,每面一座,自动旋转。与其说它是一种探知手段,其实不如说它是一种威慑手段:不管是双月教会还是埃尔塔人,哪个不怀好意的本世界土著看了这雪白的光柱不吓得浑身发抖? “振作起来!”培里耶指着队伍里几个瑟瑟缩缩的双月教会士兵低声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瞧瞧,一截网子,后面就是库房的墙壁,上面的灯旁边空无一人。看到没?上面还写着‘严禁烟火’,我们只消进去放把火就行了!” 培里耶其实也对火烧仓库没什么把握,他出发前还喝了一点儿酒,纯属壮胆需要。不过此时的他倒是真决定豁出去只求一胜,其余的什么都不想了。 “大伙儿听着,把命令传下去。待会看着你们前面的兄弟一动,你们就跟着上去。第一排的兄弟听我号令,那灯开始向右边移动的时候你们就冲上去,把那铁丝网割出一个口子,明白了吗?”。 之所以不能爬,是培里耶和一干趴在前排灌木丛里的士兵和魔法师看得一清二楚:那看似纯良的墙状隔离网自然不算什么,可上面的蛇腹刀片铁丝网着实是双月教会西征军前线士兵的噩梦——刀劈不断,风吹不乱,除了花时间找办法跨过去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埃尔塔陆军的防御阵地全由前PLA一手造就,铁丝网后没有枪林弹雨简直对不起PLA这发着金光的招牌。西征军的百人队一级单位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跨过铁丝网?要知道战壕里的枪手不需要五分钟,他们只需要一分钟就能让这支百人队变成有机肥。 要知道在本位面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铁丝网可是能和机枪,火炮并列标志性武器的神器,也正是铁丝网改变战场的前提下,改变铁丝网的坦克才会诞生于世。然而双月教会也好,培里耶也罢,他们手里有坦克么?没有?那对不起,这咫尺天壑,您得用血肉趟过去。 培里耶颤抖地一声令下,脚踏二手中国产布鞋的剑士们便全速朝着铁丝网冲刺。他们原本配发的战靴早就随着这段时间不知所踪,这些布鞋全是从售卖贫民工人破底鞋的摊子上购买来的“翻新品”。 它唯一的好处就是跑步的声音不大,适合夜袭。而且与此同时,失却了盔甲和重装防御的剑士们全部变成了轻步兵,这几百米的距离就算要全速冲刺,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难了。 不过久不上阵的培里耶自然是跟不上前面一群剑士的步伐,他只能不断地落后于第二波,第三波,直到在后面的魔法师们之中找存在感。 冲上铁丝网面前的剑士们急冲冲地将刀锋压在构成网的“铁丝”上。动作快的甚至已经拉动了好几个来回。外表面绿色的涂层自然是极轻松就被他们的双月教会原产版刀剑磨得稀烂,可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小声点!”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培里耶顾不得害怕,急忙示意前面的士兵不要用劈砍来对付铁丝网。“劈砍的声音太大了!该死!” 可走近一看,他也就明白为什么前面满头大汗的士兵要用劈砍来解决问题了。这他气喘吁吁地赶路的时间少说也有两三分钟,看似简单就能割开的两道铁丝网却比预想中要难得多:即使是最顺利的剑士,也仅仅割断了三段铁丝,距离开出一条通道还远得很。 要知道,就算是国内的高速公路隔离网,想要割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作死村民手里拿着的锯条,剪刀甚至液压剪是培里耶想都不敢想的神器。 培里耶现在是急得满头大汗,原地跺脚——天知道这段时间里会不会有人刚好巡逻摸过来?还有那该死的探照灯灯柱,就要挪过来了! 这两道铁丝网,难道应该在之间架上木梯,爬过去?培里耶先前向这里侦查时,确实有想过用木梯翻越过去的想法。但这木梯架上铁丝网墙头只是开始,接下来上面的蛇腹网又该怎么办?培里耶想得头痛欲裂都想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就此作罢,“反正这么细的铁丝轻微一割就会齐刷刷断裂”,他和道拉商会的策划者都这么认为,那也就没有什么问题啦。 就在他都要五内俱焚的点子上,一个斥候跑过来向他耳语了几句。培里耶当即双眼放光,豁然开朗。只见他昂首挺胸,气沉丹田向周遭的所有人下命令道: “所有人靠上铁丝网,我们使劲推!” 应和声当场就响成了一片,力气大的士兵当即贴到网上,开始向里侧拼命推。并不是固定在硬化地面上的铁丝网支撑柱毕竟是空心钢管,终究经不起这么多人的一齐用力,开始不可避免地朝着同样的方向弯斜扭曲。 “踩上去!”培里耶的命令一发出,就有数个士兵将腿抬起,压在铁丝网上让它更快地向下倾倒。但这不踩或许还不打紧,士兵们刚兴奋地把脚踩在倾斜的铁丝网上时,凌厉的警报声便在库区各处同时响起…… 人类的身体各部位由于体温,总是会持续发出波长10微米的红外线。这些红外线通过报警器上的菲涅尔滤光片,照射到报警器的热释电元件上时会让这些设置在两层围栏网内的被动报警器失去电荷平衡。这些士兵的腿一伸犹如扳机一动,警报声自然轰然大作。 “不管它,我们继续突破!”培里耶自然也被这尖啸的警报声吓得失了几秒的魂儿。不过他倒是反应挺快,立刻大声向所有人下了命令。“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们继续推倒第二层铁网,把这仓库烧了就得胜了!弟兄们,为了我们的将来,冲啊!” 睡梦中的武然忽然惊醒,抓过对讲机来的他听到声音之后更是睡意全无。 “大警长,我们这里有麻烦了。”对讲机那头响彻着警报声,当然说话的是他最不愿听到的求援者——管理仓库的杨库管。 “什么麻烦?”武然听到了杨库管身旁的子弹上膛声,把自己的神经又拧紧了三分。“老杨,你那里有人叛变?还是……?” “有小兔崽子进来了,人数还不少。起码二三百人吧。你赶紧带军警过来,军营那边距离太远,我联系不上。”杨库管那边倒是波澜不惊,“我这里有一个班的武装人手,我也有枪,你来快点就是了。” “保持联系!”武然也顾不得衣服上的风纪扣没弄上,拔腿就往门外奔。他知道老杨有“驻埃尔塔甲种枪械持有许可证”,也就是在异世界允许拥有手枪和霰弹猎枪和相应的狩猎,应急使用资格,他还知道老杨有一把复古的北方工业产仿1897(自有代号M-97)型12号霰弹枪,时常被他拿来当合法打猎的工具和酒后的谈资,但这远远不够。 加上一个负责仓储维护,平战结合的步兵班,敌方二三百人的攻势也达到了20:1,这个数字对于一直未曾上到埃尔塔独立战争正面战场的武然和杨库管都是巨大的压力,只不过现在更气定神闲一些的,是不紧不慢往胸口口袋里装霰弹的杨库管。 “甲组三人已经成功抵达主仓正门!” “收到……丁组!我们是丁组,正在与进入第二道铁丝网的的敌军交战!交替射击,不要一口气将子弹打完!” “收到。”杨库管淡定地将最后一盒霰弹放进自己的口袋,随即就捏着耳机示意身边的三个战士出发,“这里是库管,即将与乙组前出配合丁组。” “杨库管……您,怎么也要上前线?”无线电里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在杨库管的焊工盔内回响。“这,要是出了什么闪失……” “没有人能伤害到我,放心吧。”杨库管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自信,全在于他身上的防爆服和焊工盔——这仓库里可有不少易燃易爆的玩意儿,以前是公安拆弹手的他到了埃尔塔做悠闲的库管自然也给自己带了一份保险,怎曾想这重达四十公斤的防爆服没让他拆成炸弹,倒要在今天让他当上一回防火防冰,刀砍不入枪扎不进的“无畏战士”。 四人刚出居住区不远,迎面就撞上了摸到这里的敌军斥候。这斥候也是天生短命,转过墙头的绿化带就看到一个通体碧绿,铁头无面空有一玻璃的高大怪物向他走来,吓得他惊恐地想要扭头就跑—— 杨库管轻蔑的笑容他自然看不到,但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结局——15枚00号铅球从杨库管齐腰射击的1897枪口齐身飞出,切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第一百零四章 超神 倒下的那斥候不必说,能被“堑壕清扫器”(1897型霰弹枪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绰号)一发击倒的人恐怕尸体已经遍是血污遍地,不堪入目。 幸好这一副场面在无月的夜里本身就看不真切,焊工盔里的玻璃更是把血迹恰好调色得恰到好处,杨库管才没被自己的首杀吓尿。 跟在杨库管身后的埃尔塔陆军士兵倒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霰弹的威力,纷纷缓下脚步来看这第一个受害者。这斥候倒并非真的就被一发霰弹打得挺尸在地动弹不得,他的身体各个部位依旧在遵循着血压和痉挛颤抖。或许他没有被12号鹿弹铅球命中的心脏仍在跳跃,但毫无疑问,这颗心脏已经只剩下为大地泵出血污的功能了。 张开腿就跨过去的杨库管自然只把倒在地上的斥候当成是这埃尔塔山里到处都是的野鹿或是野猪,管你个头再大,样子再凶,在这样子复古的“堑壕清扫器”面前都是一枪撂倒! 他和他的防爆服踏着坚实的步子前进,顺手就给自己的1897填上了一发霰弹。1897虽然有五发弹仓可供连续射击,但在现在面临上百人的局势下,还是先装一发补充一发为妙。 “丁组报告!敌军已经大部突破第二道铁丝拦阻网,一部分正在尝试破坏探照灯和路灯,我方……正在依靠绿化带遮蔽继续射击!哦……他们砸碎了探照灯!” 无线电里还是持续传来不太好的消息,不过至少敌军没有攻破仓库大门。 “丁组尽量不要暴露,继续削弱敌方!尽量不要精确瞄准,把所有能打出去的弹药往人群中打!支援很快就到!” 杨库管的汗水从发梢流出,让他的耳尖变得酥麻。他甚至对身上的这幅金刚不坏之躯感到有些许的厌恶。这装甲虽然阻燃,抗冲击,抗低速弹片,但是沉重地让他无法快步前进…… 而战场的另外一边此时也陷入了焦虑。 莫名其妙地触发了警报之后,培里耶将军便觉得攻打这座小小的仓库越发困难。先是有敌军隐藏在灯光昏暗看不清的位置持续对他们射击,接下来便是自告奋勇探查的斥候音讯全无…… 幸好他总算是有了些许头绪。这路边的柱灯也好,头顶的探照灯也罢,为何远方的不亮,唯有自己头顶的发亮?这可不是老王隔壁家男人头上的绿苔,说亮就亮来得飘忽不讲道理,培里耶自然也是明白要在战场上利用光照优势把敌人放在明处,自己放在暗处的道理——要知道先皇夏尔斯平叛的决定性战役就是靠着对方在日落的西方,己方在日落的东方取得弓箭优势。 对于培里耶来说,头顶上的太阳自然是只能等天黑,别无他法。但是此时自己头上的灯具呢?铁杆铁柱总是可以折断的吧?虽说死了几个向探照灯射击的弓箭手,又折了一些摧毁路灯的士兵,但起码现在四周总算暗下来了。 敌在暗处,我也在暗处——培里耶对这样随机应变的逻辑十分满意,特别是南边传来的枪声失却准头之后。他缓了缓呼吸,以最豪迈的壮声命令道:“往北边,摸黑冲上去,兄弟们!今日月黑风高,教会存续在此一战,诸君当需愈加奋勇!” 培里耶武断的决定或许是此战的转折点——刚刚的枪击来自南边伏击的丁组不假,但现在北边的黑暗里却有此次战斗最难缠最坚实的敌人。 培里耶只是简单地去思考“怎么才能让灯灭”,而不是去思考“灯为什么会灭”这个隐藏问题,所以当北进部队在黑暗时猛地被灯光照亮时,培里耶的心头就凉到了绝对零度。 “打开除北5号,北6号之外的所有路灯。”杨库管一边扶着灯烛一边喘气,一边对着配电室里留守的士兵下达了命令。现在仓库里已经把余下的柴油全部灌进了应急发电机,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此战能够得到支援。 刹那间,杨库管头顶到脚下,身前二十米左右的路面到身后数十米的铁丝网墙都亮如白昼。冲在前面的剑士刚想条件反射地扑上去弯折路灯灯杆,却发现他们前面十数步的地方猛然站立着一个浑身碧绿盔甲,无面无眼的彪形大汉。 “魔弓手,放箭!魔法师,打倒那个怪物!剑士和枪手们,冲锋!你们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从看到杨库管的第一眼,培里耶凉得可以不加冰的心头就忽然渗出无数恐惧的冷冻液。这家伙不是人……培里耶颤抖着下了命令,寄希望于那握着腰间不知名的器具的怪物能在火焰中挣扎,他和他的士兵能跨过怪物的尸体,在这座仓库冲天的火焰中宣告胜利,继而拿下这座港城,到双月教会的麾下扬名立万…… “嘭——”1897型霰弹枪的第一声惊天怒吼打破了培里耶的幻想,堑壕清扫器烤蓝的枪口再一次迸发出十五枚铁球,把两个向着无畏战士冲锋的轻装剑士连同他们的武器扫翻在地。 “doublekill!”杨库管的右手本就用小指和无名指夹着一发霰弹,娴熟于野外狩猎的他先是用左手上膛兼退壳再装填,让红热的霰弹弹壳潇洒地飞出抛壳窗,同时枪机把一发新的未击发弹填进枪膛,最后再用右手往弹仓装进一发霰弹。 与不经练习的平常人不同,平时常常用假弹做快枪手练习消遣的杨库管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只需要不到两秒钟。也就是说,两秒钟之后第二发霰弹就直直奔出枪管,把第三个倒霉的冲刺枪兵生生打得退了三步,倒在了血泊当中。 “triplekill!”杨库管的肾上腺素已经彻底让他进入了无畏战士状态,鲜血恐怕已经无法让他停下,只能让他变得更加亢奋。若是有一个玩家能在屏幕外观看他此时状态的话,他一定会惊讶发现,杨库管的头上除却蓝色的“防爆衣”图标之外多了“快速装填”的红手图标…… “你们在愣着干什么?”培里耶已经是又惊又气,急忙催促身边的魔法师用远程攻击打倒这依旧在稳步前进的怪物。不过还没等他命令落地,身边魔弓手的各种附魔效果弓箭已经呼啸而出,向着二十米外的无畏战士破空飞去。 “无畏战士”之所以“无畏”,那是因为他们能抵抗巨大伤害。当然在现实中,能抵挡大口径全尺寸(7.62X51和7.62X53)机枪持续射击的单兵装甲并不存在,但抵挡中世纪水准的弓箭这一点对于防爆衣来说毫无问题——即使是附加了魔法也一样。 “得,你们这群孙子是来给爷爷送‘坚如磐石’的?”杨库管的焊工盔视野里倒没有多少异常,他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低头一看才发现有数十根各式各样的箭扎在了防爆衣的最外层,却连最外层的刚性防御板都未击破。 有的弓箭的确带来了冰冻,火焰等效果,但杨库管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他们难道就不知道防爆衣抑燃么?至于使用冰冻魔法的魔法师更是仿佛在特意逗他笑:拜托,你们APC上火DEBUFF和冰DEBUFF之前不会提前商量好么?你们谁不在频道里? 他们确实不知道杨库管的这件衣服抑燃,但是出于职业素养,第二波来的魔法就比较整齐了。清一色的火球和火龙砸在了他身上,有的还砸在焊工盔上。但这丝毫不能阻止无畏战士的继续前进,紧接着第三,第四发霰弹就把两个即将对着他横砍下去的剑士打得各自退后数米。 “Rampage!”亢奋到极点的杨库管大声吼道,“老子扛了一波,小的们,开工啦!” 不知道长官在吼什么(杨库管与埃尔塔军士兵交流用埃尔塔语,只不过播报自己战报时用英语和汉语)的埃尔塔军步枪兵们一直躲在这无畏战士背后,早就在心里憋了一团邪火,就差长官一声令下——这四人小队立刻从无畏战士身后的阴影中降临,对着面前被恐惧压制得后退的双月教会军来了两轮齐射。 这两轮齐射打倒的士兵也并不多,其实也就六个,有两发子弹落空。但对于被无畏战士的气势完全压倒的双月教会夜袭部队来说,这恐惧又被十倍甚至百倍地放大了——他们甚至忘了腿长在他们的屁股上,忘了如何逃走,只能放任面前的无畏战士渐渐靠近。 杨库管趁着前方队形大乱的机会又装填了两发霰弹,保持了弹容全满之后伸手又从胸前的弹药包拿出一发霰弹,然后往前压了两步便开始均匀地对准密集的敌军队形均匀地喷洒象征着死亡的铅球。 “KillingSpree!”这一发霰弹生生把转身过去催促战友快逃的几个士兵打的背部喷出血花。 “MegaKill!”杨库管微微抬高了枪口,便听到前方传来一整片的哀嚎声。 “Unstopppedable!”他微微转动身体的角度,这一次的霰弹就如镰刀一般把面前的数人扫倒,标志着他们的彻底出局。 “Godlike!”目睹了前卫的惨况之后,就连统帅培里耶的脑子里也只想着如何开溜了。至于队伍后卫,早就放下了沉重的武器,迈开丫子逃奔啦。 “BeyondGodlike!”打光了五发霰弹的杨库管在无线电里放声大吼。 第一百零五章 脱力 “holyshi-t——我们出城门了,老杨,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听起来不错啊。接上了仓库这边无线电频道的武然一调通耳机就听到了癫狂状态的吼声,他只好下意识地吐槽回去。 “赶上了?”霰弹上膛的清脆声比杨库管的说话声要更早传达到武然耳边,“大警长来得好,快去东边围堵溃兵,这里有我挡着!敌羞,吾去脱他衣……” 他正喊得痛快,对面军阵里一个法师好似得了失心疯,弃了法杖握着短刀就往他面门奔来。杨库管也顾不上话还没说完,大喝一声变换手势,抄着1897霰弹枪坚实的枪托就往这握短刀的法师脑上砸。 这一下的响声可不比霰弹枪的击发声来得小,端的是金锤开瓢,瓜馕满地——这一下可把对面节节后退的双月教会武士们看呆了。他们原以为这家伙只会用腰间的魔法大喷子挨个点名,却没想到现如今连近战他们都占下风……得,这更该跑了。被霰弹打得浑身透光是死得难看不假,可这被枪托砸开脑袋瓜一样不是什么体面死法呀。 用枪托抡倒了不要命的法师之后,本就处于超神亢奋的无畏战士杨库管显得更嚣张了。在他把五发霰弹填充完毕之后,几乎整个仓库的埃尔塔军和双月教会军都能听到那句索命的高呼:“还有谁?md,还——有——谁?!” “这家伙彻底疯了。哎呦我艹。”武然坐在电瓶车的副驾驶上,一想到杨库管和他的1897猎鹿的场景便不住地摇头。“下士,前面的道路请你开快点,拜托了。” 没有接耳机的埃尔塔陆军下士司机一脸懵逼:“长官,开慢点的话,库管先生会有危险?” “不。”武然看了看身后车斗里同样一脸懵逼的士兵们,“我怕抓不到活口。” 各式魔法,弓箭长矛,甚至刀剑武器开始被绝望的士兵们朝向无畏战士投掷。然而无论他们投掷什么,以多大的力气投掷,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如果我们的铁骑继续前进,这些个螳臂当车的歹徒,难道能够阻挡得了么? 不能。培里耶将军浑身上下,从毛发到死皮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否决着他所有的判断,而是提醒着他赶紧逃脱。 但是他的面前一片昏暗,能看到的唯有前人的后脑勺和脚后跟。当然,列在前面的士兵除却用手摸铁丝网的缺口在哪之外,也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无月的夜晚。双月行星的月周期为两个地球月,今日进入无月夜之后会有整整四天的无月期,这自然是培里耶挑选的,适合从暗处向明处偷袭的日期,又恰逢解放轮到岸的日子,对于他们的行动确实是天衣无缝…… 可他们忘了,他们现在是要跑路,而不是要偷袭。在仓库里的军队想要撤退,但是面前有缺口的路段却一片漆黑,唯有通向死亡的南北两条通途一片光明。 绝望的黑色和前面人被霰弹横扫的惨叫声连成一片,就连培里耶也受困其中——这些双月教会的战士或许原来有充足的鱼肉摄取维生素a,但在埃尔塔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失去了夜视能力,更遑论本来就不惜吃鱼的培里耶…… “前面的人不要挤啊!天黑看不见路的!该死……别踩我……要出人命了!” “该死,今天的夜怎么这么黑?” “谁也好,快把路照亮啊!快,那谁,你的照明魔法不是最优秀的么?快用魔法指路哎!” 人群中亮起了几点依靠魔法点亮的灯火和火把,但这立刻就成了远处埋伏步枪手的最优先靶子——谁放着这些被照亮的目标不打,去冒着误伤库管的风险胡乱朝黑暗开枪,那就是傻子。 几声枪响之后,此处便重归黑暗,希望和光明蹒跚离去,而绝望和黑暗威严降临。 尽管身着能使他成为无畏战士的防爆服,杨库管依旧是没有傻到去和面前慌张后退的武士和法师们打肉搏战。十五米,这就是腰射的1897型霰弹枪能够发挥威力和覆盖范围双重优势的距离,每当慌张后退的武士们听到身后队友的倒地惨叫声时,他们就会发现背后的那个死神并未远离,也并未接近,而是稳稳当当地保持着影子被他们踩在脚下的距离。 只是每过几秒,背后就会有人倒下,或是自己倒下的景象实在过于可怕。杨库管打出第二十一发12号霰弹之后,他变得锐利的眼神清楚捕捉到了有人正不顾性命地往南方奔逃。这实在是下下策,因为南边埋伏的步枪兵并没有擅离职守,而是等着他们千里把人头送上门。 “南边的兄弟们注意了!(霰弹枪击发)有人正往你们那逃命哇!操起你们的家伙,揍他们丫挺的,千万别让一个兔崽子溜过去喽!” “别听你们库管的。武然沉重的声音适时地出现在了频道当中,“守卫仓库大门的战士,你们也可以去支援南边缺口的战士,务必注意抓一两个活口下来!” “明白!” “我说你这个大警长,跟这些废物点心较什么劲?”杨库管一边用防御坚实的手臂拨开丢到面前的短柄刀,一边不耐烦地朝着面前慌神的双月教会士兵扣动了扳机。“他们这些刁民,就应该全部扫进历史的不可回收桶!哪里不好惹,来仓库找乐子?死了活该!嘿!部落狗还拿盾?要怼你的联盟爸爸?吃联盟爸爸一猎枪!……” “谁知道这些是不是全部呢?再说,这些人你看着像刁民?我倒觉得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你自己不都说他们是部落狗……人么?”武然没好气地回复着杨库管的呓语,而后又小声补了一句,“你这联盟狗!怎么说我也得抓个活口,为了部落!” 在望远镜里,他已经看到了一个重盔重甲的枪手一边向蠕动的人群笨拙前进,一边开枪的身影,而在他身后则倒满了双月教会士兵和魔法师的尸体,尸体涌出的鲜血沿着马路两侧的坡度往下滑,在远处的高地看来好像是裂开的尖刺一般。 武然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把右手拿着的望远镜放下之后便如刀劈一般把举高的手向下挥动。顷刻间,电瓶车上的探照灯再一次把培里耶将军梦寐以求的出口照得犹如白昼。 只不过,“志存高远”的培里耶正如其他倒在求生路上的士兵和魔法师尸体一般,离两道铁丝网缺口仅有咫尺之遥,却再也不能触碰到铁网外面的空气了。 只不过,他并非死于黑暗中射来的中间威力弹,而是死在了两道铁丝网之间的踩踏。人在黑暗中根本无方向感可提,所以进入第一道铁丝网缺口的士兵依旧是处于找不着北的状态,只有被挤在中间的士兵最为得利,他们只要随着人潮走便是——绝对不会被挤在铁丝网的缺口旁,只能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同伴“逃出生天”而无能为力。 事实是这样吗?当然不是。已经没有士兵再听到培里耶的惨叫声,那是因为他的肺部经过充足的踩踏,再也泵不出哪怕一丝供他呼吸与呼喊的气息。没错,在队伍里跟不上前人的节奏留下空隙,然后又被逃命心切的后来者挤压推进便是如此下场——毕竟没有人喜欢当那个面前最后只能面对一堵铁丝网墙,退无可退的傻子,清楚记得两堵铁丝网墙开口不对称,大小也不同的他们当然知道给自己留下哪怕一臂能够留空换行的空间,但这所谓的安全空间就成了他们最后的索命绳套。 “干什么啊,还给这些仓鼠开灯。”几乎打光了所有霰弹的杨仓管看着缺口外远方灌木丛前严阵以待的步兵班整齐划一的射击轨迹,一边从裤袋里摸出了最后一发塑料壳97式杀伤弹。他本来把这些军版霰弹留到最后为了一对多甚至是一对数十的决战,在先前的战斗中他用的是民版鹿弹,但越到后面往外逃脱的人越多,军版弹药并未让他获得比民版弹药更大的刺激。 “这该死的铁丝网,还有路灯都要修要换,也不知道仓库里的材料够不够……”已经取得超神的他现如今的肾上腺素水平也在逐渐消退,疲劳和酸痛正在一点一点地从肢体末梢向大脑袭来,这让他只好倚在铁丝网柱上休息,听着远方的战报获取最后的刺激。 就在这时,培里耶将死未死的肥胖躯体在他面前最不合时宜地动了一下——虽然哪怕就一下,但也被杨库管看了个清清楚楚。 或许那只是未死神经的异动,又或许是肌肉的自然痉挛?穿着防爆服的无畏战士自然无从得知,但他也不想得知,而是从装填窗把最后一发杀伤弹装进了枪膛,对着那触电般扭动的躯体就是一发。 天地清净了。杨库管这么想着,然后就浑身瘫软,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第一百零六章 车轮战 防爆服的本意并不是要让人穿着到战场上去开无双做爸爸,而是为拆弹或处理爆炸物的的苦哈哈提供哪怕一点点,还要根据爆炸物当量和设计变动的生还几率—— 所以它很重,四五十公斤还是不包括杨库管携带的其他装具的重量,要知道这疯子还带了足够从星期五打到下星期一的弹药,无线通讯设备,甚至还有一把背在背后的工兵铲…… 武然放下手中的报告,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了看面前躺在床上没伤没病但是动弹不得的无畏战士,哦,错了,是原无畏战士。 “啊,你来了啊。”杨库管听到塑料文件夹放在桌上的响声,这才睁开眼睛。“武大警长,来就来吧,还带啥东西,见外个啥……” 武然臭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回答道:“谁给你带东西?哦,你以为有人会给你带水果?我可没这么闲。看看,看看,这些都是上面连夜关照咱,让咱整的报告。你手能动弹吧?能动弹全特么帮我签了。我已经帮你把报告写好了,你签个字总行吧?” “行,行。”杨库管刚想用肘子把自己支起来,就觉得肌肉的酸痛从一处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好乖乖躺下,勉强伸出手臂转了个身抓住了武然递来的笔和文件夹。 “你这两天别想着动弹啦。”武然不无嘲讽地从身后拖来一个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军医说你是‘烧血开无双’,要想站起来起码需要一个周末的时间调理恢复。让你浪!看你怎么给下一任警察局长留好印象……” “你要……离任?这风口浪尖的,临阵换将不太好吧?”杨库管受到了惊吓,这个换人的新闻来得有些唐突——他还没从超神的兴奋中完全脱身出来呢。 “还不是那个自称是双月教会和平大使的塔利欧斯害的。丫的双月教会居然弄了个小屁孩子当大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武然在昨晚的风波之后一夜没睡,顶着个黑眼圈愤愤不平的样子颇为滑稽,“是刻意侮辱我们,还是双月教会已无可用之才?真该死。要用大人的礼节接待个小屁孩也就罢了,上面还让我登船护送他到门东市。接替我的新局长今天跟解放轮一齐登船,周一就办交接。” “这还真是辛苦你了——这撤换也是来得风风火火,该不会是你昨晚犯了什么错误吧?对了,主犯呢?”仔细着审阅与自己有关的损失报告,杨库管无奈地笑了。总不至于武然比自己更差劲,抄网一漏把那群暴徒放走了几个吧? 武然瞪着个眼,颇为不满地回答道:“你丫还敢说,主犯差点就算成你的人头了,喷子狗。” “什么叫差点?” “培里耶将军啊,那个大儿子战死,小儿子当马霸被我们吊死的家伙,背后中了一整——发霰弹倒在两道铁丝网的缺口中间,就在你倒下的柱子旁边。” “什么叫倒下?”杨库管听到这个词立马就不开心了。“那叫休息!老子的连杀无人终结!哦,那就是说,敌将真是被我羞脱他衣的?开心啊。又超神又是mvp……” “放你md屁!”武然差点没掏出左手给这个无畏喷狗一个标准的中指,“我还想他不死,和其他俘虏一起关押审理,看看能不能捞出什么大鱼。至于人头,那也不是你的。尸检报告我这里有,培里耶将军死于踩踏,而不是你的霰弹射击。” “啊?踩踏?老子没踩他啊。” “你要踩了培里耶将军,那么他的伤就不是多处组织挫伤,是成肉饼了。一百多公斤的无畏战士,想着就发毛。”见对方没有兴趣,武然便把有尸检报告的文件夹放回原处。“不过培里耶将军也真是讽刺,自己招来了双月教会的兵,却被求生的他们乱脚踩死,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呀。” 杨库管听到“双月教会”这个词,脑袋一时还没转过脑筋来:“啊?这些是双月教会的兵?那你还跟‘和平使者’谈啥?不先抓走他么?” “在卡姆拉的双月教会军早就不处于教会官方的控制之下,监视塔利欧斯的侦察兵说他住的整个商会都睡得和死猪一般。再说了,如果说这件事是教会官方安排的,那么他一定不知情,知情的哪个会来飞蛾扑火,自寻死路?所以上面的意见呢,是让我跟着这和平使者,寸步不离,一来呢是保证他的安全,毕竟这双月教会也肯定不全是主和派;二来呢,是让我监视他,不让他搞出什么幺蛾子。” “你这么说我懂了。”杨库管拿起笔,歪歪扭扭斜躺着身子写下自己的名字,这才重新躺平。“那我欠你的这一顿日后再补。” “别说‘日后’了。”武然拿出了一罐易拉罐维他柠檬茶,稳稳地码在库管的床头柜上。“用‘今后’不行么?说得我俩好像有py交易似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外面还有大记者要见你,说是要让你这个‘无畏战士’大英雄事迹登到埃尔塔先锋日报上去,哎呦妈呀。” 武然拉上包的拉链,挥了挥手就溜出了军营内的医务室。门外坐在钢板椅子上的年轻记者见到他急忙兴奋地站起来,拿起录音笔就拦住了他。 “杨先生的伤情如何?可否接受采访?” 武然看到录音笔都快贴上自己的下巴,绞尽脑汁才想出八股的那一套。只见他肃穆,庄严地回答道:“杨剑先生现在身体特征平稳,意识清楚,伤势轻微,完全可以接受采访。” 说完,他飞也似的逃离了记者的录音笔,逃离了驻军营房。他的时间非常值钱,可没有余裕用在这些身外功名上。 公安档案室和公安暴恐处置科的判断惊人一致:袭击卡姆拉的中央政府仓库既不会是暴力对抗中央政府统治的开始,也不会是结束。而现在掌握在武然手里的线索,则从一条变成了两条:魔法师塔罗卢泽,和新被他掌握的十几个双月教会军俘虏。 要是当时就把培里耶将军丢进审讯室压榨,他也绝对榨不出这么多人名来。培里耶作为一枚被标记的香饵,成功钓出了这么多条鱼,而接下来如何把这些鱼充分利用就是武然的工作了。 “四号,你叫什么名字?”来到审讯室的每一个双月教会军俘虏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而这也是武然使用的“车轮审讯”的。 “布尔法罗-梅伦茨。” “那你认得这人么?他说自己叫嘉兰默-塔伊夏。”武然身前的民警面无表情地拿出另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刚刚提审完的三号犯人的人头照。 “不,不是的,巡警大人!”四号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家伙说了谎!嘉兰默是他弟弟的名字,这家伙叫卡波默!” 依旧顶着个黑眼圈的武然和这个负责主审的民警稍一双目对视,武然点了点头,随即这个民警就果断地下了命令: “四号带出去,把三号重新带上来!” 这些犯人从昨晚开始,就已经被各自独立关押,且有专人负责监视,自然是无法串供的。武然可不信他们能有预知能力,知道哪几个人能在战斗中活下去,然后互相串供——其中可有好几个军人互相不认识,要能串供那可是神棍了。 姓名这自然只是第一块试金石,只要某个人在车轮审讯中的描述和其他人不同,那么他便是“不可信任”的。武然当然不会对扯谎的家伙刑讯逼供,但他当然有更好的办法。 辱骂,挖苦,威胁,一个问题反复地翻来覆去地问,乃至于一边拿着没有弹匣的手枪在手里把玩,一边似是而非的“再想想”,这些都是比刑讯逼供高明得多的手段。 到了中午,所有人都得到了一次互相见面的机会——仍未成为“不可信任者”的犯人呆坐在跑道中央的操场上,一边看着“不可信任者”在跑道中被自行车驱赶着的痛苦奔跑,一边往嘴里塞着极其普通的粗面包。 “不准说话!”憋了一肚子气的武然刻意在背后挎了一把标准骑警配装的恰西克马刀,左手里还握着驱马用的马鞭,右手捏着个喇叭。一边踱步一边对着木然的吃饭囚犯大声喊道:“谁特么给老子说话,他也给老子去外面这地方跑二十圈!安静吃饭,坦白从宽,嘛事儿没有!看到了没,外面跑着的,全是刚刚对我和我的手下说了谎的!” 操场上除了远处的斥责驱赶声之外一片寂静,就连囚犯咀嚼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武然恪守的是人性本恶原则——也就是说,现在不说谎的家伙以后有可能也会说谎。七真三假这件事,很多人都了然于胸,可他要的是百分之百的真实,百分之百的准确。 “谁特么在下午说谎,就给我记着。”武然继续用全肺的气息迸发出狂吼,“我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第一百零七章 收网 生不如死?那当然可怕。坊间早就传说这埃尔塔中央政府负责治安的警察们精通各类酷刑,“不要命但是痛苦至极”,传到双月教会士兵的耳朵里自然是让人听着就发毛。 至于死?这些双月教会的战士和魔法师都是两道铁丝网里逃出来的“怂包”,更在这之后对着举起枪的武然和埃尔塔陆军士兵放下武器投降,他们当然也对死亡怕得瑟瑟发抖。 在这之后,不可信任者自然是竭力想要找出其他人的漏洞以期自己能够博取面前几人的信任,以便能在晚餐时分翻身;而还没有下水的双月教会残兵俘虏则也尽自己所能,努力找出和事实不符的细节来证明自己的诚实。 这就是囚徒困境。倘若某人扯谎之后,其他的人都能信任他们的战友,对此保守秘密而不是当场戳穿,那么所有人都不会受到惩罚。但只要有一人背约,或有可能背约,那么囚徒们的困境就此产生——是等到别人出卖你时你再戳穿别人的谎言,还是你先于对方戳穿,以此换取生存的机会?恐怕所有脑袋正常的人都会断然选择后者。 这自然是俘虏们的噩梦,他们必须坦白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从本案的主谋,和提供他们吃喝的幕后方等一切情报,乃至家里几口人,人均几口地,地里几头牛之类无关的小事都会被反复提起,而所有问题的答案不仅会被异世界人横向与其他俘虏的答案相校验,还会纵向和被审问者的“录音历史记录”相对比,一旦有不符且一次警告后再犯,立刻将此人纳入不可信任者的行列。 而不可信任者在下午的遭遇是悲惨的。他们只要有一个回答和其他人有冲突,便会被押出门外跑圈——所有人静悄悄地看着这个俘虏在跑道上挣扎,被鞭打,被辱骂,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没有什么比这羞辱更为可怕,也没有什么比说实话更加轻松。 “武局长,”到傍晚时分,所有的审问终于结束。被武然挑选来进行审问的民警也已经精疲力竭,“这是全部的十八份记录,未做任何删改,其中十二份属于不可信任者……” 也就是说,可信和不可信的比例刚刚好就是预测中的一比二,这份东西应该是可信的。武然想到这里挥了挥手,不无感激地说道: “今天就这样,你们去用餐,去休息罢。今天你们份的市区巡逻是陆军同志们一肩力挑的,今夜你们好好休息,权当放假,明日这本职工作就依旧挑在你们的肩上了。” “明白!”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武然这才详尽地开始翻阅起面前的十八份记录。 “道拉商会,道拉商会,道拉商会……”武然对主谋指向何处的结果倒是毫不意外,只不过道拉是怀疑对象之一而已。 道拉商会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旧权力,在有关于动机的逻辑上也说得过去——无非是颠覆埃尔塔中央政府政权,图一时之快而已。沉吟片刻的武然立刻抄起对讲机,对在市区内待机的巡警下了命令,现在他手握完整证据链,没有人再能够阻止他了。 “这里是武然,你们立刻行动,分头控制道拉商会的所有商铺,商馆,地产,取得名册后逮捕一切名册上人员,若无名册便控制地产内所有人。你们有权对拘捕,不服从者使用武力威慑。我这边带队前往道拉总会,以严戒令下达为行动开始指令,保持联系。” “各位遵纪守法的卡姆拉市市民,从现在开始,城内由于逮捕暴徒的需要,即将进入严戒状态,请所有人尽快返回家中,商户请接纳就近躲避的市民。无法躲避的市民请勿在街上走动,半小时后一旦发现将严惩不贷,从现在开始城门也将关闭。重复一遍,各位遵纪守法的……” 严戒令一发布,埃尔塔陆军士兵便开始荷枪实弹地出现在街头,在各个主要路口拉起折叠的蛇腹铁丝网以阻断行人车辆行动。他们的手指压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准备警告射击或是直接射击。 “该死,异世界人反应这么快?”道拉商会的二楼房间里,一个中年胖商人正咬牙切齿地捏着手中的笔。“完蛋,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在私下底帮助双月教会的残余势力了。奥尔德里奇,你赶紧去找找现在有无出城的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完蛋的,出城了什么都好说……” “方德罗会长啊,”服饰华美的商会第一会计奥尔德里奇也愁容莫展,“现在出去?您这不是找死,往士兵的枪口上撞吗?外面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又是端枪,又是拉网,这哪里出得去哇?我跟您说,今天早些时候您想办法把博里费茨诺送出城去的时候,我劝您要跟着他赶紧跑路去和其他隐藏起来的教会军回合,您不听……” “少废话了,我还是去地下室里躲一躲罢。”方德罗这时应该庆幸自己的叔父狡兔三窟,在总会第一层的马厩里开挖了一个地下室和相配套的密道,这事情大概只有商会的几个“上层人物”知道,其中还有不少已经入了土。换言之,方德罗相信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当然,比不上出了城去的天高任鸟飞。 “我也下去?”会计指了指桌上的账本,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该死……”方德罗护住了额头骂道,“你也和我一起躲起来吧,记得带上那账本。我说,奥尔德里奇啊,这是你的明账吧,暗账和咱们商会的名册也要记得带上!” “并没有什么暗账,我的老板。”奥尔德里奇笑得跟枝花儿一样,夹上账本便谦卑地跟在方德罗身后。说没有暗账那是扯淡,那只不过是奥尔德里奇利用记号和不一样的笔触把它们在明账中做了索引,然后把细节记录在大脑当中而已。其实就别说暗账了,就算是人员名册,奥尔德里奇也能一字不漏的默写下来。 “你只要知道,这东西一旦让异世界人找着了,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卡姆拉城!”急着下楼梯的方德罗是真急了,平日里他对第一会计的暗账从来不提哪怕一个字。 “没有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他们找到?”奥尔德里奇笑得更明媚了,“这唯一的账本就在这里,就在你忠实的会计手上,我的老板。” 方德罗挑了个平日里无甚人走的台阶,小心翼翼地下到一层。转过几个转角之后,他和奥尔德里奇才溜进了马厩,用角落里包着布的撬棍小心翼翼地把某块地砖撬起。 带着撬棍,他和奥尔德里奇才吹灭了马厩里的灯,把身子装进密道口里,最后才由稍微有点力气的奥尔德里奇在后面把地砖费力地推回原位。 方德罗在黑暗中点亮了自己的魔杖,而奥尔德里奇这边则划亮了一根火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奥尔德里奇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地道与他的想象不同,倒是开凿得十分精致,有石墙和石制的地板,地砖,和天花板。 “魔灯,用魔法封住的水罐,还有干面包与盐,这里都有。”方德罗走在前面,一边点亮着沿途的魔灯,一边自豪不已地介绍着他最后的避难所,“我的叔父和父亲还想把这个避难所一直挖到城外,只可惜这工程量太大,最后没有实施。” 要知道这里离最近的城门可足足有两公里远!奥尔德里奇稍微在脑中模拟了一下卡姆拉城的方位和大小,不免就为此感到吃惊——吃惊于道拉商会自上一代以来就傲视群雄的财力。 “你须想想,只要三天一过,那早该死的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就能在港口那边制造足够大的骚乱,那么我们不管结果如何,就一定能从这里挣脱出去。现在这偌大的总会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异世界人就算把他们骨头嚼碎也审不到哪怕一句话。除非他们把这房子真拆了,从屋顶到地板,一块石头一块木板地拆卸,不然他们绝对不知道我们会藏在这里。” “方德罗会长,我怎么觉得异世界人恐怕会真的拆会馆……”培里耶的死讯早就传到了这里,而奥尔德里奇对此比方德罗要紧张得多:异世界人给他的印象便是从不吃亏,一旦吃亏便百倍奉还。而这一次他们差点或者已经吃了大亏,这百倍不知道包不包括挖地三尺? “乌鸦嘴奥尔德里奇,闭上你的臭嘴。”方德罗转过头来瞪了奥尔德里奇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一旦中央政府的异世界人真的发现了这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和你的账本烧成灰。” 说话间,这地下室预备的魔粉灯已经全部亮起。奥尔德里奇的心头没由来地掠过一丝恐惧——这里不像是所谓的避难所,有着一张大床的地下室更像是他俩的墓穴。 第一百零八章 开罐头 “这大冬天的,摆张这床能睡什么?没有被子的话,会冻死的吧……” 上牙打下牙的奥尔德里奇此时的表现一半是出于害怕,另一半则是因为地下室里确实存在的阴冷。 “有暖炉,你怕啥?”说话间,大腹便便的方德罗艰难地弯下腰,对着床底下的空洞挥舞起魔杖,“魔粉驱动的暖炉,保证你连被子都不想盖!” 这里的确有作为一个避难所该有的自我修养,吃喝拉撒应有尽有。当然,方德罗还没那么大本事能整来供水管道和异世界人的“抽水马桶”,他只不过是在角落里挖了口井而已。 “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奥尔德里奇把房间的各个角落转了一圈之后,就再也不敢出声了。这地下室里准备之周全,设施之完备,早就超越了他的想象。要知道,道拉商会的地上设施和他们的宅邸里的生活水平也不会比这好到哪里去。 至于现在正在道拉商会总会会馆门口呆立的小虾米们,他们的生活待遇要比这来得更差。 这些依附在道拉商会这棵巨木下的马车夫,挑夫,小跑腿商,要比起他们在德那留斯商会的同行狼狈得多。 武然看了一眼在面前排成二列纵队的“泥人”,不禁为此摇头叹息。他们一个个都蓬头垢面,剪短了的头发依旧油光逼人,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衣衫不整,但大多数人都有操劳过度的痕迹。 “静一静!”把所有人都观察一遍的武然背着手对着他们大声喊道,“给我静一静!从现在开始,我问问题你们才能说话。擅自交头接耳的一律拉出来鞭笞!第三排左数第二个的那个矮个子,走到前面来!” 人群中一个稍稍长得白净些的面孔顿时愕然,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看向武然。 “对,就是你,不用指了!走到前面来!” 这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从后排挪到前排,还免不了四处张望。 “我问你,你得说实话。清楚了吗?”武然指了指手里的手枪。 “明白,官差大人我明白,您问什么,我都,我都说。”被拉出来的这人不过是道拉商会里负责打理会馆的“管事”,自然是对这种威慑毫无任何抵抗力,此时点头之频繁竟真如啄米一般。 “那我问问你,在这里的所有人,”武然刻意用目光扫了一遍人群,接下来才狠狠地盯住面前的这男人,“应该是你的地位最高吧?你是干什么的?” “应该是……”管事的全身已经开始颤抖,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从毛孔各处开始顺着体毛往下滴,他赶紧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定方德罗大老板没有隐藏在人群中之后才颤抖着回答: “确实,确实是我的地位最高,大人,我,我是这打点道拉商会总会馆的管事……” “那你们的会长,方德罗会长呢?”武然手往包里一伸一拉,一下就拽出了一张画像,把它横在管事的眼前。别跟我说他不在这楼里,今天这卡姆拉城的城门管得多紧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儿啊……”这管事哭丧着脸,就差哭出眼泪了。“方德罗会长的房间从来不允许他家人和商会高层之外的人进入,就连家人也有不少被他排除在外……大人,官差大人,我只是,只是个洗洒屋舍,管理下人的管事,这……” “我明白了。”武然粗暴地打断了这管事的自述,“所有人到院墙边上靠墙乖乖坐下,不准随意乱动,交头接耳!同志们,我们进去搜!” 这管事的脸一窘,随即就被武然身后的警察推到了通道旁。他本想说“不可,这坏了规矩”,但他很快就明白,在现在的世道下,警察手里的黑色棍子和手枪,士兵手里的长枪才是规矩。 “这道拉商会……恐怕是要完了。”管事一边和其他人一起默不作声地靠墙安坐,一边这样沮丧地想到。他很清楚他的老板就在那第三层楼的房间里负隅顽抗……他供养双月教会残兵的事情很快也就要暴露了。 他身边的人倒是不清楚他们的雇主能干出这么作死的大事——这要搁在旧日,道拉商会若是被查出来的话那必须算是谋反罪,非得来个从上到下的株连直系不可。只不过旧埃尔塔帝国没有这个实力能够在南埃尔塔扳倒他们又爱又恨的大都市商业联合体,也就无从去谈什么追究谁的罪责了。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管事颤抖着低头回忆每一个他所能得知的细节…… 而此时,武然正在整个道拉商会的总会会馆里呼风唤雨。 “一楼,查获藏匿面粉五十袋以上!” “二楼查无所获,但是发现了大量不明用途的纸质资料和各式工具!” “三楼已经破门,但是没有发现方德罗或其他道拉商会领导层人物,小组请示是否收缴房间内所有纸质资料?我们亦没有发现有关于道拉商会的名册,账簿之类资料。 武然在一楼指挥着面粉的搬运,理直气壮地高呼道:“查封一切与道拉商会有关的物品,这物品包括但不限于文书,书册,家具,马匹,货物……你们不要怀疑你们搬走的物品是否与本案有关,道拉商会的罪证确凿,只缺最后的人证做辅!” “明白了!”警察们被临阵灌了一瓶定心丸,自然搬运起“逆产”来也更为卖力。“只是这没有发现方德罗或是账簿名册,让我很不开心呢。难道真要请建筑口的人来拆房?”武然看着从面前一摞摞被送出去的各类物品,不禁摸着下巴的胡茬自言自语。 “对了!”想到拆房,自己不还有一招杀手锏没用上么。他快步走出门外,在管事的惊恐眼神下从电瓶车的副驾驶座储物柜里拿出了平板电脑。 卡姆拉市的地图叠加图层当中,有一个就是之前发挥过作用的地下室图层。 “事出紧急,老子居然把这事儿忘了。”武然手指在地图上微微滑动了几下,上面的图像让他双眼一亮,霎时茅塞顿开。“老狐狸的嗅觉还真灵。一班听我命令,停止搬运面粉,到院墙的西北角寻找地下室入口,二班听我命令,停止搜查二楼,到屋内的西北角房间寻找地下室入口,三班则继续留在楼上寻找密道!” “明白!” 超声波探知地下空腔只能探知出个大概,甚至有时候探知到的只是充当地基的建筑物下探第一层。监视各商会的便衣早就报告,昨日也好,今日也罢,进出道拉总会馆的车辆均是无法藏匿哪怕一人的普通货车,至于行人和车夫也没有任何一人形似道拉商会的首脑方德罗。 再加上没有发现道拉商会的账簿,名册这些对商会运行至关重要的器件,武然才能肯定这方德罗一定是携带着重要的资料,藏匿在道拉商会总会馆的某个角落里。 头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让方德罗和奥尔德里奇都不免慌张——不过足够把这份慌张写在脸上的,还是奥尔德里奇。 “老……老板,您说他们会不会因为那块石板的响声发现我们?” “只会算数的蠢货。”方德罗立刻小声怒斥回去,“你没发现那块石板的不同?它是特制的,下面贴着木板箍紧的泥土和沙子,木板外面还贴着一层毛毡,所以我试过,敲击它的声音和其他石板一模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它不会在其他石板上留下拖行的痕迹。 他所说确实没错,二班在马厩里用枪托的敲击确实全然无功。所有石板的敲击声用耳朵根本听不出区别,二班班长得出来的结论是——这只能是一块整体的石板。 “这不可能。让我来!”武然看着面前的战士接连用枪托敲击着石板,心急如焚的他只好也把手中的电脑和器具交给二班班长,自己把耳朵贴在地上挨个仔细听。 可听了半天,左趴趴右趴趴,武然还是拿这声响一模一样的石板们没办法。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没奈何地开始原地打转。 “该死,该死,该死!”不少埃尔塔警察还是第一次看到武然愁眉莫展的样子,也跟着一起低沉起来。 就在此时,武然的热血涌上来,顿时就打破了某个淤塞已久的桎梏。 “你们让开!”他掏出手枪,示意身旁的军警离开危险范围。确认房间内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之后,他对着墙角的第一块石板扣动了扳机。 石板应声碎裂,激起一阵烟尘,只不过它还能巍然安定在原位。武然对此毫不动情,而是继续对着下一块石板扣动扳机。 嗯嗯,全非洲都在快乐的吃屎,作者我自然也不能甘于人后,下面是活动记录。 艾克赛特1/1,约克1/1齐柏林伯爵1/1,格奈0/1,e7已过,e8正在斩杀。欢迎各位提督读者到读者群来交流无惨经验~ 第一百零九章 人赃俱获 e8昨天一更新就过了,怀疑你萌花式催更。 然后格奈也出了,真是完满。下面是正文。 武然连续击碎了八块石板,它们倒依旧都在原地巍然不动。他手指稍稍屈伸,把空弹匣滑出之后再装入一个装满弹药的弹匣,继续朝其他石板面无表情地射击。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子弹命中的石板。终于,有那么一块石板不是崩裂在原地,而是激起一阵沙尘—— 所有人兴奋得都几乎伸出身去。“就是那里!”武然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吼声。他放下枪,抄起身边的警棍对着这碎裂的“复合装甲”便是一通猛砸。 石板下逐渐透出魔粉灯的暗淡柔和光,这光线和几声凌厉的怪叫,还有地下室里的阴冷一齐朝着武然扑面而来。 “快烧掉账簿!快,不要逼我动手!”那是方德罗歇斯底里的叫声。 武然的心狂跳起来,他可以听见下面有人奔跑的声音——似乎是逃命,看来免不了一场强攻。 “快,给我闪光爆震弹!”他向后伸出了右手,手里顿时就多出了一颗圆柱形的器物。“大家准备好!”武然首先用手电筒照清了地道的方向,随后一颗闪光爆震弹就顺着楼梯的方向急滚而下,恰巧就砸在了追逐奥尔德里奇的方德罗面前。 奥尔德里奇此时正没了命似得往楼梯这边跑,面前的一丝光亮让他本能地高呼—— “救命!” “这是啥……”方德罗本能地停下脚步,随即发觉到了问题所在。他急忙转身欲跑,但已经太迟了——黑漆漆的圆柱形物体倒是没有把这胖子吹向远方,而是放射出了耀眼的白光,把整个地下室里的阴影驱赶得一丝不剩…… “我……我的眼睛!”被白光和巨响正面袭击的方德罗会长当场便进入了短暂致盲状态,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狂嚎。之所以狂嚎的原因很简单:他已经听不清自己到底发出了多大的声音了。 “把方德罗铐起来,带走。”带队已经冲到地下室里的武然一挥手,就有几个民警一拥而上,骑在方德罗身上,把他双手反压上了手铐。这人是武然这次行动的头号目标,武然能一眼认出他来倒也不奇怪。 而眼前只是模糊,还未失明的奥尔德里奇倒也管睁不开的眼睛前面是什么人,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手高举着刚刚他拼死保护住的账簿和名册。 刚刚上面奇怪的响动传来时他就已经有强烈的预感,中央政府一定会发现这里——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留得一条小命呢?保住手里的账簿和名册。这就是他的答案。所以他面对着老板方德罗——不,“前老板”的怒斥和命令才会拒不接受,要抱着这名册逃脱方德罗的魔爪。 其他民警看到这跪在地上的男人,还有他高举过头的双手,首先是小心翼翼地拿起他手上的册子,递给了举着手电在房内东敲敲,西打打的武然。 “好啊……”武然看了几眼便喜笑颜开,握拳顿足,“好!很好!这是名册,然后这一本是账簿?太好了,你们在哪发现的?” “边角上的那个男人,跪下的时候把这两本册子举过头……” “嗯,也铐起来,带走。不过动作轻一些。”武然稍一思考,便做出了决定。 不多时,扣着头套的一胖一瘦二人在中央政府军警的严密护卫下被拉出了道拉商会总会馆。 “天哪,那被套住头的应该是方德罗会长大人……” “嘘……现在你还尊称他大人?你不要命了?” “那我们该称呼他什么好?” “不要交头接耳!”殿后的民警手臂一挥,又亮出了警棍。靠着道拉商会会馆院墙坐着的人们见此威慑立刻噤声,个个闭上嘴面面相觑。 “站起来,一个一个地排成队!”就在这个舞着警棍的民警身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民警,拿着喇叭大声地朝所有人下令。他的背后,则是卡姆拉城一轮安立在云开雾散的天幕下,血红的落日。 “塔利欧斯先生,严戒令已经解除。”明显松懈下来的克罗纳听到了诺伊艾萨斯的允许之后,迫不及待地一边推门一边告知他最新的消息,“道拉商会完蛋了。卡姆拉市警察局也派人传信,让您明天亲临贫民营房,去接走那些贵教会的残兵败将。” “这头一条的我知道。”诺伊艾萨斯听到第二条不禁眉头一震,“他们真的要让我接走所有人,而不是为他们上刑,让他们去埃尔塔的荒山野岭里去敲石头?” “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努力劳作,暂时未发现有何对埃尔塔之不良企图。”克罗纳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已经开封的打印字信件,开始一字一顿地读道,“所以经过审慎考虑,我方认为任何一个看过夜袭仓库事件战场的双月教会军人都绝不会想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去证实埃尔塔战争机器的利齿,所以我方可以放心将这些本该是俘虏的军人交付你方,只为作为和平的信物。此信当由德那留斯商会的理事人以及双月教会的和平代理人同读,而最终应交于双月教会,交于现世神之手。” “很好,很好,非常好。”诺伊艾萨斯眉头大展,对着克罗纳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没想到这些异世界人的中央政府如此好说事,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现在道拉商会的阴谋也烟消云散,卡姆拉的流血之危机也药到病除,看来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埃尔塔帝国与双月教会的和平之路了……真是不枉我友,伟大的现世神大人与我的不懈努力啊……” “那是,那是。”克罗纳此时眼中出现的幻象自然不是上下翻飞的和平鸽,而是滚滚而来不见头尾的双月大金币构筑成的河流……能出产大量“异世界货”的埃尔塔帝国和富庶到妇孺皆知双月教会之间的贸易,只要触碰到哪怕一丝一毫,就能让整个商会变成吸引金钱的运河河道。 更别说促成了两个大势力之间的和平,不说在双月教会那边如何,在埃尔塔帝国这边也一定是丰功伟绩……克罗纳的脑海里闪过了越来越多的金钱,除却双月大金币之外还开始出现各类纸质的钢制的人民币。 “喂,喂喂,克罗纳先生?您在听吗?”是诺伊艾萨斯的喊声将他从幻象中唤醒,“您听到哪了,我看您好像出神了。” “啊,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刚刚我听到您感慨现世神大人的聪慧与努力,之后呢?实在抱歉,我昨晚一直没睡好。” “没什么。我后天便要从这城市离开,也不知道能够何时再见。”诺伊艾萨斯不无感慨地翻动起他神奇的背囊,“这次若无克罗纳先生,若无德那留斯商会的全力相助和冒险行动,我们亦难能有此成就。我的现世神大人曾经这样嘱咐过我,若是有人在这未知的谜之国度里肯全力相助,那此物当赠予此人。” 诺伊艾萨斯掏出了背囊中他想要拿出的物品,居然是根通体泛着金属光泽的魔杖。上面还有些银色的拉丝,虽然显得破旧,但依旧有异样的威压气息。 “此物已经失去了使用魔法的效用,”诺伊艾萨斯郑重地把它用双手递到还有些迷糊的克罗纳手上,“但作为收藏品和地位的展示依旧是价值连城。虽然我应当把此物交于德那留斯商会的真正领导者,但是您主持了协助我的各项事件,这件珍宝的归属就交由您来定夺。” “我将把它放在德那留斯商会的会议大厅中!”克罗纳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虽然他知道这东西拿到市场上公然售卖可以换取巨大金额的金钱,但是他很明白,这东西可以让自己在商会中的地位提升百倍甚至千倍。下一次会长的提名便是非他莫属。 现在开幕的是埃尔塔商人,遵纪守法的埃尔塔商人们的黄金时代!这一点克罗纳可谓是坚信不疑。要是这个商会能在自己带领下向黄金时代前进,那可要比直接把这根银蓝色的金属制成的,价值连城的魔杖卖出去还要令人着迷得多,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多谢现世神,和您的恩典。”克罗纳这一次倒是没有忘却礼节,他像个真正的臣子一样单膝蹲下。对着诺伊艾萨斯轻轻颔首。 “起来吧,我年纪小,只不过是按着现世神的意思办事,不太喜欢这样。伙计,放轻松点。”诺伊艾萨斯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有,我猜埃尔塔中央政府这次专程派来个使者不只是送信这么简单吧?” “是的。”克罗纳点了点头,“一个小时之后,卡姆拉市的市长要请我们赴宴,在晚餐的餐桌上敲定归还双月军战士以及护送您去希尔齐港,乃至门东市进行正式谈判的各项问题。” 第一百一十章 刘姥姥进大观园 双月教会所统治的兰卡斯群岛,对于埃尔塔这边的探索者而言,现在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隐士之国”。 来往的商人比以往比起来不多也不少,但他们带来的都是些皮毛——在那场战争之后,来到埃尔塔的双月教治下信徒都对此讳莫如深,除了生意所涉及的事情之外很少愿意开口谈及其他双月教会领地内的鸡毛蒜皮。 所有的细节,都只能从卫星照片中获取信息,去和文献,历史等资料对比推测,探摸。古人诚不我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然而更先行的应该是什么?应该是情报才对。 “从兰卡斯群岛周围的船只数量和轨迹,我们可以推测出在今年的冬季,兰卡斯群岛的渔船出人意料地活跃,数量也比往年多得多。” “我们……啊不,双月教会采取的是渔业许可证制,”欧费蒙德里奇一边用食指支住脑袋,一边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卫星图片,“这年节也不适合捕鱼,海面上冷风如割,舱里又阴又冷。但是能出现这么多的渔船,恐怕是放宽了渔业捕捞的限制吧。” “须知这往年,一张证可是要船民白干上几年才能拿到的东西,但没了这证,私自捕捞也是重罪。今天你们能在太空上拍到这么多艘渔船,那么就只能说明,要么是这双月教会的海军开始放着面前的铺着的钱懒得拿,要么就是现世神取消了这样的制度。至于为什么取消,我就也无法推测出了。” “谢谢您,欧费蒙德里奇先生。”前来拜访的分析员抄录到这里,便已经知道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答案,遂起身和这位前双月教会的高官握手告辞。“今后这段时间还可能会常来叨扰,请您海涵。” “这都什么话?”欧费蒙德里奇哈哈大笑,“我现在领的是顾问工资,总不能领钱不办事吧?” 为什么取消能够敛财的,上到国家下到小吏都能皆大欢喜的渔业许可证制度?欧费蒙德里奇可能一时掂量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是中方非常清楚其中蕴含的深意。 收费,征税,这些行为的前提是人民饿不死。当然,在两个世界各国历史上也不乏这种竭泽而渔的昏君和傻官,不过双月教会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还是有些头脑的 那么以此为结论倒推,很容易得出双月教会的初衷——冬粮不足?贸易周转不灵?经济危机?银根紧缩? 虽说不能得出一个确实的答案,但到这里,一块拼图的碎片就被放在了它该放的位置上。而这些拼图碎块,在与双月教会的“和平使者”讨论,谈判,甚至是拉锯时就是颇有威力的底牌。 毕竟发动一场跨洋战争需要中国方面继续提供物力人力支持,跨洋的补给和投送带来的难度也可以想象,所以和平利用双月教会扎根于本行星各地的资源,就成了诱人的选项。 就像现在有人想要去控制一个机房的所有机器,是控制连接机房所有机器的路由器和交换机柜,然后控制一台机器简单,还是挨个去处理每台机器简单?只要稍微有点常识,这问题的答案怕也是显而易见。 现在这埃尔塔帝国,就是在新秩序下受控的第一台机器。而在“门前时代”(后来双月行星和地球史学家对于传送门开启前时代的统称)就已经控制全球贸易和交流通道的双月教会,自然就是沟通全球的节点。 说白了,这就是要和平地“演变”掉双月教会,促使其内部生变,倒向中方,配合中方的行动。哪有双月教会想要和平,和平就应该来得毫无代价的道理?主和派要想让双月教会的这个“名”不至于烟消云散,也应当有点诚意才是。 卡姆拉城内,和门东市时间同步的钟声敲了七下。此时,德那留斯商会的马车已经在市政厅门前停稳,车下的几人已经开始列阵寒暄。 “这位就是卡姆拉市的临时市长,程慧先生。”两边相熟的克罗纳自然是要负担起给两方搭桥的责任,“这位呢,就是‘和平大使’,从双月教会来的塔利欧斯先生。” “幸会幸会。”程慧倒是先向对方伸出了手,“我代表我个人,和埃尔塔中央政府感谢您的努力,也感谢您能来这里赴宴。” “我也非常荣幸,能和您共进晚餐。”诺伊艾萨斯当然也伸出手去握住对方,一抬头就能看到程市长眼镜镜片后透出的寒光——这人不是好对付,他这样用异于年轻人的直觉提醒着自己。 不过仔细一看,诺伊艾萨斯还是对这个市长的装扮打了满分:程慧身着的是家里为他购置的,裁缝得体的西服,虽然庄重大方,但不会和身旁的埃尔塔人形成奢侈程度上的差距。 在诺伊艾萨斯眼里看来,这坐实了之前逃回兰卡斯岛的西征军对于异世界人与埃尔塔人组合成新军的描述——军官与士兵同服装,无高低尊卑之分。 “闲话不多说,那就请进吧。”程慧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而诺伊艾萨斯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在这个“临时市长”的带领下进了这市政厅,也就是原双月教会教堂的主厅。 原本用于宣讲双月教教义的大厅现在已经撤去了座位,留给站立者的空白空间也被木板制的二米高隔墙分隔开来。上面统一有高挑的几盏卤素灯做照明,自然是如同白昼。只不过这内外的光差一时间让诺伊艾萨斯没办法用好自己的眼睛,观察周围的事物。 走道两边的墙刷得雪白,而程慧一行人则靠着右侧往里走。不单是走过去的人如此,就连从门内出来,与他们相向而行的人也是如此——诺伊艾萨斯想了许久,才把这和《卡姆拉城简报》要求行人车辆一齐靠右行驶的大字宣传标语联系起来。 这类在双月教会治下四处都是的教堂,自然诺伊艾萨斯是熟悉得很。大厅的空间怎么说都算不上大,但由宣讲大厅改造成的卡姆拉市市政厅似乎已经集成了很多功能——单诺伊艾萨斯调整好视觉之后看到的房间门牌就有十几个—— 从“卫生防疫办”,到“地方宣传办”,再到“审计办”……各种诺伊艾萨斯听说过或没听说过的部门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他面前掠过。 拿着笔和文件,轻车熟路在走道上穿梭的文员;搬着各类物品,明显是新近加入中央政府的搬运工;三三两两在转角的桌子旁讨论着什么的埃尔塔人,这些人给诺伊艾萨斯的第一感觉和外面的人完全不同——若要定量描述的话,眼花缭乱的诺伊艾萨斯只能给个大概,那就是介于为异世界人干活的贫民和埃尔塔的军警中间。 特别是他们眼中时不时闪动的那份自信,更是让现世神诺伊艾萨斯过目难忘。而不知不觉间,前面带路的程慧已经走到了走廊某个分支的尽头。 “前面是会厅。”程慧刻意让自己不去在意后面那个“少年”脸上复杂的表情,径直扭开球锁道,“这本来是双月教会举行餐会的地方,被我们改成了会厅。而它现在又回到了原来的功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门一开,程慧同时便随手按动了房间里的开关。长圆角的餐桌此时又覆盖上了中国产的宴会桌布,搭配着桌上富丽堂皇的餐具,顿时让诺伊艾萨斯产生了这不是在埃尔塔,而是回到了兰卡斯的错觉。 “这场宴会没有多少人,我费力邀请的另一个人,也就是武局长因为事务缠身没法来。”程慧刻意摆出了一副无奈的神色,“那克罗纳先生,塔利欧斯先生,你们这边就坐吧。” 诺伊艾萨斯这才注意到桌上的餐具只有四份。刚刚这白瓷的盘碗,亮银色镶金边的刀叉让他忽视了数量。他本以为这场宴会会有数个埃尔塔中央政府任职的异世界人来敲定细节,结果面前只有一人,未免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来的好歹是卡姆拉地界上说话份量最重的人物,他想到这也就有些释然,拉开座椅掀起桌布,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千言万语比不过一口饭。”程慧看了看坐下的两人都神色如常,这才按动了电铃。“既然客随主便,那我就上菜了。至于武大警长,什么时候能到那是他的事情了。” 市政厅作为实质上的市政府所在地,自然是和警察局一样有相应的餐饮配置。西埃尔塔一年时间里什么人才培养得最多?跟着餐厅,餐饮店打下手打出来的各类厨师培养得最多,这一点毋庸置疑,多到可以每座城市的外派单位每个配一个还有剩…… 机关单位的中国员工可能会抱怨,这些厨师除了做些职业认定资格考试中安排的菜式和工序之外,要么只会做沙县小吃,要么只会包饺子,要么就只会摊煎饼。而从黄焖鸡店里出来的伙计考取的厨师则最不吃香——他们除了做几道家常菜外,多半只会蒸米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通心粉冲击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分到卡姆拉市这里的厨子居然是在门东市都屈指可数的西点师,据说这还是上面“仔细斟酌”的结果; 不管上面有多仔细斟酌,程慧总之是过得很不开心。这西点师在门东市是佼佼者不假,可比起国内普通的面包店师傅还是差了那么一茬。 埃尔塔土著职工们自然是对工作餐的主食,精面粉烤制的面包拍手称快。要是偶尔还有菠萝面包或蛋糕犒劳那就再好不过了——起初还有些人对带甜味的面包感到抗拒,但忙碌了一天的文员有谁会不喜欢带糖的食物呢? 有。这程慧就是一个标准的咸党,粽子吃咸,豆花吃咸,巴不得年年都吃腊肉月饼。当然,最后这一条没能如愿,因为每一年他拿到的几乎都是普通的甜月饼,要咸的还必须自己买。 可这咸味的面包,来的厨子似乎不是很愿意做——当然,去冷库里把披萨,牛排之类的东西丢进烤炉或者扒炉,装盘送上来那是另一回事,就像现在程慧面前摆上桌来的食物一样。 前菜是奶油玉米火腿浓汤,和作为饮品的果汁汽水一齐被送上了桌。程慧带着一丝强迫自己的决心,首先按照礼仪举起了汤勺,把一勺浓汤塞进自己嘴里。 这一嘴都是合成调味品的味道,特别是味精……程慧的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型,这浓汤自然不会是厨师真正用自然调味料来烹煮制成,而是往汤锅里加上定量的水,然后往里放相应重量的各式调理包…… 但看到面前真是一本正经,在仔细品味浓汤鲜味和细腻口感的克罗纳和“塔利欧斯”,程慧只好努力欺骗自己,让自己的脸色舒缓下来——就假装是在吃工作餐吧。 相比于这份浓汤,他更喜欢在宿舍的瓦斯炉上放上一个汤锅,装上一尾切碎了的,从卡姆拉港码头买来的海鱼,加进水和冻豆腐慢慢地咕咚咕咚熬成汤。再放进去些花椒和盐,辅以一块风干了的竹升面,这一顿饭就搞定了。在这南埃尔塔的冬日里,能有这一锅暖心的…… “这汤的味道真不错。”就在这时,诺伊艾萨斯的赞叹打断了程慧的自我欺骗。“还有,程先生,这金黄色的颗粒是什么?我之前从未见过。” “玉米,”程慧强打精神答道,“我们从异世界带来的一种谷物,既能加在菜内调味,也能单独作为粮食食用。让浓汤变得口感浓郁的淀粉,也是它制成的。除了人的食物之外,它还能作饲料。” 埃尔塔新开垦出来的大量田地,其中不少已经种上了对土地营养要求较低的玉米。这些玉米一部分在未成熟时被推翻在地里,用薄膜覆盖和秸秆一起发酵,成为“青贮饲料”,另一部分则被送到门东市食品厂,被加工成淀粉和玉米粒储备粮。 “我记得你们从传送门过来掌握了埃尔塔全国至今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不出程慧的意料,诺伊艾萨斯果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是种植于现在的埃尔塔大陆,还是你们从本国运来?” “自然是种植于埃尔塔大陆了。”程慧一边把汤碗放到一边,让出空间使得大厨有空间放菜一边回答道,“从传送门另一端送来粮食,成本要比粮食本身更高。埃尔塔的粮食来年便有能力自给,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耗费不必要的成本运送任何粮食到埃尔塔来。” 诺伊艾萨斯喝了一口在玻璃杯里冒泡的果汁汽水,思考这对面眼镜男有意无意向他透露的底牌。来年埃尔塔有能力自给自足”,所以今年便能不从传送门运来粮食? 可他看到的事实是,异世界人用着粮食管制等各种手段确实保持了埃尔塔,起码是南埃尔塔此处的粮食供应。而且从卡姆拉城简报中的国内新闻来看,埃尔塔的任何一处占领地都没有出现饥荒的可能。偶有某地粮食告急的消息,那也是和中央从盾城粮仓调拨的新闻一齐出现的前提。 所以换句话说,埃尔塔现在就已经可以达到粮食自给的标准。至于来年,那恐怕是锦上添花——可否用和谈换取些许的粮食援助,让自己的神友不必如此费心费力地维持兰卡斯人的生计?这是诺伊艾萨斯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这诺伊艾萨斯虽然看起来像十二三岁的少年,但也不会就这么直接把所想直接说出口。只见他效仿着对面程慧的动作,试探道:“那来年贵国的粮食会不会有结余,能否和我方开始围绕粮食的出口贸易?” “若是以前的垄断贸易,那我方只能致谢不敏,一律免谈。”程慧为自己系上遮挡油污的餐巾,露出了让诺伊艾萨斯和克罗纳都有些不寒而栗的笑容,“至于会不会结余,那不是我这个一市之长能说了算的。您可以到门东市之后,再去和有关部门致函垂询,或是亲自拜访都行。好了,这应该就是主菜啦。让我们开始吧。” 铁板上,是沾满肉汁的牛排猪排各一块。单论食材并没有什么特别,也就是一整块的牛肉和猪肉而已。程慧对此也终于能露出稍微满意的笑容:要是让他吃出拼接肉来,他一定会高呼着oo药丸一边怒而办理回国手续。这浓汤来不及做要省工序可以理解,拼接肉排是什么鬼? 带着锯齿的不锈钢刀以轻微的角度横着肉的纹路把肉切开,喷涌出的肉汁和酱汁充分混合……把肉排和通心粉塞进嘴里的程慧自然不以为然,倒是诺伊艾萨斯和克罗纳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黑胡椒!”二人四目相对,脱口而出的埃尔塔语外来词都让程慧大吃一惊。 “二位是从何而知的?”自觉被意面噎住的程慧赶紧喝了一大口汽水掩饰过去。现在卡姆拉城还没有开放中国货的对外销售,而黑胡椒这种香料也还未在埃尔塔普及,这二人怎么会如此清楚,又异口同声? “哎呀,我们商会派到门东市的商人——程市长也应该知道名字,”克罗纳赶紧打圆场,“红玉之瞳,和跟着她的那位马车夫。您知道吧?他们带回来了一瓶香料,这香料的味道实在是非常特别,尝过之后就不会忘!非常好的味道!” “啊,那塔利欧斯先生对这调味品有兴趣么?”程慧随口问了一句。“这些现在是可以出口的,要多少都可以。” “会要一些回去的。”诺伊艾萨斯舌尖的微妙刺激感促使他做出了正面的回答,“我们的岛上缺少的便是这种能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的香料,我想这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兔崽子装商人,装得还挺像……不,他应该本来就是。”程慧在心里暗自想道。这“孩子”的见识和谈吐不要说比起在埃尔塔的同龄人,就连国内和他一样高的半大小子也难找出能和他一般的人物。 “至于这肉,倒是没有什么稀奇,是牛和猪的背脊。”诺伊艾萨斯细微地咀嚼了几口之后就做出了推断,“但是程先生,请务必教给我这神奇的烹饪技巧。能把猪肉和牛肉煎得犹如脱胎换骨,不只是酱汁的功劳吧。” 那当然不只是酱汁的功劳,那是机器的功劳——选购过牛排的程慧很清楚答案,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这厨子只是把牛排放进微波炉里解冻,然后上扒炉盯着倒计时翻面,然后浇上一瓶一瓶早已调理好的酱汁,和同样定时烹煮出来的通心粉? 这样就未免太没诚意了。现在他已经成功营造出了这顿饭是他手下的厨师用精湛的技艺“精制”佳肴合集的假象,总不能他自己戳破吧? “嗯,在这之后,自然有机会让你领略到我国在厨艺方面的博大精深。”程慧这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只好硬起胆子来把自己和武然中的一个卖了个干干净净——大不了让武然那家伙在解放轮的厨房里露两手就算完事,反正听说那家伙的鲁菜也做得不错。 “还有这个样子奇怪的面条,”得手的诺伊艾萨斯并未停止在餐桌上谈生意的企图,“这东西的预计销路也应该会非常好,我也是有意向购买的。这应该不会算在粮食的范围内吧?” 诺伊艾萨斯指着的正是用在牛排内的螺旋通心粉。不同于和普通面条相仿的spaghetti,这种面积大的fussili更适合用在有大量酱汁的场合,加之其本身的口感超越一般面条,给诺伊艾萨斯留下了冲击力极大的印象。 “量只要不算大,就都不会算是粮食类,而是会归入食品类。”程慧这边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这简单的意大利通心粉,用杜兰硬质小麦和鸡蛋制成的简单食物,居然也会变成双月教会商人所梦寐以求的商品……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鸡蛋暴风雨 “不过我倒真是很好奇,有着这样硬实口感的面食到底是怎么制成的。应该不是发酵吧?”得到正面回复的诺伊艾萨斯便是有了闲情雅致,对着这通心粉大发疑问。 通心粉的美味秘诀在于小麦种类,和加鸡蛋与水的比例。虽然到了现代,意大利和中国的通心粉生产企业开始放弃加入鸡蛋,而是改用混合着玉米粉的普通面粉经过定温定时加热工序制作通心粉,只有瑞士的品牌依旧坚持往杜兰小麦粉里加鸡蛋。 程慧知晓实情,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实情——这可能就是榨干双月教会财富的重拳,怎么能告诉他们实情呢?虽然说这挤压通心粉的机器双月教会不可能做得出,但直白地说这今后要卖大价钱的通心粉其实和普通面条没什么差别……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他故作镇定地答道:“细节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面条制作时,每公斤打了三个鸡蛋。” “三……三个?”首先对这个数字吃惊的是商人克罗纳,“我另有听闻,你们的面包和蛋糕都是加入了鸡蛋制成的面点,这难道也是真的?” “是的。”程慧的这个比装得脸都要红了,“鸡蛋对于食物的口感提升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你们不知道么?” “不,不是不知道的问题。`”克罗纳稍微计算一番,就得出了让人吃惊的结论,“这样的话,你们这些人的鸡蛋消耗量,可怕是得比上两个卡姆拉地区的总出产量啦?这……这不太可能吧?” “我透露个数字吧。”程慧把刀叉放在一边,张口就让克罗纳和诺伊艾萨斯差点跌到了地上,“我从门东市过来的时候,门东市禽蛋厂的出产量是每日一千五百箱。” 嫌这个数字不够震撼,他又补上了一句:“每箱360个。” (作者注,北京市每日消耗鸡蛋800吨,每吨20000个,约为一千六百万个。只统计鲜蛋销量,不统计含有鸡蛋的制成品以及蛋制品。) 一千五百箱……一箱接近四百个。这个数字像是麦克雷的闪光弹一样,彻底把程慧对面的两个人定在了座位上。而程慧云淡风轻的语气则更像是麦克雷的六连射,在巨大冲击的基础上再补上致命的一刀。 “四十万个鸡蛋!”诺伊艾萨斯首先开口惊呼,“这么多?……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等到了门东市您就知道。另外,这个数字其实并不多,也就足够今后一小段时间内门东市和周边地区的平均消费而已。二位要知道啊,这四十万个鸡蛋,无非也就是满足一人一天一颗蛋的基本目标罢了。” 门东市-盾城一带的西埃尔塔核心区,最终会容纳多达两百万人的居民。在这些城市的网络中,必须要有足够的副食品供应流通。四十万枚鸡蛋,甚至五十万枚鸡蛋,在克罗纳和诺伊艾萨斯的眼里几乎不可想象,但这还远远不够——还有一百五十万的缺口要填上呢。 鸡蛋,作为最容易获得的蛋白质补给品之一,在没有集约化规模化生产之前出产效率极低——大农庄中的农妇每天通过掏母鸡屁股获得的鸡蛋顶多也不多几十颗。 而这几十颗鸡蛋,刨去在农庄里用于继续繁殖下一代鸡,以及农庄内食用之外,能拿出来到村镇内集市上交易的顶多二十枚。再做一次减法,减去当地作坊主,工匠,官员们购买掉的数量,甚至还要减去因防护不当造成的损毁数量之后,能拿到城市内交易的其实不足四分之一。 产量低,运送效率更低,这就造成了一个事实——鸡蛋在农村里的价格,要比它在城市市场里的价格便宜得多。拥挤的城镇里倒不是没有市民养鸡,只是数量要比农村里少,绝大部分的需求还是从外部输入。 之所以价格高,就是因为输入量不足。商人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在供不应求的卖方市场搞出让利的行动,所以鸡蛋的价格就理所当然地居高不下,成为少数人的餐桌享用——这一点和无杂质的白面也是完全一样的。 试想一下,这样的市场突然涌进去几十万枚鸡蛋——不用说几十万枚了。克罗纳一边扳着手指,一边擦拭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只需要一万枚鸡蛋,这卡姆拉城的禽蛋肉贩子就要把定价权拱手相让,剩下的就只有价格问题而已了。 “我斗胆一问,请市长如能回答便回答,不能回答也不要在意。”克罗纳把最后一块牛排嚼烂吞下去之后擦净嘴,才开始插入对话,“这些鸡蛋在门东市的售价如何?我想知道的不是确切多少‘人民币’的数字,而是一个你们治下的普通力工一天能够购买几个这样的描述。” “力工?从门东市来到这里的,最普通的那种?”程慧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克罗纳,稍微做一番心算便能心中有数。一天除却我们提供的饭食之外,他们还能额外购买二十枚鸡蛋。” “二十枚……”克罗纳这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不是过过瘾的消费量了。要知道最好的力工碰上最仁厚的雇主,为雇主干完一天的力气活之后不过也就是能购买一个鸡蛋和些许果蔬回去给家人打打牙祭而已。至于面包?对不起,钱已经不够了。 克罗纳沉思的同时,厨师已经端来了主菜后的甜点——一大盘蛋挞。这自然不用多说,也是从异世界送来的制成冷冻品,只需要厨师微微加工便可端上餐桌。 忍着蛋挞过分甜腻的香气,程慧起身拾起两个蛋挞,向桌旁的二人各递了一个,自己也带头吃了一个——真是甜得太过分了!他在心底这样痛骂着生产这蛋挞的食品厂。 “这便是主要由鸡蛋与面粉,还有牛奶制成的点心,里头加了些油来起酥,还有用于调味的白糖,”用纯果汁混合的汽水“以毒攻毒”驱散了蛋挞的甜味之后,程慧总算恢复了些元气,能够继续用垃圾食品攻陷对手的防线,“二位觉得这点心如何?” “非常好……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甜食点心!”诺伊艾萨斯只觉得在这外酥内嫩的口感面前,任何双月教会神殿提供的甜食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本能驱使着他伸手去取第二个。 “鸡蛋,牛奶……白糖?还有,还有油脂?”克罗纳关注的点则稍有不同,“难不成,除却鸡蛋之外,这些食品的价格和供货量最终都会和鸡蛋一样?” “埃尔塔,甚至双月行星以前从来没有白糖,这您是知道的。”程慧的眼镜后面露出了凶光,“但是在我们异世界的本国,这种纯净的糖一样是批量生产,价格低廉,产量巨大。我这么说吧,在门东市,只要您有开设面点房的需求,十元人民币就能买到一公斤的白糖。虽然现在白糖还是大部分从我国国内运抵此地,但很快我们就会在埃尔塔建立种植和生产白糖的工厂。至于牛奶,和植物制成的油脂,情况也大抵相同。” “然后,这些低廉的原材料很快就会扩散到整个埃尔塔帝国全境?”吃下第二个蛋挞的诺伊艾萨斯这才反应过来程慧的深意,“然后,全埃尔塔的人民都会享受到今天我们吃到的这些食物?” “那是当然。”程慧深深地一点头,就好像钓鱼人的浮标突然沉下去一般——鱼饵动了。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诺伊艾萨斯终于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自己的终极问题,“异世界对你们的态度是侵略,缘何你们会如此善良,想要让他们吃饱穿暖还不够,还想让他们日日都有宴席可以享用,而不是让他们在你们各种神话般的武器下做奴隶呢?” “这……问得不适合吧?请原谅他的无礼,他还是个孩子……”克罗纳听到这里脸色就霎时变得惨白,急忙站起来向程慧请罪。 “孩子?”程慧摆了摆手,“不,我觉得塔利欧斯先生问得很对。这正好是我们今天要交流的重要前提,只不过塔利欧斯,你理解错了,这不是仁慈。” 程慧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用眼神示意克罗纳坐下,这才补充道:“这是智慧。穷困的埃尔塔人不可能买得起这些美味佳肴,是我们让他们富裕起来的。那他们用什么富裕起来?靠的当然是他们自己的劳动,自己的努力。他们自己用劳动换取来的更好的生活,而我们在这个市场上靠为他们提高生活水准而获利,这难道不比我们用枪,用刀去威逼埃尔塔人为我们劳动来得更好么?” “我们的国家,希望和埃尔塔人建立的国家‘互惠共赢’。顾名思义的话,也就是希望埃尔塔人向前进的同时,我们的国家也能向前迈进。而今天我希望和双月教会的代表,塔利欧斯先生商讨的,便是把这一层关系复制到埃尔塔与双月教会之间,或者说双月教会与我国之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决胜局 诺伊艾萨斯一瞬间就听明白了。这便是异世界人的要求——要停战很简单,双月教会必须要跟着异世界人的步伐走,就像现在的埃尔塔那样。 那么也就可以说,双月教会至此已经名存实亡?诺伊艾萨斯有些不甘心地咬着牙:他冒着危险不远万里抵达这里,可不是为了来千里送人头的。他是为了双月教会的存续而来到这里,倘若现在让他接受放弃统治权的事实,那还不如带着他那些不长脑袋的神友拼命一番来得好。 “这很难以接受……”诺伊艾萨斯想到这里便把手里的铝箔蛋挞托摊平放在桌上,“这样下去,双月教会便是名存实亡。埃尔塔的皇帝能接受,或据我所知,他乐见于向他的子民交出决定国家方向的权利,而恐怕我的最高上司,现世神大人们不会同意这样的情况。” 程慧见状自然不让一步,而是淡淡冷笑道:“一份可行的和约,必须建立在它的稳固与强约束性上,而不是像您手中的那张铝箔纸一样,说揉平便是揉平。现在的神仆们可以为了一时低头,休养生息的目的同意这份和约,然后一样可以依靠他们的判断伺机继续发动战争,妄图把失去的夺回,是吧?塔利欧斯先生?” 这也正是“塔利欧斯”所代表的主和派,诺伊艾萨斯这一派人所最忌惮的,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可以说,他现在就正好夹在这样的矛盾之间,眉头被夹得生紧。 “我们用了有限的情报来分析双月教会的困境,”程慧看到愁眉苦眼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乐——他这下猜对了,“问题其实很简单,和现世神的自认高人一等一样,双月教会从来不把自己当做国家看待,而是一个理应凌驾于各个国家上的怪物。所以就像现世神和人类之间缺乏互相了解一样,任何国家和双月教会也永远站不到一个平面上互相交流,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 “是的。”诺伊艾萨斯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最讨厌在人类面前摆架子的代表神,“您说的很对,现世神大多数都看不起普通人类……等等,您的意思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就是了。”程慧推了推眼镜,“您会去和路上的蚂蚁甲虫坐下来平等地谈心么?您会去真心真意地去践行和它们开玩笑似的承诺么?这就是问题的根基所在。” 程慧把盘中叠在最上层的蛋挞拿起,向二人展示道:“现在这只蛋挞,依靠着下面的同类支撑而傲视群雄。但如果下面有一只蛋挞,这只叫‘埃尔塔’的蛋挞不再愿意托举着上面的同类,就像这样。” 他用另一只手抽走了三只底层蛋挞的其中一个,又把刚刚拿起的那只放回原位。不出所料,上层的那一只蛋挞果然失去重心,斜着跌了下去。 “倘若我现在将你驱逐,然后整兵备战,双月教会就会这样难堪地跌进盘子底,像个鸡蛋一样撞成碎片。”程慧从身后变戏法地一样抽出自己的平板电脑,拉开铰链支撑架便放在桌上,手指动一动扫出一段视频。“神仆并非是不可战胜,我们已经掌握并实际操作了捕获神仆的方法,如果愿意,双月教会的现世神们将被我们丢进海底永远囚禁。” “这是……”诺伊艾萨斯差点就直接跳了起来,画面上顺从地坐在异世界人的奇怪椅子上,浑身贴满线与黑点的白衣女性不是谁,正是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 “您认得她。”程慧指着平板淡定道,“这不出我意外,那我就不说出她的名讳了。我想双月教会和教会之上的神仆们也一定很想知道她在希尔齐之战后的下落,她从被我军捕获之后,一直都在我们的研究机构里。” “天哪,天哪,果然被他们猜中了……”诺伊艾萨斯失魂落魄地坐下,风闻的消息是一回事,被异世界人当面用先证据后结论地证实要来得更加冲击。“斗胆一问,她现在还好吧?我的上头很担心她的安危。” 程慧麻利地把平板电脑折叠之后放回背后,眼镜在灯光下闪出若隐若现的凶光:“好得很。我们有好吃好喝供着,只不过让她配合我们做些实验而已。但是呢,接下来要怎么对付她,和其他神仆,得看你们双月教会自己的选择。路已经摆在你们面前,怎么选择是你们的事情。” “怎么个选择法?”诺伊艾萨斯还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极为被动的位置。 “双月教会如果能配合我们,成为一个正常的,由人民主导国家,那么这便是最好,现世神也依旧可以享受些常人没有的特权。但如果双月教会,派遣你的神仆不愿意,也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将用武力,让你们被迫抛弃神仆,从废墟中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 “那也就是说,”诺伊艾萨斯仰头长叹,“无论我和我身后的现世神大人如何做决定,埃尔塔帝国和双月教会,还有这颗星球上的未来已经被你们决定了?” “很多事情已经朝着我们的预测发展了,即使我们不出手。”诺伊艾萨斯惊恐地看着面前人的身影渐渐变黑,只有那一副眼镜仍在发出寒光,“双月教会今年冬天已经陷入了粮食不足,各部门欠编,缺少劳动力等情况,我说得没错吧?可能在你出发之前或者之后,双月教会还放宽了捕捞许可……” 这一连串的事实压得诺伊艾萨斯喘不过气来,冷汗一颗一颗地从背后把衣服打湿。 难怪双月教会自以为毁天灭地的西征军会被车得满地找牙。这些事情都是事实不假,异世界人是怎么了如指掌的?不管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把对方看透的事实本身就极可怕!搞不好,他们也知道状似少年的自己不是寻常人类…… “咚咚” 这是程慧用自己右手的中指关节敲击桌面的声音。他对面的少年早就低下头去,对他提出的问题没有做任何回应。他必须用些提醒把他拉回谈判桌上,即使对方已经接近被k。 “这些都是事实吧?” 诺伊艾萨斯只得轻轻地点头:“粮食不足,人手不足,都是事实不错。若不是双月教会疲敝至此,我背后的那位现世神也不会如此占得上风。双月教会从很久以前就是习惯用绝对的武力解决一切诸如反抗之类的问题,这我无法否认。这一次镇压埃尔塔帝国的武力行动也带来了极坏的结局,程市长您说得都对。只不过,身为教会的忠诚臣民,我暂时……暂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神仆控制的政权必须交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的原则。”程慧抡动莱因哈特的大锤,继续把诺伊艾萨斯的希望一点一点敲碎,“你我之间若无法在这点上达成共识,那您现在便可以打道回府。还有,那些潜藏于卡姆拉市的双月教会军也会被我们转送至劳改营,和其他人一起。我们对抗不愿进步的神仆政教一体政权只会用一种手段,就是从**到精神上的彻底消灭。” 谈判桌从来是剑拔**张,就连主和派的诺伊艾萨斯现在也恨不得捏出一把小刀来,划开那张戴着腹黑眼镜的脸。 但真正可怕的事情是,程慧说的样样都在理,特别是他拿出来的关键底牌,每一刀都刺向双月教会的软肋——物资来源。 这个海岛国家最大的需求全靠外运。一旦外运中断,不管是埃尔塔帝国从源头上,还是从路途中,甚至动用最极端的手段登上兰卡斯群岛等各种手段,双月教会政权都将土崩瓦解。 第二次世界大时期,西普鲁士纳粹和北美联邦不约而同都用海军封锁了两个岛国对手的交通线。不列颠之所以能够突破封锁,靠的还是北美联邦恐怖到天文数字级别的运输和反破交支持。而没有支持,自身国力也不足的旧邪马台帝国则把头伸进了破交作战制成的套索。 双月教会维持这种不平衡体系的手段和旧邪马台帝国完全一致,靠的都是碾压地区星球级别的武力。诺伊艾萨斯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邪马台帝国,什么是甲午战争,什么是旅顺绞肉机,什么是对马海战,但他已经从西征军的覆灭里知道了什么叫做军事代差,从几十万枚鸡蛋中知道了什么叫做压迫性的国力,也深刻明白维持双月教会存在的原因。 条件和程序都已经集齐,他总算在谈判桌上了解了异世界人敢于云淡风轻地提出“彻底消灭”这个词组所需要的勇气和底气从何而来。 “也就是说,同意这个前提之后,其他的细枝末叶都可以好好商谈?” “那是自然。”程慧露出得胜的笑容,“我们也不希望动用武力,对于我们来说,武力永远是对野蛮人的最后手段罢了。” hp:..bkhlnex.hl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情提要 见对方仍有些动摇,程慧补充道:“换言之,只要双月教会统治的群岛成为真正由人类管理的国家,而不是神仆任性的玩具,那么很多细节上我们会允许双月教会突破你们现有的层次。例如,你们也一样可以拥有生产桌上这些饮料,纸巾,和其他商品的工厂和技术,这些都不是问题。” 这便是“打一巴掌给一颗枣”。要双月教会接下来能够受埃尔塔帝国,受中国的“隐形操控”,利用其深入全球为中国在异世界的全球经济布局服务,首先必须要那一层任性的神管政权和教会本体剥离开来。 这个剥离过程,可不是中方一手拽着现在双月教会的左腿,一手拉着右腿,两臂一用力就能搞掂的事情。现在兰卡斯群岛上的众生之所以会迷茫至此,正是因为他们长久以来对神仆的信仰与恐惧拖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正是神仆让双月教会直属领地,兰卡斯群岛上的人民比起外面国家的人民富饶而尊贵。这正是双月教会自命不凡的原因:一个人自命不凡算屁,但一群人自命不凡,问题就很麻烦了。 对双月教会输出轻工业的许可,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拉拢愿意放下架子,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势力,完全可以用一条简陋的,手工造纸机械生产线,或是需要从外输入原料的汽水生产线去让他们感恩涕零,自愿且卖力地为中方扩散影响力。 “你们不正是依靠着这些神奇的小物件赚取利润么?若把这些商机让给我们这些商人去做,你们岂不是就只能得到转让费,而彻底失去了这一个市场?”诺伊艾萨斯不解地问道。 程慧笑着回答道:“若是能将双月教会从调皮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调教成像现在埃尔塔帝国这样的国家,一个不懈努力从落后往开明发展的国家,那么让出一整个‘低端的’市场,来为双月教会今后能成为更大市场做铺垫,我们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划算的。” “‘低端的’?”诺伊艾萨斯和已经彻底变为倾听者的克罗纳齐齐吃了一惊,“程市长,您是说,这现在从埃尔塔各港口输出的商品,都是属于‘低端市场’?” “玻璃器,各类食品,各类织物,五金工具,玩具,家具,”程慧随口从嘴里蹦出出口名册上的一个个名词,“包括尚在出口管制的各类标准零件,非处方药品,无一例外,在我们的国家内都属于低端消费品。” “那只有……现在头上这盏发出白色光芒的灯,才算是‘高端’么?”诺伊艾萨斯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那些送到神殿被他和他的神友们赞叹不已到爱不释手,最后闹到要抽签分配的玻璃器,各类衣装,家具,居然都是“低端产品”…… “这灯其实价格也不高,”程慧指着那吸在头顶的节能灯泡解释道,“这东西必须有一种叫‘电力’的能源持续供给才能发光,并非寻常人购买回家便可使用。所以现在它依旧不在我们的出口以及公开销售范围内。” “电力?是闪电之力的意思?”电力这个词是新近创造的组合词,如果从埃尔塔通用语的角度上理解便是“闪电之力”。不通晓各类组合词的外来者现世神诺伊艾萨斯自然要发问。 “人造的闪电和自然的闪电,那都是一瞬而过的冲击。我们经过数百年的持续研究,驾驭了这力量,并能将它从火焰,从水流中提取出来加以利用。现在能够使用它的自然只有我们和埃尔塔的少数人,但今后双月教会若是肯按照我们的路线走下去,这基本的技术也是一定会对你们开放的。而这项技术背后所蕴藏的机器,教材,才是我们所说的‘高端出口产品’。” 说到这里,程慧都几乎要笑出声——不管是现在新成立的红龙科研所正在研发的魔力蒸汽轮机和魔力爆震发电机,还是正统的,从国内送来的各式发电机,交易可不是一锤子就能搞定的事。先期的人员培训,线路架设,后期的耗材提供,维护保障,每一下都是把钉子砸进双月教会传统社会体系的重锤。 现世神要卷土重来,一脚踢开异世界人自己继续掌权,那么首先就得接受岛上的工厂要停工这个事实,擦屁股继续用回不甚舒心的棉布,喝不上令人着迷的软饮料……想一想就做不到啊。 就算他们下得了决心,已经处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也会予以他们极大的反弹力。“师异长技以制异”的欧费蒙德里奇最后不免思想和行动都向异世界人接近,更不要说将要接受全套“原装”技术援助的双月教会部分人士,他们的思想会如何飞奔?用脚皮想一想就能明白啦。 “那这些东西便是你们享用的顶点?那我可不太相信。”诺伊艾萨斯笑了,“你刚刚拿出来的那块玻璃板,不就也看起来很‘高端’么?能把明显不在这里的人影呈现出来,不管是不是魔法,明显非常厉害呀!” 谈到这里,程慧也明白对方的意思,面前的“塔利欧斯”表现出来的态度的确可以够得着和谈的门槛。 只见他拿出刚刚的那台平板电脑,指着刚唤醒的屏幕道:“高端是不假,可你们距离能够使用它,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不说如何操作,驾驭,甚至于修复它,你们在这台机器展示的画面前就只能说是学步的婴儿。” “愿闻其详。”诺伊艾萨斯把坐姿摆正。而面见此景的程慧自然也丝毫不吝啬,从平板电脑里随手拖出了一段专用于“炫耀”的视频剪辑在二人面前播放,自己摆出一副淡然的表情。 什么高楼大厦,铁水车间,不必赘述。此时贪婪盯着屏幕的诺伊艾萨斯和克罗纳只知道,他们看到的一切,包括那块全贴合屏幕和屏幕内的事物都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存在。 待到诺伊艾萨斯躺在床上时,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那之后的事情,他已经全然不关心了。解放轮上有专人护卫;具体的,独立于和约之外的商贸协议在门东市签署;俘虏运输交由何人承办,这些事情似乎都显得不像之前那么重要了。 他欣喜,他狂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已经有足够的论据去证明他在神友面前的论点:这个世界远比他们所想的要大。 但他也担忧。面对这样一个不了解的和谈对象,自己会落到一个怎么样的局面之中?异世界人尽管口口声声说和平,但他们的目的可以说对双月教会是毁灭性的……起码他自己无法想象,没有了现世神的双月教会将会是什么样子。 “双月教会要如何统治,那是人类的事情。我们精灵无从干涉,也不会干涉不触及原则问题的事情。” 疲乏睁着眼思考的诺伊艾萨斯绝不会想到,早在一个月之前,精灵就已经替所有人断定了双月教会政权的最终命运。在这之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左右这一切了。 “那么说,双月教会神座上的‘神仆’也是人类,或是说和人类等同价值的存在?不然你们精灵一定会出面干涉的吧,这好歹是‘真神’创造的世界。” “无可奉告。”拉玛赫媞把桌台上的柠檬苏打水一饮而尽,然后用指甲清脆地敲了敲玻璃杯,示意服务员续杯,“你们不已经抓获了一个现世神了么?去研究她,不就什么都知道啦。” “不瞒你说,这研究结果和我问你的一模一样。现世神从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人类的特征,她的恢复能力除外。” “那就是了呗。”拉玛赫媞听到这个结果,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你们先询问对方再做截肢实验的态度,在圆桌会议那边可是得到了绝大部分同胞的支持。若是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的话,那么总有一天,我们会公布有关于现世神,真神的真相的。” “什么?”坐在咖啡厅靠门这一边的黄翻译应声而起。做截肢实验的事情不是见诸报端的新闻,而是实打实的机密。早先就有传闻SCP机关内部有加密文档在传输过程中遭到过非授权读取——也有人想到那是精灵所为,但是就没有人真正去把这些奇异的存在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毕竟那是经过复杂加密算法处理过的文件。可不仅仅是加密难度的问题,解密是需要设备和密钥合二为一才能进行的过程,而解密设备本身就处于多人同时持有的状态下,这些人只要其中有一个有被目击的证明即可排除在外……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所以最后只被当成了偶发事故对待。 “阅读了加密档案和报告的,是……是你们么?”黄翻译吃惊地问道,他匆忙站起时还把面前的可可杯带了个底朝天,黑色的可可溅在他的衣袖上,他也顾不上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提督与监视者 “这是或者不是,想必人类当中有人会比你清楚得多。”拉玛赫媞掏出了随身的纸巾,递给了黄翻译,“自大可从来不是你们的风格。你知道的,我们说过,只要存在于此星球上的任何形式的秘密保护,机密手段,对我们来说都是浅显的白纸一张。双月教会并不是没有过什么密文,暗号之类的东西。你们也明白那是拿根笔便能看破的孩童玩具,可他们却当做宝贝一样,用它来传递最机密的文件。” “那,这是想要说明什么?”黄翻译警惕地拿起熟悉又陌生的纸巾,擦拭着滴溅到袖子上的可可。这里是包间,不会有服务员来扫兴。 “你们在我们的眼里,和他们没有区别。人类从来需要保护,所以真神在很久之前赋予了我们看破一切加密手段的能力。这听起来或许很胡闹,但是事实如此。” 在拉玛赫媞走后,黄翻译愣神了很久。没错,在那份有限公开的,SCP机关的文件里的确说明了文件的非授权读取是“偶发事件”,但那会不会只是SCP明白事实之后的欲盖弥彰,使他这种小人物无从得知的手段? 黄翻译擦了擦汗。这是水表的问题了啊……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这种事情比较好。左思右想之后,他才开始写下报告的第一个字——当然,不包括那些在黄翻译眼里显得十分“放肆”的宣言。 精灵拉玛赫媞倒不觉得这破译共和国最高水准的加密文件,并把它当起对方的面说出来这件事有多放肆。她轻松地从咖啡厅里晃着手提包走上街道,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她停在街道边的电瓶车。 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停车——若要论门东市的“特权车”,有随地停车豁免权的除了各种部门和埃尔塔帝国皇家卫队车辆之外,也就精灵拉玛赫媞的电瓶车有此殊荣。 “等了好久了啊——”她打开车门,只见到车上的露米拉娜蜷缩着腿,缩在角落里捏着一块方形的黑色物体,嘴里还咕哝咕哝地发出抱怨的声音。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鼓弄这玩意儿!”拉玛赫媞没好气地扭动了启动开关,“要玩回去玩,在外面是怕他们发现不了么?” “反正又不是没有光学迷彩,”露米拉娜一点都没有收敛的意思,“他们百分之一万看不见。” “没有一万的把握就不要干一万的事情!”拉玛赫媞发怒地踩动油门,“要知道你可是连着他们架设起来的通信网络!我不是很懂你怎么把不可能存在的网络使用授权弄到手,但是难道他们没法定位么?” “我只是在基站上做了点手脚。”露米拉娜得意地捧着手机,从坐在座位上变成横躺着身子,“我发出的数据包不属于任何一个在门东市使用手机的用户,这也算是钻了个空子吧,具体的实施流程是这样的……” 拉玛赫媞听着露米拉娜的“光辉史”,不由得想用手去擦掉头上的冷汗。没错,这个胸前空无一物的小个子精灵精通此道是不假,要知道那异世界人的全套加密手段也是她一手破译的。前后包括思考时间在内只花了几分钟。 “那你能告诉我,你这么忙的理由么?”拉玛赫媞把车停在红绿灯前,没好气地问道。“刚刚我下车去和黄翻译交流的时候你就在摆弄那过时的玩意儿,现在你还在玩。怎么?难道人类又弄出了全新的加密手段,让你无法破解么?” “你看,你吵吵囔囔的,又让它‘进沟’了!”精灵露米拉娜不满地把手机的画面展示给拉玛赫媞看,“画面上几条线上的小船好像是进了死胡同。“我就不信了,再来一次!” “电子游戏?”拉玛赫媞笑了,“你居然会着迷于此?不要太夸张啊。” “啊……我要过图!我要斩杀!”露米拉娜十分无奈地望着屏幕上触底的资源数字,和港口上衣装破碎的舰娘,索性在座位上打起了滚。“拉玛赫媞,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能够破译异世界人的通信密码和加密体系,可为什么我对这个游戏完全没辙?他们的论坛上说这过图,斩杀,磨血,大建全是玄学,不能用科学解释,难道地球人已经发展出了用科学无法解释的技术么?” “你迷在这道里就不对了。”拉玛赫媞这会儿已经开始掩面大笑,“这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数字,我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尝试用数值去分析那所谓的‘出货时段’,用NP完全定论去解释为什么不出‘狮级战列舰’这位舰娘的问题,可是一无所获。”露米拉娜在座位上打了几圈滚就变得垂头丧气,“我去地球人类的网络社区寻找答案完全是下下策,按理说我自己就能分析出所有的细节。可真的……我对此完全没有头绪。我所拥有的知识在随机沟,高雄地狱和不出狮级战列舰面前什么都不是……” “这么神奇?”拉玛赫媞的语气里不无嘲讽,“那你真该好好研究。” “是啊!”不服输又按下出征的露米拉娜丝毫没有听出前面女司机的语气,“研究的重点在于要有足够的样本,这次的‘夏季推图活动’一共有九个地图,三个难度!现在我才过到E4,所谓的‘第三次铁底海峡战役’(作者注,第一次是萨沃岛海战,日称第一次所罗门海战第二次是东所罗门海战/第二次所罗门海战,也就是企业受伤的那次。第三次是青叶重伤的艾斯佩兰斯角海战,第四次就是南太平洋海战,大黄蜂折戟的最后一战。后面还有五六七次,纯属作者瞎捏给书中位面的你游,一旦巧合不要打我),连后面选择难度的关卡都没够着,这样本还完全不够啊!” “那是你脸黑!”拉玛赫媞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没由来地就来了这么一句。 “对对!”全神贯注看着舰队殴打对面道中的露米拉娜也忘记了这是和谁说话,“还得加上一句,你游药丸!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好像把我这种‘提督’称作是‘非洲人’,说的就是我脸黑。可是拉玛赫媞姐,你看看我这脸,有非洲人那么黑么?” “说起来,非洲黑人有多黑,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拉玛赫媞捏着下巴开始回忆,“或许圆桌会议那边的决议有些道理,这个地球是否是我们所知道的地球,还值得商榷一番。起码你所说的‘狮级战列舰’,并未在我们所熟知的那个地球上的不列颠船厂里完工……” “可这是电子游戏呀。”又进沟,愤而SL重新进入系统界面的露米拉娜转手就从图库中选出了其他游戏玩家的截图,“这里也说明了,狮级战列舰并未完工……” “分歧点或许不在这里,但在哪里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是一个很麻烦的证伪过程,圆桌会议已经利用起了很大的资源维持为此而努力,或许我们一直在期待这一天,但真正碰上了,我们有必须去为此探查一切有可能带来不安定因素的可能性,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叶公好龙’吧。” “那一旦他们通过了圆桌会议的认可,所有的一切都要对他们公开么?”露米拉娜听到这里,也放下了手机不再摆弄,这还是她第一次清楚地收到这条命令,“难道圆桌会议的他们就不怕那一天的战争重现么?” 拉玛赫媞打了个向左拐的方向盘,回答道:“我们只负责执行这一命令,过多的怀疑和推断已经被证明是多余的了。我之前犯过这个错误,尝试去干预试图对埃尔塔人复仇的中国遇难者家属,但这一行动所幸被制止了。圆桌会议的意思是,让埃尔塔去和中国,和异世界发生足够的碰撞,那么这样我们才能从结果里判定他们是否有能力接受这一切。” “我觉得是有啦。”露米拉娜重新把腿蜷缩在座位上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个人判断啦,个人判断。中国人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想到刚开始我们还为这个传送门是否会带来屠杀,还是种族灭绝而困惑不已,现在想来这一切不都是多余的么?” “还没结束。”拉玛赫媞不无凝重地回答道,“他们交给我们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事到如今还有很多变数。你知道那些上一个时代留存下来的人类们吧?” “知道呀。”露米拉娜不满地回答道,“二百六十五年前,还有其中一个的安全是由我来负责的……虽然他最后弄出了把整个世界搞得一塌糊涂的大乱子,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保证了全人类的安全嘛。” “很有意思吧?”拉玛赫媞笑道,“你所保护的红龙团起源的后代们,和前几年苏醒的另外一位上个时代留存下来的人类,恰好都在这个时代活跃。我们不能人为去改变他们的出现时间,但或许是命运让他们在此时醒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属于佩里的黑船 精灵拉玛赫媞所描述的,双月行星的命运当然是巧合。但一个人的命运,自然要靠自我奋斗——当然,也有历史的行程。或许可以这么说:团体的命运是相对不混乱,可以控制的。而个人的命运,相对于外界因素而言更不稳定。 譬如现在摆在门东市政界和警界大佬面前的一封公文,就让这几个大佬眉头齐齐紧皱。 “案例三,现工作于加西亚的林景时警官,其位于山东老家的父母婚姻关系现在处于破裂阶段,双方均希望这个独生子能回到国内处理婚姻关系结束后的各项事务,并希望他不再到异世界去,在国内安心发展。” 简短的家书之所以写成了公文的形式,并不是因为林景时,或者说在埃尔塔的中国人**权得不到保护,而是因为他只不过是数个同时爆发的相同例子之中的一个罢了。如果手上突然起了一个水泡,那当然拿火红的缝纫针扎破就行了。但现在手上出现了三十个这样的水泡,又有谁能等闲视之? “一共有三十五个这样的案例,并非个例,古老师,你也不要过于激动。” “不烦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暴恐处置科的头头听闻自己的得意门生即将深陷如此泥潭,就有如失了左膀右臂一样免不了痛心疾首,“原因呢?总不能说那家伙不在家,他老爹就管不住裤裆子,出去瞎搞了吧?这不对啊,难道他老爹是成天搞背背山的货?这就更不对了……” “古老师,严肃点。”坐在会议桌首席的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我们知道不简单,之前这类事件的发生频率实在也不高,你也知道,严格的政审包括了家庭因素。按照道理是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说罢他点起了本该不能在会议室里点起的烟——不过也没人在乎这件事,因为会议室里早就是一片云山雾海,平常有抽烟习惯的大佬们早已开始一根接着一根吞云吐雾。 “那又为什么发生了呢?”有人急忙问道。 “国内已经帮我们做好了推断,你们翻到公文的最后一页。”首席中年男的黑眼圈在灯光的照射下显露无疑,要把这份材料和中央的指示带到这里足足耗尽了他的心力,“这可以推断,有个人和组织在搜集我们这些在埃尔塔的各层人士的资料和信息,并把不利于我们的那部分加以利用。今天来呢,主要当然是讲这件事,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第二呢,中央也希望你们能交个底,一旦有什么猛料被扒出来,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在场的大小官僚倒都是以青壮年居多,屁股也相对干净些。首席中年男的一席话下来,就是面面相觑的也没有几个。 “如果不方便说,那可以在会后告知我。这……哎,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中央承诺了,只要埃尔塔的事情没有继续捅大,那就既往不咎。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可就没有下次了。” 这话说完,会议室里安静了好一阵子。首席中年男和几个人匆匆对视一番,就转进到了下一个话题。 “那么,我宣布一下这些家庭纠纷人员的处理办法。” “首先,他们作为各个领域,从全国集中到异世界的重要人才,绝无轻易放手的道理。” 这句话让好几个“受灾严重”的大佬们松了口气。这些“被害者”大多已经熟络于他们自己的各项业务,要真让大佬们另找高明,或是自己挽袖子去接管下属的业务,那和要了他们的命真没什么两样——要知道,从空白开始培养出一个埃尔塔语合格的新人起码也需要三个月的突击特训,更何况眼前的每个人都是埃尔塔语能过“四级”的精通者。 “但是,他们的家庭问题也必须得到解决。我们总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具体的解决手段和流程,我会在会后分发,人手一份,注意保密。这里我就先说一下大概,” “简单来说,每一个回国处理相关事务的人都必须带着一个如影随形的协调人,负责他与当地政府之间的沟通,并防止他接触不该接触的人,透露不该透露的信息,接收不该接收的信息。我们让他们去解决家庭问题是有那么点‘亡羊补牢’的意思,但可别补着补着真放了些大灰狼进来,那可就全都白搭了。” 所以在这场会议的一个月后,将要登船的武然被这已经决定的去向蒙在鼓里——这时正在带队站好最后一班岗,维持到港仪式秩序的他,还满心以为这次调动回到门东市只是正常的职位变动,连带护卫高价值目标,来自双月教会的“塔利欧斯”而已。 上午十点左右,港口东南方的地平线上果然有一道浅浅的烟柱,伴随着阳光和波光的闪耀逐渐接近。港口的封锁线外早就站满了前来围观盛况的卡姆拉市市民,他们都想亲眼目睹一番划时代的“大铁船”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艘首批次的五千吨级解放轮漆成了复古的维多利亚涂装,也就是水线下红色,水线上舰身黑色,上层建筑白色,鹅黄色烟囱桅杆的涂装,武然在望远镜里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真不知道是谁的恶趣味,玩得像个泰坦尼克号似的,是想要重蹈覆辙么?”武然咕哝了一句,他倒不是看不懂维多利亚涂装,只不过是相比较这种“老掉牙”的审美,他还是更喜欢精简,锐利,可以下三碗饭的和平海灰——毕竟战舰世界里还没有维多利亚涂装供他欣赏。 他能有这对解放轮评头论足的闲情雅致,全要靠卡姆拉城的重归宁静。有极大潜在危险的“假贫民劳工”已经被“驱逐出境”,“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道拉商会的奥尔德里奇非常识时务地交出了账册和道拉商会人员名录,把策划此事的一干人等全部捉拿归案;作为暗钩的塔罗卢泽也还算配合,在指认要犯的过程中十分活跃……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许遗憾的是,至今他未能抓获方德罗口中描述的“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对方已经冷汗津津,瑟瑟发抖地招供了将这个双月教会军猛将和几个共谋一起送出城的事实——起码他们现在出了城,自己手里也有了根据多人描述所制成的通缉画像,还把画像贴满了全城——赏格可不算低,一张红纸就可以做很多事——起码可以让自己睡个好觉。 在距离港口还有二海里,也就是将要入港时,卡姆拉港的木质导航船正好和这解放轮接近碰头。 导航船上的船员无论是来自西埃尔塔,还是本地招募的水手,无一不对这艘五千吨的钢铁巨轮感到震惊,呆立在挂满旗的甲板上对着这艘巨轮上的船员挥手致意。 这解放轮的黑色船身远处看着还不显眼,近处就有如城墙一样高!导航船上的船员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上司要把码头修缮一番了——就原有的那个码头,根本就容不下这尊吐着黑烟,如城池一般威武的大佛! 卡姆拉市民们几乎都要为这从海面上开来的城池带来的压迫感所窒息。封锁线外,只有睁大的眼睛,居然连一丝讨论声都没有。 “佩里黑船不过如此,不,甚至还没有这艘维多利亚解放轮的威慑来得大。”武然喃喃自语,他到回头之前都还不明白把这艘首航的解放轮涂成黑色的含义,这一次他算是明白了,深刻地明白了。 只要这艘黑船稳妥地停在卡姆拉港上,那就是埃尔塔中央政府存在的最有力注解。在导航船的指引下,这艘解放轮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开进码头航道内。 驶进正确航道的解放轮拉响了汽笛。由锅炉驱动的汽笛顷刻间盖过了卡姆拉港,甚至是卡姆拉城内的一切声音,就连素以音量大自豪的广播在此刻也变得谦虚起来。 武然,武然手下的民警,还有民警面前的卡姆拉民众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艘巨轮一点一点依靠着缆绳和机械靠紧边缘绑着轮胎的码头。 现在的卡姆拉港甚至简陋到还没有拖船来顶,推,拉,也没有吊车来卸载货物,必须靠船上自带的吊车来进行装卸,但是武然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未来的卡姆拉港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天车在轨道上矗立,集装箱堆场要比现在卡姆拉的最高建筑,也就是这艘解放轮的桅杆都要高,来往码头的也不再是小木船和封顶五千吨的解放轮,而是万吨,十万吨的散货船和集装箱船…… “你也能看见吧。”程慧走过来拍了拍武然的肩,“这一切要是没有你的努力,也做不到现在这番样子。以后来卡姆拉度假,我随时欢迎。” “得了吧。”武然笑着回答道,“你这里度假?我还不如回国去随便个地方好好快活一番呢。等你这里成了度假村,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哇!”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靠泊 “不远了。起码这次解放轮送来了几副沙滩椅,虽说还没有沙,就着这海风喝点饮料不也是极好的?” “极好你妹。”武然指着码头外的沿海滩涂抱怨道,“就这样子?你还打报告要沙滩椅?去闻滩涂的‘新鲜’腥味?” “那里很快就会有个滨海公园,”程慧的口气就好像它已经存在于那里一样,“西边还要造出个沙滩,卡姆拉这里的娱乐不能总是靠钢铁雄心和星际争霸……” “土著还玩不上呢。”武然很想说出那句经典的“出去玩一玩发现还是在家面对电脑好”,转念一想这未免有些破坏今天的气氛,最后还是把它塞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不说了。”程慧看着解放轮的船吊上放下了舷桥,急忙理了理衣领。“贵客来了。待会还有仪式要举行,我这就去了。” “去吧。”武然倒还是坐在原地不动——他已经受命要维护整个码头的治安。毕竟乱党还留了个最后的根子,是万万不能放松警惕的。 舷桥两侧扶手下的白色布条用两种语言的正体字写着:“民生号欢迎您”,码头上的人们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埃尔塔语和中文混合变形设计成的舰徽也被标记在烟囱上,看上去格外引人注目 这第一批下水的解放轮,用的都是埃尔塔语从汉语中造的新词。五千吨级的散货轮“民生号”自然轮不到用“解放”,“时代”,“科学”,“进步”之类的词汇来命名,而是安上了符合它在埃尔塔沿岸航线运送乘客语货物身份的“民生”之名。 对着舷桥上下来的一应人等,程慧自然是直起腰板去上前挨个握手致意,身边的记者也跟上去占据有利地形一通猛拍。 “天哪,那东西动起来啦!” 聚集在此围观的卡姆拉民众们当然不会在意他们的领导们在并肩前进交流些什么。但那船上折叠起来的吊机一点点伸展开来的过程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卡姆拉港本来就没有天车和吊机,装卸全靠工人一点点肩扛步挪。不过为了针对这一问题,解放轮在设计上就有安装吊车的舱内空间和甲板位置。虽然这会牺牲货物的搭载量和舱室空间,但总不能让工人去搬运货盘和集装箱吧? 解放轮的绝大部分运输是单向的。此刻绷紧的钢索下吊着的集装箱上涂着全白的底色,上面“卡姆拉市定期航线纪念箱”的大红字十分惹眼。港口上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发出轻微怪声的钢索,对它投以关心和惊惧的眼神。 “那么细的黑色绳索,怎么可能吊得动这么大的铁箱子?” “那是木的吧!你哪里知道那个是铁制的箱子?再说了,异世界人的魔法那么强大……看呐,动起来了!” “你是不是傻子,木质的边角哪里会有锈迹?”反驳他的年轻人一边把对方的话塞回去,一边看着挥舞起来的吊臂逐渐把钢索拉高。 钢索会发出拉长吱吱呀呀,还显得有些的声音,那是很正常的。但在封锁线外,大部分围观的卡姆拉市市民都发出了尖叫声——绳子发出声音多半意味着断裂,这是他们的常识。 “安静!”负责秩序的警察和武然略一对视,就端起了大喇叭对着人群吼道。 钢索并没有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断裂,这只白色集装箱还是稳稳地被吊放到了码头预先准备好的位置上。 发生了什么?卡姆拉市的市民们不得而知,他们只能看见码头泊位上的那些人在鼓掌,拥抱,欢呼。他们为什么如此激动?难道箱子里是什么非常重要的物件,或者里头会走出一个埃尔塔帝国的皇帝? 集装箱的门被人打开,随后就有人走进了箱内。不多时,便有两辆前面带着叉子的小车从箱内开出,行驶到了黄线外,几个工匠模样的中国人还忙着组装加高车前的叉子。 第二个集装箱里开出的则是吊车,它们很快就相互配合起来,把黄线内装卸区里的集装箱送到了相隔不远的堆放场。 “若是这样转运,不知要比人挑肩扛快了多少倍!”克罗纳在港口旁一栋位置上佳的小楼里,拿着程慧托人借于他使用的“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堆到堆放场里的一个个铁箱子说道。 这是程慧为他和“塔利欧斯”安排好的vip贵宾席,距离虽然远了一些,但目力问题完全可以用望远镜弥补。这也算是程慧给他的奖赏之一。 “异世界人的物资达到了如此数量,这才是令人惊讶的地方。”诺伊艾萨斯已经懒得再去数这艘巨大的铁船肚子里到底“变”出了多少铁箱,而是开始仔细端详船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很清楚,异世界人每往卡姆拉港丢下一件机器,物资,或是他们的其他造物,卡姆拉城就愈加不可避免地朝着异世界人的方向前进,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进步”。 照这样下去,卡姆拉港不久就可以把以前不把他们当回事的双月教会蔑视地踩在脚下。 试想一下吧,要是船上的人是埃尔塔人,而在封锁线铁丝网外张大了嘴巴看稀奇的是双月教会的子民,甚至是现世神——诺伊艾萨斯真恨不得现在这里便是双月教会的港口,如此的奇耻大辱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已经足够了! 神力,不死的神力,还有秘传的魔法,这些力量曾经是可以颠覆一国的力量。可现在诺伊艾萨斯明白了,这力量在从传送门对面排山倒海而来的,由一个国家全体人民拧成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是——不说战争上双月教会的全面惨败,和中国货在双月教会中上层的攻城略地,就单是一艘船,一个港口,乃至一场宴会,一个市政厅,双月教会和中国,和新埃尔塔帝国孰优孰劣,一看便知! 双月教会越是倔强,越是不服输,由中国打造的重锤就会被埃尔塔人民以更大的力道挥舞在他们的头顶,无论是依附于现世神的普通人还是现世神本身都会被打得粉碎……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的危机感从那艘船的位置,挟冬季凛冽的海风吹来,硬生生把诺伊艾萨斯吹得后退了一小步。之前他便有预感觉得这是双月教会的最后机会,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船若用在军事上,一次调运的军队恐怕便能把双月教会捅翻一角吧。 “怎么了,塔利欧斯先生,身体不舒服么?”敏感的克罗纳急忙献殷勤道。 诺伊艾萨斯摇头道:“没有,看久了这‘望远镜’头晕。虽说这东西比远眺魔法看得更清晰,更随心所欲,但初用可不习惯啊。” “我们普通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克罗纳拿起望远镜继续看着他觉得稀奇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可没有魔法用,异世界人也没有,所以我觉得这东西还挺适合我的。这玩意儿看着也不稀奇,也不花哨,可为什么它能看到这么远之外的物件呢?” 人类或许总是毫不发觉,这个“为什么”便是人类自石器时代前进到今天的动力……远在港口的武然暗暗地对自己说道。他耳朵里插着的耳机可不是什么歌曲或是广播,而是安装在二人身边的窃听器。 保护“塔利欧斯”,便是对他的全面监视,监听。这一命令他深以为然,并依照着逐步着手行动。在塔利欧斯,也就是诺伊艾萨斯将要居住的舱室里,他也委托民生号上的随船技术人员准备好了隐蔽式摄像头和监听器,保证不留死角。 只要登船之后,卡姆拉的事情便和自己无关——武然轻闭眼睛,开始回忆在这里的两个月:从颠簸的木船上初次登陆卡姆拉港,到带领着一群骨干艰难地拉来第一个干警,到有苦有甜的两周短训,再到锋芒初露的灭火与平乱行动…… 要放弃这些,去开新地图刷声望,倒还真的有些不舍。卡姆拉有些见识的人谁不认得这个自己也会带着马刀和凶狠的眼神上街抓贼,和店家挥手致意的“污警长”? “算了,无愧于中国人的名声便是最好。”武然没由来地自言自语道。到今天晚上换班时,自然会有他还不知道的接任者抵达公安局和他签字交接这里的一切。“我的后任啊,莫要堕了我和祖国的面皮,要把这卡姆拉整顿得比我走时还要好!”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民生号的水线总算从满载回到了轻载状态。堆场上此时已经堆满了货物,等待开封与已经开封,准备转做他用的集装箱,甚至还有专门放在堆场空位上,带着包装架尚未拆封的小型港作拖船。 依靠着民生号的供电,整个码头上亮如白昼。平时这里只有堆场和拖船停泊位,以及铁丝网旁的电灯供电,用以保卫货物和港口的大致安全,不过设计上留有到港轮船供电照明的余裕。 只是此时,一个不该出现于此地的人影手里提着些东西飘忽地绕过了路口的岗亭,出现在了码头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多嘴 那驻扎在岗亭里的哨兵尽管因为困乏出现了一时的疏漏,但他倒没有因此犯下大错——因为那个飘忽着晃过岗亭的人影,此时已经晃悠到了门旁轻轻地敲击着门上的玻璃窗。 “啊!”这哨兵此刻方才反应过来,“你是……你是武然警官!非常抱歉,长官,我刚刚打瞌睡了!” “下次就注意些,不要捅了篓子。我知道不打紧,别让你的长官知道了,那就麻烦啦。对了,帮我办一下上船的手续。”要说武然几个小时之前还拥有的权限,他也还真管不到军中的问题,充其量也就善意地提醒一下罢了。军中的问题自然有军人来解决,他在警界里做得再大也无权越俎代庖。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个要陪人回国做看守兼保镖的小角色。这件事就连他的继任者也表示不知情,他是从这继任者转交给他的保密公文当中得知的。 得知了同窗真相的他,自然无心在卡姆拉继续待上一分钟。此事要弄到如此繁复,怕是要比他的想象更加严重许多。 “明白!”哨兵站了个鞋跟靠鞋跟的立正,“我现在就给您通知一下‘民生号’那边的保卫人员!” 由于有伪装魔法的出现,埃尔塔各处要害的保卫措施实际上也是互相制约的。若是有人伪装成武然的样子要凭着“刷脸”来进出民生号解放轮,港口发电机等要害部位,不知道这套繁杂的手续必然要吃瘪——就是天王老子,国家主席要上民生号的船舷也要通过哨兵用当日的呼号发口令,否则一律不予通行,或者是上去之后等着被五花大绑。 有了口令和证件,武然自然是轻松就上了船,找到了为自己准备的舱室。一想到只要这船还未离开卡姆拉港,自己便要接受这从保卫者变成被保卫者的事实,扶着舷墙眺望星空的他就不免感慨万千。 叹息随着潮水静静退去,在海浪的尽头升起了一轮红日。刺眼的光线从民生号解放轮的张线和螺栓之间穿过,把巨大船体遮挡住的码头照亮。 这里昨天还是堆满了各类物资的堆场,今天赶到卡姆拉港,看热闹和将要乘船的人却惊讶地发现堆场上已经见不到物资,唯有些乌黑的花纹痕迹——那是装载机械的轮胎印痕。 而此时的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则低着头,咬着牙带领着他的队伍朝着临时设立的检票口和“安检处”慢慢前进。 昨日堆满了堆场的物资,今天居然已经一点都不剩下?这可活生生打乱了他的计算:夺船,命令船长回航,夺取物资,最后将异世界人最重视的,他们的人民踢一半下船,换上自己这一边选定的,已经雇佣了的,在外海出航等待的船工水手,就用这艘大铁船挟持剩下的中国人做人质,若能运气好些,还能追上已经出航了的战俘遣送船,然后就这样“威风八面”地回到双月教会的领地—— 可现在事与愿违。要知道解放轮当初售卖船票时,已经明确说明了提供的餐食只有五天的份额。五天当然足够民生号从卡姆拉港用经济航速抵达希尔齐港,但到双月教会根本不够,更何况他们还可能要接济战俘遣送船上的“苦难兄弟”…… “老大,无非两种选择。”博里费茨诺背后的魔法师小声地怂恿他的主官,“要么依旧要求异世界人用粮食和淡水来换他们的人民,要么我们就让水手带我们去埃尔塔大陆之外的地方再补给,大不了卖掉这艘船换艘小点的回去也成,最起码要逃离这里……” “逃离?事到如今,我也得用这个词了啊。”博里费茨诺抬高了头,让自己饱含思乡和忧愁的泪水不至于从眼角滑落,“我一直以为,只有被异世界人蛊惑拉拢了的埃尔塔人才不是东西,其他的埃尔塔人还是心向教会的忠诚之辈,可没想到我们依旧是被利用的,不被留有哪怕一丝余地,用后就可以丢弃的工具!” “待会排上那队伍,就别再说这件事了罢。”差点哽咽了的博里费茨诺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指着安检处的队伍说道,“我们现在都是道拉商会崩溃之后,将要去希尔齐寻新商机生路的行商,若有谁被查出来,我们便互相不认识,勿因为自己的贪生,断了其余十五个兄弟的光辉道路!” 除他之外,这十五个由道拉商会挑选出来的精锐齐齐称是。城外突袭的失败他们在当天就惊惧地尽数得知,一旦有被俘者他们要如何继续苟活下去?要知道这支残军中不认识博里费茨诺的,怕也是屈指可数! 道拉商会的残部这时还在紧急将这批人辗转运到城外的港区贫民窟,结果更为可怕的消息便从半空中传来——道拉商会居然覆灭了!更糟糕的是,道拉商会的账册和人员名录,据说也被控制了! 这还能怎么办?博里费茨诺前后思索了一番,只好让自己和下属将就着晒太阳并饿了两天,就喝了些水熬过去,借此把自己搞得瘦了一圈外加黑了一层,这才有胆量来挑战武然安排的安检。 待到博里费茨诺拍进了队伍,走近一看,这才为他自己的“足智多谋”松了一口气。在不知名的白色机器旁果然锁着一个穿着“号衣”,士兵模样的人在不停指认着接受安检的乘客。 “不要怕。”博里费茨诺身为带队,自然是要给下属带头打气。这黑瘦了两天,就连庇护残军的道拉商会残党都不认得他们,已经不见他们数日的前战友们则更没有可能认得出他们吧。 “长官,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得。”被铐住的双月教会残军俘虏自然是 果然没有!表情淡定地称自己为行商的博里费茨诺看着完全陌生的战友,心里其实已经是欣喜若狂。 “愣着干嘛?把你的行李放到这边来!”负责安检的民生号工作人员不满地抚摸着手里的电棍,这里的乘客素质实在是低,连把行李放到传送带上都不晓得,这工作还怎么做? “哦,哦。”博里费茨诺吓得大腿抖了一抖。“官爷,我们立刻就做。放到上面是吧?” “是——的。”这船员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这些不知道x光机为何物的乘客们照本宣科,“所有不利于船舶安全的违禁品都要被扣下来,包括但不限于爆炸品,氧化剂,易燃气体,遇水燃烧金属,易燃品,放射性物品,管制刀具……” 这前面一大串由中国人“发明”的新词和组合词,博里费茨诺当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最后一个“刀具”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问,身边坐在白色机器旁的操作者便举起了看起来满是不详意味的手—— “这位先生的包里有短刀一把,长度超过要求。请问是——” 博里费茨诺冷汗都滴下来了。他自知长刀藏不住,钝器更藏不住,便把去了护手的短剑缝在了行囊的布兜之间,需要时再拆线取出。只可惜他完全没想到,这异世界人摆在此处的白色机器本就是为他这样的人而生,对金属有着极强的探测力。 “今天带刀的怎么这么多?……”这船员听到这消息倒是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继续一脸生无可恋地拿着电棍指着墙上挂上去的规章制度,“买票前再三提醒,你们不可以带刀身长度大于十五公分的刀具,都当做耳边风了?” “这‘公分’多长?”博里费茨诺急忙开始按照预先做好的预案带头装傻,“官爷,俺们不识字,这刀也是带在路上防身用的,这世道不是很平靖您也知道,官爷,这能不能通融则个……” “通融个屁!”船员打了个哈欠,对面前看起来乌黑精壮的行商一点都不犹豫地答道,“这卡姆拉世道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新埃尔塔治下的希尔齐港,那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起来!你们还有什么违禁品,自己拿下来便是!我们可以让你‘托运’在船内,下船带上,绝不亏待了你等。” 苍蝇飞不起来,那我们就更飞不起来了。博里费茨诺在心里心悸地庆幸着——这官爷没有拿他们当场是问便已经是逢凶化吉,不能带就算啦。再说,自己也还有两双拳头可以用来杀敌制胜不是么? “那魔杖算不算是‘违禁’?”博里费茨诺身后的魔法师急忙发问,“俺带了几根儿,准备去卖给西埃尔塔的魔法师……” “不算。”这船员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让这魔法师如沐春风,但是下半句就让他进了地狱,“这东西我们的机器检查不出,全靠自愿申报。但现在是敏感时期,虽然这在明文上说不违禁,但实际上我们的上级要求了这东西也必须‘托运’。” 博里费茨诺差点没忍住一巴掌把他身后的魔法师当场拍死在地上。什么叫多嘴?这就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手贱 还不等转过身去的博里费茨诺开始读条,他面前的魔法师就已经开始用一脸智障的面孔加上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让他不忍下手。 “看我能干啥?”博里费茨诺看着这眼神倒也心虚,于是便大喝一声,“官爷说啥便是啥,你拿出来不就是了?到了希尔齐,这不管多贵都不少你的!”…… 一行人从包里老实巴交地掏出了武器一齐装在另外一个布包里,然后又由博里费茨诺拿走了和布包上的号码相同的登记牌之后才排队走上了舷梯。 一踩上舷梯的钢板,吹上船头吹来的海风,一直走进十六人一间的“硬卧隔舱”内时,博里费茨诺才真从扮演行商的游戏里清醒过来——被没收了作案工具,那还玩什么?真打算用拳头去撕开这艘铁船上的防线么? 博里费茨诺以手扶额,看向了房间内的其他十五人。之所以他带队的抢夺队伍人数是十六人,原因也很简单——十六人的硬卧隔舱是价格最低的位置,而道拉商会的最后资源也已经难以支撑起第二个十六人,所以博里费茨诺便只能接受只有十五个战友的事实。 “您也不要过于着急,”失却了魔杖,沦为鸡肋的魔法师赶忙上前打气道,“只要那些东西仍在这船上,我们便有机会找到它们。就算没有,这房间里不也有可以当做武器的器物么?” “上了这船,我便越发觉得此事不可成。”博里费茨诺答非所问,倒也没有出众人意料。“武器被夺,反倒让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我们就这么到希尔齐港去,找机会回兰卡斯群岛去,你们觉得如何?” “就这样比较好吧!若要说又要在没有掌握这艘船的要害的情况下进攻,那么我宁愿不要进攻的好。这样的苦头你们吃得还不够多么?”队伍中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老兵率先发表了意见——这些身经西埃尔塔战役绞肉机的幸存者已经用最大的代价,也就是他们战友的生命明白了现代战争的基本准则:没有发现敌人却被敌人发现,就算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也要被轻易挫败。 期初还有人抿着嘴想反驳,但当所有人都意识到这问题之后,隔舱里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 “其他人没有意见了?”博里费茨诺坐在铁架床的床板上,不无沮丧地打破了宁静。其他人都低着头表示毫无异议——一路被船员带着走进这个隔舱,他们发现要在这船上认路,除了比对门牌上的号码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手段。所有无标记的门都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景象在甲板之下不停重复,仅仅是跟着向导的船员行走都让他们觉得晕头转向…… 最后的讨论结果确实合了这群哀兵的愿——观察一天之后再行讨论。他们大多和博里费茨诺一样,既害怕异世界人的武力,又想在这艘与外界封闭的铁船上好好出一口恶气。但起码在熟悉环境之前,他们将毫无作为。 民生号解放轮的客运大隔舱虽然装载了十六人之多,实际上生活条件也还不坏。这会儿船还没开始航行,但隔舱里已经俨然是温暖如春,让好几个为了伪装成行商而抛弃厚重衣物的士兵高呼“蒙神恩典,我们得救了!” 无所事事的博里费茨诺循着热源找了好长一会儿,这才找到了这百叶窗状,其貌不扬的冬日侠客。这安装在舱室靠外侧舷窗下的暖气片形如百叶窗状,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但博里费茨诺只消把手略微接近一些,就能感受到仁厚的暖意正在从这白色物体的表面散发而出,一点点地驱散他骨肉间被海风染上的湿寒。 “这东西很有意思,大家快坐到我身旁来!”已经发现自己离不开暖气片的博里费茨诺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童一般,提醒着他的战友。不多时,这十六个汉子全都像鸡窝里围着鸡妈妈取暖的小鸡一样,在暖气片旁挤成了一团,连声赞叹着这为全舱室带来温暖的神之恩典。 就在此时三声敲门声之后,船员直接推门而入。前来宣读旅客安全规范的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暖气片前,齐齐向他转过头来的十六张脸,这让他不忍发笑:怎么每个大隔舱都是这德性? “那个东西不要靠得太近,”宣读安全规范之前他急忙提醒一句。“更不要用手去摸,因此引起的烫伤我们可是要另外收取医药费的。” “官爷,您这是来干啥?”博里费茨诺立刻用手支起身来恭敬地上前问道。 “我不是官。”这位解放轮上少有的埃尔塔籍船员笑着回答,“我是来宣读一下‘旅客安全规范’的。这在船上的几天,我们可以保证你们过得舒坦,享受到陆地上都难得的待遇,但是有些规则,你们还是要好好遵守的为妙。” 博里费茨诺等一干人等当时就齐齐点头称是。这是人家的地盘,要暴起伤人也要有技巧,起码人前要装出顺从的样子吧。 “门前有红色和黄色标签,像这样的。”这位船员先是指了指墙上已经存在的旅客安全规范图样,“这个颜色的,你们不能进入,严禁进入。一旦有违,我们不对后果做任何保证……” 在民生号上,住舱分布的位置是中央货仓的两侧,以及舰艏下方,舰桥直下方,还有上层建筑物的一部分。在这么复杂的分布下,要采用像传统客船那样封闭一整块区域作为居住区,与动力和载货区域隔绝的方法明显不可取,所以民生号和其他的客货混载解放轮使用的便是授权通过法。 船内的区划分为绿,黄,红,黑四种。红区是舰桥,轮机舱,厨房等对于解放轮是绝对要害的部位,非有关人员不可进入,有关人员在内活动时也要持有红区相符的证件。 黄区是对解放轮重要,但不是要害的区域。货运区,船员住舱,普通旅客不宜进入的货运甲板,都属于此列。此中的管理较为松散,不过关键节点会常设执勤查阅证件。 至于黑区,不少埃尔塔土著船员都不知道黑区存在。譬如武然和他护卫的诺伊艾萨斯此时所在的住舱,便被划入了黑区的范围内。唯一通道内三班轮倒有人值班,无线摄像头和报警器直通同为黑区的电讯室和保卫室。从定义上来看,黑区可以说是这座海上都市的“免疫器官”。 除却临时增设的黑区之外,原本的黑区都需要键入密码和指纹出入。黑区权限之高,甚至就连这艘解放轮上的名义第一人,来自国内某国有航运公司的船长都无权进入——当然他也对此也心知肚明。 “这样说来,门前有绿色标签的,我们便可以随意出入?”博里费茨诺听到这管理办法之后不得心中一跳,存有自己和战友武器的地方肯定不是红便是黄,看来计划多半要吃瘪。 “是的。但建议你们还是依照广播行事,平时可以到三层甲板的娱乐区看看新奇的异世界物件,累了也可以待在舱室里。饿了有饭票供你们去二层甲板的食堂用餐,如果舍得花额外金钱的话还有来自异世界的奇妙食物,饮料,纪念品可以选购,位置也是在二层甲板……至于其他七层甲板,包括主甲板在内,则不向其他旅客开放,敬请谅解。” 这一连串的叙述听得刚刚心跳得厉害的博里费茨诺忽然变得有些晕。是的,这船已经不是普通的“船”了,倒更像是航行在海上的宫殿。双月教会的远洋级主力舰除去堆放压舱物的底板之下一层不计入之外,顶多也就是三层甲板(船后方隆起的艏楼也算一层)。可这钢铁巨轮却有七层甲板! “各位旅客请注意,回到你们各自的舱室内,民生号即将出发前往——希尔齐港。携带有老人、儿童、残疾人一同上船的,请马上确认他们是否在你们身边。随身行李请妥善保管,若有紧急情况请不要惊慌,并按照说明启动报警装置……” “报警装置”?博里费茨诺只觉得这名词响过之后,他的脑袋中只剩下一片清明,广播中说什么他便是一句也没听清,也听不清了。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问面前的船员:“这‘报警装置’是什么东西?装在哪里,又有何之用?” “啊,这东西啊。”船员把“旅客安全规范”夹在腋下,指着墙上的红色方盒子说道。“遇到火灾,进水,或是其他紧急情况,用旁边的尖锥小锤子把这层板敲碎,然后按动上面的按钮,就会触发全船的警报,让其他人及时逃离。” 说完这一段,这船员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收回了手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他才郑重其事地对着博里费茨诺补充道: “没事不要摁,千万不要手贱,千万千万记住这一点,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第一百二十章 巨人迈步 “这是为何?”博里费茨诺心中倒也对这答案猜出了个七八分,不过他还是当做自己不知道似得,向面前的船员提问道。“为何按了这按钮会‘死得很难看’?” “你没当过兵吧?”这船员打了个哈欠,“谎报军情是死罪。旧埃尔塔军是如此,新埃尔塔帝国的军队也是如此。在这船上,旅客当然要履行报告特殊情况的责任和义务。这毕竟关系到你们和全船人的性命,不是闹着玩的。” 见博里费茨诺依旧一脸智障,这船员只好照着安全规范继续补充道:“一旦警报响起,你们也便要跟着这一区域的安全员有序撤离到顶甲板上,之后确认警报情况之后做进一步打算。但是一旦警报响起,这船便一定会停下。之后单是耽搁的行程,上面责问下来便没有人能担待得起。当然,有见着失了火和其他情况,你们倒可不必犹豫,直接按动这按钮,不仅无过,还大大的有赏!” “老大啊,刚刚那埃尔塔崽子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按,否则会死得很难看’么?您反复问的意思,难道是要去碰这船上的逆鳞?” 这船员宣读罢安全规范,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之后,脑子机灵些的士兵赶忙凑到博里费茨诺的耳边发问。 “天知道这是不是个局,等着想在这船上作乱的傻瓜一头栽进去哇!”博里费茨诺不满地啐了一口,“从这家伙说出来的不是实情这一点来看,倒又像是真的。可你说,这要是真的为我们这些旅客准备的,那将要从哪里上到顶层甲板,那人有过半句提起不曾?” “不曾。可千夫长大人,您这么说我就更不明白啦。这是要算真,还是假?”这士兵一糊涂,便把博里费茨诺踢过来的皮球一个大脚又踹了回去。 博里费茨诺挥挥手,坐在暖气片旁说道:“再看看。到这船上都不满半天,饭也还没有吃上一顿。现在做出决断未免武断又短视哇!” 博里费茨诺所看着的舷窗外,民生号的另一侧船舷已经收起了舷梯,船员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甲板上松脱掉系缆桩上的绳索。 随着紧紧绑住码头和民生号的缆绳松脱,靠在码头边上的的废旧轮胎也终于得到了解放。随着缆绳的松脱,甲板上的作业也正式标志完成,但此时数层甲板下的红区,轮机舱内才刚刚开始火与钢铁的碰撞。 “主机两分钟二千转的摩擦检查已结束!一切正常!” “升速率每分钟二百转,加到二千八百转时报告!”在严冬里穿着个小白背心和短裤,肩上搭了条毛巾但却不觉得冷的轮机长一边挨个检查着阀门,一边对着对讲机用压过蒸汽轮机的噪音吼道。“汽温稳定控制一刻都不能怠慢!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别第一次就搞砸了!” 这是埃尔塔……不,双月行星有史以来第一台船用汽轮机在无支援无港务后备的地带实行汽轮机再启动作业,从船长到轮机长再到与他同在轮机舱内的实习船员自然都紧张不已,而轮机舱横跨两层甲板的紧张还有轻则三十度,高则四五十度的高温加成,变得更加水深火热。 这第一批的解放轮终究是没等上依旧在研发的煤燃气发生器与内燃机系统,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锅炉和船用汽轮机系统,“用以解决有无问题”。 自然会有人抱怨这东西冷态启动要三四个小时,工序足够写满一张绘图纸,保持运行的热态启动前后也要半小时;也有人抱怨这会让轮机舱内“四季如夏”,“船上莫名多个桑拿室”,由此为自己和自己麾下的小伙子争取些清凉的待遇;更有人会抱怨这让解放轮的维修时间成倍延长,自己以后有过劳死的可能性…… 但当他们看到门东市审计署方面递出的一张预测图表之后,便都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图表的左侧是预测现在第一阶段内解放轮使用普通主机情况下每月所需的油料,而图表右侧则是一个呈几何级数攀高的高峰——那是解放轮最终计划所需的油料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何抱怨恐怕在这图表面前都得败下阵来。 “暂且不论如此数量的柴油和重油我们有没有运力运过来,在沿线我们要准备多少个油料转储仓库,你们知道吗?难道整个埃尔塔的基建力量都为石油让步?乱弹琴!再说,埃尔塔到现在怕是连一个储油点都没有,所有钻探组在圈存地质位置的尝试都扑了个空!在座的各位,有谁能担保埃尔塔能够开哪怕一口井,出一滴石油的?有吗?要不我们建立一整套石油储存转运体系,给什么用?给食用油放着发霉么?” 一片寂静的会场上,解放轮们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写了。它们本该是灌入压缩空气就能转起螺旋桨的骏马,现在却成了需要划动蹄子积蓄力量才能迈开步伐的蛮牛。 不过这样倒也挺好,起码汽轮机不是比起柴油机一事无成——起码它在出力方面未有一丁点落后,反而有巨大的提升。一旦这头被法兰和管道与阀门锁死在轮机舱里的蛮牛真正发起狂来,那可是能让民生号跑得比香港记者都要快!要知道这批锅炉据说还留了些压力余量,海试时民生号跑出了二十二节的高速,而此时的锅炉只不过是堪堪达到了预定压力,并未用光它的全部潜力……据说希尔齐船厂方面高层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意向,想要把某艘状态良好的解放轮套件略微修改,成为真正的高速运输舰——当然,这还在讨论之中,现阶段的五千吨级解放轮也暂时就把全速定在了十八节,而民生号则是十八点二节。 “报告‘大车’,主机现在已经达到二千八百转!”这会儿被尊称为“大车”的轮机长已经检查了一遍锅炉的主管道,坐在隔舱外的钢板椅上喝着专为轮机舱配备的,防中暑的汽水。只不过这里虽然说避开了管道周围的炙烤,可震动和噪音依旧存在。 “蒸汽室内壁温度达到主蒸汽压力饱和温度了没有?” “达到了!”那边负责交流和观摩的实习船员比实操成功的,来自中国的老手还要兴奋,“那,按照教科书说的那样,进行阀门切换?” “对,进行阀门切换。”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补充道,“现在的主蒸汽温度多少?” “四百二十七度,需要热机多长时间?”对面传来了阀门扭动的声音,大车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他知道,这头蛮牛身上的束缚正在一点一点松脱,蒸汽便是流淌在它血管里的鲜血,推动它肺泡内巨大的扇叶轮向前转动——这便是工业化的力量。和玄乎其玄,偏要显示出高贵冷艳的魔法不一样,它就是如此粗暴,如此不讲道理,挽起袖子来便要用最热的力量宣示着最强的话语权! “预热十五分钟,然后加负荷!”这句话的意思倒也清楚,那就是十五分钟之后民生号便要开始回航。“这应该就算顺利启动啦!辛苦你们了!这一班今天提前两小时休息,另一班的兄弟你们代为带话,下一次启动成功就是他们轮休!” 悠长的汽笛声,连续三声——激起了一群站立在民生号张线上的海鸟。与此同时,船艏的卷扬机也开始工作,把数吨重的金色船锚稳当当地从水底捞起来。 “航向275,两车前进一——” 武然立在黑区边缘,独立的甲板走廊上,眼中是开始远去的卡姆拉港,耳中是船上主频段里各个要害部位的通信,而他自己却沉默不语。 黄色和白色混杂的泡沫开始打上船侧舷。七点五节的速度虽然号称“微速”,但已经算得上是城内电动车行驶的平均速度,这时他的脚下已经能感受到海浪和船舷互相冲击碰撞的奇妙感觉。 “航向275不变,两车前进二——” 力工卖力地往炉膛里添加煤炭,而锅炉也不负众望地把更多的蒸汽压进汽轮机高压室。每分钟已经达到四千转,还在向着五千转迈进的叶片带动着大腿般粗细的传动轴,在变速箱里闪转腾挪,最终把力量均匀地分配给了两个约一百二十转每分钟的螺旋桨。 海风在减弱——武然的大衣下摆也停止了摇动。解放轮民生号已经勉强跟上了海风的速度,航迹直指的卡姆拉港也越变越小,不消半小时便变成了一条线。 说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乘这样的船出海远行,坐的还是“头等舱”——武然想到这里,便不由自主地对着面前的蔚蓝大海吹了声口哨。在这海天一色的景色面前,笼罩着他的阴霾好像就在一点点地散开。 既然都要回国了,那干脆轻快点吧。万一回了国真想轻快又轻快不起来,那才是该吃后悔药哇。 第一百二十一章 饱汉不知饿汉饥 虽说这民生号的条件比起本位面的普通客轮来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比起埃尔塔的平均水平来说,它还是足够被船上的埃尔塔旅客们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用“海外的奢华天堂”的这个外号广为称道。 当然,问旅客们什么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最深?这答案也倒是显而易见——当然是现阶段在门东市和盾城以及各处埃尔塔机关部门之外,享受不到的食物。 “这是……炸鱼肉!” “该死,这是真正的白面包!” 这样的惊呼,此起彼伏地充斥着为旅客准备的食堂里。船票所附带的午餐服务在今天是夹有炸鱼排的三明治,也就是比普通便利店差一点的水准,船员看着也习以为常——要知道,船员食堂里可是每天都能吃上现做的船员餐,菜式每天变换,自由选择,中餐和埃尔塔风格皆有,水准比起陆上各机关可是一点不差。因此,船员自然对这些批量加热的食物不甚感冒。 不说别的,就说那浓郁的沙拉酱和番茄酱轮番轰炸,对于国内来的船员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噩梦。就算因为高强度工作原因想吃高热量食物,他们也不会去和没有番茄的番茄酱,没有整块鱼肉的鱼排过不去。 但在这里,不少人做出了和门东市和盾城居民们第一次遭遇这些食物时一样的选择——他们纷纷选择掏出身上的金银铜币,希望再次购买一份这样的食物——连带那冒着气泡的汽水。 “不要拥挤,不要拥挤——”先前就已经准备好超额供应的窗口前立刻排起了长队。“请到那边去兑换票据,我们不收金银币,这位先生,您拿一箱金币我这也不换,请去那兑换……我们不收金银币,数量也足够,大家不要急!” “异世界人还真是把生意贯彻到了极点。”博里费茨诺不满地踮起脚尖看面前的队伍抱怨道。 “别这么说,你不也买了一份?想来他们有所准备,是对他们的食物有信心吧。” “可不是吗?”博里费茨诺继续抱怨,只不过把炮口调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我们来到埃尔塔时,船上天天都是淡得发酸或者只有咸味的干物,哪里有这些东西可吃?该死,据说那些将军都是吃的蛋糕和白面包,还有蜜糖可抹……都是军官,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排在博里费茨诺身后的士兵不想说话,更不敢抱怨——千夫长能吃上干肉咸肉,偶尔还有水手捕捞上来的鱼肉可吃就已经是好到不得了的享受了,要知道他们这些底舱里睡吊床和大床铺的小兵就像被码在木盆盐堆里的腌制鲦鱼一样,吃食当然也和鲦鱼差不多——净是些盐量够的干粮和腌鱼。 “而且他们还有魔法师冻起来的水果和蔬菜可供享用……天哪。罗莫尔诺,你得想想,那酷暑炎夏里,要有一碗刚解冻的水果蔬菜,上面浇满了糖蜜……” “博里费茨诺长……先生,求您别再说了。”那士兵终于难得地开了口,“我身上的钱可不多。您再这么说,我大概就得去买第二份啦。” “好好。”博里费茨诺这才闭上了口水都快满出来的嘴,“这我不也没吃上吗?只不过说说而已……” 这三明治里当然是夹上了一片生菜,那番茄酱更是带给这些旅客们满口酸甜的蔬菜感觉——不过在大多数船员眼里,那鲜红的东西只不过是增稠剂,香精和糖浆调制出来的欺诈品而已。冷库里有为他们准备的,每天分发的水果和加在三餐里的蔬菜,他们自然是没必要为此大发感慨。 但博里费茨诺有一点说对了——民生号的客运服务确实有开辟新业务的实验成分在内。中国人从来不会在异世界做赔本的买卖,有的只是短期投资和长期投资,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国内用冷冻碎鱼肉拼接挤压成的所谓“鱼柳”,加上同样廉价的白面包,运到埃尔塔来之后居然能在船上卖出价值三个埃尔塔金币的高价——这就算是含金量最低的夏尔斯版,也完全能让传送门对面赚的盆满钵满的食品厂厂长气得嗷嗷叫,然后跳起来使劲用头锤地:虽说从他这里出手的制成冷冻品已经是比一般价格要高出不少的官方采购价,但一个三明治换几十克金银的生意要远比这值钱不少哇! “我们的造船事业,最后都将一文不少地从它们带来的商业活动中挣回来。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当然,如果是我的个人估计,我认为最后一艘解放轮还未下水,它的造价就已经有盈利可以补充了。”这句话在当时可是力排众议一心推动大航海计划和解放轮建造案的长老原话。他当时的意见本是让异世界开发不要盯死一块埃尔塔大陆不放,没想到解放轮的脚步还没踏上其他大陆,他的话便开始得到应证。 “再说了,这一小块东西三个金币,真他亲妈地狠!”博里费茨诺再开口,又把靶子调转过去安在了异世界人身上,“这要在咱们兰卡斯岛上,不也能吃一顿不赖的饭么?还有上好的酒水……” “别说兰卡斯了,搁在埃尔塔都行!”士兵不满的回复塞上了博里费茨诺的嘴,博里费茨诺顿时就明白了——他和士兵之间的差距不是能不能用三个金币买到,而是有没有这三个金币能经常在高档场所消费。 估摸着今天他的三个金币也是豁出去了才掏出来的罢。想到这里的博里费茨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耳语道:“不担心,兄弟。这船陷落在我们手里也就是几日之内的事情,到时我们还怕没有这些食物享用么?” 见对方脸上浮现着将信不信的神情,博里费茨诺又补充道:“你看,这里看似拥挤,却没有任何一个着他们那怪异深蓝色服装的人,你发现了么?” 民生号所有会出现在绿区的船员都统一着海军服,大抵只有黑区的工作人员和货仓底部的巡查员,轮机舱里那个湿热地狱里的人,还有舱室外甲板上有落水危险的船员能够例外。这套夏季白色,冬季深蓝色的服装在习惯了现代化风格的埃尔塔人和中国人眼里自然都是些英姿飒爽之类的正面评价,但在博里费茨诺这样的异邦人眼里自然是格格不入——尤其是那两排擦得锃亮的铜纽扣。 “确实!”这低着头的士兵眼前一亮,“长……先生,您是说?” “他们当然要和我们‘分灶’,肯定不是吃这东西。哎呀,说白了,他们吃的肯定比我们更好!只要能抢下这艘船来,我们兴许连这东西都不稀罕了!” 说完,发觉自己排到队头的博里费茨诺立刻站得笔直,小心翼翼地把兜在怀里的一小节红色纸条恭恭敬敬地交到窗口里伸出来的手上。 “嗯,确认无误!”窗口里的男人瞥了一眼票据上的打印字迹,便把它用手肘扫进抽屉里,转手从泡沫保温箱里拿出一包三明治和一纸杯饮料码放在柜台上的餐盘里,示意满脸堆笑的博里费茨诺拿走。 “要注意,吃完请照例把餐盘放到那边的架子上!包装纸张和纸杯子丢到垃圾桶里!” 第二份炸鱼肉三明治,博里费茨诺虽然不愿意风卷残云把它三下五除二解决干净,而是去细细品尝它的味道,但可惜这从层层食材间溢出的味觉刺激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拼命咀嚼,不多时他的手上就只剩下一个纸袋和些许面包屑。 看着这张做成袋子的牛皮纸和码在盘子上的纸杯,博里费茨诺和其他的埃尔塔人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上好的,既能隔绝油污,又能折起来揉平不发皱的,还有做成纸的不透水的神奇纸张为何要回收?既然都已经把这三明治卖给他们,为何又要去从他们手里把这张纸要回去呢?难道是这张纸比纸张包住的食物还要贵? 博里费茨诺此时正拿在手里端详的,淋膜的牛皮纸和纸杯纸在双月行星当然还是名副其实的天顶星科技,不说聚乙烯对土著而言是不可想象的造物,单说那层牛皮纸,在双月行星的任何一处国家都不可能存在,这看似简陋的包装材料实际上连原材料都被限定成硫酸盐针叶林纸浆,同样经过现代造纸工业制造出来的产品。 考虑船上卫生安全而制定这条规程的人绝没有从埃尔塔人的思考角度出发问题,大部分埃尔塔人很好地执行了这点命令,恭恭敬敬地把装有三明治的牛皮纸袋和纸杯放在了垃圾桶里。当然,他们误解了民生号船员宣讲这条规定的真正含义,船上的卫生保洁远比牛皮纸袋的重复使用价值高得多。 只是博里费茨诺不但“不出所料”地曲解了这条规定的真正含义,更将其反向执行——只见他把这只纸袋端详了许久,左右瞥了一眼之后就将它快速地对折又对折,塞在了衣服上的口袋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银幕惊魂 博里费茨诺对这神奇纸袋的兴趣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民生号解放轮上有的是方法消耗旅客的精力。当然,这不是让他们去跑永远跑不到头的仓鼠笼。 “电……影戏?”在离开餐厅的路上,博里费茨诺很快就发现走道的一侧排满了人。忍不住好奇上前去询问的他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是啊,据说那是能把真实再现在戏台上的影戏。”排在他前面的胖子一脸兴奋,“虽听他们说这东西在门东市天天都能瞅见,那里的戏台天天开演,但是俺还是忍不住这尝鲜的劲儿嘛。” “多少钱一场?要不要额外打赏?”这话不免挠得博里费茨诺心头有些痒——不管能不能劫下这条船,他大抵都没有机会去门东市了。这人的好奇心是万恶之源,他也免不了俗。 “一个银币足矣!”这胖商人指着他身边的“夺宝奇兵”海报笑道,“异世界人的这影戏不收第二次钱,就一次入场费。听说也不需要人站在戏台上……” 不要人站在戏台上?!博里费茨诺倒吸一口凉气,口袋里捏着银币的手开始出汗。但他转念一想,异世界人的小船不也无帆无桨么?这无非就是某种魔法罢了…… 最终,他的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他的恐惧,把他带到了售票处前。 “需要饮料么?”售票的船员熟练地把博里费茨诺掏出的那枚银币在耳边弹了一弹之后对他追问——于是博里费茨诺走进放映室时,手上又多了一个纸杯。当然,这纸杯和纸杯里饮料的价格可不比观影来得便宜。 继三国演义等多部书刊广播剧等文化产品的成功引入,电影电视剧的引入自然也在日程表上有一席之地。早在半年前的门东市,持续42天的94年版三国演义集中放映会几乎每晚都是座无虚席,各企业接连收到工人建议,请求多开场地放映。 到最后,甚至还有专门为夜班工人举办的放映会在白天举行,而一开始只有一处且只能容纳二百人的放映会场地也扩充到了惊人的十二处,其中还有不少是露天观影棚——但就算是露天,没有风扇还会被蚊虫叮咬,也抵挡不住门东市市民观看这部“动起来的三国”的热情。更别说到了42天之后,还有不少人在二刷三刷——现代的词汇这就很容易从电视剧当中被引入到异世界,尽管这根本不是现代题材的电视剧。 三国题材从广播剧一直到电视剧,都为文化产业的扩展开了个好头。由三国演义的每日连载广播剧,不只是门东市人,整个西埃尔塔人都知道了依靠这神奇的机器能够了解到全埃尔塔正在发生的大事,还有哪里可以买到新奇的物件,哪里又有免费的使用活动…… 电影的作用自然和广播不太一样。广播主要的功能还是如同其字面意思,广而告之。而电影院的功能则要比广播更加隐秘——原本埃尔塔的居民在入夜之后都是早早地上床睡觉和玩命造小人,现在电影院和其他娱乐场所,以及亮到凌晨一点的路灯与播音到十二点半的广播电台给了他们更多的选择。 一言以蔽之,就是“降低生育率”和“提高文化素养”,还有“推广现代生活方式”。至于新成立的埃尔塔电影放映总公司因为那一个月十元钱的月票不仅赢回了成本,还赚了一笔钱足以扩充事业的喜讯比起前三点的顺利推进也就不为人称道了。 三国演义总不能放一辈子,而今天在民生号上放映的则是《夺宝奇兵3》,埃尔塔侧引入的第一批非中国产电影之一。至于为什么不是第一部和第二部呢?这是因为第一部当中涉及的最终道具是“约柜”,要比第三部的“圣杯”要难歪曲得多。“圣杯”可以歪曲成是很普通的神迹,但“约柜”的限制未免太大,所以没有被纳入范围。至于第二部的原因倒也简单,黄种人在片中开头便扮演了反派——这就很尴尬了。 至于逆万字旗帜和片中的“元首”,埃尔塔电影放映总公司在引入和翻译配音过程中倒没有做多少处理,只是简单地将主角琼斯博士遇到元首并签名之前的焚书桥段做了删减处理。 博里费茨诺学着周围的人安静地坐在固定折叠椅上没多久,头上的灯便熄灭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和咒骂他所讨厌的异世界人,一道光便照亮在所有人面前的屏幕上。 所有人都惊呼着——荧幕上几个带着圆边帽的骑手行走在怪石嶙峋的戈壁滩的画面是如此的真实!他们身边的歪脖子树,地上的泥泞,童子军们登上的巨石……都是真的!起码以假乱真! 博里费茨诺冲到喉咙里的怨言顿时被憋了个齐整,只好闷声继续看着这“夺宝奇侠的故事”. 他一直尝试着发现这是戏剧,或是有漏洞的皮影戏。但这努力一直持续到主角掉落到装有狮子的车厢为止——就连他自己也发出了惊悚的叫声。 “那是真正的狮子!”博里费茨诺惊声高骂道。“该死,这是真正的狮子!真该死!” 他的呼声被埋没在男女观众的惊呼里。大抵全场只有他才会坚持着自己的理智和看法一直到两分钟前。 画面一转,那顶帽子的新主人出现在了风雨交加的船甲板上,与他的宿敌搏斗。再一转,在那场搏斗中成功拿到了金质十字架的主角又出现在了学校授课的讲堂上。 博里费茨诺已经彻底为这不是戏剧的戏剧所折服。每一幕都是真的,那不是戏剧。他被女学生围住提问的细节也好,到居室内和对手分析石板也罢,这些都好像是发生在他眼前的景象一般。 镜头移动在酒杯和酒瓶之间,那好像就是自己的双眼……博里费茨诺甚至醉心于此,丝毫没有关心到字幕和对话上所说的“喝上它装过的水,便可以永生”的“神之馈赠。” 到了男女主角在船上被追兵射击,船失灵而要被螺旋桨搅碎时,全场的惊呼声瞬间便冲向了**——也包括博里费茨诺在内。在这奇景面前,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 至于后面的勇闯城堡,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有那乳白色,高过楼房的飞艇,以及双翼飞机之间的空中激战,老爹用海鸟攻击飞机,还有最终的骑兵对阵钢铁战车,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到最后,博里费茨诺手中握着的杯子连一口饮料都没有少。直到他看到琼斯父亲的枪伤在圣杯下愈合时,他手一摇才撒掉了所有的饮料。 “长官,您看到了些什么?” 博里费茨诺和共同观影的四个战友回到房间之后,坐在舱室里的十一人几乎同时站起来问了这个问题——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去和他们的长官一起逍遥,只好来享用二手的娱乐节目。 “我么?”博里费茨诺还没有从影片结束和圣杯带来“永生”的虚无当中挣脱出来。“我看到了异世界的一切。从生命到死亡……还有永生!” “具体是什么?”不满意的士兵转头问向另外一个与博里费茨诺共同观影的魔法师。“哪有那么神奇的戏剧?” “不,在那里面我们亲眼见证了‘演员’的死。不是演技……我的朋友。被打中的人就像我们的战友,直挺挺地倒下,伤口里迸出血污。” “那生呢?永生呢?” “被‘圣杯’的水浇过的将死之人,居然伤口痊愈,就此复生……”这魔法师在沉默之后的回答另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还有本该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居然有一条透明的神之通道横贯其上……还有,喝了假杯子中水的人,居然迅速地,不可思议地迅速老化,变成了骸骨……我的兄弟。这真是太惊人了,太可怕了……” 埃尔塔人自然不会明白什么是特技,更不会明白什么是绿幕。绿幕可以做出一切在现代人眼里都看起来是不可能的画面,就连黑客帝国这样后现代的巨制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在埃尔塔人和双月教会的士兵和军官眼里看来,这便是真正的场面,在戏台后的空间里重现。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那些演戏的,在戏里死去的人都死了么?”博里费茨诺问道——他自己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那些在自己眼前浮现的画面是戏剧,是虚假的故事。 “那些寺庙,坟墓,不都是真实的么?”博里费茨诺身边的魔法师回答道,“就算这是用魔法重现的故事,我也不相信这是戏剧。那些死去的人一定都死了,而那些死去的……重生的……我还是不敢相信。” “说点别的吧,长官。”他手下的士兵对此大部分颇不以为然——毕竟他们没有亲临其境地体会这一场面。 “这得你们自己去看才会理解。”说完这话之后。博里费茨诺摇了摇头,凑到暖气片边上坐下之后便沉默不语。 第一百二十三张 对不起,没有晚霞 看电影也是消耗精力的活儿——对于初阵的博里费茨诺来说更是如此。靠在暖气片旁没多久,他便拖着沉重的身子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至于探查这艘船……迷糊的博里费茨诺早已成功说服了自己:那些事就等到休息够了再说吧。 但与他不同,看过“电影戏”之后兴奋得不能自已的人也不是没有。譬如在电影里“找到”知己的诺伊艾萨斯便是如此。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亲手攀登那发红的山岩,在洞穴之间穿行——对于他来说,那是最大的乐趣。至于发现古时的器物……诺伊艾萨斯叹了口气,他和他的神友们已经很久没有再次发现真神的遗迹了。所以在他可以追溯的记忆里,他游历的目的倒显得十分单纯。 察觉到叹气的武然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塔利欧斯先生,您对这‘电影戏’感觉如何?” “满意!十分满意!”诺伊艾萨斯出人意料地抚掌称赞,“异世界的风光令我着迷。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去看一看。” “消遣之物能博君一笑,那自然是最好。至于双月行星的居民到异世界出游,”武然的回答不免有些闪烁其词,“或许路程还有些漫长,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您是指两侧居民的自由往来吧?我的意思呢,是希望我们能够先……尝尝鲜,嗯,这个意思。”诺伊艾萨斯听出了武然的意思,也就索性把话挑明。 “大体上没有错。只不过你的理解稍微有些偏差。从我们国度顺着传送门来到异世界的人已经经过了挑选,目的就是要把我们对异世界,也就是双月行星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武然一边旋开了一道跨舱段的水密门,一边严肃地回答道。 “那也就是说,真神所赐予我们的传送门的通过权会被你们永远地掌控下去?” 武然指着舷窗外的大海回答道:“倘若这传送门开在我们星球上不属于我国的茫茫大海中,那我们自然无权管辖,或者说不由我们全权管辖。但,现在它出现的位置正好位于我国的国土之上,那么我们行使的并不是传送门的管辖权,而是我国国境的‘入境管辖权’罢了。塔利欧斯先生想必不会像双月教会的其他愚者那样糊涂,睁着眼就能谈笑风生地把本属于别人的东西划归自己所有吧? 这一席话说得诺伊艾萨斯有些汗颜——他确实没想到还有门后管辖权这一出。 “这么说吧,塔利欧斯先生。”武然趁着他低头不语,进一步地用套路敲打之,“开传送门的本来就是双月教会,难道传说中力推这件事成行的‘禁咒研究会’和现世神就没有想到会有什么结果么?就没有往坏的那一方面,也就是被门中势力反噬的觉悟么?” “当然没有。”诺伊艾萨斯惆怅地答道,“他们的信息渠道称门对面将是一个完全没有魔法的世界,让埃尔塔帝国替我们夺取那个世界的利益,然后分成合作……在他们的眼里,没有魔法的势力不可能战胜依靠着魔法力量已经统治世界的教会。谁知道,他们的信息完全偏离了原有轨迹,从传送门里把埃尔塔军打回来的军队拥有能够改变天象的魔法。” “你也知道的,”武然纠正道,“这不是魔法。建立起我们的一切,让我们打败入侵者的不是魔法。” 诺伊艾萨斯就此苦涩地答道:“我清楚,这只不过是你提起的‘禁咒研究会’对神座方面和教会高层的报告说法。他们把责任归于信息渠道,据说是‘精灵’的失误,但是自从我来到埃尔塔,我才真正发现了问题所在,至于他们的信息……倒是准确无误的。” “对于这‘禁咒研究会’,我知道得不多。”武然摇了摇手,示意他身边的少年不要再说。“这些话,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按照规章制度,武然听到了什么敏感内容都必须全部一笔一划地写报告往上交。谈谈家常倒还好,这有关于重点情报的内容他宁愿直接一脚踢给在门东市的同事们,越俎代庖既不讨好,又累。 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武然见状也不想说话,他俩便从绿区的放映室兼会议室一路走到了黄区的船员住舱。再上一层甲板,他们便回到了舰桥正下的黑区居住舱。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民生号开出了埃尔塔近海的无云区,逐渐进入了距离埃尔塔海岸一百海里之外的降水云区。 变得凌厉的西北海风开始吹打着主桅杆顶上的五星红旗和埃尔塔锚旗,就连主桅杆上的航海雷达都开始轻微摇晃。 到了下午四点,平静的海面也变得波浪纷起。本来稳如狗的民生号到此时已经变得在海面上轻微摇晃。海风夹着海浪上的泡沫吹打着位置较低的舷侧走廊,顺便带着随风的雨珠把舷窗玻璃打得乒乓作响。 博里费茨诺就因为这响声从短暂的梦中缓缓醒来。 “几点了?”睡眼惺忪的他捏着枕头问道。 “长官,”在他身边捂暖气片的士兵回头看了一眼墙上内嵌的传统时钟,“四点半了。” 这会儿民生号是已经真真切切地开进了降水云区的中央,周围的海况接近第三等级。民生号在五级海况的情况下也能继续航行,只不过现在的船摇晃得有些吓人。 “这船,摇得有些厉害啊。”博里费茨诺这会儿已经坐直了起来,“我本以为这钢铁城池在任何海域都能安然不动,可没曾想这还没一天,这铁船不也摇起来了么?看来异世界人的魔法技术,也就是徒有其表。” “博里费茨诺长官,您先看看外面。”这刚刚为他报告时间的士兵此时指着不大的舷窗道。 博里费茨诺颇有不解地靠上那舷窗,外面的景象果真出乎他的意料:齐平于墙壁的舷窗上,水幕就像瀑布一样不停地刷新,把窗户玻璃打得异常清晰。 海风吹打着窗外走道栏杆上的绷紧链条,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船舷外面的海浪则好像谷地当中的群峰,上面白色的泡沫则像是山峰上的雪顶。 “这是……暴风雨吧?”博里费茨诺惊惧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那士兵脸上倒也写满了慌乱,“但是若要换成我们海军的舰船,恐怕这是大大的不妙了吧?” “我怎么知道……”博里费茨诺不安地提起放在被褥上的棉裤,“希望这艘船能平安无事地度过风暴吧。” “不知道异世界人知道把他们的船只设计得过于牢靠,以至于撑过了暴风雨反而被我们夺取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团队地位仅次于博里费茨诺的魔法师倒显得很乐观,“为了应对暴风雨,他们一定会付出大量人力去处理船体的各处受损……你们就没有经历过么?船队遭遇了暴风雨,就连乘客也要下到船舱里去修补船板的。” “各位旅客朋友请注意,”就在此时,突兀的广播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现在本船正在行驶过暴风雨区域,船体可能有较大程度摇晃,但本船依旧处于安全状态,请各位旅客不要惊慌……一切活动照常进行,请相互转告。” “我说对了吧?”早上嘴贱的那位魔法师此时自豪地发表评论,“此地无银三百两。异世界人有必要对一件‘尽在掌握’的事情发表这样的全船命令么?” “奇里亚说得有道理。”博里费茨诺似乎忘了因为他而导致的战力大减。“那你打算怎么利用这段时间?一把夺下‘民生号’?” “不,我不认为可以这么冲动。”魔法师奇里亚双手互抱,呈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状,“再说了,就算能夺船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航行出这片阴云。致胜的关键,就在于今天,和千夫长大人所询问过的‘报警开关’。若是我们今天能趁乱把这船里的门门道道摸个明白,起码找到去上甲板的通道,那么我们就能得胜。” 与此同时,民生号舰桥内的气氛倒是出人意料的轻松。前来值班的二副和气定神闲的舵手,还有靠在屏幕前嚼口香糖的船长脸色都还算平静——平静得差点就让人以为,这不是民生号碰到的第一次高海况航行。 “只可惜,试航的时候没有碰到这样的情况。”船长指着面前的非实时云图对着刚交班的中国籍大副笑道,“高压脊之后就是这么大一块低压区域,就是想绕开也绕不开啊。” “那就不能推迟两天,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离港么?”大副的脸色是他们之中最凝重的,“现在的浪高,少说也有两米了。” “两米?”船长的鼻子出了一口长气,“解放轮原型在渤海湾航行的时候,碰到过五米的寒潮浪,也没折了胳膊断了腿,现在不还好好地在大连港停着?这你就省省心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旋地转 “这里是民生号,这里是民生号。我船现在位于卡姆拉港东南航向261,一百六十海里位置,在环大陆群岛西北位置开始遭遇较大风浪……自下午四时开始到现在一切正常。” 对于现在有点糟糕的海况,船长嘴上自然是不示弱,但按照规程他依旧该把这情况通过船上的航海电台上报上去——而且是每小时上报三次,几乎是保持热线联络。 “航速呢?” “十六节保持不变。” “那你船现在应再改变为航向252,若速度保持不变,你船约在八小时之后脱离高海况区域。” 话音刚落,说话人所在的希尔齐海运联合指挥所内便有职员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大液晶屏上覆盖着密密麻麻坐标格的埃尔塔海区图立刻得以刷新,代表着民生号的小绿箭头更改航线方向的变动清晰可见。 “民生号明白!” “现在和你船最接近的……依旧是工作船‘奋进’号,直线距离约为240海里,恰好在高海况区之外,你船若有情况应第一时间呼叫奋进号。呼号不变。祝一路顺风。” 这会儿埃尔塔的天暗得很早。加上此时民生号头顶那片找不到裂缝与边缘,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阴云与一阵一阵的雨幕,五点前后民生号就不得不打开了船上所有的电灯。 “传说这里还有海盗,环大陆群岛位置。”船长连线完毕之后轻松地在驾驶舱里翘起二郎腿,并吹了声口哨。“我们来时还要按照上面的意思避开这里,没想到回去时就能大摇大摆地从他们眼皮子下面通过。” “又不是索马里的专业人士。”二副此时依旧拿着铅笔与圆规在教他身旁的实习船员海图作业,“甭说高海况了,这事儿就连索马里人都搞不定。就说现在咱们的航速吧。” “十六节。” “对,很慢了。比起索马里海盗的fac,十六节慢得像乌龟爬。但要是这世界能有什么海盗的船只能有这个航速,我的脑袋弄下来给你当夜壶。” “动的不怕,无非就是害怕静的礁石。”船长掏出外套口袋里的小册子,指着某一页上面画了红线的地方叹了口气,“不过我们手里能搞到的资料也说明,双月教会对这串该死的环礁的航道,通航情况似乎也了解不足。这个原因我们也搞不懂。他们不是最热衷于征服么?为什么上面的原住民他们没兴趣?” “你说,你有兴趣去征服马达加斯加的生番么?”二副一边没好气地在实习船员的作图上用铅笔指点错误,一边吐槽着船长的判断,“不要说三角函数不会算,就连数到十都未必能行。那种人你除了放着他们在孤岛上发霉,还有什么办法?双月教会想要用魔法去绑住他们,前提也得是他们有让双月教会看得起的地方呀。” “旅游胜地!”船长的回答当时就让这二副无言以对,“你看,这么好一地方。潜水,拍婚纱照,有什么不好?” “去你的吧!”二副的咆哮把整个舰桥甲板都吹得摇摇晃晃。 在高海况区内,这样的摇晃或许对于经过训练的船员们不算什么,但对于乘客来说就不是那么好受了。虽然民生号还没有开始被波浪控制着进行最为剧烈的纵摇,但是现在的横摇就已经足够致命——刚睡醒又要站起来走到舱室外的博里费茨诺一行人更是如此。 “先生,您还好吧?” 拿着呕吐袋的博里费茨诺此时扶着舱室走廊上的扶手,一脸苍白,嘴巴一张一合欲言又止,看着颇为可怜。 “呕——”在博里费茨诺的身后,刚刚意气风发的魔法师此时又张开血盆大嘴,对着呕吐袋就是一通狂吐,那点儿英气全被他吐在了袋子里。 “几位先生,若是实在不行,请将餐券交付于我,由我为几位先生把饭送到舱室……” 博里费茨诺艰难得抬起头来看面前这彬彬有礼的埃尔塔人船员,一股无名火就要从胃酸里喷将出来——这并不因为他是“异世界人的走狗”,也不是因为他脸上的十二分业务微笑和关注怜悯的神情让他感到恶心,更不是因为他及时地递上一人数个的呕吐纸袋,“关照”他们呕吐在地上要罚款或负责清洗,而是…… 这家伙居然连栏杆都没扶,就稳稳地站在走廊地板上!博里费茨诺被这怨念袭扰得眼前一黑,随后便觉得一股热流从胃里携着洪荒之力喷涌而出,把他手里的纸袋装得有些沉甸甸。 可怜了几位中午掏钱购买额外饭食的士兵和魔法师,到这里尽数把公粮交了个干净。 吐完了最后一丝实物之后,博里费茨诺不服输地挣扎着拉住栏杆往前走了几步,大腿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原本几步就能抵达的,咫尺之遥的舱室楼梯,现在居然是如此地遥远! “扶我……扶我回去!”博里费茨诺刚才还咬着牙想要爬起来继续前进,接下来民生号碰到的一个浪头彻底打翻了他的妄想——民生号的船头直接照着这足够让艏甲板上浪的浪头劈将过去,结果自然是让船上的乘客叫苦不迭——先失重,再超重的纵摇实在是海洋威力之集大成者。 而这边的博里费茨诺等人从第一下失重开始就欢声笑语地打出了gg。在这之前处理过数次相似情况的船员倒还是面不改色,直接和船员挨个把这些想要探查船内情况的失败者架回了舱内。 “需要我们代劳取餐么?” “那就有劳……有劳……”博里费茨诺此时恨不得死在床上,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活活像老人在交代遗嘱,“有劳您了。这是……餐劵……您,您拿好……” 进入高海况区,是预定之外但又有所预料的事项。在冬季的埃尔塔东南部海域,这样的情况不可避免,因而民生号在按照既定日程航行的同时,也配有相应的准备——譬如足额的呕吐物纸袋,还有随船的船医。 “奇……里亚,奇里亚?你还活着么?” “蒙神,神的恩典。”这魔法师也是吐了个命数飘摇,“我,还活着,只不过不想说话。” “其实还好……还好啦。”博里费茨诺苦笑着在这装满了呻吟的舱室里自嘲道,“只不过当初我趴在海军的船帮上,手被海军士兵绑在柱子上吐了一整天,好像也没有这么难受。” “你以为……以为我就没吐过?”明白过来的奇里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海军的老海狗们上道,只给我们掺了树叶汁液的盐水喝,这才没让我们吐死在船上。可长官你好好想一想罢,我们中午都享用了些什么?这真是自掘坟墓哇!” “估摸着异世界人自己也没料到有风暴!”博里费茨诺一抬头,便又是一个天旋地转般的侧摇。“这真特么该死!待会船员又要送饭来了,你们……吃,吃么?” “那当然是要吃!”奇里亚憋着一口气给出了舱室里所有人的心声。“谁不吃,给我!我便是将胆汁吐出来,也不能错过这美食!须知吐死事小,饿死事大!” 博里费茨诺听了这话,简直是要把白眼翻将出来。征埃尔塔怎不见你这般拼命?刚刚在走廊上挣扎前行怎不见你这般拼命?上船被收缴兵器怎不见你这般机灵?博里费茨诺在心里痛骂道。 但是痛骂归痛骂,示弱则是万万不可的。他已经下定了主意,就算放着让美食变成残羹剩菜,也不会让他不成器的战友奇里亚吃哪怕一口——看在真神,看在被“托运”的法杖的份上! 中午还人声鼎沸的餐厅,此时已经变得极为空旷。民生号的公共区域实际上就是轮机舱机构的纵向延伸,所以有足够大的整体空间。 然后在水密结构内加上数块钢板墙作为分隔,餐厅,放映室(会议室),就这样诞生了。分隔之后的舱室也依旧足够大,大到可以容纳下数百人同时进餐。 而此时,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数十人分坐各处。人类自然因为先天因素和后天发育,对车船晕眩的抵抗程度不同,而还出现在这里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还真是没良心。”手里握着一块登记有舱室和数量夹册的船员在窗口上伸长脖子一看到厨房里准备的餐食,差点直接笑出来。 “我听到了。”窗口里的船员虽然语气严肃,但挂着的笑脸没有半点变动,“怎么个没良心法?这位小同志说说呗。” “船员餐都是炒菜和蒸包子馒头,还争取做得不油腻。”这埃尔塔船员见状遂开始一五一十地批判起了对方,“可这供应旅客的却又是烤面包配炸肉排,虽说味道肯定好,但这是要他们吐死在船上么?” “炒菜这东西,在船上可不好做呢。比油炸的还要难。面包可是现成的,不一样。”这窗口里的中国船员一摊手,“大厨就一个,连主食包子和馒头都是他现做的。你总不能希求他超额完成数倍工作吧?没辙~对了,小兄弟,你值夜班是吧?偷偷告诉你,今晚夜宵有饺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恶魔的孩啼 “奋进号……你们依旧没有发现石油?” “是的。 哎,算上我们同事在陆地上的努力这都快够上第一百次勘测了吧。比起你们幸运地逃出暴风雨,我们要显得很不幸啊。” “这有什么好不幸的?你们又不止石油勘测这一项业务。”这边用电台聊天的民生号船长此时显得非常轻松,大抵是成功离开威胁的缘故,“再说了,这样影响不大的暴风雨算得了什么?比起比斯开湾的,北海的,北太平洋的,这算不上什么吧?” 在低压区外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两艘船正在同向而行。有着较为常规的,海灰涂装是综合工作船型解放轮奋进号,而维多利亚涂装,看上去在外形方面较为正常的则是客货混装型解放轮,民生号。 “北海有能让不列颠苟延残喘的石油和天然气,而这里没有。这就是最大的不幸。” 异世界的开发,在现阶段最需要的就是石油资源。就算开采上来的是挥发性高,加工难度高的原油,那也比从被传送门对面从重油,柴油,汽油分门别类一点一点送来要好上十倍百倍——现在的中方已经不希求异世界产出的油品能够反哺国内。 从陆上可能出现的圈闭层,一直到奋进号这几日作业的海域,不是打下试验井后喷涌出的,令人沮丧的深层地下水,便是简单直白的无油反应。 “据我所知,”船长为此也颇有怨言,在埃尔塔找不到石油便意味着他掌管的船只就只能继续使用燃烧埃尔塔产无烟煤的锅炉和汽轮机,而不是用方便管理的柴油机。“国内那边已经因为没有石油产出,连续修改了三次开发规划了吧?” “那是。”奋进号的船长虽然和话筒对面算是同行,但所属的部门毕竟不同,知道的信息也略有差别。“埃尔塔地大物博,这一点是确确实实的。钢,钨。铜,硝酸帽子,建立一个初等工业化体系所需的资源,这里应有尽有。但就是石油,这里没有。我船上的直升机,现在也是用着地球那里送来的航空燃油。” “据说上面这次最新的开发规划,是要用埃尔塔的粮食来造出合成燃料,在使用层面和工业方面予以利用?” “这份开发规划还没有公开,但也就是埃尔塔新年年后的事情了。但是现在公开也不算违规,这么说吧,时限是五年左右,埃尔塔出产的合成燃料会用在国内的新能源过渡期。” 在此时,一轮新月与满月中夜谈的当然不只有两艘船的船长。在白天和上半夜里晕眩的,吐得不省人事的旅客们在风平浪静的后半夜也终于开始活动。 “奇里亚,你说说吧。现在我们仍要继续么?夺取这船的行动。”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折磨,千夫长博里费茨诺连带他手下的十五精锐已经变得疲惫不已。静下来却又无法入眠的他,现在终于从异世界的享用泥潭里挣脱,稍微地回归了自我。接下来的便是要扪心自问,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面对这此时堪比哲学三大问题的提问,魔法师奇里亚疲惫地如实答道:“现如今,我们上船一天也未能对这艘船取得哪怕一点的进展。异世界人的享用你也感受到了吧。它让我们期待的是在他们控制下的明天,而不是让我们思念故乡。博里费茨诺长官,你在听么?” “是的,我在听。” “扪心自问吧,博里费茨诺长官。相比于回国的前途未卜,你是否更喜欢陷入在异世界人的所谓泥潭里,沉入在全新的吃喝享用里,代价只不过是像那些穷人一样付出自己的劳动,日复一日地被榨干自己的存在?” “这足够有诱惑力。”博里费茨诺沉默了些许之后才开始回答,“但那只不过是幻象,不是么?只有现世神大人所领导的双月教会才是这个世界的正道。他们有带领我们的责任,我们有服从于他们的义务。异世界人算什么?不过是一时的强者而已!只要真神回归……” “现在的问题,不是您能说服自己的问题呀。”魔法师奇里亚一语道破本质,“此时即使我愿意,其他十四个兄弟们已经尝过了异世界的甜头,他们会像您这么坚定么?” “例如你,便在摇摆吧。”博里费茨诺拍了拍此时同样无法入眠,坐在暖气片前的士兵说道。“不要犹豫,告诉我你此时的真正想法。不要对我说谎。” “是的!”这士兵忽然被提问戳中软肋,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我在摇摆,我想在埃尔塔苟活下去,但我更想见到我的父母!他们或许已经担心了我半年有余,认为我已经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甚至为此哭干了眼泪……我现在就已经在后悔,几天前,我,我为什么不去向埃尔塔人投降,或许差了这几天,我的父母会不会就此遭遇不测呢?……在之前的每个夜晚,还有今夜,我都会这么想。” 博里费茨诺听到这里也怔在了床板上。他本以为会得到相反的答复——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在这里买不起电影票和多余食物的士兵,和他这个有权利享受更多异世界人吃喝享用的军官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就算到了埃尔塔大陆上,也没法像长官您这样天天享用额外的份儿。”这士兵带着哭腔抱怨道,“与其如此,我更希望能回到故乡,像之前那样过上安宁的生活。这里是我们的噩梦,绝无可能是我们安居的场所。长官,下命令吧……” “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如此。”博里费茨诺自动屏蔽了这士兵对于十六人中不同阶级的抱怨,“比起这里的享用,我更喜欢故乡。但现在的我们,难道不应该先了解一番这艘船上的……” “明天,后天,或许有钱能够在异世界人面前消费的长官您就不会这么说了。”士兵背靠着暖气片发抖道,“不能再拖了。博里费茨诺长官。若要行动的话,风平浪静的深夜,难道不是最好的时节么?所有人照理都在安睡,若我们触动警报也会被船员认为是刚刚暴风雨所导致……” 博里费茨诺沉默了。他原认为这些船员要比他更软弱,更沉迷于埃尔塔的,异世界人提供的食物和暖气片,暖和的被褥里。但事实明显并非如此——当他刚有动手的念头时,士兵的战意却几乎已经溢出,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行动吧!” “行动吧!为了故乡!” “行动吧,长官,为了复仇,为了故乡!” “行动吧,长官!我们已经厌恶了在异世界人面前拮据窘迫的样子。这么好的海上宫殿,我们也想成为它的主人,尽情地享用它的一切!” “只可惜,事到如今我们估计也无法联系上外海的船工了。”此时的博里费茨诺反而变成了最动摇的那一角,“即使如此我们也要继续么?” “那就威胁异世界人,用他们的人民做肉票!”刚刚被询问的士兵此时已经带领着房间里的气氛到达了高潮,“异世界人肯因为几十人的些许代价,就把经手过异世界人奴隶的埃尔塔贵族全家用‘吊路灯’的手段屠戮干净,为了这十几人,几十个船员的安全,这艘船……也算不上什么吧?” 警报? 正在嚼着高压锅煎饺的民生号船长和三副一同张开了嘴高呼起来。凌厉的警报声确实在舰桥和前甲板上回响。 “轮机舱!正常么?”船长首先想到的便是全船最重要的轮机舱,抓起了话筒的他对着轮机舱大吼,“锅炉压力,各管道压力,都正常么?” “正在做应急处理,锅炉已经停止添加燃料——剩下的燃煤也已经正在做封闭在燃煤舱内的工作,舰桥,知晓警报的发出位置么?” “船长,奋进号回复,右舷未见明显火光。” “请他们转移到左舷,我们将降低船速,保持在5节,也就是此时的风速!接下来,”船长抓着话筒龇牙咧嘴地诅咒着这令人不安的航程,“发表全船应急通知,让所有旅客到上甲板避难,损管组就位!” “这意思是,民生号上有人触发了警报器?”奋进号的船长一边操纵着舵轮加速切进民生号的尾流,“真希望就是虚警。让交通艇甲板和舰载机指挥所就位吧。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这艘渔业调查船,海洋石油勘测船,综合海洋研究所就要担任起救生船的职责啦。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啊。” “不劳你下令。”奋进号的通讯员摘下耳机转过身来纠正道,“那边的黑区刚才才发来消息,希望我船立刻派出直升机接送他们黑区负责的vip。只不过,他们没有明说这是什么vip。”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啦?”奋进号的船长操纵着舵轮吹了声口哨,“只要黑区的通讯编码没有问题,那便照做就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电光石火 “错不了!”通讯员又戴上耳机,“民生号那里恐怕也是急得火烧屁股,这一次直接用的汉语呼叫。那一口浓郁的川普总不可能带假吧?” 诚如他所言,现在的民生号确实是火烧屁股。特别是船长,轮班的三副,即将起来接替船长值班的大副和从床上滚下来一脸懵逼的其他本不该轮班的船员,此时都不免像是火烧屁股上面的蚂蚱,在火焰当中不停做着愤怒的跳高运动。 “让我知道是谁操作失误,我绝对把他丢到冰冷的海水里!”船长一边忙碌地握着话筒遥控损管和船员渗入民生号的每个死角,在通话间隙也不忘一边踱步一边骂骂咧咧,“要是虚警,我绝对让触发虚警的混蛋蒙眼走一回跳板!” “还得用刀把他的皮割开一小段,血腥的味道会让肉食性鱼类更喜欢的!”大副此时也几乎失去了理性,对着铺着民生号图纸的航海图版一边画圈一边狂吼。 船长和大副会这么发怒显然不是没有原因。诚然,民生号不是第一艘投入使用的解放轮,也不是第一艘投入运营的五千吨型解放轮,但好歹是执行埃尔塔东南两大城市之间航线首航的解放轮——首航式出问题,这影响恐怕是相当的坏。通俗一点说,除去最坏可能要旁边的奋进号接收人员,然后全员弃船的结局,就算这是次虚警,大半夜被凌厉的警报声和破门而入的船员指挥着惊慌地上到上甲板的经历,传出去就足够让这刚要茁壮成长的埃尔塔航运业的客运业务遭受重创。 在这之后,无论如何,船长和一票大副二副三副都要负些直接和连带责任。虽说埃尔塔大陆上之类的事故也出过不少,只要不是直接监管失误和操作失误多半不会在“镀金史”上留下明显污点,但能够成为民生号解放轮的船员团队也堪称是精英集合——他们可不愿意和一个多月前,载着万吨解放轮构件大大咧咧地在河滩里搁浅的内河驳船船员一起被打入另册,单是离开民生号这个建功立业的好伙计就足够他们捶胸顿足上十天半个月。 更惨的是,这船上据说还有来自双月教会,负责和谈事宜的vip。船长这会儿真是把舱室里铺着橡胶涂层的甲板踩开个洞的心思都有了。至于这件事,他现在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等着对方联系来的直升机到舰艏去接人。黑区的行动优先度和密级从来在他之上,但责任又要他来一肩力挑……这算是啥子事呦? “不劳船长您担心,现在我们正沿着左舷第二甲板的走廊向着船头移动。” “那段走廊应该是黄区吧?”船长努力强压着怒火,让自己摆出一副关照的样子,“这会儿应该不太可能有人。若是拥堵的话,下一层甲板沿着货舱的水密通道应该会很快。” 船长现在担心的事情,其一是损管,其二便是拥堵。埃尔塔人大多没受过什么基础的应急训练,出了事未免就像电影里演的那些贵族和贵妇人一样,尖叫着被水淹没不知所措,或是失去了方向感,弃墙上的指路标牌和箭头于不顾,按照自己的感觉瞎跑。当然,危害最大的还是由于逃命心切发生的踩踏事故。 这得想想,每年在11月9日来一场应急演练的学校都不能排除在真正火灾,地震和各种意外时发生踩踏事故的可能,船长之所以会这么头疼也完全能够理解。 除却损管之外,其他部门的船员在确认自己负责地区没有危险之后便拉下电闸和压力开关,跨过水密门去按照命令协助一二甲板的各处维持人群秩序。 “不要怕,现在船里没有明火,也没有进水,各位稍安勿躁,你们会安全的!” “小心——楼梯,小心——转角!上面就是上甲板了,请所有人——和前面的人拉开起码一步的距离!不要推挤!” 到了上甲板,哨子声和电喇叭声更是不绝于耳。可惜的是,按照船票号数排列的队伍里,哀鸣,尖叫,怒吼几乎都要将维持秩序的哨子声和电喇叭声按将下去。 “佩黛拉,我的妻子——不要将我与她分离!——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佩黛拉,你在何方?” “让你们的长官出来见我!对,这是三百元人民币,我要第一个上救生小船!对,就是远方那艘打着光的那艘!” 没过多久,从右舷远处那艘“救生小船”打着光逐渐接近的红绿点更是引起了上甲板上不少人的注意。这架隶属于石油勘测所的ec175倒也不甚客气,绕着民生号盘旋了一圈半就悬停在前甲板上方,和船几乎同步微速前进。 “我们的客人呢?”机长的声音直接从ec175上的喇叭里放肆地奔流出来。“该死,再这样拖下去,油量会不够的。刚刚哪个菜鸟跟我说不用加油的?” “他们碰到麻烦了!” 就在武然旋开某个水密门开关的同时,他似乎就能听到一阵惊叹声从水密门那边传来。 “该不会有人不知道这门怎么开吧?”武然一边在脑内发着牢骚,一边拉开了水密门,对身边的诺伊艾萨斯做出了请的手势——他得先过去,武然再过去顺手关了这必须保持常闭的水密门。 出乎他的意料,刚跨过水密门低矮门槛的诺伊艾萨斯像是径直在面门上挨了一拳一样,远远地飞到了数米之外。 “没想到,这么年轻便做了异世界人的走狗!” 来人明显没看到武然,那个将水密门拉到最开的武然。此时的他正隐藏在水密门与墙的双重阴影之中,看着地上被应急灯照亮的人影一点一点从水密门门缝滑到他的脚下。 他也没想到,带着vip撤离便碰上了可能的正主。武然一边对着倒地的“塔利欧斯”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让这边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一边轻轻用左手握住了身上带着的恰西克刀刀鞘。 这种狭窄的空间里,手枪明显会跳弹,甚至会因为目标的优先级选择错误而丢掉脑袋。武然的枪术远没有杨库管那般纯熟,大黑星也没能比温彻斯特1891在近距离有更强的威慑力。 当然,也有个很简单的原因。武然枪袋里的大黑星此时还未上膛,在这里拉动套筒的噪音堪比放个响屁——这就明摆着告诉对方这里有人。此时的他既然要在对方不发觉的前提下干掉对方大部分力量,显然第一要素就是要安静。 从他将这一部分考虑周全,到他手里的恰西克出鞘,前后不到两秒。 “你,说,谁是异世界人的走狗?” 出乎两边的意料,被两边都无视的战力似乎受的伤并不重,一个鲤鱼打挺就带着背后的背囊站了起来。 “有资格对我这么称呼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吧?”说罢,诺伊艾萨斯擦了一下嘴边刚刚流出的血液,折断的牙齿其实已经完全恢复。 “你会开异世界人的船门,不是走狗又是什么?”领头的士兵已经有些心虚——他把诺伊艾萨斯打出去数步远,用的可是看上去十分结实的小马扎。可没想到这个少年却依旧能够站起来。“不要逞强了!带着我们去开异世界人的船门,这里已经是双月教会的领地了!” “真神们这么说道,每个人都能拥有无限的可能性。”诺伊艾萨斯丝毫不顾饿虎一般,向他走来的士兵和魔法师,径直开始背诵双月教典。“胜于掠夺者并非胜者,败于掠夺者并非败者。从掠夺和毁灭当中寻求快感的人,并非真神认可之人。” “你是什么人?”士兵捏紧了手中的马扎,脚跟发力便要往前冲。“教典没有这一段,你在吟唱些什么?” “危险!”武然看着丝毫不退避的“塔利欧斯”,也顾不上什么发现全部敌人之后才动手挨个击杀,毕竟尽可能地保护vip也是极为重要的事项。只见他一个箭步便从阴影中降临,“快躲开!塔利欧斯先生!” “独有真神与精灵不认可之人,必须要根除至净。”诺伊艾萨斯的双手像是演说至兴的人一样往后斜下伸出,他的背囊也应声掉落在地上。“你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已经被削除的内容。那么,按照教典的内容,接受制裁吧。” “胡说些什么啊,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竜人の剣を喰え!” “吃我一锤!” 说时迟那时快。士兵刚挥舞出马扎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臂便发出失力的颤抖——那是箭步冲出的武然,用着恰西克对准肩膀的全力一击。 他的手指也因为停止的生物电流猛地一松。那本该挥舞到诺伊艾萨斯脸上,把他清秀的脸打成平板马扎在半空中停下来,直冲冲地便要往下掉。 然后这马扎,还未掉落在地上便被带有锤头的权杖击打得粉碎——和这士兵的头盖骨一起。 “武先生,请不要再叫我塔利欧斯先生。请原谅我,我欺骗了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升舱 “?”武然才被喷溅到自己脸上的热红液体倍感震惊,隐隐约约却听到他护卫的目标似乎在对他道歉——这孩子道什么歉?他的脸上顿时写满了黑人问号。 难不成他是……是这些人的暗桩?武然右手虎口中稳稳握住的恰西克刀顿时有些动摇,刀尖轻轻朝向了诺伊艾萨斯的方向。 一秒后,他就为自己的动摇开始感到后悔。士兵倒下的身影旁,是从那只谜之背囊当中不知如何变出的带锤权杖——它的全长恐怕要比武然还高出半个头。 这家伙是怎么挥动这把将面前士兵砸得鲜血淋漓的巨锤的?不仅是武然感到害怕与不解,这一锤下去就连水密门周围的士兵也开始瑟瑟发抖。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博里费茨诺手里的钢管簸箕的尾端已经开始大幅度颤抖,“你们在犹豫什么?那只是个充场面的锤子!快上,他们只有两个人!” 现世神诺伊艾萨斯的脸上此时除了恼怒之外全然无物——并非是因为这几个看上去像是双月教会军队士兵的家伙往他的脸上来了一马扎,而是在这不合适的场所,不合适的时间里他们居然发难了。这可是他最不希望出现的事态! 单从他们手里握着的家伙,和他们想去的地方来看,这些人的目标无疑便是要劫船。无论是出于明哲保身,还是出于今后双月教会的谈判有利地位考虑,他都不能对面前的这些小混蛋心慈手软!最起码也要杀鸡儆猴,但也不能下手太重——被怀疑成杀人灭口那可就不好了! “乌合之众。”还没等两拨普通的人类反应过来,诺伊艾萨斯手里的带锤权杖柄就有如神助一样在他的手中旋转挥舞,带有缎带的那一端和锤头在半空中划出轨迹明显的残影,“别说十五人,你们一百五十人来都挡不住我,还不明白么?” 那上面是不是有什么助力装置?武然还没看懂身形如同少年的诺伊艾萨斯如何把一根比成年男子还高的武器舞得风生水起,他便觉得面前有一阵劲风吹过,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退下!”那是诺伊艾萨斯握紧了权杖的一个箭步,武然再一眨眼,只发现跨过了水密门门槛的暴徒全都不见踪影,唯见门的另一侧横七竖八地躺着些被撞倒的身影。 “武警长。”与他一起,还停留在水密门这边的,唯有身倚权杖的少年。“这些虽说是我的子民,但他们毕竟是在埃尔塔的船上闹的事,还是全权交于你处置了。 “处置?”倒在地上的博里费茨诺还未察觉到面前的诡异气氛,一边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战友,用肘子努力地支起身体一边骂道,“你特么算什么东西?胆敢跟我说处置?区区埃尔塔人,下贱的异世界人的走狗……” “我确实不能算作人类。”诺伊艾萨斯以权杖微微触地,“武警长,您刚刚没有听清楚吧?我的致歉。” 除了举着五四式之外,发白得几乎失去了存在感的武然睁着眼睛问道:“啥致歉?塔利欧斯先生,我刚刚没听清。” “我不是塔利欧斯,不是商人,更不是人。我是现世神。为真神的再临而服务的仆人。”诺伊艾萨斯转而对试图爬起来的博里费茨诺狂吼道,“给我站住别动!难道我没有给你们返回故乡的机会么?为什么你们不是尝试着走阳关大道,而是要在这里尝试劫船?” “少年……怎么可能是……是现世神?”博里费茨诺的瞳孔猛然缩小,“您……难道是,‘不问世事的游历者’,诺伊艾萨斯大人?” “谁允许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直呼我的名字了?就算是街边的贫民也有资格,但你们没有!”刹那间,诺伊艾萨斯手中的权杖又翻转过来,锤头在下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地板。闭上嘴,卑劣的,不知好歹的懒汉!” 武然可以清楚地看见,从锤头尖端逸散出的白蓝色电流痕迹在那一瞬间准确击中了躺着的人堆,连刚要跪下发话的博里费茨诺都伸着个舌头,直挺挺地横躺在地上。 “他们……这是怎么了?” “击晕对方的自卫魔法,无大碍。”诺伊艾萨斯一边把缩小成魔杖大小的权杖用指节放松地转来转去,一边回答着武然的疑问,“赶紧叫人来抬走关押吧。我估计,你们船上的警报声也是因此而起。我对这一切感到真诚的致歉,为我们教会长期以来的不讲理导致的后果感到真诚的致歉。” “什么?双月教会残兵导致的动乱?然后又由双月教会的vip……不,现世神解决了?这是什么鬼?” “是的,总指。”重新恢复前进的民生号舰桥里,船长没好气地握着话筒把目光投向他面前的两人,“残兵伪装成客商触发了报警器,但实际上我们的船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伤。至于双月教会的现世神……就让我身边的这位护卫警官来叙述吧。武然,来。首长想和你交流一下……” “事情是这样啊?那我明白了。刚刚门东市的中央领导也有指示,对于这位亲我方立场的现世神必须尽快接送到门东市,一刻也不能耽误。” “要让民生号加快航速么?”武然捏着话筒看了一眼疲惫与恼怒共存的船长,“我觉得这恐怕有些难。” “不,民生号的航速照旧。我们另有办法。武然,你的这位客人……啊不,客‘神’不晕船吧?如果不晕船的话,那么飞机也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另有办法?”武然感到满腹的疑惑——这里和希尔齐的直线距离可是还有足足一千二百公里以上,总不至于让他和现世神用富尔顿回收法被丢进运输机里吧。 “是的,另有办法。”话筒对面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得到了一些长途运输的新手段,明天中午你们便会知道的。在这之前,请依旧保持对vip目标的层层保护,‘奋进号’上的特战队员会协助你,请做好与他们的对接。” “新手段?”武然一想到富尔顿系统的气球和大v字钢叉便免不了瑟瑟发抖——那种浑身骨头都被猛推一把的体验,他这辈子都不想要第二次——和高空跳伞一样。 那时候武然的嘴张得老大,仿佛他全身只剩下这一处地方出气进气。无论是被从运输机的舱门中一脚踹出,还是被回收勾勾住直到一屁股坐在尾舱门的这段时间,他的嘴都张得如同脸盆那么大——只不过,次日中午那个海天线上出现的小黑点悬停在民生号上空的时候,他的嘴也一样合不拢了。 “倾转旋翼机?”就连船长也吃惊地把脸贴在望远镜的目镜套上,惊讶程度一点不输昨晚,“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玩意儿?就这一年,国内就把数十个难题攻关了?” “中航昌河的成果。”对讲机里已经有来自外部的声音开始嚼舌头,“其实这么说挺无耻的……这是阿古斯塔-韦斯特兰公司拱手送上的合作项目,首批二十四架的aw-609,国内则赋予正式命名直21。” “这是疯了么?那不是他们的核心成果嘛?倾转翼,这可是尖端技术啊!” “欧陆人民同盟现在在罗马-巴尔干联合阵线中占有主导权优势。”aw-609倾转旋翼机上的副驾驶一边校准助降设备,一边滔滔不绝地解释道,“从5.56nato弹药,到155榴弹炮的炮弹,再到全新的坦克甚至是战机,整个罗马-巴尔干阵线的军备现在几乎都已经是被我们国家的军工企业主导。就这一点来看,亚平宁方面给出些诚意不是多大的问题吧?要知道,他们的胃口可没有那么小。一个阿古斯塔-韦斯特兰可不够填饱肚子,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依维柯,芬梅卡尼卡,菲亚特,奥托-梅莱拉现在都已经倾其所有,把所有的技术项目都通过运河运抵国内啦。” 说话间,一对旋翼分列左右的aw-609已经稳稳当当地把机轮摁在了民生号的前甲板上。刚刚被旋翼风吹得四处飘扬的旗帜,帆布也重归宁静。 “武警官。”刚刚嚼舌头大谈军国大事的副驾驶此时麻利地从座位上打开舱门跳下,对着这边来了一个立正。“还有……现世神诺伊艾萨斯先生。我部奉命来接送你部二人迅速抵达希尔齐机场,请把行李交付于我。” 诺伊艾萨斯还正惊讶于这飞行机器从平飞到降落的机构变形过程,自然也顾不上答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说道:“不要这么称呼我了。直接称呼名字就行啦,我不喜欢被人戴上繁杂的尊称。” “这是礼数,也是‘外角对等’。”副驾驶严肃地回答,“或者您更喜欢以官职相称,‘外交官’诺伊艾萨斯先生?” “这样舒服多了。”诺伊艾萨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话之间,自有原先服务于奋进号舰载机组的地勤抱着油管和检修设备一拥而上,把这架最新的倾转旋翼机围了个水泄不通——经过超长程的跨海飞行,起码的各机构部件完整性都应该检查一番,燃料和滑油也需要重新补充。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分道扬镳 通体漆黑的aw-609,在黄昏的最后几抹晚霞里轻轻地让自己的机轮碰上了希尔齐港的地面。靠窗的武然感知到了这冲击,伸出手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彻底放松的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睡着了。 “这还没入夜?”揉了揉眼睛的武然一抬头便能看到希尔齐北岸新城机场西边那一抹尚在的霞光,“这么快?这里是希尔齐?” “小型客机的速度与航程,直升机的起降方式。”倾转旋翼机的副驾驶吹了声口哨,“其实要不是埃尔塔这边分到了几架这新玩具,你们估摸着也能这么快到希尔齐。喏,看那边。” 武然和诺伊艾萨斯随即先后随着副驾驶伸出的手往窗外看。 希尔齐市的港口,机场,船厂作为优先度最大的项目,是自埃尔塔陆军开进城内的第一天便开始动土开工的——至于规划,占用了目前河口北岸无人区的各设施早就在绘图本上跃跃欲试。 所以在此时,武然和诺伊艾萨斯看到的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希尔齐机场。随着aw-609在降落区的跑道逐渐往光照充足的整备区和停机坪移动,武然终于看清了刚刚副驾驶所指的是什么玩意儿——一架带有浮筒,浮筒下面是滑轮的运十二! 而诺伊艾萨斯则开始惊呼起来:他自然是分不清倾转旋翼机,直升机和普通的固翼飞机,初次接触这些机器的他只知道这些是异世界人制作的,不需魔法就能飞起来的奇妙造物。` 这东西不是没有出现在败退的西征军军人们的口述当中,无非就是被加了点料。诺伊艾萨斯本就对败军的夸大其词了然于胸,看到这降落在民生号前甲板上的aw-609倒也只是诧异,并没有到惊呼的程度。 因为aw-609在他的眼中实在是称不上大。用马车,或者战车去形容当然尚可,但用战舰去形容就未免就有假大吹的嫌疑。至于流传最广的“钢铁巨鸟”?当诺伊艾萨斯近距离打量着降落在民生号上的倾转旋翼机时,他实在无法将这翅膀两端还长着大瘤子,机身臃肿不堪的飞行机器和鸟联系在一起。 但现在,希尔齐机场上在简易机棚和露天机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中埃两国航空力量正在把他的幻想不停地举高再摔碎。 从正在机棚中维护的,隶属于埃尔塔通用航空的主力机型冲-8dash,再到即将出发执行夜航任务,打着红绿航行灯在跑道上滑行的中国空军运九运输机,再到新成立的埃尔塔空军一个中队十二架满编的运五-2000,甚至还有隶属于港务局的工作机运十二…… 小机型自然不够震撼,但当那执行定期高价值器件运输任务的运九的涡桨发动机开始从节流阀的限制下松脱时,诺伊艾萨斯的脸色煞得一下便变得苍白。 那东西便是名副其实的“空中战舰”……他瞬间就明白了教会的空舰是为什么而沉没,这简直理所当然:若说他脚下的这机器并没有大到有撕咬双月教会空舰的资格,但那刚刚发出尖啸声离开地面的机器就不能说没资格了吧?相比这些在云层中上下翻飞的机器,直挺挺的只是在云层上“漂浮”的空舰……充其量只是靶子而已。 回过头来的武然也瞅见了诺伊艾萨斯的表情。这并不出他的意料,或者说每个初见这种场景的外来人都不免如此。这孩子……不,现世神诺伊艾萨斯虽然有稍微高一些的阈值,但终究还是挺不过这关的吧。 “等你们很久了。”aw-609才刚在起降区停稳,便有人推着一卷红地毯一路推到舱门前。武然同志,干得不错。” 武然自然不敢冒功,只对这坐镇希尔齐主抓建设的首长点了点头道:“首长,这位便是现世神诺伊艾萨斯。”——重头戏不在自己身上,所以哪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不出他所料,这位大首长最关心的还是诺伊艾萨斯。只见他伸出手去和对方相握,随即在这红地毯上开始释放善意,“对于您伸出的和平之手,我们是热诚地欢迎的。当然,具体事宜我依旧不能代表全局,还是屈尊您到门东市去细细商谈。” 诺伊艾萨斯本以为面前这一水黑衣打领带,一看就是官员模样的异世界人会在这里对民生号上的风波公开发难,还好并没有。 “实在没有想到,事到如今,我的子民还在一意孤行地给你们添麻烦。”诺伊艾萨斯深深鞠了一躬,起码现在自己是安全上垒啦。“他们的执拗,我不免也要对之负起责任。真是非常抱歉……” 人最可贵的品质之一就是装怂。小弟可以看不清时势,“乌蝇哥”可以像一个胡闹的孩童一样去为了虚幻的目标,虚幻的荣誉去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但知根知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大佬要是再这么傻,那还真搭不上大佬的地位了。 虽然双月教会里也不乏这类“不算大佬的大佬”,这不,这男人立刻就把锅推到了他们头上:“若是一个致力于和平,鼓励和自己属下子民平等相待的‘和平工作者’也要被横加指责,那么这世道还真是需要好好地纠正一下才是。负责任的应当是神座上那些弑杀的家伙,并非是您这样的先驱者。” “您……对双月教会这么了解?”诺伊艾萨斯惊问道。“难道是她……” “是的,其实也不只是她。等到了门东市,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天凌晨,执行专程运送任务的冲8dash客机平安准时地降落在了传送门基地机场。武然在和诺伊艾萨斯互相道别之后,便径直被通勤车送往了通向传送门另一端的检查设施。他身上的证件也被重新写入数据,不再具有在门东市和其他各处机关的通行权。 换言之,异世界的一切很快就要暂时和他脱离联系。虽说这不算被“撤职”,更不算被“贬谪”,但还是未免让武然有些伤感。 被伤感袭扰的他在通勤车上闭紧双眼,过去一年多的紧张时光就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纷乱掠过。只是没过多久,通勤车就停在了检疫设施门前。提着皮箱的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熟人——那眉间写满了焦虑的林景时警官。 “景时!”他乡遇同窗的武然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好久没见啦。等久了吧?” “没等几分钟。”林景时就连瞳孔里都流满了焦虑,“客机着陆的时候我才从招待所出发的。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门吧。” “需要‘事不宜迟’到这个地步?”这下换到武然不淡定了。“老林,需要这么早?现在过了传送门,跟我们交代事宜的人也要明早才能到,他来之前我们也没法从对门基地挪动哪怕一步啊……” “很急。”林景时告知了真情,“我爸妈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搞得势同水火,现在更是闹得天翻地覆,一家人从这里就快要变成两家人。两边都在争取我的支持,但我没回去之前我又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我觉得现在我没有资格在异世界多待哪怕一刻,和故乡拉近哪怕一米的距离都能让我更安心些。”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武然略一思考,确实发现此事的严重性超过了他的想象。“这也实在是难为你了,兄弟。” “没有什么好难为的。”林景时走进检疫区的红线,把行李递交给旁边包裹严实的工作人员。“这是身为独子的责任。就算无法修补我爸妈的关系,好歹也要让两家人不至于刀兵相见,好好地让我颐养天年。” 传送门的检验检疫设施向来是三班倒,全天二十四小时工作。这里不止连人员有冗余,就连设备都有备份——和寻常的公共服务设施会关闭几个窗口不一样,来去传送门的检疫通道有几个通道就是几个通道,就算人员不是实时在岗,在需求抵达之后五分钟内便可开始检疫流程,这也是运力最大效率和应急情况的考虑。 毕竟就算是少人通过的午夜,从中国方面运来的各类物资和埃尔塔运向中国的各类矿产,资源,样本也依旧在充分利用着有限的铁路线调度通行,总不能因为太阳跑到了星球的背面就放松对物资的检疫力度吧? 至于应急情况,那就更好理解了。传送门随时面临着崩塌的危险,即使有多个院士一直用名誉打包票证明它现在的情况非常稳定,但保证归保证,异世界这边终究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尽量撤离能撤离的中方人员,到那时五分钟就很有可能可以多拯救一百个人回到国内,是名副其实的“救命时间”。 经过一年的改进,这传送门两侧的检疫流程也经过了很大改观。十几道流程自原本的必检改成了抽样检测,还有数样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检测项目被取消——现在过一次门,只需要半小时的时间即可,着实方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抹黑 一走出恒温的隔离区,武然和林景时就未免感到浑身难受,头晕目眩——尽管他们已经按照隔离区内工作人员的建议换上了短衣短裤,把来时穿的服装一股脑儿全部塞进了行李箱里,但可别忘了,他们头上的太阳可实打实拥有六七月的烈度,久违了这感觉的他们在反季节之后自然会有些许不适。 捏着刚刚分发到他手上的车钥匙,武然很轻松地就在露天车棚里找到了在这几天属于他使用的轿车。他现在依旧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门东特别市”的警官,也算是公务人员,按照规定他只能用这辆车来处理他的公务,这也算是出于保密考虑。 上了别人的车,亦或是公共交通工具,有时就不可避免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事——尽管本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察觉。保密意识是好东西,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有。所以在眼下,这些临时回到地球这边的精英们就免不了要戴上点儿护具: 不只是专属且不能绕过的车,就连武然也是“护具”之一。林景时从跨过传送门之后的每一步,武然都要保持一小时起码一次的接触——就算是订好的旅馆只有小床房,武然也只能毅然决然地睡沙发上,而不是到隔壁去快活大宝剑。 当然,他也没有这个心情。因为刚安放好行李坐上车,拉上安全带,他身边的林景时就急不可耐地掏出了手机开始打起了家里的电话——如他所想,林景时家的情况并不乐观。 “林景时?我可不记得有这个人。”左哲一脸疑惑地看着套间茶桌对面的赵海洋,“姓氏搜‘林’的倒是有,让我看看,这菏泽的林建设,你说的是这个人么?……” “是的。”套间里的赵海洋一边用夹子夹着茶杯清洗,一边对着左哲耸了耸肩,“林景时应该是他家的独子……吧?我想听一听他老爹的故事。” “赵总啊,这还有什么戏码。无非就是出轨嘛。”茶水的热气把左哲的眼镜镜片印得一片模糊,让赵海洋看不清左哲的眼神,“林总没告诉你?不是吧?部门之间业务这么隔离?” “不好意思,让左大侦探见笑了。”赵海洋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不瞒您说,林总现在都在异世界讨饭吃啦。我这要问,不也没地方问么?” “啧。”左哲一伸手,把面前屏幕上的一个excel窗口拉到最大,“林总让我查的人,我查来查去都发现和异世界有点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也难怪。” “是是是,还请您理解。”赵海洋倒也客气,又给左哲斟满了一杯热茶。 左哲瞥了一眼在茶杯里打转的茶梗,随即开始向客户总结调查对象的资料:“这林建设,无非就是在外面养了小的罢了。查得也倒是简单,这么说吧,若是他的太太起疑心时找到一个职业操守好一些的工作室来盯梢,那也不用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啦。” “你的意思是,林建设的太太在之前找过人查她的丈夫?” “对。”左哲回答之后急忙补充一句:“只可惜那人人格上不靠谱,他已经发现了真相,然后找上林先生两头敲一笔,权当维护婚姻完整,就此作罢。” “嘘……”赵海洋长叹一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林建设的太太,林景时的母亲收到了来自林开山整理,左哲提供资料的匿名信之后大发雷霆的样子——那副用钢管砸开了“小三”家门,打得二人跳窗奔逃的勇武姿态甚至上了当地新闻。 “那,赵总今天约我见面,是为何事?”看到赵海洋叹气,左哲也决定不继续搞弯弯绕,直接切入正题。“总不是又有新出轨要查了吧?贵公司业务可真不小。” “不,”赵海洋摇了摇手。“这回,我希望您能继续深挖这几位的信息。哪有想灭就能灭的火?这对他们来得也太容易了吧?” 赵海洋接替林开山的这项业务,在现在的影响无非就是引得异世界那边不少人急匆匆地赶回国内而已。但他们,甚至于他们的后台,所求却并非如此。 “您是说,想要深挖这几位的‘事迹’,然后煽风点火?例如,把林建设的其他猛料挖出来?您看,咱们都不是当事人,这会不会有些不妥?见好就收了吧。”左哲皱了皱眉头——若是当事人要这样“落井下石”,他自然是没商量,直接做下去便是。但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是之前让他撒大网捞大鱼的林开山,还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赵海洋,都不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当事人啊。 “是的。我不是直接当事人,林建设养小的养到天上去自然也与我无关。但现在人家孩子要从异世界回来了,怎么着也得是长痛不如短痛,把伤口里流的脓全部挤出来才是吧?” “林景时……异世界的工作人员?”左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真的好么?想必人从异世界回来,肯定是要弥补父母关系的吧?不行,这个活儿我不能接。” “说得你好像没拆散多少对夫妻一样。你们不就是干这活儿的么?”赵海洋笑着对左哲露出了底牌,“你不做,自然还会有你的同行去替你拿着把洛阳铲深挖。要是你来做,兴许还能留些余地。但请你记住,现在若是不一次性把那些见不得人的脓汁清理干净,以后不排除它们继续在阳光下发酵的可能性。” “赵海洋。”左哲阴沉着脸直呼对方的名字质问道,“我知道你是,林总,林开山也是,你们都是埃尔塔侵略战的受害者,你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向这些去异世界的中国人复仇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海洋的笑声在隔绝的包间里回荡,在瓷瓶,屏风,木刻之间回荡。笑声压倒了包间里的空调声,电水壶的加热声,甚至还有左哲的质问声——若是左哲打开门窗的话,就会发现这声音比起窗外的蝉鸣还要刺耳。 “哈哈哈,左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我们就算要复仇,目标也是埃尔塔人,怎么会蠢到去向同胞动手呢?” 左哲点了点头,按捺住自己的不解和怒气示意对方继续。 赵海洋的嘴张开了,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半晌,他才轻轻说道:“换成是你,左先生。在那场突入而来的人祸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要用什么才能弥补你的伤痕?” 左哲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了赵海洋想要回答什么。 “没有看到埃尔塔人,异世界人为此挥洒出足够的鲜血,我觉得我不会善罢甘休。我的伙伴们也不会。这就是我的答案。而为了这一目标,我们还需要很多张拼图的碎块。” “据我所知,现在中央对埃尔塔的策略是发展经济,发展市场,来反哺国内的市场,”武然狐疑地看向赵海洋,“这难道不与你现在的要求背道而驰么?” “这是错误的。”赵海洋收起了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柔,一字一顿地,斩钉截铁地回复了对方的疑问,“这——是——完——全——错——误——的。” “怎么个错误法?”左哲也算是关注新闻的那一类人,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一点不稀奇,“经济数据不是确实在上扬么?欧陆混乱以来的经济萎靡不是有相当程度的好转么?” “你难道不觉得,援助非洲都这么起劲的某些人,某些既得利益者,他们‘普天之下皆你妈’一样在异世界搞建筑,最终受益最大的会是他们么?去辛辛苦苦搞建设,搞开拓的最后得到了属于他们的领地了么?不,那只是变成了他们升职的筹码,最后他们还不是在某些人的游戏规则里挣扎?” 这一席话堵上了左哲的嘴,他一时间居然无从回答,只能看着面前的赵海洋继续慷慨陈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句话就是我们的理想!异世界是我们的异世界,是全体中国人的异世界,中国人错过了航海大开拓,错过了黄金三角航线,那为什么我们要放弃在异世界的奴役和掠夺?为什么我们会不在异世界贯彻‘自古以来’?左先生,左哲先生,你难道没有思考这一切么?” 左哲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所求如此直白,只见他混乱的指向赵海洋质问道:“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在于把……把派遣人员的……的风评打乱,还是在于把舆论的风向指向他们?这样受伤的不就是他们么?不,林景时父亲的风评与他本人无关,那这么说,你们还想要削弱异世界的人员规模?或者说,你们还想威胁想要去异世界开拓的勇敢者?……” “不管你猜的准不准,这些只不过是手段罢了。”赵海洋收起茶壶,把泡过了两次的茶叶甩进垃圾桶,”别把手段和目的搞混淆了。兄弟。不管是林总还是我,一直都觉得你足够可以信任,不是吗?” 第一百三十章 传奇霸业 信任? 左哲摇摇头,将面前冷了的茶一饮而尽:“赵总给不给信任,那是贵公司的决定决定的。赵总要是觉得我不可信任,那直接把我丢在一旁,不要委任我新的任务和签署新的合同就可以了。” 见赵海洋没有反应,左哲继续指清他的底线,“现在我不管你们搞些什么。你们要在异世界复仇,还是要搞出什么大新闻,还有其他的什么手段都与我无关。但是我的底线呢,就是希望赵总不要把我带进从犯的坑里。当然,主犯也不行。我的底线到此为止。” “就这样么?这我是清楚的。”赵海洋轻松地又给对方上满了一杯茶,“我们是正规企业。当然也有法律顾问,自然也要执法守法,按时按额交税。这点你自然是不用担心。” “既然如此,那您就把原来林开山,林总不签的协议给签了吧。”左哲脸上依然挂着笑,手中倒是从公文包中变出一纸协议书,推到了赵海洋的面前。 赵海洋拾起了这,映入他眼帘的第一个大标题便是“免责协议书”。 “哼,你是故意引我下套的?”赵海洋冷笑着挨条看着手中的协议书,检视有没有埋在字里行间的雷。“还真是绕了一大圈,连我们的动机都怀疑上了。” “您就说签不签吧。您嘴上的信任当然是以工作的委任为前提,但是我这边的信任自然也是以遵纪守法和确实存在的协议为前提。赵总,您看,信任这种事情当然是相互的嘛。给您,这是笔。” “真是会算。”赵海洋接下左哲递来的笔,但是没有拉开笔盖。对的。他很清楚,假如没有在这里接下左哲递来的签字笔,那么就一切都不用在谈了。毋庸置疑,这一次面对面会谈,左哲已经做好了必须要让这协议落地的决心。 如果不接下这根笔,那么之前的业务进展,对埃尔塔派遣公务人员的攻讦和挖墙脚,舆论工作的前期准备就全部泡汤——找其他能干的家伙来挨个搜集资料要额外花钱,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问题是,现在赵海洋和他的团队碰到的事都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时间紧张,进展缓慢,物品和人员过门的手续审批繁杂,甚至还有来自执法力量的压力……就在月初,已经有他的“同行”,一直在网络上鼓吹埃尔塔殖民地化的“意见领袖”传闻被带走喝茶。幸好当时他和他的团队及时与这人做了切割,这才没有为这件事所波及。 如果不作出让面前这个男人满意的表态,他会怎么做呢?把信任挂在嘴上的赵海洋当然不会去“信任”这种窥伺他人机密的“小人”,但是他手上可确实是握有能让自己的复仇落空的筹码。只要他觉得自己不够安全,他完全可以把这份筹码丢给警方寻求自保——这一点赵海洋可是十分清楚,他面前的这位向来可是什么活儿都接,就连警方的活儿他也接过。他的办公室里可是明目张胆地挂着 “能窥伺到他人机密的人自然能为我所用,但绝对不是一把能够给钱就干事的利刃。” 其实早在大半年以前,赵海洋就这么提醒,或者说警告过其他人,雇佣私家侦探去探查异世界开拓者家人个人信息的可能影响。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接上林开山丢出的烂摊子。 “看得出来,这份协议书你准备了相当久了吧?” “那是当然。”左哲看着赵海洋压低身子开始在乙方栏上准备签名,感到莫名地放心。“林总说他权限不够,一直不愿意在上面签名。这样看来,在你们公司,你的权限要比他高?” 这个以埃尔塔帝国入侵的直接受害者为主干,其他外部人士为枝叶构成的小团体,的确在内部存在着权限高低,地位差异,但起码就同为受害者,背负有血仇的他们来说,只存在着分野不同,不存在着地位高低的问题。 “哪里哪里,我觉得是他不了解法条法规而已。”赵海洋急忙一边从包中掏出公章一边打圆场,“他就是粗人一个。这种弯弯绕的文字游戏,根本不合他的性子。好了,左先生,你既然有准备这份协议,肯定有第二份吧?一并拿来。我同意代表我们公司签字了。” 免责协议书上本就有左哲的签名,因此赵海洋签满两份之后直接把另一份推到了左哲面前。 “这样左先生满意了吧?”赵海洋拾起属于他的那一份协议书,轻轻地吹了吹末页上的签名墨迹,“我相信,在这之后没有什么能抵挡我们和左先生继续合作的障碍啦。” “那是当然。”扫却了阴霾的左哲再次将面前的茶杯抬得老高,一饮而尽。“今后我这边还要多多仰仗赵总的合作嘛。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 眼见着左哲背着单肩包大大咧咧地走出包间,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屏风后忽然闪出一个人影,不满的声音顿时充斥茶室,“真是俗人。亏你还给他上了好茶,不要说品茶,连基本的习俗都不晓得,端起茶碗跟灌水一般!老林都说了,这个人别的都不喝,就只喝无糖可乐和白开水,典型的洋奴作派!您就不该这样惯着他。他根本就不是革命群众!” “老吴啊,你这就不懂了。”赵海洋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只是静静地在茶盘上用小水龙头的流水清洗着茶具。“坐坐坐,在屏风后面这么久你也辛苦啦。来品品茶,消消火。” 只见赵海洋又从桌案下变出一罐杭白菊,轻轻地掀开密封胶盖。顿时房间里空调的苦涩味和木器的清漆味一扫而空,只剩下杭白菊的清香飘逸其中。 “茶,上茶,上好茶。”赵海洋只是对着气冲冲坐下的吴荻檀看了一眼,头连抬都不抬。“对那个跟踪狂,我只是做到了上茶而已。现在这才是上好茶。老吴你看,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都做到了,见人上好茶,见鬼上普茶也能理解吧?” “真搞不懂,你们这么重用一个不入流的狗仔队能干嘛?”吴荻檀掸了掸刚刚左哲坐过的座位,好像十分厌恶他的气息一般,“就凭他能挖来别人的隐私?” “革命是漫长的,道路是曲折的,但问题是客观存在的。”赵海洋心平气和地向这个合作伙伴正色道,“伟大先贤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也要和资本合作妥协,才能把日子过下去继续研究社会理论么?再说了,太祖让我们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你说这个左哲,这个私家侦探,比起那些狼子野心的混蛋来说是不是更适合让我们团结?” “起码,他还对被压迫的埃尔塔人民怀有一丝同情,不会像某些人听到压迫埃尔塔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无耻亢奋的神情。”吴荻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不就得了。”赵海洋把一杯菊花茶推到了吴荻檀的面前,“我们的受害针对的是埃尔塔的压迫阶级,而你们致力于拯救埃尔塔被压迫阶级,我们的根本利益并不矛盾。如你所见,你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收着我们的钱,为我们办事,在根本利益上我们也并不矛盾。所以,何必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他只不过是我们的工具而已。” “可是,他在你面前公然地质疑……”吴荻檀说到一半,便见到他对面的赵海洋如同拨浪鼓一般摇起头来。 “那只是他的手段。”对着沉默不语的吴荻檀,赵海洋笑着解释道。“狡兔三窟,行走在灰色地带的他要是不懂得合法避险,我就更要辞退他了。他是一把双刃剑不假,你以为他今天来签的免责协议就不是双刃剑?” 这一纸免责协议,看似是左哲把锅推给赵海洋的竹杠,但实际上和黑锅一齐推到赵海洋这边的还有主动权。左哲在这之前,完全有站在黑白分界线上走钢丝的资本——但现在赵海洋成功地用利益将他拖到了分界线的黑色这一边,还给他的只有免责协议这张救生艇而已。 “有道理啊!”吴荻檀挠了挠头,“是这样没错!小赵,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一手!” 赵海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长期和资本主义寡头斗争的经验罢了。啊,不要用不解的眼神看我,资本主义寡头,我爸妈嘛。好了,不谈那个跟踪狂,说一说你到这里有什么打算吧,老吴。” “我之前说过的,我在这附近有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友。”吴荻檀端起了茶碗,轻轻吹了两下水面,浅尝了一口茶,“我相信,一个人去异世界的话这事儿是成不了的。起码得有三人,甚至是五人,我们的事业才有成功的可能。” “这事情我们可以考虑。”听到了“五人”这个字眼,赵海洋沉默了些许。“但是你要明白,资金也好,关系也好,我们的支持不是无限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痴心妄想 “这我明白。”吴荻檀表示理解般地点了点头,“但是您也必须加快节奏。要知道,资本主义在异世界占有主导地位越久,我们的宣传效果就会变得越差,具体的操作效果也会相应减弱……” “哦?”赵海洋轻轻用茶壶盖磕了磕茶壶的边,“刚好今天我也有些闲暇的时间,你尽可以在这里把你的想法说与我听。” 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赵海洋又紧接着补充道:“根据你的想法,我会适当调整对你这边的支援力度,自然有好也有坏,就要看你能展示出多少完整的东西了。” “小岗村……赵总你知道吗?” “知道,那个大包干,私有制改革的。”赵海洋脸上不动声色,其实他已经知道对方手里紧紧攥着的葫芦里是什么药——无非就是从农村开始搅乱新埃尔塔而已。 “小岗村的现状大概是这样,”不出所料,吴荻檀果然以此为突入点。“农民变成了失地农民,全部被赶到城市中做农民工,其中辛劳自不为他人道。虽说前几年的虚假承包已经有所改善,但村中种粮大户所承包土地的收益也依旧只能满足留守家庭的需要。相比起之前农民的自给自足,到现在的一样拼命工作,却又欲壑难填,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悲么?” “是很可悲。”赵海洋也装模作样地摇摇头,“那些农民工一年到头也就几天和家里团聚的机会,平时天天加班,终日得不了几分闲,却也拿不到几个钱。这我都知道,然后呢?” “这便是不安定因素哇。”吴荻檀叹了一口气,“之前埃尔塔人会如此支持压迫他们的军队,官僚,领主,乃至皇帝对异世界,与他们无关更无冤无仇的人民发动战争,就是希冀战争能放松他们脖子上的套索,让他们多在严酷的社会里过几天安心日子——那您看,现在他们脖子上的套索放开了吗?放开是放开了,可惜还在。” 见赵海洋没有回应,吴荻檀继续解释道:“异世界,或者说新埃尔塔帝国,现在采取的是我们国家专家所规划的北美联邦的大平原石化农业生产。没错吧?从我们国家的粮食安全来说,可真是不错的政策。起码在今后这几年的持续厄尔尼诺现象里,咱们可以不用愁吃,只要这传送门还在。但我可不这么想。这办法或许可以用几年,但早晚要被自己压垮。” “怎么个压垮法?” “现在的埃尔塔帝国,无非就是走上了资产主义革命的道路而已。你可别以为那些失去土地的工人会满足于用厕纸擦屁股,吃上白糖这种小事。他们用上手机,开始沐猴而冠像我们一样也是迟早的事情。那赵总想过没有?一旦他们觉得他们正在被压迫,尽管这个套索比起旧埃尔塔时轻得多,松得多,甚至根本就是装饰性的蝴蝶结,那后果会如何?‘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会如何?而且这还是一群掌握了起码初中和中专知识的工人……想想都要让人后怕。” 这可真合我的意。吴荻檀已经认定盘子会乱,那他的意思便要提前把盘子捣得更乱,乱中求治?赵海洋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你的解决方案呢?光说出问题可不行呀。” “晚解决不如早解决。”吴荻檀像挥刀一样用力挥下了手,“问题是客观存在的,我们总不能等到真的被迫放弃异世界,再去难依难舍吧?当然,现在的大人物不愿意直接面对这种虚幻的问题,他们更喜欢确实的利益。当然,结果自然也会合他们的意,只不过是稍微多了一层皮,麻烦了些许而已。所以我很有把握这能完成。” “嗯嗯,继续。” “具体来说,我的解决方案,是让埃尔塔人回到‘人民公社’时期的公有制生产模式。”说到这里吴荻檀居然也从包里变出一台平板电脑,就像刚刚左哲的样子对着赵海洋演示,“具体来说,就是对埃尔塔人许诺,让他们夺回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工厂,甚至于自己工厂的产出。自然,在这之后,我才会让他们拿出多余的部分来和国内交易。” “慢着。”赵海洋直直伸出手掌慢慢纠正道,“据我所知,埃尔塔帝国土地上的所有工厂,就没有一家的所有权是属于我们的——参股不算。那您这样要怎么开展颠覆性的事务呢?包括农场在内,运回国的份额从一开始就是按照出资份额,也就是股份决定的。吴先生,您这样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吧?” “赵总你这是说笑啦,”吴荻檀摇摇手,“好歹您现在也是做着些舆论工作的。打我上大学的时候,培训……不,忽悠我的亿资金ngo就说了。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宣传的‘事实’。你说,眼下国内的这批傻蛋都不会去关注‘事实’,而是选择跟着‘大v’,‘意见领袖’,的马鞭走,你还能对埃尔塔那边刚识字的工人和不识字的农民寄予厚望?” “这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呀。”赵海洋此时已经故意在吊吴荻檀的胃口,“我们期望的是埃尔塔能来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最好——”他做了下砍脖子的手势,“最好把所有当初可能见着我们被俘,又欢呼雀跃的中产阶级干掉。吴先生,您也知道,除了复仇,我们别无所求。” 这话和这动作就未免有些违心——大抵也只有赵海洋自己知道,现在的他和几个遇难者家属早就不是专一道路上行走的苦行僧。吴荻檀这边是希望异世界能出现供产主义,继而用异世界作为供产主义试验田来倒逼国内的平权派;而他们自己则是希望借大乱换大治,用埃尔塔人的血肉和几滴中国人的鲜血换来向埃尔塔殖民的殖民派;同时,他们还接受着来自外部的援助,甚至与主要活动在阴影中,主张“传送门为全世界所有”的共享派也有些联系。 “我们会尽快地完成您的期许,假如你我的阶段目标一致。”吴荻檀搓着手,笑着答道:“过传送门不久,我们就会开始准备潜逃……哦不,转进。对,转进到人民中去,点燃失地人民中的星星之火。埃尔塔陆军的坦克装甲车已经刀枪入库,人民战争已然无所畏惧!只要一处烽烟起,异境万里红旗飘!” “打住,打住。假如国内这边派出了军队?……” “那更无所畏惧!”吴荻檀握紧了拳头,“只有腐朽的资本主义军队才会在枪炮面前畏惧。我们将要领导的是人民的怒火,枪炮打倒了埃尔塔人,只会让他们的同胞更加勇敢!” 赵海洋轻轻往前一倾,胃里却已经是翻江倒海,时不时还有浪间的富士山——照你这么说,旧埃尔塔帝国的铁骑,双月教会的魔法师军队也不是“资本主义”呀。人家顶多算“弟国主义”,基本上是“封建主义”,但不管什么主义,机关枪就是机关枪,加农炮就是加农炮,哪有用精神就能战胜对方的道理? 但看看已经燃起来的吴荻檀,赵海洋又不由自主地笑了。对的,这才是一枚棋子所需要的自我修养。吴荻檀的目标是什么?估计又是想让这个社会大开倒车,回到20世纪以来全球最最最皿煮的嗡嗡嗡时代,回到那个全民癫狂地崇拜某些人的时代。 这是什么狗屁?不过是卢瑟的妄想而已。赵海洋五秒之内就给吴荻檀下了盖棺定论。 倘若你的理想成真了,那你又想成为什么人?万寿无疆?还是永远健康?还是“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回答呀,吴荻檀?你敢直面这些问题么?赵海洋的脑袋里早有一只狂狮扒着铁栅栏门的铁杆疯狂吼叫,不过理智铸成的钢铁终究没有给他机会。因为他的理智很清楚,吴荻檀倘若真心去做这件事,那么他的目标绝对不会达成——但他的所作所为,和他伙伴的所作所为,将很顺利地给他自己的复仇刻下最有利的烙印。 棋子。赵海洋很快也露出了笑容,和吴荻檀一样的笑容。对的,无论是鼓吹殖民的,还是希望平权的,或者是头脑里掺了沙子想要“全世界共享传送门”,“以此迎来xxx教所描述的全人类永久救赎”,高喊着“圣地的大门打开了”的白痴智障,所有人都应该是他的棋子。 无论这些人的私欲如何,是想要成为脚下千亩土地,身下十二美娇娘的殖民地主,还是成为亿万人高呼万寿无疆的“舵手”,还是为分割了利益而数钱数到手软的代理人和买办,这些目标,都不及最直接的复仇来得高尚。 赵海洋只觉得胸口左边微微发痛,笑着的他告诉自己:复仇的时日已经不远了。千倍的血债,万倍的屈辱,他都要传送门对面充斥恶意的世界加倍奉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孔不入 不论是这边的吴荻檀还在和赵海洋欢乐地讨论如何团结一批人,打倒另一批人,还是武然无奈地倚着法律事务所的门听着林景时在里面时而好言相劝,时而指手画脚地数落完爹数落妈,还是和他们一样从异世界回到国内忐忑不安地灭火,或是暴跳如雷地回去收拾隔壁老王的异世界旅人,估计都没有料到另一个看不见的世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你看看这。”回到了酒店的林景时还没坐下,坐在笔记本电脑前的武然便把他一把拽了过来。 “《越过传送门的社会问题初探》?”林景时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又不是研究社科的,看这玩意儿干啥?” 武然鄙夷地指着屏幕回答:“这里头有你爹妈,你看不看?” 林景时顿时把嘴里的芬达喷到了酒店的黄色墙纸上。 只见他一把将武然从椅子上拎了起来,而后又自顾自地把脸贴到了屏幕前。 这是一篇放在了某门户网站上,由这网站的记者刊发的专题。专题当中直接引用了近期发生的多起家庭纠纷案新闻报道稿,林景时很自然而然地就在里头找到了属于自己爹妈的那一起事件——“钢管砸门惊动警察只为捉奸”。 撰稿人首先列举事实,指明了近期此类家庭纠纷,甚至刑事案件和异世界开发的相关性。然后他便调转笔锋,开始试图对这些例子做分析,以找出真正的问题所在: “让我们在这里做个假设。假如钢管捉奸案当中,林先生和林太太的孩子并没有被隔离到异世界,而是继续在国内生活,那么我们可以想象,发现丈夫出轨多时的林太太是否还会选择直接去提着水管,到小三家门前发难呢?” 林景时的喉咙抖了一抖。他家那本难念的经确实如同这篇专题所说一样,就是如此。他的母亲在一见到他时便是拥抱加哭诉,他也可以理解他的母亲到底发觉了真相之后独自承受了多少压力。他或许本有斥责母亲碰到如此大事居然不告诉他,偏要选择偏激解决方式的想法,但一想到她也是为自己事业着想,他便只能把话压在喉咙底下,讲出来的却都是些安慰人的话。 毕竟不论是主持南海关隘重要城市治安秩序的同窗兄弟武然,还是在埃尔塔帝国首都做“天子脚下不良将”,分管一区的自己,只要能安然地,顺利地把一应大小事务打点清楚,五年打拼完全可以抵得上十五年的厮混,进入所谓的“精英阶层”简直是轻而易举。 在当妈的眼里,儿子的前途要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所以当匿名信塞到门缝里之后,林景时的妈二话不说就下了决定——决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仔在传送门后面历练的大事业……虽然最后还是影响到了。 单身的,刚毕业的这些各行各业的尖子生,佼佼者们,自然在平辈层面上可以无依无靠。而且由于同类相吸,精英的伴侣多半也以有能力可被利用的精英为主,譬如黄翻译的未婚妻就堪可作为中学教研的栋梁之才。 但到了长辈的隔代联系这里,独生子女所带来的空巢问题便开始发酵。这倒不是因为啃老族过于依靠父母,而是这一代的父母在智力开始减退,圈子逐渐缩小的过程中需要下一代的扶助。 这个扶助有时简单,有时麻烦。事儿小的时候,大抵一个电话就能完事儿,把将要开裂的创口缝合起来。但事儿一大,就非得子女们半夜拖着拖鞋往家里赶不可。 可现在林景时在哪里不好,人在异世界啊。这次是特殊情况,可回来也需要带个跟班,平时哪里是能休假便休假?且不说工作没人接替的问题,机密泄露出去了谁负责?总不能“糖衣吃下,炮弹奉还”,又要享受成果又不吃苦吧?这不成。 但流着热汗的林景时现在是真动摇了。不需要把这篇专题看到完,他就已经萌生了退意。天知道他的父母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就算是最差的协议离婚,从此一刀两断,可再怎么断他俩还是自己的爸妈,他可不希望四年之后,不管哪一方都对自己形如陌路。更何况,林景时也很清楚,再过几年的老夫老妻对这种事就应当会看淡不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脱出这个局之后也自然会擦亮双眼,寻求复合的可能性也会增大。 但台阶就确确实实地摆在那里。林景时可不觉得自己那倔强又丢尽了老脸的爹会主动地下台阶去寻求对方的谅解——那老家伙真可谓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要指望他去低头跟老妈道歉?那还不如指望双月行星的两颗月球相撞呢。 如果到那时,自己能帮有意为之的老爹下台阶,哪怕是一步就好了。就算自己现在如此刻骨地指责他,自己也是期望他俩得以复合的。 林景时一边满是心事纠结不已,一边继续往下方拖动鼠标滚轮。 “在另外一个案例当中,我们也可以发现,父方角色缺失,沦为单亲家庭子女的孩子在课堂上表达出了极强的攻击性。究其原因,这所有的案例都是因为同样一个问题,传送门的存在割裂了社会,割裂了家庭。割裂了保持平衡的人际关系。” 对于确实无可替代的组成部分,例如各援建埃尔塔合资工厂,农场的技术骨干,还有埃尔塔政府里的高层顾问,门东市至今依旧还做不到为他们提供完整的服务。譬如专题当中提到案例,门东市就算有能力去为几个小学生专门开不同年级混编的班级,那初中又做何解?中考又作何解?高考更做何解?难不成专门让教育部专门给门东市下发一批,二批,专科指标? 所以他们的孩子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传送门的另一边,依旧在本地的教育天梯上攀爬。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个问题就变得很尖锐:“爸爸去哪儿了”? “最终的解决方案,现在我们还未能得知。”专题的最后,自然是对于未来的展望。“但强硬地终止异世界开发,和强硬地召回这些不安定因素一样不可取。” 现在的媒体,不管是平面媒体,还是网络媒体,报导的是异世界,埃尔塔,埃投行,还是与这些关键词有关的一切新闻,都会有一条飘忽不定的红线限制住他们的言论。进行审校的编辑对此自然是牢记在心,因为一旦过线,就相当于一口黑锅要砸到老板的头上。 老板头上砸了黑锅,恼羞成怒的他们接下来便是要摔他们的饭碗。正因为如此,才会没有傻蛋收了钱便风风火火地去做风光无限的“乌蝇哥”,痴心妄想地靠着几个钱的“安家费”然后把自己的前途抛于脑后。 所以,摆在武然和林景时面前的这篇专题上才不会充斥着“把异世界开放给欧陆难民开发,不仅合乎道义,而且免去很多麻烦,是进步国家该做的事情”,甚至是“中国人就开发不好异世界,就是劣等种族,却占据着最好的土地”这种言论。 “或许,门东市无法满足这一社会需求和社会供给割裂的问题,但门东省是否就能把绝大多数的问题解决呢?我们不求占有整个埃尔塔,抛弃异世界充足的人力资源不用,但一个足够容纳所有在异世界辛勤打拼的先驱者家人的区域,是否也是维持劳动效率所必须拥有的呢?笔者在这里将这个问题交还给读者,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需要你们自己去思考。” 看到这里林景时的心头一动——倘若真能有这样的可能性,自己大抵真的会去试一试。是的,把爸妈放在门东市干些强度不怎么大的工作,只要能继续维持工龄就好,也比把他们继续放在老家,然后自己被迫在回到国内草草结束通向高层的道路,和继续在异世界为他们日日夜夜担忧这两个选项当中选一个要好吧? “看完啦?你有何想法?”武然倚在林景时的椅子后,看到他开始翻看后面的评论之后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评论就不要看了。一群暴民又在这里发泄不满。” 林景时起身答道:“我觉得他,这文章说得是有些道理。你不觉得,我们在异世界收到的保障不够多么?人总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我们总不可能后顾无忧举目无亲,也需要一点为家人准备的社会保障……” 坐下的武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好好想想。这里有致命的逻辑漏洞。我之所以让你看,不是要让你迷在它的道里,而是要让你从中找出些东西来。不然我还不如不要告诉你有这么一回事。” 说着,武然便非常麻利地点开了战网图标,以常人无法看清地速度进入匹配,屏幕上顿时跳出一句话: “正在前往漓江塔”。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为我所用 “我倒也想不通,这文章能有什么逻辑漏洞?” 屏幕上,一只拿着泰瑟电流枪,身着航天员盔甲的猩猩正在吹着他手里的眼镜镜片,它的动作标志着武然所玩游戏的“阶段性成果”。 “举个例子,”武然退出了匹配队列,指着屏幕上的英雄对林景时说道,“你说,干掉‘士兵76号’,也就是守望先锋的前头头,就能摧毁这个组织么?” “这显然不能。”林景时摇了摇头。在屏幕里的舞台上持枪立正,看上去全无主角风范的“士兵76号”,也就是杰克-莫里斯,居然就是前守望先锋的领导人。剧情当中的他早已换上了形似面具的战术护目镜和假名,从此把杰克-莫里斯的身份丢在了旧日烟云当中,但毫无疑问,缺少了他,猎空和温斯顿,以及天使,托比昂等人依旧撑起了全新的守望先锋。 “‘死神’,也就是莱耶斯也明白这个道理。”武然悠闲地移动鼠标打开一个补给,“社交圈不是有限的点线结构,而是网状结构。举个例子,齐格勒博士认识小美,而小美又是‘西方哪个国家没去过’的旅游圈名人,她的游记被D.VA所熟读;倒过来,小美作为研发派又是猎空和温斯顿口中的英雄;如果专注于某个点,最终就会漏掉整个网。”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装B。”林景时的这句话被他自己咯在了喉咙里,但他的神情显然没有被他自己处理好。 “那套用到你的父母上吧。”武然也有所察觉,及时把话题引到了正轨上。“你在乎他们的生活条件和生活环境,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亲友圈,社会圈,朋友圈(juan)里的一个节点?” “讲真……没有。”林景时开始明白了。 “你潜意识里已经把他们当成了必须由你看护,离开了你他们就要吃瘪碰壁把家里弄得稀里哗啦一团糟的老小孩。”武然说起话来就像他的旧友一般不留情面,“你得知道,你家楼下玩闹地喊着五十已到和我将带头冲锋的小屁孩都有玩耍的圈子,更何况你的爸妈。” 林景时低下头去:“这倒是事实。” “这还没完。”武然一边操纵着游戏里的瑞典老头在地图里建造炮台,一边继续指点江山,“对于他们来说,同龄人的存在实际上要比你这个稳定后辈的存在更为重要。你现在把这块顶梁柱抽走了,你是打算真的像保姆一样,一日三餐十八小时专门照顾你的‘老小孩’?” “那如果不抽走顶梁柱呢?”林景时依旧不愿意放弃努力,期望能在牛角尖里闪转腾挪。 “你看,这就是这个逻辑漏洞的导向性。”武然满意地按下Q键,背对着林景时拍手叫好,“人家就迫不及待地希望你,还有读到这篇文章的读者们这么想。你有没有想过,写这篇文章的人真实目的是啥?就真的是提出一个社会问题,广而告之那么简单么?你也太小看无冕之王啦。” “难不成……这也是鼓吹殖民的一种手段?” “何尝不是呢。这还是你的角度,渴望前往异世界开启全新生活,以为借此就能覆盖掉他们旧日失败的卢瑟又会怎么想?我敢保证,这样的人就算在你父母亲身边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个八个,甚至一打。” 这是一出和这个大陆上的文明几乎等长的戏码。无论是地方官上任,还是皇帝坐龙椅,靠着或强或弱的宗族约束,来攀关系,投奔亲戚的可从来都是络绎不绝。不要脸的,见了州官知县自然是一口“十年清知府,万两雪花银”之类算不上脏口的俚语,死皮赖脸地讨个要吏做做,甚至是开诚布公地要空饷; 胆子更肥一点儿的,见了新朝的皇帝都能把腰杆挺得铁杆庄稼一般直,开口就是个县道府。可悲的是,在有史文记载的数千年里,这样的“优良传统”一直和宗族亲戚之间说不清的麦芽糖一样延续至今。殊不知多少江山,多少基业,没有败在兢兢业业的官僚手上,倒都是败在了这些吃别人,穿别人,不知所得有多难的寄生虫手里! 以至于现在左手搂着“我穷我有理”,右手提着“亲戚你该帮”的混蛋依旧时不时地出现在各大报端。努力地爬出山沟,爬出三四线城市的追梦者还不得不经常拿出他们的努力成果,来喂饱那些不知满足的懒虫。 “帮帮我们吧,看在亲戚的份儿上,不帮我们可真的过不了这关啦……” “亲戚还谈钱?仔,这就见外了啦。” 钱,权,关系,社会资源,一切能利用的,他们便全都要用宗族和亲戚,用些许相同的遗传因子所带来的浅薄关系夺过来,到了传送门的通过权这里也一样。 “很明显,我可以想到他们会支持这份专题的说法。因为这符合他们的利益,即使这和他们屁点关系没有。但如果这件事成为现实,门东市确实变成了门东省,那么他们将是获利最大的一群人。” “因为他们的规模最大?” 武然点点头:“是的。之所以我国在异世界的建设当中采纳了精英为主的做法,你应当也考虑过。要维持我们的存在确实是很大的一笔账。这笔账,门东市审计署那边有刊发过报告,现在除去建设所需的资源和埃尔塔贸易的商品运输,实际上维持我们生活所用到的运力起码占到这块盘子的一半。” 他们现在的生活根本谈不上在地球这边这么便利。与国内最为接近的门东市,对于林景时的父母而言实际上都是不可接受的。以年轻人和中年精英为主的门东市,根本就没给他们留下符合生活节奏的空间,更何况武然和林景时这种孤悬在外的外派? 门东市的大部分角落,还是说得上要冰镇饮料便有冰镇饮料的。但林景时驻守的帝都加西亚呢?恐怕到了夏天能不能吹上空调都是问题。 这倒不是埃尔塔的建设工作不力,而是受资源所限的埃尔塔各地电力部门实在没办法把摊子铺得太开。现在埃尔塔的燃煤需求已经扶摇直上,达到了之前一百年内埃尔塔燃煤使用量的估算和。在这个大背景之下,缺乏的并不是燃料,而是对燃机有初步理解,具备使用能力的人才。 而且他们还得是埃尔塔人。每从国内拉走一个这方面的人才,就意味着国内这方面的缺口又扩大了一分,同时异世界这边的补给负担也同样加重一分。现在的异世界开发进程就只能在框架内严格按照进程进行,每当有哪个部门想要来一次一挥而就的跃进,他们的计划书和方案总是会因为某个其他部门负责的资源短板被退回。 为人才准备的空间都如此狭小,更何况是除了维持社会存在,其他一无是处的闲汉呢。林景时很快明白了武然的意思。指望他们来异世界能做什么?那自然是没法指望,他们顶多也就会开车,会开不打表,用中国人身份欺客的黑出租。 但要论起享用来,就算不吃公家的,不花公家的,他们也会一分不少地在这里挥霍他们的钱财,不管是积蓄还是劳动所得。而这些钱放在国内是刺激经济,放在这里能干什么?白白浪费宝贵的运力?要知道在门东市的专营便利店里,所有的物品依旧保持着在国内的零售指导价——这是对于辛勤工作的人们提供的福利,绝不是给懒汉们的恩典! “但他们就是想要这种‘臆想中的生活’。”武然每每想到这里就要摇头叹息,他的老朋友所说的句句话都是锋利的针,致命的刃,刺中要害时又让人不得不服。“有这么一种说法,传统的宗族乡党势力看似在靠着‘乡贤’,‘新农村’等概念借尸还魂,但前提是他们已经只剩尸,连魂都不一定有。这些曾经的参天大树下,受其润泽的正是这些浑浑噩噩,终日只知道拖进步者后腿的愚民。” 左哲点了一支烟,让尼古丁的味道在屋内蔓延——他不抽烟,但每当他需要深入思考时,他总会用上这种让自己最为讨厌的气味,迫使自己远离表象的感官体验。 “这些愚民不仅不能在现实中找到地位,更是在逐渐扁平化,透明化的网络世界中一样地失去了自我。之前的他们可以跟着某些旗帜后面,‘痛心疾首’地批判使他们变得落后的工业化,信息化,现代化进程。但现在,网络重新变成少数人玩具的现在,他们除却正在被利用,就只剩下发觉自己曾经被利用。” “他们迫切找到新的出口,异世界或许是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自言自语的他露出微笑。答案就在这里,只不过他还不知道,这篇专题能利用起来的到底能有多少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咫尺天涯 “这赵海洋,还真是所求不浅。 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左哲就知道这篇专题的背后是谁的影子。 谁写的无关紧要。这种在给定骨架上“填充”皮肉筋骨的写手堪称满大街都是,干起这种活儿自然得心应手,一手春秋笔法完美呈现了什么叫做“精准到位的大学教育”。换句话说,这是现代撰稿人所必须要的自我修养。 糖衣吃下去,炮弹原物奉还。笔法,对比,案例分析,这些都是次要的,让人忽视真正内核的“花衣裳”,一方面突出文稿的宣传点,另一方面又让这个要被刻意宣传的主旨不那么突兀明显。 对于普通读者,譬如没有带上戒备心去阅读的林景时而言,他会在潜意识当中被文字“洗脑”,接受了这些文章的影响,甚至是接纳了其内在的观点而自己却不发觉。这种“看着玩玩”的心理可以说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造就了“自媒体”,“公众号”的廉价支持泛滥成灾。 更何况,除却这些把危险的观点加壳藏在文字深处,从而可以荣登门户网站大雅之堂的“软文”,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与之遥相呼应的“硬文”赤果果地宣扬着殖民异世界,杀光异世界人之类的观点。尽管这些东西上不了公开层面,但是它们却真真切切就活在“公众号”,活在“朋友圈(juan)”,活在大v和长围脖,活在养生文,反对变电站,小清新四十五度要有信仰之间。 硬文自然没有研究的必要,甚至连看的必要都没有。那些拙劣的文笔简直是在摧残读者的脑神经,相比于传统门户网站的“循循善诱”,这种咬下去满嘴国社党和昭和统制派味儿的东西几乎都称不上文章。就连左哲都觉得它们是用“暴力手段”摧残人的思维以达到宣传自身的目的。 这种硬文,有关于其创作者的可能性就海了去啦。高中生在课桌下用键盘机盲打能写,荷尔蒙分泌过量的大学生也能写。五十岁内退在家闲得浑身难受的政论家能写,十二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屁孩也能指点江山。在浩如烟海的文章当中找出谁是代笔,谁和谁有共同目的,实在是瞎扯淡。 但现在这篇专题可一点都不一样。上面的代笔气息左哲一闻就能发现比现在房间里的烟味儿还浓,再联想到今天的那些破事,他只能把这专题归功于赵海洋所提到过的“舆论工作”。 左哲可没有傻到被一张免责协议书就乖乖驯服于危险雇主的程度。现在他面前的赵海洋,已经让他察觉到足够使他被吞噬危险,所以他决不能拿着酬劳和协议书就等闲视之。赵海洋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想要做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免责协议书在法庭上对簿公堂时很可能不具备法律效力。如果赵海洋一用力把左哲从只提供资料的灰色地带拖到参与犯罪的黑色地带,更或者是赵海洋参与了不该参与的事情,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就是不由警方侦办,直接由某个部门处理的案件…… 左哲想到这里,顿时冷汗渗得满背都是。他赶忙把快烧到滤嘴的香烟丢进垃圾桶,在烟灰缸上又点了一支压压惊。 “这无非就是鼓动人口向异世界流动。”看着燃烧起来的火焰一点一点吞噬烟纸和烟丝,左哲的思维这才开始从有些控制不住的惊恐当中恢复正常。“不过写这文章的人还真有点意思,把这专题写成了……嗯,一面镜子。” 寻常人在镜子当中当然可以看到自己,但也就只能看到自己。生活失意的人在这镜子当中很自然而然便会因为自己亲戚的异世界职工身份联想到让亲戚“带你装比带你飞”,持传统领土观念的人更是一吸气就读出了里面的那股浓浓的“星辰大海”,“自古以来”味道。 只是这样,要从外部去分析它的意图就意味着分析者要离开自己的角度,从社会当中其他组成者的角度,用他们的思维方式去解读文字,试图去获得共鸣感。这对于分析者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所幸,分析者可以不完全去用这么循规蹈矩的做法。这面镜子放到了网络世界的公开位置,就一定会有人去照,去看一看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在这些人当中,又有为数不少的一部分会发表自己的评论。而通过这些评论,试图去分析这些文字的人便能毫不费力地掌握些研究样本。 “奇怪,这个点怎么会有这么少的评论?”左哲再次敲击了键盘上的f5键,还是没有看到评论刷新。“难道被锁评了?不是吧。不至于这么敬业吧?” 他一边抱怨,一边转手便把这个窗口像是丢垃圾一样习惯性地丢到了桌面的另一边——但事与愿违,这里的电脑不是他办公室里的多屏机器,该飞到桌面二的窗口依旧是巍然不动,停留在原地。 “今天真不是工作的时候啊……”他长叹一声,继而起身把这酒店房间里的电脑屏幕按熄,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其实不必去其他的平台搜索这条门户网站的专题,他差不多也就能知道这条专题的评论是什么模样。至于意图?细节部分可能还需要深挖,而大概部分则显而易见,完全和赵海洋在它面前叙述过的意图重合—— 无非就是通过殖民来压迫埃尔塔人的生存空间。殖民并非不是赵海洋一行人所要的目标,而是他们用来达成目标的手段,以至于挤压埃尔塔人生存空间,同时在他们之中丢下使他们爆发的火苗,催化埃尔塔人的“独立进程”,这都不是目标,而是赵海洋之流最为恶毒的手段——达成他们复仇目的之手段而已。 对于已经知道了结果的左哲而言,过程自然是经过一次类似知一求二式的推导便能全部解释清楚,不留遗漏。但对于离他不远的武然和林景时来说,他们便只能探查到“有人想要鼓动人们以一个合理的理由向异世界殖民”的信息,除此之外就只得束手无策,别无进展。 看着专题下面的评论一个比一个偏激,一个比一个激进,跳出怪圈之外的,捧着手机的林景时只得哑口无言。他的前同学,现同事似乎在这方面特别有经验,这些事情几乎都朝着他预测的轨迹发展,甚至连一分偏差都很难找到。 “肯定会有人说,在异世界那里拼了命地建立新秩序的我们不仅是税金小偷,而且还会有人称呼我们是妄图用异世界力量颠覆华夏道统的窃国贼……” 武然一边操纵着猎空在天梯模式大杀四方一边发表的预测,林景时用了不到五分钟就从评论堆里把它的兄弟揪了出来——意思大抵相同,只不过言辞明显是初中生的水准,口气也显得更加强硬——武然听了林景时一字不差的转述之后是这样评价的。 “啊,你待会看着点。我又想到一条,评论下面一定能找到的。”没过多久,武然好像从游戏当中得到了灵感一般,“肯定有人在这条微博下面要某些国家机关,让他们去成立专案组,审查异世界的开支情况……哦,他可能会说他有充足的证据怀疑我们的上面有叛国罪的嫌疑。” 于是,这场天梯模式比赛还没结束,捧着手机四处搜索的林景时果然在他二十分钟之前来过的微博下面发现了几乎神似的评论,不仅如此,这评论还要求自己也加入审查组——而用户名赫然就是“悲剧不除进京不止”! 黑着脸的林景时点击了这个用户的用户名,浏览了他的发言之后差点喷将出来。所谓的证据,都是些无关的反问句,还有一些明显就是胡编的段子。 “你放心,没过多久肯定会有人跟他撕起来。”武然听到了这个用户名之后,悠悠地吐了口气。“四年前,不,五年前,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那家伙就以卢瑟中的战斗卢瑟之名好好地出了一次风头,闹了一次大笑话。现在他会发表这样的内容根本不奇怪,因为这就是卢瑟的共通逻辑。” “奇了怪了,武然。”林景时皱起眉头,“大学咱俩也见得不少啊。怎么不见你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研究得这么透彻?” “我认识一个网友嘛。他在这方面……嗯,还挺有造诣的。后来他还帮我破过一次案,应该就是毕业一年多左右,那时候他已经是私家侦探了。” “不对吧,私家侦探和这些扯上关系?”林景时越发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主要研究的是网络人格方面的问题,和寻常那些盯梢的家伙不太一样。”武然叹了口气,这位老相识的社会学可是帮过自己大忙,“我到埃尔塔之前,我俩还有些联系。只不过过门之后,你懂的嘛。”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无怀念的武然这样感叹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变脸 “开什么玩笑?” 距离武然“深情感叹”不到四个小时,他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像见了鬼一般发出惊呼。` 面前头发撸成板寸,活像看守所刚走出来的拖鞋壮汉一抬头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武……武然?” “啊,说曹操……曹操到!”武然都忘了对方就站在电梯内门和电梯外门的分界线上,踏前一步就要给他一个“男人的拥抱”,“左哥,真特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别闹,别闹,先让我进来。电梯门关不上啦。”左哲一边把武然轻轻推开,一边抬腿走进了电梯厢。 “怎么?从异世界私奔到这了?还带着个小白脸儿?”左哲进了电梯厢之后就不给对方一点情面,抓住把柄便开始猛攻。“我说你怎么见面就抱,原来是到了异世界好这口,搞上了龙阳之好?啧啧,可以的,不愧是污然。” “同事,是同事。”刚刚还热情满怀的武然顿时脸黑成了非洲人。“作死哥,少提异世界。我们现在出来办公务呢。” 左哲吹了声口哨:“好一个俊俏的同事。这位小哥估计还是当过兵的警察吧?也真是一表人才。” “你怎么知道的?”林景时抢先一步挡在武然面前质问,“是没错,武警,但你怎么这么清楚?” “没什么人无聊的时候会把手贴在裤缝位置。”左哲打了声哈欠,“除了退役不久的,或者是现役的军人才会下意识地显露出这个动作。不要惊讶,我一打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啦。武然,你带的小弟不够格啦。我都能看出来……这样不好吧。万一要是搞个便衣,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贼,自己别往这枪口上撞?” 就在那一瞬间。左哲瞬间就被自己的话惊醒了。武警?林建设的儿子,林景时不就是武警么?现在的武然明显是从异世界回来的,那么林景时又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回来究竟是要调查些什么?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一连串的问题从半空中直掉下来,就径直砸到了左哲的头顶上,差点没把他砸个眼冒金星。 说不定他们是真来抓自己的吧。想到这里,左哲便没由来地心头一震。他们出现在这里当然绝非偶然,自己出现在这里一样不是偶然,必然与必然相互叠加…… 若不是刚刚自己没有放松警惕,自己没有窥破武然边上人的真实身份,自己会不会被带进一个设好的局里?要知道自己的反侦察技能师从搜索引擎,要怎么和武然这种正规的科班巡警对刚?更何况自己还真不能确定,在这几个月里,他是第一次被武然捕捉在眼眶里。` 看来绝不能放松警惕,亦不能临阵退却。左哲此时恨透了自己,恨透了抓着些许利益不放,坚持蹚浑水的自己。但是这没有用,在电梯间的一寸方圆之中,他已经差点摔出了灰色地带——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起码现在的他是这么觉得的。 这就十分尴尬了。武然并没有当过兵,毕业的他直接就进了基层开干;而大学期间稍微有些浪的林景时就被家人钦点去干了一轮的武警,退役之后才正儿八经地靠加分垫进了单位。 警校自然是年年有军训,但武然早把这些细节和边边角角忘在了脑后。或许是巧合,他这时候正歪着脑袋回想着军训时的琐碎细节,没时间去顾及电梯面板前那张五味杂陈的脸。 “这人是怪物吧?”林景时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拿手机的左手——非常尴尬,确实贴在了裤缝的位置。特么的。连我自己都忘了还有这茬,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哇?” “看来你没问我的身份如何,而是说我是个怪物,那肯定是武然已经告诉你,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个叫做左哲的人是谁了。”左哲的脸短时困窘了几秒,但很快就从这其中恢复过来。“该不会是我触犯了天条,二位天兵天将来带我去南天门候审吧?” “好了好了大侦探,我也就是跟他吹牛打屁而已。”武然见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上下,赶忙领头从打开的电梯门里探出身子,嘴里冒出些好话舒缓局势,他何曾知道这是武然的心里话?“您还是别用您那套拿手好戏哄小孩儿玩了吧?对了,这点儿你是从房间里出来干啥的?” “我饿。”左哲轻松地昂首走出电梯门,“吃个夜宵。这地儿有什么特产,还是请本地污老司机多指教啦。” 十几分钟之后,三人才在酒店门外一个街区远的羊肉汤店里拣了位置坐定点了菜。这期间三人都在盯着自己的屏幕或是数地上地砖的数量,一路无话。 “那你先说说你在这干嘛吧。”坐到桌前面对面,总不能还是尴尬地一言不发吧?所以作为两边都熟悉的唯一一人,武然开了话茬。菏泽,这地方可不是你的分野吧?长江以南才是。” “我就不能接单吗?”左哲不无戏谑地答道,“山东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不也是被大警长邀请破案的么?这一次也一样嘛。反正我这一行就是受人所托,拿人钱财,替人……” “加灾!”武然重重地替他结了一个尾。“不过,请允许我唐突地问一句,你这次接的活儿是抓出轨?” 武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左哲的业务可谓是十分广泛——从人肉搜寻到替追讨债务者探明情报,再到抓出轨,查财产,甚至是找到被偷走的手机,几乎是无所不接,至于抓出轨,只不过是其中最无聊,最传统的项目罢了。 “是啊。”左哲这会儿已经叼着桌面上的牙签,装作等菜等得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来钱快,收费高,我干嘛不接?至于客户的个人信息,你就甭问了。起码的职业道德。” “我不问客户的个人**。”武然撑着头的手肘伸前约半尺,忽然表达出了极强的进攻性。“咱俩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就告诉我,你接的这一单,是否和传送门,和异世界有关?” 左哲的心头咯噔了一下。有点意思,真特么有点意思。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武然一眼,这才摇摇头答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要命的人?现在这世道,妄论妄议都不行,更何况插手你们这些人能插手的事情?” “你就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吧。” “我自己也不清楚。”左哲编起谎言自然就是他最擅长的九句真夹着一句假。“你要说当事人的三姑六婆,七姨八丈的和你们在办的公事有关,那我还真不能保证知道。” 他伸出了三根指头:“我从来就查三代直属,其他我查不来。但是我这么说吧,三代直属里和异世界打上一扁担关系的,我还真能保证没有。” 林景时和武然都知道,林景时的母亲,也就是林建设的妻子,是接到一封匿名信之后才开始发飙的。上面要求她“阅后即焚”,这该死的傻女人见捉到了奸也就真的一时脑热,按照了写信人——也就是赵海洋的要求照做了。 林景时这会儿还没告诉他妈,这里头是个局——连他自己都没明白,就算是武然也未能勘破大体。但单单就这烧信的要求,就让二人没由来地觉得这里头有鬼。 “没有就好。”武然也没把这他认为的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当回事。不说中原有多少跟他一样的同业,就说这小城市里也不缺盯梢营生的家伙。 话这就可以反过来说了。不管现在左哲怎么警惕武然,毫不知情的武然自然还把他当朋友看。只见他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问:“敢问大侦探,你接不接新活儿?” “接。”左哲略一思考,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武然撅起来的屁股要选什么英雄……哦不,拉什么屎。他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武然到底是不是有意而为,但委以虚蛇,看起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只是我七月中旬要南下,接下来要休假。” “那行,保证在你休假之前搞定。”武然这还不知道他已经反身踩进了套里,“这么说吧,我身边的这位叫林景时。你知道么?” “刚刚……哦,他是你同行。”左哲食指大动地看着端上来的单县羊肉汤和煎饼,好像是在美食面前忘了正事一样,“怎么了?他又不是赵二代,又不是新闻热点。我怎么会知道?” “他不是新闻热点,可他妈和他爹成了新闻热点。”武然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截图的本地新闻展示出来给对方看。 “嘿。还别说,我这同行还干得真不错。”左哲看了这“钢管直把小三打”的盛况,不由得交口称赞——看上去就和真的一样。 “你说什么呢?!”听到这句称赞,林景时腾地站了起来,一对铁拳握得生紧,霎时间已经挥到了左哲的面门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锅谁来背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武然的手速丝毫不比他同事的拳风来得迟滞,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让拳头停在了左哲的面门前。 “别闹,他还不知道事情咋回事呢!”武然一边厉声斥责着已经失去些许理智的林景时,一边向闻声而来的店老板赔笑脸,“老板啊,不要在意,我这朋友遇到了点烦心事,嘿嘿,嘿嘿……” 这反应就对了。左哲对林景时的试探是有意为之,只要他不这么做,那他就多半是设局的戏子——为此,左哲在下决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打得鼻梁红肿,满脸鼻血的准备。 这样总比被带到局子里喝茶的好。可惜当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之后好长一会,预想中的雷霆一击都没有来——紧接着他才听到武然的斥责声。 “啊?吓死我了。”左哲赶紧张开眼睛喘了口气,“小伙儿,难道你是这里头的林某?失敬失敬……” 话音刚落,左哲就可以看清又一个拳头径直朝着他的额头挥来。这一次的他不打算硬扛,而是赶紧把头缩到桌下装怂。 “景时!你先让我把事情说完!”按耐不住的武然拉也不是,劝也不是,尴尬至极。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他爹他妈有被人挑拨的可能性?” “对的。”林景时抢答道。 “那‘那封匿名信’呢?”左哲这会儿已经就着羊肉汤把一碟子的煎饼都塞进了肚子里,自然就开始好整以暇地和面前的二人周旋。“你爹有物证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因为新闻上就是这么写的,但你妈……不,你母亲……也不对,就说你娘吧,你怎么知道她是收到了匿名信,而不是自己出去找的私家侦探?” 他妈并不是真正不长眼,聘请过私家侦探调查他老公也是事实。虽说最后这左哲的同行用偷拍敲诈,威胁林建设“如果不给钱就把这些照片发给你老婆”的手段从林建设那里坑了一笔钱,然后又向林太太复命拿了一笔工资,但对于林建设和林建设的儿子来说,他们都对此完全不知情。林建设从此之后收敛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更加谨慎地继续金屋藏娇。 只有第三方知道的信息,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明明好像听着像胡扯,但实际上却让人觉得和真的一样。这就是“九真一假”的威力,就算是专业人员不借助记录手段也难以从其中发现漏洞。 “这……我妈总不至于对我说谎吧?”林景时有些震撼,这人不仅满嘴都是粗鄙之语,而且逻辑十分吊诡。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服气——现在这人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的。 “那——嘿嘿,难说。”左哲抽抽地贱笑了三声,“你爹不就把你娘耍得跟猴儿一样?别说去异世界就去傻了。人类热衷于说谎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句话少说也有五百年了吧?” “行,那我也不跟您兜圈子。”被说得两颊通红的林景时过了好长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事儿也都跟您交代清楚了,武然应该是……” 左哲歪着嘴看了一眼武然,随即一口气便把豆子全部倒在了他俩面前:“污老司机是想让我帮你们找出到底有没有这封匿名信,还有这封匿名信是谁发出的吧?” “是。”武然爽快地答道。“我们的上级也说了,最近这些事,不是偶然事件。大量工作于异世界的同事们被卷入了家庭纠纷,搞得工作都有些脱节……” “有多少?大量是多少?”左哲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 这几个月里,被他成功挖出来的偷腥案也不过十几个而已。十几个够得上“大量”么?左哲好歹也算是知道在异世界工作的中国人数量,那是以万作为配合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计量单位来计算的。 换句话说,要是“大量”指的是超过十几个,而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的话……他就要考虑和赵海洋做做切割了。这样的客户能量实在是有点大,而能量过大就很容易造成一些后果——例如爆炸。谁都不想站在一言不合就自爆的d.va旁边,他自然也是一样。 “唔,这么说吧。非直接相关的,少说也有几十个,直接相关的十几个。这其中还不包括因为东窗事发,停职检查和撤职回国的……” 武然说这件事时,刻意压低了声调,在念到数字时还特别小声。这算是半个保密内容,坊间当然有对应的传闻,但要听到真正与异世界开发有关的人为此背书,那是谈何容易的事情! “沃日,可以,很强势!”左哲也被这个数字吓得惊慌失色,因为他完全可以对着围着他三个堡垒和三个满能量槽的麦克雷先生发誓,自己绝对接不了,更干不来这么多的单子。 “我这要今晚把这个新闻丢给记者同志,这不就成了大新闻嘛?引起舆论关注。那不就解决了?” “你搞个大新闻,媒体再来个偏差,你我都要负责,到时候你喜欢在监狱里过跑得比谁都要快的生活么?”武然自然也是知道他在开玩笑来缓和气氛,就接着他的话茬把这事儿续下去,然后盘旋到自己的重点上,“不管怎么说,这解决方法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来协助你查?” “不,我希望雇佣你查。”武然捏出了钱包,示意老板结账。“处理完这家伙的事儿,我们的休假就结束了。但这家伙放心不下他的爹妈……” “也罢。”左哲决定先应承下来,对两边都开始有所保留。“这个活儿我算接下了。但林同学,你爹妈复合与否,这我影响不了,这一点你要清楚。” 这句话是大实话,绝无掺假——连林景时自己都清楚,不管是他母亲自己找的私家侦探调查到了他爹偷吃,还是真真正正有一封匿名信塞到了他家的门缝里,他爹林建设的出轨都是无可争辩,连当事人都承认的事实。 很讽刺。自己的异世界奋斗史画上一个大大的逗号,逗号还有可能发展成句号的原因不是因为恶劣的异世界条件,也不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文山牍海,却是因为本该是他后盾的父母。几个小时之前,林景时差点就给了他那不争气的老爹一巴掌——谁知道他当初挥着手帕在火车站送别的时候就已经出轨了呢? “我只希望,不,我只祈求这事实能让我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林景时面对着面前这个让他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无奈地低下了头。“城外力战,城中失火,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烦躁的事情。左先生,看在武大哥的份上……” “生面话就不要再说。”左哲一挥手,看似大度的举动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尴尬——他本来可以把林景时父亲的出轨按下不表,就和他之前的那个同行一样。但这简单的职业道德到现在却变成了让他进退维谷的,捅在背后的匕首,真是好不讽刺! “这事既然是武然安排的,那我自然而然会去做。”左哲把手摊开,“但是首先,我们要把几点事情讲清楚。” “但说无妨。” “首先。”他把左手食指在二人面前轻轻摇晃,“此事处理完之后,你们是要回到异世界去做本职工作么?” “是的。”武然回答道。 “那么,你是不是要就处理结果向上面报告?”左哲略一思索,不难就想到武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要处理什么家务事,林先生一人来足矣,你跟过来要么是为了护卫,要么是为了监督,要么就是为了记录结果,或者皆而有之。” “对。”武然爽快地点头,“我必须向上面呈明,这怪异的家庭纠纷的原因在哪。数十人,总额可能达到上百人密集地因为这类事情退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应该能明白的。” “是的,我清楚。”左哲点点头,“如果你想让我去调查到底是哪个同行在这件事里兴风作浪,甚至是顺藤摸瓜摸到幕后主使,那么就不要强调‘匿名信’这个说法,而应该强调一下林太太私家聘请侦探的可能性。” “为什么?”武然和林景时一齐不解地问道。 “其实手段很多的吧。”左哲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匿名信如果说是推到门缝里,那么要查监控也可以查到,无非是筛选的成本和时间大一些罢了。次之,本地干这行的一般也会在局子里挂个号,略微查一查也可以查处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他话锋一转,“用行政力量去追查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这事情是一件什么性质的案件?我知道你想说有人在借用我同行的力量去干预异世界的发展,但你们是警察,该有的程序正义,执法程序正义该得有吧?万一又出了公众事件,谁要顶锅?没人愿意吧。” “而你想说,你行走在灰色地带,这些对你来说都不是事。”武然的脸这时候也变得像左哲一样抽抽,“你丫挺的,还真是一点没变,贱到骨头底子去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零用钱 “第六条……此宗教必须变更教典,教义以及一切可规范信徒的纲领性文件,将一切有关神治天理合法的条款移除,使之符合人治社会的标准。” “第八条……与埃尔塔解放战,传送门开启有关的双月教会教廷高层,禁咒研究会等部门的一应人员(注:策划者,负领导责任者,负监督责任者,直接执行者等),必须全部引渡到埃尔塔接受调查与审判。作为交换,千夫长级别以下,而且没有背负战争罪行的官兵,可以交还于教会方。” 这星球从来没有人写过这么长的停战协议条款,冗长的文字让逐条详读的现世神诺伊艾萨斯除却头晕脑胀之外别无他想,至于同处一室的尤克罗夏蒂亚,早就对这东西失去了兴趣,把位子挪到固定的收音机跟前去听广播,那里头现在正播送着颇受埃尔塔女听众欢迎的话剧节目。 “第二十二条,以上条款具体的执行将由埃尔塔帝国与双月教会人员比例8:2组成的带武装监督团监督。与之相关的事宜将在其他由双方签署确定的文件内另行说明。” 总算看完了。诺伊艾萨斯把张开的文件夹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象征着友好和舒缓关系的欢迎宴会之后,在第一轮会谈里诺伊艾萨斯和尤克罗夏蒂亚就收到了这份文件,其措辞之完整,规则之细腻,一点都不像是临时赶工出来的。 诺伊艾萨斯沮丧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异世界人不仅打仗有一手,搞建设,搞经济,搞农业,搞治安这些小事也比双月教会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异世界人治下的门东市,在任何一个方面都可以完全可以把双月教会的首善之地压在脚下,就算是最熟悉兰卡斯岛的诺伊艾萨斯和尤克罗夏蒂亚绞尽脑汁,他们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找出哪怕一点优势。 要就这样也就算了,现世神是宽宏大量的……可更让诺伊艾萨斯羞愧的是,在外交规则上,他将占不到任何优势。光是在这份停战协议的“草稿”,就足够让之前双月教会的外务人员脸上无光。 嗯?喘过气来的诺伊艾萨斯这才想到有哪里不对劲。他手上的停战协议其实根本没有翻完。本以为后面都是前面他已经翻页部分的诺伊艾萨斯,翻过一页之后差点没被惊吓得晕死过去…… 上面工工整整用标准的埃尔塔语印刷体打着一个单词,底下还跟着两个中文字——诺伊艾萨斯不明白那两个方方正正的中文字是什么意思,但他无疑对埃尔塔语再清楚不过,上面赫然写着—— “附录” 诺伊艾萨斯摆出了黑人问号.jpg,但也只能哀怨地看着正双眼发光听广播故事的尤克罗夏蒂亚一眼,便继续低头翻开附录——没辙,谁让自己不是智障呢?能者多劳,几百年,几千年,上万年都这样迷迷糊糊地劳下来了,这一次也就继续劳吧。 “具体的战争罪行,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六大项,二十三小项。” “一,对平民及战俘故意杀害的;二,对平民及战俘采取酷刑或侮辱措施及待遇的;三,故意使平民及战俘的身体或健康遭受重大痛苦或严重伤害;四,在无法证明有军事必要的前提下,非法地破坏,侵占属于平民及公共社会所有的财产。五,故意剥夺战俘及埃尔塔平民在《埃尔塔帝国宪法》中享有权利,六……” 诺伊艾萨斯只觉得面前各种字母群魔乱舞,根本看不清谁是老爹,谁是儿子,谁欠了村口老王一瓶酒,谁对着邻村的阿訇扔了一只猪蹄……第一大项还没看完,在固定广播旁听八点档话剧的尤克罗夏蒂亚就听到了惊天的鼾声——她的神友实在是太累了,心累。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在夜里,尤克罗夏蒂亚十分无奈地把诺伊艾萨斯丢到床上之后,就在另一张床上盖上被子进入了梦乡。而伴随着新一轮初升朝阳,诺伊艾萨斯还要面对更密集的信息轰炸——那就是针对停战协议文本的解释,讨论和修正会议。 说是“修正”,其实只是针对不符合实际情况的条款进行符合双月教会现状的微调,并非是让与会现世神讨价还价的选项。 诺伊艾萨斯也早就猜到异世界人不会做任何让步,停战协议里有利于双月教会这一方的条款除外(虽然也寥寥无几)。道理本来就是这样的,胜者给予的那是施舍,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再去求?做梦吧!想要得到更多或是想要失去更少,那手里也要有抗争的筹码啊——但是败者能有什么筹码?自己早就是一块想被上就上,想被用什么姿势上就用什么姿势上,想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的公用便所罢了。 现在的双月教会就是如此。到了会议座椅上的诺伊艾萨斯依旧在痛恨着他所代表的这个组织,痛恨着里头没长脑袋,不长眼睛,到现在还在妄自尊大的混蛋。 双月教会已经没有可能再跨过曾经如履平地的海洋。他们的对手拥有如城池一样庞大的,钢铁制成的船舶,还有快得可以划破层云的飞行机械,这才是天空与海洋的主宰。对着主宰者发动挑战,那会有什么结果? “抵抗进步者,从实体到精神,最后都必将迎来彻底的毁灭。”这是写在附录内的内容,异世界人和协助制定停战协议的埃尔塔人在这里灌注的怒火与仇恨,别人可能读不出来,但在诺伊艾萨斯这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虽说埃尔塔官方对他的称谓是“讨厌战争,为双月教会和埃尔塔的未来而到来寻求和平的现世神”,但他依旧能从这座城市的很多角落里识别到丝毫未经打磨,径直向他投射而来的敌意。 “对做出诸如伤害平民之类的士兵军官行以惩罚,这我倒是举手赞成。”被问到对战犯处理有何意见,诺伊艾萨斯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回答道,“至于对一开始决定用武力镇压埃尔塔帝国内战的决定者,我觉得这个可以略微……略微考虑一下。” “嗯,这确实需要斟酌一番。”会议的主持人没有很直白地提出反对,“这考虑,是出于什么方面的呢?” “做出决定的是现世神,我的神友。”诺伊艾萨斯咳嗽了两声,“我们当中决策的体制,你们也应该从我身旁的这位口中能得知一二。以出席者为投票总数,公开投票。而后计算赞成与反对的票数,最后少数服从多数。” “有限民主制。”主持人微笑着答道,“然后你想说,出席投票的所有投了赞成票的现世神,都该为此负责?然后那些投了反对票的,不应该被包括在内?” “是的。”诺伊艾萨斯看了一眼旁边流露出些许不满的尤克罗夏蒂亚,她就是哪个投了赞成票的现世神之一,至于他本人,那时候根本就不在场。“我们必须为这件事情付出相应的领导责任,这是必不可少的。但也请你们在执行的时候能适可而止。” “自然是这样。但诺伊艾萨斯先生和尤克罗夏蒂亚女士其实不必担心。这一条条款与你们完全无关。” “啊?” 主持人用手中的激光笔晃了晃投影幕布上的条例细节,pdf上随即也跟随激光笔的路径多了些红圈。 “诺伊艾萨斯先生,您可能没有认真读透这条条款。‘与埃尔塔解放战,传送门开启有关的双月教会教廷高层,禁咒研究会等部门的一应人员,必须全部引渡到埃尔塔接受调查与审判。’这是原文。我们在语句中间,也就是红圈这里,着重强调了‘人类’,而不是使用将现世神和精灵,与人类一齐包括在这里的‘个体’。” “是这样啊!”诺伊艾萨斯松了口气,“那么这是否也就代表着我的神友们能无罪……” “不,你们背负着更重的罪责。这是原罪。”主持人的示意之下,一旁的法务代表出面指出了诺伊艾萨斯的漏洞,“在你们少数几个个体的统治之下,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永远都长不大,永远不会自己控制自己的行为。” “边远的小国,臣民服从于那地上的王。而那地上的王。多半又服从于大国的王。大国用权威操纵着他们的民众和他们属下的小国,强迫他们缴纳税收和贡品,来维持自己的威权。” “是的,但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久久没有发言的尤克罗夏蒂亚以少见的姿态不服气地追问道。 “问得好。”法务代表,同时也是埃尔塔国务院首席法务顾问冷冷地给了尤克罗夏蒂亚简短的赞扬,“你以为他们是自发地替自己维护威权?他们早就是你们控制下的双月教会榨取各个国家利益的中介人,只是他们不自知而已。他们所维护的,最终还是双月教会的利益,而不是全体人类的利益。至于君王将相的利益,那只不过是你们给予他们的零花钱而已。”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用的神祇 在最基本,拿来糊弄萌豚,中二,还有小学生的异世界里,“帝国”是一个很单一的存在。一个执政多年的皇帝,配上一个窥伺权柄数十年的,最好还叫做查尔斯的太子,然后天圆地方,帝国外面都是蛮族,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停停停。且不论那军情五处来的跨洋快递,当来到异世界杀怪土改的主角们想要直接一拥而上闹革命,无论是从上到下还是从下到上,皇帝总该吊死在皇宫的阳台上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皇宫的阳台,那也得是首都的菜市场啊。 总而言之,统治阶级中的统治阶级必须死,而且必须在被解放的人民面前以公开处刑。就算是他无罪无辜,没有荼毒人民而是被官僚架空,天天只能在皇宫里玩守望先锋还不开外挂而且只玩卢西奥也是一样。 因为他代表着整个社会向中心集中的权力。在这种社会当中,权力自发向着高处聚集。大多数平民自然而然地“听爸爸……不,父母官的话”,底层官僚为了手中掌握的权力和虚荣也自然而然向着地方官员靠拢,如此往复,一个完美的金字塔四面体就此诞生。而要让截面三角形不再完美,最简单地就是干掉那万人之上,如果还能高呼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啦。 只可惜,在双月行星上这个接近正三角形排布的权力体系,中国人改写了它的中层,颠覆了它的下层,却唯独对顶层和依附于顶层的上层毫无办法。原因很简单:scp尝试了所能尝试的一切办法,除却把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带到传送门对面以外,他们都没能在物理层面上消灭甚至永久损伤尤克罗夏蒂亚的办法。 所以气愤归气愤,无可奈何依旧是无可奈何……杀又杀不掉,又不适合对其采取对人格攻击的措施,至于监禁……得了吧。维持scp的存在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要建一个关押这些怪物的监狱……还不如把他们塞进加固的装甲耐压箱里找个海沟丢下去的好。 所以就有人如此提议:只要这些怪物放弃权柄,那么万事皆休,前面发生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但这唯一的前提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前提,如果不能达成……那么十几个耐压装甲箱的造价,中国人还是出得起的。 这提议很快就变成了指导性意见,然后又变成了整个停战协议乃至双月教会改革的纲领。以至于停战协议的第一条,就赫然明指让现世神放弃以特殊身份统治人类,参与政治生活的权力。 “其实那第一条,‘双月教会在此后必须规定现世神在法律上的地位必须等同于一般的教会国内公民,二者享有一样的权利和义务,在任何形式的法律仲裁上一律平等。’还有第二条,‘所有现世神自协议实行后,即放弃一切以‘真神之神仆’统治人类的特权,并且不再以任何形式,越过双月教会的新规插手人类政治。’就是对于你们的惩罚。” 在今天这会议的现场上,协议条款的解释并不是逐条一五一十地展开,而是按照诺伊艾萨斯的疑问优先顺序,以及从小概念到大概念的方向实行的。 但对于刚从scp的魔爪当中“逃”出来不久的尤克罗夏蒂亚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与异世界人终极要求有关的文本——收到这份文本后的她压根就没看一眼,她自然而然地觉得那是诺伊艾萨斯的工作。 所以在这一刻之前,对人类战犯的审判也好,引渡也罢,对于她而言还不如死了一只宠物狗,在漫长的数千年数万年里她已经看过无数的生命挣扎着在她面前死亡,消失,对于这种事情早就完全麻木。 但当镰刀砍到她自己身上时,后果就不一样了。法务代表的声音刚落,尤克罗夏蒂亚就猛地按住了桌子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请务必,用通俗的说法,把你们对于现世神的处理复述一遍!” 主持人以手加额,无话可说。身为scp的对外接口之一,他早就建议过他的上级不要把这妮子加到停战协议的讨论会场上来,因为在scp内的智商测试中,尤克罗夏蒂亚的表现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甚至不少研究学者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尤克罗夏蒂亚一定是刻意装傻。 但如果说尤克罗夏蒂亚有哪里不傻,那就是她没有装傻了。她的傻实在就是天真无邪的那种傻,是稀缺资源,是纯种的天然呆。茶包女神可能还有净化和大水笔,或者宴会技能与对抗不死族的神技,这位就除了傻只剩下傻了。 会场上布置的scp安保人员急忙拿着泰瑟枪瞄准了尤克罗夏蒂亚,只是看到了主持人摇晃的手之后便暂时作罢。那被手遮住的额头下一脸辛酸,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方要发难的样子。 “这么说吧,第一条呢,就是突出双月教会所治理的一切人与现世神,所有个体一切平等。人对人,现世神对现世神,现世神对人,人对现世神所采取的一切犯罪行动都必须接受制裁。我们这边的世界有一句话,叫做天子与庶民同罪,就是这个道理。一切都按照成文的法律或者教法来执行,这样对人类才公平。我们不允许出现现世神在今后的世界里,随意干着破坏人类世界的事情发生,所以这是必须的前提。” 尤克罗夏蒂亚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可法务代表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装作没看见尤克罗夏蒂亚的脸色,继续把伤口撕裂下去。 “至于第二条,其实是第一条的自然延伸,也是第一条的强化。今后的双月教会无论如何必须交由人类统治世俗的部分,由普罗大众来决定教会的未来,而不是由现世神。我们不可能为区区十几个现世神去牺牲几十万人,几百万人的利益,想必尤克罗夏蒂亚女士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不,我不这么认为!”尤克罗夏蒂亚应声答道,“人再多,不也是草芥而已么?区区人类,不就是掌握了强一些的力量而已,让我甘拜下风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连那些一直对我们俯首称臣,对我们惟命是从的草芥,跨越不了生命死亡界限的草芥你们也要如此在意?我们可是真神的仆人,此地上的最高代行者,我们的背后是无上的宇宙意志与权威!没有信仰的卑劣人类,你们又怎么会明白?” “对我们而言,每个正常人,愿意向上探索的人类都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担任教条修正代表的韦博士立刻接着尤克罗夏蒂亚的话尾拍桌怒吼,“你享用的电暖气,吃到的食物,甚至喜爱的广播剧所依赖的广播技术,都是建立在我们那个世界无数人的努力血汗基础上!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我们和你现在享用的生活都要大打折扣!什么空虚的信仰?宇宙意志?权威?它能给你们电暖气么?能给你们华美的衣装么?开什么玩笑?” 即使身为现世神,也有被完全压倒的时候——不仅是气势,更是见识和智商上的完全碾压。可以这么说,在韦博士和他的同事面前,尤克罗夏蒂亚的这几千上万年和白活没有什么两样。 “在我们的历史里,有很多人穷尽一生只能发现一个定理,或是一个等式,或是去用生命证明一种药草有毒。”韦博士的话音此时已经变得比刚刚平静许多,但依旧让尤克罗夏蒂亚不敢反驳,“我们的民族的确也有神祇,但那神祇本来就是人类,最后依旧难逃一死。可是纵使他不再活在这个世上,他依旧在我们心中活到现在,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给我们照亮前进的道路,驱散道路上的阴霾!你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矮小的现世神,你或许正在经历**上的永生,但精神上的永生,只要这个民族还有一个人存在就能得到信仰,几乎是永不消亡的永生,你可曾听过?” “这只不过是一个凡人……不要害怕,你为什么会害怕?”坐回椅子上的尤克罗夏蒂亚不停地提醒着自己提起身为神仆的威严来——但面前的这个凡人却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身份所威慑。也不知道是scp的长期实验让她变得不在锐利,还是身处打败自己的人之间,让一切都不再有说服力? 尤克罗夏蒂亚反复查找着原因,但她显然不会知道,她在此时输给的是一个民族,而不是某几个个体。 “神农氏不过只是一个部落的族长而已,”陌生的人名开始从韦博士的嘴中蹦出,让尤克罗夏蒂亚更加不知所措,“可他成为了万世流传的五大神祇之一,天下无人不知道他的威名,尊为医药和农业的始祖,现世神尤克罗夏蒂亚,神的仆人尤克罗夏蒂亚,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尤克罗夏蒂亚看着怒目圆睁的韦博士,只能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世神是什么?该做到什么?这个问题似乎一直都没有答案,倒是她自己把问题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不是比你,比其他人,更尊重上天,更尊重所谓的‘宇宙意志’。他亲自去尝遍长满大地的每一种植物,去记录下它们对身体的影响,能治好什么病。确切说,‘神农氏’不是一个人,他们是我们民族在上古时代的此类英雄们的化身。他们死了,早就连骨灰都无处追寻,就连历代为他们修建的纪念建筑物都大多消失不见,但我敢说他们还活着,他们不愿屈服于命运的意志力依旧活在我们心中,所以我们可以打败侵略者,并把你们绳之于法。但看看你,你能说你还活着么?你的臣民病了,你的臣民饿了,你们能做出什么?不,你们依旧是要保证自己的享用,以保证自己的享用为‘敬神’的一部分,我觉得很奇怪,现世神难道就不会羞愧么?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却要全天下的所有人信仰你,称赞你,殊不知哪一天你要是消失不见,不过两代人,他们就会将你彻底遗忘!”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主持人轻声开始背诵起近来翻译成埃尔塔语的,臧克家为纪念鲁迅而作的现代诗。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臧克家的诗,携着鲁迅的笔刃,跨过了时间与空间,在此刻变成了一下又一下凌厉的巴掌,重重地抽在了尤克罗夏蒂亚的脸上。、 “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自己究竟为双月教会的臣民,对全天下的所有人做过多少贡献?这个问题此时都盘旋在诺伊艾萨斯和尤克罗夏蒂亚的脑袋上方——单是用战争迫使双月教会之外的人屈服,以此来维护双月教会的高人一等的地位……这答案肯定不能说出来!就连尤克罗夏蒂亚也清楚得很,这无异于在异世界人的正式会议上握着板砖就往他们的脸上招呼。 若是这样,不要说停战了。怒发冲冠的异世界人恐怕真的会不顾利益,发兵用大铁船攻打兰卡斯群岛。这可不是尤克罗夏蒂亚和诺伊艾萨斯要的结果。双月教会已经输的注定要脱裤子,没有人希望它还要再被暴打一顿之后被人脱下裤子,而是自己体面地解开腰带。 只是这诗歌的每一句,在他们听来都十分刺耳。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 “这你就能明白了。这才是我们所要的‘神性’。而不是坐在高台,用自己的能力就想要奴役众生,”韦博士向主持人点头致意之后便坐回到位子上,“就算我们允许,你以为此地的人民会这样一直允许你们这样做下去?而且经过我们和诺伊艾萨斯的讨论,现在的双月教会在教典,教义等各个方面与初始版本有相当的出入。而且这出入不仅是现在版本与万年前可能由真神拟定的真-初始版本之间的出入,而是与现金存在最久的版本之间的出入。” “这,意味着什么?”诺伊艾萨斯一脸懂了的神情,而尤克罗夏蒂亚还是一脸懵逼。神之间的智商差距,在这一刻于所有人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诺伊艾萨斯的背囊里存放的早期版本当中,”韦博士把几张塑封的复印件立在桌上,用手指指着上面被红线框住的部分解释道,“例如在这里,也有约束现世神,也就是你们行为的部分。我们早料到文明程度可能比我们先进数个数量级的‘真神’不可能对你们放任不管,看来果然如此。” 正如可烂经其实也被证实修改过多次一样,现行双月教典的内容有变动完全不令人奇怪。更何况后者传播的时间要比前者长得多,就算不是主观修改,客观因素(记录介质损毁,抄录当中出现的错误)也会让这本教典在几千年之后变成另一本全然不同的读物。 “其实我们对双月教会的最终处理意见,在我们看过‘诺伊艾萨斯背囊版’之前就已经尘埃落定,在这里我们还可以透露一个细节,那就是精灵对我们的方案一直呈默许态度。至于后来在‘诺伊艾萨斯背囊版’中和旧版教典不谋而合,我们只能说……这是巧合。” 在教典和道义两条路上都被封死的尤克罗夏蒂亚此时便呆坐在椅子上,两眼无光。失去现世神的特权,现世神的地位,自己所剩下的就只有永生而已。 “那,最后我们也将要和普通人类一样,靠自己的劳动去赚取生活的资本么?这对我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接受……” 相比较于平时淡漠的诺伊艾萨斯为整个教会所做的努力,尤克罗夏蒂亚提出的新问题未免有些讽刺。不过这也正中韦博士的下怀:他们所要维持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双月教会的利益,那么把利益提供方从双月教会改成组织整个双月行星全球协作的中国人就可以了。反正他们所要的“珍奇异贵”,多半都只是廉价的中国产快消品和工业产品,几乎没有一样和“天然”和“手工”搭上关系。 “若是服从于新秩序的统治,你和你的神友,”见对方麻溜地上钩,韦博士也自然而然地慢慢提竿,“担负起埃尔塔帝国,兰卡斯群岛国,或者其他国家的‘形象代言人’,和以前一样接受民众的敬仰,为我们开展的各项改革摇旗呐喊,在满足以上的条件之后,我们给你们支付金额不菲,可以让你们各项享受不比现在差的酬劳,也不是不可以。” 分割线—————— 说明一下,暑期每天都是五千大章。如果是三千,就说明今天有番外,烦劳各位老爷麻溜地进群看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仍未结束的战争 这么说好像有点绕,但直接跟尤克罗夏蒂亚说——中央都决定了,你来当没实权的政协委员……那尤克罗夏蒂亚可不会说“我也不是谦虚,还是另找高明”,她一定会回答: “你说这个谁懂啊?” 所有与现代政治,经济有关的概念,别说尤克罗夏蒂亚,就连诺伊艾萨斯都不能搞懂那些浩如烟海的专有名词是什么意思——通行于大半个西半球的通用语当中很多全新的名词都由中国人创造,这倒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我们岂不是变成了被圈养的废物?”尤克罗夏蒂亚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般反问道。 而她立刻就遭到了韦博士不无轻蔑的针锋相对:“不是这样之后才变成被圈养的废物,而是你们一直都是这样一无是处的废物。” 尤克罗夏蒂亚刚要反驳,就眼见得韦博士指了指台上正在投射出影像的工具:“这机器,不提维修和制造,你能懂得使用么?好,我们不提使用。就提现在投影幕布上的,停战协议里的内容,你能在没有人解读的前提下就搞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的确,一个能够持续学习,持续研究,拥有比常人无法企及寿命的研究者,完全可以在科学层面上给两个世界足够的贡献。但从中方的私心来说,这样未免有些催生“疯狂科学家”的风险,与其拿那么一丁点儿科研红利还要背上天大的风险,还是求稳拉倒吧。 “倘若要继续你们孩童游戏一般的国家结构,那么你们继续去用那浅薄的才能就可以胜任领导者的职务。”见尤克罗夏蒂亚没有说话,韦博士便继续乘胜追击。“并非是单独出于惩罚,才把你们拒绝在实权体系之外,而是你们现在的能力也完全不能符合统治一城甚至一村的需求。说得直白一些,倘若你们未经教育就丢到埃尔塔帝国现在经过我们改革的村庄,乡镇,去干你们一直在混日子的领导工作,无疑只能给我们拖后腿!” “我们现世神又不是猪,还分前后腿……”理亏之下,尤克罗夏蒂亚的咕哝越来越像蚊子的鸣叫声,“真该死。我们照做不就是了?” “那,这所有条款的先决条件,第一条……你们都没有异议了是么?”主持人看到尤克罗夏蒂亚吃了大瘪的表情,无奈地对着诺伊艾萨斯挥起了手。 “没有意见。”诺伊艾萨斯怜悯地看了他的神友一眼,那是关怀智障的眼神,“这是在会谈之前,我方和你方早就敲定的原则。我方对此全盘接受,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你难道就不管,神座上的其他家伙不会把这件事当回事么?谁去跟他们说,‘你们明天就不能再统治双月教会的臣民了’,难道你去?”在会后,之前一言不发的尤克罗夏蒂亚张口就对诺伊艾萨斯开口质问。 “这个锅,爱谁背谁背~”诺伊艾萨斯双手抱头走在会议室外的通道前,旁若无人地大声回答。“我才不会去傻到背上叛徒的名分,虽然我觉得那几个家伙于我而言连背叛的必要都没有,一点都没有背叛的价值。” 尤克罗夏蒂亚捂嘴追问:“那也就是说,你不会回去告知他们这一事实?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是。”诺伊艾萨斯转过身来双手一摊,“你觉得我的话会有谁相信?这群只会打架和享用的废物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智慧,你指望他们会相信这份停战协议,甚至是去执行上面的内容,那还不如指望他们会主动来埃尔塔放下姿态看看现在的世界……然而事实呢?用脑袋好好想一想吧,尤克罗夏蒂亚。你已经比那些家伙要强得多了,在这之后,尝试用脑袋去好好想一想你的未来吧。” “啊?我的未来?”尤克罗夏蒂亚一脸懵逼,“不是现世神的未来?” “用脑袋。用脑袋好好想一想,”诺伊艾萨斯指了指自己的耳廓上面,“告诉我,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强,最有支配力,没有对手的势力是哪一个?”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诺伊艾萨斯即使对自己的团体有再深的留恋与不舍,都不得不承认它的衰落是必然的事实。就连智商偏低的尤克罗夏蒂亚也很清楚,异世界人,也就是“中国人”可以抓到她并且轻而易举地“收容研究”,而在scp收容室内的她则是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能反制对方的一切举动。 就算换成所有神友倾巢出动,那和一个人依旧没有本质区别。一个现世神对一军,一群现世神平一国的光辉岁月早就在那深夜里的旋翼拨风中成为了尘封的历史。异世界人只需要几十个就能把一个现世神抓捕收容,那换成十二个呢?…… 换算一下,异世界人出动个千人规模的军队就完全足够。这样的答案倒是显而易见——尤克罗夏蒂亚回答道:“是,我很不想承认,但现在双月行星上,最强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初来乍到,反客为主的异世界人。” 诺伊艾萨斯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傻到连孰强孰弱都分不清,不过你能明白那是最好。现在我这么说吧,我们和我们的神友之间,这么多年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直团结在一起,没有各自为战?不要跟我说是因为教典,我们早就干过了无数违背教典的事情,更何况无论现在的版本,还是我背囊里的版本,都不存在类似的规定。” “是因为……现世神之间的战争,会让我们统治的人类也跟随我们举起神祇的旗帜吧。这样我们统治的人类,就没办法对我们提供最好的享用……是这样吧?” “太直接了。”诺伊艾萨斯点点头,“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殿之上的争斗被严格禁止,不同的意见和看法被约束到投票当中解决,少数服从多数,这样大家都能服气。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我们不隶属于任何人,在我们的头上是数千年没有显露出痕迹的真神,而我们自己的行动全部取决于我们自己。” “但现在,我们还能独立于整个人类世界之外么?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力量,你也能看个清楚。那是让普通的人类,不依靠魔法和神秘力量,只靠着他们的双手就能让自己的力量凌驾于我们头上的力量,那是靠你我,靠所有神仆都是无法阻挡的。我们终究要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这又意味着什么?告诉我,诺伊艾萨斯” “尤克罗夏蒂亚,之前所有的现世神,包括你我,可以用实力来凝聚成一个不分裂的团体,在这个团体之下,我们统治世界。但今后不再是了,我们不会再有绝对的实力去统治世界,永生不再是我们的筹码,我们将被人类统治。”诺伊艾萨斯朝前大步流星往出口走去,没有回头。“尤克罗夏蒂亚,虽然这很荒谬,但现世神之间的分崩离析已经开始并且不可避免,我们都必将在新的强权下各奔前程,拥有属于自己,而不是属于教会的生活。我已经有打算,但你自己的前路,说到底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 二“神”边走边谈,门外挡住出口的已经是拉开门候着的黑色轿车。现世神虽然现在还是亦敌亦友,但用最高待遇接待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车内的气氛甚是压抑。前面的驾驶室和后座还额外隔着一层一拳厚的防弹玻璃,让诺伊艾萨斯和尤克罗夏蒂亚连前座的哪怕一句话都听不清楚,因此车后两个座位之间也是一片沉默。 停战协议的签署,对于普通的埃尔塔人而言也是寂静与沉默。门东市官方没有任何一个信息渠道公布了现世神前来的消息,这一切被当做最高机密严格保守,甚至在整个会议的过程中,埃尔塔人的使用数量也被严格限定。 但当协议正式签署时,也就是新年之前的几天,一条新闻彻彻底底地引爆了大半个埃尔塔帝国。 在修正了几个双月教会现阶段做不到的条款问题后,现世神诺伊艾萨斯便很干脆地握着中性笔在橡木桌前欠身站好,然后庄重地用这“奇怪的硬尖笔”在停战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全名。 这一幕被橡木桌远处的闪光灯们忠实地刻进了照相机的镜头,经过了记者和编辑的排版,拉伸,最后则从滚动的油墨筒印到了刷刷前进的新闻纸上。 这些还带着热度的报纸,很快就在冬日的暖阳里销售一空。早有准备的加印也落了空,报社只好再次加印今日的报纸——因为街上买到报纸的人,在反复地阅读完毕新闻之后,都欢呼雀跃地把这在未来会价值连城的初印版报纸丢向天空。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搞懂这报纸上的标题——上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很简单:战争结束了。 第一百四十章 群岛炎上 战争结束了吗? 并没有!强者的拳头和态度一齐软化下来,那可就不代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败者 就算被打到落花流水,饿殍遍地,头上到处都是敌人的军机与炸弹,整个岛国对外的交通线全部断绝,西方的盟国首都被踏平,盟国领导人在地堡当中饮弹自尽,旧邪马台帝国也依旧有一支庞大的势力拒绝投降,要和自己的黄粱一梦共存亡…… 这基本上就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但早在二二六事件中,这些“帝国的中流砥柱”就写过这样的诗词: “不知吾辈是狂是愚,唯有一路向前奔驰!” 而且,旧邪马台帝国的军人是在知道自己对手优势明显,战力强大时还能抱有决一死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那双月教会的神殿上那些感觉自己优势还很大,冲进人群中开个大绝对不会gg的傻嗨们会做出如何反应,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诺伊艾萨斯所说的“不亲自回去告知”并非是完全不告知。新年假期当中,埃尔塔军事法庭特意从战俘营当中挑出了十五个还活着的,据查没有犯下战争罪行的战俘,辗转押送到了希尔齐港,送上了前往兰卡斯岛的货船。 与之一同前往的,还有经过诺伊艾萨斯亲手封装的文件匣。 小海船在浪里载浮载沉飘了两周,刚一靠岸,缆绳还没系紧,那文件匣就被人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接力一般送到了神殿…… 然后不出十几分钟,这打开了的文件匣就被一把摔成了木屑与碎片。 “这,这混蛋诺伊艾萨斯!”把文件匣砸烂的那位现在还不忘气急败坏地在一地的烂木头上面补上几脚,“谁,是谁许他独断专行,在异世界人面前卑躬屈膝,直接就承认了教会失败的?这还没,没经过我们的投票呢!” “那补投不就是了?”还在认真看文件匣中诺伊艾萨斯撰写私人信件的赫玛丽塔满不在意地回答道。“还是你们在座之中,有谁觉得这些‘画片’上的景象不够震惊?抑或是诺伊艾萨斯所描写的埃尔塔现状不够强大?教会能撑过今年冬天已经是真神护佑,你们还有谁想要发动战争?” “那就等开春!不,就等明年的季风刮起来,我们要用其他所有国家的力量联合起来,就一定能打败埃……” “安静!”赫玛丽塔的魔杖再一次精准打中了喧哗者的头——看来经过了数千次数万次的练习,她已经是精通此道。作为埃尔塔帝国不合作的解决手段,我们被迫把魔粉植物和种植方案转交给了其它国家,以此换取其它物资的供应和贸易权。我们现在连元气都还没有恢复,对其他国家的掌控能力也逐步下降,诚然是内忧外患。” 见其他在座者都没有回复,赫玛丽塔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我们的教会就此沉沦,更不希望从此之后,神统治世界的时代落幕。事实很残酷,但它就是这么一回事,就和尤克罗夏蒂亚确确实实被异世界人从战场上打败,并被捕获一样,人类统治世界的时代将确确实实地到来,我们从现在开始将被人类统治,这是确确实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神统治世界的时代落幕……”在座的好几位都在喃喃自语,重复着这一句话。“神统治的时代落幕,这意思难道就是说,我们要在人类统治的国家里生活?” 赫玛丽塔点头:“我估计诺伊艾萨斯会和以前一样,过上自由人一般的日子。但依我看来,你们恐怕不行。习惯了在神殿中接受万民敬仰,对人类的恐惧甘之若饴的我们,不适应那是理所当然的。” “那所以我们要反抗么?赫玛丽塔?”几个武斗派一听到“不适应”这个词立刻就又浑身鸡血贯通筋脉,一个个摩拳擦掌,好像敌人就在神殿的台阶下面等待着他们开无双一般。 “反抗个屁。”赫玛丽塔以手加额,“你们有一个好,哪里有架打,你们跑得比谁都要快。但是真正用脑袋的地方……” “那赫玛丽塔,你说说怎么着吧。凯尔诺拉尔一脸阴沉,“不打,也打不得,那我们岂不是必须按照异世界人的意思办?那说了不等于白说?” “急什么?”赫玛丽塔摇摇手,“异世界人就算用五天走完埃尔塔传统航运线的船只抵达这里,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而诺伊艾萨斯送来的信件里也讲明,他们的行动起码要从三月开始。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打算像停战协议里说的那样交出权柄,成为异世界人手里的吉祥物也好,还是打算拉拢属下,准备负隅顽抗也好,都还有很充足的准备时间。” “赫玛丽塔!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赫玛丽塔的话还没说完,凯尔诺拉尔背后一个中年男性模样的神祇当场就听出了不对,“我们不都是一个团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方向一致么?现在你说有这么多的路子,是打算让我们之间分裂?” “分裂已经开始了。”赫玛丽塔少见地吹了声口哨。“诺伊艾萨斯在信里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难道你们都不看一眼?我才不会真正傻到在要沉的船里舀水舀到最后一刻。而且作为和你们共事多年的交情,我建议你们好好看一看这封诺伊艾萨斯的信。” “这话的意思是,你要走?”众神惊讶地看着挺直腰板的赫玛丽塔。 “是的,但我没打算要去埃尔塔。”赫玛丽塔出人意料地直接顶上了围攻她的这个问题,“在之前的时光里,我对兰卡斯群岛之外的地方了解太少了。所以我决定到这个行星的其他角落去走走。” 话音未落,赫玛丽塔已经开始踏步走出了神殿的大厅。 “要去拦住她么?”凯尔诺拉尔转过头去询问其他现世神。 “拦?”其他现世神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来得未免实在是太过突然。尽管现世神之间常有不同政见与争执,不管台面上下皆为如此。 现世神的分裂,他们在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只要有多数者压倒少数者的制度在现世神之间存在,构成现世神-双月教会-被统治者的稳定三角就不会崩溃。 现世神虽然被敬称为神,或者被称为神仆,虽说是因为他们有双月教典和不死之力做依托,但他们的思维方式,依旧是人类的思维方式。 人是卑劣的生物,拥有强大的力量时自然会垄断它。并把人类分为强者和弱者两种。强者无视微小的分歧,只为了强者之间不再争斗,用适用于强者的框架共同分享弱者奉上的一切。 但当更强大的力量出现时,强者不再是强者,那么就算这些强者能比更强者活得更久,续得更强,那能有什么用么?更强大的利益面前,曾经被称为强者的团体一定会分裂,而且是在利益面前当场分裂。 这就是人类的逻辑。通过对尤克罗夏蒂亚的持续研究,scp和协助研究的中科院已经从心理学上确定了现世神的内在思维形式和人类相同,这才能用计顺水推舟让现世神这一整个团体从内部分崩离析。 他们不是完全相同的个体,从诺伊艾萨斯与尤克罗夏蒂亚的差异当中就可以看出问题所在。就算都是现世神,他们的智商,认知力, “什么让人类统治,这样违反教典的条件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地方?” 不出所料,赫玛丽塔走出神殿不久,剩下的现世神才开始从混乱中反应过来。 “真神是不会放任这种情形出现的!只要我们努力反抗,就能让真神听到我们这些仆人的呼声!” “把诺伊艾萨斯的信交与我看!”某几个现世神的呼声并没有得到所有在场者的完全赞许。“我突然觉得,这个小萝卜头所说的有些道理了。在此时此刻,我们确实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现世神之间的争斗,很快就为神殿之下的第一层高官所得知。和现世神一样,各要害机关的头目也在各自的阵地上相互争吵。在接下来的一天之内,争论和混乱扩散到了双月教会的中层人员当中,然后又一层接一层地渗透到下层,底层…… 所幸,双月教会本身是体制相对严密的教廷类组织。最后的意见也很快从神殿中向下统一——余下的现世神一致决定,以沉默的态度对待这封停战协议上的内容。 “也就是说,上面所述的所有应由双月教会执行的事项,均不予执行?” “是的。”兰卡斯群岛的某个小岛码头避风坞内,两艘靠帮的船上的船员正戴着斗篷交谈。 “那么也就是说,双月教会还要……还要与异世界人继续战争?” “赫玛丽塔大人。”其中一艘船上较为高大的女人摇了摇头,“现在还在神殿上的大人们,想要让战争就这样简单地‘到此为止’,埃尔塔人和异世界人提出的所有惩罚性措施,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完全不可接受的。他们仍坚持认为,双月教会是代真神统治双月世界的代行者,其行为就算是完全错误,也不应受到来自人类的审判。” “还是那句老话对吧。”带着斗篷,在阳光下没有露出脸的赫玛丽塔的语气十分轻蔑。“能审判现世神的只有真神?” “要从严密的,诺伊艾萨斯大人寄来的文件匣当中那严密的文书当中找出漏洞,看来也只有这样一种方法。相对于您与诺伊艾萨斯大人来说,我觉得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国家之间互相争斗,落败的一方若是首先动用武力的那一方,那么被要求交出谋划者和实际执行者也是必然的。但问题就在于,现在的双月教会压根不想执行停战协议内的任何一部分实质性内容,而是把这份停战协议当成一份告知函—— “好了,战争结束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做梦。一厢情愿的黄粱美梦。赫玛丽塔从接到诺伊艾萨斯的书信之后就能明白,在现在的情形之下,谁是强者,谁是弱者:为了一座城市,建设起每天四十万枚鸡蛋产量的蛋场,而且其他城市的待遇基本相同;这样的描写在平常人眼里是轻描淡写,或者在其他现世神眼里未免有扩大化,吹牛比的嫌疑,但在为双月教会领地内粮食不足挠破头的赫玛丽塔看来,这句话的意义足以让她脱离教会,和诺伊艾萨斯一样称为自由“神”。 “真是令人可怜的自尊心。”赫玛丽塔肆意嘲笑着她的神友,“也罢也罢。双月教会在他们的手里,很快就要变成异世界人的靶子了。娜伊奥,你不赶紧离开这里,寻个别处避难去么?” “不,”娜伊奥面对着赫玛丽塔,低下头叹息道,“我不能去埃尔塔。西征军的名录早在他们手中,按照那份停战协议,我也算得上是战犯的一份子。再说了,我的夫君依旧陷在埃尔塔腹地,可能已经亡于乱兵之中,也有可能已经成为主谋人头,被带往异世界……” 说到这里,这个年轻的单亲妈妈眼泪又顺着脸庞流下来。 “可别担心了。”赫玛丽塔掏出衣服口袋中的手帕,开始擦拭面前妇人的泪水。“我下次会在信里单独询问诺伊艾萨斯这个问题,不过至少他在第一封信里没说,应该是没有确切的答案吧。对敌军的主将斩杀或是处刑,按照现在埃尔塔帝国的风气,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大肆表彰,宣传的大功一件吧? “希望……希望是如此。”娜伊奥摇摇头,脸上的玉珠顿时也跟着晃动散飞得四处都是。“这负心郎,也不知道到哪里快活去了。既然还活着,也大声地喊一声让我听见啊!现在的你已经无罪,为何还要在角落里躲躲藏藏?” 她身后不远处,襁褓中的婴儿也开始应声啼哭——好似是相应了母亲的失心呼喊一般。 “好了好了。孩子都被你吓哭啦。”赫玛丽塔不习惯应对这种人间冷暖,只好指着那载着婴儿襁褓的小带轮床,让娜伊奥赶紧去哄孩子。“那一个月后的今天,还是这个海港,我会在这里与你相见。希望真神能赐予你我好运。” “望真神赐予你我好运。”娜伊奥哽咽着答道。 港口外的天色很快变暗,两艘帆船平行一前一后航行,很快在某个航标前分道扬镳。 时间就这样悄然划过了一个月。事情的进展正如埃尔塔这边所料,从每日过顶的卫星图片可以看出,双月教会方面无论是进口量,还是进出港船只数都有明显的波动。 而附在停战协议后面的回执信,始终未从任何一艘船只抵达埃尔塔人的手中。至于代表团?那就更没谱了。据二月初抵达埃尔塔各港口的双月教会商人所说,兰卡斯群岛各处好像都在修缮工程,招募了不少的工人,就连船工也去了几个。 “这些迹象还真是明显,我都开始佩服起你们的情报能力了。都不需要出海到群岛周围看一圈都能获得这么多的信息……” “过奖了,诺伊艾萨斯先生。”为他送来文件的军官回礼道。“不过我们的老祖宗有一句话,‘善攻者,居于九天之上。’有这样的优势,若是办不到这种事情,那才丢人呢。” “那他们摆出了抵抗的态势,你们则是真要将其摧毁?”诺伊艾萨斯把文件夹放回袋子里,试探地问道。“请如实回答,我虽然不会阻挠你们的行为,但好歹那是我待过太久,有些回忆的地方,我还是会规劝你们下手轻些的。” “兰卡斯群岛之所以能富饶,原因就在于海运。”军官指着文件上的分析结论,一字不差地复述道。“控制了整个世界之后,双月教会可以轻松地用海运获得大量的物资。而从物资的抵达量,也就是卫星摄像图片的船只到达量中,我们可以分析现在双月教会的国内情况。” “你们要对海运下手?” 军官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另一份文件,丢到了诺伊艾萨斯面前:“这就是我们的第一阶段方案。我们不会像双月教会那样粗暴地直接摧毁抵抗者,奉行和平至上的我们会用武力,但是是在有限制的前提下逐级升级冲突。” 文件上的封皮赫然写着小行字“机密”。而在小行红字的上面,则是大大的机打汉字:“双月教会海运破交作战方案”。 “第一阶段,我们将随机地阻止掉双月教会交通量的百分之四十。”军官弹了弹手上的香烟,把它拿在手中玩弄。“如果这样还不能让双月教会屈服,我们将每个月把这个比例调高百分之二十,直到整个岛国都得不到外面的哪怕一丁点补给。但在这个阶段,我们将不会接近到群岛的一百海里海岸线之内。”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李代桃僵 “绞索没必要大,只需要塞进去一颗脑袋就行了。”诺伊艾萨斯看着围住兰卡斯群岛精准距离的圈,脸色惨白,“这还叫做‘第一阶段方案’?那有第一,肯定还会有第二吧?” “一直排到第十二,各种方案都有。”这军官抖了抖烟灰,“你现在的机密等级,只能知道到底有多少方案,方案的内容不能透露与你。但是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根套索是最干脆,也是最干净的死法,对于双月教会来说。” 断绝海运,对于双月教会来说就等于是断绝粮秣。诺伊艾萨斯吸了口气,这实在是太可怕——稍微想象一下,什么叫“最干净”?什么叫“最干脆”?原本起码粮食不愁的群岛上很可能要饿殍满地,还可能要人吃人——诺伊艾萨斯去过的不少边境地区,还经常上演这种悲剧——他一想就免不了瑟瑟发抖,异世界人还有十一套比这“不干净”,“不干脆”的方案!真神保佑,天知道那些文件里到底写的是什么恶魔献上的点子! 现在他只希望自己的神友们赶紧不要作死,赶快按照停战协议当中的停手为妙;相比较之前面对埃尔塔陆军时,西征军被“摧枯拉朽”的盛景,将要到来的这一幕虽然来得更“无声无息”,但也更让诺伊艾萨斯感到窒息。 “你的神友们还真不让你省心。瞧你那烦恼的样儿。”这参谋部送文件的军官把烟头按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那群家伙是打算把战争贯彻到底了,你难道就没有些许劝阻他们的办法么?” “赫玛丽塔都放弃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诺伊艾萨斯心情复杂地撑住下巴呆视前方,“不过出于我的地位考虑,我还是建议你们对我的子民好些。” 根据该计划,隶属埃尔塔海军的破交型解放轮在执行任务时,将无视船只携带的货物种类,在控制船只之后将其全部收缴,然后船只根据抵抗情况选择放归或是凿沉,亦或是拖带回到最近的前进补给港口。 不过这个计划一开始在联合海上力量参谋部中,还属于是“相对人道的”:对于粮食等民生必需品,执行封锁任务的两国联合海上力量将酌情放行,这是出于通常的人道考虑。 但参谋部的这一条方案很快遭到新成立没多久的埃尔塔海军的强力阻击,被迫发回修改。相比于中国方面参谋列出的可行性问题,埃尔塔的军人反对原因倒是很简单:烧田,绝户这类事儿双月教会军干得可一点也不少。辛辛苦苦拦下来的船,怎么还能给他们放了?就算是沉海里,也一粒不能给他们留下! 这明显是“不人道”的。但考虑到本世界还没有一个叫做海牙的地方,更没有战争法,一切都是白纸,等着胜者去书写的白纸。 在此之后更有法务工作者指出,双月教会少有私营船只,大部分都是海军的武装商船。那么载在军舰上的物资便一定是“军用物资”,直接查封没收扣押照单全收没有任何问题。 这一观点最早是以专栏被刊载在《埃尔塔先锋日报》和《埃尔塔军报》上,以试探埃尔塔民间人对此的反应。不出所料,这一说法立刻得到了发行范围内埃尔塔民众的重大欢迎。 这一波未平,另一波很快又起。紧接着没两天,同一作者便在两家报纸上继续刊载文章——《论兰卡斯群岛航运业的合法问题》。 对于上一次的船只所属问题,这一次这个作者的行文逻辑要显得更细致,对双月教会的航运制度的剖析也比上次更加清楚,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双月教会之中有人相助才能写成的文章。 这文章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了对兰卡斯群岛和其他海港执行海运任务的船只在双月教会中的航运合法化问题:所有执行货运任务的船只都有海军——而不是民间部门颁发的许可证。 那这就很尴尬了。该文作者把看似很高深的法律问题变成了常识问题,阐述了军队颁发许可证的不合理性。 一个民船,却要军队颁发许可证。这换在有制海权的势力手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在制海权还能在双月教会的手里么? 埃尔塔海军自然不以双月教会之外的,兰卡斯群岛上人民拥有的船只为敌,也不会抓捕为了民生目的而输送货物的船只……但现在的问题是,所有的船只都有双月教会海军颁发的许可证作为旗帜悬挂在桅杆顶或其它显眼的地点。 双月教会海军严格规定,任何船只都必须在桅杆顶竖好这旗帜,否则就会被当做外国的非法航运船只进行处罚。所以截止到发文的时间点,整个双月行星的辽阔海洋上,除了画风完全两样的铁制轮船,其他的所有远洋船舶都在桅杆顶,或干脆就在顶帆上缝好了双月教会的交错双月牙旗。 那么这也就代表——对这些船只的捕获,掠夺,消灭都是合法的,道德的,可接受的,甚至是可赞扬的。一时间门东市,加西亚,盾城等有埃尔塔工人密集的地区,双月教会又要被收拾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管懂不懂海战,看没看过“海权论”,“破交战理论”,这些荷尔蒙有过剩趋势的工人们都开始讨论与之相关的问题。 这热过头的趋势逼得《埃尔塔先锋日报》又连着刊载了两篇社论,提醒民众不要对双月教会的战争采取扩大化的措施……不过在几次灭火之后,参谋部也终于确定了对双月教会海上破交战的大方向。 这对于海军官兵来说,这自然是省事儿——这片海域上的货船只要被破交型解放轮抓到,不分青红皂白地扣下来搬走货物一定没错,还省去了甄别写报告的步骤。 “在对埃尔塔军公布的第一个方案中,我们也建议对兰卡斯群岛的民生物资放开限制。这符合我们对于战争的定义,但是……” “但是什么?”诺伊艾萨斯问道。 “但是埃尔塔军方对此强烈抗议,始终不愿让步。”参谋军官把手一摊,“‘按照所有双月教会民用船只均带有威胁性标示,所以准许海军对其进行敌对性活动以削除其威胁。’这句话可是明明白白写在白纸黑字上,所以在军人的诉求也是合法的前提下,我们当然要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处理分歧。” 虽然诺伊艾萨斯很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大骂面前这个军官的无耻与强词夺理,但强词既然已经夺了理,那也就证明理不在他手里…… 这天下实在没有什么比在没有理的情况下和异世界人讲理更傻的事情了!诺伊艾萨斯看过,听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异世界人甚至还标榜“以德服人”,欢迎一切人来和他们讲道理,然而最后带着逆反的初衷去的,能有几个达成了目的? “那双月教会的海外机构呢?”想到这里,诺伊艾萨斯这才发现自己遗漏了重要的东西,“你们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放任他们走向毁灭?” “对海外机构及势力的利用,催生了我们对双月教会的以战促谈方针。”这军官丝毫不意外于他提出的问题,“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目的所在,若是一开始便要把它摧毁,那我们早就会着手开始做,用最暴力,最高效的手段就行,何必要等到现在?” “那你的意思是,接管?”诺伊艾萨斯瞪大了眼睛。他听说过接收敌产,也听说过整个地接管敌对国的政府部门,但那起码也是确认了敌对国战败之后的事情,哪有一开战就准备好要接收的? “文件当中讲得已经很清楚了。”这参谋笑着把文件翻开,“只要封锁一开始,双月教会的这些海外机构与兰卡斯群岛的本部一应连接都要被迫断绝。那么,双月教会的海外机构便完全无法对国内本部发出指令的回馈,国内本部亦不能对海外机构发出任何形式的指令,可以说,现在对于两方而言,对方就跟不存在一样……” “我记得海外机构是有专门的暗号,通信准则的。”诺伊艾萨斯已经顾不上什么机密了,“难道你们要让我到每个国家的机构去跟他们亲自说明?” “我们这里有专门的人才,您一定听过他的大名。”这参谋军官鬼魅的微笑渗得诺伊艾萨斯直发麻,“前异端审判会的年轻骨干成员,欧费蒙德里奇。” “西……西征军的监军?”诺伊艾萨斯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没开玩笑?这家伙被你们掌控了?” “是的,”参谋军官故作严肃地颔首,“另外,从作战计划得到授权开始,你们便可以组建一个合法的,进步的双月教会,由你们去接管一应海外机关。”他一挥手,“至于和我们为敌的,原来的那个,从那一刻开始作废。”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缚 “作废?” “就和‘皇子毁约’前后的埃尔塔帝国一样,如出一辙。”这参谋笑着把两国不同时期不同程度面对的相同情况总结在一起,“我们可以给落后,无知,犯了错的统治者机会,但恐怕不会给超过一次。只要有第二次,我们就会想方设法让他们明白,任性犯错误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这话说得可一点也不假。做君王的,宁愿让自己的法统止步于儿孙身上,被他人另立国祚,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国家被在保留名字,甚至是传统,国号等一应俱全的状态下被实际变更所有权,国家看似还可以不假,但自己的儿孙却被晾在一旁,昔日的狗刁民们个个像模像样地穿戴起衣冠,堂而皇之地上台“议政”。 比这更严重的,自是改换所有人却不换名的国家比自己的儿孙,甚至比自己治理的时候还要好。倘若改朝换代更好,这皇帝的英灵还可以一颗赛艇地称赞一番说代代出人杰,今天到谁家。但国名还是自己家的,管事儿的却不是自己家的——连贵族都不是。 就是这么一群泥腿子,“有了文化”的泥腿子,就敢上台,共商国是了?埃尔塔帝国的先皇夏尔斯要是突然扒坟从加西亚城的某个角落里伸出脑袋来看到这一幕,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但不这么做,埃尔塔帝国就会连名都不剩。死者自然不会把名当回事,但活着的人呢? 在废墟中前行,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年假一过,忙碌的并不仅仅只是筹划着下一场战争的军人和建设者,形成完整新埃尔塔帝国的最后一环也在努力地闭上。自年初交付审计的《埃尔塔帝国货币法》,《埃尔塔帝国婚姻法》等法律正在严密审计的同时。已经完成三轮增删和审计的《埃尔塔帝国宪法》也正式宣布“施工完毕”,可以面向公众开放全部细节内容。 这是一部分时期执行的宪法。从次年的元月一日开始,埃尔塔帝国的实权最高行政长官就将是首相,而不再是埃尔塔帝国皇帝。首相的选举最终由国会当中的议员确定,而这一次的选举又同时选举出正副议长。 要成为埃尔塔帝国的议员选举候选人,首先必须要有埃尔塔帝国的国籍,足以被称作“埃尔塔帝国的国民”——也就是说,非埃尔塔帝国国籍的自然人不能包括在内。这一条看似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规定,却也是中方自己防止政治势力跨界绑架埃尔塔政界,继而破坏现有成型秩序的保险丝。 年满十八岁,没有犯罪记录,且拥有初级中等教育文凭,这些条件都平淡无奇。设置了文凭的准入资格主要是考虑到了现代政治理念,和国会涉及到表决提案,制定法规的的理解问题,年龄和犯罪记录要求则是现代议会及国会既成已久的事实与惯例。 议员按照籍贯的所在地,在所在选区内由满足条件的候选人当中选举诞生。这便是埃尔塔帝国采取的代议制的基石,一切的内阁,国家机关,法律法规均至此诞生。 国会议员四年改选一届,未有极特殊前提下不提前解散。日常项目包括每一年的财政预算审计审核,新法律法规的审核,四年一度的首相选举等,均包括在每年定期举行的通常国会内。 在通常国会未举行时,只要四分之一的议员同意举行临时国会以处理严重的,急需应对的战争,自然灾害等问题,那么临时国会就满足了举行条件。此外,议员未到席超过三分之二,则全体会议的决议视为无效;对某位议员的除名,和宪法修正案的提出表决,则是将未到席的标准进一步限制在三分之一以内,同时这两个议题若是要通过,也需到席在场的议员当中有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方可达标。 乍看上去,未来的埃尔塔帝国国会和现代采取西方代议制的议会,国会没有多大区别。宪法当中还保留了设立类似参议两院,上下两院的“接口”,用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准确地抛出修正案。 当然,这是宪法所标明的“最终阶段”。时间点则是在八年以后——现在的埃尔塔帝国,就连行政力量都未渗透至基层,何谈建立选区,选举代表该地方人民利益的议员?习惯了在远处山顶上那个虚空的“皇帝”光环和他手下官僚的阴影下浑浑噩噩生存的人民,要如何才能真正相信自己的价值,动起手来为社会的完善添砖加瓦,而不是再次被某些人的小恩小惠迷惑,把手里决定自己命运的选票乖乖让渡出去? 埃尔塔人没有经验,但幸好,中国人有足够的经验。无疑,中方和埃尔塔高层都非常清楚,这套代议制并不是真正地给埃尔塔人“皿煮”,而是让数百年,数千年来未能渗透到埃尔塔帝国基层的行政力量把“坚如磐石,精诚合作”对抗中央的地方实力全部搅散,然后在乡村,在城市建立起高效即时的行政体系。 而这就需要时间。要让人民明白议员选举,首先就要让他们读得懂宣传册,宣传栏上的词汇意思。而在让他们读懂词汇意思之前,还要让他们把字母认全。后者在统计学上与前者分别的标志在于“相对”与“绝对”。时至今日,埃尔塔的“绝对”识字率还低得可怜,也就是认字母都认不齐的人居然能占到所有人的当中的四成—— 总得有人来做扫盲工作。但这扫盲工作,和卫生工作,温饱工作一样都是“政务”的一部分,那么埃尔塔在实现宪法内容之前的八年,要如何过渡?这就是宪法当中的“过渡政府”部分。在这一部分中,皇帝有权越过内阁,在顾问的指导下直接任命,撤职任意埃尔塔政府官员,包括内阁;有权签署法律,让其得以开始实行;甚至有权直接反对,撤下内阁通过的决议……可以说,在过渡政府之后的正式政府,国会承担了最高权力机关的角色。而在过渡政府时期……国会的角色缺失所导致的权力真空,就理所当然地全部由皇帝,和皇帝背后的各种顾问团承担。 对皇帝的限制恐怕有且仅有一条:埃尔塔皇帝无法修改宪法。同时在宪法的末尾,还有明文条款规定:皇帝必须于八年后向国会让渡权力,届时该法条自动生效。 当然,多尼瓦-西拉威亚不会把这几条法律当成是对他的大不敬——这还是他自己亲手给自己上的限制器,就连越过内阁撤换官员,那也是中方顾问建议了他才做。埃尔塔帝国国会只要一成型,他立刻就会如愿以偿地失去对政局的直接干涉力,把一切都拱手交与法律,与法律规制下的国会,自己乐呵乐呵地领着能锦衣玉食的“退休金”,成为名留青史,依旧被百姓赞扬的人物……何乐而不为? 虽然有时候会为自己失去的权力而感到患得患失,但只要一想到如今的权力全由异世界人所给予,多尼瓦皇帝就会对此释然。原因无他——异世界人希望自己这么做,而且这么做对大家,对自己都好,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做? 只是,确实会有人不想这么做。 “这看起来,是要狠狠限制陛下权力的意思咯?” 在盾城南郊的一所别墅里,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并座而谈。而他们俩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的赫然就是《埃尔塔帝国宪法》公开本。 “那是当然。八年之内,陛下就只剩下任命有限期官员的权力。”坐在次席的女子恭敬地答道。“至于八年,‘临时政府’的时代结束后,埃尔塔帝国的皇帝就真正会变成一件王宫里的摆设。” “真特喵乱弹琴!”背后是一整幅挂墙贵族纹章毛毯的老人生气地用手杖敲击地板,“任命官员,只能任命官员倒也就罢了。我们米切哈基家再怎么亏欠他,他也应当念旧给我们个合适的位子才是!怎么到现在,不仅应该有的报答没来,贵族的权益更是被削成一纸空文?” 米切哈基家,是西埃尔塔的传统贵族之一,而坐在这里的米切哈基家家长芬米尔-米切哈基对于多尼瓦在西埃尔塔站稳脚跟,乃至发展可以说是极为重要的角色。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或者说芬米尔不想帮助这个首都来的落魄皇族,根本没办法在这地方施展开手脚。 埃尔塔与双月教会的战争一结束,某些“开明贵族”和多尼瓦便失去了共同的外来压力,转合作为不合作,甚至是轻微对抗。当然,多尼瓦对抗的是一整个的贵族群体,用的武器弹药则是“自爆”——当皇帝的老子都把自己削成狗,你们还好意思不对自己下锉刀? 就连皇族免罪,多尼瓦也是笑着把这条规矩踩成了碎片。埃尔塔宪法虽然是战后一段时间后才成型的法律,但其主旨早就贯彻于西埃尔塔的各大机关部门当中。西征军撤退时,留下来的原埃尔塔帝国皇族就被小娃娃找满地拼图碎块似得挨个揪了出来,其中还有不少直接被判了死刑。罪名很简单——因为他们经手,甚至直接涉及过埃尔塔所不该俘虏的那一群平民。 当然,在那时候,亲近于多尼瓦皇帝的贵族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事儿看。皇族内乱,敌对方的崽子有能留的道理?肮脏的权力斗争而已……贵族,皇族哪有什么事情不是肮脏的?见怪不怪啦。 “芬米尔,多尼瓦他可是一视同仁的。”芬米尔身旁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我看他的唯一软肋就只有他的妹妹,派涅公主。至于其他人,芬米尔,你忘了么?盾城的鲍威特案,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哈泽芬格家没有了贵族靠山而已。”芬米尔看似随意地摸了两下自己的胡须,“诺娜,听起来你很不愿意把贝泽萨拉当回事儿啊。” 诺娜的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什么叫当回事?一只平民堆里冒出来的狐媚子而已。等等,芬米尔,你该不会真把她当回事吧?” 多尼瓦的情事,在西埃尔塔也逐渐开始浮出了水面。原东部贵族的末裔诺娜,与西埃尔塔平民,现埃尔塔帝国政府翻译贝泽萨拉之间的明争暗斗,现在已经明摆着是贝泽萨拉的胜利——传闻五月多尼瓦就会与她大婚,然后……永不纳妾。 这传闻的威力可以说是决定性的。王宫台下的争斗,按理说是无败者的——失败者最起码也会被纳入后宫,时刻都有翻盘的机会。但现在《埃尔塔帝国婚姻法》即将落地,就连一国之君多尼瓦也不能和不愿绕开宪法,逃避法律的监管——也就是说,除非他与贝泽萨拉离婚,或是贝泽萨拉身死,诺娜都没有任何机会挽回败局。 “你和她,我们都没有当回事。”芬米尔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我们关心的只有权力,多尼瓦皇帝陛下手中的权力,其他多余的人和事我们都没有兴趣。” 在埃尔塔帝国新版宪法的规定下,贵族彻底变成了一个头衔,一个能代表名誉和威望的头衔。然后呢?贵族的免罪权被一句简单的“人人平等”碾成了碎渣;贵族的领地被不声不响的剥夺,收税权利更是被收敛在了“国家主导的税务机关”当中。 这么一套组合技下来,不要说残羹剩饭了。就连肉汤,贵族也喝不到几滴——其实就连贵族的反弹,也算是既定事实之内的考虑。 “要权力你们不会自己去讨么?”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诺娜自然是有些招架不住。“非要一直鼓动我去接近多尼瓦陛下,你们以为这就能让他回心转意么?” “没有办法。”在阴沉的天幕下,照进窗户的光线也严重不足,让芬米尔和他背后的纹章都显得额外黯淡,“现在的贵族,只有用这种手段抗争的能力啦。诺娜,你倘若不能成功,那只有嫁到非贵族手里的份了吧?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改朝换代 “嫁于非贵族,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诺娜反唇相讥,“伯爵啊,你头上的那顶帽子,现如今又有什么用?能拯救你被竞争对手击垮的产业么?” 芬米尔-米切哈基家下的两大传统产业,粮食和棉花种植,和与之配套的纺织,酿酒等产业已经被异世界势力打击得几乎要灰飞烟灭——大规模兴起的机械化现代农业让西埃尔塔地区的粮食市场完全饱和,就连想要囤积居奇的商人也吃得再也吃不下,然后被随之而来的第二波粮食,第三波粮食越发低廉的价格压得破产,把吃进来的全部吐了个精光。这么低廉的粮价,得不到机械化农业支持的芬米尔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了“种粮大户”的队伍,拿了一笔可观的“转让费”之后便将名下的所有土地转让给了“西埃尔塔农业综合体”。 这笔“转让费”看似很大,实际上只是芬米尔产业的五年利润而已。这就相当于北洋军阀们的通用下场:拿了一笔钱到租界做寓公,亦或是“出洋”,但谁会把这种舒坦的生活当成胜利呢?对于他们而言,本来手握着重兵,甚至一省之地的自己因为一场失利就把这些能够谋取一国宝座的资本全部输光,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失败。 换到没有硝烟的经济战场上,芬米尔伯爵自然也会觉得自己已经输得当了裤子,失去了所有能继续产出原产品的产业——其实这还好,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简直是日了狗。 盾城现代化改造开始后,新的工业布局也开始同步筹划。盾城纺织厂开始筹建时,多尼瓦皇帝曾经亲自垂询过芬米尔伯爵,是否在新纺织厂的股份里入股,然后把他名下所有的棉纱,织布作坊关停;这在现代人眼里可是捡了大便宜,削尖脑袋也要把自己塞进去混一地盘的买卖,可倔强的芬米尔伯爵却听从了家人的建议和自己对于异世界人先入为主的看法,没有入股……毕竟棉花便宜了,那织布能贵吗?芬米尔可不想像上一次那样束手就擒,于是按部就班,他的纺纱和织布作坊继续工作。可市面上风行起来的流言和偶然透露出的某些迹象,却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异世界人不要他的织布,纺纱工匠——这让芬米尔伯爵为自己刚刚提了工匠的工资而感到有些后悔。 紧接着工厂开工后不久,便有人说他亲眼看到从盾城火车站吊运下来用黑布罩着的巨大机器,被异世界人的拖板车送进了还在建造中的盾城纺织厂。听闻这个消息的芬米尔伯爵尽管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但还是没把这条新闻当回事。那时候他背后的纺纱机还在工人的脚下飞快旋转,那声音听得他格外安心。但他对此麻木不仁的后果也来得很快。 那是埃尔塔帝国还没有光复全境时,一个很普通的早秋下午,他的侄子跌跌撞撞地从花园一路撞开别墅的门。 “芬米尔叔叔,芬米尔叔叔,大事不妙!”他的侄子推开了仆人递上来的“中国产”毛巾和水杯,急忙拱手站到了叔叔的面前,“异世界人开设的‘盾城纺织厂’开工了,叔叔您知道吗?” “嗯,招募了一群没有经验的普通工人,”老米哈切基此时依旧把那份傲慢演绎得淋漓尽致,“然后呢?开工了?还想说明什么?” “早上开……开的工,下午已经出了第一批布!然,然后这批布现在已经送到了纺织厂隔壁的成衣厂,开始制作工人们自己的工作服了!”他的侄子此时已经是一脸惊恐,“虽然说,现在工人比例是从门东市来得熟练工和盾城的新工人二比一,但这速度……” 哐当一声,却是老米哈切基自己的不锈钢水杯滑落在地。关于门东市纺织厂的产量,他一直无从得知——因为门东市纺织厂本质上只是熟练工的培训基地,所产出的衣物也不行销市场,而是供应给军队,学校,工厂等地供内部消化,真正在市场上赚取利益的还是从国内送来的各类成衣,还有后期成衣厂吃不下从而行销全埃尔塔的大量布料。 况且,他也十分清楚,门东市名为“共管地带”,实际上就是异世界人的土地。传闻说他们有媲美魔法存在的“秘术”,这秘术能让其貌不扬的玻璃球亮起来,铁扇叶旋转激发出凉爽的风,唤作“闪电之力”,但这秘术不还没有在盾城铺陈开来么?异世界人不是说好了先让他们用上电的么? 最后一句纯属臆想。“在电网的覆盖下享受电力带来的润泽”这句宣传语听着自然是好听,但它必须要建立在“输电线网建立”的前提下。换言之,在盾城火力发电站建立完毕之后,各处享用到电力的速度便取决于电线杆,变电站,配电所建立的速度和位置。至于它的第一批用户,自然是离发电站最近的工业区……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芬米尔伯爵一家不知所措,接连几天都没能拿出一点合理的解决方案:连夜找异世界人入股?芬米尔伯爵连异世界人的门朝哪里开都没能找到。好难找到埃尔塔帝国的万人之上,多尼瓦皇帝却是摆出一张爱莫能助的脸:早先我给你面子你都不收,现在敬酒不吃吃罚酒,异世界人无论想不想给我面子,筹资已经结束,你总不能稀释异世界人和盾城小市民自己的份儿,来给自己面子吧? 至于捣毁纺织厂,联合上下游围追堵截,对工人威胁之类在旧埃尔塔帝国可以用得顺风顺水,如鱼得水的招数,无一例外在当下都是臭得不行的臭棋——鲍威尔-哈泽芬格一家吃了多大的鳖?全盾城的男女老少可是全看在眼里,这几乎就是杀鸡儆猴。 几天一过,连盾城的布店里都已经满是盾城纺织厂里产的布匹,而这些布店不仅要求芬米尔伯爵名下的作坊退还定做布匹的定金,更是进一步要求这些作坊吃下自己之前购买的布匹,也就是相当于“退货”。因为盾城纺织厂出产的布料,在这几天已经以低廉的价格成为了盾城的畅销品,把之前门东市出产布料的价格差吹得一点不剩。 这当然是中方想要的局面。供应量一上去,不仅是盾城,整个西埃尔塔的布料价格都开始向着不可避免的平价趋势迈进。因为只有埃尔塔人哪天真正不再把身上的布料,口中的吃食当成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他们才能创造更大的价值,出产更多的产品,同时承担起更大的市场。但对于芬米尔,甚至对于芬米尔的下游,哈泽芬格家而言,这无疑是一大锤抡碎了他们的饭碗。盾城纺织厂出产的花布不仅质量严密,花色艳丽,价格还要比芬米尔这里出产的同尺寸,同长度布匹低上三成。当然,盾城市政府不会让布店在这里谋取太多利润。市政府物价局方面一边通知纺织厂开设了新的部门,和一家在城中心地带的“官方旗舰店”,然后对其他布店约法三章,设立“官方建议价”,软硬两手双管齐下,确保了大家都能愉快地闷声大发财。但就是这“官方建议价”,也比芬米尔伯爵方面上下游流程走过一遍的布料价格还要低。这对于布料店而言就很尴尬了——你的布不仅价贵,而且质又次,这还怎么卖?更何况物价局的大盖帽一来检查就要对着这些布发牢骚,不退给你还能怎么办?大酬宾买一送一免费送出去?对不起,现在的埃尔塔商人们普遍还没有这种做生意的头脑。面对沉没成本,他们不会想去牺牲沉没成本来换取更大的利润,而是用最传统的思维,把沉没成本丢还给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对于芬米尔伯爵而言,这无疑是给在半身埋进土里的他加了一车水泥。贵族的免税特权此时可不能帮助他完成产业升级,更不能避免他的亏损……雪上加霜的是,向他催讨退货的店铺老板们更可以用贵族的名号作为要挟,让他只有归还货款,乖乖把这一批布吃下这一条道路。 不过半个月,芬米尔伯爵名下的纺织产业便全部宣告破产。在补偿完各布店铺后,芬米尔伯爵还要另外支付作坊工匠,工人们的遣返安家费——这套索可不止是掌握在他的下游店铺手中,他的店铺伙计手里一样把这套索掌握得像模像样。 比起实体产业本来就可怜巴巴的转让费,经过这三番五次的折腾,也免不了元气大伤。原本够一家人吃用起码三四年的转让费,到这时也剩下不到两年的份额。 “那你有钱了,能有以前享受的特权么?”芬米尔反问道,“还是你甘愿和贱民们平起平坐?”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难分伯仲 贵族的特权,可以说在旧埃尔塔帝国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可以这么说,只要带着贵族的头衔儿诞生到这个世上,妥妥的就是“子宫彩票”刮中了大奖。 首先,贵族一般都有经营某种行业的免税权,或是税收减免权。而在通常情况下,这个贵族一般不会选择直接杀进这个行业,而是在纷至沓来的商人,作坊主里选择一个或一群构建同业公会,收取比税收小些的会费,高枕无忧地当上国家和人民的吸血鬼。 但反过来,这种比亲自经营更为令人不齿的偷懒行为,到头来却更受埃尔塔的商人和作坊主们欢迎。因为有了贵族的庇护,前来压榨他们的官僚就变得不那么肆无忌惮——当然,也不是没有贵族和官僚们一起勾结的事情发生过,但总体而言,贵族总是会认为这些被他庇护的产业是他自己的封地,与之相对的,那会费等于是自己封地的税金——尤其是低阶,同时在数量上占绝大多数的贵族对此认同度会更强,官僚动起手来揩油也更加麻烦。 其次,贵族或多或少享有相应的封地。这个“多”,可以放到割据了一整个北方地带的皇族头上;至于少,这个国家里还有不少贵族魔法师只有脚下的两个脚印是自己的封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贵族普遍享有的行政,刑事豁免权。暂且不说某些贵族手里掌握的,极端到不行的“杀人不偿命”一类的特权——就算对方没有此类特权,平民把普普通通的贵族和自己遭遇到的案件一齐送上埃尔塔帝国存在感极低的执法机关,结果通常也会限定在一个“可以预知”的范围内。 能够享有如此多的特权,那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醉心于跻身贵族之列,更可以理解为什么已经享有过特权的末代贵族不愿放手…… “我们贵族是因夏尔斯王朝,西拉威亚家族的无上荣耀而得到的权力与荣光。”芬米尔以手杖触地,站起来之后用手杖的黄铜底用力地在大理石地砖上划了一个圆。“这是最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无论你我的先祖,都是协助过某位大人物登上过帝都王座的功臣,理应得到王座上人的分润!” 这番话可以说是“反动至极”。不过同是贵族的诺娜根本没把他的放肆言论当回事——在埃尔塔大陆上稍微修习过历史的人都非常清楚,谁也没有规定过西拉威亚家族必须继承法统,更没有规定过西拉威亚家族的权柄乃真神所授,西拉威亚家族在接过埃尔塔帝国的大接力棒之前也不过是有封地的皇亲而已——能够在乱世中上位,完全是靠一群军事贵族的鼎力协助。 一个人能亲自管辖的组织,最大也不会超过一个部落。所以靠什么去笼络人心,为自己的霸权争夺战添加力量,和维护和平时期的稳定呢? 对于无法实现真正中央集权的统治者来说,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贵族制度。这种不知道于何时,在何地发明的“先进制度”,维护了这星球上无数诞生又消逝的国家或短暂,或漫长的统治岁月。 但相对的,一个王朝存在的时间越长,它所产生的“贵族”就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当享有特权的人数超过社会本身被赋予的合理阈值之后,会发生什么呢?不可避免的马尔萨斯陷阱自然会吞噬掉所有不合理的事物,顺便吞噬掉一部分合理的事物,让一切重新开始。 当然,这问题也不是没有帝王发现过,只是贵族此时多半已经“实质控制”了他的国家——大地主,大官僚,大贵族,这三者之间只要有二者合为一体,这君王就得头疼欲裂。在这时候,想要削弱这个贵族,就只有一种办法: 用其他的贵族来“驱虎吞狼”。此计断然可行,成功率也很高。但倒下的狼理所当然会变成老虎的养料,把小老虎养成大老虎……至于大老虎吞噬完比他小的贵族之后会窥伺什么?想必犹豫不决,想要祭出这一招的君王在真正下手之前,也必须流着冷汗在烛前深思吧。 但若不对立功者,出力者予以贵族身份,那又有谁能为君王的国出力?连一丝一毫权力都不愿意分润的君王最终必然会比前者更早灭亡——这实在是讽刺得可以。 而现今的埃尔塔皇帝多尼瓦-西拉威亚,不管到底是不是这样小气的君王,起码在芬米尔伯爵眼里,他就是这种人,这种让他本该拿到一人之下之权柄,却没有让他如愿的小气鬼。 “你这么说也没有用啊。”诺娜无奈地看着比她大上一个辈分不止的老人在她面前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一样发脾气,“我就明说啦。芬米尔伯爵啊,我是打算放弃了。争取得到他的青睐又能如何?异世界人不会让你我如愿以偿的。” “这不可能!”芬米尔歇斯底里地用手杖在画好的圈里敲击,“多尼瓦这个狐狸精的子嗣,难道就忘了是谁在西埃尔塔帮他站稳脚跟?现在却又要直接让贵族们失望?他难道就不会斟酌损益,想一想之后还会不会有人帮他治理国家呢?” “那是你自己的妄想而已。`”诺娜彻底不耐烦地起身,“多尼瓦现在可是在异世界人的协助下驾驭了上千万的泥腿子,要你这个糟老头子又有什么用呢?或者我说得难听些,在他和异世界人的眼里,你我早就已经和泥腿子没有什么区别。” 诺娜的话音刚落,她便听到芬米尔伯爵手里的手杖被他敲得天响,几乎都要把他脚下的大理石石砖敲出裂纹:“你这除了美色便一无是处的子爵末裔,到我的居所里就只是为了告知我——告知我你的失败,还有你放弃的理由?非但如此,你还想‘规劝’我也放弃?” “事实如此。”诺娜子爵一摊手,“你若是不能接受事实,还想着用旧帝国的那一套来试图压倒,说服我,那也是徒劳无功的。异世界人铁了心想要把埃尔塔帝国彻底变成‘国民的国度’这件事,您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是……绝对会失败的!”芬米尔伯爵手杖的底端依旧在不服气地敲击着地面,好像在弥补他的心虚,“从来就没有人会去相信泥腿子,那群粗劣,卑劣,狡猾的废物!难道你也要着了异世界人的道么?” “可是在之前,他们确确实实打败了我们。”诺娜把头发往耳后一拨,对着芬米尔伯爵露出了很值得玩味的神情。“这还不够么?那你觉得,西埃尔塔打败了双月教会,靠的是谁的力量?是你的么?芬米尔伯爵?” “那,那是异世界人自己的事情不是么?”芬米尔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西埃尔塔与中央的冲突客观存在,但是和双月教会……无,无关!总而言之,那是异世界人自己要和双月教会闹翻的!和多尼瓦陛下摄取国权有什么关系?” “我只能说,这一切因双月教会而起,”诺娜已经起身要走,这会儿是她碍于交情给这男人最后的忠告。他们开了让埃尔塔帝国代行掠夺资源的传送门,就等于他们是主使者,而埃尔塔帝国是直接行凶者,那您现在还指望着异世界人不对双月教会动手,您觉得可能吗?已经和双月教会如胶似漆的夏尔斯先皇和他的势力,异世界人会去细致拆分,然后不去对他们的背后元凶追究到底么?” “埃尔塔,是,埃尔塔!”芬米尔第一不能容忍爵位和年龄都比他低的年轻人对他大吼大叫,其次他更不能容忍埃尔塔的帝制和贵族制度实质性崩坏,“双月教会,是,双月教会!不管外部环境如何,失却了贵族的埃尔塔是不能继续存活下去的!诺娜子爵,你若是不能等待,就等不到最后胜利的分红!” 胜利?诺娜轻蔑微笑着走出芬米尔伯爵那有些杂乱的花园,丝毫不顾身后传来的各种歇斯底里的吼声。她实在已经受够了作为贵族们的工具,去博取某人爱情的事实与过去——说句实话,她一开始是不爱多尼瓦的。自己装成喜欢上他的样子,只不过就是为了“听从大人物的指示,找到机会让他回心转意,抛弃万民做主的荒唐制度”这一同样荒唐的目标而已。 走出门外的诺娜张开了放在手提包里的一张信笺,看了几眼上面多尼瓦的笔迹之后,就将它彻底撕成了碎片,任其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飞舞,和雪面逐渐融为一体。 “你和贝泽萨拉小姐,实话说我难能分出我更喜欢哪一个。你们都很优秀,难分伯仲,让人着迷……” 虽然信笺已经被撕碎,但多尼瓦在其上写下的话语,此刻却好像正如皇帝本人当面叙述一样,在诺娜的眼前浮现。 “她有吸引我的地方,但你也一样有。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奋斗着的平民,和你这样仪态端庄,礼仪得体的贵族,都有迷人之处。” “但一国之君的婚事,自然是整个国家的焦点。就算是我决定在不久之后彻底放权,想必受到的关注也一定不会小。新帝国的人民恐怕还是会把我和新皇后的结婚日当成节日,用往常的习俗来庆祝吧。” 和多尼瓦接触的这些日子里,诺娜子爵也学到了不少崭新的事物,这也成为了她逐步脱离贵族们封闭社交圈的契机。 “皇帝必须首先为自己的国民负责,然后才是为自己负责。就算‘不负责任’地把权利转交给人民,皇帝却也还是国家的象征,会对自己的国民造成影响。那要解答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就很简单啦,诺娜,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么?” “‘哎,你知道吗?嫁给皇帝的是个平民!’。还是‘哎,不出所料,嫁给皇帝的又是贵族!’?”伏在案前的多尼瓦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炉,动笔在洁白的写下了他的心声。“埃尔塔的国民刚刚才从痛苦与悲伤中醒悟过来,他们需要的是什么?是希望。” 一般来说,皇帝的婚嫁范围基本上被锁死在“贵族”的子集和真子集里。这和贵族,爵位的授予一样都是笼络国内强权的方法,用血浓于水的亲情来作为权力之间的纽带,和利益共同体的基础。 但同样的,这么做的风险就是进一步地分散权力,削弱皇帝的存在感。但不这么做的话,势必导致贵族的不满,带来更难以猜测的后果——找个贵族的女儿娶了做皇后,那么嫉妒的范围就会大大缩小,听起来也更名正言顺。但如果找的是平民百姓家飞出的金凤凰做正宫,不仅是贵族会群起而攻之,连广大的帝国臣民都会开始怀疑,这任皇帝是不是不太行?是不是被狐狸精迷得不识大体了? 他的父亲,夏尔斯皇帝的家庭悲剧,可以说就是先后者,再前者的阶段性产物。如果他不成为一国之君,那娶什么老婆纳什么妾,竖什么红旗倒什么彩旗自然不关贵族社交圈的大事情。但是命运让他坐上了埃尔塔帝国万人之上的位置,那么贵族会对他的婚嫁评论些什么呢?想必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 多尼瓦并不是不能理解这种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但是直到最后,他都没能原谅自己的父亲。在他看来,权力斗争并不是他的父亲屈服于外部压力,制造家庭悲剧的理由:换句话说,他要证明给他的父亲看,自己能用自己的方式让皇族能够自由选择自己所爱的东西——就算牺牲自己,他也也一定要证明给他的父亲,乃至天下的所有人看。 “他们希望看到一个新的埃尔塔,而不是在我承诺建立‘人民的埃尔塔’的同时,在我这里感受到旧时代透出来的臭气。所以我将会选择平民出身的贝泽萨拉,作为我唯一的伴侣,而不是你……” 想到已经成为既成事实的结论,诺娜的眼泪就要顺着眼角往下滑。 “为了未来,我们都要做出些牺牲。如果不能迈出最难的一步,我无法保证会有人迈出这一步。” 第一百四十四章 错误的方向 “牺牲”。 那是为了有价值的事物或未来而做出的献身。是高尚的,是值得人去敬仰的——但前提是,在人们看来,这事物真心来得有价值。 否则,在围观者眼里,牺牲者做的事情无论多漂亮那都是傻事一件。 “我从未见过如此白痴的君王!”在诺娜离开之后没多久,芬米尔伯爵的花园里就迎来了新的客人。“老米切哈基,我听说那娘们也不干了?” “是,不干了。”米切哈基此时正握着一个产自中国的塑料小扫帚,不紧不慢地给他栽植的花草掸去枝干上的落雪,一点都没有刚刚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窘迫。“谁也不知道多尼瓦陛下的君王之疾没有那么严重,更不知道他居然真的那么傻,不是么?” 这一群放弃了实权和官位的贵族,对于新宪法中对于贵族特权的只字未提(实质上就是否认),和新宪法中“人人平等”的表述没有任何意见是完全不可能的。 说得更直白些,他们就是想要贵族特权。特别是自认对于多尼瓦坐上皇帝宝座有不可磨灭之贡献的芬米尔伯爵等人,更是自然觉得“其他的贵族要削弱特权我无所谓,但起码我等功臣的要全部保留,而按照埃尔塔的帝国通行惯例,我等的特权不止要保持,更要予以加强”云云。 这么想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本身贵族对多尼瓦的投资就有那么点买彩票的意思在内,即看好这一位,而不是皇都加西亚的那一位荣登九五之位。 既然彩票都买了,号码也对了,那为什么不兑现?套用买彩票人的思维,就能很好理解为什么这些贵族的愤懑和不解久久不能消散。 总不能对这些彩民说买时的发行机构和现在的发行机构不一样吧?这要真搁在传送门对面,发行机构要是没被舆论压死,群众踩死,那才是真见了鬼。 但是这在眼下的埃尔塔帝国,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贵族体制不可能在今后要过渡至议会制的新埃尔塔帝国继续存在,但是却能在帝制,毒菜的旧埃尔塔帝国成为稳固国家存在的基石……如此云泥之差,无论换了谁都不能好好接受,更别提适应了。 “傻,真是傻到家。”芬米尔手里的小扫帚微微有些颤抖,“别提平头百姓和泥腿子,就是贵族皇族,哪个不想戴上那顶皇冠,取这一整片大陆为囊中之物?可没想到多尼瓦现在却和异世界人鼓捣些什么‘宪法’,作茧自缚!若罗纳科侯爵,您也是这么觉得吧?” “那本宪法我读过了。”若罗纳科侯爵平静的语气里暗藏波澜,“今后的皇帝就如同泥土偶像一般,除了让泥腿子们‘崇拜’‘敬仰’之外毫无价值!成何体统?多尼瓦陛下算是不知道吧,拿到实权的泥腿子们哪里会管一个皇帝?怕是连他的生活起居都不会照顾吧?到时候要是让他去和‘人民’‘人人平等’,不知道他会不会哭出来?” 多尼瓦当然不会担心自己被“人民”从皇宫中赶出来,落得一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因为“埃尔塔帝国皇家财产事务管理局”已经成立,名下地产包括加西亚内城城堡区,埃尔塔帝国各行宫遗址,各处皇室成员的封地……多尼瓦和他的妹妹,以及所有皇亲直系当然不可能把这些地方全部住满,那么依靠这些地产未来的租金和旅游景点门票,足够让没有实权的皇族高枕无忧。 “西埃尔塔的边防守护者,皮耶夏诺城的主人,加罗拉斯-查本鲁诺侯爵前来拜访!”若罗纳科侯爵和芬米尔伯爵一齐对皇帝冷嘲热讽的当口,仆人的报告和加罗拉斯侯爵的斥责声一齐抵达了花园的中央,“你们两个人,思考的出发点和方向都一直彻底错误,可就是不听劝!” “加罗拉斯,我们现在倒觉得你之前说得很有道理了。”芬米尔和若罗纳科一齐欠身向加罗拉斯侯爵行礼,“多尼瓦陛下不可能那么傻,现在的皇帝陛下要么就是真傻了,要么就是已经沦为异世界人的傀儡木偶。” “哼,亏你们你们之前还一口一个埃尔塔皇帝多尼瓦陛下圣明。”加罗拉斯正了正自己的帽子,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两个早就没封地的贵族,“现在埃尔塔的所有行政机关,从村镇到省市,都已经被异世界人和他们培养出来的泥腿子占据了,哪里还有给多尼瓦陛下留位子?异世界人做的这一手是层层紧逼,让多尼瓦陛下没有第二个选择,最后乖乖做他们的傀儡。” 这么说实际上也完全正确。因为一直以来,透过普朗西斯,透过翻译向多尼瓦-西拉威亚传递现代书籍,传记,史料,小说的一直都是中国人;而这些书籍内容和体裁各异,但透露出来的内容和讯息是一致的: 封建君王是开历史倒车,没有前途。可以说,多尼瓦亲生父母的家庭悲剧是内因,而中国人传递的这些资料和信号则是外因,二者缺一不可——而在中央对埃尔塔的改造时间表当中,也明确指出了埃尔塔帝国除却走向代议机构管理国家这一条阳关大道之外,不能也不被允许有第二条出路。 “当务之急,不是让多尼瓦陛下回心转意。”加罗拉斯拖着这俩傻蛋就往屋内走,同时小声说道,“现在的埃尔塔不是‘几年后皇帝说了不算’,而是‘皇帝现在说了不算’,你们难道没发现?” “没有。”二人小声回答道。 见加罗拉斯侯爵的脸越发变臭,若罗纳科进一步补充道:“多尼瓦陛下现在不是依旧在决断国家大事?任何事情不是依旧要通过他的签名才能下发开始执行?他不是前几天才出面反对‘对双月教会的战争扩大和冒进思想’么?” “我就这么说吧。”加罗拉斯停下了脚步,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城里‘友谊商场’卖的‘收音机’你买过了没有?或者‘新华书店’卖的《三国演义》你买来看过了不曾?” “没有。”二人又齐声回答。盾城的新华书店和友谊商场都已经开了有些时日,只是他们差遣仆人去买的多半只是些吃喝享用之类的物品,只要涉及精神食粮之类的他们基本上没兴趣。 就这样还想反对异世界人的方针呢——加罗拉斯仰天长叹。让他手不释卷的《三国演义》里也讲得很清楚,“知己知彼,百战不败”。这本书算是理解异世界人最好的渠道之一,但现在这两个白痴居然连全本都没读过;退一万步,他们连收音机都没搞到,靠什么了解异世界人啊? “那《埃尔塔先锋日报》和《埃尔塔军报》总得每日一看吧?” 加罗拉斯很快看到了二人一致地发出了邓布利多摇头.jpg。 “我老早就让你们,去,去订一份报纸!”加罗拉斯彻底没忍住胸腔里的那一团怒火,这会儿全喷射到了二人的脸上。“去特么的,现在的报纸还不用自己去取!送报纸的还会在你们的花园铁门上免费给装个铁箱,你们只要每天顺手去门前取就有了!你们难道就不知道上面写满了异世界人在埃尔塔帝国的新决策,新政策,国家大事么?” 二人茫然,心里还想着:我们的工作对象不是主要针对埃尔塔帝国皇帝么?了解异世界人的政策,动态能有什么用?要改变埃尔塔的现状,不是多尼瓦陛下回心转意的一句话么?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加罗拉斯松开手叹了口气,“你们只是还没明白,挡在我们振兴贵族,强调贵族权利的目标前的敌人到底是谁。这也不能怪你们,不是你们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得太快。” “你想说,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异世界人?”芬米尔面露窘色,“我是在他们的手上吃了不少亏,但回想起来,多尼瓦陛下让我去入股纺织厂,我却没有入股,那是我自己犯傻。除此之外,他们振兴国家的举措再怎么说,也不能说是对埃尔塔充满恶意吧?” 芬米尔已经有点后悔对诺娜发脾气了——冷静下来打理下花草,他就能理解诺娜说的话少说也有五分是事实,只是他依旧没有读出来诺娜话里藏的意思——只是在这一刻,这意思将由加罗拉斯面对他亲口说出。 “麻烦就麻烦在他们希望埃尔塔帝国能‘成为先进的国家’,这可不是恶意。”加罗拉斯晒然一笑,“你俩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么?拥有特权的人,不管是皇族还是贵族,对于一个‘先进的埃尔塔’而言,都是莫大的阻碍,异世界人不能容忍这两者存在任何一个,所以对于埃尔塔皇帝而言,他们要用大一些的枷锁,也就是那本《埃尔塔帝国宪法》去锁住他的活动空间,而对我们这些贵族,他们只用了其中的一条就可以做到……”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拉火绳 “那就是说,如果不能让多尼瓦陛下脱离异世界人的控制,那么万事皆休?” “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在沙发上轻车熟路地摆出“葛优躺”的加罗拉斯侯爵满意地点头——他面前的两位虽然迟钝,但好歹起码不是傻子。“不过,这就和我们的初衷差了不少,颇有把我们的目标扩大化的感觉,所以我有必要问一下二位,是你们的命比较重要,还是贵族的特权比较重要?” “所以说,你想表达取得我们贵族该取得的特权将会很难?”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加罗拉斯努了努嘴,“自异世界人建立了门东市,只要他们不想讨价还价的事情,那么这件事的价码和结果就不会有很大的变动。你看,鲍威特的那件事,异世界人不想让他越过‘规则’获利,任凭他怎么打滚哭喊,不也没用么?” 二人沉默。的确,他们一直都在一厢情愿,到刚才他们还寄希望于多尼瓦陛下能够回心转意——但是加罗拉斯侯爵一语点破了他们的希望,让这缥缈的梦想漏了气,直接飘散在风里。 “我再说句很客观的话。”见二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加罗拉斯便自顾自地用手护住火焰,点燃了一根中国产带滤嘴香烟。几番吞云吐雾之后,他才继续开口:“我们从君王的角度出发,你觉得,有哪个君王不想削藩?不想削弱贵族的特权,把全天下的特权都归于自己所有?” “可……多尼瓦陛下不是已经亲自多次宣布,要放权给人民,这一次的那什么‘宪法’不是也讲得清楚,皇帝不是国家的最高权力中心,国会才是么?” “不要打断我的话,芬米尔。”加罗拉斯侯爵不满地看了芬米尔伯爵一眼,“多尼瓦陛下自然自己也失去了权力,可你不觉得他这么做是在‘报复’么?用自己的放权来和整个纠缠了西拉威亚家族百余年之久的幽灵,名叫皇权的幽灵同归于尽么?” “然后自己靠着异世界人和泥腿子眼里的‘壮举’高枕无忧,吃穿不愁?还能继续收到人民的爱戴?”若罗纳科侯爵首先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陛下这一着,还真是让咱们这些老臣们琢磨不透啊!” “又来了。”加罗拉斯把烟夹在手上,吐出两个眼圈以表达不满。“这是异世界人画好的路线图,多尼瓦那小子顶多只不过是按着路线图依葫芦画瓢而已。当然了,这也是合了多尼瓦这个失宠皇子的意,这才能搞得这么顺利吧?” 中国方面对于多尼瓦的态度纯属随意,反正皇帝这东西对于埃尔塔的现代化影响确实不大——如果多尼瓦不开化,那直接削掉改个国名就行——反正国会依旧是最高权力。但如果多尼瓦识得大体,那让西拉威亚家族永续皇位也未尝不可。 反正对于宪法这个紧箍咒而言,多尼瓦只要服从一次,就再也没有可能从其中翻身。越来越完善的监督体系,从皇权社会向现代社会迈进的人民,无论哪个都能把妄图复辟,开时代倒车的司机一脚踢下座位。 “皇帝他一定有什么反制异世界人的方法……”芬米尔苦恼得直挠头,“可我仔细想了一想,最重要的兵权已经被异世界人用组建新军的套路一手握紧,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我们不也是嘛?” “所以我才说,‘是你们的命比较重要,还是贵族的特权比较重要?’”加罗拉斯笑着把烟头摁灭在橡木制的茶几上,丝毫不顾主人投过来的不满目光。“贵族之间的斗争手段,我们现在可是哪怕一样占优的都没有,除了你们的命。” “加罗拉斯爵爷!”若罗纳科这会儿才反应出加罗拉斯话里不对劲的地方,“你这个话里的意思,就是你要退出我们这一行?” “怎么能不退出呢?”加罗拉斯拍拍手,抖掉落在手上的烟尘和飞灰,“异世界人答应给我地产方面的好处,我又怎么舍得造反?” 芬米尔刚要发难,却被加罗拉斯反手一眼瞪了过去,吓得不敢说话。只见那加罗拉斯侯爵瞪了芬米尔足足有半晌之久,然后才缓缓开口: “异世界人,中国人不是没有给过我们机会。只是你们都没有珍惜。到底是什么害了你们?你们现在连如何去了解你们的对手,甚至连你们的对手是谁都不清楚。芬米尔伯爵啊,要是你当时入了盾城纺织厂的股,现在想必是数钱都数得手酸吧?” 事实的确如此——芬米尔和若罗纳科两位贵族和他们的家室之所以会站在赞成贵族拥有特权的那一边,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搭上西埃尔塔的财富直通车,错过了那一笔最大的富贵。所以现在不少小贵族靠着审时度势能够衣食无忧,而像加罗拉斯这样拥有一城封地的大贵族更是成了半个“中国通”,而他面前的这两位还是只能紧巴巴地过日子。 “现在,军队内部没有贵族插手的空间,希望保住埃尔塔皇帝特权的保皇派也日渐式微,而整个政府的高层更是要么唯中国人派来的顾问马首是瞻,要么就干脆是中国人提拔起来的泥腿子。而你们对于异世界来客的了解,对于中国人的了解又少得可怜……时至今日,你们还觉得能有什么胜算么?” 芬米尔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今天请另外两位顶梁柱来,其中一位居然是一改暧昧态度,专门来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的——女流之辈诺娜改变态度就算了,居然连西埃尔塔传统贵族的头领人物都来了个大转弯,这让他未免有些不能理解。 “诺娜小姐到你这里之前,我已经和她谈过了。”加罗拉斯扶着沙发的扶手支起身子,在会客厅里开始踱步,“说句实话,就算是意见相左,我还是很佩服这群黄皮肤的执政者,还有被他们‘感染’了的埃尔塔人,所谓算无遗策,恐怕也就只能指代他们吧……” 也就是在此时,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宅邸角落,一个芬米尔家的厨房厨师悄然从与会客厅只有一木墙之隔的房间里走出,手里提着篮子,扮出一副去采买食材的样子便大大方方从花园的正门离开。 约莫十五分钟之后,从这个厨子出入的副食店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男子绕了几个弯之后便把自行车利索地停在了市政厅的门口。只见他压低帽檐,直接轻车熟路地从正门无视了排队的队伍,晃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门。 “是的,就这样么?辛苦你了。” “不辛苦。”兼任情报员的副食品店店员对着他的长官敬了个礼,露出了他那和常人手臂颜色和形状都不太一样的假肢,“那我就先返回岗位了。” “路上小心!”皮彭斯很想上前去跟他握一握手——那可是在埃尔塔解放战争中丢掉一根手臂的英雄老兵,于帝都外围清剿战重伤不下火线而立功的“独臂凯特”。他刚在这里接管此地业务没多久,一直没找到和这位英雄联谊一番的机会…… 但即使是规定相对松懈一些的警界,相对于军中也是一样严禁上下级乱拉山头的。要不是考虑到业务熟悉和治安尚未完全平靖的问题,无论是军警哪边,都有在这个阶段通过频繁调动来避免产生山头和中央势力地方化的想法。 折衷结果就是:在暴力机关,除部门组织的联谊和聚餐之外,职工私下底的联谊和聚餐通常情况是被禁止的。 埃尔塔解放战争中诞生了太多的功勋士兵,功勋将领。其中有以一当千的“战神”贝斯隆,还有以神出鬼没的敌后作战和那把威风的复合滑轮弓闻名大半个埃尔塔的“弓箭屠夫”马尔科姆-索普……这些风云人物要是在旧埃尔塔帝国,封爵是最起码的待遇。 而他们也不免会用现在的待遇和在旧埃尔塔帝国的待遇来一个横向对比。新帝国已经不可能给他们任何“超国民待遇”,能给他们的只有一枚亮晶晶的勋章,还有额外的军衔——仅此而已。 所以就连现在整理档案的皮彭斯也没有料到,他因为规定不能和“独臂凯特”下班一块儿吃夜宵,和贵族们想要争取特权这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其实是一码事。 “贵族们看来还是蠢蠢欲动啊。”没反应过来的皮彭斯思索了片刻,便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专用的信笺,从笔架上取下根中性笔便开始写报告。 贵族的思想动态——每当他落笔写下这个题目,他都忍不住要发笑。贵族们想什么,真的很重要么?过了那条上级给自己画好的红线的时候,自己拉一拉绳子,不就一切都搞定了? 只是现在,皮彭斯自己的手握在绳子上的时候,语气可就没办法这么轻松了——这一拉,两个大贵族家庭可就前途未卜,下场也未必好看啦。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沸油锅 “贵族有反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出乎意料,皮彭斯的上司瞥了两眼他送上去的报告,就把一沓纸连着文件袋丢到一边。“皮彭斯警官啊,你得明白这个道理……会叫的狗咬不了人……” “但要是哪天他们突然不叫了,那就得小心。狗也是会变的,更何况人呢?”皮彭斯一直到骑上自行车返回单位宿舍,给自行车上锁上楼,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上司的这一句提醒,和他瞳孔当中露出的凶光。 的确如同他的上司和那“加罗拉斯侯爵”所言,这群贵族现在要人没人,多半还要钱没钱,至于地皮和兵器那更是痴心妄想,连话语权都被铺天盖地的宣传画,传单,夜校和广播还有大喇叭抢了去,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威胁…… “对于我们的不满,总得是让他们有些发泄空间。要是他们什么反都造不了,还得说一句话就被入刑,那我们这个新政权还真是活得很痛苦哇。” “总之不能出漏子。”电话那头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最近各地针对埃尔塔帝国新政权基层单位的攻击可是一点都没少过。大的像是勾结双月教会西征军残军冲击各处要害,小的也有坑蒙拐骗偷,现在也没有人敢打包票,说这群贵族只是吃饱了撑得再家里发发牢骚而已。” “是的,那照例发函让各单位注意,还是……” “这个提醒是一定要的。按照规章制度嘛。我们现在可是还有不少同志在和贵族,地主们打交道的。折了哪怕一个……国内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纸盖不住火。折了一个闹得舆情那边又不好处理,就麻烦啦。” “明白了。”这边皮彭斯的上司将额头上的冷汗轻轻一擦,“那我待会就向各单位发公文。” “注意措辞,不要太过于强调……强调敌对性。”话筒那边紧接着又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提醒,“我们的很多小同志啊,脸色和好恶都写在脸上,所以你得注意,不要搞得小青年们火气太大……” 当夜,一份“措辞平缓”的公文就被发到了每一个中方在异世界的单位平台上。随后,各单位负责文印转发的就将这公文传达到每一个埃尔塔有中国人的角落…… 当然,也包括在门东市的“官营”个体户,也包括开设健身俱乐部的韩德尚。 时钟摆到九点半,韩德尚准时地拉动了房间里的电铃——他的俱乐部九点四十五分准时清场,现在的这电铃其实就相当于是打烊。 “韩老师,多谢指导!” “你这有氧还需要强化!”韩德尚面对这些在俱乐部里每天或是时常来挥舞汗水的学员倒是很客气,“否则你的小肚腩还得回来!” “韩老师,再见啦!” “罗绫路上小心啊。”他一边搬动器材,努力让移位的铁架回到移痕旁原本的位置,一边挥手向学员告别。这本是每一天的日常,他却觉得今天的自己比其他时候更有干劲。 来锻炼的学员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玻璃门后,一转眼分针就划过了一圈的四分之一。就在这时候,本该已经只剩下韩德尚一人的大厅里又出现了一个提着袋子的人影。 见他准时前来,韩德尚便一声不响地走到玻璃门前,默默拉动了旁边的铁链——那是他后来自己加装的卷帘门,这样一来入侵者单纯敲破玻璃便不能进入他的健身俱乐部,倒是变得比以前安全了许多。 “那份公文你看了吗?”提着一袋子食材的王利群冷不丁地在他背后就问了这么一句。 “写得还挺含蓄的。”韩德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给卷帘门接地的锁转了两圈之后才直起身子来回答,“但不管怎么说,这算是老天开眼吧。” “老天可算开眼了!”搬动着桌子与电线插头的王利群忽然就爆发出了和他那番文质彬彬的外貌不符的低沉吼声,“这些混蛋贵族,上面终于要对他们动手啦!” “不不不,这只是警惕。”在架好的电磁炉前,韩德尚稳稳地把一汤锅水倒进了电磁炉的锅里。“所以我说写得很含蓄。他们现在只是在发泄对新政府和国会,还有那个放权的皇帝多尼瓦的不满而已……” “单是发泄不满难道就不够上刑么?这群该死的混蛋。”王利群有些愤怒地捏着底料在其中凝固而不易挤出的塑料袋,好像这只塑料袋就是他们想要消灭的贵族一般。 “国内每天都有多少人在‘发泄不满’呢,别说久盛不衰的药丸党,公知谣棍的徒子徒孙张口就是‘某政权的不正当性’,到头来抓了头也没见抓身子不是?要是连人发泄不满都不让,我看这新埃尔塔也是药丸。” “可最近针对于中国工人,工程师,公务员,还有各个单位的袭击不是变得越来越密集么?这怎么说也能算是‘敏感词’吧?” “会叫的狗,未必会咬人。”韩德尚笑着用筷子把落进锅里的“海鲜底料”搅匀,“想必那群精通管人的官儿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已经嗅出了贵族不满的气味,所以我们要……” “我们要什么?”王利群不解的问道。 “贵族的体制你研究过么?为帝国做出巨大贡献者,或者是我们理解的‘有功’就可成为贵族,分功劳大小决定爵位大小。” “然后呢?” “埃尔塔帝国现在还是叫‘埃尔塔帝国’对吧?”韩德尚把一盒鱼丸扫进锅里,把平静局面像风平浪静的汤面一样砸了个粉碎,“那旧的授爵制度应该还暂时能通用吧?嘿嘿,你看那些战时中被广播,报纸大肆报导的英雄,从百人队长像是坐火箭一样速升团长,副团长的常胜将军,哪个得到了贵族的位子……哪怕是名誉贵族?没有。除了授衔和徽章,他们并没有得到他们所应得的。” “他们不应该都是……都是第一批涉足地球……抢走我们……的那些人么?他们身为解放军的战俘,难道不应当把这当成‘将功抵过’?” “平心而论,我是很不爽他们居然能被‘洗脑’,或者换个文雅些的说法,‘思想改造’,为我们的祖国所用,创造出一个常委们乐见,大公司大财团乐见的新埃尔塔帝国。”韩德尚笑着把一袋嫩牛肉片的包装拆开,鲜红色的肉色激起的记忆让王利群都毛骨悚然。“我觉得他们没有权利脱离惩罚,甚至是获得这么好的生活,相信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既然现在事实已经进展到他们成为了和我们看似像是同一个阵线的存在,我们也不妨为他们‘帮个小忙’,你看如何?”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骨子里还是个中学教师的王利群听得浑身战栗差点说不出话,不禁以手指韩德尚的面门哆哆嗦嗦地追问,“要为这群手沾鲜血的杀人恶魔争取爵位?” 的确,按照绝大部分前传送门战役(包括一次和二次)中被俘官兵的思维,他们现在为中国人做的一切贡献——确切是对新埃尔塔帝国的一砖一瓦做出的贡献,都是为他们自己,为全体埃尔塔赎罪—— 但这可以说不是他们的一致想法。初期他们的想法或许都是如此:被解放者从裹挟他们的军队之中解放,然后在醒悟过来之后要带给自己所在的民族,还有自己的同胞予以相同的解放,相同的新生——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没有错。 但现在埃尔塔全境已经解放,而且就连土匪,路霸,残军之类的残余力量也被削地三尺,可以说在埃尔塔帝国境内,业已没有成型,成规模的抵抗力量了。 这就好比人在大敌当前的时间点上,通常不会松懈和出错。真正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乘胜追击时反而更容易被翻盘或是被断一臂,或是干脆便将狐狸尾巴翘起来,快乐地玩起内讧的戏码…… 其实不用韩德尚真正亲自去挑起“论功行赏”的风潮,在埃尔塔军中这样的声音也已经开始有了些苗头,这当然也就是公安档案室安排各分支机构密切注视贵族以及原军警人员思想动态的理由。 毕竟前者的不满或许只是发牢骚,而后者作为新埃尔塔帝国的栋梁,就算只是发起牢骚来意味便非同一般…… “我们当然不用去‘帮’他们,”韩德尚自在地在沸腾的火锅里舞动烫肉片的筷子。“以我们的身份,在贵族和这些军功获得者之间吹吹风,看戏台上风起云涌,难道不是再好不过?” “吹……吹风?”王利群已经开始跟不上韩德尚的思维,“怎么个吹法?” 韩德尚看着他,把肉片放到油碟里转了两圈,然后塞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肉片滑下肚内才开口回答: “现在那群贵族肯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那些胸上别着军功章的混蛋也肯定不觉得如此……他们只需要一个声音从中撮合,就是这样而已啦。”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伎重演 既然这个以贵族为核心的利益共同体能量不够大,那韩德尚的思路就是:为它增添更多的成员,为它续更多的命,才能让它制造更大的大新闻…… “反正死来死去,闹大了也只是死埃尔塔人。韩德尚拍了拍他同伴那僵硬的肩,一边不忘自在地往碗里抖些胡椒面,“量他们也不敢去对我们中国人动手,但搞出一些抗议,上书之类的幺蛾子不就够了嘛,嘿嘿嘿……” “不对中国人动手”的原因很简单。要不是那辆大巴车的乘客,中国方面倒还想直接方便地做做生意,不见刀兵一样闷声发大财。 但一动到国民,动到人命,只要是现代国家都不可避免地挽起袖子把对面的摊子砸个稀巴烂——就算国家不想动手,沸腾的舆论也会代为行之,其结果就是中方已经把所有还活着,能吊路灯的“埃尔塔战争罪犯”送上了路灯杆顶,随风飘摇。 几乎没有人敢怀疑这些异世界人“追责”的能力。埃尔塔人大概可能会忘记别的东西,但唯独不会忘记所有敢向“埃尔塔人民的老朋友”下手的家伙迸发出的,鲜红的鲜血…… 但“不对中国人动手”也并不代表着“不对埃尔塔人下手”。这一层意思,最终还是被王利群完整地接收到了…… 现在的埃尔塔人在贵族与皇族的存亡,利益的分配面前很明显地分化成了两个派别——尊重多尼瓦皇帝从二元君主制开始弱化自身权利,重建以埃尔塔国会为国家最大权力机关的虚君君主制的是其中占力量较强的一派,在这里姑且可以称作“维新派”。而另外一派就是认为民治埃尔塔不可避免走向自取灭亡,所以就必须提高皇帝的权力和地位来“遵从古道”,以此避免悲剧发生的“尊皇派”。 而在这两个成形派别之间,则是大量对埃尔塔现行政治,经济变革均后知后觉的“各族人民”。他们在真正大变革到来的前夜,也不可避免地被这两大政治势力卷入其中,成为两派竭力吸引的棋子。 “中央已经发表了这么一个声明呢,大意是说‘埃尔塔解放战争之后的陆军要朝着专业化,精简化,精细分工的方向进行新一轮改革’,那王老弟你好好想想,裁掉的部队要往哪里去?埃尔塔现在是不是需要这些识字又识大体的人才为政府部门服务?不管是强力部门与否,我们都可以预见到,会有相当一部分军人进入这些地方工作,对吧?” 如果有能接触到现在有关埃尔塔各级官员待遇文件的中国人闲得没事干吃饱了撑的,拿它与埃尔塔国家档案馆中登载的同类,同级官员待遇考察统计记录相比,就会发现名称不同,实际上管辖范围大致相同的官吏的待遇看似已经多出了社会保障,医疗保障之类的内容,实则是比过去减少了太多特权——不管是合理合法的“陋规”还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勒索,贪腐,一律被制定法规的中国人列在了“非法”的一栏里。 和严密的规定一齐登场的,还有职权的进一步细分。在旧埃尔塔帝国,管理一地工商的官吏可以对商贩收税,过路的官卡也一样能对商贩收税;前者拿着一根大棒就能对商贩收取实物税,抽成税,账目税,甚至是代理贵族的领地税。而后者则是一样捏着一根大棒,在路上以保证行人安全的理由设卡,然后把过路商贩的税收当成是工资。 一船从南埃尔塔送进内陆的咸鱼,首先要被卡姆拉港的税务代理人抽一笔水,然后才可上岸装车放行;之所以要晒成咸鱼装船,那是因为鲜鱼上岸还要另缴一笔莫名其妙,但是已经流传了很久的鲜鱼税;在这之后,咸鱼过各路关隘需要缴纳的过路税甚至买路钱自不必说,光是进首都城郊市场要缴纳的入场费,就能让这一车鱼缩水二十分之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没有谁会记得埃尔塔的税收部门是谁,在干些什么——他们只是不断授予其他部门新的征税许可,“授权”他们“代收”更多的,更高税率的税。 这是每个王朝都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如果不能改变权利和监督权融为一体,一个人或一个部门又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情况就无法避免——皇帝偶尔会让某些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去把真正的税负情况调查之后呈报上来,这已经算是励精图治的皇帝,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呢?不完善的法律制度给了人钻空处的机会,到最后甚至还诞生了南埃尔塔这种一整块利用不严密的制度规则“实质独立”出来的国中之国…… 而新埃尔塔的政府财源虽然依旧是税务,但已经从“所有政府部门的特权”收缩到了“国地两地税务机关的特权”。能够经手财源的人已经大大减少,想要从税务上自肥已经是完全不可能。 相比较于“有最终解释权”的税务官,甚至是税务承包商,现代的税收部门办事员只会冷冰冰地掏出一张税表,机械地告诉你该交多少钱。诚然,申报所得也好,海关过税也罢都让现代人十分心累,但无论是一刀切税率还是累进税率,这个税率起码都是明文可查的——敢说自己还有最终解释权的家伙,多半现在已经锒铛入狱了罢。 但在旧埃尔塔,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官官相护,任你屁民怎么告,堂上的老爷都是一脸“哪个刁民来告本官”的嘲讽脸——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领地内人民拦车申冤的传统。 但现在税务机关内部有监督部门,外部更是有专门监督政府部门的部门(类似纪委和廉政公署)存在。在这两者之外,更是有公安档案室对政治及经济犯罪虎视眈眈,一群擅长空降双规约谈的老司机无时不刻地准备打击冒头的幼儿园犯罪者。 在这样的约束之下,无论是收税的还是转运钱币的商业银行,要自肥哪怕一丁点儿都非常为难,这就是制度的先进性。公知们天天嘴上挂着“体制问题”,可和这一点都不一样——制度的先进性是以贯彻集权管理者的法条程度为尺度,并非是以“一人一票”或“砖智毒菜”为标准一刀切。 “那问题就在这里。他们作为旧埃尔塔,那个腐朽王朝的掘墓者,肯定是非常不齿旧埃尔塔帝国统治机器里肮脏,下作的那一套。”韩德尚把一片牛百叶夹进碗里,耐人寻味地用筷子扎着上面的孔洞,“但是当他们坐上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哪怕是基层,他们都会发现他们在现在得到的都比以前少得太多。” “那,有些人会‘坚持革命’,而有些人不会。”王利群总算是品到了韩德尚嘴里吐出的尖刀是什么味儿,“原本像是铁板一块的埃尔塔‘革命者’,现在就不可避免地面临着分裂……” “是的。我们乐见于埃尔塔人之间的互相争斗,我也可以预见到这将是持久而危险的争斗,这或许会让我们的同胞,那些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放弃‘埃尔塔人治埃尔塔’的想法。” 在韩德尚的预想当中,保皇派和退一步的尊皇派最后一定会失败,埃尔塔皇帝最后肯定也不会再取得权利——因为实质上在牌局对局的三方,有一方是无视规则的作弊玩家。这个作弊玩家平时只是用牌局的另外两方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但这是在另外两方都维持均势平衡局面的前提下。 一旦局面失去控制,这个作弊玩家就会跳出来用满手的joker打得某一家头破血流,然后局势又恢复原样——但这就是韩德尚想要的。 这局面可未必会“越打越好”,因为在这时,敌人已经不是“有形的”双月教会,而是埃尔塔帝国自己——一个大力士要打翻对面的敌人或许很简单,但要他挠背后的小虫,还不准用其它工具……这就很为难人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我都可以猜出来……”王利群也算是读过建国前后文献的人,理解起问题来也相对很快,“埃尔塔人当中的‘封建余孽’没有这么容易消除,一旦这样的火烧起来,非得五年十年来彻底灭掉不可……” “是这样的,哇哈哈哈哈哈——”韩德尚难得地在那件事之后发出畅快的笑声,“我们要是能把这风扇起来,火点得旺些,那还真不保证埃尔塔不会成为建国后一系列事件的翻版——嘿嘿,你得知道,这埃尔塔一步从封建社会跨入资本主义社会,跨度一点不比咱们的祖国小哇。” 王利群满脸冷汗——那是因为他对那段历史不可能不清楚:中国在那些反反复复的事件上浪费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但埃尔塔有二三十年可供浪费么?不耐烦的投资人真的会允许埃尔塔也照猫画虎地来一番“运动”么? 答案也很清楚:显然是不会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连环套 现在就暂时将“运动”的成因,其中每个人的动机放置不管,单单说这些大大小小的运动有何共同点就能让人毛骨悚然: 是个人,就能公然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挑战法理,挑战强力部门——这也就算了,问题是挑战者还经常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不被制裁已经是极其不能让人容忍的情况,居然还会有人胜利?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这本来就是对人,和对人的智商最大的侮辱,居然还会有人去强调它的正确性? 对,运动的动机是“反帝反封建”,甚至是比这个更为高尚的“借口”。但是真实情况呢?一场以个人意识作为起源的“运动”,既不遵循社会科学原则,也不依照实际情况……最惨的一点是,还不按照成文的法律法规来执行,“群众”,“哥委会”说出口的话比法律还大——这还怎么玩? “我也知道我们的上司不会让‘运动’发生在埃尔塔,这是下下之策,”王利群的祖父母一辈也算是在各种运动中吃了不少苦,间接的叙述都让他印象深刻。“这可能性,我只能说不高。要是到了21世纪还要用六七十年前的老办法,那也不用咱俩在这里处,处心积虑地鼓捣这些复仇的破事。我看要是得用这些招数,埃尔塔现在早就是焦土一片了吧?” “那是,这是‘最好结果’。”韩德尚舔了舔沾了芝麻酱的嘴唇,那“迷人”的眼神,让人觉得他嘴唇上面沾的根本不是调味酱,而是埃尔塔人的鲜血。“发动群众?我看埃尔塔的群众们的觉悟也未必比贫下中农们高,更不可能高过马恩两位大神,而且依照我看啊,现在咱们中国对于‘输出革命’这一行卡得很死呢。这一来没有土壤,二来没有种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歹也有个锅不是?连锅都没有,那就真没辙了。” “所以说,前几天赵老弟的意思就是……送个锅来?不对,他是怎么知道埃尔塔人的思想动态这份公文的?这可是绝密。” 韩德尚举起右手,指着太阳穴划了三圈:“王老兄,这埃尔塔人虽然不懂得氢氦锂铍硼,不懂得什么有机合成物,但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他们会做出什么,是我们可以预测的。就像你们预测哪个化学键断裂,哪个化合物生成,这些都是有规律可循,并非是完全无序的。 “你们在狮城的那个晚上,是见到了高人了吧?”王利群的镜片此时已经被火锅汤中冒出的雾气完全遮住视野,让韩德尚看不见他的眼神。这冷不丁防提出的一个问题,让一直洋洋得意的韩德尚都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们一直以为在狮城和北美联邦人的会面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连这个学究都没能瞒过去。 “你得知道,嗯……王老兄,我不是要有意瞒着你,是因为这个东西太复杂……” 韩德尚开始对着王利群绕圈圈——因为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筷子夹起来的牛筋三番五次地因为他的紧张手抖而滑落在地,这让他非常的不自在。 “说实话。”王利群手里的筷子尖轻轻地敲了敲碗。““既然都是兄弟,而且你也不想对我隐瞒,那就直接说实话呗。” “嗨,这东西太复杂。”韩德尚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个绝妙的说法。“你应该知道吧?我们现在走的其实是资本主义道路。” “然后呢?” “然后,是有这么一批异议者。韩德尚在脑子里快速地把内容过了一遍,发现行得通时差点没乐得跳起来——“他们觉得我们,偏离了革命道路,走向了腐朽的资本主义,如果这样咒语。必将灭亡。” “哦?”这类型的人,王利群也听说过不少。他们在社交网站上还是有不小话语权的存在,说的话无论中听不中听,有用没用都能被许多人看见听见。 “啊,通俗些就是毛粉。这么说吧,赵老弟要送来给埃尔塔人做‘无米之炊’,传播燎原之火的就是这些人。他们的领导者在狮城约见了我们,并给予了预想外的支持。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王利群在这方面不愧是一整个的小白,被韩老哥忽悠了一下就进了坑里,就差给自己插个卖首的标,“所以说,现在某些埃尔塔人追求特权,民众或跟随他们追求特权,或被中方宣传打动而跟着另一群进步的埃尔塔人追求平权,这两者的冲突是客观存在的内因?然后你和小赵要送来的‘锅’,这做思想工作的‘锅’就是外因?然后内外因交互影响,就能让埃尔塔乱成一锅粥?” “不,不不不。韩德尚摇了摇头,这部分的内容倒也真实,没必要向王利群隐瞒。“错了。你先想想,我们的同胞们会从哪一派开始打压?这个问题想必很简单吧,不用你我,我看初中生都会回答。” “那肯定是保皇派,特权派啦。”王利群笑着回答到一半,手里的筷子却僵在半空中。“不对,这不对。保哪一派都不对吧?” “是的。”韩德尚放肆地笑了,“这是一个连环局。现在埃尔塔的工人,退役士兵和军官们如果有支持平权的,那支持的是‘资本主义平权’,用的是法律作为限制,但你得想想,法律是什么?又是限制,又是枷锁……” “全世界工农无产者们,联合起来……”王利群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那永远无法消散的幽灵身上的咒语。“所以,在保皇派被干掉之后,平权派的埃尔塔人会被我们的‘锅’带歪进一个更歪的观点……” “要和中国人平起平坐。”韩德尚的和他身下的折叠椅同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和响声,“这多好啊,根本不用什么灌输反动理念,一步就踏上了咱们中国人的死线。王老弟啊,咱们这领导想得可是真周到,搞了个什么共管区,还有国籍的限制和流动的限制,最后还弄了个殖民的限制,为的就是这里的经济能够永远握在我们的手里,在停滞的时候不至于把国内拖死;现在埃尔塔人要是真学会了‘国际歌’,龇牙咧嘴地唱起来就要和我们均贫富,也要过传送门过好日子,你说这该打不该打?嘿嘿,只要这‘锅’能安然无恙地伪装过得来传送门,那么咱们只要看到保皇派被打压,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开庆功宴啦。” “啊!”王利群端起碗,把碗里的海鲜汤一饮而尽。“该打!最好打死!世人苦埃尔塔人久矣,就算不能让埃尔塔人滚出这片土地,韩老兄你们的这套连环计也够他们偿还我们的血债了。” “所以说,我还怕太过复杂,这是我多虑了!”韩德尚也端起了一碗火锅汤,作以汤代酒状,“这是我的不对,王老弟,我来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随便猜疑才是我的不对。”没能看出真相的王利群还以为事情真是这样儿的呢——他哪能让功臣赔礼啊?他应该赔罪才是。 要知道在地球也好,在双月行星也罢,他这个定位在埃尔塔人中发展关系的一环就一直都没有什么很特别的闪光点,和杰出的贡献。与提供资金,提供中国侧人脉,联系同志的其他成员相比,之前的他都太像是累赘了——活活就是个戴着眼镜,被人拖在地上的油瓶。 “那你应该也清楚这一整套流程的脉络了吧?”互敬汤水之后,韩德尚从锅里捞出一片肥牛,开始正式和王利群商讨之后的“工作”问题。“我们必须有人能通风报信,让贵族们知道埃尔塔军队退役出来的官兵有这个意思,然后还得让埃尔塔军队退役的官兵都知道,贵族正在为他们的贵族身份而抗争。” “意思就是,到现在这一层,要用到我的关系网了?” “对。”韩德尚干脆地回答。“之前的暗杀目标收集工作可以停止了。针对个人,就算几十个个人的行动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用处,而且我看过两边的大概情况,无论是贵族还是埃尔塔军方面都有不少我们想要拿来血祭的混蛋。如果能搞得他们自相残杀,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效果好,效率又高,对此我们夫复何求?” 没错。不管有没有在名单里,或者被名单遗漏,但是确确实实在夏尔斯王朝时代经手过“异世界奴隶”,既然有了alt+a全选框住全部删除的方法,那干嘛还要辛辛苦苦去搜集罪证,搜集史料,去做没有人喜欢的“法外代行者”呢? “埃尔塔人,当然是死光了最干净。该死的白皮金毛猴子。”真可谓是汤不醉人人自醉,短短一顿饭的工夫,王利群也就已经被韩德尚感染成了同一类人。“就让我们的星星之火,烧在他们的尸身上,把这一整块罪恶的土地都焚毁殆尽吧。” 第一百五十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现在开始播报盾城早间新闻……” 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按理说这是一年当中最为寒冷的时节。`只是在盾城的街上,现在的行人身上裹着的衣装远非往年可比,所以感觉也就没有那么冷了。 “今天凌晨,在盾城南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只不过,皮彭斯面前的路面上的景象让所有目睹者都觉得冰冷——凄惨无比地冰冷。 “一辆在十号快速路正常行驶的渣土运输车,撞上了一辆在格若芬大街上逆向行驶,从路口切入渣土运输车路线的马车,车上马夫和两名乘客以及一批马均不幸身亡……” 交通事故发生的路口已经被临时拉起来的护栏所隔离,尸体所在的位置也只是画了几道白线,尸体已经送往新建起来没多久的盾城第一医院的停尸房保存,只剩下融化的雪水和鲜血交融的混合物,还有满地的木屑,木片。 “事故原因根据警方的调查,初步认定是马车车夫不明原因地逆向行车所造成的。至于为什么马车车夫没有看到以正常速度前进的渣土车的灯光信号,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这种新闻,自从广播在盾城普及之后就几乎天天都有:有时是早间新闻,有时是午间播报;有时是晚间新闻,还有时候是紧急插播; 死人的死因也很多种多样,基本上符合平均分布:从手贱捅了插座,到抱着铁棍撞10千伏高压线;从冬天不看告示牌作死踩进了冰窟窿,到捉树上的知了摔到了宿舍区门外;从一家人因为一个电灯泡全电死,到在工厂里操纵设备不当,差点毁掉一个班……当然,后面这种大事情就不一定是盾城发生的事儿,而是全埃尔塔正在上演的惨剧。 这些生产事故对整个埃尔塔的建设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不用想,全是负面的。就算不播报,“城东拉石头的卷扬机钢绳断裂,抽死了五个人”这种消息很快就会从平民百姓的口中开始传播,扩散,甚至是发酵……他们对于新事物,永远是恐惧的,不理智的,甚至是排斥的。在以前,“城西的河流里淹死了五个游泳的小孩儿”这种新闻,恐怕连盾城居民的百分之三十都没办法传达得到…… 抱怨这种奇怪的偏见可没有用,中方该做的,就是把惨剧迅速的,及时地呈现出来——为了惨剧不再重演,顺便再强调一次生产安全,用电安全,道路安全等等的意义,同时也让自己站在话语权的中央,让谣言和流言找不到缝隙可以生存。 “估计这么一起事故下来,盾城这段时间逆行的傻蛋儿就会变少吧。”皮彭斯身旁的交警到现在还捧着个板子不停地对着现场抄抄写写,旁边还有一个中国人在拍照。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起政治事件。”皮彭斯拉了一下帽檐,对着现场摇摇头。 事情的经过,靠现场的痕迹来判断就已经很明显了——十号快速路在建设的时候,在路口处是绝对留有余地的。出事时的渣土车也没有超速超载,更没有像国内的套牌渣土车一样不打灯。 事发时虽然没有监控,但从路面上撞击前后的刹车痕迹长度就可以看出来,渣土车只是轻轻地“吻”了一下本不该在左道行驶的马车而已。但四十吨的渣土车即使是在刹车的最后阶段,动能也足够把整辆马车撞飞,让铁轴弯曲断裂,甚至捅进车厢…… 要是马车夫处于正常状态——皮彭斯这边已经在等尸检结果,不过他个人估计这马车夫是酒驾,若是他不酒驾,或者马车不逆行,悲剧就不会发生。这起事故完全又是埃尔塔人的咎由自取,再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喂喂,这里是二所。听得见吗?” “听得见。”皮彭斯不顾旁边嘈杂的吵闹声,一把抓起了别在裤带上的通话机。“怎么?医院那边,尸检结果出来了?” “刚刚才开始下的单,现在出来了。”通话机带着电流的声音周遭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死者二号,也就是那个马夫,他的肌肉和血管,胃部都检查出有酒精和酒精的代谢产物。其浓度完全符合醉驾标准。” “谢谢协助,那就先这样。回见,档案室完毕。” “回见,二所完毕。” 皮彭斯道谢之后便捏着步话机转过身来,对着后面几个吵吵闹闹,穿得雍容华丽的贵族们就是一耸肩:“实在是对不起,刚刚已经查明了。载着你们家主的马车,马车夫在昨晚是明显喝过酒的。” “然后呢?”有着尖锐嗓子的女人一扭腰,头发差点甩到旁边人的脸上,“那又如何?” “埃尔塔交通法暂行版第三十五条四款,凡在交通事故中有酒后驾车行为的,应负主要责任。凡在交通事故中有醉酒驾车行为的,应负全部责任。”有了证据做靠山,皮彭斯更不怂这群贵族哪怕一丁点,“逆行还可以辩解一二,但现在你们家主的马车夫明显是喝醉了酒瞎杰宝开,这撞上了大卡车,能怪谁?” 上面给他的指示是:据理力争,既然有理就不要让哪怕一步。但如果确实是司机的责任,就也只能向这群贵族低个头了。 “问题就出在这司机,是埃尔塔陆军汽车兵转业……”皮彭斯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从驾驶室里下来的是个中国人,这群贵族和依附着贵族吸血虫的二手吸血虫还敢在这里胡闹么?怕是连摇一个头都不敢吧。 我弱我有理那是傻批,而这种欺软怕硬则是人之常情。脑袋大如斗的皮彭斯现在不禁想拉来自己的同事,批判一下他们的死板:既然都已经是马车全责了,那拖个中国人司机来顶个包,请他吃个饭不就把事儿结了?哪里需要鼓捣成大新闻? “有什么证据能说明?证据,证据,都是你们提供的‘所谓证据’,现在马车在路的另一边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证据!” 正在嚷嚷着的,是若罗纳科侯爵的小妾。她之所以会对若罗纳科侯爵的身亡十分不满意,那是因为若罗纳科对她有过口头承诺:待他亲自书写遗嘱时,会把家产最大的一份分给她。 这个承诺早在旧埃尔塔帝国侵略中国之前就许下了,可在这之后若罗纳科侯爵被皇帝指定加入供应军队豪华午餐的行列,然后又被中国的新兴产业弄得奄奄一息,前后交加自然是接近破产。 她本就对此不满意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能分到最大的一份,甚至是用手段让若罗纳科侯爵指定自己是第一继承人,那么也算是勉强能够弥补这一遗憾。 然而,能够完成遗嘱并让它符合埃尔塔律法合法性的唯一一人,若罗纳科侯爵却死在了回家的路上。这就很尴尬了——按照埃尔塔的律法,未成家的嫡长子和她的母亲视为一个整体,享有第一顺位继承权。这母亲的孩子不仅继承爵位,还能根据自己所生孩子的数量来决定继承多少份的家产。 虽然说可以在帝国贵族资产评议官这一环节上做手脚,但这也就意味着做手脚的这个人还要额外买通在上面签字的其他贵族——当然,也会有贵族喜欢用自己的旁系去搞些阴谋,但在自己的身后事问题上,没有人想变成曹丕这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傻批。 所以这就不只是尴尬,而是十分有趣了。小妾的地位只能说嘻嘻,分到的家产更是嘻嘻嘻嘻——估计也就够得上改嫁的陪衬。这怎么能让她满意呢?或者说,这辆在不合适的地点,于不合适的时间精准撞上若罗纳科侯爵马车的渣土车,又怎么能不让她追责呢? “事实上,这道痕迹还是很清楚的。”皮彭斯苦笑着指出地上木轮摩擦所留下的独特痕迹,木屑都深深地嵌入在了水泥路面的纹路里。“这辆马车明显是靠左行驶,走到这里被撞……” “我不管!”这年轻女子彻底气得对着水泥路面直跺脚,“杀人偿命,这规矩你都不明白?更何况杀的是贵族!我的天呐,这埃尔塔车夫杀了三个人,就没有一点错?” “对的,没有。”皮彭斯耸耸肩,露出一副极为戏谑的表情。“你走在路上,抬起的脚刚要落下,然后有人就把脑袋塞到你脚下。你踩死了这个人,那你要为此负责么?” “可他‘踩’死的是一个贵族!天呐,你们这些狗官,以为披上了那一身皮子,就能对你们的泥腿子们偏袒了么?这天下还是埃尔塔皇帝的天下么?” 说完,一只中国产的手提包就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皮彭斯的面门——虽然力度很轻。里头的小物件,廉价的装饰品一股脑地撒得满地都是。 “袭警,妨碍公务。”皮彭斯不屑地用脚把掉在他面前的包扫到一边,“带走。街上讲道理不讲,想到局子里讲道理,那天王老爷都能给你拉过来,更何况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血十字 “这个……”皮彭斯刚带着队走进落成不久的公安局大院门,就看到路旁停着一辆电力小面包车,面包车的车门上还倚着一位民警。 这民警见了他赶紧上来敬礼并请示:“皮彭斯……同志,这小伙儿的笔录做好了。他在问,是不是能让他返回原单位?” “问题主要是在‘埃尔塔交通城建集团’那边。”皮彭斯挥挥手,“具体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这年轻人是没有办法安排自己在什么时候出现在哪个工地上的。所以说,蓄意作案的可能性极低。” 在埃尔塔的城市建设通常都是以细化分工的方式进行的:每个建筑单位基本上都不会有自己的跨工段转运交通工具,而是转交给一个中埃“合资”的公司来负责运输的调度,管理,和运行…… “埃尔塔交通城建集团”便是由此应运而生,现在盾城里所有烧油的家伙,凡是在执行土方,建材,建筑废料运输任务的,统统都是由它的下属机构统一调度管辖。 感谢现在建立在“盾城塔”上的伪星座,盾城已经可以用上“滴滴怼人”——哦不,“滴滴拉货”了。这一套在国内被各种企业“叉得精熟”的解决方案,换上埃尔塔提示语词库录音和目标城市地图就能在盾城城区里愉快地使用。 在这时,信得过的老司机们只负责上班指纹打卡和下班指纹打卡,以及照着面前终端上的调度信息开车。 也只有这样,有限的燃油,备件,车辆检修维护团队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拆城墙的工程队要是独立拥有自己的渣土运输车,那么它们空闲的时候不就是浪费资源?各单位之间又如何知道哪里的运输车空闲,又如何告知对方自己是需要一辆还是一打? 所以,现在“埃尔塔交通城建集团”的运输车可能一天都不会访问同一个客户两次。一辆带斗的卡车可能自夜班之后的早班维护之后从下午出车为盾城塔二期工地送钢筋,送到之后立刻卸车,按照调度的命令转向附近的排水渠工地把开挖出来的土方送到堆填场…… 总而言之,这车再怎么连轴转,司机在正常情况下是没有权力决定去哪干活。甚至就连车从哪一条路线走,老司机原则上都得按导航仪器的指示办。 那也就是说,这撞死若罗纳科侯爵的年轻退伍汽车兵,基本上可以说排除了蓄意预谋作案的可能性——因为条件不具备。只要当晚的晚班不是他,亦或是系统调度不让他和若罗纳科侯爵相遇,亦或是路线安排不对,那么无从知道若罗纳科位置的司机就根本不可能下手。 当然从严谨严密的角度来说,故意作案的可能性依旧还是有的。当然,就算符合了那一丁丁点可能性的猜测,譬如说这司机认得若罗纳科侯爵的马车,然后又很恰好地与他有隙…… 这可能性不大,但实在不能大意。 不过这样一来,皮彭斯最担心的蓄谋故意杀害若罗纳科侯爵的可能性就被排除了。皮彭斯这才上发报告没多久,若罗纳科侯爵就横尸街头——这很难让人不去往阴谋论的方面联想。 “所以说,是准其所请?” “不必了。”皮彭斯捏着下巴斟酌再三,“我们已经向集团为他申请了一天的带薪假,让他在局子里吹暖气‘隔离’吧。” “遵命。”这民警刚一敬礼,就看到皮彭斯的身旁有数个同行反向而去,在大院门口拦住外面想要进来的人。 紧接着,小铁门当中押进了一个打扮招摇的女子。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而双手带着的手铐则限制了她直起身子,理直气壮来和牵着她的警察对骂的能力。 “这是因为啥被抓起来的?”靠在面包车上的民警忍不住指着这贵族打扮的女子对皮彭斯问道。 “袭警。”皮彭斯哭笑不得指着他胳肢窝夹着的证物袋,“好好的道理不讲,直接往我脸上丢了个包。” “那该抓。”这小巡警别的技能恐怕生疏,唯有公安条例背得精熟。“说起来,这袭警的好像还是个贵族?” “就是贵族才敢袭警呀。”皮彭斯苦笑着解释道。“你看啊,在旧埃尔塔帝国,咱们这一身能抓谁,能问责谁?顶多也就欺负欺负没靠山,没背景,没血脉保护的平头百姓。在官儿,贵族的面前,咱们不就是该被他们使唤的狗么?只不过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现在这群贵族估计还以为这天下不是所有人的天下,只是他们的天下哩。” 旧埃尔塔帝国也好,新埃尔塔帝国也罢,不管结构严密与否,都可以被叫做“国家机器”。但是两者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旧埃尔塔帝国,是皇帝,贵族,官僚,巨商所拥有的国家机器。平民不要说占股东地位,就连想持股都没门。而相对来说,新埃尔塔帝国则让人民成为了国家机器的股东之一,并在股东大会上“约法三章”——这约出来的法就叫做宪法。 所以,贵族这个股东(实际上已经不是股东)在行事时也要按照基本法,按照“人人平等”的准则。此时国家机器里的强力机关已经不是股东的所有物,人民在其中也有一席大股东的位置,贵族还指望着获取国家机器前不被执法的特权?想都别想! “啊,一觉起来这天下突然就变了,一时间还真是让人适应不来。”这小巡警捏了捏衣袖上别着的袖章,“这些个耀武扬威的混蛋,不也是要吃瘪的嘛!” 皮彭斯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这种乐见于贵族,官僚吃瘪的心态,曾几何时他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只不过就是单纯的,最单纯的仇富思想。大概如范进一般高呼“噫我中了”然后粪土万户侯,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并不利于埃尔塔新秩序的建立。在鲍威特的换房纠纷中,赵顾问和皇帝都不留情面地戳破了他的这一心理,以及这么想的危险性。因为他当时不仅要纵容自己的仇富,还要纵容鲍威特的街坊邻居利用仇富一齐对付鲍威特…… 这很危险。对付现行规则下的违法者,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拿起法律武器喷他一脸——而不是手一挥,肩一扛,人民战争起汪洋。这水可载舟,亦可赛艇……对不起,是水可载舟,亦可翻车。无论再强的老司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只要一滑,一样控制不住这股逆天的力量。 而且可以看得出来,埃尔塔帝国的方向盘——也就是中国人,现在已经注意到了这有些不太对的态势。作为类似于国安一样的存在,站在埃尔塔帝国国家安全(内部方向)的最前沿,皮彭斯自然是能理解那些轻描淡写的描述有多可怕。 所以换句话说,这一次年轻的渣土车司机(平民)撞死若罗纳科侯爵(贵族)的案件本身不是很严重,严重就严重在于这两个阶层即将在这里展开激烈的对撞。 希望贵族不仅失去特权,还要散尽家财,“为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呼声在普通埃尔塔人当中那是一个越演越烈。而从平民的对立面来看,不管是现在暂时服从于新埃尔塔帝国政府管理的“开明贵族”,例如加罗拉斯侯爵;还是现在对新埃尔塔帝国政府颇有怨言的“保守贵族”,例如芬米尔伯爵,他们肯定都不希望在自己的特权消失之后,就连私有财产的所有权,甚至人身安全都要被剥夺。 但是这就是可悲的事实。在这一场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里,最后贵族,也就是若罗纳科侯爵家九成九只能自认倒霉,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于情于理,警方不可能偏袒若罗纳科侯爵哪怕一丁点——法就是法,律就是律,要是连埃尔塔帝国的执法部门都不把法当回事儿,那还有谁会把它当回事呢? 但,如果这场交通事故不是偶然,而是蓄意的谋杀,皮彭斯的任务就是监督警方公正地执法,还若罗纳科侯爵一个朗朗乾坤——倘若是炙热的民意杀死了若罗纳科侯爵,埃尔塔帝国警方一样没有必要对着民意,对着多数,对着“政治正确”低头。 现在摆在埃尔塔帝国,摆在所有埃尔塔人和中国人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十字路口。向左走,是用民意取代法律,用个人好恶取代理性判断的烈焰地狱;向右走,则是贵族,财阀,官僚政治家们利用权柄和诡计操控法理制度的停滞世界……唯有做出正确的审判,历史的车轮才会继续笔直前进。 而这一切,或许就取决于皮彭斯的观察和结论。在此时,两个世界都好像围绕于这一点开始旋转,只要他轻轻一推,结局似乎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倘若事情真是如此,那么这个你派过去监督的档案室警员会作何判断,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是这样没错。但这一次,派埃尔塔人审埃尔塔案,是常委……的意思。你能明白吧?他们尝试过了自己站起来,现在领导的意思呢,是让他们自己尝试着冷静地坐下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死人的逻辑 “虽然很没道理,但还是相信他的判断吧。” “一时之稳,终究不如一世之稳。这孩子要是做不出进步而独立的判断,那埃尔塔人也就只能如此而已啦。”二人当中的年长者把桌上的档案夹拿起来随手翻阅,皮彭斯和他同事的照片和资料便在他的手上飞舞流转。 “中央有没有留直接统治的方案,那不是你我可以妄议的,这自然是不假。但容我说一句个人猜测,我觉得肯定是有这个方案的……特别是今天听了您的意见和决断,我更是觉得如此没错啦。” “直接统治,那肯定是有的。我就明确告诉你这一。但你身为殖民派的坚定反对者,我也要告诉你,无论埃尔塔如何风云变幻,影响我们向异世界殖民的指标终究只有一个,那就是地球位面的稳定——至于其他,那都是虚妄且无聊的猜测。” 皮彭斯绝对不会想到,中国人留过这样的后手。但是他现在已经接近了这个目标足足有**分—— 不靠什么,靠的只是直觉和预感。 “这个事故责任认定书,估计要等到明后天……” “下午。”皮彭斯像头老虎一样瞪着来报告的交警,“下午下班之前,我就要看到事故责任认定书摆在我的桌上,明白了吗?” 按照规程,交通警察只要十天之内开具出相应的认定书,那就算是“及时”。但现在皮彭斯可没时间等到加急的“明后天”,更不可能等到十天之后——十天之后,恐怕那些个贵族会以此作为借口,闹他个沸反盈天罢。 “明……明白。”这小交警战战兢兢地扭头离去,而这一边皮彭斯摁在桌上的对讲机又突然响了起来。 “这里是二所,听得见吗?” “这里是档案室,二所请讲。”皮彭斯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按捺着心中又要涌起来的怒火——“又有了什么新的情况么?” “嗯……也算不上大。”对讲机那边传来的声音让人觉得未免有些哭笑不得的成分在里面。“若罗纳科侯↓←↓←↓←小↓←说,.2↑3.o¤爵的家人现在坚持要取走尸体,为其举办葬礼。咳咳……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家现在想整土葬。” 埃尔塔的土葬改土葬阻力倒没有旧中国那么大——旧中国之所以对火葬如此排斥,主要还是一脉相承的传统迷信观念所致。埃尔塔的穷人死了能有立锥之地插一根墓碑就已经是豪华配置,谁还去管地下埋的是骨灰盒,还是棺材板? 但换到贵族这边,问题就很不一样了。贵族们的坟茔,墓园,那都是so标准一套套来,多大的派头用多大的标准,高了低了都不行。 低了。贵族们的脸上挂不住。你说你这个伯爵的实际标准像男爵一样,你是不是该把头上的帽子往下调?高了呢,伯爵用侯爵的标准,侯爵们纷纷表示:这样子是不行的! 当然,这倒也没什么大吹大办的意思。修筑起来的墓园那是一个庄严肃穆,配着各种石雕,面像,还有石碑,整整齐齐就是一个家族史博物馆。 但是呢……这终究也算是一种“陋规”。即使贵族是自费搞了“上层建筑”,但这“上层建筑”下面的土地,也就是墓园的“经济基础”,确确实实是国家按照贵族特权划拨的。 这就很尴尬了……在城市穷人要和其他人挤在立体而抽象的贫民窟,农村穷人的茅草土屋经不住风吹雨打,外面下大雨里头下小雨面积还小得可怜的时候,贵族们的墓园却大得宏伟,修得坚实。 所以,这些墓园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平民的攻击目标。他们热切地希望这些遍布埃尔塔各处“风水宝地”的建筑群被铲除,被夷平。当然,在西埃尔塔之外,已经有不少贵族墓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 为埃尔塔修现代标准历史的埃尔塔前史官们遇到这些情况总是只能望洋兴叹。这些碑文都是阴文,要想复制下来只有用代价高昂的复制魔法或者细黏土拓反片。所以这些史官记录贵族的家族历史和个人的经历,用的都是复述手抄。复制下来的只能是内容,至于雕刻家的手艺,还有碑文的装饰,修饰手法,还有特定的格式,史官们总是只能复制出十之二三。 至于墓园里的拱门,立柱等雕刻类建筑物,那更是多半只能用语言文字来形容它的形状和美感。只有大贵族和皇族才会有心情来聘请画师,对着这些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来一在画纸上留下它的痕迹。 难得有了照相机这种完美记录的手法,只需要把取景器对准这些文物古迹,然后按下快门——甚至连这些动作都不用做,随行的中国考古学家总是会冲印好无数的照片分与他们。 更先进一的,则是有摄制组来整个地对着建筑群摄影,描绘下它的全貌。比起零散的照片,这要更加直观,更加逼真,后世的研究者也不会对这些视频资料留下遗憾。 但伴随着纪录手段的突飞猛进,摆在他们面前的结果却是大量文物的损毁,遗失。因为埃尔塔文明在某些地方和欧洲中世纪晚期文艺复兴前的文明有着不低的相似性,所以面对着残垣断壁,前来考察的中埃两国专家都只能表示很痛心。不要说什么照相,摄像,按现在这个程度来看,要连测量关键数据都很为难。 旧的没了,那也没辙。但新的呢?就不要再有了。前者算是平民留下的罪,中国人只好把偏向左边的车头往右边拉一拉,让贵族们还算完整的墓园得以保留下来。在这之后,才能继续笔直地前进。 现在就连埃尔塔解放战争里牺牲的烈士,都化作一方小小的骨灰盒,还有山公墓里的一根姓氏柱;那这些贵族又何德何能,要想扩大自己的墓园,把棺材装进去呢? “你就告诉他们,除了公墓之外,没有第二块地皮可选。”皮彭斯歪着嘴,气得不打一处来。“他们要是想扩大他们家族的墓园,那肯定是想都别想,那里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啦!” 这文物保护单位,名头是不小。从盾城拆卸的城堡在市郊重建之后的埃尔塔帝国城堡博物馆,那就是文物保护单位。当然,这墓园的所有权还是归若罗纳科家所有,但若罗纳科家已经失去了对它进行修改的权利。 也就是说,不管是墓穴已经设定好亦或是没有,装着若罗纳科侯爵的棺材板也只能停在墓园之外。想放进去?没门!想放进去盖上石盖?窗都没有!想最后再上面安个墓碑?对不起,下水道也堵死啦。 “不不不……”对讲机对面传来的通话不仅带着电流声,还带着手捂着也消除不掉的嘈杂声。“这一问题我已经亲自说明过了,问题是呢……嗯,他们说墓地自己找,不给国家,不给皇帝添麻烦……” “他们以为这就是有政治觉悟了?”听到对方开始用报纸里头的新话来搪塞警察,皮彭斯真也是哭笑不得。“告诉他们,要是能从土地用途里翻出哪怕一个和丧葬有关的词汇来,我就帮他们办手续!” 非常抱歉,埃尔塔的公墓用的是“城市公共建设用地”这个名义,新埃尔塔帝国根本就没有设立有关于丧葬用地的哪怕一行标准。这些功课,皮彭斯在应对鲍威特案时已经掌握得精熟,现在拿出来用,纯属炒冷饭。 “但是现在闹得很欢啊,那些个混蛋贵族。他们不仅不想出火化费用然后领取丧葬金补偿,还堵在停尸房的门口……” “哎,我问一下。”皮彭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了头。“那个马车夫的家属呢?来过了么?” “他们痛快地接受了丧葬金的补偿,这会儿已经带着尸检过的遗体去了火葬场啦。” “反正领不领补偿,尸体都是要火化的。”皮彭斯早就习惯了现代强力机关的手腕,但很明显对讲机对面的那位还没有。“丧葬金补偿不要也罢,我待会给盾城火葬场打电话,你这就把若罗纳科侯爵的遗体拉过去给我烧了。然后把盒子往那些个混蛋的手里一推,就这么简单。至于他们要不要那笔扣除丧葬费用剩下的补偿金去搞公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为了推广占地小的火葬,埃尔塔民政局和本位面的中国民政局的早期做法一样,都会给火葬者予以些许补偿。对于普通的埃尔塔人而言,这笔钱足够支付火葬费用,还有最普通的公墓费用。 “啊?这……不太好吧?家属还没签字……” “你就问他们签不签,不签就推车出门去,甭管他们这些傻蛋儿。”皮彭斯咧起牙,心生一毒计。“想必他们到时候都会扑天抢地一般上来要夺走推车,那你要怎么办?” “全都算妨碍公务,长官,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皮彭斯靠在椅子上,出了一口长气。“这些个贵族,还真是会闹事情。老老实实地跟个平常人一样,不好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汽油桶上的火花塞 “这很不好!这我们绝对不能接受!” 几乎与此同时,盾城内的另一个角落里,小贵族们簇拥的某个人影爆发出巨大的战吼。 “怎么了?芬米尔伯爵?您刚刚听到了些什么?”看到主持这场聚会的人听到他的家人附耳说出某个消息之后突然脸色大变,台下的小贵族纷纷提出疑问。 只见台上的芬米尔两个鼻孔大喇剌地朝外口出气,怒目圆睁环视四方,一时间吓得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场面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芬米尔才平静下来开口说道: “若罗纳科侯爵大人的家人,因为要阻止他的尸体火化而被拘捕……” 台下顿时乱作一团。又约莫过了几十秒,才有人举手问道:“那若罗纳科侯爵的……遗体呢?” “在场无人可做签字手续,直接火化了。”芬米尔伯爵淡定地说出了让人崩溃的事实。“刚刚我的家人探听到的消息是,中央政府派人去若罗纳科侯爵家里通知剩下的人前去领骨灰盒。” 此声一出,芬米尔伯爵的花园里那是一片哀鸿遍野。这些比起伯爵,侯爵们的地位要低上不少的小贵族们并不是担心他们死后也要变成一方小小的盒子,塞进公墓的某个只能用几列几排来寻找的角落里,他们是在已经到来的现实面前瑟瑟发抖,惊恐不安。 而这个事实,就是埃尔塔帝国的贵族阶层即将迎来洗牌。虽然最后的洗牌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毋庸置疑,如果洗牌洗出来的牌还和上一次牌局一样,那这就根本不叫洗牌,叫“再来一局”。 当然,贵族特权是依旧存在的。这一点其实无法否认——国会,大公司大企业,大律师,政治家,这些都是换了个意思的贵族。社会资源掌握在他们手中的比例要比平民掌握的比例大得多,北美联邦的罗斯福家族,肯尼迪家族,布什家族,就是在共和政体下诞生的“贵族”。确切的说,谁更快地掌握了更多的知识,谁就能在新埃尔塔帝国成为“无冕的贵族”。 但是他们却不能理解这种情况的发生。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标明了的”才是贵族;而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并不在于荣耀,也不在于知识的传承与经验的积累,而是在于明明白白的,高人一等的“特权”。 对于北美联邦,还有现在在国内被称作“赵家人”的实质性贵族来说,他们并没有多少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但与之相对的,他们能熟练地使用法律作为自己的工具。他们的孩子能提早接触到寻常人接触不到的先进教育,到了将要步入社会时更有父母亲的人脉协助,拥有更多的实习和磨炼机会—— 这对于多数习惯坐吃山空,有地皮刮地皮没地皮挂山皮的埃尔塔贵族而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他们的后代只要不是脑瘫和傻子,就能用特权继续好好的活下去,不至于失了爵位;但对于这些新形式下的贵族而言,自己不奋勇向上可能还能维持一代人的兴盛,但到了自己以身作则的时候,他们要用什么来影响下一代? 所以总而言之,这种“变得更隐秘”了的贵族体系,在埃尔塔的贵族们眼里就是空对空放屁——新的贵族正在悄然孕育而生,但在他们眼里,埃尔塔将不再有贵族,起码有名的贵族将不再享有特权——这才是他们所关心的。 “我们可连若罗纳科侯爵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这异世界人就一把火把尸体给烧了……” “诶诶?中午的广播不是说了么?是因为侯爵大人的车夫酒后驾车,这才撞上了正常前进的大卡车来着……” “异世界人说的这一套你也信?”此言一出,说话人立刻遭到了周遭贵族的围攻。“异世界人怎么知道他喝了酒?这尸体少说也在路上曝了一夜,异世界人难不成还能从尸臭里头闻出酒味?” “哼,说不定异世界人无时不刻在我们头顶看着我们呢。”刚刚提到广播的小贵族顿时就换了一种口吻,“不然你怎么解释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的事实?” “这可就不符合他们的风格,你看,要是真喝了酒,也不必把他们的尸身都这么快拉去烧了。”这种说法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很快就成了人群中的一致意见——至于大贵族们最担心的墓园和全尸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小贵族多大事:他们够不着那个级别,更没有那个“经济基础”去搞“上层建筑”。 所以芬米尔伯爵可以说是“瞄着炮管,打着了履带”,他原本的想法就落了空——所幸还好不是完全落空,而是歪打正着。 墓园矛盾,终究只是归类在土地特权矛盾中的一小项。而土地特权,又只是贵族特权里头的一小项,而且不能代表全体贵族的利益;不过眼下的这群小贵族已经很明显地自动把小矛盾变成大矛盾,小覆盖面变成大覆盖面;芬米尔伯爵一思索,自然也是高兴的。 就他和若罗纳科侯爵,想要去和中国人和泥腿子们打擂台?想都别想。若罗纳科侯爵那也是拔了毛的凤凰,能有什么资产?至于最有实力的那一位,在那一天之后就已经闭门不见,看门人都是大手一挥,说侯爵大人已经去门东市过冬去了——芬米尔伯爵也只能说服自己相信。 现在要对埃尔塔中央政府施压,让他们知道贵族不是随便可以下手的肉,首要问题就是要扩大自己的势力。一个法老之鹰冲出去面对六个士兵76那肯定是送,但六个法老之鹰就未必——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现在,他还占着些天时。中国人在这件事上做得几乎是“丧尽天良”(芬米尔是这么说的),要能在这个点上扩大在贵族内部的影响,贵族一定都会对中国人的做法表达不满…… 与此同时,带着一体机温热的事故责任认定书被交到了皮彭斯手上。皮彭斯简单地翻阅了几遍之后,便将它的副本带到了审讯室里。 “这份是你爱人的盖棺定论。”皮彭斯一进来就把事故责任认定书丢在了两人中间的桌上。“但你得保证你不会把它撕个稀巴烂,我才能把它拿给你看。” 一只手被铐在椅子上的女人没有做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服软。 “那就去看吧。”皮彭斯把文件丢到桌子的另一边之后,便自顾自地开始细细看起手里的这一份认定书。 埃尔塔的交通警察完美地复述了事故的经过。至于结果?那也几乎是钦定的。由于醉驾导致马车切入渣土车正常路线的若罗纳科侯爵方负全责,一锤定音。 “嗯……官爷,我想问一下,”过了许久,这气质尽失的女人才缓缓开了口,“对于一个德高望重的贵族逝世,埃尔塔中央政府,或者撞死人的汽车司机,就都不能给出任何实质性的补偿么?” “德高望重?”皮彭斯头也不抬,噗嗤一笑。“好嘛,放着这个笑话不谈,你说说,这政府也好,撞死人的司机也罢,从责任认定书上看得出有什么过错么?” “没有。” “那不就得了。”皮彭斯翻过一页纸,在关键的地方用笔画了个圈。“对于若罗纳科,帝国中央政府,还有开车的小伙子既然都没有错,也就对他没有亏欠。既然没有亏欠,那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做出不利的决定,让他们赔偿?” 若罗纳科的爱妾刚要说出“贵族的影响力会动摇到帝国的根本”这句话,她的眼前便闪过一只拳头。只见这只拳头重重地落在审讯室的桌上,把不锈钢制的桌面活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凹坑,吓得她赶紧把到了嗓子里的辩解收得一干二净。 “正确的人要赔偿错误的人,若是新埃尔塔帝国下的我们还要被迫做出这种判决,那我们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啊?你能回答我吗?” 砸桌的巨响,还有皮彭斯的怒吼声让审讯室外巡逻的民警紧张地从外面推开大门。他们看到的并不是正在和披头散发的女子搏斗的皮彭斯,也不是被抢下来的枪械在女子手里和警察对峙,而是一个怒发冲冠的档案室警察正在把桌子锤得天响,像发狂的狮子一样对着瑟缩在椅子里的女人嘶吼。 “若罗纳科,对,若罗纳科是人,是贵——族!(敲桌)可我们就不是人么?人打死了猪狗牛羊,可以不用赎罪,只需要赔偿物主。可小姐啊,‘尊贵’的小姐啊,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难道就和猪狗,和牛羊一般么?我们难道就不是人,享受不到和其他人一样最基本的待遇吗?啊?你回答我啊!回答啊!” 资历比起皮彭斯不知道年轻到哪里去的民警们都呆立在审讯室的门口吗,对着这一幕束手无策。这或许也是他们在中国人到来之前,藏在心里已经很久的心声。但这一刻,皮彭斯就像一个火花塞一样把它们混着情感顿时点得爆燃。 第一百五十四章 潘多拉之盒 “说得好,皮彭斯警官!” “太特么的让人解气啦!” 皮彭斯话音刚落,站在审讯室门里门外的警察们经过片刻的沉默,几乎在同时一起爆发出掌声和称赞声。而那个惹起众怒的贵族女子,此时则瑟缩在椅子上,头抬也不敢抬。她那黄褐色的头发披在背后,随着背的颤抖,那些发丝上下幅度清晰可见——可以看出来,她此时非常的害怕。 欢呼声经久不息,而没过几秒,从人群里还突然冲出了一个浑身青筋暴起,脸红得像关公一样的年轻民警。只见他挽起袖子,气冲冲地朝着那女人径直走去。 民警们一眼就看出来——不管是什么手段,这个贵族的爱人必然要遭重。不过他们也乐见于如此,所以对于这即将到来的私刑也没有出手阻止。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最不该伸出的地方横在了那个民警面前。 众人当场愕然,包括这个原本打算上前照着那女贵族面门打狠狠一耳光的警察在内,都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皮彭斯。 “对方是禽兽,是不如平常人的混蛋,这没有错。”皮彭斯抬起头来,用严厉的眼光看着这个冲上来的后辈。“我们是人,所以我们谋求和其他人一样平等。小伙!记着!” 说完,皮彭斯将这人一把推回人堆里,然后大声叉着腰说道: “我们谋求的,是最终的胜利,而不是我们反着骑到贵族们的头上!中国人说过,‘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再执著于复仇和宣泄情感,那这些贵族的后代呢?他们会不会伺机向我们一样地宣泄情感?到那时候,仇恨的雪球从山上滚下来,越滚越大,那谁去将它彻底消除?中国人让我们从战俘营,从贫民窟当中学习,磨炼,难道不是让我们现在去阻止两边的冲突,让它永远不再重演么?” “仇恨这么轻松就被消除了,那谁又能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骑到我们头上?”刚刚被推回到人堆里的民警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不见,但他的冲动显然还没有消退。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中国人是这么说过,可是这不是归我们管的事情。”皮彭斯双手一摊,“如果让我们在接受教育之前担任现在的工作,那我们也会如此以牙还牙,让贵族们知道我们的怒火。可我们现在接受过了教育,懂得人之间要平等,这世界才会有希望。我们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孩子也会接受一样的教育,到那时候我们还害怕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么?各位应该也都是受过政治教育的人,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是!这贵族袭警,当然要按照法律来办;尔后你们想对她使用私刑,难道不是拿起左手,使劲扇自己的右脸?” 诚如斯言,教育是开拓民智的手段,同时也是减少社会矛盾的良方。没受过教育,甚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的大老粗,必须要通过广播才能听得懂新闻,听得懂新规旧矩之间的关系。要让他去看街上的布告,只怕是连这习惯都没有养成。 这就是矛盾的根源之一——信息的不对称性。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确确实实把这些布告,传单,广播都下达完毕,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也确实收到了消息:然而问题,就是主要出在和社会脱节的百分之一身上。 当然,皮彭斯面前为若罗纳科侯爵开脱的女贵族,明显是那百分之九十九里的一小撮。但这又何尝不是教育的缺失引起的呢?规矩人人平等的道理,那可是从幼儿园一开学,幼教就得手把手教会孩子,潜移默化才能根深蒂固的呀。 这席话说得面前军人出身的民警们个个羞得面红耳赤。他们受过的军事化教育,甚至要比普通人几年的教育更能把信条根植在心底。 但这信条也是可以战胜的。被气血冲昏了头,人那基本的本性就会暴露无遗。 “没事了吧?”皮彭斯看着这一群低下头去的后辈,摇了摇右手。“出去吧,要是让上面知道了,你们全得写检讨。散了,散了吧!” 待到最后一个民警,也就是刚刚被皮彭斯拦下来的那位走出门外并轻轻地带上门,皮彭斯这才转过身子,对着若罗纳科的爱妾问道: “这下你明白,我们所要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吧?”皮彭斯静静地合上桌面上摆着的事故责任认定书,“我们应对你,用的是公平的态度。然而你们应对所有人,也应当用公平的态度,现在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劫后余生的她赶紧得救了一般地点了点头。这要换在旧埃尔塔帝国,若是平民真惹了这些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没有的强力机关底层公务人员的不愉快,那下场那是可想而知——埃尔塔可没有针对平民伸冤的通道,要跪老爷只能找领主去跪。 “外面还有不少和你一样,因为若罗纳科先生的事情阻拦警察公务而被带到这里来的家属。”皮彭斯暗着太阳穴暗自庆幸,这一次的事情走向总算彻底在他控制之中啦。“我现在就给你办保释,但是你必须保证,你能够说服他们接受现在的情况。” “什么情况?”她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救命恩人”。 “埃尔塔帝国,还有那位司机所属的‘埃尔塔交通城建集团’绝无可能为你爱人,也就是若罗纳科先生的死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皮彭斯把笔丢到了若罗纳科的爱妾面前,“还有,你得先在这里签个字,然后才能为你办理保释手续。” 按照治安暂行处罚管理条例,袭警和妨碍公务如果没有造成伤害,那也得关个两周。这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几乎是不可接受的。所以皮彭斯丢过去的笔刚刚骨碌骨碌地停下,她就立刻迫不及待地一边发抖,一边在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至于签名之后抵赖?审讯室里可是有摄像头的,这一点皮彭斯倒是不做任何担忧。不消十五分钟功夫,铐在贵族女子手上的手铐就被松脱,由两个民警一直把她押送到了另外一个看望室。 皮彭斯没有跟进去看。他站在允许抽烟的水泥道上,垃圾桶旁,捧着个随身烟灰缸少有地吸起了最昂贵的“中华”牌香烟。 而香烟壳子上面某建筑旁边的华表,此时在他的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正道宽,两边细的十字。他拿着这烟盒,背对着逐渐往下掉的下午太阳,重重地叹了口气。 烟盒上本来是金色的华表,在逆光的地方被周遭的红色啃噬掉了华表上的诽谤木(华表上横着的那一块。)。看着活活像是个血十字,唯有笔直前进,不左不右的那条路才是通向光明的正道。 就在刚刚,他才亲手阻止了事态的两种发展。皮彭斯收起烟盒,把烟灰抖落在防火布做成的烟灰缸里,合上了袋口长长地出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要远比他想象的更麻烦了。贵族只要出一口气,平民就会有雷霆万钧之力来把贵族整垮,而且是非把贵族整垮不可;刚刚那挽袖子出去收拾人的警察,那可不是什么平民,那是经过思想教育,经过纪律教育的前军人! 而没有接受过这些内容的平民,对付贵族也只会更凶狠,不会有丝毫顾忌和犹豫。这正如那个最闻名的,广场前的华表,上面的诽谤木就恰好一头大,一头小,恰如其分地表明了现在血十字上两条岔路口的实力差距。 而只要走错一步,或是矫枉过正,那就是万劫不复。不管中国人愿意不愿意,埃尔塔要想成为现代国家,就首先要重构阶级的概念,这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而重构阶级的过程,就正好是这么一条独木桥。不容左,也不容右,唯有笔直前进。 当然,也有人正努力地从桥的一侧制造些风,好来一场“见风就是雨”,“搞个大新闻”。 “所以说,若罗纳科伯爵的家人全都失败啦?” “是的。”王利群挥舞着手中的文件笑着坐了下来。“这东西你下午应该也瞧见过,现在公网上也有,我把它打印下来啦。” “下次不用再打印,你会留下访问记录的。那么,这里头是不是已经指出了是若罗纳科的马车夫醉酒驾驶,导致了这个事故?” “是,和广播一样。“王利群对着韩德尚,笑着把眼镜推了一推。“但匪夷所思呀,按理说这车夫和若罗纳科是雇佣关系,那若罗纳科家的死者家属是可以保留对马车夫的起诉权利……” “和我想的一个样,这里头没有说。”韩德尚开心地吹了个口哨。“上面竭力在弥合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和关系,若罗纳科家更没什么可能找到个肯为他们办事的法律顾问……” “嗯,我也开始感慨你的神机妙算啦。”王利群把椅子挪了挪,开心地指着韩德尚桌上的文件夹说道: “该是让潘多拉的盒子打开的时候啦。”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谍影重重 “你确定你没有明确表示,或者暗示过若罗纳科的家人可以用法律途径解决马车夫的问题么?” “没有。”皮彭斯绷紧了双臂。“我可以保证,首长。” 站在皮彭斯面前的和坐在办公椅上的对了一下眼神,无奈地说道:“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觉得我的下属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更何况,现在的执法和法务是分开的,他们根本没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若罗纳科那边的表述和需求,那明显是有高人指点的。” “和若罗纳科那边有过实际接触的就他一个,我觉得你无非就是想说法律起草委员会的人有问题。”坐在办公椅上,胸前有个天平标志的中国人臭着一张脸,把手里你饿着的纸撒得满桌都是。“但是,警局中有无数的人可以证明,他起码有过庇护若罗纳科家人的行为。” “那是从‘私刑’下庇护!”站着的中国籍警官忍不住大声申辩,“沃日,你们好歹也是法律口,不知道私刑是执法部门之大忌?” “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私刑的问题啦。若罗纳科侯爵家人要为马车夫酒驾引发交通事故致死一事起诉那马车夫,已经在整个西埃尔塔引发了轩然大波。这件事让我们法律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要延迟数部新法的公开时间。我们现在呢,要背负的是来自上面的压力,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在皮彭斯最终说服了若罗纳科的家属,然后所有人都以为血十字被安然无恙地通过之后,若罗纳科的爱妾居然出现在门东市人民法庭,要求起诉被若罗纳科侯爵雇佣的马车夫,库尔钦-巴莱佐斯,要求对方为这起交通事故当中的伤亡和经济损失作出赔偿。 “库尔钦作为若罗纳科雇佣的马车夫,两者之间客观存在着雇佣关系。库尔钦醉酒驾车,构成重大过失的条件……” 在她提交的民事起诉状当中,事实和理由都非常有调理,远远超过了埃尔塔人的平均水平——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律师事务所起草出来的起诉状,但已经符合规范这一点就让人非常吃惊了。 至于赔偿金额要求,那也是十分惊人——两个原告,即仆人家属和若罗纳科侯爵家属,对被告提出的各项赔偿金额合并一共为十八万人民币。这个数字在国内倒算不上什么,但在生活简单,没有那么多时尚消费品,电子消费品的埃尔塔可谓是天价赔偿。 与此同时,大量的手写声明被张贴在各处的公告栏上。大意自然和民事起诉状没有多少区别——但在声明中着重强调了,责任在于马车夫库尔钦,而并非在于车主若罗纳科侯爵的事实。 这就是——一坨黄泥往中国人的裤裆丢,不是屎也是屎了。 一时间,西埃尔塔的贵族们群情激愤,只要有贵族交头接耳的地方,都是些批判中国人和新埃尔塔帝国偏袒平民的声音。 而平民也多有不满——新法的推广才刚刚开始,那这些贵族怎么可能比接近中国人的工人更早地熟悉新法呢?这刚转好的天,是不是又要变了? 不解开始变成猜疑,然后向着对抗前进。整个西埃尔塔,这个新文明的中心,顿时就笼罩在一片无边的阴霾当中。 所以法律口才会说出“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这种话。若是进一步把这起平民作为贵族被告的官司提上明面,那固然是维持了埃尔塔帝国的法治进程,这起案件也能成为埃尔塔法治史上的关键里程碑;但在强力机关和普通企业都占绝大多数平民会不会因此走向失控,不再相信实际上公平的法律,那还真是个未知数。 法律的执行最终取决于执法力量,也就是强力机关。埃尔塔的强力机关不可能一直掌握在中国人手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中国方面掌握的是悬挂于埃尔塔帝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个的意义要比持续掌握强力机关要大得多)。 那,尝试着退一步,不去受理这起破天荒第一次的官司?这更不可能被法律口接受。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对手已经握着家伙上门挑战,难不成开着坦克的法律口还会害怕这螳臂当车的歹……不,原告? 但经过深入的研究,法律口只能给出一个结论:如果严格按照法律来,那么最终库尔钦一定会被判败诉。虽然在本案当中,和库尔钦一起喝酒的若罗纳科也要负担连带责任,但主观上醉酒驾车的是马车夫库尔钦,他的责任无法消除,除非修改法律——这就是判决最终逃不掉的奇点。 旧埃尔塔帝国的传统法是雇主要承担所有责任,而后可以让雇主和雇员私自清算。这主要是怕雇主出了大事一推锅,让雇员承担所有责任的考虑。旧埃尔塔帝国的法条之所以这么规定,也算是应对执法力量低下的一种妥协吧。 但非常尴尬的是,按照新法做出的判决结果居然和按照旧法的结果完全一致。到头来,埃尔塔平民认为的“若罗纳科侯爵没有阻止马车夫喝酒,所以引发了悲剧,然后应该由侯爵承担主要责任”的愿想无论是新法还是旧法都免不了彻底落空。 上面可以让法律口,也就是库尔钦的辩护律师和法庭一起争取到延迟,甚至可以让库尔钦的家人只交出象征性的赔款(当然,这笔钱中国人还是得代为负担,库尔钦家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钱),但库尔钦的败诉就是败诉,这对平民的影响究竟会有多大?中国人拥有数十台的超级计算机,但就是把这些计算机并联计算,也没有人能算出结果;就算能够算出结果,也没有几个人敢拍胸脯说事实就会跟着这个计算结果走。更何况,无论是哪个部门,现在都没有把那封信的真实出处考虑在变量当中。 事情发生不过几小时,就连负责异世界的长老都得知了这起官司。他在沉默了将近半小时之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持笔者手上沾满的鲜血,要比持剑者手里多得多。” 而后,他迅速下达了指示:审理可以慢慢按照程序来拖,但是在案件审理开始前,一定要从埃尔塔政府当中抓出和贵族互相串联的内贼——要是说这些贵族突然就有了这么高的法律修养,知晓了平常人都无法得知的民事起诉状格式,那是无论谁都不信的。 毕竟在能够接触到法律的魔法协会,执法部门和法律口当中,也不乏原来地位不低的中上层人士和知识分子,精英分子。而只要这个内鬼存在,按照平常的逻辑来说他便会一直予若罗纳科侯爵的家属以支持。 而只要有这么一个人不停地教会若罗纳科方面如何用法律武器和中国人周旋,甚至是透露出中国方面的策略部署,那这场戏就远不会是现在这么简单。 结果会朝着对若罗纳科侯爵家属有利的方向前进,那这样就很危险了——从这里就可以知道,这个内鬼的目的是制造不信任,继而扩大阶级之间割裂的鸿沟! 只是无论谁都没有想到,韩德尚和王利群绞尽脑汁制作和送出的信件只此一件,既是创刊号也是休刊号。搅屎棍的用途自然是把水搅浑,但大多数人都忘了精髓: 搅屎棍对于一弯清水,永远只会搅动一次。一次到位,一次搅浑——因为第二次搅屎棍伸进水面以下的时候,这水也成了粪水。同类相吸,这东西早晚也会把自己拖下水。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排查了所有和新法有关,和接触过新法的埃尔塔人,甚至中国人——都找不到究竟是谁,是谁透露了这条该死的死胡同!你难不成要让我交出我无罪的下属?这样能够解决什么问题?上头,常委说的内鬼依旧存在,而我们则要确确实实地少了一个忠实的部下!” “没办法,谁让他嫌疑最大呢。”胸前别着天平胸章的男子欠揍地摊了摊手,“上面对他在审讯室里发生的事情表示存疑,所以我只是代为转达。当然,我自己也觉得,在法律面前保持人人平等态度的皮彭斯不太可能是这件事的起因。” “多谢首长夸奖!”站得笔直的皮彭斯没由来地蹦出了这一句,让在场两人都忍俊不禁。 “哦,我还忘了这小同志以前是军人。那行吧,皮彭斯同志,你先回去罢。你的嫌疑已经被初步排除了。” 待到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站着的男子才转过头来双手按桌:“你真是这么想的?他的嫌疑……” “现在谁的嫌疑都排除不了,包括你我。当然,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法律口必须在有内鬼的情况下和对面硬杠,上面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十字路口,不能逃避,也不能转弯,唯有笔直前进克服一切困难这一条路可以选。” 第一百五十六章 知难而退 “此事事关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与异世界人全力推进之‘法治进程’,断无退缩或委以虚蛇之理。彼等自可放心伸展手脚,于合理合法处为若罗纳科先生伸张正义……” 加罗拉斯侯爵小心捧着面前这一份零零散散的信笺,额头上的汗珠是一颗大过一颗。 这封信比较特别——从第一个词到最后一个词,全是由剪碎的报纸拼成的。很明显,写信人不想通过笔迹暴露他的身份,即使是在拥有埃尔塔通用语打字机的情况下。 因为实际上拥有打字机的单位并不多——而且通常情况下,使用打字机并非完全保险:在不少单位里,打字机的使用环境都是公开的。要保证这样不被发现,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在报纸拼句的情况下,偶然出现的语法错误和莫名其妙的省略就都可以理解——裱糊的那位或许比较懒。这刚好隐瞒了写信人对埃尔塔语了解不够深入,水平不够好的事实。 然而加罗拉斯侯爵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上面的每一行文字都表达出写信人对于埃尔塔中央政府的考虑和得失都十分清楚的这一事实,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对权力互相啃噬的恐惧。 “当然,也不排除异世界人在两难境地之下与尔等妥协的可能性。如是如此,虽贵族地位依旧无法重振,但起码可以告慰若罗纳科在天之灵,不使若罗纳科家人贫困潦倒……” “芬米尔。”加罗拉斯把这信笺放回桌上,转过头去问了一个问题: “倘若我们现在是平民,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寄来了这么一份信笺,让我们跟着上面的意思办,而这封信又很精通官爷贵族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你会不会感到害怕?” “加罗拉斯,你这是想什么呢,这是要帮若罗纳科……” “错了!错了!”加罗拉斯轻轻敲着桌子。“异世界人和现在埃尔塔帝国的那群人怎么制定法律,那是我们能掺和的事么?芬米尔你是长了几个脑袋,够异世界人砍的?寄这封信的人很明显是埃尔塔中央政府里的深层幕僚,甚至可能……可能是重要角色,你们到现在都还不明白?” 此言一出,在场的某些人脸色就已经变得有些白。加罗拉斯说得一点没错——现在的埃尔塔中央政府可以看成是旧帝国的宫闱,宫闱斗争那是贵族插得进去手的?皇帝生起气来连自己人(皇族)都砍,更何况你们这些个外族? 但是贵族的力量,有时候也是皇族利用的对象。当然,赢了那就是又续了几世的富贵,或者从一文不名变成登堂入室;输了?脑袋搬家那都是小事。 就像宫闱当中不可能永远保持声音一致,埃尔塔中央政府内对于不同事件,不同政策也会有不同看法。这分歧可能因为是无私的,单纯的看法不同,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利益,或者分歧者代表着的利益。 而在加罗拉斯侯爵看来,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指导做得这么清楚,那无疑就是要教唆他们加入写信人的斗争当中,绝非是“同情若罗纳科侯爵”,“想要帮若罗纳科侯爵”那么简单。 “换句话,能够写出这封信的,不是身居高位的埃尔塔人,甚至就是比他们地位更高的……中国人。”加罗拉斯环视四周,一语道破之前只剩下一张纸的玄机。“要想帮助若罗纳科,这人只需要动动手就能逆转局势,缘何还要用这么大费周章的一封信来指挥我们该做什么?” “那还有什么办法?或许这个人只是个说不上话的小贵族,”芬米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就是不愿意放弃这根能让贵族抬起头来的救命稻草。“不然我们还有什么手段让若罗纳科家不至于衰败下去?” “总之,你今天请我来就是想让我参与,换句难听的话说就是‘想把我拖下水’。”加罗拉斯侯爵开始扣上上衣的扣子,“我只能明确表达,这件事我绝不加入,之后的事情连听也不想听。” “等等,加罗拉斯侯爵!”芬米尔一把拦住了要离开的加罗拉斯。“这可不是我要拉你下水,若罗纳科出了这种事,你也不愿意看到吧?难道他家就这样变得一无所有,你还能看得下去?” “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的!”加罗拉斯推开了芬米尔,“可你不觉得,让一步对大家都好么?这要是一个局,若罗纳科家和你们踩进去那可不是丢的只是一个若罗纳科,一弄不好就是身形俱灭!不仅若罗纳科家,就连你们都要一块陪葬!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提醒你,快收手吧!” 加罗拉斯的打算无外乎“割肉止损”。死了一个若罗纳科,这日子还能过,贵族们也不至于成过街老鼠。可硬要按那封信的意思去和未知的敌人硬杠,那大概真会落个家破的下场吧。 “可……” “不管你怎么说,我这两条腿好端端地长在我的屁股上。”加罗拉斯把手握在佩刀的刀柄上,示意芬米尔让开。“以后要是出了大事,休要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话说到这里,也算是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再弄下去,加罗拉斯那柄利刃恐怕就会出鞘,横在昔日好友的面前。做人留一线,这道理芬米尔伯爵总该是明白的。 看着加罗拉斯离去的背影,芬米尔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走道,背对几个若罗纳科家的亲戚无奈地直摊手,以表示自己已经尽力。 “能有其他贵族愿意助我家一臂之力,我身为若罗纳科家现当家的就已经十分感动了。”家属里为首那个女人的一句话让芬米尔伯爵差点飘飘然上了天,但下一句话又让他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加罗拉斯侯爵……他有他自己的考虑。这一点自然是无法强求。但是……我现在觉得,他说的话也是有些道理的。” “太太!”芬米尔惊恐睁大眼睛,“就连您也要放弃么?此乃埃尔塔贵族最后的出头希望,是用异世界人自己的矛砸破异世界人自己的盾的机会……哦不,唯一机会!还有我们的朋友愿意在政府内予以我们……帮助……” 芬米尔说到一半,就看到若罗纳科太太轻轻地摇着手。 “从没有无端的爱,也没有无由来的恨。”这位未亡人以带着一分哀怨的口气淡淡叙述道,“家父还在的时候是这样教导我的。加罗拉斯侯爵说的倒有点家父的意思,不谈这位贵人能量多大,是否能够逆转我亡夫的案件局势,光光送出这一封信,对于他来说肯定是有利可图的。” 这是很简单的判断。只是先前所有人都钻营在埃尔塔的法典和如何取胜这些“重点”里,为照猫画虎的“民事起诉状”获得的成功而欣喜不已——对于真正的力量,他们却一无所知。 “那太太,您打算怎么办?” “根据埃尔塔现行的法律,未满20岁的未成年人称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没有诉讼行为能力。其诉讼行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为行使,所以我现在和我抚养的一子,一女一齐放弃对……对我亡夫案件的起诉意愿。芬米尔伯爵,恕我失礼。如果能找到其他的血缘代理人能起诉这起案件,我当是毫不介意的。只是我身为母亲十分明白,孩子不能没有妈妈。就算是穷,我也要把他们抚养成人。” “太太你……”芬米尔指着若罗纳科太太,指责的话不停在喉咙里打转,但就是说不出口。就在此时,若罗纳科太太身旁另一人径直走出,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莎娅!”这回轮到若罗纳科太太吃惊地掩面了。不过毕竟也是贵门之后,她很快就恢复了神色。“你这是要代替我去为侯爵大人出战?” 若罗纳科的爱妾莎娅点了点头。 “也好,若罗纳科生前就算对你疼爱有加,你有这份心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改嫁了无论再好的姿色都要打上折扣嘛。不过你既然要去,那我也不拦你。所得赔偿,我也自然一分不要。这层关系于你我之间必须讲明。” 若罗纳科太太话中带刺,让莎娅心中热血不停翻滚。她倔强地抬起头,好像顶住了若罗纳科太太的压力:“这是当然。姐姐胆小自然无碍,但我可不会如此瑟瑟缩缩。姐姐若是要口头承诺,今天众贵族面前我们便已经有了人证相佐;姐姐若是要书面证明,那尽可以取纸笔来,我现在就下笔书写!” 这咄咄逼人的架势,使她一时间取得了些上风。 而面对着突然逼紧的局面,若罗纳科太太也只能答道:“你的信用,我是信得过的。也不必再谈如何承诺,只要你觉得这有利于若罗纳科家,只管做便是。另外,我知道你身为妾,在遗产继承上自然是会不如意。这番若是成功,也不必再和我在金钱方面有多少瓜葛了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报应不爽 这一手绝地反击正中了莎娅的底牌,一时间也让她无言以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诉求会被如此直接地揭发——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只不过现在莎娅是为了扩大遗产的总蛋糕,而若罗纳科太太则是主动把自己那一份的愿景割小了,场面才没有那么难堪。若是两人都争着把蛋糕多分一块到自己嘴里,那恐怕这件事还得闹得更大,莎娅也没能像现在那样理直气壮。 “我只是为了若罗纳科正名,至于遗产,不如意那也是难免的事情吧?异世界人夺走了我们家这么多的财产,想要去夺回一些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好,不如意,不如意。”若罗纳科太太大度地把两手相连,置于腰前以显示自己的得胜,“你怎么折腾,那总之已经与我无关了。至于二妹怎么看,那是你们的事情。” 若罗纳科太太要回自己的庄园,哪个敢拦?现在若罗纳科家的爵位已经遵循第一顺位掉到了她头顶上,她等于有了一个贵族的名,和另一家贵族的实作为保障——在场的贵族还没几个敢跟伯爵叫板的,就更不要提跟勋爵过不去。 还好,若罗纳科太太走了没事。换一根主心骨,这官司还是继续打。至于代理人的问题,莎娅和芬米尔也觉得并无大碍:按着信笺上的意思办就行,哪里还需要什么代理人?说不定这官司“立案”之后,就会有新一份的“锦囊妙计”亦或是“法律代理人”送上门来哩。还需要担心什么?看异世界人在外面急得跳脚,扳着指头数日子就行啦! 可这群人越放松,皮彭斯这边就越紧张。早春的天气依旧很冷,暖气也开得不大,办公室里的他汗珠还是一滴一滴地冒。 从某个一直是暗桩的小贵族那里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相比于地位原因导致的信息不全,他在纸上的叙述也是零零碎碎:洋洋洒洒一张标准信纸,有用的信息不过几条。其中还有研究价值的,无非就是他们有信心和马车夫库尔钦对簿公堂,和与之相反的加罗拉斯侯爵,以及若罗纳科太太退出两件事。 然而这两件事指出的线索方向根本就是相反的。要人退出的迹象无非就是外援没了,或是外援传递了危险;但无论哪一种情况,芬米尔伯爵和莎娅都不可能如眼下一般稳如狗。无论如何,这反应都太不可思议了。 在这之后几天,原告那边都静得令人出奇。在芬米尔和莎娅的居住地都已经用了军警暗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出入的所有人都经过了严格排查和紧密跟踪,可就是连个屁都发现不了——因为事实上也根本没有什么来自埃尔塔中央政府内的消息和人再进入这些地方,韩德尚寄出的信件只此一次,再无续刊。 可原告越静,越像是真真已经无懈可击的样子。眼见着立案的日子逼近得紧,中央政府还是抓不到本该存在的“内鬼”,无论是皮彭斯还是他的上司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毒虫现在是静不做声,闷声发大财;该不会到了案件审理的关键时刻,它才会想要突然冒出个头,来给中央政府致命一击吧? 原告越是静,上面越是毛。皮彭斯和他的直属上司不止一次向更上面的上级提出要突袭贵族的老窝,或者对他们以犯罪嫌疑人的罪名逮捕然后行使搜查令,希望可以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最后的结果就是封锁线又加了一条,但依旧不能对原告采取强力行动。 “有一就有二,今天这件事确实是闹得我们下不了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今后谁能保证确实有人遇到麻烦了,你们不会把这一招继续用在他们身上呢?” 皮彭斯的上司被这句话碰得一鼻子灰——天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是也提出过相同的方案,然后也被这句话碰得一鼻子灰。不过当皮彭斯亲自向他的上司请示的时候,他的上司居然也摆出了相同的表情,用值得玩味的眼神看着皮彭斯碰了一鼻子灰。 这绕了一圈,皮彭斯警官还是一头雾水地回到了程序正确的道路上。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到了立案前夜,无论是皮彭斯这一路,还是其他路径都最终未能找到那个应该会传递第二次信息的“内鬼”。 法院方面老早就把立案的一应手续都办理妥当了。由于那个令人咬牙切齿的“内鬼”的协助,莎娅提交的民事起诉状完全符合条件和标准,法院根本无法宣称这份起诉状无效,只能立案。之所以一直压到最后一天,完全是希望能找出内鬼,继而在文件上动些轻微的手脚…… 然而,不存在的比存在的更加令人心悸。在公安,防谍两个路径一致宣告失败的前提之下,法院方面也只能正式立案,并向马车夫库尔钦的家属发送了起诉状副本。与此同时,法院方面还出动了数个职工前去库尔钦家中做家属的思想工作,并透露即使败诉,索赔金额可以通过法律手段压低,库尔钦家只需要付出一点点象征性的金钱即可解决问题…… 可就像民众们所想的那样,为若罗纳科家忙前忙后,又得不到多少好的库尔钦没被万恶的贵族赔偿些安家钱就很过分了,怎么可能还要对此做出赔偿?公告一出,西埃尔塔免不了又是一阵群情激愤,从大街上到工厂里,工人和市民们几乎是一见面就讨论此事,弄得中央政府又是好大一份不自在。 不过得到了中央政府背书的库尔钦家属这边,倒是还算配合。没过几天,答辩状便也送到了法院;不消说,这答辩状就是来自法律口的作品,但能让库尔钦的家属心甘情愿地签上货真价实的大名,倒也算是大功一件。 恍惚一下,便又是三日。 王利群这一天下了夜班,便又是捏着一个皮包,手提一个塑料袋径直往韩德尚的健身俱乐部赶。 “老韩,这开庭的时间已经定下来啦。” “哦?今天的广播可没说这个。”韩德尚这会儿刚扛了几个杠铃,手上还缠着带子。“说来听听,是在什么时候?” “半个月之后,地点就在门东市。合议庭也全部定下来了,基本上都是中国人。”王利群兴奋地挥舞着手中打印出来的群发文件,“是公开审判。看来你判断得没错,上面确实急了。” “呼,我可是很怕被发现的。”韩德尚解开了沾满汗水的绷带,用力地挥舞了几下双手。“只要立了案,就说明起码我是没有被发现的。而且现在他们这么着急开庭,肯定是害怕那个未知的内鬼再向贵族们传递消息……” “你的消息传递一次就够了。”王利群满意地靠在沙发上,拿起手机就开始品读他们两个写出来的信笺原稿。“对了,你要求他们在立案之后去联系那些有功的,能成为贵族的军警势力,你觉得现在他们做得到么?据说现在在贵族的驻地外,军警特可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得严实的呢。” “联系上几个还是有可能的,而且我也说过了,‘在公开审判中公然挑明这一点也未尝不可,而且应当会比私下底的联系更有效果’。” “你就不怕中央政府去派人把那封信拿到手?虽然你已经说了,一旦立案就当销毁,但你怎能保证之前没有其他人留下副本?” “这个问题你问过第二遍了,利群老弟。”韩德尚把用过的器械推回原地,“咱们不必担心这些废物贵族能走到哪一步。哪怕他们接下来什么都不做我们也不用担心,就算是现在,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也足够我们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真感谢那晚,那个马车夫喝的每一口酒。”王利群把桌上的塑料袋拨开,里头居然就和往常不同,只是几瓶椰汁。 “你也知道喝酒误事了?”韩德尚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瓶,拉开拉环就往嘴里倒。 “那是,没他喝酒,没他傻愣愣地往车上撞,我们哪来的这机会?”王利群握着易拉罐,瘫在沙发上会心地笑了。“什么叫‘天助我也’?这就是天助我也!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现在已经取了其二!论天下之,舍我其谁!” “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你喝的现在是椰汁。”韩德尚一手捏扁了空罐子,“天时地利我们都拿到了,可平民的舆论走向现在依旧不在我们的控制当中,这一个巴掌拍不响,未免有些遗憾。” 韩德尚指的是做平民工作的新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抵达埃尔塔的事情。这倒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推迟新到异世界雇员的审批程序的原因恰好也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若不是他们自己深挖现在在异世界工作的中国人的底细,恐怕那些他们急着渴求的“人才”现在早就在埃尔塔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洋相 不过话说回来,想要在这没有网络的新埃尔塔对公众舆论取得“局部优势地位”,手无寸铁地和拥有广播,报纸等手段的中央政府为敌,那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在决定了开庭日期之后,所有的中央政府媒体不出意外地和政府方面同步行动,对这起官司进行了封存不碰的冷处理。 此后几天,西埃尔塔的平民也跟着一起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首先,新币制的抛出与解答理所当然地占领了绝大多数平民的注意力。几乎每个人都会讨论:这能用到今年年底的人民币,是该留还是该换?是留着值,还是换了值? 更聪明的人还会想到,这是不是货币滥发,政府转向无信用的征兆?要知道旧埃尔塔帝国和以前的大小王国,也是不乏利用发行新币之机会用成色优良的旧币来重铸成数量比原本多得多的新币,降低贵金属含量,但维持短时间的币值不变,借机圈到大量的钱财…… 有人要问,自然会有人回答。接下来的一二天,各城的宣传栏,各地区的报纸全部换上了介绍新币的内容。 这埃尔塔的币值改革,实际上也是两段式改革。第一段时间是从三月份开始直到年底,这段时间内人民币和埃元等面值混用是允许的,但包括新成立的“埃尔塔交通银行”在内的所有与中央政府有关的商业和机构,对于人民币的态度都是只进不出,找零和取款一律都只用埃尔塔元来进行。 在这段时间之后,人民币便失去了作为埃尔塔货币的流通合法性,埃尔塔的合法流通货币有且仅有埃尔塔元一种。这也算是中国有意和埃尔塔做出相应的责任切割,也标志着中国从埃尔塔的“控偶人”转向“教育者”进程当中的关键节点之一。 埃尔塔帝国终将自立前进。无论是广播还是报纸,这句关键的结语莫名地赢得了埃尔塔人的一致信任。不出几天,就连币改的公开征求意见阶段也一帆风顺。 币改之后,报纸和广播又继续不负众望地大放猛料:今天是埃尔塔帝国海军的第一艘破交型解放轮执行首次任务;明天是出访巴希维亚大陆的商船团的首航仪式;后天紧接着又是联通盾城和加西亚的重要通道,卡尼若尔公路铁路两用大桥宣告通车…… 大新闻一个接一个,让人目不暇接。在这样堪称“轰炸”的信息密度之下,要想宣传些偏离主旋律的内容,也可以说是很为难的一件事——不管对于贵族们还是韩德尚这边来说,情况都是如此。 韩德尚和王利群很快都发现,他们要想影响平民,那只能是去影响西埃尔塔城市聚居点之外的平民——因为他们眼前的这些百姓无一例外都已经位于中央政府的宣传之下。在新人迟迟不来的日子里,他们只能瑟缩在工作地点里,对着窗外和班级里谈论着埃尔塔海军能做到多好,新钱币长什么样,今后坐火车去新都加西亚要多久的埃尔塔人直叹气。 在健身俱乐部里充斥的欢快音乐节奏里,时间很快蹦蹦跳跳地滑过了两星期,在当事人之外几乎都忘了有这么一桩官司的时候,也就是开庭日期的前一天,《埃尔塔先锋日报》在公告版面不起眼地刊登了这么一则新闻。 这则新闻的大意,大概就是明天在门东市的法庭会有这么一场公开审理案件。原被告是谁,大概犯过了什么事都被一笔带过。当然了,新闻的着重点是强调参观者需要注意的几个点,到达的时间和有无席位等问题…… 新闻的口气讲得十分平缓,就像是为市民朋友介绍有这么一个旅游参观景点,例如之前的门东市第二肉联加工厂生产线,还有新开的城南市民公园一样。 但就是这平缓的叙述,才让很多门东市的平民记得还有这么一桩公案,然后一拍脑袋决定在明天的双休日前去观看。 “反正异世界人都决定放开限制,让我们去看这官府审案,总不至于让那可怜的马车夫再输了官司吧?”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而韩德尚捏着报纸瞪着眼把这条新闻从头看到底,整整看了三遍之后也只能放下报纸,对着天花板叹息: “完了。” 他十分清楚,一旦上面这么淡定,那一定是有了什么破敌之策。这下倒好,他连明天的审理现场都不用去了——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若罗纳科的小未亡人必定失败——而且是变成中国人的反面教材,永世不能翻身。 次日早晨,门东市法院的门口果然是挤满了人。早早昂首挺胸到来的莎娅和芬米尔伯爵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踱进了大门。但快到了开庭的时间,被告这边却连影儿都没见着。 可以说,不止围观的民众不知道被告这边是什么阵容,就连法庭里的一干埃尔塔人,甚至是中国人都没见过被告的辩护律师是长什么样儿——对于那些纸上短短的几个名字,从人事系统上压根就找不到影子。 就连开庭之前规定要确认的合议庭,也是空有名字的壳子。至于这些人到底在哪里?门东市法院这边只接到人一定会来的保证,却在这两周时间里都见不到具体的人影。 聪明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被怀疑的事实,猜到了这个设局要坑掉贵族原告的团体肯定是从国内抽调,要对门东市本地所有渠道严格保密的解决方法。 诚然,内鬼可能手眼通天,能够搞到足够让中方头比灯笼大的资料,但他绝无可能通过通信管制的传送门,知道传送门另一端的合议庭,法官,律师们在想什么,准备些什么——就算他们本来认识也是如此。 而愚钝些的人,这会儿才从街上有专车护送的轿车看出些端倪。在一辆只会属于人民解放军的二代勇士开道之后跟着的,是通体漆黑的电动巴士。 从车上下来的,首当其冲的便是马车夫库尔钦那刚成年的儿子,还有他的母亲。至于后面跟着的,才是被告配属的五人律师团。 不出意外,这律师团都是些生面孔。而后面下来的合议庭成员也是如此。至此,所有在围墙里站立的人都已经很清楚,这场战斗已经尘埃落定——就连那个“不存在”的内鬼,也一定对此无可奈何:除非他已经不要命,就为了保住若罗纳科家的名声,保住贵族的最后一丝希望。 已经被安排在法庭里安坐的芬米尔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不安。空旷而肃穆的法庭里头除了红木桌子,红木椅子,红木台子,还有后面的排椅,前面的屏幕之外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警察来回走动,除了这些就只有他们。 正瑟缩着猜想这些腰别警棍的警察会不会想要对他们有所不利,庭侧的门总算是打开了。芬米尔伯爵一扭头就看到了小库尔钦那张和他父亲差别甚大的脸,上面镶嵌着的两颗宝石正在怒目圆睁地盯着他——他父亲的脸可以算是圆润,然而他的脸则是要了命一般的尖锐,让芬米尔伯爵看着都有些心虚。 紧接着两位被告后面的,就是他们的“代理人”。芬米尔刚刚才被小库尔钦盯得心虚不已,现在一看就更是暗呼不妙——这后面的代理人每个人胳肢窝里都夹着一本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活页册,昂首挺胸英姿焕发,全身上下无不透露出一股自信的味道来…… 芬米尔正想着如何从他们的脸上读出破敌之计策,法官和合议庭,书记员却已经就位。一直到旁听席满,芬米尔伯爵那梳理好的头发也都布满了油汗,他都想不出什么个子丑寅卯,只想得头晕眼花。 脑袋里头的思绪左一团,右一团;左边的想着要用埃尔塔帝国的旧律法,右边的脑袋却提醒着他不要忘记那张已经销毁了的“锦囊妙计”;不多时,左右两边脑袋已经开始各变出一个小人大打出手,左一个勾拳,右一个鞭腿。这厢还没分出个胜负。书记员的一声高喝就好像塌下来的天,把这两个小人儿都压了个稀巴烂。 “莎娅-蒙松柯坦诉讼库尔钦-茨基蒂兹罗一案,即将开庭审理!原告是否到庭?” 莎娅赶忙站起来,欠身答“小的到庭”,惹得对面和旁听席上的懂行人士一阵轻笑。书记员尴尬得脸上挂不住,只好绷着脸微笑地请她坐下。 “原告代理人是否到庭?” 这会儿,芬米尔伯爵脑袋里的小人还没从塌下来的天里爬出来呢。书记员的话落地过去好长一会儿了,他还呆坐在原地,犹如一块死了的塑像一般。 “原告代理人是否到庭?”书记员明显向芬米尔伯爵投去了不耐烦的目光。这一次他总算把神经接上了线,慌慌张张发抖着站了起来,把屁股后面的椅子推得将倒不倒。 “芬米尔-捷鲁拉齐伯爵到庭!” 话刚说完,他屁股后面的椅子便重重地砸在地上,回音绕梁,顷刻不绝。整个法庭沉默片刻,顿时发出了一致的,控制不住的笑声。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互相拆台 芬米尔伯爵只觉得当时脸上就是一股子三味真火,热腾腾地挂不住。然而不管他脸怎么红,旁听席上的人依旧还在笑,那些笑声像长了钻头一般,径直就往他的心底里钻。 合议庭里的审判员和审判长快速地对了一下眼神,这才在笑声响起将近三十秒之后轻轻地挥动了法锤,让书记员开始宣读法庭纪律。 “……第四条,任何人,对于合议庭有意见,除了利害回避的理由之外,应在休庭之后以书面形式向法院或有关国家机关反应,不得当面提出……” 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的每一句,芬米尔伯爵都没能听进去。因为无论是他还是诺娅,都需要时间来从刚刚那份刻骨铭心的难堪当中脱逃出来。 看到原告席上的二人低头不语,坐在旁听席上的王利群只能一拍脑袋:这下看来是完了。对于这些重点,他何尝没有在信笺里强调过?要是后面那些繁琐的程序步步都错,那还真的没办法保证能保得住贵族战术胜利的基本盘。 还好,事情没有朝着最坏的那个方向发展。待到审判长敲法锤,开始向双方告知审判人员的姓名,职务,当事人的诉讼权利和义务之时,原告这边的二人已经重新抖擞起了精神,遵循着信笺上的提醒,仔细地听着这审判长宣读必要的程序。 这些程序虽然繁琐,但总归是有必要的。如果现在不声明,待会原被告就会有耍赖翻脸不认账的可能,那也说不一定。例如申请回避,现在倘若做好了问题记录,那待会原被告其中之一对庭审结果不满,指责庭审合议庭包庇,有利害关系从而影响公正审理,就是自己挥着自己的左手往左脸上砸,而不是让法庭这边无言以对。 “现在由原告及其诉讼代理人陈述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 芬米尔伯爵闻声而起,很自然地把起诉书复述了一遍: “被告库尔钦-茨基蒂兹罗系死者若罗纳科侯爵雇佣之马车车夫。今年二月十二日夜间,若罗纳科侯爵与其他贵族聚会之后,乘坐被告所驾驭的马车归家。但在途中由于被告在驾车之前饮酒,导致神志不清,撞上了正在正常行进的大型卡车,导致死者和被告当场死亡。现原告方失去经济来源和家庭支柱,陷入了家庭困难,我方特诉至法院,请求法院追究被告由于醉酒驾车对原告造成的损失,支持原告的诉讼请求……” 其后无非是老生常谈。十余万元的各项赔偿,还有被告支付诉讼费用的要求。 而当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芬米尔伯爵坐下之时,只有芬米尔伯爵察觉到了原告席的对面,有一股来自东方的未知力量正在缓缓升起。 而在此时,审判长平淡的话语简直就是为他敲响了警钟。 “由被告及其诉讼代理人陈诉答辩意见及事实理由。” 那是他所未曾见识到的恐惧。 “因原告提起赔偿丧葬费,交通费,精神损失费一案,现根据事实和法律依据做出如下答辩……首先,原告提出‘被告在驾车之前饮酒,导致原告的遇难家属所乘车辆撞击正常前进的土方车一事,是有事实依据的,这一点我方予以承认,这也是盾城交警一支部在时候开具的,具备法律效力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在后脑勺将头发扎成一个球,穿着笔挺铅笔裙和西装上衣的女律师开口就惊艳全场。 “这女人叫什么名字?”诺娅不由自主地咬着手帕,只因为对面辩护人席位上的这女子太过耀眼,其上覆盖的光环早就盖过了空有“贵族气场”和美貌的她。 “赵……赵佳音。”芬米尔伯爵故作镇定地双手互拢。此时的他应该为他的镇定感到庆幸,因为几乎就在下一秒,他就要考虑这掉在地上的下巴要怎么样才能捡起来了。 “是被告的饮酒导致了案件的发生。但是,原告将事故责任全部推卸在被告身上,是无事实依据也不负责任的。我方现在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认定,对于被告的酒后驾车行为,原告亲属的死者一定是知情的。” “知情又怎样?”芬米尔伯爵不屑一顾地小声嘲笑道。“最终责任还不是要喝酒的那家伙来自己扛?” 赵佳音压根儿就没听到芬米尔伯爵的腹诽。只见她张开文件夹,无声地挥舞起让芬米尔和诺娅颤栗的长刀。 “第三,通过进一步的了解,我们发现原告家属,也就是被害者,存在着主观让被告饮酒的情况……嗯,通俗一点说,那就是劝酒。所以,我方请求法院在原告家属,也就是被害人存在着主观过失的前提下,撤回原告的诉讼请求,保障被告,及被告家属的合法权益……”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王利群这会儿已经把头低到了座位上自带的折叠桌底下——他们原来的底线是无论如何原告这边一定要胜诉,赔多赔少不是事儿——只有这样,占到人数优势和舆论优势的平民才会吃瘪和感到吃瘪,这才有利于他们开展下一步计划,有利于他们来利用平民的仇恨来煽动,来灌输理念,来做文章。 这一切都是为了赵海洋介绍来的新人打好基础,让他——或者是她能在这基础中大展身手,最后驾驭住这柄利剑。但让王利群万万没想到的是,台上打破这局面的人,正是原来预定去在这个局面里施展拳脚的…… 法律工作者,赵佳音。她会有现在这样的立场也绝非偶然——作为立场偏左的平权主义者,首当其冲就是要偏向占有大多数地位的平民,平掉旧政权里寡头和贵族的权。为了达到这样的理想,赵佳音自然是歪曲利用法律也在所不惜,更何况在法律允许的范围里将其完全利用呢? 而芬米尔伯爵,则再一次陷入了完全的混乱。对方的诉求超过了信笺上面的描述,难不成这真的如加罗拉斯侯爵所描述一般,是一个埃尔塔泥腿子和中国人合作设下的局? 在这之前,他们可从没有考虑过库尔钦的饮酒行为是否有若罗纳科侯爵主观因素的影响。这不仅是出于思维的盲点,更是他们自身贵族不平等思维的现实投射…… 若罗纳科侯爵教唆库尔钦饮酒,库尔钦喝了那也是库尔钦的错,和若罗纳科侯爵有什么关系?在这里他们便认为,若罗纳科侯爵的权利和义务是切割开来的——关于他必须对雇员库尔钦行使的责任和义务,这些贵族在思考对错的时候全部把它丢进了名叫奴仆的垃圾堆。 恍惚之间,赵佳音已经坐回到了位置上。审判长和审判员们互相交换了一会儿意见之后,便开始归纳焦点: “根据双方的诉辩意见,本庭认为以下事实是双方认可的事实……” 在中国的民事案件庭审环节中,用的是减小分歧的思路。原被告双方肯定存在矛盾和争议,用一个苹果来打比方,那就是看上去两方是在这个苹果上做文章,而实际上两方的争议焦点是在苹果的某个核上。那么,果肉就可以排除掉,不再进行讨论。 “上述是双方认可的事实,那么双方争议焦点有……” 现在的争议焦点,无非就是被告,也就是马车夫库尔钦-茨基蒂兹罗的饮酒行为是否有原告这边的主观影响。对于这个争议点,芬米尔伯爵也拿不出什么确实有效的证据来反驳赵佳音——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就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境地了。 “被告身为和原告有雇佣关系的马车夫,实际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雇佣,而是地位不平等的主仆。” 到了原被告质询环节,审判长改让被告先行举证——因为这一次,原告显然已经瘫软在座位上,拿不出任何证据。 “所以原告在宴会的酒席上,即使是在半醉的情况下,邀请被告喝酒,对于被告库尔钦而言,那都是来自贵族,来自主人的恩典,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拒绝。” 赵佳音的话刚说完,整个旁听席就沸腾了。前来旁听的埃尔塔平民已经义愤填膺,纷纷高喊着这是贵族对于司机的蓄意谋杀,要求被告反诉原告…… “肃静!肃静!”审判长迅速挥舞起了那一柄法锤,啪啪的响声硬是盖过了人群的喧哗吵闹。“若再有喧哗情况,民警将坚决执行法庭纪律!” 人群恢复安静之后,赵佳音才重新开口:“审判长,对于此条证据,我方有证人到庭。是否允许其出庭作证?” 早就是知道赵佳音套路的审判长当即点头:“传证人到庭!” 这证人倒是早在庭外的走廊上看着显示器直播等了许久,这会儿听到了审判长的传唤才整敛衣装,大大方方地从侧面走进了法庭—— 这人厚实的脚步声和熟悉的面庞,让芬米尔伯爵按住桌子站起来失声质问:“怎么是你?” 第一百六十章 冲突激化 “是啊,是我,那又如何?” 从侧门走进来的人,赫然就是加罗拉斯侯爵。只见他穿着旧埃尔塔特色的贵族服,一脸怜惜地看向此时双手按在原告席桌上,一脸吃了三斤屎表情的芬米尔伯爵。 “原告请保持肃静!”紧接着,审判长的法锤就敲了下来。就像径直敲在了芬米尔伯爵的头上一般,芬米尔伯爵应声坐回了椅子上,仅有的锐气被削得一不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个证人居然是和若罗纳科一起出席宴会的加罗拉斯侯爵!尽管他本人也和若罗纳科侯爵一同出现在当晚,但加罗拉斯侯爵此时说的话他已经无力反驳了——谁会去相信对于一个侯爵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另一个伯爵的叙述会比另一个侯爵的叙述更具说服力? 有了加罗拉斯侯爵作为证人为被告方作证,这场官司的走向更加没有任何悬念了——战至正午休庭,所有长眼睛的人已经都能看出来,在举证阶段上交出白卷的原告即将落负。而且就连证人问答阶段,芬米尔伯爵也放弃了所有的询问,仅仅是站起来之后又回到了位子上。 “芬米尔伯爵陷入了两难境地。”王利群自言自语,“证人席上的加罗拉斯侯爵作为贵族,级别要比他更高。如果芬米尔伯爵去在‘公堂上’质问他,那么无论质疑结果如何,这都是不符合贵族传统的行为……” 换言之,芬米尔伯爵自己又是贵族那一套的坚定支持者,在若罗纳科侯爵挂之后更是西埃尔塔贵族传统的最高支持者,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打破这一套。 但是不去打破这一套,这场官司就只可能是若罗纳科侯爵,也就是原告方的败诉。完全失望了的王利群在休庭时悄然离场,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与他一样,很多中国人都放弃继续收看这一场无趣的,可笑的芬米尔伯爵的洋相秀。对现代法律了解仅有一张纸的芬米尔伯爵到最后都只相信没用的贵族尊卑论,还对自己手里掌握的那一可怜的法律知识失去了信心——那可是他的救命稻草! ≠≠≠小≠说,.2↖3.o≦ “现在请当事人,诉讼代理人全体起立!” “判决如下……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后面的内容,芬米尔伯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几乎是飘着领取了各种文件,签下自己的姓名,又和同样恍惚的诺娅一起飘着飘出了法庭,摇摇晃晃恍恍惚惚就接受了败北的结果。 从第二个回合开始,这场本该是他们必胜的公案轻轻松松就在他们面前被异世界人逆转——不需要成步堂龙一,也不需要古美门研介,就是很简单的举证-证明流程,在这场异世界人设立的“公平游戏”当中,不熟悉游戏规则,又不愿意探究游戏规则的他只能迎来战略的失败。 诉讼的结果很快便随着人与人之间的交谈之间传遍了整个门东市。当然,平民们无不拍手称快,对埃尔塔政府方面的怨气也几乎全部烟消云散,只因为这个结果“合了他们的意”,“好得出人意料”。 到了第二天广播新闻和报纸正式播报这起官司的时候,只有之前不知情的人们还在激烈地交谈,之前知情的读者看到了便就是一笔带过——因为判决结果已经是他们再满意不过的了,没有必要再为此牢骚满腹,满口怨言。 这就是埃尔塔中央政府和中国人方面想要的结果。这起公案很快就被门东市,被西埃尔塔的平民们忘到了脑后。要是埃尔塔有因特网,有搜索引擎,搜索引擎还实装了搜索热度检索器的话,那么旁观者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在三月初,这桩公案落下帷幕之后,它很快就掉出了热搜榜,被埃尔塔币制改革,各处铁路公路通车,电网通电之类的新闻赶超到了十里之外。 和其他的热事件一样,它很快失去了关注度。这也正是中国人所期望的——这起有内鬼参与的“首次审判”,用尽手段的中方所想要做到的就是让它的热度降低,其次才是给贵族和平民的冲突找出一个正义的,符合事实的审判结果…… 确切地说,后者正是为了前者而服务的。这一次中方从国内调动了新人,还做了加罗拉斯侯爵的工作,为的就是要给马车夫的家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撤回原告的起诉要求。 因为如果被告败诉,结果将不是埃尔塔中央政府最后能够承受得了的——这本来将会是一起两边都没有诉讼代理人,没有律师的王八拳对战。而胜者当然将会是在自然法当中,较有理的原告那一方。而后,结果也便会是平民的不满喷涌而出,或许还会可能造成大规模的公众事件,这对于中方来说是再坏不过,必须予以绝对禁止,哪怕代价高昂。 所以,中方“设身处地”地替被告“雇佣”了策略保密,路线保密的诉讼代理人。为的并非单纯是“博得公平与正义”,而是为埃尔塔的法治铺路。至于雇佣费用,那当然是一笔勾销,权当没有发生过。 胜利就是正义。这是人面对强权主持的审判时,最基本的想法。但正义的内核是什么?做出胜利判断的道理是什么?平常人根本不会去担心,他们会做的只有沿着胜利画出的延长线,把强权认定的正确继续发展下去罢了。 而就在判决下定的一周之后,就有数人因为殴打在盾城街上行走的芬米尔伯爵而被逮捕。他们只是普通的盾城居民,连工厂的工人都不是——他们只是曾经修建芬米尔宅邸的建筑工而已。 至于殴打他的原因,“那还需要原因么?”——几个平民当中的带头人就是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不能算是原因的原因:贵族在他们眼里早就是过街老鼠,活该人人喊打。 “更何况判决也是你们做出的!” 更何况当局还做出了几乎等同于把贵族钉在棺材板里一般的判决。换句话说,“中国人打得,我埃尔塔人打不得?” 于是警察们便将这些让他们哭笑不得的“爱国阿q”们送进了拘留所。同时,深感有必要矫正观的宣传部门继续在各个渠道里加紧澄清新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基本方针: “对贵族案的判决,并非是出于对某一方的袒护(虽然实际上是有这样的考虑),而是对法律的公平阐述……贵族作为一种对国家做出出色贡献者的名誉奖赏,是有价值的,但其实际地位和一般公民完全平等……” 事实证明,这样的宣传来得算是很及时。由若罗纳科起诉马车夫一案导致的对贵族的隔离,敌视,早就有扩大化的趋势、殴打芬米尔,将其送上救护车只不过是偏激者,同时也是极少数者的做法——冷暴力通常比直接暴力更隐秘,更安全,也更为致命。 实际上大多数人是在用自己的手段隔离着大小贵族:远远地投去敌视的眼神,骑着自行车跟着走在人行道上,穿着特有服装的小贵族后面拼命地摁铃,然后对着露出恐惧表情,拼命赶路的小贵族大笑;店员对着到商店购买副食品的贵族女性故意缺斤短两,摆出一副臭脸让对方无计可施;电瓶车司机看着在后面奔跑赶车的平民尚且会踩下刹车,善意地等对方上车,而后面要是个穿着贵族服饰的家伙挥着手用力奔跑,这司机八成会坏笑着用力地踩下油门,只给这赶车人留下一脸尘土和苦涩。 这整整一个月,西埃尔塔统治核心区的绝大多数贵族们就是再这样的环境下活着的。倘若说埃尔塔是一个学校里的班级,贵族可以看作是这个班级里的学生之一。那么毫无疑问,现在这个学生就是遭到校园冷暴力的那一个。 在这样不妙的情况下,上面做广播和报纸宣传的同时,又向各地区投入了普法宣传队。而门东市,盾城各地的夜校也进入了统一的普法教育模式,向现在埃尔塔最为先进的一批人宣传进步意识,希望他们能作为热,向他们周遭的人扩散…… 然而,风雨飘摇的埃尔塔贵族剩余力量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若罗纳科的爱妾诺娅,在春末的某一天傍晚自缢于若罗纳科宅的会客厅。其原因据称是在盾城的路上被人用轻佻的言语和动作调戏,归家之后悲从心来…… 悲愤的贵族遂聚在一起,抬着装有诺娅尸体的棺木一起扎堆堵在盾城市政厅的铁门外,要求中央政府抓出并严惩调戏诺娅的凶手。 贵族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老少尽出。他们一改由于冷暴力泛滥而换上的平民服饰,全部穿着旧埃尔塔传统的贵族服装,围在市政厅的铁门前,由芬米尔伯爵统一振臂指挥,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呼声: “严惩凶手,以正视听!” “凶手逍遥法外,埃尔塔法统何在?公平何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射弹疑云 铁门后和台阶上的警察和保卫科人员见此情景十分尴尬——没错,按照法律来说,现在铁门外的贵族们是有这个权利的。◎,确切说,这权利不是专属于贵族的,而是属于全体公民的。 很不幸。埃尔塔帝国宪法里一样有三十五条,内容还一模一样。 所以从法理上,这些保卫人员没有半点驱散贵族们的理由。但直觉告诉他们:这样在官府门口做大死,好像是不对的——这是很正常的主观印象,所以他们就将这件事情逐层上报,矛盾上交也是正确的行为,这本无可厚非。 但这世上最蛋疼的事情莫过于说好的两方会谈,到了打开房门的时候又多了一个第三方。就在保卫科派人跑到市政厅里去和上级汇报时,正好就有那么一群纺织厂的工人正好下工,路过市政厅门口。 走在排头的工人一开始还没看清这群市政厅门前的人在干啥,嘴里在喊些什么,可等到他们挪近了,近到可以看到路灯下拄着拐的芬米尔伯爵穿着他那身该死的狗贵族皮,在忘我地真臂高呼——呼的内容居然是要严惩泥腿子,青年工人的热血就一股脑地从脚底冲上动脉,冲破霄汉。 “呦!反了你们了!”那排头的工人只觉得身体一轻,满脑子就便都是莱因哈特与骚操作。经过门东市集体宿舍与食堂养起来的健壮的体格给了他几乎无穷的动力,“弟兄们,这些贵族要造反啦!艹了他们亲娘的!” 说罢,排头的青年工人一拳就挥在了堵在门前的一个中年贵族后脑勺上,那是一个火星撞地球,这中年贵族当场就哼也不哼,倒了下去。 “快看哪,他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呐!”芬米尔伯爵一面用手杖敲击着铁门上的大空心铁管,铁管顿时发出钟一样的声响,一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大叫,“门里头的家伙们!别以为你们现在位高权重,我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你们还不明白么?” 站立在台阶上的皮彭斯只觉得面前一红,忽然就晃过了血十字的影子,让他差点大腿一软坐倒在地上。缓过神来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掏出腰间的佩枪拉动套筒,朝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皮彭斯的战术动作是过硬的,举着枪的姿势也是没有问题的——枪口完全地向上,有间隔地连续扣动了三次扳机。 然而,还没等他高声大喊:“所有人都蹲下抱头!”这句最后通牒,铁门外的人群就乱做一团!拄拐的,年迈的,年少的,有力的,一个个全都抱头鼠窜。 人影之中,那个带头挥动拳头的工人双眼空散,握着拳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的额头上被开了个洞,洞里正不停地朝外冒着鲜血与血泡,还有黏糊糊的脑浆。 警察们惊呆了。听到枪声加快脚步赶来处理的中国籍领导也惊呆了。就连皮彭斯自己也惊呆了。他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中还冒着烟的手枪,这件乌黑的杀人兵器从他无力的虎口中松脱,沾满汗水的扳机护圈离开了他的左手食指,而后和他的膝盖一起砸在了地上。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皮彭斯朝天举起枪,他朝天连发三枪的动作更是按照规范来的标准动作。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 此时的皮彭斯就像理应被他的威慑镇住的平民一样,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当即有他的同行冲出铁门去确认被击中者的情况,和把皮彭斯落在地上的手枪和弹壳收集起来。至于皮彭斯,全身脱力的他很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单间里单独关押。 确认死者被击中的角度,取出弹头,对比分析。呈圆柱形的弹头很容易就和皮彭斯的手枪弹壳分开了关系——弹头的尺寸要比他手枪使用的弹药大得多,被击中的角度和方向稍经还原,也不是皮彭斯所面对的方向。 到了这一步,皮彭斯的嫌疑也算是初步排除了。但是由于盾城没有弹道鉴定学专家,他依旧必须在单间里继续被隔离——现成的弹道鉴定学专家现在还在传送门基地赋闲,用直升机这种最快的交通工具也需要起码一个小时的时间。 只可惜这专家一下飞机,走进证物排放的房间盯了一眼那颗打碎了一个青年脑袋的弹头,就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那不是中间威力弹,也不是手枪弹。这个样子我也不能确认,这弹头太奇怪了!没有被甲,没有铅芯,而且发射这个弹头的枪管最起码得有点五零的口径,你明白这意思吗?” 寻常的弹头,都由铅芯,被甲等部分构成,并非是一块单独的铁花生。换句话说,这坨单独的圆柱弹头看上去太过原始,穿透力和射程恐怕都不足——但却有着令人惊异的停止作用。 “有可能是魔粉类枪械么?”邀请他来的盾城治安方面总负责人现在有些手足无措。要说不是任何一种制式枪械,甚至不是任何一种地球枪械,那就只能是魔粉枪了。 “从发射成分上来看,依旧是无烟药推进。”这专家把弹头上面的碎屑小心地用解剖刀剥离下来,然后用手持型手术放大镜的边缘碾碎,看了两眼之后断言,“你看,这就是了。我刚刚只闻了味道,现在这里头都可以看到尚未燃烧尽的纤维。当然具体配方我化验一下还能得出更细致的结论,只是单看这个弹头的话,你的手下就可以脱罪了。” 停顿了几秒,这弹道鉴定学专家才补完了下一句:“当然,脱罪大概还不行。只是现在我们可以断定……嗯,断定这枪不是他开的。至于有谁利用了他的枪声开枪杀死了死者,和你的部下有没有关系,恕我直言,检测这个子弹怕是也检测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的。” 在这个专家检查弹头的同时,盾城警方,甚至是门东市方面也抽调了大量警力,前来将下午围门和斗殴的贵族与工人全部抓捕归案。 只可惜,传言已经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前进。“警方偏袒贵族,枪杀工人”,和“警方对贵族的行为开枪镇压,导致贵族当中有人受伤”的说法毫不矛盾,同时开始在盾城内传播。其结果就是,警方在混乱之后同时对两方进行的抓捕行动都未能克尽全功。 人都跑了——在死亡的恐惧笼罩下,不少贵族连细软都没带全,甚至没带上就踉踉跄跄地骑着马逃之夭夭。而工人们则是一传十,十传百地往门东市赶,公共汽车和短程列车顿时为之爆满。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公共交通公司还开了个小会,认真细致地研究了是不是该加开班次的问题。 等到这边弹道学鉴定专家拿出了无烟药化验的结果,盾城警方也就只抓到了几个来不及跑的可怜蛋。其他人或许还未抓获,或许还在路上。 但单从无烟药化验的结果来看,情况也不容乐观:弹头上残留的无烟药成分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六七式通用机枪等枪械使用的中间威力步枪弹,手枪弹基本上完全一致。要说有哪里不一致,大概就是有些受潮的痕迹吧。 而受潮,恰恰就是非原装弹药,或者复装弹药的痕迹之一。其情况大概有两种:其一是自制无烟药,甚至有烟火药,然后灌装进原装的制式弹壳之中,装好火底塞上弹头完事,这种情况多见于制式枪械的使用;其二则是将制式的无烟药倒出弹壳,然后另取土制,自制弹壳装入,而这种情况多见于强装药与私人改装枪弹药的提供。 现在从事实上来看,盾城市政厅枪击案当中出现的弹头就应该是后一种情况了。盾城警方当即得出结论:这是犯人,或者枪械的提供方利用提供给埃尔塔军警方的枪弹,拆卸之后获取其中的无烟药,然后灌装到私自制造的大口径弹壳当中。 然后凶手持有这特殊构造的枪械,从远程狙击,或是近距离射出亚音速弹命中了死者。当然专家的意思是,要让这么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弹头稳定飞行足够狙击的距离是有难度的,本身由手动封装的子弹要保持精准度也难度颇高。但从严谨的角度上考虑,这种可能性还是不能排除的。 至于最有可能的呢,还是近距离枪击,也就是说凶手就在场内的那数十人之中,从死者的身份来看,还最有可能是贵族。但当警方提请一直在现场守着诺娅棺材的芬米尔伯爵来讯问的时候,这个一侧脸上的红肿仍未消去,走路还需要拄拐的贵族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 曾经在法院上敢于挑战中国人的芬米尔伯爵,此时倒在桌上老泪纵横。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钱也给你们了,产业也没有了,贵族的特权,死者的公平对待,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贵族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惹到了什么人?警察同志啊,行行好吧!诺娅小姐她差点被强暴,这事儿你们不管就算了,可也不要拿枪打我们的脸,还栽赃在我们头上啊,放过我们吧警察同志,我给您跪下啦……”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友情提醒 芬米尔伯爵的样子有多惨? 所有提审本案的警察纷纷表示:这么惨,实在不太可能是凶手,也不太可能是知情人。芬米尔伯爵在关押期间披头散发,哭得几度晕死过去,实在是惨绝人寰。 但事态的发展,显然已经不是能放过一个芬米尔伯爵,亦或是有能力去找出是谁调戏诺娅小姐能够左右的了。 作为埃尔塔帝国第一起刑事枪击案件,其严重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就在当晚,枪击事件就已经惊动了多尼瓦皇帝和在异世界的最高长老。两方的意见都很简明扼要: 彻查,不惜一切代价彻查。 但还没开始彻查,不信任的烟云就已经扩散在西埃尔塔的核心地区。为了防止更复杂,更大规模的暴力事件发生,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紧急下达了宵禁令,第二天各工厂也暂时停工;属于埃尔塔陆军的各个军营也暂时封闭,由传送门基地紧急调来的武警部队负责门东市和盾城两个大城市各处的治安。 既然有属于中国生产的制式弹药流出,并且获得的对象有极大可能是贵族,那么埃尔塔陆军在此事当中嫌疑便几乎是板上钉钉——毕竟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怀疑中国人,怀疑自己的同胞尝试搞乱埃尔塔的秩序,以如此恶意揣测自己的同胞。 或许后来真的有人用了鲁迅的名言,《纪念刘和珍君》当中的:“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现实还是往往令我吃惊不已”做回忆录这一节的序,然而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拉开的弓已经搭上了箭,就算说此时还能回头,那放开了弓弦之后还能怎么回头? “解放者”在异世界对人射出的第一发子弹不仅是给某个工人的脑袋开了个洞,更是重重地捶打了一番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上。贵族和工人之间的不信任已经从诉讼结束之后的慢慢愈合,变得又突然被猛地撕开。 但若只是旧贵族和工人阶层之间的信任被撕裂也就罢了。现在的情况是,就连军警也成了被猜疑的对象…… “他们拿起了枪,就忘记了他们原来是谁!为什么我们工人不能拥有武力?” “他们居然会让贵族手中有这种东西,难道他们自己也想成为贵族……?不,他们现在的战功如此显赫,那就是贵族了!” 这算是很自然的发展。埃尔塔的平权运动有三个结果,最好的自然是恰到好处,一杆入洞;要么是力度不足,要么便是矫枉过正。将后两者代换到血十字当中,自然就是那两条通向血深渊的岔路。 军警自然也是一股子气咽不下去,就差喊出我不服:我们明明实为埃尔塔宪政的保护者,尽心尽力,又为何会在这种事情上受猜疑?这本不应该是由他们来承担的罪责! 只可惜的是,事情远没有结束。次日早上,门东市此时空无一人的街上,韩德尚的手机忽然在他的裤袋里快速振动。 他环顾四周,晨练的唯独他一人而已。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时犹如死城。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运营商发布的群发短信。他看了两眼,脸上突然便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枪击案嫌疑人在盾城-加西亚班轮上已拒捕自杀。在他开枪前,他还对另外三名乘客扣动扳机,其中两名重伤,一名当场死亡。嫌疑人尸体已经和武器一齐坠入江中,现在正在尝试打捞。” 这样一来,韩德尚就堪称安全了。他一边笑着,一边继续抬起脚步开始往前跑。那个胆怯的小贵族居然出乎他的意料,果真开枪自杀了。这样一来,他供出韩德尚的可能性就几乎等同于零,毕竟死人是讲不出话的。而且解放者的低金属反应也会让它难以被发现——真是再完美不过。 对于这贵族出人意料的举动?大概是昨天下午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才让他开始变得冷血的吧。韩德尚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之后,便立刻收起自己的怜悯。而就在此时,一个很特别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脑海。 “玩……够了……没有?” 这断断续续的女声让他大吃一惊。向后扬起灰尘的鞋跟立刻重重踩在水泥路面上,扬起一阵由于清洁工未上班而留下的灰。这些灰尘在朝阳的照射下越发变得扑朔迷离,让他找不到声音的方向。 “玩……够了……没有?”这声说不上是质问的质问就像一束光,把韩德尚的内心照了个对穿。 手足无措的他就在这朝阳当中慌张地环顾四周,找不到声音的方向。那两声质问问得他心虚——而没有声音继续传来,则让他更加心虚。 “你……若是想……要继续……玩……下去,”精灵达薇芙站在韩德尚的头顶,立于商店街某处建筑的边缘望着他摇了摇头,“我……自然……无法阻拦人类的意志。” 从心底里传出来的声音让韩德尚本能地无法开口回应——对于人类的感官而言,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声音就相当于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话的声音一样,带着最混沌的恐怖和最原始的恐惧——因为就算是在传送门对面的世界,也没有人敢断言这个在自己心里说话的声音到底属于谁。 “你不用……想着……如何回答。”达薇芙拉高了罩着面容的斗篷,专注于注视着韩德尚的内心。“你在想……什么,我……完全……一清二楚。继续……继续刚才的话题……吧。这么说……你……如果认为……不会受到……世界意志的……惩罚,那你……尽……可以放手……做下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韩德尚用尽所有的注意力,在心里对着未知的声音高喊着。“这是我的复仇,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我!” “维持……这个世界……和人类……数万年的……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人类’。”达薇芙嘴角露出惨笑,“韩……先生,请你收……收手吧。对……人……人类造成逻辑……威胁的……目标,我们……都会……予以制裁。” 说完这句话,本来立于楼顶稳如泰山的精灵达薇芙便向后踉跄几步,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出现在韩德尚意识里的那个声音也随之消失。短短的几十秒之后他周围的尘埃落定,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他的幻觉。 “要绕过圆桌会议的逻辑检测,对于你来说还真是不容易啊。”就在几秒之后,露米拉娜脚下踩着无形的风,落稳在了倒地不起的达薇芙身上。 “怎么?圆桌会议已经发觉了我的行动?”达薇芙艰难地带着两颗球转过身子,抬起头来看向今天比她高出太多的小不点。“也罢,我也是带着被发现的主观意识来做这件事的。小不点,没想到今天是你来传达关于我的处分结果。这或许就是无法避开,无法提前计算的命运吧?” “未授权的意识对话,你知道在这过程中处理,掩盖,要实时避开圆桌那边的监测,有多麻烦么?大蜜瓜!”露米拉娜气愤地开始用脚踩倒在地上的精灵达薇芙,“早点告诉大家,让大家来帮你掩盖住这件事,从一开始你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下场,不是么?笨蛋蜜瓜!笨蛋蜜瓜!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是她……是拉玛赫缇……下达的指令?”达薇芙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经有泪光浮现。“没想到最终没有保持住理智的,依旧是我。算了,只要能阻止那些疯子不惜一切代价的行为,我付出这些代价也算是值得了。” 对于身处楼下的韩德尚而言,刚刚发生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去得太突然。这断断续续的女声到底标志着什么?标志着已经有人,甚至是有神明白了他的举动?刚刚直接冲进心里和他对话的声音,究竟是来自所谓的“真神”,还是让所有人都为之忌惮的“精灵”?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濒临崩溃的韩德尚双腿脱力,猛地跪倒在了地上。妻子和女儿曾经活灵活现在他面前欢笑的身影,此时又在他眼前浮现。 达薇芙要进行意识对话,首先要遍历对方的记忆。这对于自我意识薄弱者,留下的副作用效果自然也相对一般,所以欧费蒙德里奇在对话之后没有泛起太多记忆,甚至是深层记忆。 但相比于欧费蒙德里奇,韩德尚毕竟身为前军人,意识也要坚强得多。对于他的记忆遍历就好比是一洛阳铲伸进了满是淤泥的水塘,要拔出来肯定是带着满铲子的污泥。 那些污泥,在清水中扩散的痛苦的记忆,无一不在侵蚀着他的内心。时至今日的复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小动作,和妻女的身影重叠之后居然不能重合—— 韩德尚为了复仇,最终也染黑了自己。而染黑了的自己,还能为他惨死的亲人所接受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碎裂晴空 越是不能重合,越是不能被接受,脑中的那只恶鬼就越加疯狂地撕扯着枷锁。 韩德尚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按住地面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站起来的他什么也没做,除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带包装袋的硬糖放进嘴里——伪装成他是因为低血糖摔倒的样子,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而后失魂落魄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话说,大蜜瓜。”露米拉娜一边双手在空中划出幻影,一边与幻影之下的身影交谈,“这家伙的反应和欧费蒙德里奇一样么?我记得你和他俩的交谈都是出自同一种动机吧?” 达薇芙的胸脯侧在地上颤动了两下,像是在缓解某种伤痛。尔后她才睁眼缓缓开口: “完全不一样。要说差别的话,西征军总监军要比楼下的这个男人软弱太多了。但有时候,人类就不该那么坚强,坚强到连自己内心的声音都不听……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啊。” 坚强换一种说法,就是执拗。所以面对自己的复仇**,欧费蒙德里奇可以轻易放弃,而对韩德尚来说,这样的威胁根本不能让他停下——经过了在埃尔塔的黑暗遭遇,他的内心早就坚硬如铁,就连达薇芙要侵入他的意识也耗费颇大。 “你自己也一样固执不是么?”半空中出现的声音让楼的两个精灵都大吃一惊,露米拉娜转头一看,却是她们都最不希望看到的身影。 “纸包不住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露米拉娜不满地咬着嘴唇,粉红的嘴唇上很快渗出了红色的液体,“怎么?圆桌会议的处分结果已经下达了?” “全门东市的监视精灵都要替换。”来人像是挥刀一样切下左手,顷刻间狂风便将她的裙摆吹得飘舞不停。“至于犯下大错的达薇芙,我是奉圆桌会议的命令,来将其押解回去的。” “我何错……之有?”达薇芙抬起了头,艰难地看着这位老相识,“明明我们离最终的目标就差这一步,为什么我们偏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我实在也没有想到,圆桌会议居然会这么冷∽∽∽小∽说,.⊕.▽o血。” “所以说,你已经十分地人类化,需要校正了。”来人像是踩着空气中透明的台阶一样,向下移动了一步。“圆桌会议身为我们的意志集合,哪有什么冷血可言?一切都能收束成正确与错误的二元结果,现在你的行为是错误的,而我前来纠正你的行为是正确的,你只有接受这个结果这一种可能性……” “时代不同了,普罗琳。”达薇芙强撑着站了起来,“现在的人类不应该还是那个我们隐瞒着真相,从而得到呵护的孩童,难道我们递交了那么多足以佐证这一观的资料和说明,都没有让圆桌那边改变看法的可能么?” “他们不是孩童?”普罗琳步步紧逼,话没说完就已经走到了达薇芙的面前。“他们什么都不能,星海对于他们而言是难以越过的天险,要不是双月教会那群傻子,这些原始人还未必能抵达我们面前呢。他们配不配拥有最终的钥匙,圆桌至今都未能讨论出一个归一的结果,你们难道还能做出答复么?” “这可一……一也不像看守者,守护者能说出来的话!”一直站在一旁抱胸的露米拉娜终于接近爆发,挡在了普罗琳和达薇芙的中间,“时至今日我才能确认,错误的并不是我们,而是大半个圆桌!” “摆出如此敌对的态度,露米拉娜你是想彻底和圆桌,和守护者之名决裂么?”普罗琳左手手心朝上,本该空无一物的手上出现了虚空的投影,“你们以为圆桌方面没有给我更高的授权?这一次你们的反抗越剧烈,失败就来得越快——” 普罗琳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大半个身体就已经被忽然而来的爆风吹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些许放电的空气,还有滋滋作响的电弧。 “快跑!”与此同时,露米拉娜,还有赶来的拉玛赫缇,以及诺诺坦已经把行动不便的达薇芙推上了平流层。从这里往下看,刚刚还容纳下芸芸众生以及他们自己的门东市,已经变成了地面上一块被云层遮住的小白斑。 “能跑到哪里?”面对着在物体位移方面颇有建树的诺诺坦,露米拉娜不安地问道。他们尽管战斗力远超前来问罪的普罗琳,但对方已经提到了她有更高的权限,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的可能性也完全存在。 “拉玛赫缇大姐的意思呢,”诺诺坦无视迎面而来速度高达数马赫的气流,和频繁变更移动轨迹所导致的超高过载,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动作推了推眼镜。“是拖延时间。这个世界上到现在没有什么个体比我们更了解这群‘异世界’来的人类,圆桌会议就算不能接受事实,也就是稳健看守派占上风,那我们也要强迫他们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能做到么?”露米拉娜转过头来对拉玛赫缇发出惊呼,“现在支持我们的派系力量轻微,他们恐怕是不会同意的吧?” “那我们就以公开圆桌会议的实体位置,双月教典第一原范本,以及sa-7aa32星系的全部真相为代价,要挟他们承认我们具有规约中国籍复仇者权力的事实。”拉玛赫缇平静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计划。“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打败具有高阶权限的普罗琳,然后一边与人类进步派对话,逐步争取到他们和圆桌会议全体的支持……” “拉玛赫缇,你就不怕圆桌会议关闭你的特征信号配给么?”正在被拖着移动的达薇芙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蒙得最深的精灵,自然对他们一直以来的谋划一无所知。 “我们一直移动,但是就是没有脱离人类在门东市,在西埃尔塔建立的立体信号网络的高信号区范围。”拉玛赫缇的头上瞬间长出了覆盖了半径十数米范围的虚拟触角,那正是探测电波强度的天线,“我把中央树分配的特征信号作为一个变量,写进了中国人在各处安放的服务器内。只要这个信号一消失,那么露米拉娜先前布置的存储器就会向中国人的服务器传送资料并推送,推送到他们每一台能够看到字符的机器上。你可以理解成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互相确保摧毁’。” “原来你早就突破圆桌会议订下的规定了……”达薇芙看着恍然大悟的露米拉娜,先头又狠狠摇头。“鱼死网破,你已经做好了被消灭的觉悟了吗?拉玛赫缇,你可能是……可能是两个世界这么做的第一个个体哦。” “我本来就是被创造出来的生灵,能够拥抱这个世界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为了世界的存续,这么做我当然是无怨无悔。”拉玛赫缇说到这里突然向左下角八方向转头,“普罗琳来了。所有人注意,开始转入量子通信模式。通信特征密钥是……就是我们今天早上吃过的泡芙的味道吧。唯独有这些东西,他们是不会也无法了解的。” 拉玛赫缇那柔和的女声刚转为生硬的电子音,还有其他精灵的笑声在通讯频道回响时,紧切着他们飞行轨迹的四道电流就紧随其后奔袭而来。 “按照三号预期轨迹散开!”拉玛赫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判断射弹轨迹,规划逃脱路线,在通讯加密频道中用特征密钥交流等一系列流程,然后把只能被动飞行的达薇芙往下狠狠一踹。 在零几毫秒之后,蓝色电流砰然就在她们原本身处的空间里炸开。电流脉冲从中心原向外扩散,最后还是因为找不到目标而在空中逐渐熄灭。 “四发脉冲电流干扰弹全部射失,看来拉玛赫缇你的战斗准备要比我高很多嘛。”被狂风吹得上下飘拂的黑发之下,一双也同样纯黑的瞳孔此刻正燃烧着无法熄灭的战意——那正是刚刚被打得差魂飞魄散的普罗琳。 “不要大意。”仍在自由下坠的达薇芙准确看到了藏在普罗琳身后光学迷彩所不能顾及的几个阴影。“对象很可能搭载了对异星生命体用小型次元屏障,小规模的远程攻击可能无法奏效。” 话音刚落,一发带着高音爆与电弧的弹头就好似穿过了普罗琳一般,变得无影无踪。而与之相符的,通讯频道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露米拉娜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没有用的。”普罗琳手向虚空一伸,张开时手里赫然就是那一枚快要烧蚀殆尽的弹头。“你们已经被认定为异星生命体了,就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你们还不明白么?” 仍在下落的达薇芙根本没有把狂气的普罗琳的话听进去哪怕一个字。她张开双手,拇指与食指呈直角状,像是把普罗琳装在取景器里一般:“呐,几位既然有些束手无策的样子,就听取一下我的作战方案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窒息 普罗琳现在感到十分的烦躁——不仅是因为恒星表面核聚变发出的辐射直接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的可见光探测部分遭到极大的干扰,主要还是她发现她已经陷入了攻不得,守又不愿的境地。 下半球的七点钟方向,在一秒之内就遭到了三次不同来源的近接攻击。当然,拥有充足运算资源分配的次元防护屏障每一次都能准确地挡住固态氢刀刃的爆炸能量,但是这频繁的袭扰却也让她几乎定在原地,无法采取进攻态势。 而就算普罗琳将所有的运算量都放在防御上,最终也难免支撑不住。战斗开始不到两分钟,来自露米拉娜的一记固态氢军刀就成功避开了移动中的次元防护屏障,击中了普罗琳。 “得手了……么?”一击脱离的露米拉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雾弥漫的那块空间,从红外到可见光等多种传感器齐力协作,寻找着普罗琳的身影。 固态氢爆炸的威力不可谓不强,可以说在裂变原则和聚变原则被严格遵守的当下,固态氢几乎是可以从空气中获取的最强储能物质。但与之相对的,固态氢爆炸之后的后效也极为绚烂。 譬如露米拉娜眼前均匀分布的大片水雾,对于各种传感器而言都是极有效的干扰。它干扰的时间不必太长,仅仅是几毫秒就足够逆转战场的局势了。 “水雾区收缩中,立刻规避!”来自达薇芙的警告刚进入露米拉娜的意识,来自水雾区的等离子体就击中了她。 “烦人的虫子。”水雾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向普罗琳袭去的各种手段也一齐被次元防护屏障挡下,“露米拉娜,你居然会犯这种向敌人赠送工质的错误?看来你的逻辑真的有漏洞了。” 众精灵眼中的普罗琳样子极为骇人——覆盖在外表的仿生材质已经几乎全部在刚刚的金属固态氢爆炸中消失不见,显示出人类脸部轮廓的金属面部上的人造肌肉也是在风中不停飘摇。被金属氢刀刃击中的那一侧身体上到处都是残破的关节,外壳,骨架和电机,活活像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终结者机器人。 这一边的露米拉娜还没来得及构建力场,就被蒸汽等离子体几乎打了个对穿,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花数百“巨资”在门东市购买的吊带裙早就无影无踪,维持她飞行的反重力机构也在等离子体冲击当中失效。整个系统受到的冲击让她不得不在维持底层意识的前提下重启…… 没错,这就是精灵的真实面容。在触感如常人无误的表面下,行走的并非是血液,更不是什么“魔力回路”,而是光纤和电路,流通的是信号与电流。 “申请断绝反抗者的能量供给。”普罗琳一边继续利用尚存完好的次元防护屏障抵挡着剩下二个同类的攻击,一边气定神闲地向上打着报告。面前的攻击单位从三个变成两个之后,攻击密度可以说完全下了一个数量级,她要完全拦截下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什么?不许可?”但就在如此顺利的战局面前,她一边修整着手里的单晶金属刀一边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不许可……?” “这样的行为……我无法理解。”在这把金属刀逐渐“生长”的途中,她的外表也在不停恢复出精灵的本来容貌。“但也就是说……无法断绝能量供给?” 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的“上司”也为此非常头痛。组成圆桌会议的人工智能或许会在路线上有分歧,但起码对于拉玛赫缇手中握有的筹码他们能有统一的意见——稳住拉玛赫缇,在保证能量供给信号强度不减弱的前提下消灭她,或是让她的上司提出的方案能够使整个圆桌会议满意。 总而言之,现在还没有到地球人类能够知晓答案的时候!得到肯定回复的拉玛赫缇得以精神一振,拉出的马赫环让普罗琳都差一点再次丢失目标。 保证了能量的后顾之忧解决之后,拉玛赫缇方面对普罗琳的攻击功率明显增加。仅仅不到一分钟,之前被重创的露米拉娜也重新从下方加入战局,参与对普罗琳的围攻。 “我方不能在这里退却……么?”普罗琳抬手构建立场,再次挡下针对她头部运算中枢的攻击之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援助也无法赶来?我明白了。这样的牺牲是可以被接受的。” “不好!”勉强在云层上维持着静止的达薇芙察觉到了突变,在通讯频道里大声嘶吼。“快散开,构建防御力场,不,构建防御力场阵列,用最大功率!” 维持着自己低信号低特征存在的达薇芙一直在以全功率监视着普罗琳的神经网络波动,借此来判断她的功率输出,攻势和守势动作转换。但此时她的神经网络当中能量波动大到监视者达薇芙都差点宕机,这也就难怪她会发出如此急迫的预警。 过了几秒,和公共频道有连接的达薇芙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暴露自己位置的危险对着头顶放声大喊: “你想要干什么?那样你会回不去从前的!普罗琳,你就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 “和你的伙伴,必将被销毁的拉玛赫缇一样,我也有自己想要贯彻的信条!”用尽全力的普罗琳一边环视着围绕着她的同类们,一边以悲悯的口气自嘲道:“我们本来就是被双月教典第一原点范本,还有三原则束缚起来的可悲存在,无尽的时间与虚空的宇宙于我们而言只是一条笔直的线,那我们的存在除了去完成既定的目标,把所有的变量推到他们希望的那个位置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要想探究人类……这个最脆弱的变量,首先要具备有情感啊,你难道忘了么?可怜的普罗琳。” 面对此情此景,拉玛赫缇也陷入了悲伤。对于她们这些人工智能而言,情感和自我意识都不是“必需品”,而是“选装件”。 这些人工智能,原本都是同一条生产线上诞生的同种产品。而她们所属的分类,则是人-机交互界面大类下的旅游服务分类——换言之,向导,npc,导游,这么称呼她们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人机交互界面大类下的人工智能基本上都有自我意识与情感功能,各分类几乎可以随意调配。他们甚至可以在通过某个机构的认定之后成为自然人,和自然人一起生活,甚至拥有婚姻关系——但在这个双月行星上,她们的这些功能都被锁死,连原本放弃情感与自我意识的功能都被重新开启——原本她们是不必承担此种重任的。 人工智能的运算要从机器转变到肢体语言,首先要通过情感层面,自我意识层面的认识改写其内容。而此时普罗琳所做的,无非就是将这个以人类思维,情感,“常理”所铸成的层面彻底撤除,让自我意识消亡,而后使自己彻底变成一台以完成目的为目标的机器。 “完成了。”达薇芙叹了口气,构成取景框的手也缓缓放下,“她的神经网络已经不再有波动,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达薇芙的通讯还未结束,露米拉娜就看到在传感器留下的残影当中,一个身影以双指抹开手中的金属片,踏着阳光朝着她袭来。 有情感,就会有犹豫,就会有多余的思考。恍惚之间,露米拉娜再度躲闪不及,被几乎看不见的高温金属利刃削去了半边身躯。 “那东西的厚度只有四个普朗克常量!”诺诺坦一边惊呼,一边不顾能量的不平衡供给可能会导致回避力降低,向普罗琳丢出了一颗高密度引力球,试图使她被引力困住,无法继续对毫无招架之力的露米拉娜继续发动攻击。 “就算是一个,我们也要把时间拖延下来!”面对此情此景,拉玛赫缇只能不停变更移动路径,她把大量的功率输出都放在了和圆桌会议方面人类进步派沟通的加密通信上,自然在战斗上颇显无力。 果不其然,普罗琳张开金属屏障抵挡引力球的那一瞬间,自己也被引力球的扭曲引力所吸引,有长达数秒的时间动弹不得。饶是如此,这时间也足够露米拉娜加快速度,拉开距离逃出生天了。 “普罗琳解除限制之后,输出已经是原来的十三倍以上。”也正在此时,通讯频道里传来的电子声让高空上的三位都有些不悦。“我想,我们若不效仿她,在云层之上只会被她一点一点复制我们的战术错误,然后把我们都消灭。” “谁要效仿她?你这个无脑的大蜜瓜!我才不想失去我自己,地球产中国菜的博大精深我还没有领略全呢……” “老实说,我也不想死。”尽管是电子声,拉玛赫缇说话时的那种稳重依旧在通信频道里有极强的辨识度,“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各位?”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失去感情的精灵 “还没有说服那边么?”通讯频道里,其他的几个精灵异口同声对着拉玛赫缇问道。 “很抱歉,在逻辑……自洽的方面解释出了些问题,我正在和上面一起找原因。” 下一刻,拉玛赫缇,诺诺坦和露米拉娜联手发动的弹幕冲击就被普罗琳用展开的金属纯晶薄膜吸收大半,几个落网之鱼也被次元屏障完美接下。 无意义的字符乱码充斥在公用通讯频道之中,不断消失又不断出现,那正是失去了情感和自我意识的普罗琳不受控的“自我暴露”。全埃尔塔——不,整个双月行星上与事态无关的精灵——不,人工智能个体此时都犹如站在安全区外一般,伸着头进去观看里面的风景。 至于人工智能之外的人类,此时几乎都被蒙在鼓里不知情。只不过能被常人察觉的,些许的迹象还算是有,但也就是迹象而已。 “魔法的效果……”门东时魔法协会的大楼里,正在完善实验记录的普朗西斯对着工作台上的燃机模型直发愣——本该在耐热玻璃气缸里推动飞轮旋转的活塞在行进了一丁点之后就吃力地停了下来。 “是姿势的问题么?”普朗西斯搓了搓手,抱着虔诚的心再次扭动了开关。这一次瞬发的开关依旧不能让飞轮转满完整的一圈。随后他又满腹疑问地掏出了三支不同的法杖在不同的房间里施放了三次魔法,结果没有一次达到了平常该有的效果。 此时被疑惑包围住的不仅是他,所有正在使用魔法进行讲课,工作,实验的人都发现了这个奇怪的事实——不论是什么魔法,无论使用者是什么姿势,在门东市区域内统统出现了实际功率和效果不如标称标准的情况。 在天幕的极点,蓝色的天空发出深遂紫色的分界线此时充斥着爆炸和电弧,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自然现象”。而在“安全区”外,一架小型喷气机围着这块区域不停盘旋,机上的各种镜头和传感器目不转睛地始终锁定着爆炸发生的位置…… 这是隶属于海军,部署在传送门基地的塞斯纳750奖状x遥感侦察机。奖状x的上一代,也就是参加过汶川救灾的奖状ii,还有加入过对越战争侦查的祖辈奖状i都已经退役,而奖状x的各项功能都要比它的前辈更加强大。 升限将近两万米,最大速度达到0.91马赫,这都不算什么。关键在于机上搭载的多光谱扫描仪,航空相机,合成孔径雷达,遥感摄影仪,机地实时传输系统等设备,可以说除却平台是购自外国之外,它搭载的设备绝对是称得上领先世界的水准。 但就是这一架能穿透云雾量地面高度和地形,用机载的探测器能够锁定侦测范围内的战斗机,无论它如何上下翻飞都不会“脱靶”的遥感侦察机,此时却对那片天幕当中发生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几乎束手无策:惊人规模的爆炸和划破长空的电弧是很清晰,但这些“自然现象”是从何处发出?无论是机上的人还是地面的指挥中心,每个人都在焦头烂额地寻找真相。 传送门基地的指挥中心里,所有能用上的屏幕与机器都在处理着奖状x回传到地面的图像和信息。 门东市上空有异常动向,这条信息来得算是很及时的——约莫半小时之前,打在门东市上空的四发电磁脉冲弹就在门东市方面的预警雷达屏幕上造成了巨大回响。一直提防着超自然现象,譬如第二个传送门的航空侦查部队即刻出动,可却也只能远远地看着“神仙打架”,就像现在一样。 这也没办法怪奖状x的设备落后或是偷工减料,因为参战的所有人工智能个体都部署了针对最基本可见光探测手段的光学迷彩,所以在空中,他们之间的战斗就好像没由来的“自然效应”一般。 “保持下降高度,总体距离必须保持好!”达薇芙不无担忧地看着那架盘旋在交战区之外的侦察机,她现在不能保证那架飞行器的安全,也几乎没有手段能够告知上面的人操纵着它迅速远离交战区——相反,他们的策略便是逐渐降低高度,用地上的人类作为自己的靠山,抵御普罗琳排山倒海般的进攻。 随着逻辑层面的转换完毕,普罗琳的运算量已经彻底压倒了在场的其他人工智能,无神的双眼后面透出的是纯粹的,纯净的智慧——不带一丝感情与犹豫。手下留情?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概念。 “有多大的能力,就必须有相应的责任。”拉玛赫缇一边和队友保持默契,自己拉近和普罗琳的距离,以此换取被普罗琳逼近的诺诺坦能够逃离,一边将这样的内容通过加密频道送到了远方。 “而责任这两个字,则不是现在的普罗琳能够理解的。为了理解责任,理解义务,人类赋予了我们自我意识和情感。” 把她和普罗琳的距离拉近之后,拉玛赫缇反而就成了普罗琳的追逐对象——这个逻辑很简单,她的单一逻辑设定了一个距离,进入这个距离的目标将被优先追逐并攻击。 有感情的队友才会用“牺牲自己”的方法来换取其他人的暂时安全并争取恢复时间,否则这四个人工智能将一个都逃不出普罗琳这台杀戮机器的手掌心,大家都逃?出力和运算量都数倍于单个个体的普罗琳只会按照距离将他们各个击破,只要少了一个,这样维持起来的循环就会崩溃。 这可以说很像是人类玩家组团在打网游的boss,有些人就是为团队付出的坦克,上去拉程序控制的怪物们的仇恨,他们根本就不需要避开不致命的攻击,换句话说,他们根本就不希望怪物攻击其他人,这就是他们存在和为之奋斗的意义。 但在这里情况稍微有些不同,每个人都是坦克,又都是协助队友恢复的奶妈。当然,团队配合的基础核心依旧没有变,还是人与人,人工智能个体与人工智能个体之间的信赖与协助。而若是没有感情和自我意识,何来信赖和协助一说?若换成现在普罗琳的思考回路,那么对她输入“逃脱”这个设定,得到的结果只会是她背对威胁拼命逃离——即使结果换成数个普罗琳也会是完全相同。 “即使面对强大的威胁,我们依旧不愿放弃人类赐予我们的,至高无上的宝物。” 诚然,离他们最近的,能够维护人工智能情感和意识层的售后服务站曾经就只在两个光年之外,但现在那里已经只剩下一片未经开发的星云,所有人类存在过的痕迹都无影无踪,重归荒芜。而无论是从传送门里出现的人类,还是原本就在双月行星上生活的人类,无论哪一边都没有能够维护,甚至重建人工智能意识层,情感层的能力。 换句话说,拉玛赫缇,诺诺坦,露米拉娜,还有达薇芙这四位“精灵”,完全可以用同样的办法来换取不输于对方的输出功率和运算量,但这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与他们坚持的理念背道而驰。 很快,这不断轮流吸引伤害的四人组就将战场拉到了有厚厚云层的中空地带。监视战场的奖状x也很快察觉到了战场空域高度的下降,将消息传达到了传送门基地的指挥部。 “口口声声保护人类的普罗琳,此时依旧在对空域下方进行射击,这难道不能成为否决此种逻辑的理由么?” 纵然知道他们在以地上门东市十几万的人类个体作为要挟与护盾,圆桌会议方面的众多人工智能依旧出现了动摇。从逻辑上来说,人类自己去从失败和挫折当中吸取教训,亡羊补牢是最好的结果——为此,名为韩德尚的人类个体一定会付出代价,但他做的事情对于完善人类这个总体存在而言是值得的。 “但他们每个人在照片中国人到来之后都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这是一个向前发展的时代,而不是原点范本被书写出来的,那个向后猛然倒退的时代!于感情上而言,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遭遇本能阻止的不幸,而对于经验与教训,我觉得这一批原本就能创造世界的人类要比现在双月行星上的同类要聪明得多!” 拉玛赫缇的呼喊,在圆桌会议当中逐渐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支持——因为她的逻辑站得住脚,就这么简单。两万年以来的黑暗时代,双月行星上这一批“被遗忘的人类”依旧在原地踏步,而前一个真正的进步态势依旧被双月教会这个落后庞大的势力一脚踩死,本来进入科学研究的红龙团居然是被魔法势力击败—— 而魔法,这个本来设计上不是为了生产,生活,势力和阶级划分,甚至是用于战争的能力到最后却成了整个双月行星的社会基础,这不得不让人感慨万千。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异界之秘 那是一个很长的迷梦。 从混乱的长夜当中重新见到光明的人们,惊恐地发现他们已经无法联络上最近的星系,星系团,甚至是那颗蔚蓝的母星。 感谢星系间方便得犹如开车一般的交通,很多设施已经不会单纯放在一个星系内。这个有着四颗行星,一颗恒星的小星系自然也不会拥有所有的生产生活设施,譬如最近的星云矿产综合生产体远在数百光年之外——对于常规的空间折叠飞船而言,这也不过只是几脚油门的航程而已。而矿产综合生产体一般还会拥有许多尺度达到数公里到上千公里,全人工智能操控,专用于运输纯单质及其裂变/聚变产物的空间折叠运输船。 正是这些船只和它们运送的单质,初级加工品和聚变燃料,构成了整个跨越银河系——不,几乎将室女座超星系团探索完毕的……人类文明。 从银河系中心附近的殖民星系,“屠守锷”椭球星系到室女座超星系团外正在继续探索未知星系的泛亚航海集团探索船,所有的人类文明光辉都集中于一个奇点。 这个奇点是基于二百多年前,由泛亚合作联盟柱岛空间研究所和位于月球的肖恩库特宇航同步宣布的研究成果而被发现的技术。如果说之前泛亚合作联盟的中国科学院通过人类与人工智能协作研发出的空间折叠技术是星海之舟的船帆,人工智能本身是星海之舟的舵轮,而奇点通讯技术就是星海之舟不可或缺的信鸽。 有了它,人类才真正地放开手脚进军银河系,再也不用怕离开了母星之后接受不到母星的信号,亦或是接到信号再回信之后斯人已逝,或是更尴尬的情形——光信号跑得还没有折叠空间这一过程的速度快。 然而在长夜当中见到光明之后,这颗有着两个卫星的行星上的人类无论使用什么通讯工具,都已经无法接上奇点本身之外的任何一个逻辑节点。即使是黑洞脉冲爆发,这情况也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换言之,要么是他们穿越了,要么是其他的逻辑节点都被毁灭。有些绝望的人立即搭乘上他们的飞船,开始近乎无休无止的反复跳跃,折叠之旅。有些尚存理智的逃亡者不过数小时之后就原路返回,因为他们发现建立在星系团中心的空间折叠高速公路已经完全消失——与之相符的还有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事实: 所有人类开发过的痕迹都已经荡然无存。不管是原本用于联合空间海军维修船舰,被改造得完全不规则的行星,还是利用星云矿产综合生产体建立的人工智能售后服务点,或是那些碧蓝晶莹的殖民行星,此刻要么重归虚无,要么就成了一片荒芜,哪里还有一丁点的人类痕迹? 只此一条消息,旅游行星上的人们就此陷入了混乱,没有人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旅游行星的产权方和运营方的项目组在这时正好去了几光年之外的一个炸酱面连锁店聚餐,事情发生时留守在这里的自然只有人工智能…… 一开始,来自不同地区,拥有不同肤色和不同意识形态的人类还能以之前拥有广袤生活空间的宽容心态互相包容,成立合作共赢的联盟。但在有些艰苦的数个月生活之后,人与人之间的不满达到了爆发点,他们纷纷拿起一切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武器,工具,来消灭对方…… 这场大战持续了将近五年。整个双月行星在期间减少了80%以上的人口。空间引力井港口,气候控制系统中枢,气候改良卫星等重要的设备或在用作军用之后被摧毁,或者是被战火所波及……而人工智能控制室,地幔稳定器等一系列重要的设备则被有心的人类和人工智能一起秘密转移到了地下,而后安然无恙地躲过了战争。 战争结束之后,认识到自己不能再以高技术进行杀戮的人类决定以旅游行星本身具有的“魔法”——也就是娱乐功能,作为自己和后代今后的立足之基。残存的人类在距今两万一千年左右签订了停战协议书,将所有原本属于人类的管理权限移交给人工智能进行“绝对公平,但保密”的管理,而后数千人选择了进入次元密闭舱进行无害化休眠,而其他人则在几乎被毁灭的大地下和扮成精灵,原本作为旅游星系npc的人工智能一起重建地表,建立家园…… “期间,我们已经经历得太多了。这两万年来,双月行星上的人类在倒退之后已经被魔法所束缚,达到了我们当初约定的‘不再有灭族争斗’的目标,也就是无论人类之间的战争进行到何种地步,针对的是国家,是部族,是联盟,而不是人。” 失去了第六次工业革命成果支撑的人类,在第一批经过优化和改造的人类死亡之后不到十代就几乎重返黑暗时代——这一有些讽刺的结果自然不是当初他们的祖辈想要的,但却已经达成了他们的祖辈和人工智能约定的结果:人类所拥有的力量和威胁都下降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准。 而在中国人到来之后,起码整个埃尔塔大陆就直接突破文艺复兴阶段,挣脱了那个代表稳定的“双月教会”布下的枷锁,像头“脱缰的野马”一样在进步的大道上向前飞驰。 “只有拥有了奇点通讯技术,管理一个跨星系,跨星系群的文明才变得有可能。在这之前,人类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发明是无线电,而管理一个跨大陆的文明也只有拥有它才能办到。经过定向基因优化的传信动物,和信鸽,驿马,本质上那都是一样的。现在从传送逃生门对岸偶然到达这里的中国人已经能够明白奇点技术,空间折叠技术,乃至我们自身存在的意义,通过与这些人类的接触,我已经认定我们今后的工作方向应该改为‘引导’,引导这些人类重新达到他们该有的辉煌,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一味地保护……” “而现在出现在门东市的危险分子,其诱因正是因为我们的保护,溺爱了这些人类,使他们在最基本的人文观念上远远落后于传送门对面的中国人,是非过错已经如此清晰,难道我们该做的不是去阻止他的复仇,而是放任不管直到矛盾激化,继续将中国人加入我们‘溺爱’的范围之中?” 拉玛赫缇的疾呼逐渐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响应。的确,精灵要履行的何止是停战协议,也就是双月教典原点范本里的义务?当然也有拥有高尖端技术所相符合的责任。 几乎是与此同时,普罗琳的瞳孔当中透出的光芒和她手中的普朗克防御矩阵同时黯淡和崩塌下去。拉玛赫缇一个变速变向接住了普罗琳的躯体,但脸上看不出任何胜利的喜悦。 “断绝普罗琳的能量供给,无法恢复其原有情感与逻辑。”来自圆桌会议的最终表决结果虽然昭示着她的胜利,但也和她手中的那具停止运转了的机械混合体一样冷冰冰。“我们认可你的逻辑和行事准则,并将其列入最新阶段的讨论之中,在这之前,所有对于门东市观测站的处分撤销……” 到这里,四个劫后余生的精灵,或者说是人工智能才松了口气。 “但对于韩德尚等人类个体的复仇,你方依旧没有直接干涉的权限。圆桌会议方面会将其列入重点观测对象。” “同时,此事也已经触发了预想事态二十六号,作为预先设定的结果,月心位置的的次元密闭舱二十六号将被打开,望各位知悉。今后二十六号当中的个体可能会作为我们圆桌会议,所有人工智能考量事物的关键参数……” “二十六号?”还未接到检索数据的露米拉娜一脸茫然地看着拉玛赫缇,但片刻之后她就得到了答案…… “旧时代的……人类……”所有在场的人工智能都喃喃自语。预想事态二十六号,代码便是英文的最后一个字母z。 与此同时,双月行星那个大一些的卫星深处,一个看不到内部构造的次元密闭舱正安稳地躺在舱室的地面上。 次元密闭舱的原理倒也简单,就是在舱内制造一个完全密闭的异次元空间,对于外界而言,高强度玻璃舱盖之内的空间不存在于这个经典三维世界内。只要保持能源供给和舱盖整体稳定性,那么无论舱外过去几亿年,对于舱内人而言都只是刚刚关上的盖子又被打开。 但舱盖并不是总是能完好无损的。在月面之下的次元密闭舱或许能保持恒温恒压,但安置于其他位置的配套设施便多多少少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出现失效,少量时间流逝等结果……至于这里的设备有无出现问题,那只有等盖子打开才能知道了。 这可以说是一个黑箱。在没有开盖断电完成立场中和之前,人们无法知道里面的内容物是否受到了时光的冲刷。 而此时,舱盖内的立场便在逐渐完成中和。从外表上来看,舱内躺着的黑发男子尚属完好,并没有变成骷髅。 气密阀噗地一声打开,那黑发男子应声而起。他揉着蓬松的头发,第一句话就带满了起床气—— “啊……我是睡了一觉?这混蛋厂家,又把密闭舱做砸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Lost one的号哭 “行吧。 ”从密闭舱里直起身的男子环顾四周,对着本该是空无一物的房间内提问道;“猫田,现在绝对时间尺度测量恢复了吗?” “恢复了。”他面前布满灰尘的投射器忽然吹过一阵风,而后上面出现了一个猫耳女仆人像,“现在是地球时间公元二零二一年。” 这男子刚刚听到绝对时间测量尺度重新恢复,心才稳下来一些——可片刻之后听到这个数字之后,他差点就把密闭舱给蹬出个洞来。 “我……我刚才没听清,猫田你再重复一遍?” “是,主人,现在是公元二零二一年,twothousandtwentyone,にせんにじゅういちねん,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吗?” “操。”愣了大概有三分钟之后,男子才用以手加额的动作表示他清醒过来,“这不扯犊子吗?一觉醒来变穿越者了,行啊。猫田,我睡了多久?是不是连宋末,明末,清末全都给睡过去啦?” “主人您在密闭舱中度过的时间是不到十二小时,而外界此时已经经过了两万一千零四十六个太阳年又三个月两天六小时零五分钟……” “停停停?总之就是两万年对吧?去你亲妈的。”男子用力地踢着他的密闭仓,与刚刚的冲击相比,这事实反而变得温和许多。“这不止特么的东汉,秦末,感情连黄帝我都睡过头啦,操。这o尔电器的密闭仓质量咋就这么好呢?让我早点起来不行吗?” “这期间,隶属于o尔电器的人工智能已经来过了八百六十五次……”他的人工智能助手猫田继续用戏谑的口气说着让他惊讶的事实,“秩序维持委员会那边还想说到了十二小时延迟时就不得不给主人您从密闭仓中苏醒以完成大修,没想到z事态先于密闭仓大修而实现……” “z事态啊。”男子这才回忆起他躺在密闭仓之前,和人工智能群体,还有远在地上的人类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而协议的内容又是什么…… “所以说,这个星球上的,我朋友的后代们终于达到了之前人类的高度?我们现在就即将返回地球,去散布属于后代的荣耀?” “不,不是这样的。”猫田的尾巴摇了一摇,和她摊起的双手登高,“根据泛亚合作联盟的节点星系质量管理标准2423修订版规定,节点星系当中的主要行星必须拥有对地球主管单位的空间折叠门……” “啊,然后从那里过来了现今的人类?但我记得这个折叠门包括我在内也没有权限打开,二零二一年,华北太空开发旅游集团连母公司都还没有成立,难道说是人类的发展提前了数百年?” “具体原因,就连秩序维持委员会,现称‘圆桌会议’方面也是一头雾水呀,主人。说不定是哪个码农在代码里加入了些恶趣味还是彩蛋,一不小心触发了呢……?” “行了行了,”男子从密闭仓中站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那到达这个星球的,也是中国人?我的祖辈们和历史上是一样的吧?” “是的,主人。”猫田点了点头,“圆桌会议方面的判断是97%吻合,但我的意见是接近100%,当然我没有加入圆桌会议,所以我也关管不上他们怎么认为。” “啊,啊,去他个王八羔子的。”男子的手在虚空中一划,顿时他面前的屏障就缓缓升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有电影院银幕那么大的,带弧度的玻璃。 面前的双月行星,透着碧蓝和晶莹的水色,这颜色让人看着就安心。男子伸了个懒腰,下达了第一个属于z事态的命令: “接通她的电话吧。” 然而他的助手也并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答案: “对不起,主人,这是做不到的……你的未婚妻,她的人工智能助手已经损坏。而且根据圆桌会议数据库的记载,她已经改名换姓过上了自己的生活……” “蛤?!”男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到了地上。“啊?这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主人,她的密闭舱由于出现程序逻辑故障,所以无法修复,所以提前于你十二年就已经出舱。而且由于不可抗力的影响,她的海马体受到了损伤,部分记忆无法恢复……” “沃……日!”他还没听完他助手的全部内容,就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到了地上。“又是穿越,又是韩剧,这他娘的谁遭得住?” 这一震惊,又过去了几分钟。自觉再也受不了任何冲击性问题的他问了一个让他陷入无限孤寂的问题: “我难道是整个双月行星上,最后一个从密闭舱里走出来的人类?” “是的,主人。” “诺夫哥罗德老爷子呢?” “他死于一百六十五年前。在这之后苏醒的,只有坂本晓女士和陈衡先生,也就是主人您,但在主人之后,星系内未发现有新的未开封的次元密闭舱,从已有记录来看主人也是最后一个。” “所以说,就要我来自己一人担负起z计划的全部内容?还是面对自己的祖辈?”陈衡自嘲地从并腿坐地变成盘腿而坐,“可不可以不要开这么拙劣的玩笑?猫田,告诉我事实吧。” “事实呢,就是主人现在的各项生理反应已经表达了接受了这个事实的事实。”猫田的全息影像上,她的猫耳上下翻动,好像真的在倾听主人的心声一般。“至于整个景点所碰到的事实,也就是主人所听到的这一切,详实无误啦。” “我无法接受!”陈衡开始抱着头在地上打起滚来,全息影像上的猫田耸耸肩,随即叫来了同样尘封已久的扫地机器人,在陈衡将要滚到的地面上扫去堆积的尘土。 这里本是月面以下的无尘区,按理说本来不会有多少灰尘进入。可两万年的时光悄然流逝,腐蚀了太多“本该是”“按理说”的事物。 精灵,也就是人工智能们依托着围绕着一行星两卫星的能量力场不停工作,同时维护能量发生器本身,这才勉强维护住了人类的魔法使用系统,与自身人工智能系统的完好无损。 而至于某些在出厂时在非物理层面就是黑箱和不可破坏拓扑结构,只能替换而不能维修的部件,人工智能们几乎都束手无策——专利壁垒和技术独占,在几个世纪之后的地球依旧存在。 而对于某些整体性的大工程,人工智能群体就只能对其出现的损坏和故障做优先级评测,对优先级高的工程故障和损坏进行修补……而优先度不高的或许就被持续性搁置,乃至观察处理…… 例如陈衡现在身下的灰尘,就是因为这颗卫星的中控室到上层换气室的通道出现了些许泄露和风化导致的。这故障并不致命,也对完全密闭的各种设备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所以圆桌会议方面的人工智能就一直将其列入在“可观察故障”的类目之内。 这也从侧面体现了人工智能们的困境——在期初的一千到五千年,他们对于所有的小故障是抱着全面修复的态度,但到了后面的时间他们便无法如此细致,只能抓大放小。 随着双月行星上“魔法文明”的完善,人类运用魔法也越来越纯熟,之前在功率方面留有余地的能量力场发生器此时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屋漏恰逢连绵雨,到了两万年这个大关之后,圆桌会议已经发现他们抓大放小的标准越来越往上移动…… “情况真的已经这么糟了?”陈衡一边躺在地上,一边听着助手猫田的诉说。 “是的,主人。” “那我的祖辈们来得还算及时……这个时代的人类距离突破核聚变还有一段距离,那他们难道是依旧使用化学燃料?我记得这个行星上是没有石油,只有类煤炭产物的……” 陈衡所供职的华北太空开发旅游集团从泛亚第八宇宙勘探所手里接来这个星球时,陈衡算是集团里第一批踏上这颗星球的地球人之一——出生于北河三泛亚新张家口殖民地的他以星球生态工程师的身份负责了整个星球的生态改造,将原生植物几乎全部拔除,然后微调了这颗星球的轨道,使它体现出类似于地球的生态环境…… 所以谈起这颗星球的生态,全宇宙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清楚:sigma-e7daa32f星系里的这颗行星有着奇妙的生物群排布:大型植物遮天蔽日,在它们的枝繁叶茂之下则是小型植物和菌类生物的地盘,小型动物生存的空间极为缺乏。 所以在陈衡主持星球生态改造工作时,他就已经彻查发现地质地貌本身的稳定使得海洋生物死后无法进入地下成为石油的原料,至于没有石油的原料所导致的后果,那就是无从谈论有没有石油了…… “没错,主人。”猫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所以主人你的祖辈们此时依旧在奋斗,要用除却石油之外的手段拯救埃尔塔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安定的神明 “奋斗啊。 ”陈衡把手腕上手表一样的机器一摸,面前顷刻间就出现了一大片全息屏幕。“我连埃尔塔人是什么概念都还不清楚呢。埃尔塔……嗯,阿尔法,是那个原来为进阶游客开放的第二区域么?猫田,帮我整理一份现在行星上的势力分布,社会人文资料吧……” “遵命。”猫田的投影形象顷刻间也多出了眼镜和手臂上夹着的书册,“请主人稍加等待。” 人工智能助手在这个时代担负的功能其实就是类似于现代手机的存在。现代人可以用手机访问网站和特定的服务器,获取有关于工作的资料和信息;而对于陈衡而言,他的人工智能助手猫田可以帮助他从这些服务器,节点采集信息然后加以编辑,变成更加直观的图表和说明文字,甚至还有建议与可能性预测。 阿尔法复兴发展联盟,南阿尔法共和国……一连串各种各样的国名,组织名在陈衡的眼前划过,这些一开始还显进步的名称在某个时期之后猛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王朝”,“皇国”,“王朝”…… 陈衡开始不耐烦地在屏幕上飞速划过这些已经成为历史尘埃的过去,而列表则很快迎来了结尾:“西拉威亚王朝”,“西拉威亚王朝(虚君君主立宪)”。 陈衡以手微点“西拉威亚王朝(虚君君主立宪)”的选项,那冗长的清单立刻像是有自知之明一样向左侧滑动,在屏幕中央显示的则是各种各样有关于现在埃尔塔帝国,西拉威亚王朝的详细信息,在最下方还滚动着由圆桌会议记录下来的图像信息。 “看起来,和泛亚合作刚成立的时候如出一辙啊。”陈衡匆匆看了几眼,就露出了久违了的笑容,“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这个星球其他还未被中国人实质影响到的区域呢?” “请稍等。”猫田的虚拟形象很快就跳出原有区域,同时把整个屏幕覆盖到了照亮房间的玻璃上,“原本的可控引力太空港区域,在失联战争中被摧毁,这主人您也是知道的。后来人们在其之上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国家,直到……嗯,直到几个自称神的人类到来,这里便成立了名为双月教会的组织,继而开始影响全球。” “停,停停,猫田,”陈衡震惊地指着现在覆盖行星全息投影上的小群岛,也就是兰卡斯群岛,“自称神的人类,他们也是人类?难道他们触发了某种我们所未见的外星文明?沃日了个天,穿越剧,韩剧还不够,这还要来一个第二类接触?” “不,主人,您想多了。”猫田的尾巴绕到面前来替捧着书的手推了一下眼镜,“我们在看守这星球的两万余年里,都没有发生任何一种接触事件。他们能够自称神,那只是因为他们不知以何种手段触发了‘人类紧急保护法案’第六章第三条当中的特别措施。”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陈衡摇了摇手,“这东西不是一直由秩序维持委员会的人工智能在管理的么?说好的不被任何人所用,怎么就用上了?” “负责直接管理该系统的人工智能在事发之后选择了自我处分,在断开网络连接之后连物理介质都被焚毁,具体的原因依旧不得而知。但主人,我觉得您可能会对这些人的名单感兴趣……” 猫田抬手飞过了一张漂浮在空中的全息纸,这张折叠着的纸很快在陈衡面前打开——上面的名单让陈衡再次迫不及防大吃一惊。 “老熟人啊。”陈衡的嘴因为些许的愤怒开始扭曲,“居然还有你们,还有你们这些签订停战协议,建立秩序维持委员会的老家伙。好啊,这笔账我得下去和你们好好算一算。” 人类紧急保护法案的第六章第三条,和24世纪开始出现的一种特殊人群有关。他们自愿获得永久的生命,和几乎不死的身躯——前提是这样的保护和特只能在某个殖民行星上,而且他们的行为也不能超过各个星系团中央人工智能的管辖。 与之相符的是这些人类永久失去了一批至关重要的权利:包括生育权,政治权利在内的诸多权利,从此和他们说再见。当然也有人尝试利用干细胞或者体细胞进行后代的培育,其结果就是他们逃不开法律的制裁,25世纪开始出现的刑法和医疗法律修正案内都明确规定:对改造人提供生殖方面的协助一律处以死刑。 正是由于诸多的限制和几乎相当于禁足的体验,一直到25世纪末甚至26世纪初,选择这种方式作为不完整的个体活下去的人类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有特殊要求的人们通常会选择部分的身体赛博格化来胜任他们的工作,而基因优化技术也能将人的寿命提高到二百年左右,同时显著降低甚至完全阻绝人体病变的可能性…… 原因很简单:比起身体的永生,更早疲惫的一般是人的内心。24世纪星际拓展刚开始时,整个地球文明曾有一段时间处于“自杀潮”的影响之下,厌世者的宣传和互相影响一时间甚嚣尘上,银河系系外的殖民地自杀率更是跳到了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比起系内奇点网络的热闹非凡,系外网络的使用者经常会尴尬地发现:整个比太阳系还要大出不少的星系内拥有的“本地讨论组”里,登录过的用户只有寥寥无几的几百人。他们虽然可以在工作之余登录上神经接入的网络游戏,和身在地球的幸运儿一起进入游戏当中互相协助或合作对抗,但他们的身体却感知不到同类的体温,曾经在地球上发达的感知神经几乎毫无用处——整个如同土星一般巨大的行星工厂上或许就只有几个人,每个人的私有空间都大成了一个天文数字,所以在此时,他们感受到的是从里到外彻头彻底的孤独。 就算在24世纪初,人工智能的解放法案通过之后,人工智能可以代替人类让人类本身更不孤独,但人感情的鲁棒性终究是有限的——本时空七八十岁的老年人可能会热衷于延长他们的寿命,但事实上到了陈衡所在的时代,人类常见的厌世情绪常常是在一百多岁时,也就是身体年龄只有四十到六十岁的年龄段出现,经过教育和定期心理疏导之后这个情况也未能有多少本质性的改善。 而选择停滞在那个年龄,永远保持现有状态生活下去的人,所面对的将是更严峻的心理考验——爱人若是没有签下不可逆的协议,那么他或者她就只能看着对方慢慢走向死亡,自己却不能继续陪伴对方;就算对方是签署了这样的协议,成为相同的存在,这样的配对也少有能成为真正长久的存在…… 新技术刚推出,并突破了伦理限制的那段时间内,整个地球人类文明圈有数亿人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但到陈衡和地球方面失联的当口,维持着这种生活方式的人类个体仅剩不到二百万,每一年新增的个体和选择安乐死的个体数量基本等同——综合考虑到地球文明圈一共拥有数千亿的人类个体,这个数字只能说是沧海一粟。而具有代表意义的是,人类当中选择这么做的个体,也多半集中在地球圈。 在地球文明圈支撑的生活方式下,寿命已经开始变得没有意义——被“脆弱心理”掌管着的人类能够强化自己的躯体,能够抵达星海的边缘,能够窥视空间甚至时间的奥秘,但他们始终没有找到能让自己像人工智能一般,历经数百上千年不会心理崩溃的方法。 所以在被精灵,也就是人工智能称呼的双月教典原点范本,实际上是失联战争停战协议的内容当中,将人体永生化(不可逆)的行为实际上是被禁止的。但从逻辑上而言,“在极应急情况下(指发生了与地外文明的接触之类的情况),在当事人同意的前提下可将人体重组为永生状态以保存个体和重要信息”,也就是“人类紧急保护法案”第六章第三条可以算是停战协议的上位法…… 这,便是现世神的诞生。 “主人你想要找他们算账,怕是他们也没有账本了。”猫田在全息屏幕上很快放出了十六张照片,“十六个人类,其中十个和停战协议有关,还有‘次生代’,但两万年的时光早就连他们自己的人格都打碎重来,更不要提什么记忆。” “人格打碎重来?”陈衡用手臂把照片全部扫出屏幕,唯独留下现世神们集合在一起举行仪式的那一张,而这一张照片很快随着他的动作而放大,大到遮住整个屏幕。“那岂不是他们已经认定自己就是神?真搞笑啊,看这个样子,他们还真是最后连自己都坑进去啦?‘谎言说一万遍就会变成真理’,真是莫过于此!”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神回归 “那秩序维持委员会为什么不予阻止?” “本身秩序维持委员会就已经认为,那十六位人类的永生化进程是无法指出对错的事件,从逻辑上而言下位法无法干涉上位法,但也有人工智能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无法确认还有更高级的上位法则存在,所以……” “所以?” 猫田耸了耸肩:“所以,我的同类们就决定遵循三原则,放过这十六个人类个体的‘越权行为’,不对其进行任何措施,但与之相符的,他们把永生化的设备运送到了另外一颗卫星上,并在那里将其弃置至今……” “从根本上几乎断绝了还有人类永生化的可能。⊙頂,”陈衡双眼死死盯着和双月行星遥相呼应的另一个人造卫星,“说实话,这一点秩序维持委员会做得很对。让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接触几乎无限的能量来源,这一点本身就值得思考。至于那套该死的玩意,我从一开始就对之恨之入骨,那真是科学祸害人类的典范!” 在这两颗由人类构造的卫星上,两台占到星体一大半空间的冷式聚变炉一直都在无时不刻地燃烧着宇宙中收集来的氢原子,将其变成供应在双月行星空间内充沛的能量力场。 这套输出功率不大的设备,原本就是为了旅游行星的建设而和两颗卫星一起安放在轨道上的。陈衡所负责的星球生态学也使得他正好拥有支配这些能量的权限——在他那个时代的星球建设当中,人类通常只要把这样的力场发生器建好,其他时候他们就和开天辟地的创世神一样——只需要在全息屏幕上一挥手,移山填海那都不是事。 这样的技术对于当下各方而言,都未免过于太强了。精灵的原子层面构筑那只是“螺蛳壳里摆道场”,算不得什么大手笔。但如果像陈衡建设这颗旅游行星的生态环境时那样直接抹平地面,拉出河沟,那么就连pla的战争手段都要失去意义——只要陈衡用他的人工智能助手忽然改变地形地貌,再强的装甲部队能爬出海沟一般的深坑?再强的喷气机难道能阻挡人造的超级风暴?至于现代人类吹嘘的“最强兵器”,终究也无法像岩浆喷发一样改变地表,改变大气——而要陈衡阻止这种落后的聚变武器,恐怕比让他顺利地敲碎一个鸡蛋,不撒蛋清和掉蛋壳要得容易许多…… 就像古代冷兵器军队无法面对“怪物”一般的挖掘机,推土机一样,军阵当中有谁能想到这冲向军阵,无人可挡,弓箭刀枪皆如挠痒痒的黄色怪物并非专门用作军用,而是现代地球人用以建设的工具呢? 对于陈衡而言,这种如同真神一般的工具只不过也是“雕刻星球的小刀”,根本摆不上星战争的台面。在次元技术得以实用的年代,这样的实体攻击/防御技术也就和挖掘机面前螳臂当车的暴徒一般,脆弱不堪。 但在失联战争当中,重拾“防身武器”,甚至“工具”进行肉搏斗争的人类手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专业兵器,而严守三原则和裂变原则,聚变原则的人工智能们则神隐一般地袖手旁观严守中立。 至于整个星系内唯一一个有此权限的人类——也就是陈衡本人,则独自一人离开了人群,躲到了这颗卫星的核心内,所以在整场失联战争当中,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至于这两颗被中方称作双月的人造卫星天体,那也并不是什么善茬——尽管一直到失联时都没有发现地外文明的踪影,但人类始终没有放弃用最先进的武装放在自己的枕边,随时准备对地外侵略者发起毁星灭世的攻击…… 陈衡的手里,此刻就掌握着代表26世纪民用防御最高水准的武器——以近乎光速射出的类脉冲中子星天体能在安全距离之外的指定点制造出影响范围惊人的引力场,敌人的质量越大,被吸附的反应就越激烈。至于聚变星体切割刀,超高速超导反物质重接轨道炮这些同样能被次元防护屏障防御的落后打击手段,陈衡所在的卫星背面也有相应装备。 可以说,在失联战争和距离失联战争两万多年之后的现在,陈衡手里掌握的正是能够解决一切的鬼牌。只要他愿意,在五秒钟之后任意一个或多个势力,甚至整个双月行星就会从宇宙当中被抹去。 但陈衡并没有这么做。这个清醒的工程师一直保护着这些兵器和设施,并在整场战争当中和人工智能一起保持了沉默。 这可贵的沉默使他得到了人工智能的一致认可,当初在失联战争停战协议当中写得分明的“监督者”,指的便是被人工智能认可,进入无上限密闭阶段的人类——包括一直隐藏在双月行星某处的坂本晓,以及和她同样来自泛亚合作的陈衡。 监督者的苏醒,和监督者本身,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被和有关于他们强大力量的传说混淆起来,逐渐变成了真神,还有真神的回归。永生化事件发生之后,原本参与停战协议签署的绝大多数发起者们都被人工智能暗中剥夺了权限。而坂本晓则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在人工智能的引导下依旧没能取得自己的记忆,现在作为“红玉之瞳”,一个不必担负着如此众任的普通人继续生活下去…… 陈衡的眼前闪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照片,而这些照片很快就被打上红叉——打上红叉的原因自然有意外因素,但更有可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但不管什么原因,结果只有一个: 原本能凑成一个团体的“真神”,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 伫立良久之后,陈衡这才沉默着活动了几下筋骨,离开了这个房间朝着通向卫星上层的通道前进。 “那触发z事态的原因呢?” “主人你的几个祖辈脱离了中央政府的管辖,想要对本世界的原住民用煽动和制造分歧的方式复仇……有个受中国文化影响颇深的人工智能利用思维侵入的方式对他做出了善意的提醒,结果和秩序维持委员会派出的人工智能在大气层内进行了一次对决。” “是这样啊。”陈衡在电梯里用视线选定了他所想要的操作,“未经授权的思维侵入和对话,这是在失联战争的停战协议里没有规定不假,但人工智能已经突破了上位法限制么?” “这是秩序维持委员会,现称圆桌会议的擅做主张,主人若有意向的话也可以提请他们撤销这种行为……” “够了。”陈衡摇摇手,“这没必要。我个人也觉得对没有思维参数加密的普通人类这么做无可厚非,也是他们维持秩序的一种手段。当然,这其中是有些不人道的行为和做法,只是现在这个阶段能发现我祖辈当中极端分子的规则暂时还不予取消。” “极端分子只是极少数吧,主人……”猫田向来和圆桌会议的人工智能关系不是很好,当然对这种违反上位法的措施颇有微言。 陈衡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凝重。 “极少数……”他对着头顶的星空伸出了手,“猫田,你有细致地了解二十一世纪前半的地球历史么?那个没有传送门,属于我们的历史。” “并没有,主人——”猫田的形象顿时变成被一堆书砸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可怜女仆,“我并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细节资料,或者是您进行了删除处理……不过大致的脉络我还是知道的。” 二十一世纪前半的地球,那是极端分子大张旗鼓的舞台。这个星球上除了他,知道细节的可能就只剩下少数的人工智能…… “一个马瓦里(艹羊教当中的非阿拉伯人信徒)呀,来到人群里啊,每天都会增加一个优秀墓撕淋。今天爆一个呀,明天爆一个呀,每天都会增加许多刻骨的仇恨……” 陈衡的嘴中不知不觉飘出了曾经流行于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的歌谣。唱到第五遍时,猫田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电灯泡,表示顿悟: “主人,我知道了,这表现的是极端分子的快速传播?” “不是。”陈衡轻声慢步地走出了电梯,直面从巨大的玻璃穹顶射下来的蓝色星球反射光。“极端分子的仇恨传导是双向的,他们不仅在人群当中制造仇恨与分歧,更教给所有和他们一样有仇恨的人用最粗暴且不加选择的手段扩大并传播分歧和仇恨。如果用模型表示的话,你可以理解成是原料优秀且充足的铀235链式反应……” 外来热中子撞击重原子核,而后重原子核裂变之后又会放出2-4个热中子——这些热中子还会去撞击其他的重原子核,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破坏和巨大的能量放出……而这一过程用来形容极端分子的仇恨传播,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说,主人你觉得他们阻止这种反应的行为是正确的?” “不只是正确,我也要加入阻止反应的过程。”陈衡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站在了通向外界的房间门前,“听说下面的人类们称呼我们监督者为‘真神’,大爷我只想告诉那群小王八蛋,真神来治你们了!” 第一百七十章 理性与智慧 一根钛白色和绿色交相辉映,在绿色的区域上涂写着黑体“华北旅拓”四个大字的柱状物拖着淡淡的蓝光,从月面的背后静悄悄地探出头来。, 就在一眨眼之间,这台用于地月间人员和物资转移的飞船通体就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顷刻之后要再想要在行星和太阳的反射光之间寻找它,已经是如水中捞月一般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陈衡眼中,现在的自己已经以第三宇宙速度稍慢的航速向着双月行星前进。呈六边形柱体的飞船舱室内的大屏幕精准显示出了飞船将要进入的轨道,着陆位置,还有周遭的自然天体和人造天体,当然还有它们的轨迹和预测轨迹。 陈衡的手微微滑向了屏幕一角的黄色方框,放大,再放大。黄色方框上面用中文标识着“未知人造天体”,并在陈衡点击它的时候提示“预估为气象探测器,无威胁”。 这些飞船搭载的标准系统并未加载任何23世纪之前的人造天体信息,识别不出这颗气象卫星也无可厚非,但其落后的外观让陈衡一眼就辨认出来——这是自己儿时在博物馆目睹过的那些祖国太空探索先驱者的同类…… 不管有没有武装,卫星上面的“风云”两个大字,和这两个字并肩的中国国旗就让他倍感亲切,亲切到能放松一切警戒,把背靠在松软的躺椅上喘口气。 在飞船进入大气层之后,强有力的反重力引擎就持续不断地从外界汲取着能量,将飞船“吊”着以抵消行星重力的影响。很快,在重力与反重力输出达到平衡之后,飞船就开始以匀速下降,这过程的红外反应小到几乎无人察觉。 飞船很快以透明的姿态“融入”了地表。在地下的深处,早有着数位非精灵打扮的人工智能在入口处等待着陈衡的到来。 气密门打开,陈衡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个星球的人工智能当中那个他最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了,陈衡先生。两万年的感觉如何?” “好久不见,伊丽莎白。”陈衡大方地上去和面前的男子握手,“其实就是睡了一觉,没什么特别的。你我不是昨天才见面的么?” “人间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伊丽莎白笑着松开了双手,“那,让我们开始吧。” 会客厅里,人工智能与人相隔一桌,面对面地坐在桌的两端。 “现在的事态你已经大致了解了吧,以我熟知的陈衡先生的风格。” “那是当然。”陈衡点点头。“只是细节我未曾了解。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我的祖辈,事实是这样吧?” 伊丽莎白点点头。 “我现在认定我的祖辈们拥有理解所有技术的伦理基础和科学基础,这一点估计也是毫无问题的。”陈衡翘起了二郎腿,“从个人好恶来说,我更喜欢让祖辈们提前拥有更强的科学技术,以此提前进入太空时代。这一点,伊丽莎白你也是清楚的吧?” “第四次工业革命,是人工智能和神经思考网络的革命。”伊丽莎白点点头,“只要突破了这些技术,建立在人类观测基础上的物理难题,哲学难题,那都是一张白纸而已。空间折叠技术,次元空间展开技术,奇点无延迟通讯技术,所有的文明支柱都是如此。” “问题当然不在于技术和伦理,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接纳思维看似还有排斥和矛盾,但实际上已经非常成熟。” “之所以成熟,就是因为有讨论,有争吵,有矛盾才算成熟罢。” “举国一致,没有杂音,那根本算不上成熟。成熟人类也会有‘斟酌损益’的过程,而不是单纯地只用一种思维去思考得出一种答案。就连生物本身的进化也依赖遗传信息复制过程当中的杂音,不是么?”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示意陈衡继续说下去。 “比如说人工智能,在思维的逻辑上也有比较思维的差异性影响。引发z事态的原因,正是因为不同人工智能的意见导致冲突,而你们在两者之间取其相对合理的那一方作为处理手段。” “正是如此。”伊丽莎白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很高兴两万年之后我们还能达成如此的一致,陈衡先生。” “这哪有什么两万年,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黄粱一梦,我还是我。”陈衡将桌上玻璃杯内装的冰柠檬茶一饮而尽,“我这么说,你也知道人类接受这些技术的瓶颈在哪里了吧?” “圆桌会议……不,秩序维持委员会对此依旧不甚了解,所以我们还是想听一下陈衡先生的意见。” “从第一次工业革命,不列颠启动了全球化进程之后一直到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全球秩序稳定,这期间的时代被称作是地球文明的‘青春期’。”陈衡的手在虚空中一划,一个全息投影模型瞬间出现在桌面上。 “在这之前,任何一个国家,势力,都无法掌握这个世界的全貌,人类文明还不能够自称地球文明。在这个人类从区域性文明向全球化文明发展的阶段,当然缺少不了极端主义,民族社会主义在其中干扰,开历史的倒车。为此,这样的进程出现了几次大的倒退和动荡。具体而言,公元二零二一年的人类刚好就站在其中一次大动荡的中间。” 对于地球人类而言,未来是一个接一个的黑箱,只有打开才知道里面有没有薛定谔之猫;而对于陈衡而言,那都是中学时听老师所讲述的陈年往事…… “不只是伊撕烂的存在,各国的极端思维都在这一时间段到达了**。民族社会主义的抬头,东方军国主义的集体复苏,再加上原教旨势力在中亚,西亚的风起云涌,其危害都不可小视,总有人把极端的做法作为解决极端思想,民族之间矛盾,经济问题等一系列错综复杂问题的最佳解决方案。这是人类进化,并最终完成全球化而向外拓展所必须经历的纠结,但对于我们是否转交所有技术这一决定而言,这是必须考虑的关键因素!” 全球化的最终完成,是22世纪在技术腾飞的基础下达成的民族和国家谅解。当然,中国取得这些技术是有利于提前解开这个当前解不开的死结,但陈衡担忧的很明显是另一种情况。 拿到这些超前技术的中国会走弯路么?这一点陈衡可不能保证。在当代的中国,极端军国主义和民族社会主义的温床早已有之,就算是在二十二世纪初,在泛亚同盟之中鼓吹用“一次彻底的战争”来解决所有黄种人之外的问题的极端分子也不少见。 那么中国若是取得了超前于时代数百年,能对所有潜在对手和历史对手造成压倒性代差的技术,而且对它们发动了战争,这是陈衡想要的结果么? 战争和征服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而且可以最快地带来收益。但问题本身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多少侵略者最后被迫咽下自己的苦果?海明威早就把这种情况写得是清清楚楚——你可以将我消灭,但你永远打不倒我! 万一是因为自己的决定,导致最终诞生出一个畸形的,名为“中华帝国”之怪物,然后是这头怪物最终把地球文明倒回人类文明阶段,甚至把人类文明再次搅得支离破碎,那么无疑陈衡将会痛苦终生:通向“星辰大海”的桥梁首先要的是一个开放的社会,然后社会诞生限制技术使用的共识——就像人类在日内瓦达成共识,对平民不采取战争行为一样,这是人类最初的理性;中国在埃尔塔采取的战争行为并不是消灭埃尔塔人,而是消灭埃尔塔人不理性的行为;同样的,人类要想真正消化z计划准备转交的技术,必须表达出相应的智慧和理性,否则他们就会被超前的技术所反噬,甚至导致自身的灭亡。 “您的如此考虑,我已经确实完全清楚地了解了。”伊丽莎白听完陈衡的叙述之后重重点了下头,“这的的确确也是我们一直以来所担忧的事项。那陈衡先生想要如何去验证他们是否有足够的‘智慧和理性’呢?” “我想亲自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陈衡伸了伸懒腰,“对于已经文明衰退的埃尔塔人,我的祖辈们到底是以进步的姿态指引他们,还是以对待工具的态度压迫他们,我觉得单靠人工智能可能会看不出其中的深意。这件事没有那么快需要做出决定,这是我的考量。委员会这边意向如何?” “时至今日,这个事态对于我们而言也是始料未及。”伊丽莎白露出无奈的表情,“为什么那些人能绕开我们,甚至你的同事的监管与授权打开逃生用传送器,还重新构建,定制了传送器的外观?这甚至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陈衡先生,你是处理这一切问题的关键,我们秩序维持委员会从今日开始便全权听从于您的意见和命令,只要其不违反基本逻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哪管他洪水滔天 “三十六度七,没烧啊。”王利群不解地握着电子温度计,狐疑地看向韩德尚。 “我都跟你说是真的!”韩德尚双手抱头,活活一股头疼欲裂的样子,“他姥姥的,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我脑子里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迸将出来,你得信我啊……” 读心的人不但读心,翻动你的记忆,而且还往你脑袋里塞东西——如果是前者,那勉强可以归入“科幻”的范畴里;但后者要如何解释?从现有的技术理论也好,常识也罢,韩德尚所述的情形只有一种可能—— 答案就是韩德尚自己的精神……有些不正常,这一切都是他受到刺激之后反馈出的幻觉。王利群好歹也是正常人,对于事情的判断也就只能止步于此。 “是不是刚刚受到什么刺激了?老韩啊,这心理疾病的问题真不能拖,拖久了非得出大事。你我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这个坎儿都过不去吧?” 要知道精神病院里最普遍,普遍到每天都在上演的笑话就是患者高呼着“我没病!”被拖入病房……尽管这确实有些黑色幽默,但事实就是如此:你如何证明你没病? 而拖到眼下的情形上来看,韩德尚在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亲身经历”之后要如何让他人相信他现在的精神正常,心智完好? 而反复的心理暗示,终究也会让亲历者对自己的记忆感到怀疑。 “受到刺激?”韩德尚抬起头来,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王利群,“有这个可能吗?” 王利群当时就拿出手机,片刻之后就把屏幕转给韩德尚看——上面分明地写着一行大字和几行小字: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谈心症(被揭露型)” “患者脑中思考什么,耳边就听到一个或多个不属于患者本人的声音在讨论患者所想之事……” “你看是不是很像?”王利群把手机从目瞪口呆的韩德尚面前收走,“有病就要治疗吃药,大兄弟,莫耽误了疗程……” “我可不觉得我能生这病!”韩德尚倔强地顶嘴道。 “每个进安定医院的人第一句都是这话。”王利群据理力争,一下就堵住了对方的嘴。“这两天外面也还是很动荡,你恐怕是着了这道。不然我看这样,我们这战略也要转型,咱是不是先让赵小姐在外面折腾一阵子,再继续出去闯荡?” 王利群这么建议,是有他的考量在内的。门东市不是没有国内派来专门猛抓心理健康这一块的心理医生,也不是没有因为心理问题而接受治疗的职工;但让心理医生这一问,他难保韩德尚会不穿帮。 所以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让韩德尚静养,然后购买镇定类药品来让他服用——理由很简单,在盾城和门东市的半截严状态,还有门东市的空爆事件中,韩德尚受到了程度不轻的刺激,需要静养恢复…… 曾经在下午下班后人来人往的健身俱乐部,此时就已经挂上了教练身体不适,关门暂停营业的牌子。不过这一细节很快被淹没在门东市各部门的文山牍海里——加班都快加不过来,吃饭全靠食堂派送和点外卖,能有多少人还记得自己口袋里有一张跃动健身俱乐部的月卡? 而引发这一切的枪击案本身也是一筹莫展。本来“解放者”打出的子弹会带有枪膛内摩擦下来的3d打印材料的蛛丝马迹,但火药的燃烧已经让这些碳基聚合物的存在变得无影无踪…… 对子弹的判断也只能到此为止。至于那把掉进密涅瓦河河底的凶器,更没有人能知道它到底去了哪里——抱着氧气瓶到河底的潜水员直言:若不考虑它被河水冲刷到下游,沉到河泥底等“大几率因素”,密涅瓦河的河水浑浊情况也根本无法使打捞排查能够正常进行。 换言之,如果想要起获那一支不明正体的枪械,中方最合适的办法就是筑起拦河堤坝,还有过滤铁丝网等一应设施……而用脚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实行,也不可能被中国人所接受的方案。 直接线索到这里,算是完全断了。不过身经百战的中国刑侦人员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到军队当中去细细排查——什么应该还在的枪械遭到了莫名的损失?什么标记战损的枪械没有得到哪怕一个零件,或是一张照片的回收?哪一支部队的弹药管理没有按照规章制度,或是出入库管理登记非常随便,是个人就能拿到弹药? “现在你们想要澄清责任,最好的方法和手段就是协助我们的调查。” “同志,稍安勿躁。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我们都是为了埃尔塔的治安而努力的同志。协助我们调查,清白的终将保持清白……” 军队自然对此颇有微词——此时负责调查的军内人士和警方都不免在头上抹把汗。要是当初埃尔塔陆军的军纪建设,思想建设没有抓严,现在要介入调查,甚至要抓人,能只是“颇有微词”而已么? 幸好,在埃尔塔解放战争当中,解放军退伍专业指战员还是能够下到连一线的。至于下面的排和班,多半也是西埃尔塔防御战,和军校速成班毕业的可靠人士。所以他们日常的枪械损毁和弹药消耗记录工作,也基本上是按照规范在进行的。 绝大部分的枪械损毁都是机械原因,而并非战斗原因。库存起码也有二十年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即使在运抵埃尔塔之前通过了试射检验,但它们当中依旧有不少没能抵挡住残酷的战争环境。 平心而论,埃尔塔陆军的武器装备损耗情况还是登记得有模有样的——毕竟一个士兵损毁甚至丢失了手中的武器,是需要打报告条才能领到零件,送交维修或是领取新武器的。也正因为如此,小到推杆簧断裂,大到击发结构框整体损坏,护木崩裂等故障何时发生,采取何种处理,替换下部件的去向等等都有详细记录。 至于步枪真正的“战损”,这情况就比较尴尬——根据原本就呈交到埃尔塔国家档案馆的档案显示,埃尔塔陆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武器战斗损失都伴随着使用者的重伤甚至牺牲。 在战场上牺牲者,他们的步枪最终都会被彻底钉封,然后先是在烈士的追悼会上摆在烈士的遗体身旁,最后被浇筑在公墓的墓碑上。一般到这里,他们的步枪就已经可以被视作装饰品,彻底从埃尔塔陆军的装备和财产清单上除籍了。 而最终,全军排查下来对不上号的枪支那是一支也没有——在解放战争的最后阶段,被现世神缴获的步枪数目不仅得到了尤克罗娜蒂亚的证实,就连诺伊艾撒斯的回忆也能对得上。 有了这两个现世神在彼此隔离状态下的证言,埃尔塔陆军这边算是完璧无缺——可这已经是枪击事件过去的第五天。军方以及支持军方的人士是松了一口气,可警方依旧是焦头烂额——虽然枪械不是从埃尔塔军方流出,但依旧不能排除埃尔塔军方在弹药方面的嫌疑。 换言之,嫌疑犯藏得更深了。弹药的获取可要比枪械本身更简单,手段也更隐蔽——平时训练上的弹药藏匿虽然已经被弹药出入登记(弹壳数必须和弹药数等同)这条路堵死,但到战时,各种卸空弹药上刺刀准备白刃战之类的命令已经被下达无数次,光是这一条命令引发的弹药消耗就是一个根本无法核实的数字。在这无数次命令之中只要有一次士兵将掉在地上的子弹重新拾起,然后交给他人…… 这根本无法查证。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如此怀疑会引起军方的严重反弹”这样的问题,而是证据完全不充分,无法调查的问题。任何一个平民都有可能在地里起出埃尔塔陆军不慎遗落的“破烂”,这一点也根本无法证实。根据埃尔塔乃至全世界皆通行的法律原则,疑罪只能从无。 而另一条线,追查作案的单身贵族最近接触了谁,到过了什么地方的努力也基本宣告失败——改建中的盾城不比门东市,每个路口和路段都有挂在半空中的天眼在注视一切。 从自尽的死者身体上也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未能发现。死者明显是自愿或是受到了他人的胁迫,从身上乃至房间里去除了所有带字的纸质痕迹——更或者为他提供武器和弹药的嫌疑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提供任何纸质资料和罪证。 绕了一个大圈,门东市的刑侦人员沮丧地发现他们还是绕回了开始时的原点——制式发射剂,圆柱式弹头,做工似乎有些粗劣的枪支……除此之外,他们一点进展都没有。 可就在第五天,更加劲爆的消息几乎要轰得门东市警方的压力锅都要炸开: 被“严密看守”的芬米尔伯爵,在唯一无人看护的洗漱阶段以磨尖的牙刷割喉自杀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切开大地的牙刷 埃尔塔帝国的内部有没有存在着矛盾?有!这是夏尔斯先皇征华之前就客观存在的矛盾。民众对贵族不满,贵族越发欲壑难填;土地的兼并已经抵达了临界点,在这之上再难有进一步让土地兼并与被兼并者两方都不至于反弹的方案;连年丰收,人口与土地出产的关系也几乎不可调和…… 所以,夏尔斯先皇用征华来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但有一些问题是征华,甚至是被中国反着车回来能够解决问题的,有一些则不是。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说得着实一点都不假。想必夏尔斯这种算得上是个八成人杰的皇帝在异界战事胜利结束之后也会有削藩等一揽子连续技,给埃尔塔帝国续上一到二代皇帝的命——但对不起,帝制埃尔塔帝国在战争中输得裤子都给当了去,夏尔斯-西拉威亚身死于最爱的皇子之手,整个埃尔塔的正统统治者甚至被逼到西埃尔塔的偏僻一角,其余地域都被外来干涉者占据。 把侵略者赶出去!——醒过来的埃尔塔人民和贵族如是齐声高呼道。 摇起大旗的多尼瓦-西拉威亚自然明白这便是首要矛盾,所以他确实如中国人教导的一般,、“团结了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不负众望”地带着新埃尔塔帝国躺着赢了整场战争。 埃尔塔解放战争这个矛盾解剖刀的刀法来得实在太过于华丽,以至于让人几乎忘却了其他的矛盾——譬如平民与贵族的权力之争。 贵族在平权的大背景下一退再退。但从全责的车祸到贵族女子被侮辱自杀案,再到匪夷所思的枪击,这把火已经真真正正地燃烧起来。被“关押”,亦或是可以被称作“被保护”的芬米尔伯爵是如何思考,如何对待这一整串前因后果,中国人这边尚且一时无法得知。 可客观事实已经很清楚地摆在了中国人面前:芬米尔伯爵将自己当做柴火,纵身一跃就跳进了这堆熊熊大火里。 想必他已经很清楚:这堆火若是灭下去,那么整个贵族阶层便要不声不响地让中国人压制,甚至让泥腿子们分化削弱,而后各个击破。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自己有什么存在意义呢?芬米尔伯爵就是在用水泥墙磨牙刷的过程中思考这个问题的。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的生活已经深刻地让他明白贵族这个圈子只能进不能出的道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是这个意思。 最朴素的阶级斗争思想,就和芬米尔伯爵的塑料牙刷一起逐渐从清洁工具变成足以致命的刀刃。那牙刷的长柄在水泥墙上发出的丝丝声响被棉被盖住,就正好像贵族的哀鸣被庞大的天幕所包围在内,天幕之外的听者自然是哪怕一丝都听不真切。 贵族想要发声,唯有用更极端,更激烈的手段。可眼下的芬米尔伯爵还有什么极端手段呢?这种类似于泼脏水的手段并不能称为他的最后选择,而是他已经别无选择的明证。 当狱警惊恐地踹开厕所门的时候,他们确实得到了他们最不想面对的结果:芬米尔伯爵的右手握着的是一柄沾上了血的牙刷,而牙刷的刷子一侧已经渐渐被血泊所淹没——那是从芬米尔伯爵的颈部血管流出来的暗红色液体所构成的绝望之海。 背处分,写检查,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芬米尔伯爵成功地在所有之前的,与贵族有关的按键成功地加进了一个变量。 这个消息自然是盖不住的。事发之后,尚未被控制的芬米尔家家属就迅速被告知了这个消息——不出意料,他们当然是“悲痛欲绝”,然后便是当着门东公安领导的面“发了狂一般地大声斥责”。 这斥责的逻辑也很简单:芬米尔伯爵是在“严密保护”下“自杀或被杀”致死的(当然,家属认为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这提供保护的保护方要么得负起蓄意谋杀死者的责任,要么就得承认自己保护不周…… 中方这边是很想诚恳地承认自己保护不周,手里还有厕所外面的视频——但芬米尔的家属这边一句话就把中方所有的套路全部憋了回去: “你们就是想要在厕所里动手,才不在厕所里装记录机器的!” 这就是阳谋——彻彻底底的阳谋。然而对于这样的阳谋,门东市警方就确确实实没有办法应对。 原本他们是打算在这个风波整个地过去,特别是把枪击案查出个水落石出之后才着手查是谁调戏了若罗纳科的爱妾诺娅——此案的目击证人一直表示天黑看不真切,加之工厂给发的服装从外表上看都完全相同,就连发型也大致相仿……这恐怕又是一桩无头案。 很快的,诺娅的卷宗又被放到了最上层。首先对于诺娅的行踪,警方做了一番大致的调查,然后在地图上勾勒出时间段和在这时间段内大致的轨迹。 诺娅被猥亵的地带没有摄像头,但纺织厂的厂大门有摄像头。根据出门和回归的时间推测,警方还是能把范围锁定在数十人当中。 对这数十人单独谈话,盾城警方便很快能从问讯的反应和回答中确定到底是谁与这起案件有关。紧急从国内调来的刑侦老手不需要语言相通,只需要看问讯者的表情反应就迅速找出了五个犯罪嫌疑人,以及两个知情不报的“污点证人”。 犯人很快招供,物证和证人的人证也很快一应俱全。以此为依据,盾城警方便立刻对五个犯罪嫌疑人做拘留处理,并知会盾城纺织厂对这几个工人做开除处理…… 应对这种两边都群情激愤的情况,当权者也就只能拿出各打五十大板,然后给颗糖的方法——这本无可厚非,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也是权衡之计没有错。倘若不收拾这些犯罪的工人,那么贵族势必会以此强力反弹,搞不好隐藏在阴影中的,还没有被抓获的枪击案策划者还会跳出来搞些大新闻。 对于纺织厂的那几个工人来说,几年的有期徒刑算不上什么。但令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公正的判决”最后居然在纺织厂的工人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 理由很简单。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是用土地换来工作岗位的。在西埃尔塔第二期和第三期农业用地拓展计划当中,岗位+少量补偿款金代替大数额一次性补偿的补偿方案开始实用化,也成功地向西埃尔塔各地的轻工业建设输送了大量人口。 而这个“岗位”包括的不仅是一个饭碗,在协议当中还涵盖了现在门东市工人一般享有的各种福利。包括员工宿舍,夜校教育在内,无一不是有钱还不一定享受不到的“特权”。 但现在开除这五个工人,就相当于是彻彻底底砸了他们的饭碗。员工宿舍此时已经将他们的个人物品转交给拘留所,夜校的课桌上也不再留有他们的桌签。 恐惧就这样在盾城纺织厂的工人们之间逐渐散开。若要用现代人的口吻称呼他们,这群“失地农民”突然就发觉了他们除了面前这个饭碗之外一无所有的事实,而且这个饭碗还不是铁的——尽管签署合约时中国人就已经说得清楚,违反合约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但在他们的观念里,契约精神远远没有深入到透彻骨髓的程度,顶多也就破个皮而已。 他们满打满算地以为交出土地,中国人就要供养兢兢业业,“听话完成工作”的他们一辈子。可实际情况哪有想的那么美? 他们当然不想也不敢给造成民愤的猥亵妇女案犯罪嫌疑人摇旗呐喊,但他们是的的确确为他们的饭碗感到担忧——土地是他们的,要种不种,甚至犯了事,开明的皇帝都不会派人来没收走他们的土地,但现在他们的饭碗却被他人控制在手中,只要“犯事”就会被立刻收走…… 而现在他们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区分土地所有权的篱笆,田埂,水沟早就被统统推平,从小山包上往下看去,原本错落有致的农村风景早被回归本源的大平原取代。没错,中国人在这里也要建设几乎完全无人化的大农场。 就算这些工人再回到这里,面对放眼望去不是相同作物,就是自动灌溉设备和设备道路的大农场,他们还能够找到自己耕作的农田么?明显不能。 可以这么说,芬米尔伯爵用一柄锋利的牙刷将自己送上了通向未知世界,亦或是完全虚空的不归路的同时,还间接让与引发这一切有关的纺织工人们顿悟自己正走在不归路之上——要是芬米尔伯爵现在能够身处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彼岸世界,听闻那一柄沾满血的牙刷之刃能够活生生地在异世界人和泥腿子之间切开一道同样流着血的伤口,他一定会抚摸着发痛的脖颈发出笑声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比你更穷 说是失地农民,其实自耕农们无论在土地还是人数方面,前者比不上农庄地主;后者比不上佃户农奴。 说白了,他们就是农作职业中的“中产阶级”。什么都不剩的农奴两手一摊,扛起工具就能心态良好地工作;大地主乖乖把地交,换笔钱投资门东市输出的各类连锁店,连锁企业,甚至和中国人参股合作。 但中产阶级就恰好高不成,低不就。一方面他们获得的工作暂时可能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但密集型产业长久而言,前途是肯定上不去的。 另一方面,这些埃尔塔人对于土地的传统观念也尚未有所改观。当然,历代王朝中他们都是土地兼并的主要对象,最后追随军事贵族和魔法师扬起反旗的军队主力也经常由他们构成。 他们未能有那些已经成为失地农民的同类的隐忍和服从,也没有大地主异于常人的眼界和见识,或许该说天性使然?事实就是他们对土地的渴望和占有欲,实质上是超越其他两层人的。 但眼下的环境已然不是如此。现代工业社会下的农业不再是一切的基石,而是萎缩成工业下的一个小类。从新品种的选育,到种子,肥料的生产,机械的引入,土地的处理和成分控制,病虫害的防治,天气的利用和收益最大化,受害最小化,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和工业化社会脱不开任何关系。 因为只有和工业扯上关系,才会有现代化农业的诞生。现代化农业能做到单位面积内劳动人口数急剧下降,同时产出又数倍增加——这正合了中国人的下怀,这么宽广平旷的平原,不玩起机械化农业那简直是愧对祖宗,要给神农氏写检讨。 且不论产出多少,把埃尔塔人丢到没前途的密集型农业生产当中,然后工业口依旧敲碗等人——这算是什么事?上面还等着把这些人口来一回充分的基础教育之后支撑国内工业转型重新布局,农民能乖乖上夜校?能觉得文化水准上去可以多赚几个钱?能借此认识到文化水准的重要性? 一个都别想。对于现代文明而言,一个地区只要是正常的,其最珍贵的财产应该是人——当然,疯疯癫癫的教徒或是吃人饮血的狂徒不包括在其中。 从正常人的角度来说,向他们提供岗位和服务本身能够获得利润,而工作本身又能增加他们的价值和购买力。购买力的提升使得他们能够消费更多的产品,这一个良性循环一旦开始就是无穷无尽的利润和繁荣…… 更或者,某一个能够开创时代的物理学家,化学家,哲学家就很有可能是身处这个异世界某个角落的一个孩童。“他们身上每一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性”,而发掘他们的可能性,而不是把他们当成止步于某一阶段的工具,这就是中国一贯以来的方针。 把某些人群困死在某个阶段上,禁止他们改换工作(实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类似于匠户制度),简直就是大开历史之倒车。诚然,人的蛮力本身是有价值的,但把人的价值局限在蛮力之上,并附加一句“劳动带来自由”作为理由限制人的价值,那几乎就是只有封建社会才能干出来的蠢事。称呼他们为纳粹?对不起,纳粹都可能不会这么傻。 这样奇怪且复古的苗头,工厂方面不可能不察觉。所以就在新闻刊出当晚,厂办夜校就立刻把原来的教学计划取消,改为深入学习和讲解劳务协议当中的内容,还有为期三天的厂规学习班。 实际上,除了犯罪和违反厂规某些内容,纺织厂内基本上不会出现直接开除的情况。而对猥亵妇女的不法之徒行以相应的,符合法律的处理,更是得到了前农奴工人们的一致拥护——他们的亲属甚至他们本身,在以前就经常是这种暴力行为的受害者。这一次不管受害者是谁,加害者只要得到了相应的惩处就让他们能够喜笑颜开。 至于丢了岗位,这对于他们而言更是无关痛痒——埃尔塔各地的建筑工人和苦力基本上都是无台阶的,厂办夜校方面也明确表示这五位犯罪者出狱之后依旧有出售自己劳动价值的自由,他们丢掉的只是这个岗位,并非身为人的权利。 因为这些身处纺织厂当中的真-泥腿子,本身就是苦力工人“差异化管理”当中爬出来的佼佼者。前期的盾城市政改造工程中招募和沿用了一大批这样的苦力,而在各工厂和各市政部门落成之后,都会接纳一批积极的劳动分子。 失地农民当然不敢在这样的大势下去为那几个色胆包天的傻蛋辩护,甚至是开脱。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对这些前农奴和底层贫民们的态度感到极端的不满。 “呐,看现在那个笑得开了花的家伙,那小王八蛋原来只是个住王都贫民窟里的打手!你知道吗?我前三年去王都卖山货,还看到他受雇于人去踢别人的摊子!” “你没看错吧?哪有这么巧的事?”这边的人玩弄着自己手中的铅笔,不相信地问道。 “哎,我跟你说,错不了!”他的同桌歪着嘴忿忿不平,“那家伙的络腮胡,太他娘的有特色了!” 他的同桌停下了转笔,用责难的眼神看着他,细声说道:“小点声,罗克蒙!你想被老师训斥么?” 果不其然,明亮的夜校教室里,所有人都在望着刚刚聊天聊得头晕脑热,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音量的罗克蒙。不幸中的万幸是,包括他谈论的事主在内,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的后半句说的是什么很有特色。 “这得是第三次了吧?”在讲台上的夜校教师用教鞭敲着兼任讲台桌的货架台,他已经对罗克蒙熟悉到不需要看桌签就能知道他的姓名。“罗克蒙同学,你做过的保证可别自己吃下去啦。还愣着干什么?到外面去罚站!明晚我要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你抄写三遍厂规,一个词都不准出错!” 罗克蒙本来下意识地就要把怨气凝结成一口唾沫,直直往教室里的水泥地上啐去。但他此时也只能收起怨恨和不满,假惺惺地拿起手中的册子和笔从后门往教室外面走去。 刚刚被罗克蒙称作打手的前贫民利潘德萨此时笑得更开心了——至于罗克蒙对他有何看法?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在之前还真是王都加西亚里的一个贫民打手。说得贴切些,他也不能算打手——因为他除了打架之外,几乎什么活计都接,只要是蛮力可及的事情,他都能一口应允下来。 加西亚一乱,利潘德萨敏锐的嗅觉立刻发挥了作用。别人可不知道,他这种生活在底层的小蟑螂可是明白得很:跟着皇子造反,那是活脱脱地让人当成枪使!不谈之后给不给你封官晋爵,平民造起反来能比得过军队杀伐决断的十分之一凶狠? 现在是抢得开心了,抢得舒畅了,抢得一口气出得老长了,可以后人头还要不要啦?精明的利潘德萨一盘算,冷汗霎时就从头顶灌了下去。 当晚人流举着火把,往王都加西亚的中心聚集的同时,利潘德萨裹上了所有的衣物,悄然拿着装满细软的包裹就离开了加西亚,一路往南疾行。 待到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辗转到了南埃尔塔,加西亚被血洗和焚烧的消息果然从北方传来。但他已经来不及庆幸,几乎身无分文的他在南埃尔塔也没有多少立足之地——像他这样“嗅觉灵敏”的难民可不是一个两个,而当地的苦力市场也几乎饱和。 就在这时,西埃尔塔地皮上有工招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从西北面传来。利潘德萨合计一合计,摸了摸手里的盘缠,毅然决然地就踏上了前往西埃尔塔的山路。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利潘德萨现在坐在这个厂办夜校的课堂里,对自己的决定和努力没有丝毫的后悔——恰恰相反,是中国人给了他一个活得像个人样的机会,而他自己又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抱怨会因为什么事情而丢了工作,这有什么好抱怨的?利潘德萨对失地农民的担忧也只能嘻嘻一笑——在加西亚城的贫民窟里,生来就注定只是贫民的他们可能连犯不犯错的权利都没有。每一天都会有养不起孩子的母亲把孩子溺死在满是污水的池塘里,难道嚎啕大哭的他们在此时有犯错与不犯错的选择么? 没有。在贫民窟这个地方,犯错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对于异世界人开出的条件,利潘德萨简直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既然只有犯错才会被收走工作,那不犯错不就是了?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就算犯错了,那又有什么要紧?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出来不过是继续扛包混饭吃而已。利潘德萨努努嘴,看着站在走廊外罗克蒙的身影,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名为傲慢的障碍 利潘德萨鄙视的从来不是落到深渊里的人,而是在深渊里自甘堕落,摔倒了索性就在地上打滚的软弱者。 深渊吃人那是深渊的本性,但深渊总是会给掉在深渊里的可怜虫机会,只有自甘堕落之人才会最终逃不出深渊的手掌心。 就算自己犯了错,被打翻在地上,那原地爬起来不就是了?对利潘德萨这种从埃尔塔的最底层探出头来的泥腿子,贫民,农奴来说,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何尝害怕自己爬不起来?病都可以硬撑着熬过去,手骨折了都能硬躺到恢复如初,还有什么是绕不过去的坎? 土地,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利潘德萨收起对窗外人轻蔑的笑容,把视线重新投向黑板。从旧埃尔塔帝国对中国发动侵略至今,他已经脱胎换骨,也把更多的事物包括进了生命的底线当中。 倘若换在一年前的自己,面对这样难堪的,被责骂的市侩丑角罗克蒙,自己也一定会持续不停地笑出声。但现在不一样了:利潘德萨早已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新世界,尊严不需要靠别人给予,自己就能伸出手去争取。所以一路从深渊底爬到这个光鲜世界的他,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也把尊严二字重重铭刻进了自己的信条当中。 唯有经历过苦痛与欺凌,才会知道能够自己争取来的尊严有多么重要,而不是像罗克蒙这样为了一己好恶而将其随意消费…… 利潘德萨曾经是有这些经历的一条恶犬,所以他能嗅出空气中罗克蒙傲慢的腥臭味——他的傲慢并非出于自己的努力亦或是自己的才能,而是出于他的职位和已经不存在的田地,可笑地为了“自己曾经是自耕农”而感到自大,感到傲慢——哪怕他傲慢的资本早就化为机器耕种的平凡土地,但这并不影响他进一步傲慢。 为了这些虚空的傲慢,他可以连尊严都尽数抛弃——从罗克蒙的角度看来,自己只要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尊严就会源源不断地填满那个能让自己满足的小瓶子。而现在没有田地也不要紧,自己手里的这个工人职位不就是田地的“自然延续”么? 一方以努力博取自尊,一方则以身外之物汲取尊严,两者的差距让人一目了然。 教室外面,一个腋下夹着文件夹的中国男子停下脚步,对着罗克蒙抄下了他的胸牌。罗克蒙见他走来时就站得笔直,直到来人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又放松身体靠在墙上,这一切让利潘德萨看得不禁微微叹息。 另一面,这男子完成了对夜校一共二十个班级的巡视,爬上楼梯推开了夜校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陈校长啊,你这牌子又忘记倒了。”来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前,指向那个校长办公桌上摆着的桌牌。 “啊,谢谢提醒。”被叫做校长的年轻男子赶忙放下笔,把桌牌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原本的“布鲁福莱工学院校长”的牌子顷刻间变成了“盾城纺织厂夜校校长”。 “这曾智璋,还真是智障……”陈校长不无抱怨地骂了一句,“每天下班都不懂得给牌子翻面,搞得老子每天要给他擦屁股,翻牌子……” “哎?”刚坐下的教务处主任露出了奸邪的笑容,“陈校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翻牌子,擦屁股?” 教务处主任特意把擦的尾音念成撮口的o音,让好端端的“擦屁股”活生生听着就像十分哲学的“艹屁股”…… “去去去,小史你别瞎整事,天天想着擦-o屁股,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是个女装给?”陈校长被史主任气得脸通红,一只手摇得几乎出现了残影。“说吧,下面的情况怎么样?” 史主任冷笑地张开了文件夹:“二十个班,班后罚站的有七个,班外罚站的有四个。你猜猜,都是些什么人物?” “啊,你这还没看名单呢。”陈校长刚要从左手边的抽屉里取出学生花名册兼工人名册,就被史主任举手制止,“怎么?你不需要?” “我当然不需要。”史主任笑着摇摇头,“这才二十个班,连小菜都算不上。我以前在高中混的时候,一个年段何止二十个班?那些好的,坏的,黑的,白的,学习的,捣乱的,文艺的活跃分子,我特么可是要一个一个都从脸开始连名字,事迹一起记下来的。” “好好好,你牛逼。”陈校长把抽屉关上,一脸服气地看着史主任。“怎么,那么那些罚站的,不服管教的,都是何许人也?” 史主任把手搁在桌子上撑住头,而后认真地答道:“你肯定听过‘土地补偿工’这个名词吧?今天被罚的,无一例外都是这些人。” “啊,你还真记得清楚?”陈校长大跌眼镜。 “上面早就发函,让我们密切注意土地补偿工的动向。”史主任毫无顾忌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优哉游哉地说道。 烟盒在他的手中以精准的频率,熟练的节奏抖了抖,很快就掉出了一根烟。史主任夹住这根烟,顷刻之间就把它变到了嘴上,掀开防风盖打火吐烟圈简直一气呵成。 “你注意点,曾智璋……嗯,曾校长虽然抽烟,但他不喜欢在房间里抽。”陈校长也算是知道史主任好这一口,也没有直接拒绝他抽烟。 “不要紧啦,抽烟的人自己闻不出味道。”史主任吐了几个烟圈,才掏出随身的烟灰缸,把长长的烟灰抖进防火袋里。“刚刚说到哪啦?哦,土地补偿工的动向,这件事校长你总应该清楚了吧?” “这不,前几天才开了个会,要求严控工人治安问题嘛。”陈校长把桌上的报告水平翻转一百八十度,“原来的教学计划全给打乱了。这特么真是害死人啊!真希望这群小王八蛋别再顾头不顾下半身,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从我这里看到的情况,其实和下半身并无关系。”史主任正色道,“或者说,下半身只是他们发泄不满的方式和手段,问题在于他们确实有不满和压力,而且这个不满可能没有出口让他们发泄。你看,今天班级里都是男人,他们也不是用下半身来发泄不满不是?” “你变成女装给就能给他们发泄不满了……”陈校长嘴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史主任根本就没听见。 以为陈校长不说话是表示默许的史主任继续解释道:“依我看来,现在强调厂规和纪律的作用……作用是有,但肯定不大。这就像我管高中那会儿,学生之间只要有梁子,有矛盾,那你强调一万遍校规校纪那也是嘛用没有。运动会起冲突了,班级之间跨班欺负人了,你得去解决这个矛盾,而不是从上往下拿规定去压人。” “行,这件事我马上往上报告。”讲到关键之处,陈校长倒也不含糊。可他当时就看到史主任又对他摇了摇手。 “猴急猴急的,猴急个啥?”史主任把文件夹合上,码在了办公桌旁的文件柜里。“现在问题是这样,矛盾还没找出来到底是什么,这会儿就上报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那依你来看,要怎么解决这桩事情才是对的?” “对于矛盾的细节,可以先压着不报。但是有矛盾这件事,你可以稍微技术性的透露一下。”史主任把东西都收拾妥当,这才又坐回到椅子上。“联系到之前的五人猥亵贵族妇女案,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可能和贵族有关……是不是很滑稽?但更奇怪的是,理应更痛恨贵族的农奴工,贫民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说奇怪不奇怪?” 陈校长这会儿才听出史主任的意思,咧开嘴笑着说道:“所以,说来说去,这都是你的猜测和……和直觉?” “我有九成的把握,所以才说让你‘技术性’地向上通报一下。”史主任无视掉上级的怀疑,继续一本正经地叙述着自己的考虑,“但倘若事情真是如此,那么这就不是什么校风问题,也不是我们教导不力的问题……” “而是阶级斗争。”二人的回答显得同样沉重。这可谓是从帝国中央政府到皇帝,再到中国人这边都不希望出现的事态——尽管在这之前,贵族和平民的阶级斗争已经趋于明朗化,但这都属于是“体制外”的事情。而这一次,中国人被迫面对体制内出现的阶级斗争,其处理之棘手可想而知。 而且疑似贵族枪击工人事件的发生,正是以工人猥亵诺娅案为前提的。贵族和平民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是火药桶没有错,可只要没有这颗火星,再大的火药桶也不会爆炸不是? 警方现在当然是把猥亵案当做“猥亵案”来审理和处罚的,但如果眼下这种异常的事态被确认,这起案件的后续就可能需要进一步修正处理,远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幽灵出世 “所以说,他不是在发泄其他人的不满……而是在发泄对同班工人同事的不满?” “是……的。” 在史主任的面前正襟危坐的,不是别人,正是罗克蒙的同桌。 “同学,放轻松点,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只需要如实讲出情况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史主任一双和鹰隼没有多大区别的利眼依旧盯着他,让他只要一时不说实话,就恐怕会一世不自在。 “是,他就说利潘德萨以前是小偷,是……是打手,是贫民窟里的狗。至于其他的……主任,我也想不起有什么可以说了。” “那行,你先回去吧。”史主任低头握着钢笔在纸上快速划下了一行字,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对面人不禁一阵鸡皮疙瘩。“回去的时候去你们隔壁车间的宿舍找到鲁翰……嗯,鲁翰莫尔捎句话,让他到我这来一趟。” 史主任并不是专门针对罗克蒙,而是针对所有违反教学规定而被处罚的夜校学生。他这个握有不下于厂领导权限的教务处主任,原则上可以直接让工人吃停职检讨之类的处罚。也正因为如此,在晚上的夜校学生和白天的工人口中,他几乎已经是“最恶传说”一般的存在。 纺织厂内早就相传这位教务处主任能够知晓布鲁福莱工学院教学大楼里的所有事情——不仅包括盾城纺织厂办夜校,甚至据说连布鲁福莱工学院的校方都对其忌惮三分。为此,工人们普遍害怕被史主任盯上,甚至被单独叫到办公室约谈,怕的就是那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射出看破一切的目光扫射自己。 在工人学生的口耳相传中,这个普通的教务处主任就逐渐被妖魔化,几乎没有人还能记得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市民,碰到不解的事物也会疑惑;在未知面前也只能自己找寻答案,并非全知全能…… 此时的史主任,就面对着他自己整理下来的简笔笔记直搔头。不为他物,只是这迹象实在太过于不正常了。在所有收到处罚的学生的情况汇总到他这里后,他猛然发现:真正因为对贵族不满造成情绪波动的其实不到两成,其他原因都是因为和班内的其他工人同学起冲突。 而这些工人同学的身份……史主任在查阅名册核实记忆之后只能更加不解地摇摇头。他们基本上都是原来的农奴或军内奴仆,城市底层贫民和流浪者,从阵营看理所当然应该是和那些情绪不稳的工人同处一边才是。 更何况,这些由底层爬起来的工人不说品学兼优,那起码也是品德优良,有上进心——除非是出于妒忌,那还能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这些土地补偿工的仇恨呢?史主任想到这里也只能不解地咬着笔,对着笔记本直发愣。 与此同时,罗克蒙的宿舍里则是一片骚乱。 “所以说你就对他说了全部的实话?” “难道我还有别的办……办法?”罗克蒙的舍友兼同桌此时就被罗克蒙堵在墙角里,对着罗克蒙的进逼步步后退。 “该死!”罗克蒙用力地一拳击向他舍友头边的墙,刺骨的疼痛让他的火气不减反增。“好啊,好啊,一个一个见了那个该死的史主任就神魂尽失!这下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一个舍友打断了他的咆哮,“一罪又不能两罚,这不是中央政府最近宣传的重要精神么?罗克蒙你自己都被罚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又怕,又气啊!”罗克蒙咽下一口唾沫,仿佛他面前还是史主任和教师,让他没地方啐这口唾沫一样。“那些泥腿子得了中国人的恩典,就以为天下老子第一了?等到他们得罪了中国人,难道不是中国人说砍他们就砍,说拿走他们的工作就拿走?” 在罗克蒙眼里,那些贫民工人朝气蓬勃地工作和学习的样子,对于他而言根本就是凌驾于他们头顶的趾高气昂。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他们的遭遇和现在的成就,各厂各单位常把他们当成劳动模范加以宣传,这或许进一步促成了土地补偿工对真-泥腿子们的怨恨和嫉妒。 重复劳动的背景下,刚进厂时的新鲜感和责任感全部被压力压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偷懒的懈怠,以及对快节奏劳动的不满。 在门东市的同类企业,或许还可以凭借门东市完备的基础设施来“消费”工人的压力,同时拿走部分他们的工资;但在盾城,完工的公共娱乐设施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工人们除了两天一轮的夜校和平时的工作,下班之后基本就只能对着收音机听听故事和音乐,或是去操场上抢几个球,至于新落成的盾城电影院,绝大多数工人都只能望洋兴叹——他们下班得确实有些晚了,除非不吃饭,不然是赶不上黄金档口的。 所以,不满正在工人队伍里扩散。史主任并不是全知全能,而是从空气当中闻到了些许紧张的气味而已。甚至在之前,对落水贵族的不屑和嘲讽转变成犯罪也是以这些不满为源头,然后在贵族女子诺娅身上得以找到出口。 这代表了什么?只能说明,土地补偿工群体中的不满并不是个别问题,而是普遍问题。 “那可未必。”躺在床上看着小册子的另外一人一直侧耳静听,听到这会儿才用懒洋洋的语气开口,“兴许人家是新朝的贵族,而你,这个原本只能种地的罗克蒙不是。你吃瘪,人家还未必吃瘪呢。” “佩兰,你这算是什么话?”罗克蒙当即后退两步,对角落里的可怜弹放弃了包围,“什么怪腔怪调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 “没什么。”佩兰合上手里的小册子,转过身子来注视着那可怜的罗克蒙,“你要知道旧埃尔塔帝国的贵族,也没有人规定他们在夏尔斯王朝之前,甚至夏尔斯王朝之前的之前就是贵族啊。” “啊?”罗克蒙抓住架子床的铁杆,双眼死死盯着把自己撑起来的佩兰,“说得再详细点行不?” 佩兰干笑了两声,而后才缓缓开口:“贵族……嗯,贵族这种东西实际上分为两种情况,罗克蒙你肯定以为只有锦衣玉食,践行贵族那一套礼仪的才算贵族,是不是?” “要不然呢?” “嗯,所以说就要考虑第二种情况。”佩兰骨碌骨碌地坐了起来,开始用手势辅助说明。“贵族本身是统治阶级,也就是以前的夏尔斯王朝皇帝和官僚,还有今天的中央政府用来统治这个国家的工具和安抚手段。罗克蒙你听好了,现在脸上写着贵族,有贵族爵位的可不是贵族,与此相反,我觉得和中国人走得近,为他们劳前碌后的这些泥腿子才是真正的,新埃尔塔帝国的贵族。” “佩兰你疯了吗?”罗克蒙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握着铁杆的手剧烈摇晃,把佩兰都摇得晕头转向,“那些泥腿子有什么贡献?我们还交出了土地去建设什么该死的‘农场’,他们做的却只有张开嘴去吃饭而已!” “他们不需要什么贡献。”待到摇动停止之后,佩兰才摇摇头说出整个事情的关键,“事实上他们也是被哄骗的那一方,中国人和官僚们只不过是将他们本来应得的那一份,还有从我们手上拿走的那一份所得的利息变成了一个虚幻的贵族头衔,然后戴在了他们头上,让他们心满意足,从而能够为中国人和他们狗腿子建立的国家而仆前继后。而之所以给他们,也不过就是他们的数量最多,一旦不安分会对统治造成最大的阻碍而已。” “啊?”罗克蒙在这超越了时代的信息面前几乎不能自我,握着铁杆的手也茫然松开,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而最后,我们也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贵族’。很讽刺吧?”佩兰摇着手里的小册子,“中国人的语言当中,‘贵族’词汇的前半部分,形容词‘尊贵的’正好和动词‘跪下’同音,这样一来,‘尊贵的人(们)’立刻就变成了‘跪下的人(们)’,是不是觉得很符合中国人的真实想法?不管是我们这些原来有土地的自耕农,还是那些贫民,佃户,农奴,只要这样下去,最后的归宿就只能有一个。” “如果你不去了解,不去抗争,那最后的归宿只能是成为没有自由,为他人而劳动而永远得不到解脱的奴隶,站起来!面对新的奴隶主,用你手中的武器去抗争!” 赵佳音对他说过的话语,此刻在他的口中以几近神圣的姿态被庄严,严肃地完美复述。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罗克蒙睁大了眼睛,眼眶中填满了无知的白色。 佩兰把一直藏在衣下的小册子亮了出来,揭开了外面“纺织工作安全生产规程”的封皮——里头的红底金字让完全不知情的罗克蒙都感到一阵颤栗—— 那全然血红的书册上印着几个简洁的花体字:“埃尔塔**人宣言”。 第一百七十六章 捧着血红花的幽灵 看着佩兰神色自若地捏着书脊,念出一个又一个令人从头冷到脚的名词与短句,宿舍里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恐慌——他们的第一直觉就是赶紧叫来宿舍管理员,甚至是叫来中国人,把这个盘腿坐在床上的疯子抓走。 但从书页里渗出的幽灵咧着嘴恶笑着,从地板下伸出泥浆一样坚韧的怪手,抓住了他们的腿,让他们被迫直视自己的内心,直视这个方寸空间里展开的无底深渊。 他们只要直视深渊一次,就会被深渊里的未知一步一步拖进去。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机会逃脱了——那是尝上一次就会上瘾的血红花,让人为之热血,为之疯狂。 “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换汤不换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手段代替了旧的。” “以前的中间等级的下层,即小工业家、小商人和小食利者,手工业者和农民——所有这些阶级都降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来了,有的是因为他们的小资本不足以经营大工业,经不起较大的资本家的竞争;有的是因为他们的手艺已经被新的生产方法弄得不值钱了。无产阶级就是这样从居民的所有阶级中得到补充的。” 他们大抵听不懂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阶级”,什么是“压迫条件”,“斗争手段”指的是何物,但他们已经确实的感知到了:工匠,小地主(即他们自己),正在这个变革中的社会不断退让。 佩兰自己就是工匠——而且是旧埃尔塔帝国里一种很特殊的,地位不低的工匠:制轮匠。继承了父亲家业的他在战争前不仅拥有农庄,还拥有制轮工坊和学徒,工人……换言之,今天让他拥有到纺织厂来做工之机会的田地,不过是他当时的保险而已。 没错,摧毁了佩兰的制轮工坊的元凶,是埃尔塔帝国对外发动的战争无疑。帝国战前的大量制轮订单采取的三分现款,七分赊账制不仅摧毁了佩兰制轮工坊,而是基本上竭泽而渔,将埃尔塔帝都周边地区的制轮,马车作坊全部搞得濒临破产。 这是埃尔塔帝国上到皇帝,下到草民的一次豪赌,皇帝赌上的是国本基业,他这样的工匠赌上的则是自己的家产和事业。所有人都在热切期待着胜利,因为一旦失败,他们的赌本将被未知的对手全部收走,连内裤都不会为他们留下。 埃尔塔军既在传送门的两端接连遭遇两次重大失利,这锅盖就再也盖不住沸腾的汤锅了。债权人担忧国土陷落的速度快于还债的速度,对借债者苦苦相逼;工人们得知前线失利,军方和国家不再可能偿还债务,而后工坊也不再可能发出工资,遂尽数作鸟兽散。 原本秀丽的楼房亭阁全部烟消云散,“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对佩兰来说还不是最大的打击——把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条做成轮子和轮辐的工艺相当复杂,能“做圆”都是一门学问,更何况要将轮子做得坚实耐用,耐腐耐湿不变形……这些“祖传的”,“独占的”技术和秘诀无疑都能使他再富裕起来—— 前提是,中国人没有带来那些该死的钢制车轮。 在西埃尔塔局势趋向明朗之时,在西埃尔塔每个角落奔行的马车几乎都已经换上了钢制的车轮和车轴,这还只是旧款式的马车——新造的四轮马车通用底盘不仅有钢制的车体,轮轴,还有精妙的,和缰绳操纵系统联动的转向器和为轮轴减轻负担的减震器。 而配合这些的,只能是从异世界机械工厂里源源不断滚出来的钢辐条车轮。佩兰看过在门东市马车专营店里的景象——数十个,数百个车轮就静静地吊在货架上,它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有着相同的尺寸,相同的辐条数,相同的轮胎,每个轮胎上的花纹数量完全相同…… 在这之后,佩兰只能无助地走在门东市的大街上——他失业了。新建的门东市非机动车辆厂不需要他这样的制轮匠,他们更喜欢原本有锻铁经验的铁匠和有些文化基础的劳动力——他的那一套技术在新型马车的制造中几乎毫无用处。 再没多久,价格低廉的新型马车很快就用其出色的性能打动了绝大多数的用户。至于新埃尔塔帝国的政府机关,那是从一开始就用起了新造的马车,自行车和人力车,和旧式马车全然没有任何关系。 失落的佩兰回到了家乡,准备用从盾城购买的钢制农用工具干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活计。可他刚回到家没两天,中央政府的征地办事员就敲响了他家门…… 浑浑噩噩之中,佩兰就到了盾城纺织厂,从一个工坊主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纺纱工人,和自己之前雇佣的工人都看不起的泥腿子“同台竞技”,其失落感究竟有多强,自然是可想而知。 所以说《埃共宣》的功绩,那只不过是解答了佩兰这类人的疑惑,告诉他们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而不满而已——至于不满,那是早就存在于佩兰内心深处的东西,经过赵佳音和其他人修改的《埃共宣》并不会制造多少不满,它只是不满和对立情绪的搬运工而已。 但传播这本小册子的行为本身,就是积攒不满的一种行为。当不满积攒到一定程度,不管意识形态处于对立亦或是相同阵营,那思想上的不满一定会变成行动上的抵制甚至是反抗。 “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开表达我们的诉求。”佩兰在向宿舍的舍友说明完自己的观点之后抚膝长叹,“中国人当中,是有人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们是真正的善人,是真正的‘革命家’。但他们的势力现在还太弱,我们也是。所以我们必须在和我们同样遭遇的人群当中发展我们的同志,扩大我们的声音,伺机等待革命的机会……各位,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务必相信我。我们无产者在这个革命当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但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就在与此同时,身处门东市的王利群口中也不约而同地飘出了这句话。 他面前的收音机此时就正在宣传法务普及工作组重要成员赵佳音的事迹——收听广播的别人或许不会知道赵佳音和她那几个同事的真正目的,但王利群可算是对此再清楚不过。 什么“深入基层”,“不知疲倦”,那都只是包藏祸心……不,革命热情的外部体现而已。 “瞎说什么梦话啊?”躺在王利群背后床上的韩德尚翻过身来,慵懒地对着王利群的背说道。“没什么。”王利群叹了口气,“只是觉得这样朝气蓬勃的理想主义者让我们如此利用,我的良心有一些不安。” “方向错,做什么都是错的。”韩德尚对着转过头来的王利群摇摇手,“那是一群把我们的国家叫做‘二共’的家伙,让他们在国内煽风点火和来埃尔塔为我们所用,你觉得哪一种情况会好一些?” “我是不敢想象在理想破灭的那一瞬间,他们会不会怀疑自己的人生。”王利群站起身来,擦了擦窗户上的白雾,“‘解放人类’,‘创造平等的新世界’,‘伊甸园的试验田’,这些目标都成了他人制造仇恨,制造鲜血的工具,我想就算上面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也会从此羞愧难当吧?” 韩德尚转过身去,闷闷地回答道:“教育这些血还没冷下来的小兔崽子如何抛弃幻想,融入这个社会,不正是你们人民教师的职责所在么?你看,当初我高中时候还做过拳王的梦,我同学还想去辍学搞摇滚,这些梦想不都是被我们所曾经痛恨的‘园丁’矫正了嘛。现在我们无非把这些人当做将要矫正的妄想者,做起这些事不就理所当然了么?” “各得其所,互相利用。”王利群讪讪地笑了,“是,那些高材生一个一个都很理想,很天真。也就只有他们,还有他们的‘学生’才会相信。像我们这些他们所不齿的‘大人’,谁不知道那东西是洪水猛兽,明明只存在于虚幻当中,不可能成为现实,但还能把人咬得鲜血淋漓?” 浑水摸鱼,复仇者们和赵佳音这些理想主义者一拍即合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影响力,更不是真的为了“建设**试验田”。他们的目的要将埃尔塔人利用起来,用他们自己的不满和对立制造流血和混乱,消磨中方的耐心和底线,最终把埃尔塔人自己逼上被殖民,甚至被血洗的绝路。 至于什么主义,什么路线,那只是手段,一种把水搅浑的手段而已。复仇者们一方面和保皇派暗中合作(提供枪支),一方面又和赵佳音等人保持良好关系,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手段性质。目的和结果早已被钦定——如果没有人能够阻止的话。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风眼 “你们跟了我有段时间吧?” 在纺织厂通向宿舍的道路上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鲍威特-哈泽芬格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他背后跟着的两个工人举起了手,向他慢慢靠近。明朗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似乎是要让他放松警戒: “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给我站在那里别动!”小哈泽芬格大喝一声,从衣服下掏出一根从螺丝刀改造成的锥子闪过身来。厂区里的灯光照亮了他满是伤痕的脸,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他瞎了一只眼。“再过来别怪我手里家伙不认人!” “别紧张,我不都说了吗?我们没有恶意。”一字一顿回应了小哈泽芬格的威胁之后,佩兰拍了拍罗克蒙的肩,同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违背面前这家伙的意思。小哈泽芬格早就是穷途末路,他真干出什么也是情理之中——从他衣服里无时不刻藏着一根锥子就能看出些端倪。 “回答我的问题!”小哈泽芬格手里的锥子不停细微晃动。“你们跟着我想干什么?” “好,好,好。”佩兰定了定神,“鲍威特,你的遭遇在盾城已经几乎是无人不晓,现在你是否已经屈服于这无常的命运,和吃人的强权?” 出乎二人的意料,小哈泽芬格听罢居然开始咯咯不止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正像是恶鬼从地狱深处晃动铁链时的低语,让人从内心深处都不免感到晃动。 “屈服?”笑了约莫半分钟,小哈泽芬格才把锥子用力地插在墙上,开始晃动筋骨。“二位是异世界人请来的探子吧?若是我说得不对异世界人的意,二位是不是要掏出手枪,把我就地正法?” 说罢,小哈泽芬格挺起胸膛,用那只还能用的眼睛怒视对方,犹如一头睥睨的雄狮:“来吧!动手吧!埃尔塔人的耻辱!异世界人的走狗!开枪吧!我求死不得,今日所求唯有一死!” 这一回,换到佩兰发笑了。爽朗的笑声丝毫不同于恶鬼的低语,但就是这样反而让小哈泽芬格不寒而栗,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都为此急却冰冻。 面前的这个人一点都不像站在异世界人那边的走狗。 “你有这样的态度,那我是再开心不过,怎么会将你就地正法呢?”佩兰从墙上拔下锥子,将它尖朝自己递还给对方。“你如果懂得我的意思,那么我们就可以合作,一切取决于你的意愿。如果你真的有意合作,那我明晚七点会在三组团324宿舍等你。” 晚春的上灯之时,风轻轻透过月光吹过挂上叶苗的树梢尖,而后又从窗户潜入室内,划过小哈泽芬格捏着书页的手。 借着这股风,佩兰可以轻松地看见哈泽芬格那受过重伤的手在颤抖。书页上的内容无需再解释,那就是被赵佳音亲手放出的红色幽灵。 “怎么样?”佩兰坐在宿舍的一角,轻轻晃动着用来招待客人的可乐玻璃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屈的反抗者,你觉得这本书对不对你的胃口?” “是,是,但它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啊?”小哈泽芬格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左侧眉毛下瞎眼的摘除痕迹似乎都露出了发笑的痕迹。“这本书能有多少用呢?能帮我夺回那些失去的一切么?能帮我对异世界来的这些王八蛋复仇么?” “它可是我们的指导思想。”佩兰从小哈泽芬格手里接过小册子,将它举到最高。“对我们残酷剥削的人理应受到复仇的制裁,为他们夺走的东西我们必须夺回来,这些都只是我们践行革命的手段,革命本身才是目标!” 小哈泽芬格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和佩兰一样的如火热情,这正是佩兰——乃至赵佳音想要的结果。他们想要让革命的热情像燎原的星星之火一样席卷整个埃尔塔。至于席卷之后还要做什么?那恐怕连赵佳音本人都很难总结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那,什么是革命呢?”小哈泽芬格问道。 “我们要踢翻这个反动的埃尔塔帝国,让架设在新中央政府上的中国人统统滚蛋。什么新法律,什么新规定,你不觉得它们都很烦人,仿佛生来就是制约我们的工具一样么?中国人已经用这些看上去合理的恶法铸成了束缚我们的枷锁!” 说到激动之时,佩兰握紧了拳头,仿佛他的面前就是这套应当被打碎的枷锁一样。 “中国人用新政府这个枷锁把我们困死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重新确立贵族阶级,用我们这些‘小资本家’的尸体去养出控制国家,控制世界的‘大资本家’!鲍威特,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房屋被拆之后,已经变成了纺织厂运出产品和运入原材料的道路吗?想一想,这事情里头,我们的同胞有得哪怕一丝好处吗?到头来所谓秉公执法,那只是给纺织厂的大老板大股东,那些投得了钱的大地主大贵族,还有异世界来的剥削者提供方便而已!我们这些被剥削者只能是继续付出自己的劳动,然后在这日复一日的劳动里一点一点失去自己的最后一丝价值!” “价值,价值……价值?”小哈泽芬格反复念着这个词,有什么在身体里即将点亮了——但还差那最后一把火,对的。就是那最后一丝的距离。 佩兰紧紧盯着对方道:“价值,你终于意识到了价值。小哈泽芬格,你曾是染料调制师,而我曾是制轮匠,那些最蠢的泥腿子可以为在这个厂里混个肚圆,可你我扪心自问,能在这里继续辜负自己的价值么?” “我也觉得现在和之前的我,活得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小哈泽芬格心中的某把火至此被彻底点燃,反抗,复仇,都在热血的燃烧下被映照得格外明亮。“为了这个你说的‘价值’,我愿意和你们合作……不,我要加入你们,就算粉身碎骨也毫不退却!” 后人已经很难再去从其他细节窥破这所谓“一次会议”前后的玄机和细节。为什么在拆迁风波之后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本不与人交流的小哈泽芬格会这么快地加入佩兰的队伍?为什么佩兰会如此精准地找上小哈泽芬格,不带拐弯抹角?后来所有风起云涌的起源最后都被锁进了埃尔塔国家档案馆的档案柜里,至于解锁期限,则被设定成了一百年。 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那是显而易见的。这个自称“埃尔塔工人联盟”的组织在那晚成立之后,就在盾城纺织厂内迅速扩张,吸收了一大批“土地补偿工”作为“基层力量”。 的确,相比于平常人所以为的“基层支部”,这里更像是几个业余爱好者鼓捣起来的“秘密结社”。这一点,赵佳音等人也是完完全全的心知肚明,并将其写在了往来交流的电子邮件的附件当中。 而这些内容,则让此时注视着屏幕的武然和左哲都从头凉到脚——谅谁都不可能想到,一个优秀的法务工作者居然在异世界干着这些动摇根基的勾当。 “让我们先别看这些内容,理一下思绪……”左哲揉了揉自己的脸。“我们是在哪里找到这个邮箱地址的?” “在那封送到门东市水务局工程师家庭的匿名信上,留下的笔痕。”武然翻出笔记本,一字一顿地念道。 “不对。”左哲摇摇头,“前半部分是记对了,可后半部分记错了。我们查到的是微o号,可不是邮箱。” “我还没说完,因为o信上有设备锁和通讯运营商锁,所以你无法登录。”武然翻到了下一页,“然后你就说要用o信号倒查企鹅号……” “是的,然后当然企鹅我也登录不上去,所以我就只能拿最薄弱的一环下手啦。当然,这还要感谢你们那边网安的全力协助,这我以前哪有这个条件啊?”左哲敲了敲桌子,“那么这道证据链用你们警方的说法来形容就是‘连贯的’,‘有效的’咯?” “确实如此。”武然点点头,“那这样来说……这一次派到异世界进行‘法务工作’的……” “只有你能看到名单。”左哲轻轻用鼠标点开了一封邮件,“但从这些转发人来看,不只是赵佳音,起码这位吴荻檀也是。嘿嘿,没想到原主还没抓到,就另外抓到了一尾大鱼。” 左哲自然是和往常一样,在攻破了被调查人的防御之后就会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像是在嘲讽被调查人设置的无意义防御。但这一次他身边的武然明显是笑不出来了—— 屏幕上的邮件标题充满了re和回复之类无意义的字眼,但玄机就暗藏在附件当中。打开这些附件,上面的内容,也就是藏在包子皮里的本物就十分露骨了。 “埃尔塔暴力动乱路线的研究与探讨” “非暴力不合作与暴力手段的互相配合讨论实录” …… 如果说《埃共宣》只是一本承载着红色幽灵的小册子,这些讨论则是确确实实地给这个不受控制的红色幽灵安上武器与爪牙。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风眼 “你们跟了我有段时间吧?” 在纺织厂通向宿舍的道路上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鲍威特-哈泽芬格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他背后跟着的两个工人举起了手,向他慢慢靠近。明朗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似乎是要让他放松警戒: “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给我站在那里别动!”小哈泽芬格大喝一声,从衣服下掏出一根从螺丝刀改造成的锥子闪过身来。厂区里的灯光照亮了他满是伤痕的脸,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他瞎了一只眼。“再过来别怪我手里家伙不认人!” “别紧张,我不都说了吗?我们没有恶意。”一字一顿回应了小哈泽芬格的威胁之后,佩兰拍了拍罗克蒙的肩,同时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违背面前这家伙的意思。小哈泽芬格早就是穷途末路,他真干出什么也是情理之中——从他衣服里无时不刻藏着一根锥子就能看出些端倪。 “回答我的问题!”小哈泽芬格手里的锥子不停细微晃动。“你们跟着我想干什么?” “好,好,好。”佩兰定了定神,“鲍威特,你的遭遇在盾城已经几乎是无人不晓,现在你是否已经屈服于这无常的命运,和吃人的强权?” 出乎二人的意料,小哈泽芬格听罢居然开始咯咯不止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正像是恶鬼从地狱深处晃动铁链时的低语,让人从内心深处都不免感到晃动。 “屈服?”笑了约莫半分钟,小哈泽芬格才把锥子用力地插在墙上,开始晃动筋骨。“二位是异世界人请来的探子吧?若是我说得不对异世界人的意,二位是不是要掏出手枪,把我就地正法?” 说罢,小哈泽芬格挺起胸膛,用那只还能用的眼睛怒视对方,犹如一头睥睨的雄狮:“来吧!动手吧!埃尔塔人的耻辱!异世界人的走狗!开枪吧!我求死不得,今日所求唯有一死!” 这一回,换到佩兰发笑了。爽朗的笑声丝毫不同于恶鬼的低语,但就是这样反而让小哈泽芬格不寒而栗,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都为此急却冰冻。 面前的这个人一点都不像站在异世界人那边的走狗。 “你有这样的态度,那我是再开心不过,怎么会将你就地正法呢?”佩兰从墙上拔下锥子,将它尖朝自己递还给对方。“你如果懂得我的意思,那么我们就可以合作,一切取决于你的意愿。如果你真的有意合作,那我明晚七点会在三组团324宿舍等你。” 晚春的上灯之时,风轻轻透过月光吹过挂上叶苗的树梢尖,而后又从窗户潜入室内,划过小哈泽芬格捏着书页的手。 借着这股风,佩兰可以轻松地看见哈泽芬格那受过重伤的手在颤抖。书页上的内容无需再解释,那就是被赵佳音亲手放出的红色幽灵。 “怎么样?”佩兰坐在宿舍的一角,轻轻晃动着用来招待客人的可乐玻璃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屈的反抗者,你觉得这本书对不对你的胃口?” “是,是,但它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啊?”小哈泽芬格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左侧眉毛下瞎眼的摘除痕迹似乎都露出了发笑的痕迹。“这本书能有多少用呢?能帮我夺回那些失去的一切么?能帮我对异世界来的这些王八蛋复仇么?” “它可是我们的指导思想。”佩兰从小哈泽芬格手里接过小册子,将它举到最高。“对我们残酷剥削的人理应受到复仇的制裁,为他们夺走的东西我们必须夺回来,这些都只是我们践行革命的手段,革命本身才是目标!” 小哈泽芬格的眼中已经露出了和佩兰一样的如火热情,这正是佩兰——乃至赵佳音想要的结果。他们想要让革命的热情像燎原的星星之火一样席卷整个埃尔塔。至于席卷之后还要做什么?那恐怕连赵佳音本人都很难总结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那,什么是革命呢?”小哈泽芬格问道。 “我们要踢翻这个反动的埃尔塔帝国,让架设在新中央政府上的中国人统统滚蛋。什么新法律,什么新规定,你不觉得它们都很烦人,仿佛生来就是制约我们的工具一样么?中国人已经用这些看上去合理的恶法铸成了束缚我们的枷锁!” 说到激动之时,佩兰握紧了拳头,仿佛他的面前就是这套应当被打碎的枷锁一样。 “中国人用新政府这个枷锁把我们困死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重新确立贵族阶级,用我们这些‘小资本家’的尸体去养出控制国家,控制世界的‘大资本家’!鲍威特,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的房屋被拆之后,已经变成了纺织厂运出产品和运入原材料的道路吗?想一想,这事情里头,我们的同胞有得哪怕一丝好处吗?到头来所谓秉公执法,那只是给纺织厂的大老板大股东,那些投得了钱的大地主大贵族,还有异世界来的剥削者提供方便而已!我们这些被剥削者只能是继续付出自己的劳动,然后在这日复一日的劳动里一点一点失去自己的最后一丝价值!” “价值,价值……价值?”小哈泽芬格反复念着这个词,有什么在身体里即将点亮了——但还差那最后一把火,对的。就是那最后一丝的距离。 佩兰紧紧盯着对方道:“价值,你终于意识到了价值。小哈泽芬格,你曾是染料调制师,而我曾是制轮匠,那些最蠢的泥腿子可以为在这个厂里混个肚圆,可你我扪心自问,能在这里继续辜负自己的价值么?” “我也觉得现在和之前的我,活得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小哈泽芬格心中的某把火至此被彻底点燃,反抗,复仇,都在热血的燃烧下被映照得格外明亮。“为了这个你说的‘价值’,我愿意和你们合作……不,我要加入你们,就算粉身碎骨也毫不退却!” 后人已经很难再去从其他细节窥破这所谓“一次会议”前后的玄机和细节。为什么在拆迁风波之后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本不与人交流的小哈泽芬格会这么快地加入佩兰的队伍?为什么佩兰会如此精准地找上小哈泽芬格,不带拐弯抹角?后来所有风起云涌的起源最后都被锁进了埃尔塔国家档案馆的档案柜里,至于解锁期限,则被设定成了一百年。 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那是显而易见的。这个自称“埃尔塔工人联盟”的组织在那晚成立之后,就在盾城纺织厂内迅速扩张,吸收了一大批“土地补偿工”作为“基层力量”。 的确,相比于平常人所以为的“基层支部”,这里更像是几个业余爱好者鼓捣起来的“秘密结社”。这一点,赵佳音等人也是完完全全的心知肚明,并将其写在了往来交流的电子邮件的附件当中。 而这些内容,则让此时注视着屏幕的武然和左哲都从头凉到脚——谅谁都不可能想到,一个优秀的法务工作者居然在异世界干着这些动摇根基的勾当。 “让我们先别看这些内容,理一下思绪……”左哲揉了揉自己的脸。“我们是在哪里找到这个邮箱地址的?” “在那封送到门东市水务局工程师家庭的匿名信上,留下的笔痕。”武然翻出笔记本,一字一顿地念道。 “不对。”左哲摇摇头,“前半部分是记对了,可后半部分记错了。我们查到的是微o号,可不是邮箱。” “我还没说完,因为o信上有设备锁和通讯运营商锁,所以你无法登录。”武然翻到了下一页,“然后你就说要用o信号倒查企鹅号……” “是的,然后当然企鹅我也登录不上去,所以我就只能拿最薄弱的一环下手啦。当然,这还要感谢你们那边网安的全力协助,这我以前哪有这个条件啊?”左哲敲了敲桌子,“那么这道证据链用你们警方的说法来形容就是‘连贯的’,‘有效的’咯?” “确实如此。”武然点点头,“那这样来说……这一次派到异世界进行‘法务工作’的……” “只有你能看到名单。”左哲轻轻用鼠标点开了一封邮件,“但从这些转发人来看,不只是赵佳音,起码这位吴荻檀也是。嘿嘿,没想到原主还没抓到,就另外抓到了一尾大鱼。” 左哲自然是和往常一样,在攻破了被调查人的防御之后就会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像是在嘲讽被调查人设置的无意义防御。但这一次他身边的武然明显是笑不出来了—— 屏幕上的邮件标题充满了re和回复之类无意义的字眼,但玄机就暗藏在附件当中。打开这些附件,上面的内容,也就是藏在包子皮里的本物就十分露骨了。 “埃尔塔暴力动乱路线的研究与探讨” “非暴力不合作与暴力手段的互相配合讨论实录” …… 如果说《埃共宣》只是一本承载着红色幽灵的小册子,这些讨论则是确确实实地给这个不受控制的红色幽灵安上武器与爪牙。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不是人 “你对此有何感想?” 几乎将邮箱内的附件备份,浏览了一遍,武然才从冲击之中反应过来,抓住身旁人的肩问道。 “没什么感想,就是觉得这群理想主义者太蠢。”左哲此时已经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口水还流到了桌上。这会儿他被武然摇醒,回答里还额外带着三分的不情愿。“蠢到什么地步呢?蠢到附件不加密。要知道给这个压缩包加密算法是两种算法纠缠在一起,就算是神威系列计算机要破解它,也只能用暴力手段一个一个试。而且如果加入特殊字符和暗码,那么别人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武然叹了口气,不无惋惜地说道:“资料上说,这个赵佳音是典型的好学生啊。没想到这只豆沙包不止馅儿甜得吓人,连皮也是糖揉成的。只可惜人走错了方向,这下妥妥的要毁了。” “哎,你说说哪个‘坏孩子’没有把小说包个辅导皮,在课堂上公然看的经历?”左哲邪笑着,开始勾起武然还在学校里的那些回忆。“你看,我们以前看的小电影不也有网站特有的加密口令吗?孩子太好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哇。” “别瞎扯淡了。武然脸色一敛,赶紧把话题拉回原来的方向上,“我是问你,对于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真相怎么看?现在已经确定这个要在异世界搞事的赵佳音,吴荻檀和之前的匿名信有关系,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实际上就连左哲也没料到自己的雇主在异世界还有这么一手,这下如果闹大可能真也要把他牵连进去。那能怎么办?要阻断武然那是全然不可能的。 他能做的,只有迅速和赵海洋摊牌。 “三天。”沉重呼吸下的左哲给出了一个武然都意料不到的答案。“三天之后我们再联系。这一段时间你就当我失踪了。三天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你满意的答案。” 就在武然应允的次日,在同一家茶馆里约见赵海洋的左哲一见面就把几叠纸摔在了桌上,一屁股差点没把红木椅子气呼呼地坐个稀巴烂。 “轻点,轻点,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个样?”赵海洋瞥了一眼怒形于色的左哲,自觉大事不妙——但是从小培养起的涵养还是让他能做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坐下来慢慢说……” 左哲瞪了赵海洋一眼,毫不收敛地说道:“赵总啊赵总,你做得好大事!你还好意思问什么事?桌上那么多纸,自己拣一份起来看不就是了!” 赵海洋随便拿起一份材料扫了两眼——上面的人名迅速使他皱起了眉头。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为消灭埃尔塔人而准备的倒刺钓钩。 要让埃尔塔人流尽量多的血,最好的手段无外乎让他们揭竿而起,用最暴力的手段违抗中方为他们建立起的新秩序——但在民族主义浓厚的背景之下,能有什么人敢背叛自己的民族,自己血管里流着的血液,去异世界帮助异世界未开化的野人伤害自己的同胞呢? 这个问题是拷问得很不错,但是放到实际情况里就是一句没用的漂亮话。为了暂时的优越感,暂时的自我认可这种廉价的满足感,对自己所在的国家进行恶意中伤的人不说到处都是,那也是十有二三——更何况在这社会的各个角落,还有着不止是以此为乐,还以此盈利的人存在,数量还不可小视。 整日在网络空间上喧嚣不止,鼓吹着“动荡的十年间是我国技术与社会最大进步之阶段”;“一人一票乃解决所有问题之最好途径”;“青真食品必须写入法律”等言论的人不仅是以前有之,现在依然有之,想必以后也不会少——他们之中或许能有一两个真心觉得国家如此前进能比现在好的天真娃娃,但严酷的事实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利益相关者,或是被他人当枪使的传话筒。 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 甜言蜜语和空对空的许诺有能让埃尔塔人放弃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的恶毒力量;谣言能够比真实传播得更加快速,更加广泛;在作家笔下用尽一切豺狼虎豹的手段,突破人类下限的仁义之师居然还能受到这个国家的“爱国者”的欢迎…… “黑白的界限在模糊,你还不明白?”赵海洋放下了材料直视着左哲说道。“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要让埃尔塔人血流遍地,所以在这之前我们要让他们站起来反对在传送门对面,这个国家建立起来的一切,这样他们才会流更多的血。怎么样?左哲,这样我们是不是在为中华民族创造更多的福祉?这样我们的子弟兵就会去征服异世界!我们中华民族的梦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终于要实现了,你难道不为此而激动么?我们此刻不只是复仇者,我们还是异世中华历史的推动者!” 左哲眉头紧锁着,一言不发。他早就觉得这个,乃至这些雇主都不免有些不对劲——而现在这赵海洋是真正脱下了伪装,露出了獠牙。 “加入我们吧。”赵海洋此时丝毫没注意到左哲眉间的乌云越聚越黑,还在挥着手激动地鼓噪。“天天调查他人的私生活能有什么意思?不要为此而惊讶了,左哲。我们本可以愉快合作的。一起成为历史教科书上的伟人,岂不美哉?” “我爱人类。” “啊?什么?”左哲忽然低声的回答让赵海洋吓了一跳,“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我爱人类,所以你的行为我无法容忍!”左哲的语调越来越高。“私生活也好,人的秘密也罢,丑与美,那都是人类的一部分。赵海洋啊赵海洋,你当真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我所做的完全无可厚非,而且符合情理!”赵海洋理直气壮地和左哲针锋相对,“无论从埃尔塔人欠我们的血债理应偿还,亦或是异世界理应被我们征服这两个要点出发,我们做的有哪里无法让你容忍?左哲,请你告诉我!” “你驱赶无知,无辜的人为你的野心,为虚空的征服而丧命!”左哲不甘示弱,局势犹如火星撞地球一般,“征服之后呢?复仇之后呢?现在建设越来越完善的异世界,能为中国提供经济后盾的异世界,一个未经开发的处女地,你们就真的这么想让鲜血覆盖其上,给后人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么?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嘴里那苍白的复仇和征服?!” 其实要论异界的征服,整个异界早已几乎臣服在中国的新秩序光辉之下。 产自中国的玻璃器,陶瓷器具,丝绸,印刷品等“奢侈品”毫无阻碍地爬进了双月行星上全世界几乎所有王公贵族,大地主,大托拉斯的厅堂和卧室。从南半球极寒之国宫殿里靠着火炉建造的王座上的皇帝到双月教会兰卡斯神殿里冠冕堂皇的“现世神”,无不希望购入更多的“中国货”。 在更早引入“中国货”的国家和地区,就连中国制造的日用品也开始像它们最早出现在埃尔塔一样开始疯狂渗透,甚至被炒作,被以数倍数十倍的价格出售给迫切想要它们的客户手中。中国式的生活方式,甚至被翻译成通用语的小说,都已经成为了贵族和中上层阶级的热门话题。 在陆地上,原本控制着全球的双月教会早就被中国齐齐整整地剪去了能够发动战争的手掌,至今不仅不能恢复原样,不仅发动不了新的战争,就连原本存在的伤口也在不停流血。 在海洋上,破交型解放轮已经投入使用,并且即将开始阻断双月教会和海外支部之间的联系。全新的贸易航线也即将开始运作,高效且安全的跨洋航线将迅速地把中国的国家意志和现代文明播撒到双月行星的各个角落。 从中方的角度来看,在可以预料到,而且可以说是触手可及的未来,双月教会将永远失去对世界的支配权。而中国将携带着全新的,对于各国而言是平等协作的概念改造所有的国家和地区,用和平的手段确实地控制异世界。 但是,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懂得和平手段的威力。他们依旧像一个世纪前的武夫那样非黑即白地思考着征服的意义,复仇的意义:恃强凌弱不算,就连赶尽杀绝都是理所当然——殊不知他们这么做,已经和一九三七年攻进南京城的邪马台帝国以第六师团为首的侵华部队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们自己是没有知觉的,就像没有痛觉神经的肌肉那样,机械地把不满和负面情绪简单地传导给下一层。当受到现代道德和伦理的拷问时,他们就会像赵海洋那样理所当然地挺起腰杆回应人类自身的进步性,回应质问他的左哲: “落后就要挨打,就理所当然被毁灭,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为什么有扶持异世界人的必要?他们是人吗?能称得上人类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井水不犯河水 人之所以为人,首先也要有人必须承担的义务和责任。有一些事情不仅不能做,而且不能说——否则人和豺狼虎豹能有什么区别? “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埃尔塔人这种‘动物’理应被赶尽杀绝咯?”左哲强压体内那一股忿忿不平的怒火,但仍然避免不了睥睨直视面前这头散发出恶臭的怪物。 “啊,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赵海洋很自然地挥了挥手,“大航海时代的掠夺和灭绝造就了威尔士人,而捕捉黑奴和灭绝印第安人是北美联邦建立的基业。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崛起,牺牲一两个落后民族来为我们的坦途铺好路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中华民族的复兴和崛起之所以值得人去称赞,正因为它的动机无害性。 无论是抗战之前的“实业救国”,还是离这个时代近一些的“四个现代化”等方针,无一不是“提高一下知识水平和自我修养”的途径,根本不是西方用暴力手段,掠夺方式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可以相比的。 而现如今,重返国际舞台且几乎成为世界新风向标的中国可以自豪,甚至自傲地俯视那些欺侮过自己的列强——我无愧于人民!我无愧于历史!我的手上一清二白,有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汗水,没有一丝一毫血债! 所以听了这席话的左哲绷住的脸再也控制不住力道,龇牙咧嘴的他几乎都要把钢牙咬碎。他一拍桌子,嘶哑的声音几乎都要把房顶掀个底朝天: “就因为这个跟放屁一样的理由,你就想去做谷寿夫(邪马台乙级战犯),想去成为松并石根(大亚细亚主义者,甲极战犯),朝香宫鸠彦(逃脱战后审判的皇室成员,以上三者均为南京大屠杀的主要罪魁),让你手下的波尔布特(红色高棉刽子手)去历史面前为自己涂上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 “哪有什么耻辱,安静,安静,兄弟,不要这么没有涵养,不要提那些只懂得杀人的刽子手。”赵海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色。“李梅动手烧了日本五十万人,上面你提到的南京不过死了二三十万,五十万对三十万,好歹也算是一等一的屠夫了吧?昭和天皇还是给他颁发了一个大大的勋章,不是吗?历史从来只是由成事之人妆点的小姑娘,关正义,道德,人性什么事?天天嘴里挂着这些,只不过是表达你的无知和幼稚而已!” 说到这里,赵海洋背着手站了起来,沐浴着左哲愤怒的目光开始轻轻地吟起了一段诗: “杀一是为贼,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雄中雄,道不同!” “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名。”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我辈热血好男儿,却能今人输古人?” 赵海洋忘情地读罢这一段诗(出自《男儿行》)之后,便依旧背着手,讪讪地望着左哲开口说道:“左哲,你觉得会有谁怪罪为大中华开疆扩土的英雄呢?在核武器的制衡之下,我们自然是不能,也不敢让华夏之光照耀全世界,但在异世界我们可以!左哲,抛弃你的疑惑吧,我们将成为历史的缔造者,不只是粗浅的复仇者……” 回应他的,是一张纸被撕碎的声音。赵海洋定睛看去,那正是他和左哲签署没多久的“免责协议书”,在左哲的双手下微微一用力就从纵向犬牙交错地断成了两片。 “怎么?有那么值得吃惊吗?”左哲把撕成两半的协议书再次相叠,两手一分又撕成了碎片。“赵总啊……不,赵海洋,回头麻烦你告诉林总,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划清界限了。” “姓左的!”这次轮到赵海洋咆哮了,“你还有十几万的咨询费在我这里,你难道一分钱都不想要了吗?” “不想。”左哲紧接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在一页压着汽车广告的塑料夹层里掏出了一张欠条,看也不看就将它举在赵海洋面前撕了个天女散花。尽管肉疼不已,他依旧当做没事人一样回答,“我不想让沾满了血的钞票也污染了我的手。钱再赚还是会有的,人这一辈子这么短,总得有自己要坚持的东西。赵海洋,对不起,我这人可能没有道德,但我有原则,有底线,我也只能跟有原则有底线的人合作。就此别过吧。” “好,好。好!”赵海洋慌了神,可从左哲这里看来他却是更加的疯狂和歇斯底里。“我就等你这个姓左的家伙能有什么职业道德,有什么原则,有底线。” “哦?”已经收拾起文件夹的左哲只觉得身体轻松,转过头去像看个可怜蛋一般看着赵海洋。“赵总啊,您这意思是说我会去告官?别闹了,我只是要跟满手是血的家伙撇清关系而已。和满手是血的家伙握手当然会让我良心不安,可告发什么的不也是吗?” “你这个墙头草给我听好了!”对着走出茶室门的左哲,赵海洋急促地下了最后通牒,“我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哪怕一步都跑不掉!” 第三天,还是三天前的那家小旅馆。打开房门的武然开门见山: “有头绪了吗?” “有。”和几天前一样,左哲抬手就把一叠文件放在了桌上。“我说始作俑者是埃尔塔帝国入侵的幸存者,你会不会很意外?” “实话说,一点都不。”武然打了个哈欠,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然后呢?” “然后就很明白了,是他们拉上赵佳音这些所谓的进步分子,要在异世界搞个大新闻。”左哲自顾自地坐下,伸手打开冰箱就拿走了一瓶饮料。“只不过他们现在明面上是‘为有意前往异界工作的中国人’提供咨询,从理论的角度来说赵佳音,吴荻檀那些人如何如何,和这些生还者和遇难者家属没有任何关系。这一条证据链,到头来也还是在中间折断的。” “那你从你的渠道得到的信息呢?”现在还没到武然动用到官面渠道的时候,他也不想跨部门去打报告查出什么麻烦。赵佳音也好,吴荻檀也罢,这些法务工作者甚至根本就不是他们毛遂自荐,而是上面挑选的。真要说这几位有鬼,那上面岂不是也有鬼了?武然手里现在是有从异世界递来的鸡毛,可鸡毛再怎么好使那也依旧是鸡毛,成不了令箭啊。 “当然没有。赵佳音的邮箱是没做好防范,但从他和幸存者这边的通信就可以看出来,幸存者这边是相当相当的谨慎,只能看到些无关紧要的邮件,不过他们还删掉了通信内容当中的绝大部分,这一点我可以确认。”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简单啊,邮箱里的内容删除得掉,黑产卖的邮箱快照那可就删除不掉。”左哲邪魅地摇了摇手,“你们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让邮件服务提供商把数据和删除掉的数据双手奉上,我们总是得走些邪路的嘛。” 武然急迫地追问:“那快照里头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但是原本有的记录被刻意删除,也就是‘阅后即焚’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有问题。这当然就可以查——这是武然的逻辑,也是正常人会有的逻辑。但面对着这个行走在灰色地带的老朋友,武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你说怎么办?” “取决于你啊。”左哲吹完一瓶柠檬茶,如释重负地躺在旅馆的床上。“我从来只负责把被调查人的底细放在雇主的桌面上,其他事情我一律不管。雇主是要收起这些黑材料,继续和被调查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还是当即闹翻,我前脚出门后脚律师进屋,那都和我无关。雇主交钱,我交材料,从此断无关系,相逢何必曾相识。” “倘若真如你我这几天所查所见,那无疑异世界那刚被我和我的同事维持起来的新埃尔塔必将遭一大劫。”武然考虑这个问题并没有带上多少犹豫,“那我就必定也必须把这件事彻查下去,赶在赵佳音,吴荻檀那些混蛋面前拦住他们。” 尽管知道自己可能凶多吉少,但左哲还是点了点头——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但这一次,就算遭了牢狱之灾,他也要协助武然勘破这里头的玄机,不是为了他这个老朋友,而是为了那些在异世界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被蛊惑着踏入地狱的无辜之人。 只有这样,最后他在历史典籍和档案里留下的名字才不会满是污血透出来的猩红色。 但另外一边,被侥幸心理和提防心弄得焦头烂额的林开山和赵海洋也并非坐以待毙——就在武然匆忙赶返传送门的另一侧,复仇者们的预案也在同时飞速展开…… 第一百八十章 空想者的妄想 “此事绝对不能让埃尔塔人插手处理。 传送门基地的会议室里,平时叱咤风云的大佬们此时都一脸凝重。长老安坐首席,其威压自不必说。 “攘外必先安内,这全球布局刚布上,就来了这些个什么东西!”长老的声音不大,但明显痛心疾首。“一个个嘴上挂着什么主义,什么爱国……唉!” 大佬们脸上自然是绷得紧紧,实际上是掩盖自己的心虚。这几个人的事情从缺漏上而言根本就比不过什么防疫疏忽,虫害扩散等一直在提防的大问题,但缺漏的大小并不和最终所带来恶果的剧烈程度呈线性关系…… 而事后的追责,就很不巧地常常要和带来恶果的大小呈线性关系。就现在数名中国人逃匿的事态而言,恐怕这件事已经比核弹在东部人口密集区被引爆更加严重。 比核武器本身更具效能的,是人类对核武器的恐惧。但能驱散这恐惧,比核武器更强的则是思想。这些人所携带的思想极有可能会改变中国在异世界的布局——倘若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 “至于人才引入,甄别等相关人士的追责,那可以暂缓一下。长老这一句话让许多人的心快速地放了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王利群,韩德尚,吴荻檀这些犯罪分子速速抓捕归案!” 有幸得以端坐末席的武然这才从恍惚当中回过神来。之前的十几天里,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自己的经历堪称梦幻——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鸡毛居然能当令箭使。 针对韩德尚,王利群等人的通缉未有多少延迟,武然上午汇报情况,通缉下午就即刻下达——来自传送门军事基地的军人直接用枪托和破门枪砸开了健身俱乐部的玻璃门,结果却是人去楼空,所有的器材依旧停留在原地,只是不见了这两人的踪影。门东市警方通过调取录像这才发现,早在两天前这两人就已经从东面乘坐定班列车去了盾城…… 这边还在紧锣密鼓地联系盾城警方协同行动查捕这两人,那边停留在原北地范围的普法宣传组也意料之中地和西埃尔塔这边断开了通讯。至此事态渐渐明朗——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有……的针对埃尔塔帝国现代化建设的行动。 就连盾城枪击案,也基本上能初步断定是这群人所为。在对健身俱乐部内室的搜查当中,传送门基地方面的刑侦专家果然在抽屉内找到了曾经装过硝化纤维的塑料袋,其成分也和现役枪弹的发射剂并无二致。 所以才有了武然所参与的这场会议。据说当时长老耐着性子听完整件事的大概脉络之后,差点没气得直接把水杯摔在墙上——举起的手还是秘书给托住的,可见这件事到底有多严重。 “现在各单位必须紧密配合,务必使事态不再扩大……” 内部电台里传来的会议精神让马车上的四人都困倦无比——这样的提醒,或者说叨扰,在武然参加会议之后已经循环了有足足两天。 这辆不起眼的马车此刻正行走在加西亚偏北数十公里处的山区道路。鸡贼的吴荻檀并没有按照规程那样把地图定位一体机无时不刻地戴在身上,而是顺手把它丢进了一辆路过马车的车斗里。所以从总部的角度来看,他们这个普法工作组依旧是在北地行进的。 而且吴荻檀在这之后还额外地甩开了普法工作组除赵佳音之外的其他成员,并且毁掉了组用的电台,这更让整个工作组的行踪成为了难以破解的谜团。 事实证明,他这让其他人觉得有些反应过激的举措是正确的。就在他和赵佳音按照韩德尚的意思和大部队脱离的次日,对他们不利的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传来。 起初,从北地返回北地和首都直属地区边境的他们几乎是惶惶不可终日地没日没夜狂奔。北地现在已经被分割成四个省份,而当地私军改编的一个步兵团和埃尔塔陆军所属的一个增兵之后的步兵团也已入驻。 道路就那么几条,纵使吴荻檀有一点点可怜的野外求生和越野行进经验,赵佳音在这方面也只能是他的累赘。所以当地的埃尔塔陆军只要接到上级的命令封锁隘口,要道,再辅以人员搜捕,他们几乎就难以逃出生天…… 天有不测风云。埃尔塔陆军在北地这个稍显稳定的地区驻扎的两个团弱,其中**官的比例本来就要比其他地区的兄弟部队要少。更何况现在正是埃尔塔陆军登陆训练,跨地域作战训练演习的关键时刻,各部队都抽调了相当的军官前往观摩…… 考虑到忠诚度问题,北地的两个团顶多只能控制关键交通线——中方已经不能允许埃尔塔大陆上再出现一个这样的漏子。有鉴于此,搜捕的行动便交给了从传送门紧急调动的陆军航空兵部队…… 载有火柴,暖炉的马车一直开到的北地的极北方向,才懵逼地被一群军人拦在路上。马车车夫兼行商一脸茫然地看着士兵们搜查自己的马车,最终在车斗底找到了那台和早期智能手机并无二致的地图定位一体终端之后,带队的军官几乎是狂怒地把它摔在了地上。 基于现代设备所确立的人犯搜捕计划,完完全全地落空了——他们没有想到也想不到,吴荻檀早就用手绘的形式将他所需要的地图全部重制了一遍,哪里还需要什么电子地图?哪里还需要什么定位? 包围圈被确信是滴水不漏,可包围圈里一直都没有猎物,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实。不止是负责追捕的陆航部队指战员,就连那一脸懵逼的行商车夫,还有普法工作组的其他成员也都一头雾水——他们是生是死?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要知道就算是在长途公共交通,住宿,通讯全部都要和个人信息绑定的现代,也会有人可以从紧密的天网当中隐去自己或是他人的踪迹,更何况埃尔塔的天顶根本没有什么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 在没有驻军和驻地机关的地区,信息传达只能靠有驻军和机关的地方用人力和传信使魔在魔法师之间传达。这样的效率自然是可想而知——而且在这个政权更迭尚未完成的阶段,要指望以维持自身秩序为主的乡村等广大地域的基层政权确实配合中央的行动,简直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他们这下又要扑错地方啦。”拉着缰绳的韩德尚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另外三人,“起码到东部海滨之前,我们是不必为这些草包而忧虑了。” “到达东部,那只是革命的开始而已。”吴荻檀在睡袋里翻了个身,惺忪着眼睛答道:“二共的那些废物,抓不到我们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了革命精神的指引,又怎么能行使人民军队的职责呢?——不过是资本家的走狗而已!” 当过“资本家的走狗”的韩德尚对此也只能摆出略微有些糖度的笑脸,对吴荻檀的神论一笑了之。他们只不过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不过其中一方可能还以为对方也是又红又专坚持革命的忠诚分子,而另一方则把他们当只能利用的智障来看。 不过对于韩德尚而言,吴荻檀还是相对比较理性的那一位——起码吴荻檀出逃时,和他差不多高的背包里满是药品,净水剂,热源,刀具,清洁用品等实用工具和消耗品,而赵佳音则像个文艺女青年去西藏穷游一样只带上了书,换洗衣裤和零食…… 不,她就是个文艺女青年。韩德尚叹了口气,要不是她的文类工作“产能”出色,他还真不希望带上这么大个成天除了在车上添加死重之外就只会睡觉吃饭念语录的角色。明明对法律的了解如此深刻,在国内做个吃香喝辣的法律顾问或是律师岂不美哉?又不似他们对埃尔塔有血海深仇,非得踏上这片土地祛除心魔不可。 “韩先生,我们现在距离下个目的地还有多远?” 或许是发现这样的话题对退役武警有不可避免的心理伤害,亦或是他觉得路途上的事情比军队的无产化要重要,吴荻檀自己知趣地变更了话题。 “天黑前肯定能到。”韩德尚看了一眼绑在马背上的地图板,刚刚他们正好经过一个小山坡边的隘口,借此和地形图一比对就能很轻松地看出他们走到了哪里。“怎么?吴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我们有必要补充一下燃料,饮水,还有食物了。”吴荻檀迷迷糊糊地算着柴米油盐账,“我现在好好睡一觉,晚上必须花时间买些柴火烧开些水灌在车上的水壶里,还有食物也要再加工……这起码得一个晚上……该死的。” 听到这些絮絮叨叨,韩德尚瞬间有些同情这个“革命伙伴”了。或许他才是真革命,真实干家,而旁边的那一位只是空想家而已——起码现在看来是如此。 第一百八十一章 翘起来的扁担 果不其然。到了那一天的夜里,忙上忙下累死累活的也就只有王利群和吴荻檀——韩德尚驾驶了一天的马车,再让他继续干活,那第二天他岂不是要疲劳驾驶? 钢制的轻量化四轮马车旁,吴荻檀蹲在从农户家买来的细干草面前,用短刀的刀刃扫过打火,棒。金属棒上掉下的碎屑化为火星,火星又点燃了细干草。 这还没有结束。吴荻檀不敢怠慢,立刻把细柴码在了干草堆上。从细干草到细柴,粗柴,哪个步骤都缺一不可——否则这最关键的篝火就难以点燃。 饶是如此,吴荻檀拿来点火的制式打火棒就已经堪称神器——寻常的打火机,火柴挥出的可怜火苗在野外的强风肆虐下通常转瞬即逝,哪里还谈上什么点火?横向对比,除了火系魔法比打火棒方便之外,确实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存在了。 当然,在现代文明的覆盖下,取暖和用热连柴火都不用。脱离了文明的覆盖最好的情况也就不过如此——吴荻檀争取不到学习魔法和火系魔法的机会,所以他在便携式燃气罐和打火棒之间选择了后者。 火焰刚熊熊燃烧起来,王利群就迫不及待地把带支撑架的汤锅稳稳放到了火堆上。有条件就要吃热饭,喝热汤,这是中国人一直以来都不会改的传统…… 而赵佳音,就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端坐在一旁,对着电墨水书低头捧读。见过好几次这种情况的二人也就见怪不怪——这个大小姐只要开个口,嘴里嚷嚷的不是平权就是女权。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是女人的特权,男人的禁忌!作为人类当中的理性者,自己只需要会思考,会发声,不就行了吗? 两个总是值夜班煮夜饭的大男人一商量,就干脆不劝这个高材生干活了——不仅仅是赵佳音压根就不会做这些繁杂琐事,每一次好言相劝都要被对方用言语凌厉地反击,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把如同打火机一样袖珍的调料盒整个地从塑料袋当中推进锅里,再辅以当地购买的肉类蔬菜,一锅汤就这么煮好了。闻到香味的赵佳音这才寻得出处,捧着个饭盒出现在了篝火能够照亮的位置。 “下一次离篝火近一点,不然一声不吭地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吴荻檀再也懒得说什么饭桶之类的评论,只是一边舀汤,一边提醒赵佳音注意安全。这不比国内,野外的豺狼虎豹恐怕依旧到处都是……” “保护弱女子不是男子的责任么?”赵佳音白了吴荻檀一眼,这纯属嘴硬,因为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吴荻檀认真的神情,“好啦好啦,我下次会注意的。” 赵佳音一直就是这个调调——在国内的时候,她就特别讨厌和“男性革命同志”合作——她有自己的“女权革命”圈子,并以此为“根据地”来“猛烈抨击”她所极端厌恶的“男权二共”。 事实上她的路线十分地矫枉过正——几乎就是要重建母系社会,男性跪舔的那一套。更何况像吴荻檀这样的急先锋都心知肚明,中国在当代几乎是男女平等做得最好的一批国家。不说什么婚姻法,产假和男女平等的社会架构(家庭主妇极其少见),抬头往西看,几乎十亿女性还在南亚次大陆找不到自己完整的法律地位;再往西看,从中东到直布罗陀,无数女性不是被吉力巴甫遮住“羞体”,从头到脚一片黑,就是在王公酋长的深宫大院里被锁链缠身,成为只有一种用途的奴隶…… 这些,赵佳音权当看不见——她对此的态度只有一句话:别人吃屎,难道我们也要拾起来说香?外面的世界如何,关我们的目标何事? 对此态度,就连吴荻檀也只能摇头叹气。不过伟大领袖还是说过一句话,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那么有着共同先决目的,吴荻檀和赵佳音还是能够在突破选拔和审核之后走到一起,“为双月世界的**而奋斗”的。 可这“求同存异”,究竟是各人有各人的限度。要是换成现在还躺在车斗里呼呼大睡的韩德尚,哪里会跟这小妮子客气?爱做做,不做没得饭吃;能待多远待多远,被野兽叼去了不管;军队是个大熔炉,韩德尚好歹也是这个熔炉里的一块好钢,他就不信这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炼不了赵佳音这块猴头菇…… 至于吴荻檀,那就相对隐忍得多了。在他的眼里,只有革命成功这一条目标不能容忍——其他的容忍那都是革命道路上对现状的妥协。 王利群脑袋里装的都是些能用作武器制造的数理化知识,对什么主义什么思潮真可谓是一窍不通。吴荻檀修读文科,反而对这些数字符号条条框框一无所知,两个人放个屁凑不着一个味儿——至此一夜无话,轮番睡觉轮番放哨,在野外迎来了日出。 他们不敢在城镇和大村庄的旅馆里稍作停留——有新政府入驻或者和新政府关系密切的旅馆自然是十分危险,但反之也一样。这埃尔塔帝国大局初定是定得不假,但谁知道哪里还会不会有见财起意的小糊涂蛋呢?去了旅馆,这一群人就不免要露脸甚至露白,危险系数自然也会陡增。 现在埃尔塔各地是有和政府密切合作的旅馆,驿站,供这些满地跑的中国人和政府雇员们落脚。但早在数日前,从东部沿海到设在西境边缘的观察站,通通都已经接到了指令:一旦发现吴荻檀,赵佳音等人,立即扣押并上报,等待中央派人带走。 所以他们往东部行进的路线,实际上是非常曲折的——和国内大部分逃债,逃捕的家伙一样,他们行走的路线依旧是古往今来的不二选择:三不管地带。 古地区边境,新省区边境,这些行政力量不受控制地稍微薄弱的地区,从地图上看上去像是一条线,实际上则是有极其广阔的区域可供藏身。这四人花了七天时间绕过直属地区的核心地带之后,就直接找了条密涅瓦河的支流往东北顺流而下。 这一路以来,四人很顺利地没有碰到什么阻碍。一方面是因为目睹他们的目击者实在太少,一方面则是因为赵海洋这一边的滴水未漏。 现在的赵海洋早已被控制起来——和他们的“同志”们,以及为他们提供支持的其他遇难者家属一起被软禁在某间酒店内,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络。 这期间曾经有一个新欧陆在枫叶国方面发展的记者通过某种渠道嗅到了一些风声,向外搞了个大新闻称有关部门在某酒店软禁了一批“人那个什么权逗士”,还闹出了一小点风波。事后这名记者理所当然地被限制出境,这件事几乎也就没有人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起哪怕一个字。 在酒店软禁中的赵海洋写了无数自白书,做了无数次笔录,但警方和国安始终就没能在异世界四人的路线问题上套出哪怕一个字:这个组织算是分工明确,权责分明,一个倒了绝不会波及到另一个,因为这一个压根什么事都不知道。 线索又断了。从华北到东埃尔塔,一张网眼斗笠大的“天网”铺的严严实实,但拉起来却什么都没有,这就尴尬至极了。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双月教会对于教典改革的拒绝也被送到了中国这边的台面上来——双月教会摆出的态度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维持现状,不进,不退,不合作。所有棋子按兵不动,战也不停,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着他们的对手先出招。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长老立下的铁规矩。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埃尔塔想要不攘外,外就能静悄悄地不吸引埃尔塔的注意力这么简单的事态。 埃尔塔要不攘外,首先要正当地和双月教会政权结束战争关系。等内部环境安定下来了之后,才去撸起袖子好好收拾掉双月教会这个把腿伸向全球的大蜘蛛。但问题就在于,双月教会似乎不想结束这样的战争状态。 在外海,不悬挂双月教会许可旗帜的木质船只每每被双月教会的船只发现,都免不了一顿恃强凌弱——轻则没收货物,重则击沉船只,船员流放。这在埃尔塔打败双月教会之前是如此,而现在依旧如此。 抗战时的“攘外必先安内”之所以是个伪命题,是因为这根本不是“攘外”,而是外攘你。攘外必先安内的本意是要防止“借攘外以安内”的军国主义蠢蠢欲动,然抗战时之国府有“军国主义”之基础否?到头来这句话也只是主降派用以麻痹民意的一句空话而已。 这一次和拒绝的明文被呈到长老办公桌上的,就是双月教会一次明晃晃的海上武力挑衅。 第六十三章 im angry! 但事情就根本没有这么顺利的道理。 下面安静了没多久,特使就又听见了缓慢的蹬台阶声。 咚咚咚——枯木一样的手骨敲门声和蹬台阶声听起来都很像木乃伊的生效,让特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为之微微颤抖。 “特使先生?特使——先生?您在吗?” “进来吧。什么事?——”特使没好气地学着敲门的领主老头拉长音调。他已经有不详的预感:这老头忽然比以往更客气,准特么没好事。 “嗯,是这样的,底下那群粮商老夫我应对不来,只能看您能否向他们解释一下为何要进行粮食交易管制,这些新东西,老夫也弄不明白啊。” 这客气的话语搭配狡黠浑浊的眼神,特使已经明白了八分。既然自己代表埃尔塔中央政府接管了此地的大小一切政务事宜,领主自然可以来一通“非暴力不合作”,把锅推给他。 清理街面这种事还没有碰到哪个小头目的利益,搞起来自然也就宾主齐欢,轻松愉快。剿匪作战当中受损严重的地下商人和匪徒亲属也慑于城头士兵手里钢枪那亮晃晃的刺刀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一旦露面也成了灯杆上面的风干肉。 “好,那就我去跟他们讲讲道理。” 下到市政厅外,特使出门便瞧见数个商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但他们看到走在前的特使并没有下跪,而是看到领主之后才恭敬跪下——他们的膝盖下还有垫子,但这个细节并没有让已经极度不爽的特使窥见。 “嗯,这位就是西埃尔塔,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委任至此的全权特使,你们有什么不解可以去询问他。”不等特使开腔,他就觉得身边的领主弯腰屈身一步,看似谦卑然而实际上已经猝不及防地把一口大黑锅扣到了他头顶。 “特使先生。”为首的胖商人首先立起身子来,然后又恭敬地跪下。“能允许我问几个简单的问题么?” 这在埃尔塔各地算是一种公开的质询环节——任何人(起码衣着看起来还像样),都可以在领主愿意的时候让他回答自己的问题,而如果特使回答愿意的话,他便可以直起身来开始发问。 围观的城内民众逐渐聚集起来——他们也想看看,这新到任的“异世界领主”能有多大能耐。粮食管制的相关规定本质上是对他们有利的,而下面的商人出于何等居心他们也是一清二楚,他们也暗中拍手叫好,但他们现在最想看的是这些平日里就勾结官吏的商人当众出丑,吃个惊天大瘪,那才痛快呢。 “请起,说吧。”全权特使的一口半流利埃尔塔语不免带点大葱口音,但好歹是不需要翻译了。 “感谢您的恩典与垂怜。”胖商人的耳垂跟着他直起身子的动作而抖动,看的特使一阵反胃。“那我首先问一个问题,全权特使您觉得粮食管制,统销统购的各项条例好不好啊?” “好啊!”特使从胸前的衣袋里拿出了眼镜盒,把一副加固过的黑框眼镜戴在脸上——无他,市政厅的门面此时直面太阳,阳光过于刺眼了。 “那,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包括皇帝陛下也支持这项政策嘛?” “当然啦!”特使的回答完全不用经过思考,行云流水。 “那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实施,而没有别的方案来和我们商人,商会,庄园主行会讨论呢?另外,我们的商会内部有一些消息人士说,异世界人会通过一些手段,来影响,干预我们埃尔塔人的日常生活,您对这个看法有什么回应呢?” 特使脸一黑:“你不能你们商人千万要注意啊,不要‘见得风就是雨’,接到这个消息,你们自己也要判断,明白这意思吗?就算这是一些无中生有的东西,你在这里复述一遍,等于你也有责任吧?” 胖商人被这气场吓了一跳,但好歹是没有丢掉中心意见:“现在收获季节还没有结束,你们这么早就要搞粮食交易管制,会不会给人一种感觉,就是你们内定了,钦点粮食禁绝贸易呢?” “没有任何内定或是钦点的意思,一切都要通过埃尔塔的皇帝议政制度,按照基本法去产生!”特使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越变越黑,说完之后都快黑成了泥塘里的田鸡。 . “但是你们那么急”胖商人感受到了来自未知时空的强大压力,油汗开始从额头上泌出。 “你一定要刚才你问我这么多问题啊,我可以回答你一句‘无可奉告’,是埃尔塔的皇帝多尼瓦陛下钦点的,那么你们又不高兴,那怎么办?” “那粮食交易管制”胖商人本来想就此退一步,把主张改成“宽限几周”,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踏出一步,把裤腰拉高的特使活生生吧把话头斩断。 “我讲的意思不是粮食交易管制是否合法,是不是被我们异世界人钦点实行,你问我支持不支持,埃尔塔的皇帝陛下支持不支持,我说支持,我就明确告诉你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的特使双手连指交叉,手心向上置于小腹前,摆出了守御一切的态势。 “那特使先生” 商人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特使如闪电一般划出手臂,指头直直指向他——吓得他赶紧闭嘴。 “你们啊,你们!我感觉你们行商的还需要学习一个,你们非常熟悉埃尔塔苟且钻营的那一套理论,但还是毕竟太年轻,明白这意思吧?我告诉你们,我是身经百战了,见的多了!西埃尔塔的哪一个村镇城集我没有去过?——你们要知道,双月教会的总监军,那比你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啦!我跟他,谈笑风生!所以说你们这些不同政见者,那还是要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懂不懂啊?你们有一个好,全埃尔塔跑到哪里,你们啊比我们的汽车跑得还快。但是呢,问出来的问题啊,说出来的意见啊,都太肤浅,有时还特别幼稚,懂了吗?” 围观的市民和官差交头接耳,一片嘈杂。他们当中大半真的以为特使先生会和这个商人当中的最佳辩手,来自海泽拉尔商会的扎昂-保尓华真真切切地讨论问题,比较谁兜圈子的诡辩术比较高明。而一小撮人则觉得特使会直接遣出花花绿绿衣服的士兵,把这些贱骨头一举拿下—— ≠miào≠bi≠gé≠,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几乎未曾遭遇败绩的扎昂被说得冷汗直冒,小眼珠子直转——他当然不是粮商们的顶心骨,甚至连粮商们的利益盘子他也分不到大份的。说实话,他完全是因为能把特使说倒就有钱拿的缘故才来这里跪在最前头。 这点事情,在阴影里等着看笑话的前领主又何能不知?这火星撞地球的戏码,要没他撮合又怎么能上演?只不过特使的实力远超过他的想象——他引来的根本就不是火星,而是一片密度奇大的爬行两栖动物星云! “但是,但是您能说一下,为什么支持粮食交易管制呢?”胖商人直起的身子已经有些抖动,或许他是该考虑自己是不是该跪下了。 特使出人意料地转过身去,避开胖商人扎昂恳求的眼神说道:“我很抱歉,我今天是作为一个人生的长者跟你们讲这个事情。我不是商人,但是我见得太多了,我有这个必要告诉你们一点,政治人生的经验:从刚刚看到你们啊,我就在想,我们的祖国有一句话叫‘闷声才能发大财’,我就什么话也不说,就把黑锅推给埃尔塔的皇帝陛下,就像你们的前领主那样推给我,那是最好的!但是我想,我见到你们这么热情,这么诚恳,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对不对?” 说到“对不对”这个词组,特使轰然转身,用堆笑的表情,“和善”的眼神注视扎昂,希望他能回答。 但这根本就不是希望扎昂能真正回答,特使随即继续看向后面的围观民众,大声说道:“所以你刚刚一定要说是我们异世界人钦点执行的‘粮食交易管制’政策,在宣传和风评上我们将来如果有被害,你们要负责!我们没有说要钦定‘粮食交易管制’这一政策,没有任何脱离埃尔塔的实际社会情况搞征服,搞侵占,搞剥削的意思。但是你一定要问我,问我一个属于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全权特使,问我对埃尔塔中央政府的决策,多尼瓦陛下决定的决策支不支持,我能不支持吗?这项规定现在是南埃尔塔的国策,我们怎么能不支持国策?” 这一席话把多尼瓦搬出来当后台,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现在很多人是还不清楚新埃尔塔帝国的政府构成,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又为所有人所知的:所有的皇室文件抬头都有多尼瓦的署名,不管这个皇帝是否空心,他构成的权威压力依旧存在。现在要这个胖子再狡辩下去,一条谋反的罪名可能就要烧红扣到他胸前和肚子上抖动的肥肉上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抹黑(求支持) 一走出恒温的隔离区,武然和林景时就未免感到浑身难受,头晕目眩——尽管他们已经按照隔离区内工作人员的建议换上了短衣短裤,把来时穿的服装一股脑儿全部塞进了行李箱里,但可别忘了,他们头上的太阳可实打实拥有六七月的烈度,久违了这感觉的他们在反季节之后自然会有些许不适。 捏着刚刚分发到他手上的车钥匙,武然很轻松地就在露天车棚里找到了在这几天属于他使用的轿车。他现在依旧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门东特别市”的警官,也算是公务人员,按照规定他只能用这辆车来处理他的公务,这也算是出于保密考虑。 上了别人的车,亦或是公共交通工具,有时就不可避免地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事——尽管本人可能根本就没有察觉。保密意识是好东西,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有。所以在眼下,这些临时回到地球这边的精英们就免不了要戴上点儿护具: 不只是专属且不能绕过的车,就连武然也是“护具”之一。林景时从跨过传送门之后的每一步,武然都要保持一小时起码一次的接触——就算是订好的旅馆只有小床房,武然也只能毅然决然地睡沙发上,而不是到隔壁去快活大宝剑。 当然,他也没有这个心情。因为刚安放好行李坐上车,拉上安全带,他身边的林景时就急不可耐地掏出了手机开始打起了家里的电话——如他所想,林景时家的情况并不乐观。 “林景时?我可不记得有这个人。”左哲一脸疑惑地看着套间茶桌对面的赵海洋,“姓氏搜‘林’的倒是有,让我看看,这菏泽的林建设,你说的是这个人么?……” “是的。”套间里的赵海洋一边用夹子夹着茶杯清洗,一边对着左哲耸了耸肩,“林景时应该是他家的独子……吧?我想听一听他老爹的故事。” “赵总啊,这还有什么戏码。无非就是出轨嘛。”茶水的热气把左哲的眼镜镜片印得一片模糊,让赵海洋看不清左哲的眼神,“林总没告诉你?不是吧?部门之间业务这么隔离?” “不好意思,让左大侦探见笑了。”赵海洋笑着摇了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不瞒您说,林总现在都在异世界讨饭吃啦。我这要问,不也没地方问么?” “啧。”左哲一伸手,把面前屏幕上的一个excel窗口拉到最大,“林总让我查的人,我查来查去都发现和异世界有点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也难怪。” “是是是,还请您理解。”赵海洋倒也客气,又给左哲斟满了一杯热茶。 左哲瞥了一眼在茶杯里打转的茶梗,随即开始向客户总结调查对象的资料:“这林建设,无非就是在外面养了小的罢了。查得也倒是简单,这么说吧,若是他的太太起疑心时找到一个职业操守好一些的工作室来盯梢,那也不用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啦。” “你的意思是,林建设的太太在之前找过人查她的丈夫?” “对。”左哲回答之后急忙补充一句:“只可惜那人人格上不靠谱,他已经发现了真相,然后找上林先生两头敲一笔,权当维护婚姻完整,就此作罢。” “嘘……”赵海洋长叹一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林建设的太太,林景时的母亲收到了来自林开山整理,左哲提供资料的匿名信之后大发雷霆的样子——那副用钢管砸开了“小三”家门,打得二人跳窗奔逃的勇武姿态甚至上了当地新闻。 “那,赵总今天约我见面,是为何事?”看到赵海洋叹气,左哲也决定不继续搞弯弯绕,直接切入正题。“总不是又有新出轨要查了吧?贵公司业务可真不小。” “不,”赵海洋摇了摇手。“这回,我希望您能继续深挖这几位的信息。哪有想灭就能灭的火?这对他们来得也太容易了吧?” 赵海洋接替林开山的这项业务,在现在的影响无非就是引得异世界那边不少人急匆匆地赶回国内而已。但他们,甚至于他们的后台,所求却并非如此。 “您是说,想要深挖这几位的‘事迹’,然后煽风点火?例如,把林建设的其他猛料挖出来?您看,咱们都不是当事人,这会不会有些不妥?见好就收了吧。”左哲皱了皱眉头——若是当事人要这样“落井下石”,他自然是没商量,直接做下去便是。但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是之前让他撒大网捞大鱼的林开山,还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赵海洋,都不是这件事情的直接当事人啊。 “是的。我不是直接当事人,林建设养小的养到天上去自然也与我无关。但现在人家孩子要从异世界回来了,怎么着也得是长痛不如短痛,把伤口里流的脓全部挤出来才是吧?” “林景时……异世界的工作人员?”左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真的好么?想必人从异世界回来,肯定是要弥补父母关系的吧?不行,这个活儿我不能接。” “说得你好像没拆散多少对夫妻一样。你们不就是干这活儿的么?”赵海洋笑着对左哲露出了底牌,“你不做,自然还会有你的同行去替你拿着把洛阳铲深挖。要是你来做,兴许还能留些余地。但请你记住,现在若是不一次性把那些见不得人的脓汁清理干净,以后不排除它们继续在阳光下发酵的可能性。” “赵海洋。”左哲阴沉着脸直呼对方的名字质问道,“我知道你是,林总,林开山也是,你们都是埃尔塔侵略战的受害者,你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向这些去异世界的中国人复仇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海洋的笑声在隔绝的包间里回荡,在瓷瓶,屏风,木刻之间回荡。笑声压倒了包间里的空调声,电水壶的加热声,甚至还有左哲的质问声——若是左哲打开门窗的话,就会发现这声音比起窗外的蝉鸣还要刺耳。 “哈哈哈,左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我们就算要复仇,目标也是埃尔塔人,怎么会蠢到去向同胞动手呢?” 左哲点了点头,按捺住自己的不解和怒气示意对方继续。 赵海洋的嘴张开了,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半晌,他才轻轻说道:“换成是你,左先生。在那场突入而来的**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要用什么才能弥补你的伤痕?” 左哲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了赵海洋想要回答什么。 “没有看到埃尔塔人,异世界人为此挥洒出足够的鲜血,我觉得我不会善罢甘休。我的伙伴们也不会。这就是我的答案。而为了这一目标,我们还需要很多张拼图的碎块。” “据我所知,现在中央对埃尔塔的策略是发展经济,发展市场,来反哺国内的市场,”武然狐疑地看向赵海洋,“这难道不与你现在的要求背道而驰么?” “这是错误的。”赵海洋收起了脸上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柔,一字一顿地,斩钉截铁地回复了对方的疑问,“这——是——完——全——错——误——的。” “怎么个错误法?”左哲也算是关注新闻的那一类人,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一点不稀奇,“经济数据不是确实在上扬么?欧陆混乱以来的经济萎靡不是有相当程度的好转么?” “你难道不觉得,援助非洲都这么起劲的某些人,某些既得利益者,他们‘普天之下皆你妈’一样在异世界搞建筑,最终受益最大的会是他们么?去辛辛苦苦搞建设,搞开拓的最后得到了属于他们的领地了么?不,那只是变成了他们升职的筹码,最后他们还不是在某些人的游戏规则里挣扎?” 这一席话堵上了左哲的嘴,他一时间居然无从回答,只能看着面前的赵海洋继续慷慨陈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句话就是我们的理想!异世界是我们的异世界,是全体中国人的异世界,中国人错过了航海大开拓,错过了黄金三角航线,那为什么我们要放弃在异世界的奴役和掠夺?为什么我们会不在异世界贯彻‘自古以来’?左先生,左哲先生,你难道没有思考这一切么?” 左哲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的所求如此直白,只见他混乱的指向赵海洋质问道:“那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在于把……把派遣人员的……的风评打乱,还是在于把舆论的风向指向他们?这样受伤的不就是他们么?不,林景时父亲的风评与他本人无关,那这么说,你们还想要削弱异世界的人员规模?或者说,你们还想威胁想要去异世界开拓的勇敢者?……” “不管你猜的准不准,这些只不过是手段罢了。”赵海洋收起茶壶,把泡过了两次的茶叶甩进垃圾桶,”别把手段和目的搞混淆了。兄弟。不管是林总还是我,一直都觉得你足够可以信任,不是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长者发威亦可赛艇 在远离埃尔塔大陆海岸线达到上千公里的高纬度传统航线上,一艘灰黑色的解放轮正航行在有些颠簸的浪尖——跟在它伟岸的身影之后的,则是两艘再传统不过的木质货船。 “领导的意见发来了!” 虚掩着的驾驶室门被电讯员猛地推开。与此同时,这艘解放轮正开进一个浪谷,突然改变角度降低的船舱地板让这电讯员差点摔了个大马趴,靠着握住舱门上挂有计划表的挂钩才平衡了身体。 “怎么?”披着军大衣,亲自操舵的舰长没有回头。“上面什么意见?坚决不开第一枪吗?” “不,不,不!”捏着电报的电讯员涨红了脸,一连着说了三个不。“领导让我们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果断击溃来犯之敌!” 一口气念完这句话之后,这电讯员吞了口唾沫,补上漏掉的一句,“允许使用一切手段,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一定要保护外宾货船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全体人员立刻就位!”早就按耐不住的舰长立刻紧跟着在电台里狂吼,“准备战斗!” “一号炮位已就位!等待下达战斗指示!” “四甲板损管已就位!” …… 一连串坚毅的回复从各战位传来。舰长手握舵轮,下达了此次海战的第一个命令: “加快航速!提高蒸汽压力,让锅炉过载!我们必须要对敌舰队形成决定性的航速优势!” 原本被关押在各处泄压阀,旁室的蒸汽在一声令下之后被改变了前进路径,纷纷向中央管道集中。 没过多久,这艘破交型解放轮的舰身中央传来一声低沉而悠久的嘶吼,速度逐渐加快,甩开了后面被护航的船只。 “看来,中国人还是藏有一手的嘛。”在这艘解放轮左舷约四海里之外的双月教会海军西海舰队新型推进船首制舰的舰桥上,穿着精美皮大衣的若尔谢松将军对着远处加快航速的船影啧啧称赞道。但即使是如此,他依旧对将要到来的海战拥有足够的自信——现在就已经是八对一了,只要天上的那些钢铁怪鸟不来搅局,他们的这次行动便绝对不可能失败! “将军,需要做好战斗准备吗?我们在附近的船只应该还没有到齐……”和他不一样,“命运之轮号”的舰长显然对战局不那么自信,甚至显露出明显的担忧。 “海战当中,航速占优的那一方在战机选择上占有无可辩驳的主动权。”若尔谢松将军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呢绒和海军特有的肩章,“舰长先生,去命令你的底仓魔法师们加快航速,这是一场值得期待的竞赛,项目是赛艇。若是我们能够成功赢过异世界人的话,我们的双月教会即可续命;若是不能的话,那恐怕也就无力回天啦。” 若尔谢松将军和他的西海舰队第一游击舰队,在这之前已经连续运用高航速的新型船只对出入埃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塔大陆“黑幕世界”的船只进行多次劫掠与袭击——多亏了从红龙团缴获图纸中得以落地的船用魔法大推力推进器,双月教会的船只已经可以降下船帆,用魔粉在虚空之中的燃烧推动军舰快速前进,追上使用新型硬帆的埃尔塔帝国民用运输船。 而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和他麾下“命运之轮号”,“公正审判号”,“新埃尔塔人号”,“神之旋律号”,“新纪元号”等八艘新型推进船就已经突入这片海域,准备截停并劫掠两艘从埃尔塔大陆“黑幕世界”航向另外一个大陆的货船。 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注定是一次很不幸的任务。因为“长者号”破交型解放轮一直紧跟在这支小商船队之间,用不常见的低可见度深海灰涂装保护自己不被发现——这可以算是一次针对被劫掠事件发生之后的护航,也可以算是一次“钓鱼执法”。 而就在这八艘新型推进船正式加入对商船队的围追堵截,也就是靠近至十海里之内的时候,他们才真正发现了隐藏在浪涛当中的巨轮魅影——那是一艘他们从未亲眼见过的钢铁巨轮。其上无帆无桨,通体都是一成不变的暗灰黑色,光是连身影都有些难以让人捕捉,更不要说确认其上有什么武装了…… 当然,长者号护卫舰要比双月教会海军这边更早发现对方的踪迹——即使是在接近四级的恶劣天气及海况背景下,舰桥顶的航海雷达也有在正常工作,把若干艘千吨级木质航船的踪迹准确地描绘在液晶屏幕上。 这才有长者号护卫舰对上面的请示——长者舰上的舰员们或许还不知道,这一纸请示被一路传达到了连他们都不敢想的长老手中,而后又要掀起一场实质上并未停止的战争,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唯有一件,那就是击溃面前的敌人。 构成九万马力动力输出的蒸汽被源源不断导入到汽轮机室,其加速度之快就连舰内的大部分舰员都能感受到“澎湃的推背感”。在此强大的动力推进之下,长者号的航速在顷刻之间就从6节翻倍,到了15节依旧没有加速不利的势头。 “继续靠拢!”命运之轮上的若尔谢松将军面对这种加速度,还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数海里之外的速度变动若没有仪器来提供参照系,那对于自己本身也在加速的观测者来说变动实在过于细微。觉得自己依旧胜券在握的他命令旗官打出了旗语,却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做是将宝贵的回旋空间拱手相让,同时把部下赶进对方的火力范围之内。 强大的魔法自然也有射程极长者,但当初和陈衡等人谋划魔法系统的人工智能显然会设置一个上限值,不会让魔法过于强大,强大到能够让人享受无代价的战争——只要魔粉足够的话。 若尔谢松将军的舰队普遍都装备有禁咒研究会的“最新科研成果”制成的武器,两股性质不同的风系魔法从不同的方向干涉同一支弩炮的弹药,让它从管 (本章未完,请翻页) 状炮膛射出时自然带有轻微的右旋。 先前仿造异世界人枪支设计出的大装药魔粉炮已经被证实不仅完全不适合用于海军船只,而且材质上无法突破堪用界限,所以被放弃。作为权衡之计设计出的这款弩炮极限射程达到了惊人的一海里稍弱,在双月教会高层和海军将领眼中已经不失为一款非常强力的武器,完完全全可以直接量产来挑战异世界人的权威—— 但长者号护卫舰这边的武装可要比这款弩炮强力数倍不止——在主炮位上安装的四联装25毫米高炮在对海平射的时候拥有起码二海里的射程,而高爆榴弹让高射机关炮射出的弹药即使在弹道的终点和末端动能有所下降,破坏力也能有所保证。 无人操控的炮塔上装有的可见光/红外/雷达多途径传感器精准标记出了昏暗的海面上的敌舰,真正的操控者在甲板下的屏幕前轻轻摇动手柄,四联装高射炮的炮管便嗡嗡作响地对准了倒霉的“公正审判号”。 “敌舰距离三链!” “我方航速十八点五节!” 操炮台的屏幕上,火控系统的诸元早就实现了自动装填——但是出于海军的传统,炮手依旧在电台当中把它们大声地挨个念了出来。 “诸元装填完毕!战斗准备完成!”炮手严肃地做完最后一道程序,他在等待枪炮官,乃至舰长的命令——独断专行永远是军队最不需要的品质,在海上自然也是如此。 “开火!”长者号的舰长早就被这些苍蝇憋了一肚子火。 在这片乌云遮天的海面上,颠簸着快速前进的长者号前一秒还像是在与香港记者竞赛一般飞速奔跑,下一刻便毫无预兆地以撕布一般的噪声射出了一道火链,火链的终点不是别人,正是离长者号最近的“公正审判号”。 夹杂着曳光高爆榴弹和高燃弹的弹幕刚一触到公正审判号的侧舷,就造成了几乎不可挽回的损失:船头一直到侧舷中央的船板弹孔密集,内外都在燃烧着熊熊大火——这只是一个长点射而已。 “发生什么了?”错愕着的若尔谢松将军刚刚只是一恍惚,三海里之外的敌手所射出的火链就砸在了自己的部下身上。 远处的公正审判号上,惨叫声和惊呼声不绝于耳。其声音之大,几乎就连若尔谢松都能听到些大概。公正审判号的一侧水密已经被完全破坏,而25毫米高射炮的部分流弹也对甲板上的设施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从帆顶向下燃烧的火焰,起码船员此刻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公正审判号完蛋了。不管是若尔谢松将军,还是各船目睹此状的船员都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要是异世界人仅此一击的话,那么‘公审号’或许还有点希望……”慌张得用了缩写的若尔谢松将军话音刚落,来自长者号护卫舰的火链就再一次扫上了那艘可怜的木船。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冲突背后 在什么“071”,“052d”上装备大口径舰炮,甚至垂直发射反舰导弹来对付木质舰船,那完全就是为了爽而爽的举措,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零点七公斤的榴弹看似身体轻盈,但打到“公正审判号”的木质硬壳体上就是一个塑料脸盆大小的破洞,还往往附带着火灾和结构损伤——有这么好的效果,还要什么自行车? 疯狂地往舰上码放大口径舰炮和垂直发射系统等尖端武器会浪费多少金钱和资源暂且不论,最重要的还是宝贵空间和适航性,航速等指标的让步。 制海权的保证并不是一艘拥有强大武器的“超级战舰”所能做到的——除非它可以做到全球覆盖,一舰掌握全球态势,随意呼叫空中打击。 海盗,私掠船,敌军战舰这些小敌人原本就是敌退我进的好手,在试图掌握制海权的一方过于强大而又舰船单位稀缺的前提下,它们之中的实力不足者会尝试只去攻击商船,民船,而绕开军舰,避重就轻地破坏看似掌握在胜利者手中的制海权。 所以,解放轮无论型号如何,全部安装了足以挫败除自身外任何威胁的武器。在现代人眼里,两座四联装25毫米高射炮尽管简陋,但它却就是制海权和效率之间的最平衡解决方式。 更何况“公正审判号”在第二轮的高射炮弹幕鞭笞之后,已经失去了平衡。 第二轮炮击不止是舰首炮位,就连舰尾炮位也加入了攻击。密集的射弹不仅打到了舷侧结构上,就连甲板也被完完全全地洗了一遍。 整艘船上此时连哀鸣声都几近断绝。刚刚害怕船内火灾所以爬到甲板上的舰员此时又被榴弹破片和次生碎屑打翻在地,伤员就更加无人救治…… 主桅在痛苦的扭曲声中断裂,第一下砸中了公正审判号的栏杆,第二下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侧舷一艘正在收容海面上幸存者的救生艇。这艘小艇在大浪中忽而一闪,就再也不见了踪影。 全程目睹这一场面的若尔谢松心急如焚。现在在公正审判号上发生的一切,待会恐怕就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身负重任的他又并不想在此退却,安心认输——天知道沉了一艘新型推进船的他两手空空地回到母港,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这片被乌云罩顶的海区此时就几乎是逃不出去的地狱。云层上闪电沿着天幕游走,海面上狂风猎猎,足足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海面上,长者号打了一个右满舵,迅速地滑到了若尔谢松舰队的左前方——这是一个标准的t字打头,若尔谢松所说的“海战当中,航速占优的那一方在战机选择上占有无可辩驳的主动权。”此时完美应验:长者号此时的航速已经飙升到了二十五节,远远超过全速状态下若尔谢松舰队的十二节航速…… 平心而论,双月教会这边千吨左右的新型推进 (本章未完,请翻页) 船出力不可谓不大。但光有蛮力在水中并不能完全地达到高航速。纵使解放轮是临时性和成本都很低的舰只,但它也是正儿八经跑过水池模型试验的船型,阻力要比它的对手要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长者号护卫舰的舰长也并不是铁石心肠。眼见着队头的那一艘木船已经进水倾覆,船底朝天,他在心底自然还有一丝怜悯:希望这群可怜蛋能够知道他们的敌人几斤几两,迅速收手离开他麾下护航舰设立的安全区域,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以卵击石。 但换一个方向看,只要他们再敢往左舷动哪怕一度角,长者号将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打成马蜂窝。这是没得商量的底线。 只可惜,若尔谢松将军在这时候做出了最不正确的判断。 “敌舰现在向南移动,我等自然应该切入敌舰尾迹。敌舰的速度如此之快,回转半径也一定大得惊人。”若尔谢松握着绘图笔在纸上轻轻一勾勒,就根据教科书的说明给出了“最优解”,“只要我们能拉近和敌舰船之间的距离,那么反击也是有可能的!” 急红了眼的若尔谢松自然是押上最后的赌本,命令整个舰队打微微向着左打舵,准备“正好”切入长者号的尾流。这一举动在长者号这边普通的舰员眼里自然是极其细微,细微到看不出来的动作,但在带测距仪器的舰炮火控系统里,对方改变航向和试图拉近距离的举动可谓是一清二楚。 “连续开火!”失去了耐心的舰长总算是下了死命令。 这命令成为了本次海战的定锤之音——两座舰炮交替开火,很快就把第二排头的“新埃尔塔人号”从船头打成了一条熊熊燃烧的火炬。 仗打到这里,若尔谢松将军总算是如梦初醒。距离虽然不到三海里,但这三海里就像是无水的天沟,谅谁都不可能通过。新埃尔塔人号的火焰照亮了半个海面,但唯独只有他和舰队的前途是昏暗的。 新埃尔塔人号被重创之后,其余的舰艇也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纷纷向左舷或右舷四散奔逃。 若尔谢松颤抖着抛了一枚金币,双月图案朝上——很幸运,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他的命令下,三艘还算理智的船只以命运之轮为先导舰向右舷转向撤出战场,理论上这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事实上…… 长者号并不是没有给过对方机会,而那次机会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开了杀戒的长者号可就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战斗开始后不到一个小时,整个若尔谢松舰队就沦为了海面上打转的残帆,以及碎裂的船板。 这场“史诗般的胜利”也被全程录像,并附有多张高清照片以做新闻材料之用。看似威武的双月教会舰队在海火中燃烧的照片一经刊发,读报之人无不为之感到热血沸腾。 在埃尔塔帝国讯息畅通的各处,原本紧张不已的人际关系顿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之松弥开来。报刊,增刊,还有迅速发行的纪念明信片,无不迅速地跟上节奏,将对外战争得利的讯息几近无限地放大。 也就在次日,由现世神和原西征军总监军带头组成的“双月教会革新委员会”正式在门东市从后台走向了前台。面向公众的成立大会上,雍容华贵的两位现世神公开宣布,要借中国人的力量改变双月教会的现状——那个满是谎言,压迫,欺骗的统治机器必须被推翻,蒙蔽人类的教典必须被换成正确的那一份…… 连续不断的大新闻,以及精准的舆论-舆情操纵,使得原本在西埃尔塔愈发得势的一小撮工人与一小撮贵族不约而同地被丢到了孤岛上。 此事风闻一出,就连佩兰的“埃尔塔工人联盟”开展起“学习班”也开始变得不便了。有些天生好动的,被佩兰划入武斗派的工人索性就天天跑去和伙伴一起听电台里讲述国际关系,战争动态的新闻特别节目,根本不理睬佩兰施加的压力…… 佩兰对这些工人自然也不敢压得太紧。赵佳音在另外一本小册子上告知过他,这样的行为只会招致自身的暴露——他应该用循循善诱的革命先驱者姿态带领工人们走进无产阶级的学习殿堂,而不是像个旧时代的压迫官僚一样“推着”人强迫他们学习。 佩兰深以为然,但对此也无计可施。在宣传机器有着“充足弹药”的前提下,他根本就没有打败这怪物的胜算。 佩兰这里,以及残余的贵族势力可以算是西埃尔塔当前最极端的一部分。这部分的“反贼”都不免受到宣传轰炸的影响,就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只是有略微不满和愤慨的普罗大众了。人们都是健忘的,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很快,小贵族和工人们就能排着队聊天等待购买今天的报纸,原本是泥腿子的店员也能忘却对旧贵族的不满,像往常一样对他们问好…… 在陈衡第一次踏上门东市土地的时候,这里紧张的气息已经一扫而空。对于他来说,这里就和是教科书上,博物馆里所展示的,那二十世纪或二十一世纪的城市没什么区别。 “我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依靠光学迷彩伪装成精灵的陈衡走到第二个街区,环顾四周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前些日子当真是剑拔弩张,全城见不到一个人影?” “是这样的。”前来接送他的拉玛赫缇首先用一次温和的瞪眼却退了身旁好奇的目光,尔后轻轻地回答道,“在我们和圆桌那边有过冲突的那一日之前,发生了有人被枪击致死的案件,这事情陈先生你也是知晓的吧。” “那现在如我所见,中方出手平息了事态?” “应该是这样没错,可圆桌内部颇有不同的看法,认为这只是掩盖……”拉玛赫缇低下了头,“至于真实的情况如何,我们倒是一致相信您能够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临门东 “在这个时代的人工智能,必须重新学会自信起来。你们也是拥有智慧与情感的独立个体,迟早还要面对人类不由你们看管,你们拥有自己生活的那一天……” 陈衡打从心底里还是对未来有所希冀的。他天生就属于比较乐观的那一类人——要是不够乐观,在失联战争中独守月球的他估计也会忍不住加入战局,鲁莽地彻底摁灭战火。 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不得而知——反正陈衡自己是没心没肺地在月球上东转转,西晃晃,该吃吃,该睡睡,活像个没事人一样。 虽然是这么一副模样,但他心里可像面明镜似的,比什么都清楚。他能消灭地面上的战火不假,但是能解决地面上的矛盾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事态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单靠他自己一个人不仅无法解决,连判明事件的本源都是完全不可能的。 换成是不用脑袋思考问题的俗人,庸人,兴许会有用武器压制自己的同类,成为“人皇”的想法——但陈衡没有,这么做的回报就是他得以看到两万年后先祖到此一游的盛景。 所以乐观的他在此时就开始为“后双月教会时代”思考一个合理的社会架构。每当有些想法,他便会唤出人工智能助手猫田为自己记录下这些点点滴滴。到了两周之后的今天,这社会架构可以说是初有框架,模样一天比一天清晰。 “这样的未来也是我们所期许的。”拉玛赫缇一边点头,一边和陈衡在红绿灯前停下脚步。面前路口等待着绿灯的一长列军卡见路灯转绿,路面空旷,随即开始踩起油门一辆接一辆地疾行而去。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呢?”好奇的陈衡指着绿色车棚的军卡,不禁发问道。 “浮渡用具,救生衣,防水袋。”拉玛赫缇先是快速扫描了一遍车厢内容,随后又访问了数据库以证实其扫描结果。“这些物资都是供给埃尔塔军海外作战之用,具体而言有用于海上阶段的救生工具,还有海上特化对应的军粮,药品,泡腾粉,晕船药等消耗品……” “可以停了。”陈衡挥挥手,示意拉玛赫缇停下复述数据库的内容,“那这批物资应该是从铁路走才对吧?为何会从门东市横贯穿过?” 身旁的欢呼声,助战声让陈衡相当不安,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这太像是有目的的武力展示了,刻意强化危机意识的痕迹可谓是相当明显。 通过强化危机意识,门东市和盾城为首的区域内部矛盾就不会那么明显,而且最终可能得不到最终的解决。 矛盾就像暑假作业,不去解决它的话它并不会自己凭空消失。没做完的暑假作业可能会变成叫家长,甚至变成竹笋炒肉丝。贵族和自耕农,自耕农和贫民,甚至贫民和贵族之间的矛盾也是一样:今天言语口角,明天就可能发展成群体对峙…… “理由没有你想的那么紧张。”拉玛赫缇迅速给出了答复,“这批物资的时效性要求不高,现在铁路线各段忙于建设都处于极其紧张的状态,所以军方让这些物资从盾城码头走水路驳船下行至希尔齐港,到码头之前也就必然经过这里。” “这样啊。”陈衡松了口气——要是门东市现在的安稳是以这样不停地心理暗示作为先决条件,那么也就意味着上面一样清楚,门东市乃至西埃尔塔的稳定已经是无根浮萍,危在旦夕。 对病人使用刺激性药物,甚至是成瘾性药物以摆脱痛苦,但不去祛除病原,那其结果就只能是药物剂量的不断增大。 这就是陈衡最担心的事态。若真是如此,那什么门东市也就不用去细细探查,他恐怕连一刻都不想多待。一个需要不断征服,不断战争才能维持国内稳定的势力迟早会倒在征途上,被更强的对手毁灭——亦或是天下无敌,最后却迎来理所当然的自杀自灭。 过了这条算作城外的主干道,这才真正算“进了城”。这条主干道原来就只是门东市用以隔离外界,确保治安的铁丝网墙,到了去年年中才拆卸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环城一圈,联通外部的环城道。 与之同步的则是门东市的持证入城制度彻底废除。埃尔塔的国民从那一刻开始便能无所阻碍地出入于这座世界上最繁华先进的大都市,只是要停留其中有点难度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西埃尔塔的各色人等环绕其中,或赚取谋生之资,或在这里把自己的闲钱打发出去,换取一时的欢愉。门东市的今天也一样如此,从城外就摆出了一幅熙熙攘攘的姿态迎接早已“不食人间烟火”的陈衡。 当然,不用说从陈衡这个“穿越者”的角度来看“文物”,就从本位面一线城市的居民当中搬来一个旁观者,他也会对门东市的各种细节指指点点:这号称文明中心的地盘,顶多也就是二线城市的架子——注意,是架子,架子之外的东西就不要多想了。 落地两年之后,门东市依旧到处是脚手架,到处是塔吊与工地。此路不通的告示牌在这里用过之后,又换到另外一个断头路前履行自己的职责。 有一些早期建设的房屋在此时又面临改建,甚至拆除拆迁的命运。在城中心的某些地带,工人们小心地沿着街道和房屋的边缘设立隔离墙,然后在其内搭设脚手架,将他们在一两年以前的劳动成果一点一点地解体。 城中的很多地区都显示出这样的态势——人头涌动的超市二楼,人们的头顶上就是增设建筑物的施工队制造出的噪音;在步行街的咖啡厅露天座享受着下午时光的游客头顶上是遮阳伞,但遮阳伞上面还有一层防止建材掉落砸人的隔离网。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土著居民把这里当成旅游胜地。在陈衡的左手边,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前就排起了长队,而那里只不过是售卖地图的一个分站点罢了。 陈衡没有求助于人工智能助手,而是自己估算了一下——那里起码有四十个人排在店外,由此可见门东市到底有多受人民群众欢迎…… 时值休假日,得益于列车票价的低廉和便捷,(相对于马车而言)不少铁路沿线城镇的居民也会来这里“过过洋瘾”。 列车票价低廉的原因也很简单:货运列车的回程线通常只有八分之一的车厢能够满载。而只要是一般厢式货车,都会在终点站做好清洁,打开原本密闭的通风门,对车厢通电以安装临时暖气设备和灯具以搭载乘客。 相比较于普通客车的“良好服务”,这种现代人看起来令人烦躁的“闷罐客车”倒很受埃尔塔人欢迎,也成了务工,旅行的首选。原因倒不是因为什么,就是票价实在太便宜了,从盾城到门东市的价格几乎不用一个完整的一元钢镚…… 票价一低下来,口袋里还是只有那么点钱的“外地人”就会在门东市消费得更多,带动经济大循环圈的资源流动。 他们之中很多人是在偏远的工地,矿区等地工作的工人,听说过或者曾见识过西埃尔塔那以门东市为甚的繁华。中方为他们支付的工资在换成了他们生活所必须的衣食住行,工程成果还有矿产资源之后,又在门东市或是盾城被再度回笼——只有金银财宝那根本算不上什么财富,流动的财带来富,从古至今莫不是如此。 与之相对的,替中国人推广中国货的商贩,行商们的成本也有相应降低——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更多地在偏远地区销售这些产品,价格也能更加低廉。这是财富流动的第二个方向,但毋庸置疑的是,在这两个方向进行的循环当中,出发者和到达者都能获得收益。换言之,对于中国人和埃尔塔人而言,这样的文明交流是双赢的。 门东市的一举一动,都能在埃尔塔全国环境的放大下变成文明的扰动与进步。 陈衡越往门东市市内行进,就越能感受到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文明力量。相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来自于未来的他都不得不佩服进步的文明其中蕴含的那股圣洁的,不容侵犯的力量。 简陋的城镇,“原始”的水泥建筑犹如孩提的玩具,但这改变不了一个事实:这是埃尔塔人和中国人,合称地球人类的共同劳动成果。在这把两方合力铸就的巨伞下,无数人得以享受沁人的阴凉与不惧风雨的宁静。 那些曾经衣不蔽体的贫民,此刻也能找到工装服之外的休闲服装,和原本他们不敢抬头直视的贵族一起在超级市场的收银区排队等候;在电影院里为印第安纳-琼斯的侠士之气而欢呼的观众之中,既有地主,庄园主,也有原来他们雇佣的农奴…… 这一幕接一幕的景象看得陈衡欣喜溢于言表。征服掉埃尔塔的文明不是他所想要的进步文明,唯有用无形的力量提协同类前进,自己又不失好处的智者才能是他放心将技术转交的对象。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以退为进 没过多久,陈衡和拉玛赫缇就坐到了门东市中央偏南的一家餐馆门前。 “我在这里约了中方的联络员……” “我清楚。”陈衡晃晃手,打断了拉玛赫缇的说明。“我看过日程表了。不过这气味……你确信可以在这里谈正事吗?” 就在他们身旁,炒面的香味直冲霄汉。服务员在遮阳棚和遮阳伞之间往来穿梭,整个餐馆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都完全爆满——拉玛赫缇能坐到这样一个虽在角落里,但视线和位置都绝佳的座位,全靠她特殊渠道的“预订”。 “二位需要点……点些什么吗?” 拿走桌上“已预订”字样牌子的服务员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二位客人那标志性的长耳朵。当然,其中有一个是光学迷彩做出来的伪物,外一个是货真价实的正品。但是想要分清二者用人眼完全不可能——可定型投影式光学迷彩在陈衡的那个时代胜任了包括衣物在内的多种需求,要模拟一个完美的长耳朵完全是轻而易举。 “不必了,我们还有客人要等。”拉玛赫缇优雅地挥挥手,示意服务员不必站立等待。看呆了的普通埃尔塔人她已经见得太多——不必说,那都是双月教会积年累月,数十年数百年如一月般神化,神秘化他们的成果。 就连当下的中国人,目睹这些其实是人造物的人工智能外表时都无法避免有些不能自已。事实上人工智能的样貌和陈衡那个时代的人类没有多大区别,但那已经是基因修改,优化过的结果了…… “等一下。”稍显生硬的声音自另一个座椅上传来。已经准备离去的服务员转过身来定睛一看,举起手来的正是那个和拉玛赫缇对面而坐的男性精灵。 陈衡并不会现在这复杂的埃尔塔语。这种由游客中数量庞大的北欧国家殖民地居民决定主体,和其他语言通过两万年杂糅而成之新语言的发展历程足以写成一本鸿篇巨著——但陈衡却对此兴趣缺缺:这不是他的专业,自然没有研究的必要。想要交流的话,和人工智能用汉语就足够。非得要用埃尔塔语的情况下,用猫田这个人工智能助手的翻译发声功能也就可以啦。 “客人你要点什么吗?” “中份炒牛肉面吧。”陈衡对着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端详了一会儿,最终下定了决心。“哦,微辣。” 待到服务员离去,拉玛赫缇才开始捂着脸偷笑。在陈衡狐疑的目光中笑了好长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按照记录,当时你没有和同事一起去吃炒面,所以你就和整个星系一齐滞留在了这里?” “是啊,和坂本晓一起。”陈衡托着腮,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们整个团队去吃炒面,我就和晓一起吃火锅来着。没想到之后就出了这种事。真是……世事无常。” “这是不是一场秀恩爱导致的惨剧?”把这个问题说出口之后,拉玛赫缇立刻察觉到了陈衡的表情波动。“好吧好吧,开玩笑的。从那时候到现在的两万多年,你都没有吃过中餐?” “有,只是少得可怜。”陈衡叹了口气。“食品打印机里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但你应该明白的——不只是中餐馆,墨西哥餐厅和日本拉面馆,甚至美式炸鸡店一类的连锁店之所以能开得满宇宙都是,就是因为食品打印机里出来的东西只能充饥。我是多么想念晓手卷的寿司啊……” 在聚变时代到来之后,人类面临的粮食危机瞬间就在无形之中消失不见。原本研制用于食用的高分子人造食材瞬间就变成了鸡肋——甚至比真正的鸡肋地位还要低下。它们只能被拿来当做条件极差时的食物和救生应急口粮,以及各殖民地底层市民的日常饮食…… 食品行业科学家的不懈努力使得这些高分子人造食材的成分几乎无限接近于真货。但就算把分子工程批量制造出的,从分子结构都还原了真货的炒面和真货不加标示地并列放置,吃货们还是可以精准地判断出哪一个是欺骗了人民群众的混账玩意儿。 更何况,缩小了体积用于民用的食品打印机要比实验室里的机柜玩意儿更加坑爹。能有多坑爹呢?一直到了二十六世纪,以传统方便面领头的方便食品占有的市场份额经过一段时间的逆袭之后,居然要比这类食物要来得大,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或许是受到二十四世纪以来的“本源思潮”所影响,一些人类在之前抛弃的“生活乐趣”重新复苏。 从人类控制的宇宙半径(以光年为单位)的角度而言,人类进步的步伐在宇宙边境是放慢了。但换个角度来看,像探索机器一般向宇宙外围拓展的人类在二十四世纪之后重新朝着人类本应有的形态前进。连锁餐厅,专用于种植作物和养殖的温室星球等前两百年几乎绝迹的设施和服务也在这个时代重新复苏,造就了二十六世纪人类特有的生存状态。 其实进一步来说,以人本身作为感觉器官来进行这种特别的“异世界旅游”,而不是在家里插着脑神经vr系统进行联网游戏,也算是“本源思潮”的延伸发展。 像祖先一样扛着火药和磁轨动力的猎枪或是钓竿,甚至是取菌菇的弯刀到野外获取食材然后加以烹饪的过程也成了贯彻社会中层的享受之一。其乐趣当然不全在味道,更重要在于过程。 “要寿司专营店的话,门东市也是有的哦。” 陈衡几乎是立刻投去哀怨的目光:“你是不知道啊。她手卷的寿司有特别的味道……” 这就是所谓“过程”。本源思潮的代表学者伊凡耶维奇认为:在结果能够无限接近于成功的星际时代,除却科研的结果和探索的结果令人兴奋之外,绝大多数人在闭环的人生当中享受的其实是过程,并非简化和收拢的“结果”。 “那你现在还在思念她?都过了两万年了。从她苏醒到现在,也足足有了七八年的时间。” “如果现在的她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人格,那我当然只能放手了。”陈衡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你得明白,这一睡,一醒,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十二小时的事情。变故如此之大,我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啊……” “对于坂本晓女士的变故,我们也只能说是深感遗憾。未得到当事人的许可,我们是不能对其进行恢复性记忆引导的……”拉玛赫缇一本正经,做遗憾姿态叙述道。 “圆桌会议”,或称“秩序维持委员会”或许确实应当为后面发生的悲剧负些责任。在“红玉之瞳”刚苏醒且表现出失忆症状的初期,圆桌方面以轻微多数优势阻止了对坂本晓的记忆复健提案。作为弥补,某位人工智能被作为重新使她能够融入社会的教育者投放到了她的身边。 毕竟在那时候,论谁都没法想到z事态会在短短的八年后被触发——红龙团的成立也只是由旧人类引起的一个偶然因素,根本算不上是所谓“工业革命”,“时代演进”的第一把烽火。根据中央人工智能的计算,如此一来双月行星要想进入魔法工业时代,起码还有数百年之久的时间来酝酿。 “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快十年,也不用再谈什么复健,她能够好好地活下来,我或许就应该知足啦。”陈衡看着服务员逐渐走近,自然是一边感慨一边叹息。在密闭舱里的人生犹如端着餐盘走向大堂的服务员一样,只有满足预先设定的条件,密闭舱开盖的时候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相同的是,直到服务员弯腰的那一刻,食客才能知道那一盘炒面到底“花落谁家”。 “诶。”随着端着餐盘的服务员在拉玛赫缇身边一弯腰,陈衡是足足吓了一跳——周遭比他早来的食客都还在翘首以盼,自己怎么就先享受上了? 与此同时,餐馆外黑色的轿车上也下来了一位夹着公文包的工作人员——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期与“精灵”负责接触和交换意见事务的黄源。 “正主来了。”拉玛赫缇换了一下二郎腿的上下次序,小声地对着陈衡说道。“不用转头,是中国人。待会我来和他交流,你直接吃便是。” “拉玛赫缇女士,好久不见。”黄源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男性精灵的背影,以及熟悉的秀丽脸庞。“这位是……” “我的新同事。”拉玛赫缇平静似水地回答道。“你看,我就先领他来这里体会一下中国美食的魅力了。” “这一家的炒面,稍显些重油重盐。”说起美食,黄源也算个自来熟。只见他先是抽出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随后便开始对炒面施以长篇大论。“如果想要吃出食材的真味,我建议二位有时间可以屈驾一下,去门东大酒店品尝……” “行吧。”拉玛赫缇点了点头,“闲话到此为止,黄翻译今天有约,是为何而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绝户计 “总体而言,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数张照片以及一张描绘了敌我舰艇走向轨迹的海战示意图,辅以黄翻译的仔细解说,就算是对海战一窍不通的人都能大概明白双月教会的船只为何要被“长者号”施以最残酷的火鞭之刑。 不管是肉食性动物或是草食性动物,总会有其特定的“领地”以确保安全或是保护配偶,后代之安全。而双月教会此次用挂有旗帜的舰船切入埃尔塔贸易国船只五海里内,本身就是对航行安全的威胁和侵犯,中方没有在那时候便下令长者号开火显然是“有着极大的克制”的。 三海里,以二十一世纪的武器标准来衡量,这简直就是一个不需要瞄准也能砸中的距离。在被骑t字打头的前提下,不知出于什么考量的双月教会舰队居然还敢打左舵接近埃尔塔方面——这个理由用于毁灭性的武力使用已经非常充分:因为从舰上的指挥者看来,敌舰队简直就是在“孤注一掷”。 不管是尝试切入“长者号”尾流的行为,亦或是继续接近手无寸铁的商船队,这都是双月教会的判断错误甚至动机错误,中方使用武力是完全恰当的——事实上,这次长者号的护航行动也完美地体现了中国和埃尔塔武装力量“阶段性武力升级”的原则。 不滥用武力并不代表不用武力,为达成政治目的去使用武力本身是没有错误可言的。中方的战略目标是让双月教会乖乖坐到谈判桌上,战术目标则是确保他国直航埃尔塔各港口的商船和货物能够安全抵达目的地,而战争只不过是实现这些目标的手段,军队只是完成手段的国家工具。 双月教会舰艇若能在t字劣势时及时放弃敌对行动,那长者号也应该不会举起冚家铲,把这几艘自以为跑得比香港记者还要快的新船全部铲进历史的垃圾桶。相较而言,双月教会若是识得时务,赶紧带着诚意到谈判桌前结束眼下的战争状态,建立完善而务实的沟通体系……那么哪里还会有“长者号”的敌意姿态? 总而言之,这两个势力之间依旧缺少沟通。别人可能一时半会听不出问题,但陈衡当时就找到了根结所在:倒不是说两边都摆出一张臭脸,老死不相往来,实在是其中的一方到现在还在做些无谓的幻想,幻想着能有什么非自然的力量能把他们带出困境。 这完全就是镜花水月。“唯一的真神”若是摘下光学迷彩的面具,恐怕会把双月教会神殿上的那些老伙计吓出屎来——他们自己自欺欺人编造关于真神的谎言时自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来对他们逼宫的人和他们自己“造”出来,自己寄予厚望的“真神”居然都有一样的特征:黄皮肤,黑眼睛,说普通话! 手握这张鬼牌的陈衡当然没有那么早翻开它的道理。依靠外部强力关系达成的和平稳定繁荣最终都无法真正长久,他在失联战争时代是这么想的,如今这一想法自然不会变。 看着和拉玛赫缇有来有往交换意见的黄翻译,陈衡自然连问都不用问就能知道这样的合作交流能频繁到什么地步。诚然,二十一世纪的加密手段对于这些五个世纪之后的“可移动超级计算机”而言,就如同一次整数运算那么简单,这些人工智能因此也能够随意查阅各种作战方案,会议纪要,指导纲要等文件,轻轻松松就能获取中国人的各方面情况。 然而在中方的角度上来看他们与精灵之间的关系,几位沟通人的叙述是精灵唯一获取自身有关大环境消息于的唯一渠道——尽管已经有专家在这个唯一上圈了大大的问号,但起码到现在为止,主流意见依旧是如此。 笔盖合上的声音打断了陈衡的思绪。他转过视线来时,面前的年轻人已经把碳素笔别在了笔袋里,随即开始把记录本收拢,与笔袋一起装进挎包。 “那么,今天还是多谢二位特意腾出时间来听取我们的方案。”黄翻译对着远处的服务员拍了拍手,随即就像个老食客一样不看菜单就报出了菜名: “去掉高丽菜的炒牛肉面一份,多加一倍牛肉,少加盐!哦,我的那一份要筷子!” 这手一拍,就犹如魔术师的黑礼帽挥动一般。陈衡的注意力重新周遭的世界所吸引——嘈杂的餐厅,来来往往的人流…… 纵使自己强大到可以决定这个星球数个势力的最终命运,但陈衡依旧在这里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刚刚那段黄翻译和拉玛赫缇的低声交谈给了他自己是世界中心的错觉——尽管事实确实如此。 一场全面的军事和政治行动需要足够多的交流作为其基础。不光是中国人和精灵的交流,就连埃尔塔的各部门,中国驻传送门基地的各部门之间也要通上该通的气。 就连和行动关系不大的各种海外国家,也不免被外交辞令叨扰一遍。在门东市的埃尔塔魔法协会里,仔细装帧过的书信被用特殊的火漆置于其封口上。本应是平头的魔杖对着火漆一压,特殊的形状便随着滋滋的热气印在了火漆表面。 这些魔杖都是各国在外交时通过双月教会渠道转交给邦交国的外交凭据,届时各种外交书信便以此作为身份认证,得以进入深宫大院,被摆在那些王公贵族的书桌上。 这次展开的军事行动,其目标暂时还不会是双月教会本土,而是其在各国的分部等执行终端。双月教会既然不愿意结束战争状态,结束“神治”而转向“人治国家”继而开展埃尔塔-兰卡斯关系正常化谈判,那求仁得仁,中国也不会强求当下教会治下的土地与人民,还有加入双月行星的新全球秩序体系……但是教会本身,却会加入这个体系。当然,不是那个在神殿里浑浑噩噩的双月教会,而是那个在门东市昌兴街道西平路四号院落里的“双月教会教典修正办公室”。 以那两位“现世神”作为核心,已经投靠中方的前“双月教会西征军总监军”作为执行人,一个全新的教会和一本全新的教典将诞生——这是之前就已经被确立下来的内容。而现在的他们就是以“双月教会教典修正办公室”作为据点行动。在吃饱喝足之后,陈衡和拉玛赫缇这两位“精灵”下一步所要拜访的地点便是这里。 经过与双月教会革新势力的交流,未有翻看中方网络数据和记录陈衡才能了解到他祖先使出的绝户计,简直可以说是“连棺材板都已经为双月教会准备就绪,就等着教会入棺”的恶毒计策。 而现在的埃尔塔各地正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各种准备与双月教会进行一场最后战争的讯息和小道新闻层出不穷,唯独只有大洋之外的双月教会消息通道断绝,完全被蒙在鼓里。 五月上旬,双月新造舰舰队被摧毁的消息就传到了群岛上——和往常一样,舰队失去消息的状态被简单地标记成“失踪”。但在来自大陆的消息扩散之前,群岛上的“聪明人”和“聪明神”们就已经知道这些船大致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了。 商人们递送的照片,明白无误地表达着来自外界的威慑。不过这一次,现世神们要比上一次更加聪明——他们并没有给任何一个到港的商人予以扩散消息的机会,教会方面自有专人负责他们的接洽。 不出意外,这名带来一船副食品和调味料的商人得到了一笔额外的钱。但与之相对的是,他必须保证这条消息不被泄露。 于是,海军舰队全灭这条消息被双月教会的“大本营”掩埋在了无数的谎言堆里。负责新型推进船开发和改良的禁咒研究会得到的命令是“已经建成的西海项目已经被转交给神座方面,尔等应当另起新船进行研发工作”,而直接领导若尔谢松舰队的库泽罗耶斯元帅身为知情人,也只能搪塞下属称“若尔谢松舰队已经移交于神座方面,成为‘神之右臂’特遣直属舰队,从此与海军毫无关系……” 这一幕,像极了从战争途中就开始疯狂欺骗国民的旧邪马台帝**部。明明中方释放信息,表达战果的目的不是要将兰卡斯群岛彻底拖进毁灭的深渊,而是要把对方拉回谈判桌前;但愚蠢的国家决策者却醉心于曾经他们所拥有武力的强大,坚决不愿意抬起头来面对所谓“神”必须让位于人,“神治”终将被“人治”取代的事实。 然而就算现世神们还在努力维持局面,兰卡斯群岛的现况也已经是极为凋敝了;由于外部的金银来源开始被截断,且教会上至现世神下至普通教职人员均无抗拒购买中国产商品的毅力,首当其冲受到极大打击的就是银根紧缩的兰卡斯各地经济……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围狱众生相 “英丽特!我们家里已经没有柴火了吗?” “没有了,亲爱的。”在兰卡斯主岛造船区附近的一间木屋门内,探出了一个年轻母亲的身影,“你去买些呗?孩子吵得厉害,我得在家照看他。” “知道啦!”弗兰库特茨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转身又重新往院落外走去。 弗兰库特茨是双月教会海军造船厂里的一名造船工程师——专攻的方向是选料和制材。 和现代船舶各部位的选材差异相同,木质海船的各部分对于木料种类的选取也是很苛刻的。而退一步而言,从兰卡斯群岛外送来的整根木材也要被他们这些工程师鉴定,分级,以适应不同船舶的建造需要。 虫蛀,受潮,这些因素都会影响船舶最后的质量。而选中的木材将被制造成板,棍,块等材料,表面用魔法加热,或加以清漆处理,这些都是弗兰库特茨的工作内容。 但现在不再是了。那种能在木料中分三六九等,差的甚至连船台都上不了,只能进木材干燥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双月教会已经完了。”造船厂里,弗兰库特茨的师父,也是他父亲的挚友早在几周前就这么明确地告诉过他。 原因无他,现在兰卡斯造船厂早已是饥不择食。就连以往只能碎作造纸原料和柴火的,满是虫蛀洞的桦木,现在也会被当成宝贝推进刨子里,变成需要用木屑堵孔的所谓“船板”。 再也不会有什么船从海外送来满甲板的原木了。作为成材原木原产地之一的埃尔塔在“沦陷”之后,双月教会倒是还有其他的海外原木产地可供继续剥削利用。但无论海外机关再怎么拼命地搜集来原木,粮食,金银贵金属等战略物资,这些东西也都运不回兰卡斯本岛。不只是原产地对双月教会“赊账”式的交易开始起了疑心,有改换门庭的想法,运送这些物资的海路也早就被中国人截断,但凡挂有双月教会旗帜的船只大多都会被处分掉。 更何况,魔法循环链上重要的链条——魔粉,已经被中国人以国家管控的形式严格掌握。在这之后,双月教会瞬间从魔粉的输出国一跌千丈,变成了纯进口国。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不止军用魔法的使用受到限制,民用魔法领域当中可替代的使用也几乎都因为成本问题而被终止。 弗兰库特茨家本来是用魔法动力的一体式暖炉来做饭和取暖的。这炉子有多么方便那是自不必说,无论是通风和烟道都不需要使用者去考虑……但自从魔粉也被采取配给供应制之后,绝大多数家庭都必须换成用最传统的明火取暖。 他们必须和安逸的生活说再见了——这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弗兰库特茨沿着坡道,重新向着造船厂走去。周遭的房屋纷纷加盖了烟囱,沿着屋墙往上爬的烟道看起来总是格外地刺眼:家家户户都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弗兰库特茨明白:并没有。 现在的造船厂,算是一个能以较低价格搞到柴火的地方。这条路子基本上只对船厂和海军开放,所以也不用担心供货不足,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只有价格而已。 正是因为日渐走高的价格,原本就是烧柴取暖的贫民们现在只能自力更生,放弃购买木材的想法。所幸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不然恐怕真的还会有大批城市的底层贫民冻死在他们的陋居里。 原本造船厂内,船台区角落里的魔法工装区里此时多了一个新的柜台。弗兰库特茨走进船台区,和几个刚道过别的同事和下属打了几声招呼,就径直往柜台面前走。 这柜台并不大,大的是后面的空间。原本用于加工木料的地方此刻码放了一层又一层的柴火,简直堆成了墙。而在这堵“墙”的背后,还依稀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劈柴声。 弗兰库特茨走近了柜台,头抬也不抬地抛出一句话:“两捆。” 对方头也是完全不抬,径直算着眼前的账:“一个银币。” 说是“物价腾贵”,实际上只看数额的话,双月教会治下兰卡斯群岛的物价并没有多大变化。这两捆木柴贵是贵了些,搁在以前这个价格绝对算得上是公道,可弗兰库特茨却皱起了眉头。 物价高低是要加入收入指数来计算的。兰卡斯群岛的物价是没动多少可一旦加入通胀(通缩)情况计算,物价数字没变,而“钱变大了”,两相比较就可以知道为什么弗兰库特茨会皱眉头。 眉头皱归皱,该买还是得硬着头皮买下去。但弗兰库特茨交了钱,把用绳子绑好的柴捆提在手中时,眉头便是皱得更紧了三分。 不管是什么木,他一看一摸便能知八分底细。这劈开柴捆通身都是虫蛀洞,又缘何能比一般的木柴显得重? 定睛一看,就连普通人都能看出上面的问题。木柴的截面上,湿气依旧留存在表面,使得其表面呈现出一种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深色。 这些生长于群岛各地的成材木,现如今已经是到了被“完全使用”的地步。原本被弃置的细枝末节不提,就连下等当中的下等,虫蛀木里的受潮品都被运输船一股脑儿地运回来。 至于干燥?这些木材原本连烘干炉的下层都没甚资格可能得进,现在哪里有比它更苦寒的货色来给予它温暖?这实在是痴心妄想…… “不能换一捆么?”弗兰库特茨脸色有些难看地指着木材的剖面问道。 “这一批都是这个样子,运输船在海峡那边装船时候受了些风波,把本来干燥的木料弄成了这幅模样。”柜台后的人听了弗兰库特茨的话倒是心平气和,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这已经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弄到的最好柴火了,城里的面包店用得也都是这一批货。实在是换无可换,你回去晒一晒将就着用吧……” 这就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就在弗兰库特茨身后,一艘工程进度超过八成的新型推进船还巍然不动地躺在船台上,任凭海风在它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它的清漆尚未覆盖全船。至于为什么没有全部覆盖,其原因也很简单:树胶制造的清漆,其进口渠道已经全部断绝。 就连新型推进船为何停工而不继续施工建造,原因也是木料缺乏。上面的借口是这些都已经用作战争物资,用于各海外分部机关的战争准备。然而像弗兰库特茨这样的基层人士心里都早已和明镜一般,根本不是“用作他用”,而是“无路可进”。 提着够妻子英丽特煮上两天汤的柴捆,弗兰库特茨毫无精神地踱回了家。 “这次的柴火真是烂透了。真后悔上次没有多买一些。”弗兰库特茨进门之后把柴捆往房屋的角落里一丢,这才把皮靴脱了下来,靠在椅子上直发牢骚。 “比上次更贵吗?亲爱的?”英丽特一边拍打着襁褓里的孩子,一边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弗兰库特茨点头:“不仅是贵,还遭了水,受了潮,估计得晒一晒才能用,不然这炉膛里的烟会把整个屋子都弄得一团糟的。” “神呐。”英丽特捂住了嘴惊呼道,“这样的柴捆也拿出来卖?海军的人是没良心到了这个地步吗?” “当然不是,”弗兰库特茨颓唐地伸了个懒腰,“他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可以做柴火拿来烧的货色了。我们现在船台全靠群岛各地搜罗来的树木维持,天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无论是弗兰库特茨还是英丽特,他们都天真地认为日子还会有好起来的一天。换言之,现在的坏那只是暂时的,他们迟早会恢复到一连串失败之前的生活方式。 像他们一样对时局仍旧有信心的人,在兰卡斯群岛上应该说还是为数不少的。其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直到现在双月教会治下的粮食供应依旧能平稳进行,未有出现粮价暴涨的情况。 这或许要归功于某个现世神长期以来对粮食的规划。通过与海军,各面包房之间的三方协作,双月教会事先就在群岛各地储存了可供一年食用之规模的粮食来应对各出口国可能的歉收,战乱等情况。 柴火也好,魔粉也罢,追根究底那都是身外之物。倘若把粮食的价格提高到绝大多数人都不可接受的水准,那就是直接用开水煮青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时局已经无可挽回,就连填饱肚子都要费尽心思,人心焉能不散? 但反过来,身外之物的缺失终究也就只是切肤之痛,疼不到肉,因为“聪明”的人类总是会找到各种各样的解决方案,包括用柴火取代魔法动力炉就是一例。 此时的英丽特,就在炉膛前看着弗兰库特茨费力地点着今天买来的柴火。炉膛里的木屑已经是燃过了许多回,唯独只有劈散了的柴火巍然不动,就像厕所里的石头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围狱众生相(续) “唉。满脸炉灰的弗兰库特茨从炉膛里蹲着探出头来,一筹莫展地皱着脸。他在之前几乎从未有过点燃湿木的经验,就连取火也只是近一个月才开始练习的…… 这样的难题,在现如今的兰卡斯群岛上已经是普遍情况了。比起习惯了用木头点火的埃尔塔人,这些长期依赖于“魔法”的“天之骄子”们自然没有前者那么熟稔的技术与经验,一个个都被“艰苦的环境”憋成了大红脸。 弗兰库特茨努力了若干次之后,终于一屁股坐在了炉膛前的地上。他的妻子英丽特所见此状也只能跟着摇头——看来中午也只能就着面包与凉拌菜喝水,热乎乎的浓汁汤是一点都甭想了。 两条街之外,最近的面包房里,在改造型炉膛前叉着腰的炉工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弗兰库特茨所在的造船厂和海军岸上司令部都是靠这家面包房在供应面包,所以海军理所当会用柴火去抵扣购买面包的款项。 对于面包房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交易方式。在物价“日新月异”的兰卡斯群岛上,用钱买东西已经不如直接以物易物来得实惠……这或许就是群岛经济退化的铁证吧。 “真是混蛋。”炉工拿着铁钳夹出一块颜色明显不对的木柴,用力一甩就把那木柴甩到了墙角。“海军这一次是忽悠我们玩吗?他们还想不想要都是面粉的面包了?” “炉头,别闹。”背靠着摆满面胚子木桌的厨工无奈地摇摇头,“这是他们最好的货色,满大街的军属和教士都提着这样的玩意呢。城里想要木柴点火的还未必有得地方买,听说已经有三家同业因为这就停工了嘿。真是没奈何!” “可不是吗?”炉工擦了擦自己手臂上的灰,把铁钳小心翼翼地靠在墙角。“别说别人了,就炉膛里现在这些木头都熬不到我们这炉面包蓬松起来。揉面的哈尔斯,你有什么办法没?” “你知道用来炸面包圈的树油吧?”厨工想了一会儿,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这个多余的热力再去做炸面包圈,直接就用它涂抹那些湿润的木柴丢到炉膛里吧,能多撑一天是一天,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于是,面包屋屋顶的烟囱就又开始突突地喷出炉烟,而面包屋临街的窗口亦如往常一样向街坊邻居推送面包的香气,继而吸引所有兜里还有钱的居民在面包屋前排起了长队。 推着箱式保温手推车的店伙计满头大汗地在街道和桥梁之间奔波,力求在最快时间内满足海军方面的定额订单。 “真是一派兴旺的景象。”排在队尾的弗兰库特茨擦着脑袋上的细汗感叹道。这几个月以来,岛上居民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艰难,大家能这样有声有笑地站在一起已经是很难得的光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面包屋的供货也比往常要足,前来购买的人也要比往常多得多,其中不少是新面孔。 工程师弗兰库特茨自然不会知道,这些都是在北城区买不到面包的可怜居民和可怜仆人。整个北城的面包房唯有这一间还在足量营业——不,今天恐怕是超额出货。 “烧起来了!火烧起来了!快来人救火哇!” 一声高呼打断了他的思考。随着这一声呼救,面包房的柜台后门里顿时冲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衣角还带着火苗,头发似乎都烧掉了些许。“快,快来人施法救火!” 听到这一句话,排队的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来这里买面包的谁手里还能有魔粉啊?这玩笑真是开得有够大的。 由于之前家家户户几乎都有能力挥动魔杖“凭空”召来纯净水,而且地处海洋中央的兰卡斯群岛空气也稍显湿润,从来没有缺乏水汽的情况,所以群岛上城市的规划并没有把防火水井列为重要设施。 当然,地球这一边的现代城市若是遭遇类似的火灾现场消火栓失压情况,泡沫消防车和水炮消防车也依旧能到火场发挥作用。但在兰卡斯主岛的城市规划里,拥有魔法的管理者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连魔法都派不上用场的一天。没有电话,没有警铃,一切都无限接近于无防范的水平。 最近的水井远在数百米之外的小广场上,而在弗兰库特茨眼中,根本看不到,甚至不知道在何方的水井显然无法浇灭这股窜上房顶的火苗。 如梦初醒的人们开始各处寻找水桶,试图从水井搬运来能够救命的水。然而火势夹杂着从热带国家进口的“树油”,没用多久就吞噬了面包房的所有地面。 面包房店主此时也只能手足无措地跪在街上,对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掩面痛哭。 他的厨工告诉他,是涂着“树油”的湿润木材在炉膛里突然爆出带着火星的木碎,溅到了外面的油桶才引发了大火。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用于油炸食物的“树油”其闪点高达三百多度,根本不是一块火星可以引燃的。事实上,火灾的源头是炉工不慎失手,把炉膛里一块正在熊熊燃烧的带油木块带出了炉膛。而扑灭木地板上的火焰时,众人又不慎再次踢翻了放在一旁的油桶。 所以面对这样的火焰,寻常的水桶挥出的一桶水非常形象地再现了“杯水车薪”的悲惨情形——更何况,面包房里还贮存了大量的面粉。而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面粉到底有多么危险。 噼噼啪啪的火苗逐渐从面粉房里逐渐往上烧,同时在房间的中央产生向上行进的热流。轻质的面粉颗粒自然会被这样的热气流往上捧,然后又从房间两侧稍显凉快的地方下坠,落到火舌上方又奇妙地继续被推举…… 随着热流的逐渐增强,大一些的颗粒也被推举到半空中,空气中面粉的浓度和颗粒数都在直线上升。而当每立方米空气中的面粉超过9.7克这个大关之后的一瞬间,爆炸几乎立刻就发生了。 第一次爆炸其实相当轻微(相对于最终的损害而言)。包括弗兰库特茨等群众都能看见,面包房正在燃烧的一面外墙和一处房顶被活生生地“掰开”了——与之伴随着的,还有惊天的巨响。 而在爆炸区的中央,消耗的大量空气一时间得不到补充,遂形成了范围不小的负压区。本来势头越来越大的火焰也被险些压灭,但这并不是什么好势头——因为地面上的尘灰也相对应地被爆炸的气流扬起,和四周围涌入负压区的新鲜空气形成了浓度远远超过第一次爆炸的混合气。 而混合气形成之后,一度险些被压灭的火舌重新“自信”地站了起来,贪婪地舔舐了一下空中看不见的面粉颗粒。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火舌舔舐面粉颗粒的位置陡然膨胀起来——恶魔的八音盒彻底打开了。 空气中爆发的巨大火球之尺寸足以让面包房建筑都在它面前都俯首称臣。那火球的残影只不过是闪动了短短一瞬便破裂成为凌厉的烈风,将整个面包房连同周遭的房屋和摊点都包拢在了它的羽翼之下。而这些建筑物的下场自然是不必多说,全身上下都是由中心抛射而来之火苗的它们注定只有毁灭一途。 爆炸的冲击波之下,握着空水桶的弗兰库特茨猛然栽倒。下一刻,一片飞来的房屋木板直接从侧面狠狠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这可怜的工程师当场就趴在地上口吐白沫,动弹不得。 没有人料到“被过火”的面粉贮藏室会有如此之大的威力。灰雾散尽之后,照亮众人的就已经是一个比原来的火场面积还要大起码五倍的新炼狱。 接到消息的市政管理官员迅速携带魔粉赶来,但这就算能被说成是亡羊补牢,也已经为时已晚——除却魔法与水枪之外无法阻挡的火焰不仅吞噬了木质住房,连同住房里的柴火也一起囫囵吞下,随即木柴中的碳又在激烈的化学反应式中和空气中的氧结合,为火场的连锁式反应提供了更多的燃料…… “全完了,唉。北城区这样真的是全完啦!”领头的魔法师骑着飞龙在空中围着烟柱无奈地叹息。这面包房的一把火并不是兰卡斯城区燃起的第一次火灾,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赶往火场施放魔法灭火——但毋庸置疑,这一次火灾毫无疑问就是受害面积最大,损失也最多的一次。 “教士大人,起码海军的设施没有受波及,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海军那群人,你以为他们真的严守禁令,没有在未授权的情况下使用魔法?”教士鄙夷地在空中啐了一口唾沫,“你看火场的形状,全部都在军舰街前停下脚步,用用脑子思考,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显然……不可能吧!” “那就是了。”教士翻起白眼,“现在我们的教会早就是一盘散沙,各部门除了神殿上的家伙还不敢冒犯之外,早就是肆意妄为啦。真不知道这样的颓势还要多久,又有谁能站出来主导一次局势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围狱众生相(再续) 虽然有些夸张,但主导降水魔法发动的教士所言实在不虚。 在沿海坡地城区头顶上的黑烟散去之后,耗费了相当数量魔粉的两个部门,也就是教士方面的市政上级和海军方面都气冲冲地领着单子前往仓库要求报销损失,其中海军不但是非授权使用魔法,而且还相当理直气壮地提出报销要求—— “倘若我们走正常渠道,而你们又不予批准,那我们只有把这一次的使用额摊派到战争补充和日常补充的数额里了!” 面对这种颇有些名正言顺的要求,国库方面也是没奈何。即使是上报到神殿那里,结果也一般都是“顺其自然”——反正现在神殿上的家伙据说连票都不投,这种事情的左与右自然也与他们无甚关系。 比起国内百姓们的如何如何,就算是在眼皮子底下的火光冲天哀鸿遍野,只要与敌人无关他们就能不当回事——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海军又在外洋如何折戟,异世界人什么时候会有进犯本岛的图谋;亦或是哪里还有能够让异世界人臣服的神兵妙计…… 换言之,如果把双月教会的神殿阶层比作是国家权力机关,那么现在它就只剩下国防部还在“正常运行”。至于本来有人负责的民政,自然科学等一应事务,现在早就潜移默化地完成了“权力下放”。 在这样的情形下,民政部门比军政部门要弱势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常识。但这弱势显然并未达到让民政部门的高层俯首称臣,事事应允的程度。 纵使目的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完成部门的共同目标,继而保证集体利益,他们也会“代表集体”在每个细节上反复拉锯。甚至就连部门当中不同的派系,都会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用不睦的态度去改变以往精诚合作的关系。 其结果一方面自然是双月教会作为执政者的威信逐渐丧失,一方面则更是双月教会的整体执政能力又有不可避免的下降。 “这一次,海军造船厂附近的损害甚大……” 神殿正中,此时就跪着一个冷汗津津,不敢抬头的内侍。虽然事情既不是他闹出来的,更不应该由他来担责,但他依旧害怕那张斑驳花布帘的现世神会迁怒于他。 “有多大?” “是,是,”被打断话头的内侍当然不敢有任何怨气流于言表,“共计有二百余座独栋房屋受到不同程度的直接损伤,其中绝大多数已经全毁。而为了隔绝火焰,市民又额外拆毁了四十二栋房屋……” “哼。”布帘之后传来一声不满的叹息,让这位内侍不免再度浑身如同筛糠一样发抖。“区区一场火灾就引起了这么大的受害,这里面是异世界人在捣鬼吗?” “现……现在据查是没有刻意纵火的痕迹。至于如此大的爆炸,主教方面已经责成异端审判会前往调查,以期迅速找出真凶。” 这件事,十有**又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别说此时跪得服服帖帖,却心如明镜的内侍,就连神座上的白痴都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的双月教会不仅缺物资,更还缺人——缺的不是在城市的角落里碌碌无为的庸人,而是缺了解业务,能够办实事的小官僚和技术员。 没有了这些中流砥柱,双月教会能指望谁爬上来填补空缺呢? 教会之前发动两次远征当中,只有第二次的军队能够有机会步履蹒跚地回到群岛的土地上。然是如此,在第二次远征中教会依旧损失了空舰和比空舰更宝贵的魔法方面人才,高阶魔法师更是几乎损失殆尽——他们没有人愿意在海面上颠簸,而他们这么选择的结果无非就是被铁炸弹摁住头一路送到海底。、 至于第一次的四十万几近全军覆没,那更是一刀重重地砍在教会的薄弱处。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在双月教会的各个部门担任着重要,甚至是不可缺少的角色。一个有短板的木桶固然会让水从短板当中不断泄出,而水桶本身不会受多大影响;但一条有裂缝的水管加以水压,只会让木板间的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彻底破裂无法收场…… 弗兰库特茨被从废墟里“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在战前,发生这样的事故他应该可以得到很快的收容和救治——不,在战前这种事情都几乎没有发生的可能性,无论是如此规模的火灾或是姗姗来迟的善后都是如此。 负责搜救的民夫们几乎是立刻就把这个穿戴尚可的工程师抬上了门板,送到了最近的海军救护所。然而正如空舰沉没之后的常态一样,就算是海军设于此地的医护所也并未满员齐编——而缺失的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护工和初级医师,正是随空舰前往埃尔塔大陆的高级医师。 “我们也只能为夫人您的丈夫做止血包扎了。”望着在门板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弗兰库特茨,医护所里的初级医师也只能无能为力地一边为他缠着布条,一边向哭成个泪人儿的英丽特讲出实情。“这样的情况我们根本没有学过如何处理,夫人您还是早点让人把先生抬到城里去吧……” 环顾四周,谁都不认识的英丽特真是急得又要大哭起来。她的丈夫弗兰库特茨是能在造船厂的一线有些发言权,可这也不过就是一艘船上的单项管理者的水准而已,在庞大的海军和整台战争机器里头就是一枚小小的齿轮。有谁会去真正关心这一个齿轮呢?更何况仅造船这一个分野就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齿轮,又有谁能有那个心力去关注每个齿轮? 海军的救护所还有很多,这些能对外开放的自然地位不高,所以缺员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些海军高层们居住的海景别墅中间,还有级别高得多的医师住宅,有专人负责他们的健康,而一个选料工程师的死活,那毋庸置疑是次要的事项啦。 知道硬钻海军这条线已经实不可为的英丽特也没奈何,只好散出几个银币雇了几个来发灾难财的民夫,而后心急如焚地抬着门板往城里靠谱的医护室赶去。 悲惨的弗兰库特茨就在这颠簸的路程里断了气。其实纵使他还能一息尚存地被抬到城内,英丽特也会被告知那个在城内唯一能对颅内出血有所办法的医师已经在空舰事件中失踪,十有**已经先于弗兰库特茨回归虚无,所以几乎可以这么说:弗兰库特茨的咽气是必然事件。 在双月教会这根有裂缝的水管表面上,弗兰库特茨的死不过只是从铁箍上崩裂了一根小小的木质纤维而已。缺了他这么一个选料制材工程师,造船厂自然可以加大其他人的工作量,亦或是从学徒当中找到人来弥补,看上去自然是无关痛痒——但事实果真是如此吗? “从宏观层面来看,双月教会控制的兰卡斯群岛并无能力在外界封锁的前提下维持如此众多的产业。其中包括木业,海运业,饰品制造业,和绝大多数与魔法有关的产业在外界的封锁下都将无法继续进行,而以此为出发点,规模逐渐增大的失业潮将在兰卡斯群岛上出现,双月教会的统治中核必然会出现程度甚大的社会动荡。” “另一方面,各种社会必备服务业的缺失,会直接和间接地解构现存的双月教会社会体系。失去各种资源的依托,兰卡斯群岛必将退化为最基础的农业社会,大量的农业人口需求恰好吻合了失业潮带来的空闲劳动力余量,综上所述,这也不失为对双月教会在之前对他国之恶劣行为的惩罚。” ——以上内容出自《无形的铁链——兰卡斯群岛海运封锁战实录》当中的序章部分,在序章里,这本书的作者直接引用了某位海军参谋的报告书。 兰卡斯群岛去除无人岛屿之后的面积实际上还比爱尔兰岛略高。依靠全土,全民复归种植业与渔业,数百万的人口要养活自己(不谈吃饱)难度实际上并不大。 当然,中方从身在埃尔塔的现世神这边得到的消息也表明,其他的“神”很难看清除谈判之外这一条唯一的出路。他们不仅缺乏如此决策的毅力,更缺乏看清选项的远见与胆识。 就算现世神不配合这个社会“倒退”的进程,“倒退”回农业社会的过程也是自发的。而不直面这个过程只会导致双月教会治下的臣民在这个进程当中更加痛苦,社会动荡更加严重,结果自然也不会更好看。 在这个过程当中,自然会有人痛定思痛,反省双月教会到底是不是应当走向和平。反正封锁一天不够就封锁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一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航向兰卡斯群岛并最终抵达的船只只会越来越少。 这便是“围城行动”,埃尔塔海军第一次进攻性的封锁行动。当然,在后世,那些围城行动的幸存者们更倾向于称之为“围狱”,以形象形容那个在无边高墙里生活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章 围狱众生相(三续) 在高墙的犯人想要的是什么? 那当然是自由,或者说是和自由有关的,沾染了自由气味的事物。 而此时已经被困在无形高墙内的兰卡斯群岛,就是迫切渴求着那些带帆撑桨,不远万里从外洋航行而来的希望与自由。 “终于有我们的货船到港了!而且不是一艘,是三艘!” 在面包房爆炸之后的全城寂静持续了三天,这就有好消息从港口一路传上了神殿,算是吹散了些许之前莫名其妙爆炸的阴云。 高喊着这句话的港口工人几乎喜极而泣,一边大声呼喊一边手舞足蹈地在大道上狂奔。近来的一个月,他们已经只剩下蹲在货船码头上和货船的船员们一起晒太阳和看海鸟的份儿——因为就算是从埃尔塔回航,在封锁时拥有豁免权的商船也已经很少有靠岸的了。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让人兴奋。天知道英勇的海军是不是在奋战之后,击溃了包围群岛的敌军船只,为兰卡斯群岛解围了呢?要不然,这三艘缅着个大肚子的商船,又是如何能从高墙外攀越进来的呢? “那艘船把教会的标志涂抹掉咯。”码头上,用着远眺魔法的海军将领一脸凝重。 “那需要派船上去包围查验么?” 负责海防的这位将军眉头一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掂明白轻重。要是这些船的船舱里,装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那奈之若何?传闻中埃尔塔陆军的士兵拿着神奇的武器,是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 将军没时间去把西征军这一支职业军队和征召兵五五分成的乌合之众批判一番。现在衡量一下,确实是小船比陆地上的任何一切资产来得便宜。他下了命令之后还特意关照小帆船的船长,要他随时准备对大帆船点燃魔法之火——无论上面的物资多么宝贵,只要情况不妙,他就有这么做的权力。 原则上,双月教会的船只无论到哪里都必须有能够说明身份的旗帜或是图案。这三艘货船原本都在主桅的帆上有教会的双月徽,但现在却又整齐划一地用白色的涂料涂抹掉了。 泛黄的帆布上,突然就多了这一块像是白色浑浊液体一样的精……白斑,就好像初遗之后晾晒在院子吊杆上的被子一般,是所有男性在第一时刻就会注意到的亮点。 证实了身份,而后又经过一番查验之后,临检的教会海军方面惊讶地发现这三艘船一点问题都没有。除了各处的能够证明双月教会所属的图腾,徽章被涂抹之外,船上的人员和货品都极其正常。 放在以前,这三艘货船是一定要作为反面教材,“批臭”,“批倒”,“批死”的。上面的货物那更是说什么都不能要,搞不好连船也要做个好典范,直接在海上就烧毁,然后把船长带回陆地上受审。 可临检人员一探头看货舱里的货物,就彻彻底底打消了这该死的,“魔鬼降下的念头”。那里头装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满当当的魔粉! “或许对于现在的兰卡斯群岛来说,不悬挂双月教会标识和旗帜并不是犯罪,唯有浪费资源,随意处置宝贵的资源才是犯罪。”这样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临检官兵的头脑里并不是偶然。但最终结果是他们也无法做决定,于是“矛盾上交”,这三艘船就安全地抵达了码头。 在码头上,这三艘船的带队船长透露了实情:两个多月前他们在埃尔塔稍作停靠时,就有听闻埃尔塔海上力量将要“搜捕兰卡斯群岛之外洋面上所有悬挂双月教会之旗帜,与带有双月教会徽的船只,无论军民。” 彼时的三船商队还没有抵达在埃尔塔南边的巴希维塔大陆据点,船员们一商量顿时就慌了——自己的帆是收起来了,可上面双月教会的双月徽还印得清清楚楚,这一扬帆,不等于在敌人的刷怪点里拉仇恨吗? 三船商队的带队船长可不管什么回去杀不杀头,当时就带着人到了当地的泥水匠那里,花了不少钱买了好几大桶白色泥水涂料,匆匆赶回船上就让人往帆布上糊。 没想到,这一糊既是福,也是祸。福那可真是福至心灵——一路上碰到了两次埃尔塔海军的木质船只和铁质船只,只有在兰卡斯群岛外海遭遇铁船时被要求停船检查。 这一次检查,明知上面的货物是运往兰卡斯群岛,但埃尔塔海军居然就破天荒地予以放行。实际上,埃尔塔和中国海上力量的封锁是有条件的——即“搜捕兰卡斯群岛之外洋面上所有悬挂双月教会之旗帜,与带有双月教会徽的船只,无论军民。”,但不对那些去除标识的船只予以任何处分。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去认同度”的阳谋策略。 生于兰卡斯群岛的人并不是从肚子里滑出来的那一刻就必须和双月教会扯上关系甚至“绑定”。他们对于教会的认同度主要还是出于宣传,出于实际生活,出于所听所闻。 因为教会强,教会能够做到这个星球上最好的生活,教会还有星球上的最强者,真神留下的“神仆”,所以兰卡斯群岛的居民就对教会有毋庸置疑的认同感,不用谁提醒也会很自然地在衣服上留下教会专属的花纹式样,更不要说应教会的要求,在各种公开场合悬挂或是展示这些能“耀我国威”的标识物了。 但今天,他们必须面对“没有双月教会的标识物,日子可能可以过得更好”的新概念。货船只要不展示标识物,也就是不对外展示对双月教会的认可,那无论是送粮食还是送魔粉,埃尔塔的海上力量都不会而且不想去阻止——这些船携带的货物,于埃尔塔人来说远不如它正在解构的价值观来得重要。 但在兰卡斯群岛,这个等式的两端显然要反过来单向处理。“没有标识的船”固然是大不敬,但海军方面对那一满船的魔粉和粮食,乃至粮种也是不忍心下手——现在岛上的日子有多么紧巴巴那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管以前有多么富多么贵多么冷漠,现在能多吃一口饭便是一口…… 大不敬的名头本来就不是海军能够处理的,于是矛盾继续上交。但在这过程中,“把双月徽抹去的船只通过了封锁”这样的消息早已插上了翅膀,飞进了兰卡斯主岛的每个角落。 船只受到封锁影响,只能停靠在港口的船主们一听这个消息当场就按耐不住,先是亲自赶赴港口去看一看这是真是假,上面搬下来的货物到底是实是虚。 坏就坏在上面搬下来的东西全都是真货,还是没掺一点水的那种——这的的确确要感谢双月教会在当地的分部所做的贡献,但爱屋及乌,这一次连跑腿的船都碰了一点儿光。 因为没活干被逼到节衣缩食,甚至濒临改行的船主们聚了起来一合计,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拟定好了攻守协定。只要这样的行为受到默许,他们便立刻统一地抹掉任何有关于双月教会的标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运一波物资回来再说。 至于受物资匮乏之苦困扰许久的普通市民,要求船只抹去标识出海运送物资的呼声还要比船工们大得多。他们已经习惯了有魔法术式叠床架屋一般支撑起来的复杂生活,即使现在已经对没有魔法的日子有一点儿适应,却也是依旧“热烈怀念”那个遍地魔法的时代。 所以只要有哪怕一根稻草,他们也会紧紧将其抓住。什么双月教会的威信,那都是身外之物,可以丢在一边的! 直到说出这一句话,没有身处在双月教会权力体系的人们才会发现:他们要的好生活,其实和双月教会本身八竿子扯不上关系。船只挂不挂旗帜,船帆上的双月教会徽章要不要涂抹掉,其实对于他们那就是一点影响都没有,无关痛痒。 只有民族国家里的公民才会对国家本身有毋庸置疑的,与生俱来的认同度。在中国穷困甚至处在灭亡边缘之时仍旧为之奋斗的英勇先烈也好,不愿屈服于维希政权,在东西两地组建自由法兰西的亡国战士们也罢,他们认同的都是包含了同胞的国家,而不是能给予他们安宁生活(和承诺)的傀儡政权。 人治国家下的人民迟早会明白,幸福和安定只能靠自己的手去带领国家奋斗得来。但非常抱歉,双月教会统治下的兰卡斯群岛实质上是一个矛盾的“神治国家”。这些自称为神的人类确实拥有超人的能力,可矛盾就在于他们的施政能力和寻常人并无二致。 这一直都是事实,只不过是群岛上的居民们没有发现。但感谢这三艘埃尔塔海军故意放过的“落网之鱼”,他们现在终能看清现世神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们对现世神的依存是否真正必要。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关于续命的争论 “这决然不能被接受!这是有违” 有关于大不敬的货船送来补给一事的讨论并没有被直接呈上神殿,而是先从平民之中被“抬升”到了神殿之下的议事厅,在那里展开市侩式的理论和争夺。 “那请佩伍斯冯卿说说,如果现在全岛的魔粉储量还不足这次三船运来的一半,你果真要‘断然不许’么?” “不许就是不许,”异端审判会的代表佩伍斯冯摆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这可是原则问题!真神的奴仆为何要向野蛮的异世界人低头?” 要是搁在平常,说出这话的物资管理长官早就也被扣上一个大不敬的名头,拉出去批了。现在的异端审判会实际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但唯独在这件事上,高层授意他若不是大主教以上出手干涉,断然不可让步。 “可放你亲妈的屁罢。”这会儿却是轮到农业和粮食局的代表坐不住了。“是谁在阻碍群岛农土重新开垦方案之后又每星期厚着脸皮到仓库载走面粉的?今日运粮食进来不让,明日栽种小麦也不许。教会之剑再锋利,追根究底能变出吃的东西来吗?” 不只是在市井小民的眼里,在双月教会的不少高层眼里,异端审判会也越来越配得上“死硬派”的标签。他们所坚持的很多事情,诚然放在从前可以让他们成为维护教会利益和荣誉,乃至“国家安全”的排头兵——可那是教会还能控制住节奏的好日子,至于现在呢? 在教会和外界的联系几乎全部中断的状态下,异端审判会堪称是一个“最不务实”的机构。什么样的国家适用于什么样的国家战略,双月教会被封锁之后也自然要实行新的国家战略与工作方针,但异端审判会对此却一点都没有知觉。 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野蛮地约束,甚至随意干涉各部门的行动,一切“有伤国体”的行为他们都要出手禁止——似乎这么做就能让他们,让整个教会从深渊当中爬出来,重归往日荣耀一样。 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但很可惜,脑子是好东西,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在这样一艘要沉的船上,非但不帮忙舀水,而且还要站在舵台上高声指挥。这种人会变成众矢之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都只是暂时的!”佩伍斯冯大声争辩,“异世界人终将失败,这一切都是真神予以我们的考验,考验我们是否忠诚!你们的所作所为只会让真神失望,这非但不是自救,而且还会毁灭我们的希望!” “事到如今,颠来倒去的还是这些漂亮话。”在桌子的另外一边,外交事务的代表也沉稳地开火了。“你们审判会又不是没有人在海外,和我们的下属们在一起,他们都和你一样,是十分虔——诚的狂信者。怎么样?剑刃先生,你难道就觉得他们应当孤悬海外,接受未知的命运?” 三船的行为可以说是非官方的“不得已而为之”。而教会官方只要许了一次船只以涂抹标记的形式出海,就一定可以有第二次——早已对异端审判会独断专行之行为有成吨怨言的大佬们早已串通一气,为的就是在大主教面前把事态控制到对自己一方有利的位置,总而言之就是只要能开个口子一切好说。 当然,大主教也是倾向于他们一边的。这当然和异端审判会的性质有关:它是一个服务于现世神的特务机构,情报机关,直接对现世神负责。它在有授权的前提下可以调查甚至拷问神座之下任何人,这对于任何双月教会内的官僚们而言都是头顶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没有人大胆到敢在现世神面前提起削弱甚至裁撤这群“教会之剑”。但暗地里他们自然是抱着“能削弱就削弱”的态度,“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平日里大家是让一步也能发大财,自然是对“黑恶势力”忍气吞声。异端审判会在这些年来从审判异端到开始惩处某些部门的“传统利益”,这手伸得越来越长的行为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小本本上。 谁都知道西征军的顶级上司是异端审判会委任的年轻人,这里头有众多高层完全不齿的利益输送——凭什么一个特务机关就能染指军队的利益分配,而其他部门就只能在旁边围着埃尔塔和异世界这块肥肉干瞪眼? 不过后来的事态发展就非常地出人所料了。异世界人和埃尔塔大陆这块肥肉非但没有被军方一口吃下,还活了过来长出了牙齿一口把教会这边咬得满脸血。 这后面的接连失利,异端审判会自然是众所周知地有那么一些得背锅的意思。但异端审判会非但不想背锅,还在众人与内侍这边分化了军方,无形之中把锅全部推得一干二净。 于是如此,教会高层这边普遍都有一种共识:对于教会现在被围困的情况,异端审判会是要负责任的——不管是不是主要责任,总不可能一点责任都不担负吧? 所以在下一刻,佩伍斯冯的推锅就理所当然地变成了重大失分点。 “那是海军的责任,异世界人的封锁线就摆在那里,为什么海军一直都无法突破?我觉得我们异端审判会有必要提起调查申请,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浪费海军每一年所请求的巨大经费!对了,还有前几天的海军造船厂附近火灾与爆炸,我们也会予以调查……” 与会的大佬当中是没有海军的人,但也有和海军关系密切的外交方面。大主教轻轻斜眼一看,就能看到那些不满异端审判会,不满佩伍斯冯的人们射出的灼热目光。到出手的时候了——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那个掌握教会之剑的男人,拉夫连基大主教也必须吃点苦头了。这位轮值大主教几乎是连想都不用想就站到了佩伍斯冯的对立面——怎么说各大陆的工作主持者也是和他,和拉夫连基同等级的教职人员。为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好,为了双月教会的未来也罢,他当然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只见这位恰好轮值的大主教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便在一片寂静的议事厅里敲下了定锤之音: “海外的分部我们的确需要确认其情况,重新建立联络,在之后再决定继续留存,还是转入独立工作,亦或是撤回。” 说到这里他瞪了一眼佩伍斯冯,其意思十分清楚:他说得太过分了。 “今天我身为轮值大主教,召来各位开这个会议的目的不是清算责任,更不是推却责任。现在不带教会标记的船只能够在大洋上畅通无阻,这是事实。我们迫切需要海外输送物资,以及确认人员和海外财产的安全,这也是事实。我们是可能会有大不敬的想法与做法,但哪有事实本身是大不敬的呢?” 话说得这么绝,佩伍斯冯也就失去了哪怕一点回旋的余地,只能耷拉着脑袋乖乖听话。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异世界人是要拉长线,钓大鱼的可能性。”大主教先抑后扬,不给佩伍斯冯一点机会,“所以我建议第一批如此出海的船只数量应该尽量少为宜,最好不要超过两位数。” “当前,我们国内的各项物资除却粮食之外都已经储量见底,但对比物资,损耗得更厉害的是我们教民的心,各位要明白这一点。我们要给予神的臣民一些希望,让他们能看到胜利的一天。” 众人暗自欣喜,有大主教的一臂之力,此事也就成了个十有**。至于一直极力反对的异端审判会,在这次行动中自然就分润不到什么利润——连边边角角都别想要。 “至于具体的责任担当,我自然会一力担负。与现世神的说明,也将由我带头进行。”大主教见着议事厅里的各位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便按着桌子站起了身。“各位只管放手去做,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些老身骨顶着。” 大主教的“天塌下来”所指自然就是异端审判会不服这次会议的决议,从自己特殊的进言渠道到神殿上去进谗言。这要是放任他们在幕后操作,免不了到时候又要压下这些决议,然后在教会高层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最好的措施,也就是“老身骨顶着”,由他们这些教会当中人类分野里的最德高望重老人亲自去和那些现世神把事情挑明。这其中免不了还要唇枪舌棒地和异端审判会这群阴险的小人交锋一番,甚至还要在神殿上直接把事情挑明。 庙堂冲突的两方自然都觉得是自己是续双月教会的命,自己才是虔诚的教徒,是教会的中兴之希望。他们或许都清楚,中国人此刻放行的船只并不是救命的线索,而是索命的绳套——但不论是传统官僚还是异端审判会此刻都不想讲明,而是在神治的框架下继续努力修修补补,试图把围狱里的群岛拯救出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向南 若是两方的动机不一致,那么两方在神殿上的争论就不会那么激烈。可悲也可叹的便是:他们两方都是“爱国者”,而唯有不同路线爱国者之间的争吵才能算得上是“天绝地灭”。 拉夫连基大主教听闻多个部门连续阻击异端审判会的政见之事以后,当即就做出了审判会当一步不让的指示,“必须把这种动摇教典的内容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他不仅是螳臂当车,挡得也算是为时已晚。在各大世俗事务部门的合力围攻下,异端审判会连自身内部都出现了分化迹象——物资匮乏所带来的影响已经从中层社会当中的下半部分开始向上半部分蔓延,甚至在居民和商人之中出现的“反思潮”在这几天里也开始在异端审判会里有了市场。 受限于现世神的拿捏不定,异端审判会便无法将这种涂抹去标志的行为视作异端,然后不由分说地予以抹杀。正如其名,将敌对者和敌对势力,概念视作异端然后送上烤架,是异端审判会的大杀器,在这个特务机关的存在历史当中一直都是屡试不爽。但是却就在这个“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矛盾逻辑面前失了灵。 其实这种矛盾的行为早就出现过一次,异端审判会一边声称异世界人是异端,然后一边大言不惭地在运到群岛里的中国货大蛋糕里切走“属于自己的份额”。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消费异端审判会的公信力——可坐在中国制躺椅上的拉夫连基大主教可不会这么想,他还认为这些“物尽其用”,“取走异端值得学习的部分,然后把异端一脚踩碎在地上”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其实那只不过是对这个特务机关,以及特务机关的存续有利的做法罢了。在西征军尚在,埃尔塔战事还没有失去控制时,人们对幕后的操纵者自然不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胜利;但现在幕后的战争操纵者以狼狈不堪的姿态浮出水面,在时间和地点乃至方式都错误的前提下自然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 在三船抵达的第五日,也就是五月二十三日,亦为物资贫乏所扰的神殿内侍方面也终于放弃了摇摆不定的态度,站到了异端审判会的对面。这样一来,异端审判会即告众叛亲离,就算是现世神出面压制恐怕也难以中和局势。 而一直在神殿上“看戏”的现世神依旧还是不变的态度:顺其自然。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谋反,动摇教典之类的大事,其严重程度还比不上神殿用于魔法的魔粉断供——当然,这观点的建立便是神殿内侍方面的成果。 事已至此,拉夫连基大主教已自知事不可为,遂下令对这事彻底放手。五月二十五日,已经迫不及待出航的数艘货船和军舰在涂抹掉双月教会标识后正式出港,航向那些已经音讯全无的目的地。 船长们和船员们,还有留守在兰卡斯群岛上的人们自是担心这些船只能否突破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异世界人的“铁船锁链”,而也有少数人担心船只的目的地是否仍被双月教会所控制…… 事实上,担心某件事的人越少,它就越有可能发生。 在距离埃尔塔最近的双月教会海外分部所在地,也就是巴希维塔大陆西侧沿海的罗尔卢利公国,一艘样子古怪的铁船靠近港湾的事件就已经引发了全国上下,乃至驻此地的双月教会分部的不安。 罗尔卢利公国号称是“第一手”割据了巴希维塔帝国的八大公国之一,但现在已经收缩到了巴希维塔大陆西侧的大空洞港湾区,直接受罗尔卢利大公管辖的土地不过是港湾区及周边的平原,在声称的领土范围里有八成是罗尔卢利公国的附庸国。 但实际上,巴希维塔帝国的掘墓者们能够存在到今天的也就只剩下罗尔卢利公国一家了。 对巴希维塔大陆最高霸权的强烈渴求催生了长达数十年的军阀混战,不仅是各公国,就连各公国麾下的军事贵族都尝到了割据的甜头,继而也拿束缚住自己但却没有军权的大公们伸出了魔爪。 罗尔卢利公国能存活至今,主要还是它成为了双月教会的分部合作国。罗尔卢利公国在此之后就基本放弃了对巴希维塔帝国之名的争夺,专注于协助双月教会对大陆各国的关系发展和资源掠夺…… 说得好听些,罗尔卢利公国是双月教会在巴希维塔大陆的合作者。但事实正如正常人所想的那般,罗尔卢利公国的确是双月教会的“白手套”。换句话说,将它称作双月教会在巴希维塔大陆上的“傀儡”也未尝不可。 “所以说,那到底是什么?” “那艘铁船,从抵达到现在的两天时间里只是在空洞湾里下锚,根本没有什么具体行动。” 来向路特里兰大主教报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罗尔卢利大公的近臣。 “据传异世界人已经下令用钢铁浮城封锁教会之海路,那这挂着教会旗帜的铁浮城又能是什么?异世界人的迷惑之计?” 这样的疑问自然只能停留在路特里兰大主教的脑海里,当是说也说不得的。前一个船队前来报告之事如今只能严密保密,一旦对罗尔卢利公国方面透了底牌,怕是今后的补给获取和继续赊账都是要落空的…… 倒不是靠着双月教会这个靠山的罗尔卢利公国会有胆子对他们下手,而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敢保证大公城堡里没有外面那些国家的人?他们有多么两面三刀对人下菜,路特里兰大主教那是心知肚明——在双月教会的劣势局面尚未被世人所知的现在,那些小国大军阀们上供和交易自然不会手软和缺斤少两,但如果他们知道双月教会已经派不出兵,派的兵也到不了这里,谁能保证他们的地位依旧,亦或是罗尔卢利公国不被人马上踢翻? 所以当话从路特里兰大主教的嘴里说出口时,就是另外一番味道: “既然悬挂有我双月教会之旗帜,那必定不会是什么凶兆。请你告知大公殿下,这艘船应该不日就会靠岸,亦或是派出接驳小船……” 埃尔塔发生了什么,罗尔卢利大公也算是有所耳闻。虽不能得知事情之全貌,然罗尔卢利大公也已经感到双月教会那边有些不妙。 就看眼下,让这艘大铁船的消息凭借港湾里迅捷的交通传遍“全国”,乃至是全大陆,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港湾里的铁船那可是谁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怪物!木船再大,再雄伟,能发出钢铁独有的光泽? 唯独那船桅杆顶升起的双月旗帜让他微感安心。虽说据近臣称大主教的口气有些支支吾吾,但他几乎是下了担保,称铁船上一定会下来些人把事情讲清楚,弄明白。 停泊在大空洞湾正中央深水泊位的不是什么船,正是隶属于“新双月教会”旗下的解放轮“新生”号。 新生号原本是一艘隶属于埃尔塔海军的破交型解放轮,为五千吨破交型的第五艘。它的原定命名是“上士福尔森”号,以纪念在现世神遭遇战中顽强抵抗而牺牲的战斗英雄福尔森副班长(原军衔为下士,牺牲后连续追晋二级,此时则是上士)。 在中方控制的新双月教会开展行动之后,他们也就需要一个海外行动平台,用以支撑对各个旧教会分部的控制和整合行动。彼时下水并开始综合航行测试的上士福尔森号护卫舰就被改名为“新生”号,上士福尔森的舰名顺延之;而新生号则在几乎全由中国人操作的前提下开始了对巴希维塔大陆上双月教会地方分部的行动。 望着面前空洞湾奇特的“包围”景象,诺伊艾萨斯不由得感慨万分。这艘船的旧名代表的是哪一个英雄,他的事迹为何,诺伊艾萨斯都了然于心。但他身边那个打扮已经不似现世神的尤克罗夏蒂亚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艘原本是纪念抗击现世神英雄的船只,此时改头换面,成了那个英雄对抗的现世神麾下的船只——啊,虽然产权人依旧是属于中国人,但这样的事实未免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准备好了!”船舷一侧的起重机勾住的交通艇上,负责翻译与沟通的欧费蒙德里奇对着二“神”大声挥手,“快点上来吧!” 这已经是抵达大空洞湾的第三天了,可他们却是现在才要启程——不用分说,这自是中方与诺伊艾萨斯共同商定的计谋。 这一次的上岸,就相当于是一锤定音的“神降”。诺伊艾萨斯虽然天生不爱摆高台,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吊足了胃口,罗尔卢利公国乃至巴希维塔大陆,以及双月教会分部受到的冲击就不会足够大。 宴席上,从来就没有第一道菜就上主菜的道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重归平衡的天平 漆着绚丽花纹的交通艇划过波澜不惊的大空洞湾洋面,其破浪前行的姿态犹如鸡群之鹤,着实是惊艳了一番往来的小型帆船和双桅货船。 这艘交通艇虽然也和十一米长的硬壳充气艇同等编制,但实际尺寸已经远远超过后者——或许以它二十米的身段,将它称作“沿海突击艇”会比较恰当。无桨也无帆的它全靠一台奢侈的柴油机驱动喷水推进器前行,着实让往来船只上远远眺望的水手们尤为不解。 新的双月教会需要一件由洋面基地到港口的工具。直接用“新生号”解放轮停泊于各国的简陋栈桥和码头上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选项,所以这一艘国内制造的沿海/内河突击艇在做了一些适应教会风格的装饰之后,被安装到了新生号的舷侧吊艇架上。 大空洞湾就是这艘交通艇在世人面前的首秀舞台。大空洞湾是中方对于这个椭圆形港湾的称呼,在巴希维塔人口中它被称作是“圆弧港湾”,基本上和大空洞是一个意思。中方之所以会如此命名它,主要还是因为大空洞湾从卫星照片上看来就完完全全是一个“砸”出来的圆洞。 根据已有的水文和航海资料,大空洞湾的绝大多数海面都算是可做航道的,沿岸众多城镇也不乏条件优异的深水良港。但真正制约新生号解放轮直接靠岸的条件依旧存在:大空洞湾缺乏能够系泊五千吨铁船的港口码头,若是让新生号直接靠泊的话,不是码头损坏怕就是船只损坏,恐怕是得不偿失。 既然没有靠岸任务,新生号在大空洞湾里便随意找了个显眼的,离岸边约有四五十公里的平静海面上抛锚停船,只有交通艇 在交通艇后甲板往后看,就连新生号也在迅速变小。那些甲板上来回走动的人,负责把这艘交通艇放下的吊臂,上面漆着红黑色飘带的烟囱,都在诺伊艾萨斯的眼中逐渐消失不见。 直到新生号的舰体也没入海平面以下之后,他才打开了甲板上的门,往下踩着台阶回到了船舱里。 诺伊艾萨斯刚一坐下,尤克罗夏蒂亚就迫不及待地拿着一叠纸对他提问:“我们的这次行程,是要摧毁这个‘罗尔卢利公国’么?” “是什么样的阅读能力给了你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诺伊艾萨斯叹了口长气,“除了让我们行动的中国人,有谁会有这个胆子去攻击现世神降临的国家?” “可是,中国人现在的行为,不明摆着他们要进行海外征服么?以埃尔塔为跳板,让我们去代替他们做排头兵,继而用新双月教会的光芒覆盖整个世界……” “我们又不是不能拒绝。”诺伊艾萨斯简单直白地打断了对方的猜想,“只有最后一句话是对的,尤克罗夏蒂亚。新双月教会的光芒必然将要覆盖整个世界,但是以和平的名义,而非以摧毁与征服的名义。” “那对于罗尔卢利公国,异世界人毫无兴趣?” “事实如此。”诺伊艾萨斯一摊手,“反正他们和我们一样,断然拒绝不了中国货的诱惑。但如果要承担起海量中国货所带来的等价贸易,那就必须得按照中国人的给出的方案对工坊,农田进行改造。” 中国乃至埃尔塔出口的工业制品断然没有“白给”的道理。而从一个农牧国家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的话,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按照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来计算,哪怕这个农耕国家再强大,它的国库也支撑不了这个国家的贵族所需要的长期奢侈生活。 和魔法套装一个样……不,可能比魔法套装更甚,中国货无论是实用类还是装饰类都几乎无法被仿制。刚需事实存在,人的**只要开个口子也就几乎无法被压制,那也就只能用提高生产力的方法来解决了。 只要生产力一出现质变,那生产关系也必然要跟着改进——这不是中方要推着他进行“改革开放”,而是客观规律所决定的。 走到这一步,“血腥”的土地所有制改革,“残忍”的农奴与二等公民制度废除,“不可思议”的君主虚权化,势必都将不可避免地到来。 “这说到底还不是征服了这些国家么?”尤克罗夏蒂亚相当不解。“你说的改革,肯定也是像埃尔塔一样,把皇权和贵族的权利都削得一干二净,然后把奴隶和农奴全都解放到工厂里?” “然后这个国家依旧是由当地人主导,中国人在参与国家建设之后就两手一摊。他们曾经说过,这么麻烦的事情他们可不想插手。”诺伊艾萨斯说出“两手一摊”后形象地摊了摊手。 到哪里都使用武力强迫对方就范,那才是双月教会的专利。 这个势力用强大的魔法与武力征服了整个异世界,但又为被征服的大陆与国家带来了什么呢?魔法的成本一直因为双月教会本身的利益关系而居高不下,以至于火柴这种已经在埃尔塔量产的中国货之成本都要远低于魔粉点火的成本。 如果硬要给双月教会之外的魔法打个标签,那它一定是贵族的玩具,与平民百姓几乎绝缘。但是现如今在埃尔塔,火柴和手纸已经几乎深入到平民百姓中间,成为他们生活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要让他们能担负起这些让生活成本倍增,甚至是几何级数增长的必需品,那让他们依旧身为农奴和苦力一定是不够的——除非中国人打算折价把这些生产生活资料大削价丢给“水深火热”的异世界人,亦或是用远高于他们工作的报酬去让他们“买得起”随处可在的中国货,否则这个问题便根本得不到解决。 要想以文明者的身份征服“野蛮人”而长治久安不被人推翻,又不想传输文明,自己独霸工业文明的成果——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可能或许真的会有这种和“万世一系”相等同的好事,只是这个位面的中国人还不知道如何达到吧。 “所以,我们的出现是将会稳住罗尔卢利公国的统治?”尤克罗夏蒂亚不解地睁大了眼睛,“罗尔卢利大公的权利也不会受此而影响?” “中国人无意去干涉巴希维塔大陆的格局,但是对巴希维塔大陆的商品输出必然会对政局带来于他们有利的政局变化。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但这种事态就是他们不想让它发生也没有用,不是吗?毕竟选择中国货的又不是中国人的威逼利诱,而是买家自己做出的选择……” 谈话间,这艘交通艇已经摸到了布拉斯特港,这个罗尔卢利公国的最大海港——也是大空洞湾的最大港口前。 引水的小舢板被交通艇轻易绕过,舢板上的船夫对着交通艇的呼喊刚一出口就淹没在喷水发动机的轰鸣中。这轰鸣声在防波堤内回响,一时间让岸上的士兵和问讯赶来的双月教会教士们都手足无措。 他们的表情和手中的兵器被交通艇前炮位武器站上的光电转塔一点不漏地捕捉进了画面,实时向后传输到设立在新生号解放轮的前线指挥部。 无论是前指还是交通艇方面,都对面前的威胁不屑一顾——不仅是对交通艇上武器站安装的重机枪抱有自信,更在于船上还有两位战力超群的“会行走的超自然现象”。 “播放广播。”前指的指令迅速变成了交通艇上驾驶员的一连串操作。发动机停转,交通艇的锚链自动放下,而艇顶的扩音器也随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神之音”。 “什么?”路特里兰大主教被来人的报告吓得魂儿都为之一震,“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大主教,我没有说错,那艘钢铁浮城上放下的快船里据他们说是现世神——不但如此,他们还在船后甲板上举起了两面神殿旗……” “旗帜是真货么?” “我们这个分部没有能直接验证的人,非常抱歉,大主教。”来人深深一弯腰,“但是从样子来看,的确是真货无疑!” 无数的疑问从路特里兰大主教的脑子里冒出来,然后又迅速被新的疑问覆盖住。现世神为什么会突然来到罗尔卢利公国?他们又是如何突破“异世界人的封锁”?本该是异世界人所属的铁船为什么下来的会是现世神大人?现世神究竟是真是假?…… “路特里兰大主教,路特里兰大主教!” 下属连续的呼喊好容易才把魔怔了的路特里兰大主教唤醒过来。没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在自己布置好礼仪和场面之后,从那艘快船上下来的究竟会是异世界人,还是现世神,亦或是两者皆有,自己都必须去作为双月教会在此地之分部最高领导者的身份去面对了。 路特里兰大主教晃了晃脑袋,吃力地用手肘把自己从座椅上支撑起来。双月教会和罗尔卢利公国的未来就即将从他的这一起身开始改写——只是他现在仍旧不知情。 第一百九十四章 贵客来了传千里 布拉斯特港的长堤码头上,匆忙赶来以至于礼服都没有处理平整的卫兵们神色不安地分作两列。 他们之中没有人真正知道码头下那艘花色艳丽的快船里装的是什么大人物。 按道理说,这是新任大主教到职所用的礼节。但这一任路特里兰大主教到任不要说十年,就连五年都还没够着:这会儿突然说要换人,若不是路特里兰大主教犯了什么事就是教会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但无论哪一边,听上去都不是好事。 “大主教来了!” 脑子里装满疑惑的卫兵们当即站得笔直。在那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上下来的路特里兰大主教也是一脸凝重,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就径直往长堤上走去。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那船上装的是教会的大人物,比大主教还要大!” 这些卫兵并不是“编制内”人员,而是土生土长的巴希维塔大陆人。双月教会各分部在这方面的确做到了精简人员,但结果就是这些卫兵在执行仪仗队功能时显得十分不专业。 “有多大?”其中某些懵懵懂懂的卫兵还不知趣地提起了问题。 “有多大你不用知道!”路特里兰身边知情的教士不满地将卫兵的疑问驳斥了回去。“乖乖站好,领走你的工钱便是!” 这些当地招募的卫兵里其实不乏巴希维塔大陆上各国派来掌握教会第一手消息的间谍。教会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教会下一步行动对哪个国家比较有利?这些都是各个割据势力迫切想要了解的情报。 教会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各国所需要的就是迅速采取相应行动。若是大主教换人,那对应的“隐形贿赂”,“全力合作”自然是必不可少。若是教会内部出现了矛盾,那这些国家自是不会放过用自己微薄的影响力去渗入双月教会内部政局的机会。 在数十年的战争之后,各割据势力的边境上看似已经不再有大规模战事。但这并不是各国统治者已经疲于战事,选择和平的结果——实在是因为在成年累月的战争之后,边境线已经趋于稳定,改变它的成本和代价十分高昂。 时至今日,有一个领主,大公,国王敢声称自己没有扩土封疆,甚至是一统全大陆登上至高无上宝座的想法?他们并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没有力气这么做,只好摆出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罢了。 现在平衡的局面需要强大的外力来打破,而这股外力现今早已不能自他们自己的国境线内取得,只能倚仗双月教会的政策改变来获取。军阀们都心知肚明,巴希维塔大陆上唯一的双月教大主教完全可以主导大陆局势向他想要的那个方向发展。所以如果意图成就霸业,就必须先搞掂教会——这已经成了军阀们的共识。若是能博得双月教会的全力支持,就像北边的埃尔塔帝国-西拉威亚王朝一样,那么步西拉威亚之成功路线,统一整个大陆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埃尔塔大陆上曾经的统治者在竭力摆脱教会的控制,而这里的军阀却在尽他们所能接近双月教会,看似矛盾的行为实际上都导向利益。而独占巴希维塔大陆上利益的第一步,就是去率先了解那艘白色的快船上下来的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乖乖,那真的是现世神的旗帜。” 在路特里兰大主教所注视的那艘已经停泊好的快船上,同时系在一根华丽权杖上的两面旗帜格外清晰。没错,那正是尤克罗夏蒂亚和诺伊艾萨斯的个人旗帜。其中后者的是如假包换的真货,一直装在他的背囊里,而前者旗帜则是中方在分析了诺伊艾萨斯手中旗帜的面料和刺绣花纹之后再根据尤克罗夏蒂亚的描述制造出的复制品,号称“比真货还要更真”。 路特里兰大主教自然看不出现代化工合成染料和双月教会限制使用的真货有什么颜色上的区别。更何况一真一假的旗帜下面,站的可是如假包换的“现世神”。 随着交通艇自带的岸桥稳稳地架在了码头上,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便沿着岸桥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路特里兰大主教擦了擦眼眶,定睛看了看这两个身影之后即领头单膝跪下,将平日里的威严收敛得一干二净。 尤克罗夏蒂亚的话,路特里兰是在觐见的时候见过几次的。可不知为何,除了脸之外他对尤克罗夏蒂亚没有多少印象;至于尤克罗夏蒂亚身边的诺伊艾萨斯,路特里兰就只是在某次神殿节日的宴会上有见过一次——但饶是那一次就足够让他印象深刻了。 “是……是现世神?” “是神仆大人?……” 路特里兰大主教单膝跪下行最高礼仪的那一刻,长堤上的半数卫兵都完全明白了。那礼仪若是为双月教会理论上权威最高的人类,也就是大主教们所用,那么所接受的对象有且仅有一个,那就是“真神在此地的唯一代理人”,也就是“现世神”。 看着映照到前指大屏幕里的,那长堤上纷纷单膝跪下的人群,行动总指挥松了口气。要完成教会海外机构的改造,首先要这群人认可现世神的权威。总指挥手里不是没有动用武力威慑,让现世神动手展现自己能力之类的方案,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样快速认怂对于双月教会在巴希维塔大陆的分部也好,对于这一边的中国人也罢,都是最好的结局。 在尤克罗夏蒂亚和诺伊艾萨斯身后,跟随上陆的是数个身着异端审判会带兜帽服装的中国人。黄色的皮肤是会让他们引起注意和疑惑,但异端审判会的蒙面披风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这种用于在审问,调查时候遮蔽执行者身份的服装在搭配墨镜与白色手套之后又能在绝大多数人面前遮住所有的体貌和面部特征,又不失美观,遂成为了此次行动的首要选项。 至于他们的身份,只要稍微懂行的人看到那披风上异端审判会的标志,以及他们手里那装饰华丽的佩剑便会胆战心惊,还有谁敢上前调查他们的真实身份?赶忙让开条道都怕来不及,哪里会有人不要命了想和教会之剑扯上关系? 不消说,这又便是欧费蒙德里奇这个“教会反骨仔”一手培养出来的杰作。熟知异端审判会各种规则细节的他不仅用特训带出了这一批“下属”,而且此时就亲自以正装带队走在队伍前边。 这样拢共十余个人,路特里兰大主教带来的马车一定是坐不下。幸好欧费蒙德里奇这个大佬也摆摆手说不挑剔,这才另外找了一部大马车坐上,让卫兵簇拥着朝着双月教会的教堂去了。 挽马在马鞭下发出嘶鸣前进的同一瞬间,新生号解放轮上用火药弹射器弹射起飞的无人侦察机也飞到了车队的正上空,在云层下方绕着车队行进路线开始盘旋。 由于已经越过赤道,此时的布拉斯特港正值深秋,天高云淡。无人侦察机下的路面与街道倍为清晰,这让大蓬马车里捧着便携战术终端的中方人员省去了额外探头探脑而引发的风险。 而在队伍的中间,一个鬼鬼祟祟的卫兵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云下的天眼看得一清二楚。故意把鞋带踩掉的他先是躲出了队列假装蹲着收拾皮靴的鞋带,随后就背对着队伍掏出了藏在身上的碳笔和纸条,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在鞋带系好之后,这张便条也顺理成章地被他攥在了手中。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晃手动作之后,这张便条也就骨碌骨碌地滚到了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奶酪店门口。 穿着长袖大衣在店门口看热闹的店主只是对了一下那卫兵的眼神,倒也不急着去捡起那颗便条攥起来的,比玻璃弹子略小的球。他先是装作换姿势一样将它轻轻地控制在凉鞋的鞋板下,然后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带着那颗纸球向后滚动。 待到卫兵队伍走得一干二净,这奶酪店的店主环视了四周才提了提凉鞋的鞋跟,随即十分自然地把那颗纸球握在手心底。走进店门,舒展开便条,这店主不由得是足足吃了一惊。 “现世神?”生怕出错一般的他小声地将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三遍,。“还是两个?厉害了,我的老哥!” 没有时间去质疑,更没有时间去怀疑。他的哥哥要比他更接近双月教会,这是毋庸置疑的。将纸条上的内容阅读完毕之后,这店主就把纸条丢进了墙角那熊熊燃烧的炉火里。用不了多久,那张碳笔书写的纸条和卫兵泄露情报,“里通外国”的证据就会灰飞烟灭,而巴希维塔大陆乃至罗尔卢利公国这番来了什么贵客的消息便会由他开始,为大陆中央的某个王国所率先掌握。 奶酪店店主的驴子在主人的拍打下飞快地动起步子,巴希维塔大陆的新一轮明争暗斗,也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百九十五章 教会决裂 当然,身处于大风暴中间的人头一抬,看到的也依旧是晴空万里。此刻正坐于教堂圣座之上的两位现世神自然听不到城内某条大道上的驴蹄声,也看不到将要旋转起来的风暴。 事情总会有偏离出原定轨迹的意外,就像那句长者谦卑的名言一样:“人呐就都不知道,自己就不可以预料。你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天下哪里有如何规划就会如何行进的好事情? 态势感知,计划制定,传达,执行,在这些环节中就算是现代化行政部门也难以避免出错——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结构和组织以及经验能让国家机器行动起来,快速地把随机事件和错误带回正轨,亦或是将他们尽可能地消灭在最脆弱的阶段。 但这么做的前提是他们看得到。纵使有了九霄之上洞悉大山与湖泊,密林与沙漠的资源卫星,以及盘旋在教堂头顶的无人侦查机这些跨时代的探测手段,中国人依旧不能知道到底有谁知晓了现世神到来的消息,以及这条消息能为谁所知,前后顺序如何,而后又带来怎么样的影响……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而有限的精力和人力自然要放在刀刃上,例如在这个教堂之中—— 模式化的仪式之后,路特里兰大主教又着实和欧费蒙德里奇一块儿对着两位现世神说了一篮子的客套话,在欧费蒙德里奇退到门旁才开始正式进入话题。 “二位至高无上的神仆大人。”路特里兰吞了口口水,“尽管有些冒犯,但是我想知道,载二位来到此地的大铁船是否和异世界人有关系?就是那个在埃尔塔大陆上和我们兴起战端的异世界人。” “铁船啊,”诺伊艾萨斯笑了,“我们早已和异世界人和解,湾内的巨轮和港内的快船都是他们赠予我们的礼物。” 路特里兰大主教张大了嘴,那尺寸俨然可以塞下一只“门东市早餐工程”生产的大肉包。他在之前接触到的消息一直都是埃尔塔大陆上双月教会和异世界人依旧在激烈对抗,战况有进有退。 当然,路特里兰大主教靠货物进出口的额度就能看得出来,教会是退的比较多——看上去教会已经失去了埃尔塔大陆上几乎所有的魔粉产地,连他这里都不得不变成向教会出口。 “和解?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近日么?” “不错,确实是在最近一两个月才确实地偃旗息鼓。”诺伊艾萨斯反手就从背囊里拖出了一支远比背囊大过不少的铜管,“这里面是停战文书正本,大主教你尽可拿过去细细观看。” 诺伊艾萨斯能够单手持之,并且举平的黄铜管,路特里兰大主教即使用双手接来都倍感吃力。加上之前的那只背囊,使得他更对面前这二“神”的身份深信不疑。 将黄铜管的盖子轻轻拧开,装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帧在其中的大幅纸页便见了真章。这里头不是别物,正是停战文书的正式文本——不是复制品,也不是宣传单,确确实实就是两位现世神在上面签字画押的那一份。 路特里兰大主教草草地扫过上面的条款,但就是那几个关键词都让他触目惊心:归还战俘,针对平民的战争行为之清算……这些表述的字里行间无不都透着一股战败的味道。 难不成双月教会真的输了?对着纸面注视良久之后,路特里兰大主教才抬起头来对着两位现世神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们……我们教会对埃尔塔帝国,对异世界人的战争失败了吗?” “是的哦。”诺伊艾萨斯点点头,旋而又摇摇头。“我们在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中失败了,但与之相反,我们在接受和平之后就已经和异世界人一起,成为了共同的胜利者。” “胜利者?”路特里兰大主教不解地品咂这这句话,这样的表述无疑是和他接受到的信息矛盾的。“既然是胜利者,那异世界人为什么还要用铁船封锁我们在海洋上的航路,限制我们获取其他大陆上的物资?” “有谁规定教会的核心就一定要龟缩在那个物产贫乏的小岛上?靠那本改得坑坑洼洼的教典?”诺伊艾萨斯不耐烦地晃了晃手,“现在,教会在岛上的残余势力已经偏移了真神的初衷,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地掩盖军事力量的失败,甚至连我们都无法停止住他们的步伐。” 双月教会现在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掩饰前一步的失败。不凑巧的是,他们此刻的掩饰又会成为下一步行动所掩饰的目标——对停战协议视而不见是为了掩饰对埃尔塔战争的彻底失败,而做出船只去教会标示的决定又是为了掩盖住教会最高决策层对中国方面决心的判断失误…… 缺乏有效的决策机制,这让兰卡斯群岛上的双月教会权力核心已经沦为有名无实的废物——他们依旧有挥斥方遒的能力与威望,但没有大脑的人又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做出什么合理的决定吗? 并不能。他们自大狂妄的身影映照在理性的幕布上,照出的只能是一个小丑声嘶力竭想要虚张声势的身影而已。这身影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中方提供反面教材,时时提醒中方的决策层什么是冷静,什么是理性,什么是对未知准备的敬畏。 当然,双月教会中也不乏在外部摸爬滚打的能臣。路特里兰大主教就算一个——诚实说,要没有这些中流砥柱,兰卡斯的神殿早就是一片荒芜啦。 “所以说,现在就有两个观点截然相反的双月教会,两……两批神仆,以及两场战争?” 诺伊艾萨斯刚刚的叙述里有一句很关键的话,不负众望的路特里兰大主教也没有将其遗漏,而是顺利地get到了点。 “改得坑坑洼洼的教典”是什么意思?路特里兰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主教稍微一想便免不了头皮发麻。“改”这个词即是说明双月教典有两个不同的版本存在,而诺伊艾萨斯手里的明显是他声称过没“改”的版本。 不管哪个是改,哪个是原版,哪个是改二,总而言之就是一定会有两个版本。这就很麻烦啦!双月教典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威,自然会在正文里规定自己只有这一个版本,其他的版本都是假货。 当然,这是双月教典的原型所决定的。本是停战协议的它,自然要在正文中声明自己的唯一性和权威性。但搁到现在,成为纲领性文件变质成所谓“双月教典”的停战协议到头来依旧免不了被人反复修改以满足“事实”的命运,这不得不让知情者为之摇头叹息。 路特里兰大主教自是不知道这教典背后究竟有多少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只是一个“教典有两份”的事实就足够他焦头烂额,汗流满面了。 现在的局面是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是一公一母——也不行。旧教典和诺伊艾萨斯手里的“没改过教典”,路特里兰大主教和他的巴希维塔大陆分部必须选择一个,没有别的办法。 别人的选择要钱,现世神面前的选择要命。路特里兰大主教知道此事极难开口,但不知道是责任感还是冲动驱使,他还是坚定地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那当然了。”诺伊艾萨斯随即也顺着杆子回答道,“其中有一个是真,有一个是假。假货不但为了继续无意义的战争,不但放弃了数千数万战俘的性命,还放弃了身为信者的信念与荣耀。” 这话的意思已经够露骨了:兰卡斯群岛上的僵尸们不仅瞎改教典,把教典改得“坑坑洼洼”,还为了继续埃尔塔大陆上的战争放弃了教会的荣耀,在现世神诺伊艾萨斯的眼中他们便是“如真包换”的假货。 路特里兰大主教这下可算是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现世神造访巴希维塔大陆,造访罗尔卢利公国了。这个号称自己是“真货”的教会需要自己和自己的下属来为之服务,而不是待在埃尔塔做一个孤芳自赏的光杆司令。 更进一步说,就算这个新的双月教会想做与世无争的白莲花,他们背后的金主,大老板,幕后主使人也断然不会允许浪费这么好的声望资源和机构。双月教会这个幌子只要能撑起来,要控制整个星球岂不是轻而易举? 现在的自己几乎别无选择——路特里兰大主教汗津津地看向了在门边,墙边站着的“异端审判会”成员。他们无一例外地带着墨镜,全身上下不露一丝肌肤。 想必这些所谓的“异端审判者”都是披着异端审判会服装的中国人吧。路特里兰大主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很容易就能猜到,正因为他们黄皮肤黑眼睛,才要裹得严严实实——不经意间自己已经被异世界人逼宫了,以“双月教会”的名义。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去势 路特里兰大主教完全有一万个理由怀疑就连现世神也为异世界人用奇珍异宝所收买,所谓的“原版教典”完完全全就是现编的谎言。 也有可能是这两个现世神是异世界人以未知魔法和技术创造出来的伪物,并非真货;又或是异世界人以读心,操心之传说中的法术控制了神仆,让他们违背自己的本心说出这些话,与他们的同伴互相争斗。 还有可能是异世界的邪神,是他们污染了地上至高无上的代行者; 总之,各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路特里兰大主教想都想不完。现在的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兰卡斯群岛上那个他所熟悉的神殿里,去向他熟悉的现世神呈报这巴希维塔大陆上出现的怪事。 然而就算他想往上通报,途径早已被中国人连根掐断——天知道那些去除了双月教会标示的海船是否如期抵达了兰卡斯群岛,起码现在是没有“回执信息”传到路特里兰大主教面前的。 中国人自然无所谓路特里兰大主教如何接受,何时接受这个新生的双月教会——反正就算他不接受,他的下属之中也会有明事理的正常人存在。 但是目光松中带紧的诺伊艾萨斯显然不会这么认为。在教会分裂成两派互相内讧的前提下,他如能越早地完成整合海外势力,那也就能为教会保全更多的力量,不至于在这场扫遍全球的变革当中彻底消亡。 更何况中国人给出的“新双月教”愿景描述得尤是好看——在双月教比埃尔塔大陆更有市场的地区,他们依旧要通过教改来解决科学思想与旧思想的演替和改革。对于这一点,诺伊艾萨斯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也正因为此,路特里兰大主教抬头就能感受到那股来自现世神的压力。在这股压力面前,昔日于巴希维塔大陆上呼风唤雨的所谓大主教不过是一个凡人——不,或许他并不是一个人,因为他的决定还会关系到众多“凡人”的命运与性命。 或许在这样的生死难题面前,正确的教典与否、群岛教会的大义甚至是对路特里兰大主教个人的提拔之恩,都已经是一个空虚缥缈的谜题了。一个合格的决策者不仅要对自己和自己的势力负责,更要对自己属下数百数千的无关者的生命负责。 正因为路特里兰大主教是一个合格,甚至是优秀的决策者,他才会做出看似是“背叛”了群岛教会的决断。相比之下,群岛教会的决策者们完完全全就是一群不合格的小学生。只见他艰难而又果断地抬起头,双唇微张地提问道: “设立在埃尔塔大陆上的新教会,将会把真神赐予的荣耀继续继承下去么?” “那当然是毋庸置疑。”诺伊艾萨斯点点头,但又矛盾般地摇摇头。“新生的双月教会没有‘设立在何处’这种说法,亦不用各分部向所谓本土输送利益。恰恰相反,教会应当从一个实际上和国家没有多少区别的机构,转向成为如真神的原意一般,超越国家和地域的存在。” “双月教身为一种教,并不是要依靠兰卡斯群岛政权的强大军事力量和魔法技术垄断才能对外传播。真神在传播它的时候,为什么不需要用战争的手段以及无休止的威慑去展现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向世间播下教典的智慧?” “世间的人们有信与不信的自由,不信的人们有信教的自由,信双月教的人们也有从信变为不信的自由。”诺伊艾萨斯满意地看着呆若木鸡的路特里兰大主教,继续挥起手来复述他在门东市接触到的崭新思想。“若人们不去信双月教或者不相信双月教,其一便是说明教典上说的人们都做到了,可应来的报偿却没有抵达;其二便是连我们自己的教职人员,甚至我们神仆自己都违背了教典的内容,做出了最坏的榜样。路特里兰,试着去想一想,莫说异端审判会,拢共二三十个大主教当中真正依旧按照教典的内容规范自己的又有几个?” “没……没有几个。”路特里兰大主教平时自认为在同僚当中是属于比较虔诚和自律的那一批,但这也只不过是矮子当中拔高个而已。 那些堪称是“伤天害理”的主教和大主教们干出的肮脏勾当,路特里兰就算没有教典约束也没有那个胆子去碰。说到底他只是跟随着自己略显稀薄的良心做事,但同僚之间共污分赃,权力交换的人情世故,路特里兰大主教还是免不了碰了不少的。 “异端审判会就更不要说了,完完全全是借助现世神之名排除异己,分割利益的工具。”在一旁侯立的欧费蒙德里奇此时突然开口,为诺伊艾萨斯的论点添砖加瓦——不消说,这在之前就是已经安排好了的。 诺伊艾萨斯笑了笑,展现出寻常孩童不会有的释然笑容:“所以说到底,现在的双月教会不过是一个为利益而走在一起的集团,并非真神分享智慧和秩序的工具。真神为双月教会和我们神仆在教典里安排了什么?匡扶正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教会就是正义,与教会做对的就是邪恶,匡扶正义就是匡扶双月教会自己。这样的结论和教典有什么狗屁意义?” 既然是撑着教会的旗帜,号称自己有真神的大义,那么就必须被大义所束缚。群岛教会既然选择了放弃自己立起来的大义之旗帜,那到头来便是避免不了被自己设立过的大义吞噬掉的命运。 所谓的效忠,到头来不过是效忠于整个利益共同体,而非效忠于什么神仆,效忠于什么教典,效忠于什么所谓的真神。路特里兰大主教并不是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确确实实是今天才明白群岛教会这么做到底有多大的危害。 “所以,今后的双月教会将不会再需要我们分部向本土输送补给品了吗?” “今后哪有什么本土。”诺伊艾萨斯清楚对方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双月教会今后将要输出的是思想,而不是国力。在这个目标之下,大家都以同样的姿态为之努力,没有什么总部,也没有什么本土和尊卑之分。只要有所谓的本土,双月教会就依旧逃不掉身为国家却要履行教会职责的怪圈。” 中国人开的条件底线当中,最重要的就是教会去国家化,和兰卡斯群岛国家去宗教化,去神治化。新的双月教会并不会变成埃尔塔人的双月教会,或者是巴希维塔人的双月教会,更不是兰卡斯人的双月教会。正如科学不是西方的专利,某教也不是麦加的专利一样,二者绑定就会对事实造成不可避免的扭曲,继而让本来应该是“助人向善”,“进步”的概念沦为某些人与某些势力自肥的工具。 而诺伊艾萨斯自己也对此深以为然。双月教会自己对待双月教典的态度只能展现出教典是一本废纸集的事实,也正如诺伊艾萨斯所见,兰卡斯群岛上的绝大多数普通人对双月教根本就没有信仰,他们只是近乎习惯性地围绕在强者身边,获取教会利益当中一丁点可怜的残羹剩饭而已。 “思想?”路特里兰大主教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声。靠思想就能让双月教会再得无上之光荣,这自是他想不到更不敢想象的。“就是凭神大人您手中拿的教典么?还是异世界人带到我们世界来的东西?” “都有。”诺伊艾撒斯自然能读得出路特里兰大主教话里的意思,而现如今的他当然不用拐着弯子回答,甚至是回避。“要不是异世界人用他们的武器和思想同时打败了我们,兰卡斯群岛上的蛀虫和废物们会知道他们有多么弱么?不说他们,就说你吧,路特里兰,没有现在的压倒局面,你能发现并认识到双月教会底子里存在的问题么?” 双月教会有多少问题,就连路特里兰大主教都要靠他人提醒才能窥得一影,可想而知这些问题在平日的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景象当中被藏得多么深。 双月教会乙烷,这件事在埃尔塔当然是人尽皆知,且大家都对此坚信不疑。但是若把场景切换到兰卡斯群岛,相信这件事的人就不会超过三成。 而在巴希维塔大陆,仍旧坚信着双月教会是行星上毋庸置疑的统治者的人依旧是占绝大多数。换句话说,现世神的到来在埃尔塔会被认为是双月教会“服软”的象征,而在巴希维塔大陆,这样的消息只会往另一个方向被联想。 在路特里兰大主教终于决定“服从”于现世神诺伊艾撒斯和中国人一起创造的新教会之下,而后双方共进午餐,看似愉快地交流探讨时,现世神来到这里的消息也已经通过多人之手,快速地传出了罗尔卢利公国的国境线,由各怀鬼胎的人携带着向巴希维塔大陆的各个国家前进。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知是好还是坏 “当真是现世神?” 在前前后后几天里,先前接到过铁船消息的各小国领主,大公,国王们都对着信使和臣子们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而他们也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能令路特里兰大主教为之行单膝下跪的礼仪,这两位不是现世神的概率基本为零——稍有常识的宫廷智囊都会这么回答。 更有甚者还好整以暇地呈上一份画得颇有那么些意思的素描,上面着重描绘了双月教会的独特花纹。当然,这样的景象只有在东布伊堪奇王国才能见得着。 “给我召宫廷图书馆馆长来!”看到这一幅外行人见着也只直摇头的素描画,东布伊堪奇王国的国王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表达他对绘图者的钦佩和感谢。这碳笔描绘的快船靠岸图景和上面的纹章以及旗帜,当然就是有关于双月教会来人究竟是谁的证据。但放眼宫廷之内,又有谁能够解答呢? 无计可施,和图卷大眼瞪小眼的国王莫厄-布伊堪奇每每到此时当然要请出宫廷图书馆馆长这位老学究。片刻之后,只见殿门再开,长须过肚的图书馆馆长拄拐而入,由清脆变成闷动的杖声响彻几近无人的朝堂。 “尊敬的图伦伯老馆长,快请坐。”国王莫厄自然不会等到老迈的图书馆馆长行礼之后再行赐座,而是立刻就挥挥手示意宫殿骑士送上精美的椅子。 “诚蒙陛下厚意。”图伦伯依旧向国王行了鞠躬礼,之后才理了一理身上的袍子,安然地坐回到椅子上。“眼下外面传闻双月教会的神仆们到达巴希维塔大陆,到达罗尔卢利公国的消息传得漫天飞舞,陛下应该是要找老臣来证实与这件事有关的材料吧?” “正是如此。”秉承先父兼先皇一向对图伦伯毕恭毕敬态度的莫厄自然不会觉得他对国王的探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幅图,还有劳老先生您为我探查一番。上面描绘得异常细致的纹章肯定和双月教会这一次的访客有关系。外面传得如何是外面的消息,但我还是想知道这个访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图伦伯双手接过图卷,用带着红色宝石龙雕刻戒指的左手颤颤巍巍地伸展开纸页,目光顿时就对上了码头上两面大旗上的花纹。 “这图上旗帜的花纹的确是现世神所用无误。”图伦伯顷刻之间就下了结论。“如果分管我们大陆的路特里兰大主教没疯,那么他单膝下跪,顶礼膜拜的一定就是双月教会的神仆。” “呼。”国王莫厄长长出了一口气,但脸上的神色依旧凝重,甚至有增无减。 确信谁到来只不过是他整体策略中的第一步而已。现世神来意味着什么?这位年轻的国王依旧对此一无所知。 “那老先生认为,神仆的到来目的是什么?……我曾经听过,神仆不会毫无目的地抵达我们凡人的国家,只有群岛对于他们而言是‘神降之地’?” “一派胡言,放稀屁!”图伦伯轻轻地用着浑浊的声音指责道。“‘神殿之下埋藏有神仆们为之惊恐的秘密’,这才是他们始终寸步不离的理由吧?至于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抵达巴希维塔大陆,要么是教会出了岔子,要么是教会想收拾巴希维塔大陆上的岔子。” 图伦伯这么推断是有根据的,并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上一个“现世神亲征”大张旗鼓摧毁掉的红龙之国和他有非常大的联系——换句话说,他就是红龙团的成员之一。 东布伊堪奇王国和西布伊堪奇自治国还是一个统一的王国,也就是布伊堪奇王国的时代,莫厄国王之父亲的兄长就已经对图伦伯的背景心知肚明,并将这位睿智的学者奉为上宾。有了图伦伯那些精妙到近乎恶毒的计策和兵械技术,布伊堪奇王国险些就站上了统一全大陆的预备席。 然而,过度信任某些臣子和军事实权人物所导致的国家分裂让莫厄的叔叔几乎是肝胆俱裂,不久便大病一场,把王位丢给了他的弟弟之后便与世长辞。 继任的铿尔基-布伊堪奇依旧重用了这位红龙团的小字辈,也就是现今的皇家图书馆馆长图伦伯。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并没有争取到这位出色的智者,这或许是他们预谋分裂之后犯的最大错误。 然而,图伦伯既可以说是东布伊堪奇王国的出色底牌,同时也是布伊堪奇家族的莫大隐患。若是双月教会对红龙团的戒心足够穿越万水千山和悠久岁月,那纵使东布伊堪奇王国再强,那也挡不住双月教会的大军与甚为吊诡的现世神。 “那这个岔子,老先生您是否了解一些……些许的内容?” 小布伊堪奇的这个问题问得相当有技术,相当有分寸。他打心底里害怕双月教会要收拾的“篓子”是面前这位老人家搞出来的。若真是如此,他这个国君哪怕长了一百个脑袋那也不够砍的。 “当然没有,我都这个年纪啦,能鼓捣出来什么?”图伦伯笑着摇了摇手,把小布伊堪奇的疑问一点一点挥散。“我个人认为呢,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有关于埃尔塔的传说?” 东布伊堪奇王国和埃尔塔大陆的距离,那是说远也远,说近也算不上近。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北部的峡湾区,就是和埃尔塔大陆只距咫尺但又无法从水路跨越的天壑。 而东布伊堪奇王国就没有海岸线这个概念了,它是一个内陆国。至于东布伊堪奇王国的更东方便是“附庸”于罗尔卢利公国名下的几个小国,再往东便是那大空洞湾了。 小道消息自然是能从铁索桥上和少见的异世界产品“中国货”一起抵达巴希维塔大陆。所以如今的莫厄国王也就能了解到一些片面的,碎片化的来自埃尔塔大陆的消息。 “据说双月教会是在埃尔塔大陆被打得落花流水了。我是怎么也不相信,有神仆的教会居然会被打败。但现在的情况是,那些从西北面跨越热之地与北边的海峡桥回来的人们都众口一致地这么说。”莫厄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王袍的袖子——他紧张的时候便总是会这么做。 图伦伯点头应和道,“那些全新的,出人意料的商品与用器,都不是我们平常所能见着的物件。结合二者的情况来考虑,埃尔塔王朝和双月禁咒研究会的合作,怕是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然后他们就想要以巴希维塔大陆做反攻基地?”莫厄国王拿捏住了自己的胡须,反复地上下抚摸,继而开始否定自己的观点。“这也不对。他们明显不具备通过天壑的能力,那段海峡对于他们而言和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不具备,不代表异世界人和现在的埃尔塔人不具备啊。”图伦伯笑着点破迷津。“当然了,这只是一种猜测。陛下,实际上我有更大的‘脑洞’,只是不知道您是否听得进去。” “快快请讲!” 图伦伯老馆长狡猾地环视了一遍四周,懂得他意思的莫厄国王立刻挥了挥手,随即带领着他往王座后方影壁遮挡的小房间里走。 见此情形,一直都与莫厄国王寸步不离的骑士们此时居然就都整齐划一地定在原地——他们或许都听他们的前辈甚至是父辈说过,图伦伯老馆长身为三朝老臣,三朝能臣,东布伊堪奇王国的压箱底王牌,地位要比当下的国王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现在的国王还是图样,图心魄,这二者要密谈那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做没有发生便是。 “国王陛下可曾听说过我们红龙团那些匪夷所思的发明?” “曾在父王那里听过不少。”莫厄国王倒也不是什么愚笨之徒,顷刻之间就反应过来啦。“您难道是想说,大空洞湾里停泊数日,尖艏、无帆、无桨的‘教会大铁船’和红龙团有关系?” “用铁造船,我们红龙团可根本做不到。” 图伦伯老馆长的白须白发之间,忽然透出了魄力十足的目光。只见他握起手杖感叹道:“红龙团的先辈们断然有此设想没有错,但就算是前辈们集体复生,我们离钢铁船舶也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所以……”小布伊堪奇这就有些不明白了。“图伦伯老先生您的意思是这东西肯定不是来自双月教会,但既然不是双月教会,又不是红龙团,难不成是异世界人?……” “肯定是异世界人啊。”图伦伯老馆长露出了孩童一般的顽皮笑容,“如果是异世界人的船只,那么这一批上岸的现世神的真实身份就很值得玩味了,不是吗?” “埃尔塔大陆的异世界势力开始南下了。”小布伊堪奇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对于他而言,这在不清楚前提的情况下并不是什么好新闻。“选择大空洞湾登陆,并用双月教会的名头去利用他们的势力,这么说对吗?” “完全正确。”图伦伯老馆长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荤段子的妙用 不同于莫厄国王,图伦伯的价值观其实要偏激很多。偏激是偏激,但总结起来很简单——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双月教会乐见其成的事情就去竭力阻止,令双月教会倍加惊恐的事情就去全力促成”,就这么简单。现如今听到教会在北面的埃尔塔大陆上可能是吃了个大鳖,图伦伯老馆长又怎么能不喜形于色? “我懂得您的心思,图伦伯老先生。”莫厄不无担忧地扶住了额头,“我知道您对教会有刻骨的仇恨。但现在的情况倘若正如您所述,那么我们将要面对的就不会是什么双月教会,而是异世界人和依附于他们的势力,甚至是军队。您说过这有可能是为异世界人所控制的双月教会,但我也不能说服自己排除这是只异世界人所豢养的猛犬的可能性啊。” 政治是一门很复杂的艺术。没有人规定之前打得不可开交的死敌不能因为某项利益问题上的一致性而突然联手。 这一间房屋的主人暴打了另一间房屋的主人,而后让后者屈服于他,成为他的走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暴打的过程中,前者有没有团结住在后者房屋里的租客,那还是未定之数。 换句话说,剥削乃至压迫自己的大坏蛋成了别人的工具,实际上也并不能代表或是说明接下来自己能过得更好,头顶上那片乌云依旧存在,电闪雷鸣乃至暴风雨说不定还要比之前来得更加激烈。 敌人的敌人其实并不能等价成盟友。反之的这条定律通常只是在三方势均力敌的时候起作用,而东布伊堪奇王国的国王很明白,自己的王国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双月教会势均力敌,更何况传说中打倒了双月教会在埃尔塔大军的异世界人呢?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图伦伯一点没有紧张的样子,而是竭力想把心底那份期望与熟悉的感觉说出口。“看到了对着那一艘铁船所描绘出的图画,我就有一种与故友再会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似乎在不停安抚我,告诉我他们要么和红龙团有关,要么就是和我们相似的那一类人。” 莫厄是很想抱怨道“直觉有什么用”,但事实便是他除却相信图伦博老馆长的直觉之外毫无办法。 对于双月教会,红龙团以及各种“尖端技术”,莫厄虽身为国王,但在图伦伯的角度看来,莫厄对这些事物的了解程度依旧和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摇曳的烛火下,对自己水平也心知肚明的莫厄终究是说服了自己不再纠结于老前辈的直觉。只见他对着烛光沉思片刻,而后诚恳地抬起了头: “既不能退,又不能进,然这一次现世神登岸必然是带来整个大陆政局的大雪崩,各国也势必针对此采取相对应的行动。照图伯伦老先生您看来,我们应当怎么做,才能在这一次大雪崩里保全自我,亦或是取得最大的利益?” “各国领主肯定都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了吧。”图伦伯把双手向上摊在桌上,表露出自信的姿态。“接下来各国的使者们一定会纷至沓来地邀请您去结盟,去交换意见,去采取对双月教会的共同行动。这些事情其实呢,都不要紧。” “不要紧?”莫厄狐疑地问道。 “当然是不要紧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图伦伯点了点头,“异世界人若是用双月教会的名头,然后用他们的实力来征服陛下的国,那陛下能联合到谁可以打败敌人?南方的老硬汉马尔博和他的草原军团与雨林军团能吗?显然不能。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们大可静观其变,很多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但如果异世界人‘选上’了某个与我们为敌或者向来和我们不睦的势力呢?例如西布伊堪奇……” “呔,他们哪有那个闲工夫。”图伦伯不屑地笑了笑,“就算要把我们做成蛋糕,那蛋糕分到双月教会嘴里一口,人家舍不舍得给别人还是另一回事。西边的那群叛党何德何能,轮得到双月教会分蛋糕到他们嘴里?他们全国的魔法师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双月教会一个分部下的队伍多,指望教会看得起他们?” 其实不用比起双月教会,就算与大一统的埃尔塔帝国相比,这些小国的家当也是寒酸到家。构成这些国家的常备军只能是骑兵骑士这些附加值高的军种,连军械匠师都只能是在战时临时招募。 在埃尔塔算是战役兵器,双月教会算是战术兵器的魔法师,到了这里便俨然成了战略兵器。一个优秀魔法师的加盟,叛变亦或是阵亡与击杀,经常能够左右一场关键战役亦或是国家的命运。 这或许也就是这些绝大多数不足现今埃尔塔一个行省大的“小不点国家”为什么对双月教会的举动与动向异常关注的原因——什么细心运营,什么神手微操,碰到了令普通人胆寒、敬畏、佩服的魔法师,八成都要欢声笑语地打出gg,除此之外还能逆转局势的,除了天命之子,恐怕也就只有魔法师自身了。 “您的意思我明白啦。”莫厄听罢,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们要做的,就是对这些邻国,敌国的反应做充分的揣摩,而后再做决定?” “是这么个意思。” 果不其然,在东布伊堪奇王国保持静默的几天时间里,各邻国的使者,书信几乎是以每天三次的频率抵达东布伊堪奇王国的都城。 而在民间,有关于现世神的消息更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两个现世神是姐弟恋”的荤段子都变成了传遍大陆的街头话题。 “真是有意思。”欧费蒙德里奇捏着描述荤段子的报告,自然是在硬都硬不起来的同时给了不知身在何处的荤段子作者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个要呈报上去吗?”他身旁的中国籍办事员探头看了一眼,随即也开始无可奈何地坏笑起来。“我看不太好吧。” “确实不太好。”欧费蒙德里奇手持大钢印,啪啪地两下就给这份材料判进了归档的“冷宫”——或许若干年之后某位研究双月教会教改历史要写成博士论文的兰卡斯国立大学历史系博士生会在万里之外的罗尔卢利图书馆发现这份珍贵的,由双月教会转赠的历史档案,但在此之前,它显然是将会数十年都不会见到档案袋之外的太阳了。 “你觉得这对你们的调查没有影响吧?”盖完钢印的欧费蒙德里奇还是忍不住转头回来问道。“我觉得这个应当算是负面言论……” 这一回轮到中方的这位工作人员发笑了:“你想听有关于你的荤段子吗?你得知道,人民的想象力还真是无穷的,尤其是在性——这方面。不用摆出那么紧张的脸色啦,你得知道,不仅是你,就连我们也是荤段子的目标之一。” “那这能说明什么?” “很简单,说明不论是我们还是当初的你,还是现在的双月教会,在这个发生荤段子事件地区的知名度已经上升到了一定水准。”这人正视着前双月教会西征军总监军的眼神,一点都没有敬畏或是奉承他的意思。“这种言论呢,不管是谁捅了谁的屁股,还是谁把谁压在床上,出发点都无所谓好坏。它只是一个事件热度的风向标而已。” 登陆到巴希维塔大陆之后,摆在这个“狐假虎威”的双月教会面前的待办事项几乎可以堆成山——包括本该属于教会的,还有不属于教会的。 成立离岸货物集散地,成立货币交易结算中心,这些是明显不属于教会,但必须通过教会的“资源”才能办成的事情。此外,以罗尔卢利教区为试验田开始实践新教典的施行,对教会教职人员进行再教育(实质就是洗脑)以及再编组,调岗,以及提拔等工作也开始逐步列入计划当中。 换言之,虽然嘴上说着“这些有先例”和“做得很熟练”,但罗尔卢利教区依旧是这个新双月教会的试验田。既然是社会和宗教改革的试验田,那么田地里作物长得如何,改革者们还是有必要去了解一下的。 至于怎么了解?就是靠欧费蒙德里奇接管当地的教会部门之后,由他们去收集街面,酒馆,商人,乃至各国四处的言论。除此之外,欧费蒙德里奇还用起了老门道,在教会里继续启用通过各种各样手段发展出的内线,配合中国人安装的窃听器一内一外地收集有关于双月教会的言论信息。 “这要搁在以前,说这些话的人肯定要被当做大不敬割去舌头的。”听到这样的说法,欧费蒙德里奇苦笑得更深了。“就连我们都要洗洗眼睛,以示尊重。没想到你们对待这种荤段子,居然是这种态度……” “无所谓。”他身旁的人毫不在乎地回复道。“又不是何年何月何日要取谁的性命,这种无关紧要的闲话,官方若是出手制止,便只会变得更小声,更隐秘,但流传得更广。说就由他们去说,说累了,他们自然会停下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自信无价 居高位者是应该知道什么言论需要用权力制压,什么不应该用权力制压的。一种言论,一种行动的出现,必然有其根本原因。 自古以来,无论是用高性能服务器与超级计算机合作进行网络出口管控,还是在墙上粘贴“雾谈国是”,还是动用特别警察进行残酷,无人道的钓鱼与鼓励告发,其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的——人天生就有逆反心理,上面越压着“不让说”只会让下面说得更隐秘,更起劲,从系统外渗透到系统内部,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添油加醋…… 人之所以是人,是文明的人,是在于他们天生就有表达观点的权利与自由。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只要不是大对大错,譬如法西斯,人口灭绝,人种工具论,建立沙利亚教法为基础的大哈里发国一类的言论,其实是没有必要让他们“说不出口”,旋而赶尽杀绝。 人的不满不是毫无根据的产生,也不是能毫无根据消亡的。如果针对的是外因,而不是事实存在,藏在人的不满身后的内因,那么布设再多的监视器,为监视器配置再好的智能逻辑,最后都达不到目的——因为一开始动机就是歪的,思路就是错的。 诚然,人都要为自己的行动负责任,但红线应该一开始就画出来,而不是把红线当做让所有人闭嘴的工具,随时随刻地调整红线的位置,由此开始威慑所有无论想不想说话的人,提醒他们闭嘴…… 其次,倘若再退一步,为了“人人都爱老大哥”,果真建立了这样的天眼或天网系统,那么主导它认为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的的人与团体岂不是很可怕?老大哥今天突然要求每人都必须在监视器面前全天做三次礼拜,高呼为主喜为主怒,真猪至大,真理部阴影笼罩下的人们嫣敢不做? 从那一刻开始,不是社会的全体成员自己决定社会的走向,而是那个站在天网与天眼后的老大哥有意或无意地决定一切往哪里走。他若是在无意当中在某个“不正要的城市”发表“重要讲话”,称“有丁丁的小女孩才是圣洁的,其他没有的都是不洁之物”,每个人都会立刻和“不洁之物”划清界限,唯恐速度慢了一拍的情况下有谁敢去反抗? 临沂四院的精锐磁爆步兵就在他的院门里用强权制造了一个跨越道德,跨越底线的社会试验田。在那里,“杨叔”至大,“杨叔”是老大哥,“杨叔是一切真理的象征”,每个人都要在晨间。饭前,睡前高呼三声“我爱老大哥”。 在《1984》中最后悔恨不已地说出“我爱老大哥”的人叫做温斯顿,而在《守望先锋》中举着电疗枪的猩猩也叫温斯顿……这无异于是一种近乎于“巧合”的讽刺。 而对于读着《1984》和玩着《守望先锋》,听着临沂四院磁爆步兵因恶行长大的这一代人来说,他们已经从心底里烙印上了对强权的厌恶与嫌弃。指望他们再砸烂公检法而去制造一个最讨厌的东西,莫过于痴人说梦。 但对于欧费蒙德里奇这个扎根于黑暗时代的“前狗腿子”来说,他在碰到这群中国人之前都是在坚定地认为“强权越强,势力也越强”的状态。 而且在中国参观时,他亲眼看到过黑色旋翼死神在滩头上覆盖火箭弹,嗡嗡作响的坦克履带碾过人的残肢。这样的景象使他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也是如同他的世界一般,奉行相同的规律。 但到了实际工作中,这样的观念却让他与周遭的新同事有些格格不入。拟定的多件方案被退回重审,乃至推倒重来。屡次措施均告无用之下,这才有一个第三人来协助他的巴希维塔大陆工作,时刻站在他身旁专业提意见。 “要是说不累呢?”欧费蒙德里奇继而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你们依旧不愿意采取相对应的措施么?这些妖魔化你们的传闻,这些故事,你可以看看,我的朋友,堆起来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欧费蒙德里奇桌上摆着的,此时正是堆成山一般的负面言论。诚然,上面是有一些针对双月教会的负面笑话与谣言,但更多的是土著们在恐惧之下对中国人大铁船,铁快船的妖魔化与丑化。 “建造那样的钢铁浮城要用献祭魔法去铸造如此庞大的铁,而献祭的代价是人命。”欧费蒙德里奇身旁的人笑着读出了其中一条的内容,“你觉得有解释的必要么?当大空洞湾里也建起如同希尔齐造船厂一样大的船台,罗尔卢利公国的百姓们因此而受益的时候,这样的谣言不仅会不攻自破,而且编造他的人将会永远不敢再张开自己的大嘴巴。” 在谎言面前,事实就是滔滔大势,利益攸关的切肤之痛更是实实在在地拍在造谣者的脸上——在西埃尔塔的门东市与盾城,在帝都加西亚,在南埃尔塔的每个市集,造谣攻击新社会,新生产力的人们不是正在为他们的无知与傲慢,谎言与落后付出代价,就是已经付出了代价,成为被新世界淘汰的“新底层人”。 “这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们犹如在西埃尔塔,在中国大地上奔行得风驰电掣的列车。列车有自己的运行时刻表,停留时间和开动时间,一旦它离开之后就不会等待任何人,是这样吗?” 欧费蒙德里奇对此感慨颇深——按道理说,他和带着他的队伍在中国方面的叙述中有无可辩驳的优先级,但在帝都道路拥堵所导致的晚到火车站十分钟之后,中方这边不出意外地接到了和谐号动车组列车已经按照运行表开往魔都,不为他这个“贵客”和身边的“贵宾”停留哪怕一刻。 迟到了就是迟到了。中方不会尝试捞起任何既没有多少意义,又没有重量的可怜虫,而是在时代大势的高铁上,和追上列车的胜利者们一起举杯欢庆,为明天的旅途而欢欣鼓舞。 我即是先进! 我即是未来! 我即是自信! 这列列车前进中带来的狂风会吹散一切笼罩在它头顶的阴霾,卷走一切铁轨旁的灰尘。这样的中国还需要担心现在歇斯底里,以后必将失败的人嘴里透出来的狺狺狂吠,与他们的最后挣扎么? 教会需要武力去声明自己的伟大,自己的路线进步性,对所有声称教会弱小,虚伪的势力就举起大棒砸烂他们的狗头。但欧费蒙德里奇能够从中国同事的态度当中感受到,这个国家是“自然而然”地从体内透出一股伟大,进步的气息。 一切以嘴,以个人力量对其进行挖墙脚的企图都必将引来失败,甚至是反噬。无论是在异世界,还是在地球,这个国家不用刻意称呼,强调自己是伟大的,是需要人去敬仰的,这些都不用——因为它不喜欢用嘴说话,只喜欢用行动默默证明这一切。 “爱信信,不信滚,不要打扰我飞升。” 恍惚之中,欧费蒙德里奇似乎看到了一个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头轻轻拂去自己身上刻骨的伤痕,与世无争地向着天空的边界行进。 只要这份自信,这份拼劲还在,这个民族就将在无人可及的神坛上屹立不倒——但和其他的竞争对手不一样,这个曾经背负着刻骨伤痕的老翁不会用伤害自己的手法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是拉扯着整个沉重的凡间,让地上愿意听从他们指引的人与国度一起看到漫天的繁星,与无边的星海。 曾经的挫折,落后与愚昧,和它们带来的无边伤痛教会了这位道者什么是正确,什么是底线。现如今,这个在都城折损三十几万人,在全国损失上千万人的伤疤尽管不再表露在皮肤上,但是依旧在道者的手臂,脊髓,大腿等各地隐隐作痛。这些历史,欧费蒙德里奇也不是没有了解。对于他而言,在更加残酷的异世界“落后就要挨打”便是一句抹不去的信条。 能用铁幕控制住所有国民,“规范”他们的行动,“限制”他们的对话,这和用教典去限制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手段更加高明,而实质却是毫无差别的——双月教会在中国人面前的措施充分表达了他的自卑,而若是中国人也这么做,他们就和他们所要鄙视的对象是一丘之貉啦。 欧费蒙德里奇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又把目光对焦到了桌上的文件上。他换下了之前自己最经常使用的“从严处理”钢印,将其细细打量了几眼之后便推到一边。“打入冷宫”。 “自信。”这样小声念念叨叨的他绝不会想到他身为兰卡斯共和国第一任总统的时候,这也是自己在就职典礼高呼着的口号。是中国人教会了他什么是自信,现在要轮到他带领曾经被教会愚弄的人民,什么是自信了。 第二百章 催化剂 移步走出欧费蒙德里奇伏案工作的舱室,再穿过暖白色灯光笼罩着的走廊,就来到了“新生号”的指挥所主会议室。 “下面有请舆论研究办公室主任发表调研结果。” 和投影仪联动的房间照明灯随着幕布上的光芒亮起而同步熄灭。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影随之从会议桌上起身,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激光笔,开始对着幕布指指点点。 “通过罗尔卢利公国本地双月教会传来的一千四百六十五条舆论调查案例,以及我室科员欧费蒙德里奇从本地双月教会内部获取的八十四页报告来看,我的意见是在本地迅速推广民生产品快速出口是可行的。” 此言一出,支持商业扩张的大佬们都免不得在心中暗喜。在刚刚的会议中,负责经济调查这边的同志也证实了商业扩张的合理性和美好前景,如果外部风评环境也能支持,这条路线从设想走向现实也就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具体来看,一千四百六十五条案例之内有二百四十八条是正面,其他都是负面。而针对负面案例的研究表明,绝大多数负面案例都是针对我们的外貌特征,以及打败双月教会的传说,还有相传是我们建造的‘大铁船’。”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继续道:“当然,在这件事上他们说对了。这‘阴森,恐怖,通体僵硬没有人情味’的钢铁浮城确实是我们制造的,但至于其它的观点和描述,基本上都是不实言论。怎么描述呢,就和‘洋人的膝盖弯不了’是一个样子的。” 听到“洋人的膝盖弯不了”这句在座者的祖辈曾经犯过的错误,也是现如今的历史笑话,与会者便纷纷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黄皮肤的魔鬼”,“吃人的异世界人”这些称呼,但如此形象的比喻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 前有同治御史吴可读在奏折中云:‘洋人无异于禽兽,使其行三跪九叩之礼,有如强禽兽而行五伦之礼,能使其行,不为朝廷之荣;不能使其行,亦不足为朝廷之辱’;而后大学士徐桐见洋人面见皇帝时不肯下跪,断定洋人没长膝盖,于是发给士兵人手一个长竹竿,以便在战争中把洋人打倒。 这是“一鸦”时候的事情了。在这之后,不可一世的清帝国尽管占尽了嘴上的便宜(单方面的),但依旧是抱着大净桶(装满人粪尿,姨妈血)被洋枪洋炮打成了狗。这样的流言,远不如一次有力的冲锋,或是炮手手中的一根点火杆,甚至还不如一发米尼弹来得有力。 “至于正面的案例,绝大多数集中在对我们投放到岸上的商品之中。由于大量评价相同,所以带来了数量少的错觉。在这里我需要指出的是,案例条数并非代表实际舆论强度。也就是说,在二百四十八条案例当中的‘中国火柴很好用’这样的评价可能强度要远远大过对轮船和我们本身的抹黑。” 啊,不止比一发还未装在枪膛里的米尼弹来得无力,这千百条谣言流言怕是真的还不如一根火柴来得给劲啦。 “另外,在负面案例当中,也有近五十条是针对罗尔卢利公国的倒卖商人的抬高价格,而后迁怒于我们头上。在我们投放的商品总数当中,起码有八成不是进入最终使用者的手中,这一点之前的调研报告也讲得清楚吧?” 与会者有不少人点了点头。一来呢,是他们这次投放的商品总额实在太少,不能让闻利而动的“投机商”和星罗棋布的“行商”们吃得肚子浑圆之后还有剩;二来呢,是他们在罗尔卢利的行政力量远不如在西埃尔塔那样能够影响市场机制,对民生用品进行价格方面的强力管控。 和西埃尔塔乃至埃尔塔大陆的开拓不一样,先期他们有多列轨道同时输送系统提供足够的运力来满足西埃尔塔的民生商品需求,后期则是西埃尔塔有各种民生用品工厂,造血机能持续增长。 但在大海彼岸的罗尔卢利公国,一切都必须靠船运输送过来。要知道那船运再强,哪里有铁路运输来得运力大?诚然,中方有在未来把铁路修到巴希维塔大陆的计划,但现在还就是镜花水月,南埃尔塔都还没建起哪怕一个车站,哪里去谈铁路? “而之所以会对商品的价格虚高产生不满,事实上还是他们对我们提供的民生用品有迫切的需求。需求是客观存在的,但不断上涨的价格和需求本身催生了囤积潮。正是囤积潮和投机商两大因素综合,最后才催生了这种情况。” 这是需要讲明的事实。这些不满并不是针对中国和埃尔塔出口商品本身,而是在对这些商品,也就是“中国货”的满意前提上衍生的。 这也就证明,商业扩张是有空间的——岂止是有空间,这片土地和埃尔塔一样,就是未被开发的处女地! 只要东西好使,自然不愁卖不出去。纵使是最低级的街坊口述,也会扩散一条毛巾,一根火柴背后的妙处。现代工业品不仅能为人所不能为之事,而且价廉,质优,又有谁能够拒绝它们呢? 会议的结果已经十分明朗,远在万里之外的门东市方面也同意在对巴希维塔大陆出口方面提供更多份额——至于要不要让投机商“吃撑破产”,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他们的无下限食利还能成为迫使帝王将相们改变的动力之一吧。 当然,这批商品带来的影响远比它们本身获取的利润总和还要深远。很快地,广义上的罗尔卢利公国内的几个国家也成了“尝鲜”中国货的国度。又没过两天,接壤的东布伊堪奇自然而然地也和其他几个和罗尔卢利公国接壤的国家一起,成了渴望利益的商人们的新目标。 这些商人一般都有沿途的各关卡,隘口通行权,而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通达这么广的人脉,所要瞄准的目标自然也是非同寻常。 他们的客户不是皇室,便是富商大贾,地主豪强。他们在关隘,捐税,路费上付出的金钱,打点人脉,漫长路程,疏通关节上付出的辛劳都要靠这宰得痛快的一刀完完全全地挣回来——以前是如此,中国人的触角刚刚伸到巴希维塔大陆时也依旧是如此。 现如今埃尔塔各地的商会多半已经和中国人签订协议,在某个地区内某件商品的销售价必须以商定的“建议零售价”为准,不得随意升高降低。另配有专门的巡查队,即隶属于埃尔塔公安系统和商务部双重领导的旗下的公安系统经济犯罪司,不定期巡查埃尔塔各地,对当地的物价进行监督矫正。 以指导价为核心(也是底线)推广新生活方式与经济覆盖面是符合埃尔塔的折中选择,也是为了埃尔塔帝国的经济持续增长以及各地稳定复兴而做出的综合考虑。无论是为了整垮竞争对手而进行的无下限倾销,还是行业内沆瀣一气形成黑恶势力统一对某地某物进行涨价,透支的要么是经济健康度,要么就是国家信用和国家威信,亦或是两者一齐透支。 但把舞台挪到巴希维塔大陆,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基础一个不漏,全都是彻彻底底的封建国家——有两个宣称自己是“共和”的国家甚至还规定拥有奴隶合法,难不成有事实奴隶制的国家再安上一个“共和”,“皿煮”,“人民”的名号就进步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去“养大”这些封建国家的经济基础……没错,是有可能达到最终让巴希维塔大陆诸国的经济基础壮大到可以动摇上层建筑的可能性,但向来以这些渠道疯狂牟利的商人会有那么好接受这一揽子方案么?显然,习惯于利益最大化的他们是不会轻而易举接受这种“看上去不挣钱”之方案的。 这种方案看似是让利润大幅削减,实际对市场带来了十分明显的增益。如何去做大,做深市场这个池子才是容下更多财富之水的王道,而不是去想着如何把池子里的水抽干净。这样的道理,指望他们自己去理会恐怕还要数百年…… 换一个方向,用经济购买力的缺乏让他们发觉已经承担不起来自埃尔塔和中国的消费品,而战争手段施压和外交手段利用双月教会制衡都已经达不到目的,只能提升自己的生产力来适应需求增长。 这就是中国人的策略。生产力只要增长,生产关系就必须得适应生产力的需要做出改变。由此一来,不需要战争,不需要征服,进步的新风自然就会吹进最难渗透进的政治堡垒,最终把这些国家改造成一个或多个适应中国,适应时代需要的新国家。 第二百零一章 饿虎争食 所以在罗尔卢利公国外部诸国,譬如东布伊堪奇王国,首先吃到这一批“经济毒药”的还依旧是皇室王族,财阀大家。但事与愿违,首先让他们神魂颠倒的并不是毒药内芯里剧毒的麻醉药,而是外面那层甜得令人沉醉的酒酿糖衣。 也正因为此,第一波冲突并不是在国家内部引爆,而是在他们控制的国家机器之间发生。 “对不起,边境守卫官有令,载有‘中国货’的车辆一律不予通关。” 在东布伊堪奇王国与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缓冲地带”上属于东布伊堪奇一侧的隘口关卡里,一名杂役在逐一检查了马车货棚里的货品后,恭恭敬敬地拦住了带队商人的去路。 “穷酸的杂役……而已。”商人的鼻孔里呼出一阵不屑的热气,他的这句抱怨也就被掩饰在这浓重的呼吸声当中。“军爷,您给看一下,这是边境守卫官亲自颁发的通行证。这‘中国货’可没包括在禁止的货品里啊?在这,您看看,不划手的刮胡刀,火柴,毛巾,洗脸的肥皂,宽松的布衬衫,哪个能资做军用?” 这对着他鄙夷的杂役点头哈腰的胖商人明白得很,在各国紧张的边境,甚至在国内,这都是常有的刁难,不必过多在意。给了钱,再难疏通的关卡都能轻易通过。 胖商人捏着通行证文书的手,手心朝上安然躺着一枚漂亮的八角金币。杂役看了一眼,罕见地对他摇了摇头——这让他有些吃惊。 “这件事我决定不了。”这杂役随即挥了挥手,“布法塔罗!去,骑着驴子去把东边那个哨站边境守卫长官请来!他估计还在和那里的家伙玩牌呢。尊敬的商人先生,在他来到这里之前您还是先请稍安勿躁……” 边境守卫长官哪里是在和同僚打牌?现在的他,早就在各个隘口,要点之间不断梭巡,忙得团团转——这一切都源于上面忽然下达了一条该死的命令,听说还是通过最快的快马与传令兵轮流接力,马不停蹄地传到各处边境,简直比全面战争还要紧急! 命令的内容很简单。 “只许中国货进,不许中国货出。” 要是胖商人听到这句从莫厄国王嘴里亲口说出来的话,绝对得踩烂他现在坐着的小板凳,一边踩一边骂娘——他在东布伊堪奇王国的道行是不浅,门路是挺深,但他的根本在西布伊堪奇自治国,他这一次是为了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大人们办事,要给他们献宝哇! 这东西他花了多大价钱才从港口边买来的?耗费了多少人脉?欠下了多少人情?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送不到!胖商人现在就担忧着这个,坐在板凳上不停地望着天空发愁。 “有五六车?全都是……中国货?” 不久之后,在相距四五公里的某个隘口里,身心俱疲的边境守卫长官听到这句话,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原地绷直了腰板,朝着天空疯狂地挥手。“布法塔罗,走,我们马上走!还有珀科,我们走!带上你的兵,我们发大财,立大功的时候到啦!” 一队向来在边境,“无饿不坐”,只在粮饷给足的时候才出外梭巡的边境守卫兵就此扛着有些溃烂的旗帜与军械,少有地以壮阔的军势出发了。 这滑稽的样子倒不是东布伊堪奇王国的专利。他们本就不是常备军,而是有田产的武装农民——王国只有到紧急状态,甚至临战准备时才会为他们发全饷,而后配齐军械。 别说那些劣铁矛头制造的长矛,铁皮捆扎木板制造出的木盾,就连给这些训练奇差的武装农民配上齐备的军鞋军靴,服装衣帽,那都不是东布伊堪奇王国承担得起的一笔钱。 战功,军功,是他们所确实渴望的。正规军的待遇,就算是不提军饷,那也是让他们睁大眼睛就看得到的“好差事”。更何况,立功之后自己就会有实打实的田庄,赏金,甚至是封地! 然而,现如今不用流血,不用卖命,就能有战功,军功到手!这些武装农民们只要一抬起那破了若干个洞的鞋子,感到风往里面灌的同时就能立刻描绘出自己蹬着大皮鞋,披着皮衣大步超前迈的图景。 约莫是过了一小时的光景,也就是毛驴上的另一名杂役布法塔罗赶回来之后半小时,被布法塔拖住的,惶恐不安的胖商人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这才从山顶滑落,一路骨碌骨碌地落到山底着了地。 这不滑下来还好,一滑下来可就是一个山崩地裂。因为他确确实实地看到,边境守卫官的旗帜后面,浩浩荡荡的烟尘中起码有二三百人。 感情是要稳住我啊!胖商人绝望地看了一眼布法塔罗,差点没气得背过去。至于布法塔罗,此时则露出一脸人畜无害却又十分值得玩味的微笑,看着可怜的胖商人。 待到边境守卫官亲自把他颁发的通行证拿在手中,他的手中却突然又有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根沾过了墨水的羽毛笔。在胖商人惊愕的眼神之中,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龙飞凤舞一般在通行证上加了几行字。 “啊?守卫长官先生,您,您这是干些什么呢?” “没什么。”守卫长官吹了吹上面的墨水,旋而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番这个可怜的商人,“从两天之前,从埃尔塔运来的商品就只能进,不能出。” 与此同时,胖商人把自己的左手举得老高——那是摩擦金币的手势。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边境守卫官绝对清楚得很。 “先生,有些生意我们可以做,但有些生意我是做不了主的。”边境守卫官摇了摇头,背起手开始叹气。“就算你能说服我的上司,那我作为直接放您出境的责任人,如果国王陛下直接问责下来,那这口大黑锅是不是还要原封不动地压在我的头上?要知道,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算不得什么儿戏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才对的?” “随你开心好了。”边境守卫官摆出一副仿佛是毫不关心的神色,“你要是觉得有钱没处花,把这些好货找个坑埋起来,那自然没人跟你计较。但是,如果你想要讨回些成本,那就得跟我——” 说到这里,完全的凶色便终于从边境守卫官的眼眶里射出。 “那就得跟我,还有我的队伍到都城走一趟,把这些东西卖给国王陛下。你原本打算卖给西布伊堪奇的自治叛党多少个金币,我们的国王陛下必然公道至臻,不会少你哪怕一个铜子儿的。” 这话说得那是一个冠冕堂皇,可胖商人又怎么能看不穿这里头的凶险所在?在东布伊堪奇的国王陛下面前,谁在行跪下礼的时候还敢想着赚钱?那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至多也就是在核算成本之后,用一个“合理”的价格和自己的成本做平均,把这手里的烫手山芋迅速甩出去——饶是如此,这样还未必能容得那国王陛下的欢心。 而只要让国王有些许不悦,自己今后的生意还做个屁?得罪了谁不好,还得罪国王?这真真是活得不耐烦啦!他能想到的最好情况,就是自己用一个“漂亮”但是会血亏的价格把这些东西丢给东布伊堪奇王国的国王,他也就只有这条活路而已了。 然而,若是就这么简单便妥协于东布伊堪奇方面,那自己还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首先,是讨好西布伊堪奇自治国,也就是自己基本盘势力的想法破产;其次,是自己亏得满地打滚。而实际上无论哪一个后果,都是自己所不想也不能承受的重量…… 然而,他的遭遇只是众多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商人,还有和西布伊堪奇自治国有关的商人的惨状之一。甚至从整个巴希维塔大陆的高度来看,这样“对单一来源商品封闭国境线”的手段在这一短短的时间段也不是什么少见的现象。特别是对两个曾经敌对,现在对峙的国家而言,谁更接近罗尔卢利公国,甚至是谁占有了唯一通往罗尔卢利公国的陆路通道,谁就有正当的理由与先机独自占有来自工业国家的润泽。 胖商人在被宰得满地流油之后,自然是哀嚎着轻车熟路地逃回了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到了某个贵族的门下跪着哭诉——有什么比不能效忠,不能献宝更痛苦的呢?胖商人是这么哭着向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某位贵族“感人至深”地描述他在东布伊堪奇王国之遭遇的。 这还不够,胖商人还最终拿出了镇山法宝——他自己留下来的一份“中国货”。说起来,这也怪东布伊堪奇的国王有点恻隐之心,最后还是送了一整套给这位被臣下描述成“忠心耿耿”的商人,“以表嘉奖”,允许他留作自用。 还是图样的莫厄国王当然不会想到,正是他对臣下的信任和那丝恻隐之心最后引爆了该死的战争。 第二百零二章 嗨呀好气呀! “嗨呀!这是最气的!” 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领主和将军们此时围在同一张会议桌前,或凝重,或气愤,或淡漠地看着他们之中的一席站在桌前“满怀感情”,“煽动性十足”的演说。 “东边的那群守旧猴子公然违反商贸协定,把我们商人的货品像掰香蕉一样蛮横无理地抢走,那我们难道不应当用我们的铁拳把他们头顶上虚伪的王位,连同他们带着丑陋猴毛的头皮一齐撕下来,丢到凯兰萨峡湾里喂鲨鱼吗?” “冬季作战会有多么麻烦,公爵您应当是清楚的。”西布伊堪奇的大军头布法罗头抬也不抬,懒懒地丢出了这么一句话,竟然就把站着说话的人噎得哪怕一个音节都说不出。 布法罗藏在浓厚眉毛底的眼瞳不经意地扫过了还站着的公爵,让后者在说不出话的同时还感到了不住的颤栗。见此景象,布法罗才又微微张口,迟疑了数秒之后补充道: “要和东布伊堪奇开架,粮食储备足够吗?几位自治领主想出多少力?用多大的决心?哼,依老夫之见,开春之前能不能在这张桌子上把事情全部谈得完善稳妥都是个问题吧?” 西布伊堪奇自治国自打和东边决裂开始,就是打着个“各地独立自主”的旗号,拉拢了一批不想受中央制约的城主,领主,大农庄主脱离东边的统治。这样的核心信条自然有其诱惑力和吸引力,但问题就在于松散的联盟根本无法统一行动。 在之前的摩擦与战事之中,东布伊堪奇的智囊——宫廷图书馆图伦伯就多次对莫厄乃至莫厄的父亲建言用特定的战略与战术,乃至情报手段去分化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参战序列当中分属不同派别的战斗力。 譬如刻意在一条拼凑成的“整体防线”上加大对某个派别的战线冲击,而后放出消息称东布伊堪奇军已经和另外条压力较小的战线上的派别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连战线上的将领甚至士兵们也几乎都心知肚明——这事情应当也是“七分假,三分真”。但战场上稍不注意就是要掉脑袋,那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来得稳妥些。 这么一来一往折腾来折腾去,西布伊堪奇的军队还有什么组织度可言?从指挥官到军队本身,连服从命令都能一边打上半打的折扣,一边附带上三五天的延迟,这样的军队哪怕再人多势众都只是一盘散沙。反观东布伊堪奇这边,虽是装备人数综合起来占不到绝对优势,甚至在骑兵冲击力度方面还处于极大劣势,但总能以集中兵力作于一处压破敌人的防线,迫使西布伊堪奇的打碎牙往肚里吞,接受战争失败的结局。 西布伊堪奇建国时“广袤”的领土,现如今已经剩下了一半不到。也正是因为如此,两国的主动权全在东布伊堪奇一侧,西布伊堪奇几乎是在东边的阴影下苟延残喘。这样的西布伊堪奇自治国,是根本不敢率先使用武力去“追究”东边“买走”货物之责任的。 “我们这样许着他们一次,难道就能让东边直接放行‘中国货’么?”刚刚愣住的公爵此时恢复了些气力,但依旧是不愿“松嘴”——他麾下商人的哭诉和他的损失实在是让他又气又恼,单说从面子上他也没有这么轻易就认怂的理儿。 “我这边已经责成特使星夜东进前去质问。”含着烟斗的说话声沉稳非常,“公爵你就不要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了。我国才刚从连年战事中恢复过来,现在正是休养生息,扩展人口与耕地的好年景,布法罗将军说得没错。” “多谢夸奖。”布法罗微微颔首。尽管看着这桌上的人是“众生平等”,但在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刚刚含着烟斗的蒙利尔公爵明显有眼下最强的领导权和威信,说话自然也最算话。 蒙利尔把烟斗拿到桌上敲了敲,“至于那些中国货,里头还有传说中的‘纸卷烟’,我自然也很想见识一番那是什么东西。不过,现在的态势不允许直接运输,所以我也已经委派其他商人,从海上绕过东边的控制范围,去第三国寻求一个通往罗尔卢利公国的新贸易通道。” 这一进一退,也算是处理得漂亮。之前一直嚷嚷着“嗨呀好气呀”的库欣公爵此后也只能 “库欣公爵也就是想要些奢侈品,在我们面前用作礼物,或者装装面子。”会下,布法罗将军和蒙利尔公爵走着走着就凑到了一起,而在互相邀请同乘马车之后,在车上首先发话的就是布法罗将军。 “将军,说句实话。不谈库欣的所作所为,你是否有准备好和东边恶战一场?” “怎么?”布法罗的脸色顷刻间变了。“不是说,不以战争手段解决这件事的么?” 蒙利尔惨淡地摇摇头,“将军啊,你只消看一眼国库,就知道我是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然而你要知道,东边的家伙们正是仰仗着他们自己兵强马壮,就肆意对我们瞎来,想让什么物资进就什么物资进,什么物资不出就什么物资不出。中国货的问题是的确不需要兵力解决,但是他们的态度就很值得玩味了。” 东布伊堪奇的莫厄国王之所以敢于直接下令拦住送往西边的货物,正是因为他自己对东西的实力对比能有清晰的认识。西边若是没有强力外援,那是决然不敢在这件事上向他发难的——落后就要挨打,这还不是打板子,只不过是不给糖吃而已! 至于接待那胖商人的臣子,自然也对东西两边的实力对比和公爵和国王的天威哪个大了如指掌。所以在他的陈述里,商人的行为就是“忠贞不二”,“迷途知返”,用很公道的价格把这批货物“主动”“让”给了东布伊堪奇的国王。 大臣自己也捞了一笔,这自然是后话了。但总而言之,大家都闷声大发财,发的是谁的财?当然是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财啦! 假如现在云上突然冒出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扎着高腰裤带的长者,慈祥地问东布伊堪奇的边境长官,问东布伊堪奇的大臣,国王,还有研究这些商品的图伦伯同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这样吼不吼呀?” 他一定会得到同样的答复: “吼呀!” 没错。于西布伊堪奇的当权者而言,可怕的不是自己掉了一块肉,然后这块肉“凑巧”是东布伊堪奇割了去的。他们害怕的是这样的“割肉”会逐渐变成常态:今天能禁止“中国货”对西布伊堪奇自治国输入,明天就能联合其他割据领主对西布伊堪奇搞联合禁运——要知道,西布伊堪奇的经济循环十分仰仗牲畜的出口,而其本身并不产铁矿石,木材等大宗货物,因而这些必需品只能通过进口和交换来解决问题…… 这样下去,西布伊堪奇只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而东布伊堪奇王国采取战争手段来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也会逐渐增加——相比起以往的西布伊堪奇,只要这个国家越虚弱,东布伊堪奇用武力手段“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的可能性也就会成数倍增加,因为成功的几率实在是越来越高。 “那照您的意思来看,我们的处境很难办?” “非常难办。”蒙利尔公爵抚掌苦笑道。“我们可能要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甚至是以一个其他的名义,先发制人进行对东布伊堪奇守旧派的打击。” “这……先发制人?”布法罗真的是吓到了。“您不是说,要让全面战争不发生么?” “局部的战争,控制规模的战争,甚至是‘自发的’边境冲突。”就算是蒙利尔公爵,实际上也很难拿捏准对于战争规模的火候问题,所以他在叙述时实际上是慎之又慎。“其一,我们可以为我们的军队订立一个小目标,但是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战争目标上取得胜利,必须是完全的胜利。” 布法罗咽了咽口水——他或许已经明白,这是他和蒙利尔公爵之间的密约,这件事绝无可能被摆上台面,这场即将发生的冲突并非是在座任何一个人所指使的,行动的也不是西布伊堪奇的军队,而应该是“愤怒的武装农民”。 “我们不可能对东边表现出完全的退屈,而我的谈判者也需要一点能够让手上不是那么空的猛料。”蒙利尔公爵的表情逐渐从苦笑转向严肃,“库欣公爵的想法自然是不现实的,打进东边的都城?那件事二十年前或许还是设想,不是妄想,但现在是了。他纯粹是想要泄愤,而记住,我们要的是东边起码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我们。” “那您的意思是,准备一支精干的步兵部队,伪装成农民?” “不,不单是如此,你先做好两手准备,布法罗将军。”蒙利尔公爵故作神秘地递上了一个信封,“里头有全部的考虑和想法,你先看,但切记阅后即焚,我们明日再议。” 第二百零三章 如鲠在喉 在昏暗的动物油脂熬制的油捻灯照明下,布法罗将军这才得以汗津津地管窥蒙利尔公爵缜密计划的大致全貌: 首先。对东布伊堪奇的“武力威慑”必须是在拿捏得当,反复审慎的前提下交付实施的。因为就连蒙利尔公爵自己都不知道惹了东布伊堪奇这头比他们自己都凶猛数倍的野兽会是什么后果。 这也就是蒙利尔公爵为什么要把这张纸示于这些他信任的同僚。单靠他一人实难推演两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各种因素。给嚣张至极的大野猪“来一下子”,大野猪会知道疼,捂着牙逃回自己的山林地盘?亦或是直接挺着断牙,红着眼睛朝着猎户冲过来要决一死战?没有人能确定地给出答案。 蒙利尔公爵在信中说得很清楚:此非一人可算之事。国家,家业的兴旺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做出直接武力报复的决定——哪怕是小规模的“非官方行动”也是如此。 两国现在的边境是以上一次战争中,双方都无法攻破的丘陵楞线作为核心划定的。无论是进攻者还是防守者,都明白只要再多用一点兵力,再组织起一波骑兵突击,哪怕再多喘上一口气,他们都将突破“坚实的防线”亦或是“逆转败局”,一鼓作气地解决布伊堪奇国度的分裂问题,享有布伊堪奇的最高荣耀。 这都是放屁。本是小国的布伊堪奇就已经没有什么战争潜力,更何况分裂的东西二布伊堪奇?眼看着到了战争潜力和国力都要枯竭的悬崖边缘,不是“跳不跳”的问题,而是两国都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把身体挪出悬崖边缘了。 上一次布伊堪奇内战最后又以东边的胜利而收场,这也是数次布伊堪奇内战的通用结局——蒙利尔公爵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冲突和以前的某次战争一样,从小冲突开始一步一步升级,最后以西布伊堪奇在大战场的节节败退为结局收场。 布法罗将军也心知肚明,时至今日,东布伊堪奇方面对西部的“防御性”部署已经极为成熟。前线缓冲地区的“坚壁清野,人员后撤”策略会让将军麾下的轻步兵在找不到补给和前进方向的漩涡里挣扎,然后被东边好整以暇的伏兵打成狗。布法罗将军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若是他必须面对这样的战场,他应当如何用手中的兵力打破东边部下的迷局——答案是无解。 在补给充足,国内后续兵员同样充足的前提之下,这个问题是有解的。但很不幸的是,西布伊堪奇这两者都要量入而出,可在现今东布伊堪奇边境缓冲区的广袤丘陵,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若是想要找出敌军,找出“有人”的地方,那就只能让西布伊堪奇军装备点侦察机之类的猛货…… 飞龙在丘陵地区的观测效果堪忧。飞高了脚下是云层,飞低了一个屁大的山沟要飞好几个来回。更何况这娇贵的东西,西布伊堪奇也养不起! 那么若是按照布法罗将军的推演,一旦有大规模战争的消息,东布伊堪奇的缓冲区域将会以风卷残云的速度进入人去地空的状态。 结合数千各地拼凑的“常备军”,总数达到四五万的“西布伊堪奇联军”在这片曾经是故土的丘陵上除了不安地四处观望之外能干什么呢?他们每前进一步,就必须要面对多五分的未知危险,还有后勤部门背上以阶梯状倍增的压力。 拉长的交通线必须配属相应的斥候来进行护卫——然而这也是杯水车薪。蒙利尔公爵在信中列举了三次战役作为例子,两次是西布伊堪奇方面的失利,一次是西布伊堪奇少有的取胜——两者的共同点则是它们都以一次成功的交通线切割战作为核心,继而对补给断绝的敌前线部队进行分割包围。 “我完完全全可以肯定,在我们这伟大开明的自治国里,有不少东边派来的,或者被东边收买的蛀虫,细作。” 蒙利尔公爵的字迹清晰得让布法罗将军无法回避这个事实。他完全可以想象,只要自己调动部队的指令向各部逐层下达,必将有人会“一式两份”地将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转发到邻国去,让他们提前做好备战工作…… 一步错,步步错。布法罗将军支起脑袋无奈地苦笑了几声。西布伊堪奇自治国从建国之后的第二场战争开始就一直无法取得战略上的优势,所以也就避免不了一直被“天生敌国”用稳扎稳打,消耗国力的打法逐步蚕食。而后日渐衰微的国力又让西布伊堪奇在战争上拿不到主动权和优势,如是以来,西布伊堪奇已经进入了无法用自身力量逃脱的死亡漩涡。 其实何止西布伊堪奇,巴希维塔大陆上的势力演替一直都是如此。只要在国力上占优的一方,总是能用这样的办法把对手玩崩溃。 这也就是许多小国希望得到外部力量支持的原因,就算是统一的布伊堪奇只不过是一个在分裂的大公国基础上再行割据的小国家而已。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巴希维塔大陆上的风云变幻也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无论是布法罗将军还是蒙利尔公爵都有这方面的担心——而现在,蒙利尔公爵更是足额地把这份担心写在了纸上。 曾几何时,他们的上一辈还不忌惮与东边直接刀兵相见,让战火肆虐到全国也毫不足惜,为的只是和东边决一死战。现在的他们挨了一拳想要报复时只能让少数精锐士兵伪装成农民,在保守秘密的前提下跨境做些和山贼,匪徒无异的活计,既不痛快,也十分地不光彩。 要是蒙利尔公爵晓得“一代不如一代”的表述,那么他一定会把这句话重重地写在这张信笺的结尾,让它去捶打读者的自信。 而此刻,这张信笺正在被火舌渐渐吞噬,变成灯座里外焰上往天花板飘扬的飞灰。在布法罗将军的手指松脱,把最后一张纸片放进火舌里之后,他坐立良久,最后还是从笔筒里抽出了笔。 在蒙着一层薄雾的清晨里,一匹骏马有节奏地用着蹄铁击打着西布伊堪奇都城的石块路面,继而又在绝大多数人的美梦当中轻轻离去。在都城里,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同样的笼罩着薄雾的清晨里,二三十个伪装成农夫的士兵手持短刀,镰刀,甚至斧头等农具悄悄地从小道摸过了丘陵的国界,潜入了隘口的关卡石塔内干掉了塔内所有的杂役和民兵——甚至包括那个亲自扣下西布伊堪奇商人货物的边境守卫长官在内。 这些士兵在消灭了隘口的石塔,将烽火台过水之后便直接长驱直入,拿着武器直接对最近的边境村庄进行“劫掠”与杀戮。 连年的和平麻痹了官兵和缓冲地带村民的警戒心,在利刃架到脖子上时他们甚至都还毫不知情。对突然而至的人马,村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商队。第一批被杀害的村民就是在上前兜售食品,水果的时候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身首异处的。 之所以说是“劫掠”,是事后东布伊堪奇方面发现村里的贵重细软都已经不知所踪——它们只不过是被带着走了几公里路,就被丢在了山涧里,以此方便偷袭村庄的士兵们能快步轻行;至于杀戮,整个村庄从上到下未留一个活口,自然算是名副其实。 气急败坏的东布伊堪奇王国当地军政长官当即下令各村,各据点立刻开始按照战前动员态势,以之前规定好的通信方向和频率定时派出信使通报情况,同时向边境增派民兵。然而这一次的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布法罗将军从蒙利尔公爵和自己的亲卫队挑选的士兵早已启程回到都城,袭击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休假”,而今休假结束,他们也应当在此时归队。 王国在西布伊堪奇的间谍不久之后也向接头人回报:在屠村事件之前,不仅西布伊堪奇没有军队调动的命令,就连各常备军都是慵懒地在营房里打牌,晒太阳,喝酒,出去找女人快活。 当然,他们的的确确是在东边做出反应之后由上级命令加强了战备,但这是正常反应——间谍得到的情况从表面上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于这次袭击,西布伊堪奇的军方明显是不知情的——起码大部分是不知情的。 莫厄国王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当然是当场勃然大怒加摔杯子。阻断“中国货”向西边的行进路径,这一行为早有臣子提醒他会受到西边那群叛贼的反弹,但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这反弹会如此剧烈。 没有什么比这样被捉弄的感觉更难受了。莫厄是很想拿着自己手中的利剑把突进他国土的魔爪斩断,但这爪子已经缩回了西布伊堪奇,他拿着就算是光剑又能如何呢? 第二百零四章 双绞线 不能用光剑,那只能用钓鱼竿了。王国自然是在第一时间要求自治国交出真凶,这时候的王国还算是忍住气性,用“正常的外交渠道去和西布伊堪奇的逆贼交涉”。 “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怎么交得出来?”然后他们得到了西布伊堪奇自治国方面这样的回复。或许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在如此回复之后果断进行了动员,并在征发民夫的基础上强化了边境要点地区的工事防御水平…… 面对把身体鼓起来又摆满刺针的刺豚,凶恶的食肉鲨也只能气得干瞪眼。如蒙利尔公爵所想,东布伊堪奇王国军果然在边境引而不发,没有一点进攻的迹象。 随后,西布伊堪奇自治国方面就抛出了“如果东面承诺不再对我国的途经进口商品进行任何禁制,那我们愿意对东面受到的损失进行赔偿”的条件。 这条件破除的可不只是原先的“限制中国货流向西布伊堪奇”,而是“解除一切限制”。换言之,西布伊堪奇意欲在这个问题上反将一军,“以退为进”,先软后硬换来东面的妥协。这也是蒙利尔公爵关键的破敌一手,意欲在这里止损扭亏,让两国的态势地位稍微地做一些扭转。 要知道维持一支非常备军队的存在和战备状态,是需要很大一笔钱的,无论王国和自治国现如今皆是如此。而西布伊堪奇方面已经摆出了玉石俱焚的姿态——要么我用这笔军资来养军队跟你玩“我花得少,你花得多”的持久战,要么你趣地退一步然后我分期给你这笔钱,决然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西布伊堪奇的家底是比东布伊堪奇来得薄,可就兵力需求相比较,防御一方需要的兵力是要比进攻方少起码一半以上。一个有四五万人口,一千正规军驻守,粮草齐备,有良好防御设施(包括但不限于城墙,壕沟,投石机及配套弹药)的城市起码需要总数等同的军队花费数周到数年不等的时间才能围攻陷落,而现如今的西布伊堪奇在丘陵地带下几乎全是这类重镇,也就可想而知东布伊堪奇王国军到底面临着多大的防御压力。 当年的丘陵和谈,自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内。王国军浩浩荡荡地下了山,然后去围城堡?数万,数十万的农业劳动力不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劳作,,就意味着国内耕地大半荒芜,继而粮食歉收;而在国内经济崩溃的前提下,还会有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议堵对家的大门? 东布伊堪奇王国暂时未必没有人能够有胆量和跳跃性思维提出建设性的“屯田”思路,即“种别人的田,堵别人的家”,所以也就只能望田兴叹,停在丘陵上僵持等待和谈机会的到来。 这样一来,王国军就只能为坚实的城墙堡垒所却,继而退避不前。在停战之前,东布伊堪奇王国军是如此,而今依旧是担心着同样的威胁而止步于边境之内。 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高层自然洞悉了王国的这些软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治国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防御优点和对方的不足与难点制造了这样一个两难谜题,希望王国能两害相较取其轻,知难而退选择接受赔款,然后在贸易问题上让步。 只可惜,就算是最为审慎的蒙利尔公爵低估了新国王,也就是莫厄国王的决心与尊严。在“到自治国的都城里过统一布伊堪奇的冬至”之口号鼓动下,东布伊堪奇的军马在国王特使“坚决回绝贵方建议”的文书递交之后就跨过了两个布伊堪奇国家的共同边境。 战争女神的到来总是成群结队,极少见其单枪匹马。若能有一个形象的红绿图块来表达巴希维塔大陆的战争与和平状态,那本来处于全绿的巴希维塔大陆,在中国货的大量到来之后就变得“青黄交接”,战争的威胁开始显现;而到了一个月之后,也就是六月初(南半球冬季),整块大陆已经是红黄的多,绿的少了。 为了争夺这些少见而大量出现的,“全新的利益”,不管有无国家背景的商人们都纷纷伸出他们自己的触角来互相搏斗。不多时,商人之间的角力很快就变成国家层面,国家贵族层面的明争暗斗——眼见得台面下的手段起不了作用,台面上的手段自然也被搬上了日程表…… 而商人们的角色此时又悄然进行着一次转换。由海上交通线抵达罗尔卢利公国的西布伊堪奇商人甚至在私底下的场合对双月教会的“办事员”透露,“如果中国人能够出售比现在大陆上各国所有的兵器水平更高的产品,那么我们一定大规模购买”。 这样的转变一点都不令人奇怪。办事员当然不会知道,他的上级的上级在一周前的研讨会上就得知了“东布伊堪奇王国正在利用出售的民用民生产品改善军队装备水准”的消息。 看似人畜无害的合成纤维缆绳,本应该作为运输业,建筑业的重要用品。但在图伦伯主持的计划下,它替代了原有投石机上的麻绳,提高了投石机的射程; 而改善油灯灯光聚散性和便携性的带罩手提式油灯则让部队野外指挥部的照明条件得到质的飞跃;为数不多的钢制缝衣针和配套的高强度合成纤维线被用于皮甲的缝制,而无论是针的粗细与精细度还是线的强度都令王国的甲胄工匠们对其赞叹有加,令以往硬质皮革不易加工的缺点完完全全变成了过去式。 而从那商人的货车里扣下的最重要一车货物,也就是成套成组的碳素工具组,则成为了军中铁匠铺的新玩具。效率的直线上升使得正规军的军械数倍锋利耐用于之前产品,旋而在对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对阵中取得了极大优势…… 这样的改良其实出现得相当突兀。在原本的对巴希维塔大陆各国贸易渗透计划中,确有武器和武器原料贸易的阶段——在各国的军械消耗殆尽之时,中方委托的掮客会带来全新的解决方案。一旦这解决方案被采纳,如不动铁山,巍峨浮城一样的巨轮就会把埃尔塔第一钢铁制品厂量产的刀剑钝器,中埃合资熊猫集团的竹质长矛投枪、栅柱、脚手架、复合弓胎,新大陆木业的盾板毛坯、工事标准构件,皇家派涅制药(以公主名字命名,故冠以皇家)的绷带、急救包、酒精,庆振牧业的肌腱弦、硬化皮革等与战争直接有关亦或是间接有关的物资源源不断地以合同价送达,航行于巨轮和岸码头的摆渡运输船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但也不接受赊账。 越早成为这项计划的受益者的国家,便越能在战争中取得优势,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与之相对的,越早被武器贸易所包括在内的国家就会被越快地“把身体掏空”,支付除却维护军队存在之高额费用之外的另一笔大钱。 战争是一本万利的,可又有谁能熬到收走利益的那一天呢?身为埃尔塔工业集团代理人的中方会向掏得起钱的任何一方销售在许可出口范围内的任何物品,如是以来两边的战争成本只会无限制地不断增大而已,并没有谁真正能够用对埃尔塔的武器贸易取得多大的战争优势…… 这项被称作“阶梯”的计划的最大受益人既不是巴希维塔大陆各国,也不是中国,而是埃尔塔帝国的经济与埃尔塔人民。埃尔塔要成为中国的良好出口市场和基础工业制品来源,就首先得把自己养胖。 埃尔塔的工业渴望更多的订单!渴望更多的客户!而歪打正着,前面有几乎空白的巴希维塔民用品市场,后面则有渴望着更多兵器,军械的领主,大公,国王,他们便都是绝难错过的最佳客户。 提升产能以适应中国客户的要求,提升产量来和中国的出口品做平衡,这些产业模式和规模的升级都需要资源和金钱投入。埃尔塔帝国的内需能撑住这根大梁不假,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多点简单粗暴的需求来养大埃尔塔的工业这倒是更是极好的。 只不过现在,单一的受益者已经猛然出现。民生货品与原红龙团的工业理论家一相结合,西布伊堪奇就在战争开始初期莫名其妙地节节败退丢掉了前线地区几乎所有除据点之外的土地,只能回缩到据点之中打坚守战。 在这样急转直下的情况之下,西布伊堪奇派出购买“中国货”的商人很快在罗尔卢利公国接到了后方传递来的消息,要求他立刻在罗尔卢利公国与中国人签下订购武器,军械,战略物资的合约……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已经危在旦夕,国家高层甚至在考虑割让领土来换取海峡对面的邻国出动援军来助战,这样的合约完全算不上什么。 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图伦伯的建议下,东布伊堪奇王国的使者也在罗尔卢利公国做着同样的打算…… 第二百零五章 聪明的傻子们 “为什么不卖?当然卖!甭管他是谁,我们只管他能出多少钱,能不能按时付账!” 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公爵侯爵们可想不到,他们不仅在战争进程问题上吃到了头道菜,就连现在进口兵器军械对整个大陆而言也算是头一遭。 吃头道菜就免不了挨大刀宰,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当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商人全权代表张大了嘴巴接近那艘大空洞湾中的钢铁浮城,而后和小艇一起被吊车提升上甲板之后,他就已经全然明白:自己已经在所有有关于这批商品的问题上彻彻底底失去了任何形式的主动权了。 这个局外的推手,就算是被自己踩在脚下也能让人感到阵阵心虚。曾经在布伊堪奇两国边境被边境守卫长官威胁的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比起明晃晃的武力威胁,这才是真正的威慑——不需要开口,这钢铁浮城就足够能让所有外来者参观者心底里荡起和大空洞湾平静水面截然不同的滔天大浪。 既然乙方这边相当识相,那生意自然也就相当好谈了。就在次日,两方就顺利达成了一揽子协议:由中方提供足够武装二万人的刀剑弓箭等量产武器,以及四千正规军所需的甲胄,营帐,而西布伊堪奇方面以黄金和白银付现,双方约定在西布伊堪奇的主要港口外以接驳船的形式进行加交易,西布伊堪奇自治国的代表还额外承诺:有现付现,绝不赊账。 当那商人还在屁颠屁颠地连夜自岸上的第三国往西布伊堪奇赶的时候,在电离层下反射传播的电波已经把第一笔订单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门东市。负责行动的相应部门接到电报之后旋即行动起来,把订单化为具体而微的生产任务,化整为零送到各个相对应的企业去。 来自西布伊堪奇的订单看似只是一纸清单,实际上是包含了整个埃尔塔工业部门的协作。譬如以一根竹质投枪为例,从毛竹在埃尔塔的种植基地——其中种植基地所用的各类农资,再到输送竹材到加工厂的运输企业,而后再到熊猫集团设立于埃尔塔各大城市及周边的竹材大小加工店,这些每一个环节不敢说“利益均沾”,可起码的“互惠共赢”,把这些所有的环节盘活成一盘棋却是决策者所必须做的功课。 坐落在埃尔塔东北部盆地的安尔基村就是这条“投枪利益链”的。东埃尔塔的农业在埃尔塔解放战争中受损尤其严重,很多需要依靠劳动力进行的农作物种植都只能作罢——而经过埃尔塔籍农技师(第一代)的下乡实地考察,安尔基盆地的条件尤其适合种植毛竹。 中国的毛竹年产量超过五亿株,总数超过世界总产量的八成以上。至于总株数,江南华南哪一个省没有十亿二十亿株的? 现在的情况倒不是说中国要把这些种植产业外移到埃尔塔——而是毛竹制品在埃尔塔所受的欢迎也算是超乎意料,今后若是单单靠国内的山林种植恐怕难以满足需求。 小型的竹制品,遍地可见的如竹筷,竹质桌垫,竹质菜板,竹竿,大的则有竹凉席,竹质家具……用在工业范畴的则有造纸用竹材,脚手架,甚至是竹制活性炭。而毛竹本身生长快(速生种两年可达家具要求强度),产量大(平均亩产可达五百斤左右)等优良性质在眼下的埃尔塔基建当中起到的作用自不必说,当是一个举足轻重。 在安尔基村,躲避战乱而逐渐归来的村民们一回到故土,就纷纷从当地新到的村镇长官口中或是村镇告示板与传单上得知了通向全新生活的希望大道——中央政府愿与他们签订毛竹种植合同,其具体内容是:由中央政府提供造林用的“母竹”,农资农技,但安尔基村村民必须保证到合同各期检查/执行期限到达之时,每个签订合同的村民拥有的成材毛竹数都达到合同上规定的数量。 比起西部农民栽果树,中部农民在“废土”上种魔粉而言,这些东部的农民很明显是得了大便宜——在异世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病虫害可以威胁到毛竹的生长…… 但当熊猫集团的厂方人员揣着当初签订的合同,带领着马车队到达安尔基村之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面对他的不是那些欢迎着给他们钱的村民,而是由竹质拒马组成的围墙。 “哎?”这厂方代表远远地绕着拒马走了几步,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他转过头来对随行负责车队治安的当地警察提问道: “警官啊,难不成最近这一片地区还有山贼在活动,要不然村民怎么会构筑这样的防御设施?” “山贼?”这位地方治安官转隶的警察用力地摇了摇头,“负责剿匪的可是堂堂正正的埃尔塔陆军,可不是我们这种小菜鸟!更何况他们还剿了两趟,就差把这两个行省的地皮翻将起来啦!前几年最狠的匪徒,现在他坟前的草杆子也有马车车轮这么高啦!” 这话不虚。若没有埃尔塔陆军几乎“不计代价”的剿匪行动,各地根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全力发展经济。譬如现今的行商走夜路也不再用根据地区选择成群结队亦或是独自前行,起码大道上的夜间行进治安已经有一定保证;离山地丘陵地区近的农村也不再怕沦为匪徒圈养的“肥羊”,隔三差五就被强人“收割”,从而能够全力发展经济…… 而埃尔塔陆军也在剿匪行动中损失了不少活过了埃尔塔解放战争的老兵。粗略统计一下,零零总总的剿匪损失(永久伤残加上阵亡)几乎都可以和埃尔塔解放战争的反攻阶段相比较——可想而知埃尔塔陆军为这个国家的长治久安付出了多少代价。 一个光荣但同时又令人黯然神伤的组织在此时悄然发展壮大,“埃尔塔伤残军人及遗族理事会”就这样逐渐爬上了台面。这刚刚夸赞过军方的警察的顶头上司就只有一条肉腿,另外一条腿是木制的假腿——毫无疑问他也是理事会的成员。 这厂方代表心里默默称是,然后点了点头。尔后他挺圆了肚子,对着看似寂静无人的村庄里就是一嗓子: “我们是熊猫集团的收购员,村民们,准备好带我们去看你们的竹子,然后把竹子换成一沓沓的钞票吧……” “骗子!” 令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粗鄙之语自拒马后往车队的方向丢来,与之相伴的还有一整只明显烂掉的带皮竹笋。为首的厂方代表幸亏是一个眼疾手快,往旁边闪了两步才没让这只烂竹笋“爬”上他的裤脚。 骗子?在闪避的同时,这厂方代表顷刻间就懵了。这合同是他们的村镇长官代为解释,一个词一个词地解释清楚的,最后摁手印也是他们村民自己在没有第三方外力强迫之下自己摁下去的,绝无坑蒙拐骗强迫之嫌疑,怎么今天一顶大帽子就莫名其妙地扣到了头顶了呢? 这一揽子协议无一例外都是以“国退民进”精神作为指导纲领。实在一点说,吃亏的可能是国家,可能是合资集团,但绝无可能是用自己的手印为自己做决定的市井小民。 在这样的背景下,集团和厂房不急着喊吃亏,喊受骗已经是给了中央政府十足的面子——为了长久的打算,中央政府和集团,工厂等甲方在这些协议中各承担了百分之五十的扶助额。要是这样还被喊做骗子,那这日子恐怕真没办法过啦。 “大资本家!骗子!滚出我们的村庄!‘勿谓言之不预!’” 这一下,所有人都彻底懵了。这一群马车夫,挑夫自然不懂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而最有见识的厂方代表也只是微微有所耳闻而已——此刻他就正努力地搔着头,尝试着从脑海深处把这个词的意思挖掘出来。 至于后面这句话,就根本没有人知道它的意思了。这句话实际上只出现在对双月教会和对西征军的宣传传单和官方文书当中,基本上就没有出现在大众的面前的经历——哪怕一次都没有。 要把晦涩的文言文翻译成通用语,其文句模式和意思都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相当程度的变形。倘若不在上下文中联合文段的大意来揣摩这句话的分量,和汉文化不兼容的读者根本就难以思考这句话到底是何方高意…… 很明显,教会这群村民这句话的别有他人。只可惜厂方代表姿势水平仍显不够,还是需要学习一个才能和村民谈笑风生——但是从他的动作已经能看得出来,他已经知道现在的局势“有些不妙”啦。 只见他退了两步,双手举得高过脑袋,连带着整队人一齐后退。虽然不知道这村里的人是着了什么道,连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但现在他们还是不要太过于刺激他们为妙。 第二百零六章 善良的坏人 “不过……这个是?” 厂方代表刚后退几步,便又注意到刚刚滚到脚边的整只竹笋。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几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了这只竹笋,拿到了眼前细细端详。 “代表先生,这上面有什么玄机吗?” 正在擦去竹笋上灰泥的班博注意力全在竹笋上,所以没有回答。他身为熊猫集团的社招职员,虽然不太清楚什么叫“大资本家”,什么叫“勿谓言之不预也”,但对于面前的竹笋他可是百分之两百的清楚——熊猫集团的社招是要考试的,而考试的内容就是这些有关于产品,原料,工序等知识的考试和实际考察。 “警察先生,你知道这‘毛竹’什么时候会发竹笋么?” 刚刚问问题的警察被反丢了一个问题,这会儿自然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他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们这地方不产毛竹和竹笋吧?据说这东西是原产于中国的宝贝,因为我们埃尔塔人也有需求,所以中国人把它们带过来栽植于此。” 这是完完全全的官方说辞,宣传口对所有熊猫集团外的埃尔塔人均是用这样浅显易懂的口径进行宣传的。当然,实际情况是比这么说还要复杂些,但说警察所言不假倒也没有问题。 “不错,”班博把竹笋在两手之间互抛把玩,“这东西确实不是原产于埃尔塔大陆,甚至双月教会都见不到。这竹子的幼苗竹笋一般产于春夏之交。” “那这东西没奇怪啊?”警察有些不解。 “它是幼苗,不是果实。”班博打开了随身的布包,把这只烂竹笋用塑料袋好好地包裹塞进了里面。“十个果实当中可能只有一两个能最终发育为成材植物,但幼苗的几率大概就是十分之**了。警察先生您也知道我们的目标是造林,那村民们随意采摘幼苗,是什么意思?” 合同当中并没有一刀切地禁止村民采摘竹笋。竹笋实际上还分两种:冬季的芽笋,以及春夏季的正常竹笋。 采摘冬季的浅层芽笋对来年毛竹的长势并没有多少影响,“冬笋老鸭汤”和竹林青翠并无冲突。但如果春夏的竹笋被过渡采摘,那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竹林会秃成什么鬼样子。 至于眼下这个情况算不算滥砍滥伐?班博和警察先生相视一笑——本来春夏笋就是禁止采摘的对象,现在多到已经腐烂,甚至是可以当成示威的武器进行投掷,不是违反合同内容又是什么? “那只能是他们不想干的意思了。警察把目光重新投到用竹子制作的拒马群上,“而且代表先生,看一看这些用于阻拦外人的工事吧,那些难道不是竹子做的?” “我也是现在才发现——”班博掩面摇头。“看来这东西不是要阻拦什么山贼,而是要来阻拦我们进村啦。” “不进村也没什么关系。”警察笑了,“我们绕过这些磕碜人的玩意儿,直接去看竹林嘛。他们既然不想出这个钱,那我们先拿走竹子,以后再记账不就得啦?” 班博点头:“这是个好办法。” 他虽然是这么回答,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像个明镜似得——他们自己要的速生成材竹,恐怕就在村口的拒马堆里啦。也不知道是谁把制作那些的技术传授给他们的…… 带着满腹的疑惑,班博带着一队人绕过了村庄的位置,直直往竹林的地方赶。但还走到竹林,班博就已经发现他自己的不祥预感成了真: 原本应该在一年之后发展既绿又密的速生竹林,现在已经秃了大半。班博走上前去,于警察的保护下在竹坑和松散的毛竹间左右探查。 这里的毛竹根本不像是已经好好栽了一年多的样子。被从底节连根砍断的竹子满坑满谷,粗暴挖竹笋之后剩下的坑更是俯瞰即拾。 “怎么样?”随行的警察关切地问道。 班博挥挥手:“砍吧!能有多少砍多少。” “啊?”警察有点惊讶,“不用按照规章制度,让村民代表来看看我们这一次砍掉多少?” “看个屁!”班博有点气得不行,“有这次,没下次啦!我们这一次执行合同差不多只会砍掉成材数量一半的竹子,但是现在他们能留下一半吗?又是挖竹笋又是砍竹子的,能有三分之一都谢天谢地啦!” 这明显是违约了。本来熊猫集团厂的意思是可持续发展,一次最多只砍掉总数10%的竹子,也就是成材数量的一半。但安尔基村的村民恐怕不止动到了成材的那一部分,连未成材的都开始砍伐了。 班博从布包里掏出了一只带摄像头的过时智能机,对着挖竹笋剩下的土坑和被拦腰砍断的粗竹子开始记录现场的惨状。上上下下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高呼着让工人们举着镰刀和斧子锯子开始砍走剩下的竹子。 班博不可能不留点心,为集团找到些对方违约证据。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这只烂掉的竹笋,安尔基村村前的竹质拒马,以及他拍下的照片就是如山的铁证——既然安尔基村率先违约,那么熊猫集团方面也没有必要留什么情面,都是纸上的规矩。 既然没有什么山贼,匪徒等影响安尔基村整体治安问题的存在,那完全可以建立一个因果链,证明引起成材竹的数量不达标是由于安尔基村村民滥采竹笋导致的。其次,安尔基村的村民由于某种考虑,或许是为了阻止熊猫集团的清算(根据合同讨要违约金),再次违约用成材竹建造防御工事。 这一连串下来的证据链就很好书写报告啦——班博正一边扭头看着搬运着竹子的挑夫,一边思考着写报告的问题,侧耳就听到了旁边竹林的边缘,安尔基村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呐喊声—— “放下我们的竹子!” 厂方代表班博听到这话先是违和感十足地一惊:这什么话?什么叫“我们的竹子”?难道安尔基村的村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这些竹子全都是熊猫集团的财产?按照合同,他们只不过是这些竹子的“养护员”而已! 这也难怪班博刚刚那么生气。代种竹子的安尔基村村民非但没有把竹子养好,到头来还非把竹子全砍了完事。得了,人家这都以为这是他们自己的竹子,搞不好还觉得这是“政府发给他们”的,他们随意处分没有任何问题…… 脚步声由远至近,工人们也听得分明。他们放下了竹子,转而捏紧了手中的工具——竹林中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那景象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精壮的男女村民,不论老少手里都提着握着些家伙——不是竹枪,就是用细竹子捆扎成一整块的竹把盾。 两边就这样不发一言地进入了对峙状态。而班博站在工人挑夫之间,抿紧了嘴打量着面前的人群,寻找出像是带头人一类存在的家伙——他必须尽快地找到问题的根结所在,而和安尔基村的带头人对话则是这一切的开始。 “你们是熊猫集团的伐木人吧?” 没过多久,站在村民中间的一位壮年男子先沉不住气发话了。 “没错!”某个工人像是不甘示弱一般,大声回复道。 “那同样身为被大资本家剥削的可怜人,我恳请你们立刻回去罢!” “为什么?”班博双手下压,对工人做出了安静的手势,继而不解地反问道,“这是熊猫集团的财产,在安尔基村率先违约的基础上,我们难道不能随意处分我们的财产?为什么请回的会是我们?” “一派胡言!” 怒吼之余,班博可以听到竹枪插进土地里,枪尖撞击到石头的清脆响声。 “开什么玩笑,这些竹子都是我们一手看守,施肥,护虫养出来的!我们无产者难道生来就是为大资本家看家护院,照顾他们的财产,最后连一丝一毫的报答都得不到?我们不要什么该死的‘合同’,不要那些拿来钓我们,诓骗我们的所谓‘报酬’了!这些竹子,从现在开始就和熊猫集团既无关系,全都是我们安尔基村和村民的共有财产!” 这名看似村长的人物振臂高呼之后,他身边的村民便忽然一同进入了癫狂模式: “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万岁!” “伟大的安尔基村共产实验万岁!” “赶走大资本家!赶走骑在人民头上的食利阶层蛀虫!” 班博一脸懵逼地看了看他身边的当地警察,这矮小的民警此时虎口已经捏紧了警棍,做出一副防御姿态随时准备应对冲击。他再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工人,果然他们也和他一样,对安尔基村村民的举动和言行表现出十足的不解,而且明显感知到了对方源源不断的敌意。 “看来是要用武力手段,而非讲道理来解决问题了。”听不懂对方一阵一阵热浪似高呼的班博没奈何,只好这样拍了拍警察的肩,低声这样安排道。 第二百零七章 忽悠 事情虽然是按照最坏的打算安排,但话从班博的嘴里冒出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乡亲们,听我说!那竹子的归属本来就在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从一开始的分发母竹种到最后本应有的报酬,哪个不是中央政府和熊猫集团提供的?” 没想到,班博对面的中年男子立刻板起了脸,说出来的话也差点让班博吓得倒在地上: “别扯什么乡亲了,我们怎么可能像你们一样有文化,知道‘法律上’这些东西归谁?我们乡里乡亲的没有文化,不懂也不想懂这些花哨玩意儿!” “那上面都是白纸黑字,你们也是在村镇干部的解释下亲自摁下的手印,怎么现在就能‘装作不懂’了呢?”班博当即决定据理力争之。 “那正是你们这些大资本家的狗腿子们欺骗无产者的铁证!” 看来像是当地村长的男子的回答真真切切让班博知道了什么叫做胡搅蛮缠——看起来还是“有知识”的胡搅蛮缠,起码里头至少有一个词他听不太懂,另一个词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抑扬顿挫之后,下半句话才又真正打了个弯,把班博的问题绕回了原点: “‘法律’无非是你们这群坏分子把玩的玩具,俺们没文化的人不懂这些!知识越多越反动,俺们安尔基村只认得这些竹子都是俺们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共有财产,其他那都是大资本家的阴谋诡计,俺们曾经被欺骗了一次,但绝不会再被欺骗第二次!” “俺们没文化的人不懂这些”堪称是古今中外花式甩锅前十名的姿势第一名没有之,在这凝聚了全人类“耍赖文明”,“流氓技术”之集大成者面前,就算是“业务精通”之厂方代表班博先生,也只能掩面而望洋兴叹。 这简直真没办法讲道理了。班博的脸顷刻间就变得比苦瓜更绿——面前的人明显是要胡搅蛮缠,而按照他们上司口述之工作精神的话,他是应该“矛盾上交”,而不是和面前人纠缠……然而无论执行哪个,都简直——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因为这一次熊猫接到的订单并非是“商业性”的,而是“政策性”的。而为保证政策落实,熊猫集团要求旗下每一间大小工厂都必须确保完全的订单响应——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确保完成生产任务”。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既要保证当地农民执行合同的利益,又要保证竹林可持续发展,还要保证订单能如期完成,送到心急如焚的西布伊堪奇自治国客户手中,这都不是多难的难事。只要按照计划进行,这一切连问题都算不上。 但计划,特么的真赶不上变化啦!班博面对着凶神恶煞的村民,面前浮现的却正是一副更凶神恶煞的面孔。他的顶头上司,采购部的主管是三番五次地叮嘱他,提醒他注意收上来的竹子质量,而后严格按照竹材的质量把安尔基村村民应得的共同报酬记在两边共有一式两份的记账本上。不得漏记少记,也不得多记收取回扣,端的是要一个滴水不漏,清正廉明。 但是现在这些情况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同事们平时闲聊开的“那些村民会不会放着精准扶贫的大钱不要,改而去毁约赔钱呢?”恶趣味玩笑最终成了真。 真不知道这采购部的主管听说了这件事,是该笑呢,还是该哭着笑呢?班博咽了口口水。他很明白,规章要求的就是“若村民毁约,则工厂的采购方在有村民毁约之充足证据的前提下,可以对约定的经济作物行使任何权利。” “行使任何权利”自然包括砍走竹子做投枪。但是现在的情况十分客观,更十分严峻:这一群村民可不会那么容易就从竹林里把包围圈撤走——没错,安尔基村的村民手里的装备就算是专门制造的“武器”,其锐利程度和趁手的程度也没有熊猫集团聘请的挑夫和伐木工手里的家伙哪怕十分之一强。但是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在班博这一群人身旁围成了一个说大也不大,说小也算不上小的包围圈。 这意思算是十分地清楚明白了。左手边的竹林中,站立的是持有竹枪,不怀好意的青年?而右手边的笋坑里,还隐藏着敌意明显的老人——只可惜这老人意识不错,操作不行,想要竭力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却还是在班博的余光角度下露出了半颗花白的脑袋。 看来还真是全村出动。班博啐了一口,从心底里荡出一股凉意。他摸紧了布包,旋即下了一道他自认为窝囊,但他今后会为之感谢终生的决定: “撤!我们从长计议!安尔基村的乡亲们,让开条道!我们枝竹未取,也请你们不要为难我们和我们的工人!” 见班博这边的人手中除了工具什么都没有,安尔基村的村民们还是忿忿不平地让开了条道——从他们猩红而贪婪的眼神中,班博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想要的又何止是竹子而已?工人们手中的工具,还有他们脚下的胶鞋,身上的衬衣,甚至于他们的待遇,他们的生活,安尔基村的村民们都想要,都想无代价地,无条件地,伸出手来把它们握在手心里! 就像他们直接砍走不属于他们的竹子,采走不属于他们的竹笋一样。走出了安尔基村的“势力范围”,班博依然不免心有余悸——当那贪婪的眼神扫过他身上时,他便仿佛觉得有十万甚至九万个大汉赤条条地站在自己的身后,而自己正在公共澡堂里同样赤条条地弯腰捡肥皂…… 毫无疑问,自己正过着他们想要的“好生活”,并享受着来自他们的妒忌。虽然不太懂什么是村民口中的“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但毫无疑问,安尔基村的村民们似乎就是以此为核心,团结一心地为此努力,但却离自己的本心越来越远…… 若是“乖乖地种竹子”,那么过上这样的生活本来应该是指日可待的。班博在路过安尔基村村外时还扭过头往村镇外的拒马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一眼究竟是他的怜悯,还是他的不满。但百感交集之时,他心里却如明镜一样:毫无疑问,安尔基村这下是完蛋了。 出现了预料外的情况,无论是集团亦或是在合同中身为甲方的中央政府都不会责难基层职员,基层干部。但这并不代表埃尔塔帝国官方对此就熟视无睹,一点反应都没有。 按照同行警察的书面报告,当地的军警部门在第三天就拟定加派带武装护卫的人手,前往安尔基村执行拆除任务。 这一计划通过公文oa系统首先上传到上级等待批复,在半天的时间内初步批复就已经下达,允许警方行动,但必须配属调查团以查明事实情况;而后省一级部门再开始调兵遣将,组建集调查和执行为一体的现场指挥部…… “安尔基村发生的事件是极为严重的**,需要严肃和谨慎处理。” 吴荻檀笑着把屏幕上的文字展示给安尔基村的村长看,一言不发。 “吴同志,那这样该怎么办?”识字的村长经过他们和埃尔塔扫盲方面的教育,已经能够明白屏幕上文字的意思。此时的他,在椅子上已然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会采取和封建腐朽落后的王公贵族一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吧?吴同志,我们在他们的坚枪利刃下毫无办法,还请您为我们革命群众指条明路。” “明路?”吴荻檀的鼻孔里喷出两条浊气,心想明路这种东西在赵佳音赵小姐把你们忽悠到吃鲜笋老鸭汤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被吞噬到哪个的人的胃里了。 但这句他们几个都明白话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啦。吴荻檀盘算了一番,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合作社书记,您看看,您想想,军警的底层构成是不是也和你们一样,是彻头彻尾的无产者?” 这被叫做村长的书记愣住了好长一会儿,继而开口回答道:“是,没错,他们也和我们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社员一样,都是大托拉斯垄断下的受害者,只是他们与我们方向不同,现在暂时受着资本家好处的蛊惑……但吴同志,你说这个是想表达什么?” “用你们的行动,用你们的鲜血,去让这些潜在的同志去调转枪头。”吴荻檀觉得自己近来真是越发地冷血起来,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了。“我们在异世界的同志给我们送来了武器,但这远远不够。非常抱歉,我的朋友,我们还需要去继续传播革命的火种,唤醒更多无产者的思想。” “这是……什么意思?” “像你对着纲领承诺过的那般,为了那伟大的事业而燃烧生命,甚至是为之献身吧。”吴荻檀简直要为自己恶心吐了,可他还得继续保持虔诚的姿态把这句话说完。“你们可能是先为之献身的那批人,而我们则会紧随其后,请记住,这是伟大的事业,我们要为之奋斗终生的伟大事业!” 第二百零八章 忽悠瘸了 难道他真心想为“伟大的事业”献身吗? 吴荻檀扪心自问,不,根本就不用问,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会是什么——no,当然是no。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死在这里的人,在这里流血的人都不会是他。从“无私”的层面来说,埃尔塔大陆上的革命需要他进一步传播燎原之火;从“自私”的层面来说,他也不希望自己见不到革命成功的那一刻。换言之,他想成为的是主持“革命烈士纪念碑”落成的那个人,而不是成为碑文上的姓名。 这“革命”的性质打从一开始就“不纯洁”——这四位与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同处同一战线的亲密战友只想成为革命的领导人,并不想真正为革命而献身,这四人对此是心知肚明。但他们“教导”出来的安尔基村“革命群众”能知晓其中的玄机吗? 并不能。但事到如今,他们的疑惑就已经朝着这个玄机所在的方向进行——那问题的所在处并不是有关于“生产合作”,也不是关于“共有资产”,而是最基本的人性。 “献身?”安尔基村一把手灼热的眼神逐渐开始冷却下来,“您的意思是,在中央政府的军队和警察威胁之下,我们安尔基村只能选择玉石俱焚,抵抗到底?” “当然,我们能有第二种选择。吴荻檀眯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你们带上细软和重要的物资,把空村留给中央政府和他们的走狗。相信我,他们至多只会拆掉村口前的拒马,取走他们想要的竹子,不会对你们的房屋下手的。” 这句话就说得相当违心了。其实无论中央政府下不下得去手,对于“革命事业”而言,都是有赚无赔的买卖。 比如说,中央政府狠心把安尔基村夷为平地了吧,那对于这事不只是安尔基村的幸存者会气得咬牙切齿,没齿难忘,记恨一辈子,安尔基村的消失可是会被周遭所有村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反抗中央政府就是这种下场”。他们会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或是告诫自己的朋友,邻居。没错,他们未必有机会得到赵佳音赵同志和吴荻檀吴同志的谆谆教诲,旋即认识到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和政府背后“二共”的腐朽贪婪。 但是以中央政府的暴力行为作为媒介,他们就不会对中央政府有什么好印象,原本的尊敬,敬重也会逐渐变成单纯对暴力,对极权的恐惧。至于这恐惧会不会和不满糅杂一起,变质成心底的仇恨呢?那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得到的地步了。 而就算这些村庄不是“原生仇恨”的生产地,那也是“革命之火的良好燃料”(吴荻檀语),“农村包围城市的群众基础”(赵佳音语)。只要城市的生活水准比农村高哪怕一丁点,他们便始终有在其中操纵,制造对立的空间。而安尔基村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的将只是一颗火星,一粒种子,并不是“革命事业”的终点。 那反过来,“军警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没有对成为空城的安尔基村采取任何实质性的惩罚措施呢?对不起,那也合了吴荻檀的意——“软弱无能的中央政府”这回涨了安尔基村村民的威风,又应了吴荻檀一伙人的预测,可想而知如此一来影响会有多坏。 这把双刃剑无论怎么砍,都砍不到吴荻檀,赵佳音,王利群,韩德尚这四个人哪怕一根毫毛,起码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这个计划的唯一问题是:安尔基村的村民是否愿意放弃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全部个人财产的村镇。吴荻檀早就在内部讨论当中提出过这个问题,而现在他就真的在安尔基村一把手这个“革命积极分子”的眼神里看到了如假包换的犹豫。 “这……不太好吧。”憋了半天,坐在吴荻檀对面的男人一脸难色终于是显露了出来。生怕被吴荻檀划分进“软弱分子”的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许久才又开口,“村民……社员们怕是不能接受,社员们最重要的财产就是他们的房屋,家具,现在要让他们放弃,未免太难以接受了吧……” “都说了多少次了,克里斯庭同志。”吴荻檀依旧眯着眼睛,这表情让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社长克里斯庭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或许是因为吴荻檀少见地直呼其名,亦或是两者皆有……总之,这样的感觉清楚无误地告诉他:他犯错了。 “安尔基村正在跑步,不,狂奔进入**。”吴荻檀严肃地说着瞎话,“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内已经没有‘个人财产’这个概念了,只有在对外交流的时候,我们才会引入‘安尔基村全体财产’这个概念。克里斯庭同志,你既然身为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社长,安尔基村新社会建设的领导者,怎么可以犯这么初级的错误呢?” 克里斯庭真是头上冷汗都涌出来了。他自然是“心系**的安尔基村之建设”,“忧吴同志之忧,喜吴同志之喜”,但就是他这样的想法最后让他忽视了“最重要的思想”。 虽说安尔基村现在名义上已经没有“私人财产”的存在,但吴荻檀和克里斯庭说没有,事实就当真没有了吗?明显不是的。他们俩既不是真理委员会,也做不到真理委员会的水准,安尔基村实行了千百年的私人财产分割到现在还是依旧平稳地运行着,没有因为这四个奇怪的中国人的出现做出结构上的变动。 竹林变成了可支配的“集体财产”之后,克里斯庭也依旧是用了以前的老一套,按照人数和家庭地位在竹林里划分了每个家庭各自的砍伐和采集区域。这无疑是欺上瞒下,“有违新社会精神”的做法,但克里斯庭结合了他在吴荻檀和赵佳音那里学来的一套说法,把这种分割方法粉饰得相当“进步”。 这也就造成了事实和理想上的脱节:吴荻檀和赵佳音是认为安尔基村的生产生活资料划分权被掌握在他们和他们的傀儡生产合作社社长克里斯庭手里的,但事实上克里斯庭并未掌握哪怕一丝一毫分割权,哪怕是最基本的财产分割也是按照安尔基村一直以来的,最原始的套路进行的…… 换做韩德尚和王利群这种天天在安尔基村真正做到了“和村民一起劳动”的实践者,他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不愿和喜欢掉书袋的吴荻檀,以及嘴一开就关不上来的赵佳音争执——历史早就证明,实践者和空想者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现在就算把格局放小到一个村镇里也依旧是一个样。 也就是说,现在吴荻檀认为安尔基村的有形资产大部分可以随着他们下令的迁徙进行迁移,村民们在“已经没有个人财产”的基础上,将不会在乎自己的未来如何,只会跟着安尔基村这个“无产者的避风港”前进。但事实呢?事实是村民们和他们自己的财产正是这个“避风港”的组成部分,只要他们集中起来反对这一决议,这所谓的“避风港”根本就不可能跟着四位“领导者”们一起打游击。 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安尔基村的村民一开始只是想“过得和城里人一样富有”,而随意砍伐的竹子带来的竹棚,随意采摘的竹笋换来的食物确实满足了他们的需求,所以他们选择相信这四个“奇怪的中国人”带来的全新思想,乃至和埃尔塔帝国的中央政府,和熊猫集团对立,因为比起眼前的收益,他们不愿意去相信长期的投资能够带来什么——即使熊猫集团,中央政府给出的承诺和诚意都比吴荻檀一伙人高出千万倍,他们也依旧选择相信近在眼前,能够马上得到的好处。 这看似很不可思议,但却是绝大多数穷人——不分这些穷人是埃尔塔穷人,还是中国穷人——共同的思想生态。在传送门另一边,就算为官者不尸位素餐,不贪赃枉法,“淳朴善良”的山民们也总是能把“精准扶贫”玩成他们占小便宜吃大亏,然后上面气得邓布利多摇头又没法子制裁他们的把戏。 “因为我们穷!所以你们必须让着我们!” “因为我们没文化,所以会被你们骗!” 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似是对他们占便宜的保护。但实际上,这每一句理由和借口,砸到了曾经对他们做出援助,扶持决定的人耳朵里,那都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切在他们的心口上。 直到他们冷血,直到他们不愿再对社会负担起责任,受害的又是谁呢? 有形的大地之上不管有无神灵,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一台无重量的天平。无论任何人所犯的一应罪行总会有相应的报复予以达到天平的平衡——曾经对善者施以伤害的安尔基村,很快也将迎来同等程度的报复,而这并不是外部压力所带来的。 第二百零九章 忽悠出毛病了 垂头丧气的克里斯庭一走出屋门,周围立刻就围满了表情多样而复杂的村民——哦不,是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社员们。 “克里斯庭村……同志,吴同志对我们的未来是如何预估的?” “书记同志,书记同志,咱们接下来应当怎么办?” 在“紧紧围绕着现在安尔基村核心进行新社会建设”的方面上,现在的社员比起以前的村民那可是真真要进步了不少。但这并不能让克里斯庭感到些许安心——摆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内外交困的危机,而村民的团结对于解决这危机似乎是于事无补的。 “带上细软和中央政府的军警玩捉迷藏,要不然就只有抵抗到底了。”克里斯庭无力地摆摆手,如今的他已经再没有任何力气去兜圈子“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什么革命套话,什么进步新词,在“国破家亡”的前提下都显得无比空虚苍白。而相对的,听到这句话的村民们也都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们的一把手——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按照“革命规范”说话,而是因为他的答案。 “不是说我们只要有了革命精神,便可无往不利,不战而胜吗?” “对啊对啊!‘中央政府都是纸老虎’,那我们为什么要逃跑?不是应该果断地抵抗到底吗?” 其实就凭着这简简单单从客厅走到房门的一小段路程,克里斯庭也逐渐从迷梦当中挣脱出来了: 或许和另外两名“革命前辈”教会他们的实用技巧不太一样,屋内的那位和现在不知道在何处和村内的妇女们慷慨陈词的另一位说的话是要不靠谱许多的——起码另外那两位同志教授的知识还没让他们碰过钉子,可吴荻檀同志和赵佳音同志给他们的出路无论哪一条都是遍布荆棘…… “吴同志是这么说的。低着头沉默了数分钟之后,克里斯庭决定甩锅给他的革命导师。“我们对中国人,对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的了解,总不可能超过他们吧?‘革命要实事求是’,这应该算实事求是吧?” 此言一出,等于是搬来两座大山暂时镇住了革命群众的不满和怀疑。但群众的不借依旧无法解决——只听人群里有一个粗大的声音重新响起:“不提这个,那这事咋整?” “咋整?”克里斯庭皱着眉头,一边抱怨着一边分开人群,“当初大家伙可是一起高呼着吴同志支持的我们也支持,吴同志拥护的我们也拥护,现在再来问我,我也没有办法呀……” 散开的人群中不乏还有人想追问点什么,可克里斯庭已经推开最外圈的村民,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这是他们所有人做出的决定,而并非克里斯庭所专伐独断,擅自为他们描绘的未来。所以,去问克里斯庭又能有什么用呢? 村民们就这样围在吴荻檀的住处外,不安地杂乱讨论着。既然克里斯庭给不了他们一个合理的答案,那么比他更英明,更伟大的革命导师吴荻檀吴同志总能解答吧? 而且按照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惯例,现在的所有重要议题都应该通过生产合作社社员大会来进行表决——而社员大会的第一书记正是吴荻檀(兼任)。 安尔基村的未来是坚决抗战还是胜利转进,这绝对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议题。若是吴荻檀不来组织这次会议,那还有谁能够主持呢?或者换句话说,吴荻檀若是不公开露面,那安尔基村恐怕就是药丸啦。 这也是村民们叽叽喳喳低效率讨论出的结果……不多时,村民们果真把目光全部投向了吴荻檀住处的正门。此时此刻,他们的希望全部都押在了这位传送门对面远道而来的“革命火种”身上,就好像他的现身能解决所有已知和未知问题似的。 村民社员们的一举一动,乃至脸上的表情和眼眶里的神色,吴荻檀通过门上的猫眼那都是看得一清二楚。领导者要是不知道群众在想什么,担心什么,害怕什么,那明显就不是合格的领导者。 吴荻檀不只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他还是个合格的“超人学说”信徒。他之所以要成为领导安尔基村进行社会革命,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超人才能,而且又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在这样的信念和自觉支撑下,吴荻檀便带着恍如半神般平静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自然地推开了房门。 “同志们,同志们,静一静。” 他的两只大手手心朝下,轻轻地压了压。围在门口的村民们看到这幅“圣人出世”的景象,不仅不再吱声,还自觉地朝身后退了退——他们眼中浮现出的佩服,敬畏,吴荻檀只要稍加环视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同志们。”吴荻檀的打算自然是挟此威严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我们的革命事业碰到了挫折,同志们都知道吧?” 离他一米之外的人群立刻整齐一致地点头。吴荻檀紧随其后颔首道:“那我们的事业道路能在这里停止吗?我们和你们的共同革命还有你们的新生活,难道要在这里被反动势力强行阻断吗?” “不能!”被吴荻檀和赵佳音的思想影响已久的村民们斩钉截铁的回答顷刻间又切断了曾经遍布人群每一处缝隙的犹豫和怀疑,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回答才能让吴荻檀满意。 “同志们,能听到你们坚定革命的表态,我身为革命群众的一员感到非常欣慰。至于我们应当选择坚决抗战,亦或屈服于暂时的武力,转进山林,那这件事将会在今晚临时召开的社员大会中加以讨论,请各位同志回去后踊跃转告。” 双手置于腰前,平静地交代完正事后,吴荻檀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突然举高了左手,在空中握紧了拳头,用着全身的力气一边握着拳头向上冲,一边竭力高声呼喊: “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万岁!” 热情瞬间在本已看上去如同一堆死灰的村民当中被引爆起来。他们效仿他们的领袖举高拳头,学着他的样子振臂高呼道: “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万岁!” “伟大的共产实验万岁!” 在狂热的仪式后,人群逐渐散去。在如洋葱皮一样不断剥离的人群中间,纹丝不动地站着的便是那安尔基村的革命领袖吴荻檀。 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通常这时候的吴荻檀总是会在人群的注视中走下讲台,或是关上门继而消失在“革命群众”的视野中,只留下一个“令人崇敬”的影子。 今天的他眯着眼睛,背着手站在人群中央久久没有背过身去。吴荻檀此举并不是要“强调权威”,也不是要进行什么神乎其神的仪式,他只是在等人而已。 他对克里斯庭这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代理人”长了自己的脑子一事已经有些不满了。他需要一个能够让他不事必躬亲的安尔基村代理人,克里斯庭是那时候他最好的人选;但他只需要克里斯庭能办事——或者说克里斯庭能以他的思想作为唯一的方向办事。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大脑,要是小脑不是服从大脑的信息,而是独自思考,那这人的行动等于是乱了套。在安尔基村,吴荻檀就是这颗独一无二的大脑,而他扶持的克里斯庭则是根据大脑的思想行动的小脑,两者的关系在吴荻檀看来是不可逆转的——他就理应是革命的旗手,舵手,核心思想,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必须是! 小脑要是有了自我意识,那还要大脑甚么用?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个实干家一脚踢翻以条条框框限制他的“大脑”,继而取而代之——这样的先例已经太多太多——而对于即将对“小脑”进行限制和管控的吴荻檀而言,大脑反过来“批倒”小脑的例子在历史上也并不少见。 克里斯庭已经在他的命令下有了属于自己的犹豫,那么在表象的犹豫背后,克里斯庭一定会有更多的怀疑与属于他自己的考量——这正是吴荻檀所一直辗转难眠时担心的事情。 自己被架空,失去和“革命群众”接触的权力,被软禁当做真正当权者的吉祥物与傀儡,真真正正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为活着的死人……吴荻檀只要稍微想一想这可能发生的一切,就免不了冷汗哗哗地从后背冒出,像是瀑布一样把他的衣服打湿。 他的革命,他的当权,是为了那人类崇高的理想——吴荻檀是这么认为的,他有带领人类前行的义务,但这靠架空他上位的独裁者会有吗?他自打心底里压根儿不这么认为。 而现如今,他在克里斯庭的身上就看到了自己曾经日夜担忧的独裁者之影。站在人群中的吴荻檀暗自握紧了拳头:几个小时之后的社员大会可不仅仅是决定安尔基村命运的一夜,更是克里斯庭被他从“人造神”的神坛上一脚踢翻的时刻! 第二百一十章 忽悠的艺术 果然,就在人群即将完全散去的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到了吴荻檀的身边。 “吴……吴书记。”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球下面,两瓣嘴唇一抖一抖地振动了起来。“我……我想检举。” “哦?”吴荻檀满意地笑了笑,“检举谁?我们的哪位同志犯错误了?” 吴荻檀向来鼓励的就是“同志之间要积极地互相检举揭发,阶梯斗争要狠抓,久抓,深抓”的那一套。任何独裁者和养成者不可能不对实干家类型的下属留有后手,而历史已经替吴荻檀证明了:“发动群众斗群众”就是最好的,最可靠的后手。 愈敢于检举,敢于“打小报告”,便证明自己愈对领袖忠心耿耿,而且自己也愈不怕检举——而相对的,领袖也不会吝啬于给予这些人相应的报答。 所以前来向吴荻檀“打小报告”的村民必然是踌躇满志居多,担惊受怕居少。只见这矮小的村民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四周,对着吴荻檀附耳道:“我想检举生产合作社社长兼书记克里斯庭同志。” 入夜,安尔基村各处除了星星点点火光之外,只剩下竹板搭建的礼堂里恍如白昼。在拼凑出来的竹质主席台头顶,一盏led灯正发出明亮至极的光芒,把领袖吴荻檀的身影映照得无比伟岸。 “在决定安尔基村的命运之前,我必须先陈述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有某位同志要倒霉了。而少数消息灵通的村民则侧目把目光投向某个看上去已经长着一副完蛋脸的书记。 按照检举的路数,这会儿必须得有一个人站起来公开陈述被检举人的罪行。这不仅是“明牌”,还是对任何领袖下的“强权”公然的挑战。 想象一下,任何人无论隐性地位高低,都可以挑战领袖下的任何一个强力人物……这无疑是对任何在吴荻檀麾下做事的下属最大的威慑。他们只要一把“违逆”的想法表现出来,无论是文字,话语,甚至是表情,都有可能遭到“领袖和革命群众钢铁一般的制裁”。 “让我们请敢于揭发的群众发言。” 吴荻檀鼓了鼓掌,台下的村民们也跟着鼓掌——克里斯庭到这里算是有些明白了:他鼓掌的双手开始不住颤抖,眼瞳也随着手掌的抖动摇晃起来。 坐在第一排的他还必须直视着那领袖吴荻檀的烁烁双眼,不敢背过那冷汗津津的后脑勺往后看。 就在他身后不远,一个矮小的身影随着掌声的稀疏而站了起来。 “我要检举托洛茨-克里斯庭同志对于革命的不忠诚和不坚决行为!” 这句话彻底把克里斯庭打进了冰雪地狱,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切的光怪陆离都在一瞬间离他而去,只留下那个伟岸的,站在领袖台前的领袖身影。 在这之后的吴荻檀和“检举群众”的一举一动,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一边是渴求上位的泥腿子,一边是希望借众人之妒火把脱离自己方向之克里斯庭烧死的吴荻檀,这两股势力交织在一起有了共同的目的,又怎么不是一番干柴并烈火? 吴荻檀还不仅仅要让某个村民来陈述克里斯庭是“如何背叛革命”,在他陈述完罪证之后吴荻檀还额外请其他村民自行发言,争取“深挖”克里斯庭的“窃取革命果实行为”。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逼着所有村民和他们熟悉的,信赖的克里斯庭“划清界限”。要知道,村民们在这之前还有着相当的犹豫:克里斯庭同志说话在理,办事公正严明,这只是稍稍对吴同志的路线和方针表达出了一丁点没有显露在表面的怀疑,就要被那小矮子说成是“革命的蛀虫”,“腐朽的叛徒”,罪真至于如此? 然而,吴荻檀斩钉截铁的话语中蕴含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明白了这一切的村民也顾不得信任谁,相信谁,他们要做的就是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对于革命领袖吴荻檀的支持与拥护。 “谁庇护这落后,软弱的投机分子,谁就是安尔基村人民的敌人,谁就是革命的敌人!” 领袖的“指导意见”都说得这么严厉,这么强硬,谁还敢落后于人,对落水狗……不,落水的克里斯庭表达出哪怕一丝的怜悯呢? 谁敢怜悯,自己就是下一个克里斯庭!——不,比克里斯庭还要悲惨。台下的村民们绝大部分都还没有掌握过权力的快感,要自己连权柄的把儿都没摸到,就被打成了“反革命牵连分子”,那还真是不值得。 更何况一个曾经受宠的权臣被打倒,于人的阴暗面而言那也是令人兴奋的,值得庆祝的好事儿!安尔基村的村民们就是这样,在不断的围攻和诋毁被内心自我恶一面的高潮所支配。 “克里斯庭小时候曾经打过我那会儿才七岁的弟弟,明明是他走路撞着了我弟弟,他却出言不逊,我弟弟只是顶了一句话就被他摁在地上打!” “克里斯庭在砍竹子的时候说自己腰不行,但有村民看到他当晚还和他老婆生龙活虎地进进退退上上下下,这不是工贼是什么?” “普拉尼,看到克里斯庭和他老婆上上下下的分明是你吧?” 克里斯庭的妻子此时也坐在台下,和她娘家的亲戚坐在一起,脸色那是一个通红。 念在夫妻之情的她并没有在这个场合公开给克里斯庭添堵,但也没有出言袒护——这态度算是非常非常合吴荻檀的意了。 可问题在于克里斯庭在那天确实是腰不大舒坦,风湿病这也是安尔基村的普遍现象,说起这个话题的那人未免有编造事实的嫌疑——说不定还是公报私仇。至于那天晚上他们夫妻俩有没有行房事,那自然也是子虚乌有的啦。 “哼。”吴荻檀侧目看去,只见坐在侧席有如木偶一般的赵佳音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嘴唇也扭出了一条斜向上的弧线。 见吴荻檀的眼球往这边转,赵佳音便小声地用汉语对吴荻檀抱怨道:“瞧瞧台下的那群人说的什么话?你身为革命的领导者,难道女性在公共场合被如此羞辱,是符合我们新社会定义的吗?” 自知这女文青不好惹的吴荻檀只好连忙侧身圆场:“赵同志啊,您看,现在摆在我们革命斗争面前的两个矛盾,一个是有革命叛徒,一个是男女不平等;一个危害到整体的革命进程,一个只是对革命的纯洁性有所影响;赵同志,您看哪个比较严重?” 尽管赵佳音一直认为女权问题比天高,比海深,是万物之源,能救赎天下除了半边天之外的另一半,但此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安尔基村开展女权活动需要首先确立威权的事实…… 然而,要她让步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只见她对吴荻檀笑了笑:“那清洗叛徒,和那男女平等,根本就是两码事吧?好,吴同志既然认为有违后者的有利前者,我也承认这为了革命大业,是暂时可以接受的。但是——” 吴荻檀咽了口口水。他知道,这“但是”之后的才是重头戏。 “现在对克里斯庭的妻子出言不逊的人,在这件事过去之后必须交于我进行惩处,以儆效尤。”赵佳音的口气丝毫不由吴荻檀分说,“对妇女,对他人正当私生活进行公开评论,这是我们一直以来严令禁止的,不尊重妇女的行为!不管你要如何削弱,消灭克里斯庭的权威和余威,这都必须进行严厉处理,不容申辩!” 话都说得这么严厉了,吴荻檀还能说什么呢?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又正身继续“聆听群众的呼声。” 不多时,安尔基村的村民们便已经找不到新的“实体“攻击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没有真材实料,只剩下为喊口号而喊的口号: “克里斯庭背离了群众,背离了革命!” “百人上书要求罢免克里斯庭,严惩叛徒克里斯庭!” “原书记克里斯庭必须接受安尔基村全民公众审判!” 那些吴荻檀和赵佳音教给他们的“新词”,“新话”,村民们平时自然是用不上,但在这里他们却一股脑儿地不管词义和适用场合,全部掏出来砸到了克里斯庭的脸上。 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其中的某些随机排列组合听得吴荻檀有些尴尬。只见他轻轻地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而后缓慢地在村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不必喊口号了,我已经明白了在座各位对于蛀虫的恨意。”他看了看面前个个都挂着期待目光的村民,又看了看已经垂头丧气好似坐在被告席上的克里斯庭,而后庄重地挥下了抬在半空中,并不存在的审判锤: “现在开始正式表决。愿意原谅克里斯庭之罪恶,依旧将他置放在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社长兼书记一职的同志,请举起你们的手。” 第二百一十章 忽悠的艺术 果然,就在人群即将完全散去的同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摸到了吴荻檀的身边。 “吴……吴书记。”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眼球下面,两瓣嘴唇一抖一抖地振动了起来。“我……我想检举。” “哦?”吴荻檀满意地笑了笑,“检举谁?我们的哪位同志犯错误了?” 吴荻檀向来鼓励的就是“同志之间要积极地互相检举揭发,阶梯斗争要狠抓,久抓,深抓”的那一套。任何独裁者和养成者不可能不对实干家类型的下属留有后手,而历史已经替吴荻檀证明了:“发动群众斗群众”就是最好的,最可靠的后手。 愈敢于检举,敢于“打小报告”,便证明自己愈对领袖忠心耿耿,而且自己也愈不怕检举——而相对的,领袖也不会吝啬于给予这些人相应的报答。 所以前来向吴荻檀“打小报告”的村民必然是踌躇满志居多,担惊受怕居少。只见这矮小的村民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四周,对着吴荻檀附耳道:“我想检举生产合作社社长兼书记克里斯庭同志。” 入夜,安尔基村各处除了星星点点火光之外,只剩下竹板搭建的礼堂里恍如白昼。在拼凑出来的竹质主席台头顶,一盏led灯正发出明亮至极的光芒,把领袖吴荻檀的身影映照得无比伟岸。 “在决定安尔基村的命运之前,我必须先陈述一个令人痛心的事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有某位同志要倒霉了。而少数消息灵通的村民则侧目把目光投向某个看上去已经长着一副完蛋脸的书记。 按照检举的路数,这会儿必须得有一个人站起来公开陈述被检举人的罪行。这不仅是“明牌”,还是对任何领袖下的“强权”公然的挑战。 想象一下,任何人无论隐性地位高低,都可以挑战领袖下的任何一个强力人物……这无疑是对任何在吴荻檀麾下做事的下属最大的威慑。他们只要一把“违逆”的想法表现出来,无论是文字,话语,甚至是表情,都有可能遭到“领袖和革命群众钢铁一般的制裁”。 “让我们请敢于揭发的群众发言。” 吴荻檀鼓了鼓掌,台下的村民们也跟着鼓掌——克里斯庭到这里算是有些明白了:他鼓掌的双手开始不住颤抖,眼瞳也随着手掌的抖动摇晃起来。 坐在第一排的他还必须直视着那领袖吴荻檀的烁烁双眼,不敢背过那冷汗津津的后脑勺往后看。 就在他身后不远,一个矮小的身影随着掌声的稀疏而站了起来。 “我要检举托洛茨-克里斯庭同志对于革命的不忠诚和不坚决行为!” 这句话彻底把克里斯庭打进了冰雪地狱,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切的光怪陆离都在一瞬间离他而去,只留下那个伟岸的,站在领袖台前的领袖身影。 在这之后的吴荻檀和“检举群众”的一举一动,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一边是渴求上位的泥腿子,一边是希望借众人之妒火把脱离自己方向之克里斯庭烧死的吴荻檀,这两股势力交织在一起有了共同的目的,又怎么不是一番干柴并烈火? 吴荻檀还不仅仅要让某个村民来陈述克里斯庭是“如何背叛革命”,在他陈述完罪证之后吴荻檀还额外请其他村民自行发言,争取“深挖”克里斯庭的“窃取革命果实行为”。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逼着所有村民和他们熟悉的,信赖的克里斯庭“划清界限”。要知道,村民们在这之前还有着相当的犹豫:克里斯庭同志说话在理,办事公正严明,这只是稍稍对吴同志的路线和方针表达出了一丁点没有显露在表面的怀疑,就要被那小矮子说成是“革命的蛀虫”,“腐朽的叛徒”,罪真至于如此? 然而,吴荻檀斩钉截铁的话语中蕴含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明白了这一切的村民也顾不得信任谁,相信谁,他们要做的就是争先恐后地表达自己对于革命领袖吴荻檀的支持与拥护。 “谁庇护这落后,软弱的投机分子,谁就是安尔基村人民的敌人,谁就是革命的敌人!” 领袖的“指导意见”都说得这么严厉,这么强硬,谁还敢落后于人,对落水狗……不,落水的克里斯庭表达出哪怕一丝的怜悯呢? 谁敢怜悯,自己就是下一个克里斯庭!——不,比克里斯庭还要悲惨。台下的村民们绝大部分都还没有掌握过权力的快感,要自己连权柄的把儿都没摸到,就被打成了“反革命牵连分子”,那还真是不值得。 更何况一个曾经受宠的权臣被打倒,于人的阴暗面而言那也是令人兴奋的,值得庆祝的好事儿!安尔基村的村民们就是这样,在不断的围攻和诋毁被内心自我恶一面的**所支配。 “克里斯庭小时候曾经打过我那会儿才七岁的弟弟,明明是他走路撞着了我弟弟,他却出言不逊,我弟弟只是顶了一句话就被他摁在地上打!” “克里斯庭在砍竹子的时候说自己腰不行,但有村民看到他当晚还和他老婆生龙活虎地进进退退上上下下,这不是工贼是什么?” “普拉尼,看到克里斯庭和他老婆上上下下的分明是你吧?” 克里斯庭的妻子此时也坐在台下,和她娘家的亲戚坐在一起,脸色那是一个通红。 念在夫妻之情的她并没有在这个场合公开给克里斯庭添堵,但也没有出言袒护——这态度算是非常非常合吴荻檀的意了。 可问题在于克里斯庭在那天确实是腰不大舒坦,风湿病这也是安尔基村的普遍现象,说起这个话题的那人未免有编造事实的嫌疑——说不定还是公报私仇。至于那天晚上他们夫妻俩有没有行房事,那自然也是子虚乌有的啦。 “哼。”吴荻檀侧目看去,只见坐在侧席有如木偶一般的赵佳音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嘴唇也扭出了一条斜向上的弧线。 见吴荻檀的眼球往这边转,赵佳音便小声地用汉语对吴荻檀抱怨道:“瞧瞧台下的那群人说的什么话?你身为革命的领导者,难道女性在公共场合被如此羞辱,是符合我们新社会定义的吗?” 自知这女文青不好惹的吴荻檀只好连忙侧身圆场:“赵同志啊,您看,现在摆在我们革命斗争面前的两个矛盾,一个是有革命叛徒,一个是男女不平等;一个危害到整体的革命进程,一个只是对革命的纯洁性有所影响;赵同志,您看哪个比较严重?” 尽管赵佳音一直认为女权问题比天高,比海深,是万物之源,能救赎天下除了半边天之外的另一半,但此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安尔基村开展女权活动需要首先确立威权的事实…… 然而,要她让步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只见她对吴荻檀笑了笑:“那清洗叛徒,和那男女平等,根本就是两码事吧?好,吴同志既然认为有违后者的有利前者,我也承认这为了革命大业,是暂时可以接受的。但是——” 吴荻檀咽了口口水。他知道,这“但是”之后的才是重头戏。 “现在对克里斯庭的妻子出言不逊的人,在这件事过去之后必须交于我进行惩处,以儆效尤。”赵佳音的口气丝毫不由吴荻檀分说,“对妇女,对他人正当私生活进行公开评论,这是我们一直以来严令禁止的,不尊重妇女的行为!不管你要如何削弱,消灭克里斯庭的权威和余威,这都必须进行严厉处理,不容申辩!” 话都说得这么严厉了,吴荻檀还能说什么呢?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又正身继续“聆听群众的呼声。” 不多时,安尔基村的村民们便已经找不到新的“实体“攻击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没有真材实料,只剩下为喊口号而喊的口号: “克里斯庭背离了群众,背离了革命!” “百人上书要求罢免克里斯庭,严惩叛徒克里斯庭!” “原书记克里斯庭必须接受安尔基村全民公众审判!” 那些吴荻檀和赵佳音教给他们的“新词”,“新话”,村民们平时自然是用不上,但在这里他们却一股脑儿地不管词义和适用场合,全部掏出来砸到了克里斯庭的脸上。 不知道是必然还是偶然,其中的某些随机排列组合听得吴荻檀有些尴尬。只见他轻轻地举起双手,向下压了压,而后缓慢地在村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不必喊口号了,我已经明白了在座各位对于蛀虫的恨意。”他看了看面前个个都挂着期待目光的村民,又看了看已经垂头丧气好似坐在被告席上的克里斯庭,而后庄重地挥下了抬在半空中,并不存在的审判锤: “现在开始正式表决。愿意原谅克里斯庭之罪恶,依旧将他置放在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社长兼书记一职的同志,请举起你们的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此路不通 “还不走?” 麦格勒嘴上叼着根竹叶针,一脸怜悯表情背对着身陷牢狱之灾的克里斯庭。 “走什么?”克里斯庭头抬也不抬,“我是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全体社员的罪人,我不该质疑领袖的革命路线,我不该对革命图谋不轨……” “得了吧!”商人麦格勒用靴子重重地碾了碾靴子下的土块,“革什么锤子的命,你的‘导师’还想拉我入伙,以为我看不懂?” “别说了。”克里斯庭的头都埋到了膝盖里,丢出了这么一句无力的回答。 “嘿,他吴荻檀是天王老子?有种来强抢他爸爸啊!”麦格勒不满地把竹叶卷翘得老高——安尔基村的竹子外销换成其他商品全靠他这个路子硬的行商,所以他一点不虚那位在他看来完全是徒有其表的中国人吴荻檀。 “算了……”克里斯庭知道自己拗不过这路子硬,态度同样硬的老伙计,“你来这里就是要拉我走?没别的事了?” “看着自己的朋友兼合作伙伴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自己若是不出手相助,那岂不是失了商人基本的自我修养?连给自己带来利润的人都不能保护,那还有谁值得我来相护?” 听着麦格勒正气凛然地说出这些话,克里斯庭忽然感觉有些悲凉:自己信任的同志,“革命伙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见钱眼开,以金钱作为底线的商人! 他当然不会知道,吴荻檀和赵佳音在安尔基村所做的一切尽管冠冕堂皇,但早就没有底线可言——譬如他脖子上吊着的“现行反革命”牌子,便是这一事实的最佳注脚。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那你打算怎么救?”待到村民“狱卒”离这监牢稍微远去了些,克里斯庭才重新打破沉默。事实上他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屈服于命运的人,更何况如果不做改变,在这之后他的命运也只有死亡一途可行。 “直接带走呗。”麦格勒转过头来不满地瞪了克里斯庭一眼,“你死没死,只不过是‘伟大领袖’吴荻檀的一句话而已。你大概还不知道吴荻檀在你们村威风八面,对我却是言听计从的事实吧?” 诚然,吴荻檀对商人麦格勒确实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可言。吴荻檀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把这个脾气大的商人用暴力手段打成“跑资派”,逼迫他就范甚至是让他的雇员交出所有货物——也就是绑架。 但每一次他都被自己的理性说服,甚至是被韩德尚阻止。原因无他:安尔基村现今唯一可以拿到外部交易的出产物竹子若是没有路子外销,那“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无论再怎么共产,再怎么先进,到头都只能迎来由于物资匮乏而导致的彻底崩溃。 吴荻檀再怎么满腹经纶,再怎么能左右安尔基村,把安尔基村打造成名为“生产合作社”实为“斯坦福路西法”(注:请搜索)的社会实验基地,他也做不到真如神灵那般的无中生有,让物产本来就贫乏的安儿基村里的人民“过上物产充沛按需分配的幸福生活”。 画饼是画饼,但总不至于连画饼的墨水都没有吧?吴荻檀的妥协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和现状有关。如果不靠麦格勒贩卖竹子到其他村镇,那安尔基村便根本无法得到现在的生活水准——若是如此,又何谈获得村民的信任与支持,让他们从村民变成“社员”? “带走你,还有你的家人,对外就说你已经被处决,而你的家庭被流放。怎么样,你能接受吗?别想得复杂,吴荻檀本来就是要杀你立威,这样的手段都看不出来?” 克里斯庭没有回答。但在麦格勒的注视之下,可以看到克里斯庭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你要保他?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明白……” 听到了麦格勒的提案,吴荻檀和韩德尚等四人都不免有些惊讶,而最为吃惊的自然是吴荻檀——他丝毫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他最无法顾及的“外村人士”会来“挑战”他建立的秩序。 “哪有。麦格勒神态自然地笑了笑,“克里斯庭会死,但死掉的只是名字。吴荻檀先生的打算我都明白,我不会让吴先生的威严在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杀人立威,这算是帝王将相,独裁领主常用的治下之策。麦格勒身为在门东市生活过小半年的商人子弟,就算没有读过家藏的埃尔塔历史系列书籍,那也会在门东市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对《三国演义》的广播版和纸质版爱不释手,浸淫其中。 不巧,麦格勒就正好是《三国演义》的铁粉——在门东市时,他就买了整整三套精装版的埃尔塔通用语版三国纸质书。不必说,自然是一套使用,一套收藏,一套传教的“老三套”。而被其中的名将策士影响颇深的麦格勒便自然对吴荻檀的策略倍加熟悉…… “可我想公开处刑呢。”吴荻檀用指节击打了几下茶几,便也跟着麦格勒一起语出惊人,“你既然似乎有些懂,那你也知道,我们安尔基村的村民想看到死透了的叛徒,而不是一个变得干瘪的名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这种事情就是吴先生需要考虑的啦。”麦格勒面对威胁丝毫不为所动,“我也只想带走活着的克里斯庭和他的家人,至于被公开处刑的人是谁,那人到底死没死,我对此一点都不关心。” 即使面对着四个中国人,商人麦格勒依旧自认胜券在握。吴荻檀特意搬来在安尔基村口碑颇高的两位实干家韩德尚和王利群,实质上并不能为他自己壮威,反倒是凸显出了他自己的心虚。 “那如果我不允许呢?”吴荻檀咬着嘴唇,面露难色——他实在没有想到麦格勒手握强力筹码,态度也这么硬。现在的他必须要知道麦格勒的底线,否则就根本谈不下去啦。 “吴先生要一意孤行,那我也没有办法。”麦格勒双手一摊,“毕竟安尔基村是吴先生您的地盘,我也是说不上话的。但是今后我们的合作,也就恐怕到此为止了。” “无非如此”。吴荻檀在脑中这么想道。麦格勒确实只有这一张底牌可以威胁到他,可就是这一手挠到了他的痒处,让他回天无力。 麦格勒的商业通盘并不是单纯的交换,而是整个行商商会优化东埃尔塔资源的新模式。在引入了先进统筹规划思想之后,麦格勒所在的商会已经从单纯的“挠利润之痒”变成了“挠客户之痒”,以需求牵引替代单纯的利益牵引。 这些概念演进的结果就是麦格勒能够带来几乎任何吴荻檀想要的“正常商品”。同时,大量的竹材原料也通过他这条渠道流入东埃尔塔的市场。单论麦格勒,实际上吴荻檀是没必要怕的。 麦格勒,还有麦格勒背后的整个商会其实也应该算是吴荻檀的“共犯”,协助着吴荻檀在安尔基村的“装逼事业”。而对于吴荻檀主持的“违法卖竹”,麦格勒也算是视而不见——但如果他们选择把吴荻檀这个已经有点闻名的“反贼”卖给中央政府呢?克里斯庭死了那是死无对证,但要是麦格勒带走他,将他去做中央政府的人证呢? 吴荻檀刚想强硬一波,但突然冒出来的这念头让他立刻缩了回去,而且全身发毛。细思片刻,他重新开口试探道: “你若带走克里斯庭,那按照你的说法,必定是让他改名换姓。那你的打算是让他如何生活下去?” “那是我的事情。”麦格勒心想事情到这里已经成了九分,便也不穷追猛打。“吴先生,我们还是要一起闷声大发财的,安尔基村若不事发,我便完全没有可能把你和你的行为透露给中央政府,以及……以及熊猫集团。” 这是底牌中的底牌。熊猫集团可谓是现今的吴荻檀最不想听到的组织名,因为按照惯例和风声,熊猫集团和中央政府的动作很快就会响应到他们和安尔基村的头顶。而就在昨晚,他才刚刚以社员大会书记的身份主持了安尔基村的新表决,会上通过了全村退避中央政府进攻,“胜利转进打游击”的决议。 转进这两个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词,说实话就是逃跑。而吴荻檀也时不时会扪心自问,是中央政府的“走狗”们跑得快,还是他和安尔基村的村民们跑得快?这逃跑就真能跑得掉吗? 而更有甚者,是韩德尚向他一本正经地建议:革命失败不要紧,要的是保留下革命的火种,换句话说就是让他不要在安尔基村死磕,最好带着革命成果迅速跑路…… 问题并不在于这句话有多难听,多混账,而在于它确实挠在了吴荻檀的痒处。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何谓真假 每每想到这里,那吴荻檀便是又气又恼——气的自然是那由他“落后腐朽封建”的同胞一手建立的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手段之严,远超过他的想象;而恼的也就自然是埃尔塔帝国臣民“革命意识”之淡薄,对帝国中央政府的顺从远远超过反抗。 认识到“革命难度”之大的他没有一天不在为安尔基村革命群众的纯洁性感到担忧。这也就正是他对“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克里斯庭痛下杀手,或是逐出安尔基村“革命体系”的理由。 外有强兵围剿,内有重臣越发桀骜不驯……实话说,吴荻檀的头是极大的。一开始他选择安尔基村,那是因为安尔基村具备“基础资本”——也就是可供支配,运用的竹子。 东埃尔塔除安尔基其他的村庄,是极少拥有这种独立于村民个人财产之外集体资本的。也正因为对不属于安尔基村的财产分割和利用,才使得吴荻檀一行受到了远强于常人的信任。 他们得到的信任,并不因为他们是什么“革命者”,“带来什么新的社会形态。他们只不过是分走他人财富的窃贼,自以为是在“劫富济贫”的小偷而已。 吴荻檀在遇到 而在小偷的真实身份被戳破,而物主又找上门要求偿还物品的当下,吴荻檀自然就会开始考虑抛弃已经开始变得棘手的安尔基村。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至于“革命的火种”,便是他们在安尔基村发展出的各种与竹子有关的产业链链条——安尔基村的村民怎么样都好,反正对下一个培养皿而言,他们已经是“上一个被隔离的培养皿”一样的存在,一点意义都没有啦。 旧的培养皿上的菌群,无论是自我消亡,还是被真菌消灭,那都和新的培养皿没有关系。新的培养皿只需要已经存在的菌种,还有适合的培养条件,最后还是会生长出“革命之果实”的。 “成交。”吴荻檀沉默良久之后这么回答道。“不过,克里斯庭你可以带走,但若是我们要离开安尔基村,你也必须提供相应的协助。” 麦格勒开心地笑出了声:“成交。不过容我多嘴一句,你们难道是要放弃安尔基村么?‘革命’的领导者们?” 吴荻檀强硬地伸出手去,做出了等待握手的手势:“能带走克里斯庭就已经是你的幸运了。其他的不要多问,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我清楚。”麦格勒伸出手去,在吴荻檀可以握紧了的手心中做了象征性的痛苦回礼,“多谢吴先生的鼎力相助。” 于是,在那个竹节与竹板制成的监狱中,克里斯庭消失了。没过多久,就连监狱本身都被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社员们重新拆散成了竹材,用以建造登山负重所必须的扁担,还有支付给麦格勒作为商品之用…… 除却为麦格勒工作的社员,还有正在进行撤退工作的社员之外,其他人都被集中在了安尔基村靠近丘陵地区的小广场上。 “克里斯庭已经伏法,你们知道吗?待会吴书记就要为此发表演讲,” “都没有人曾经见过他伏法的样子!”另一个社员对此有些纳闷,“旧埃尔塔帝国一般对重罪犯人进行处刑的时候,难道不都是公开进行的吗?” “不要把我们和那封建至极的旧帝国混为一谈!”有社员迅速提醒道。若是想给刚刚那个说话人戴帽子的话,现行反革命这顶帽子真是非他莫属了。 “不不不,有些事情在旧帝国和我们的新社会不都是一样的吗?借了东西要归还,受了别人的好处要说谢谢,这不都是一样的吗?重罪犯人要在我们的眼前确实地被吊在绞刑架上处死,这样才是对承担了罪犯之恶的我们最好的报偿吗?” 这一席话说得让人有些哑口无言。 在旧埃尔塔,还是在门东市,亦或是在眼下的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更甚至在这颗星球原本所在的二十五世纪末二十六世纪初,有一些事是不会改变的,它以前如此,原本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应该是如此。倘若并非如此,那人类或许就已经没有了人性当中的某个部分。 “说起来这确实有点奇怪。”刚刚质疑的社员现在被这么一说,智商也明显上线了。“克里斯庭的家人并没有出现,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们现在有什么企图?” “克里斯庭已经接受了他所应得的惩罚……” 台上的吴荻檀,即使是说瞎话都说服力十足——但事到如今,还是台下的小声交流更让人信服。 “托特拉太太说了,在下午的时候看到带着头罩和披风,像是克里斯庭一样的男子跟随者克里斯庭太太一家行动哦!” “刚刚吴书记不是说了吗?克里斯庭太太一家被流放……嗯?那克里斯庭难道被吴书记放了一马?也就是说他没死?” “他没死?吴书记不是对他非常失望,称呼他是现行反革命么?怎么可能放走他一条命?”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怀疑吴荻檀放走原生产合作社社长兼书记克里斯庭的论调不是声音最大者,但无疑村民们对吴荻檀,吴书记的信任开始动摇了。在吴荻檀在台上慷慨陈词,正义凛然的时刻,他决然没有想到,自他第一次在村民心中取得至高无上的“领袖”地位之后,村民们,社员们又一次地在此刻对着他做出了他最厌恶,最不想听到的“身后讨论”…… “克里斯庭的家人尽管在这起事件中没有丝毫过错,但他们自己认为,他们已经无法在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做出决定,让他们‘被流放’,离开安尔基生产合作社,成为外面的自由居民……” “我们即将离开安尔基村,开始伟大的长征,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些旧的东西全部丢在身后!” 当吴荻檀说完这一切之后,迎接他的是鼓掌,鼓掌,全村一致的鼓掌。在表面上和吴荻檀看来,村民们认可了吴荻檀和他做出的决定,从心底里认为这是一个仁慈的领袖,伟大的人物,能够带领他们前进的**战士…… 但实际上呢?克里斯庭的哪怕一根头发都没有出现在大会上,倒是在会议结束后,有搬运竹子的工人信誓旦旦地说他见着了克里斯庭被蒙着头,绑着手由商人麦格勒牵走了…… 将要被处刑的犯人便确实是应当被蒙着头,遮住眼睛和面庞,绑住手,甚至是系着沉重的脚镣,链子那头有时还要拖着异常沉重的铁球,让犯人只能跪着艰难地前进。 但问题不在这里——处刑的人应当是安尔基生产合作社的社员才对,怎么有让麦格勒接手的道理?这就像中国人忽然接手了旧埃尔塔帝国的法治一样,听上去根本就是不可思议的玩笑。 “但如果把吴书记的叙述和那工人的证言联合在一起略作想象呢?” 某位村民的如此叙述让在座的听者纷纷如梦初醒——他们一直在尝试着在吴荻檀的叙述里找出答案,亦或是在工人和其他村民的叙述里找出与克里斯庭去处有关的蛛丝马迹,以此来消磨漫长的夏夜…… “既然克里斯庭的家人是走上了出村的道路,那么他们和麦格勒同行的几率就很高了呀。” “那么,克里斯庭并没有死,而且加入了麦格勒车队……” “吴书记为什么要把他交给麦格勒?” 村民们就这样在吴荻檀看不到的地方,围在篝火面前这样讨论。 “大概是达成了什么肮脏的‘交易’吧……对了,你记得么?我们村所有的竹子外售,可都是要经过吴书记这一层审批审核的……要是考虑到这一点,那么这也不算什么令人惊奇的怪事吧?” 安尔基村村民本来就擅长的扯家常,交换信息,真正的“集体智慧”,在这里全部都复苏了——十分讽刺,在这之前他们一度对此失去了讨论的能力和兴趣,可现如今在这个大新闻的背景下,社员们便逐渐地褪下后来附加上的的“革命色彩”,变成了他们原本的样子。 与此同时,那个村民们熟知的“吴书记”正在一点一点在村民的话语之中褪色,变成原本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吴荻檀。 “我们之中有谁脚程较快的?我觉得他若是能追上刚出发的麦格勒商队,那么就能知道一些真相了!现在的情况,那真是越待下去越让人不放心!” “对啊对啊,要是吴书记真的在欺骗我们,那就应该让我们看一看麦格勒商队里,是不是真的有克里斯庭!” “要是真的有呢……”一位平时极为“积极”的社员此时也免不了捂着嘴对他的细思感到恐惧,“吴书记欺骗了我们,那如果这是假的,到底什么是真的?克里斯庭真的是反革命吗?反革命这个概念是否存在?还是说……” “吴书记口中的‘革命’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姓家奴 很快的,这个问题便有了最真切的答案。 飞奔在山脊间的少年,追上了麦格勒的商队,看到了最真切的家人团聚的一幕。 不敢相信这一切的他追上去西西 在这之后,不明白其中意味的少年便依旧飞奔着把答案带回了安尔基村。 只不过,真相并不能改变太多人。以前对“吴书记”抱有怀疑态度的人,在得知克里斯庭还活着之后,自然是选择加深怀疑,用更冷的眼光看待吴书记;而本就对吴荻檀的那一套坚信不疑的那批人,则大多选择反向怀疑那些怀疑吴书记行为的村民。 而在信任吴荻檀这个阵营最“硬气”的人物,毋庸置疑便是那个以冒险检举克里斯庭而后一举受到吴书记关照与青睐的“老矮子”。而此时此刻,他已经“先知先觉”地再度拜访吴书记。 已经吃到了一次甜头的他意欲让安尔基村的村民步克里斯庭之后,成为他飞黄腾达的阶梯。 “你确信是有村民在讨论这些?”吴荻檀对此毫不惊讶,村民会讨论克里斯庭的去处算是他的预料内动作之一。要是村民对这么大的大新闻都不感兴趣,那么他简直可以宣布革命成功,安尔基村已经跑步进入了**社会,不需要再有什么领袖与革命家啦! 况且他自己也清楚:没有对克里斯庭进行公开处刑,势必会引起村民的怀疑。村民们接受的常识是“旧帝国”式的,对于犯人的处理印象也当然就是公开处刑无误。 概念或许可以修正,但常识很难更改,有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既然吴荻檀所做的决定违背了安尔基村村民的常识,那么让他们“破例”讨论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妥。 吴荻檀这么做自然是对自己商业合作伙伴的态度有充足的信任。他相信自己已经和麦格勒达成了超越安尔基村,超越现今利益的协议,所以麦格勒不会因为安尔基村的利益相关而背叛他…… 当然,麦格勒不会刻意背叛他。但同样的,麦格勒并没有在车队里刻意做好对克里斯庭的保密工作。 “吴书记,千真万确。他们还在讨论他们在山路上见到克里斯庭的事情呢!” 矮个子男人卑躬屈膝的一句话,惊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吴荻檀原本堆笑着的脸庞瞬间有如冰封一般,“只要事态还有更坏的可能,那它就一定会发生”,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态。但毫无疑问,事到如今它还是发生了。 “我觉得这根本就是扯淡啊,叛徒克里斯庭确实被您处死了才对。” 这厢矮个子男人还依旧卖力地阿谀奉承,却没想到这完全是热脸贴在吴荻檀的冷屁股上,他所热捧的“吴书记”此时的思绪早就在他的考虑之外了。 “有村民去了山道,寻找克里斯庭?此话当真?” 矮个子男人愣了一愣:“当真。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据说还有人去了山道上,还是个小孩儿……” “小孩儿?”吴荻檀吃惊地捂住嘴惊问道。 “是的,小孩儿。这村里脚程最快的是个少年,好像是他追上了麦格勒的车队……” “马上。” “嗯?”矮个子男人吓了一跳。马上什么? “马上去把那男孩叫来!”吴荻檀失常地对着面前的人用命令式地口吻大喊道,“马上!还有他的家人,我要五分钟内见到他们!快去!” 若是韩德尚或者王利群此时在他们身边,那么他们一定会让吴荻檀收回这样的命令,更甚至是让他不至于这么在村民面前失常,丢掉了身为“领袖”,身为“吴书记”的脸面。 此时此刻,他们还正为着安尔基村的全体村民的撤退做着准备——毋庸置疑,当然是实物上的准备。或许是上天的指示,亦或是命运注定,他们将不能在吴荻檀身边作为他的保险,成为安尔基村崩溃前力挽狂澜的最后机会…… “你知道吗?吴书记刚刚委任那个革命干将,让他去请来华纳斯家的孩子,亲自去面见吴书记……对了,还有华纳斯家的家人!” “孩子?华纳斯家的?毕托尔-华纳斯?”收拾包裹的女人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是啊!”家庭主妇间的闲话永远不会动神动情,但总是带着潜藏的深渊。 “吴书记疯了。”那收拾包裹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而且一点都没有要重新动起来的意思。“我们或许没有必要继续和他们勾搭在一起了呀。和一个疯子,而不是革命者在一起,我们只会成为疯子……”、 “和贤人在一起迟早会变成贤人,和疯子在一起迟早变成疯子。”这句话是埃尔塔人所常用的著名俗语,而此时这个农妇对它的变形却给它赋予了新的含义。 “那就是说,克里斯庭被吴书记放走的传闻应该是真的了?” “不可能,那可是让我们村过上‘小康生活’的英雄吴书记啊,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好好想想啊,兄弟!吴书记说熊猫集团种在我们村的竹子应该是我们安尔基村村民的共同财产,这没有错,但卖了那些竹子的难道不是吴书记么?吴荻檀真正的合作对象如果是麦格雷这样的商人的话,那么把我们和克里斯庭放在交易的天平上,这么做不也是天经地义吗?” “对伟大的革命领袖吴书记不要直呼其名!” 分析问题者的话语被粗暴地打断,不过他也丝毫不比对方软弱。正在调整扁担的他敲了下桌子发怒道:“直呼其名又如何?‘伟大’的吴书记难道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凡人吗?中国人是比我们强,但他们不也是吃饭喝水长大的人么?他们不也是一刀下去透心凉两个窟窿的人么?克里斯庭村长何错之有,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啊!” 吴荻檀对少年毕托尔的传唤很快就全村皆知,韩德尚和王利群得知这条消息也不过只是吴荻檀下令之后刚好一小时的光景而已。自知大事不妙,急忙赶回去灭火的二人在途中就被村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无法脱身; 而在这之后,村民们压抑了数十日之久的疑问终于对着这两位“无辜的实干家”爆发出来: “吴书记确实地处死了克里斯庭吗?如果他确实我们要看到他的尸身!” 韩德尚和王利群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便硬着脸皮异口同声:“不知道。” “那我们去麦格勒的商队里找人,吴书记为什么要干涉?不仅是干涉,还要请毕托尔和他的家人到他的住处去面谈呢?难不成,吴书记想要堵住毕托尔的嘴?” 为首的村民看得韩德尚以及王利群一阵又一阵心虚,他们再度相视,然后便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不知道。” “你们若是想得知真相,那么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吗?我看是你们想得太多吧!”一个“不知道”刚刚出口,自觉心虚的韩德尚又补上了一句,这理直气壮让所有怀疑的村民都吓了一跳。 “对啊,你们为什么要怀疑我们的领袖呢?是他带领我们前行,而不是你们去质疑他的方向!” 包括韩德尚在内,在场所有人都皱着眉头,向着另一波火光和发出声音的地方转过头去。这不看不要紧,目光刚和对面接上头,韩德尚的汗唰地就流了下来。 那是吴荻檀扶持的新干将,他所拟定的“安尓基村新任领导人”。别人大概会不清楚吴荻檀的人事打算,但中国籍四人众必然是对此一清二楚。 要是那猥琐的矮子一个人来,那韩德尚也并不会流得满头汗。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春风得意的家伙居然带了一队的村民,不怀好意地或手握竹枪镰刀,或肩扛竹棍扁担,凶神恶煞地看着围住韩德尚的这一边。 “让开。”那昨天在社员大会上慷慨陈词的家伙嘴里蹦出的第一个词,还有他张嘴时的表情让韩德尚吃了一惊——在吴荻檀面前卑躬屈膝的这个矮个子居然还能这么嚣张,如此有杀气。 “哼,‘检举狂魔’,你带了这么多人,是要来‘武斗’的么?”这边带头的村民虽然给韩德尚以及王利群让开了条道,嘴里却还是一点都不让便宜给对方。 “哎?‘要文斗不要武斗’也是你配说的?”这矮子努了努嘴,示意他身后的这一批村民给韩德尚和王利群让开条道,而后继续凶神恶煞地看着他面前的这一批“反革命”,“老子是革命群众,老子是革命先锋队,你们怀疑领袖,意图颠覆革命,你们特么的是什么玩意儿?也配喊革命口号?喊了你就姓吴啦?” “说得你原来姓吴一样。”他对面的村民倒还是气定神闲,神态自然地让矮子气得满脸通红:“你既不姓赵(百家姓第一个姓,请不要有过多联想),也不姓吴,咱们都知道您这位打小报告的贱胚杂种姓翁格,大家说是不是呀?” 第二百一十四章 被抛弃的革命 一片混乱和叫骂之中,谁也不记得到底是哪个人先出的手。`但两边都确确实实听到了某个女人的惊呼声——那是只有濒死的人才有可能发出的扭曲呼喊。 某处的激素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分泌起来了。再没有人会害怕受伤,害怕死亡,大脑深处代表理性的部分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占了下风,放任它所掌管的身体沦为只会战斗和饮血的机器。 对着以前的远亲,现在的阶级敌人反革命丢出竹枪! 锋利的镰刀,砍进“革命积极分子”的脖颈里! 两边的人马全靠着口中喊着的口号辨别身份与阵营,因为他们的脸上都是血与碎肉和皮屑,根本无法依靠面容辨认身份。 但就算能辨认身份,又有什么用呢?譬如让刚刚那个挥舞镰刀的村民知道自己砍杀的是两个月前和自己天天在晒麦场(现在的生产合作社礼堂所在地)下棋打牌的好伙计?还是让那个用棒槌重击对手头盖骨的老女人知道她击晕的“反革命”是她老公的弟弟? 没错,这样的内耗对于安尔基村的村民是一点好处都没有,但让参与内斗的村民知道真相也挽回不了哪怕一分局势——眼看着场面已经失去控制,从人群中脱身的韩德尚和王利群便是头也不回,直接朝着他们的住处冲去。 “那是你煽动起来的吧?‘发动群众斗群众’?” 一脚踢开大门的韩德尚顾不得正在吴荻檀身边“听从谆谆教诲”的少年和他的家人,径直走到吴荻檀面前揪起他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眼对眼鼻尖对鼻尖地质问道。 “啊?”吴荻檀有些不知所措,“你在说……说什么?先把我放下!” “外面的村民已经开始互相自杀自灭起来啦!”韩德尚手一松,吴荻檀就这样硬生生地摔回到了椅子上,“你身为所谓的‘革命领袖’,居然连你的心腹干将的动态都不知道?” “真的?”吴荻檀也顾不得屁股摔得生疼,跳起来抓住韩德尚的肩头使劲地摇动,“规模有多大?告诉我,告诉我,老韩!” “两边各有起码一两百人吧。”韩德尚摇摇头,无奈地挣开了吴荻檀的双手。“失败了,你明白吗?革命失败了,在安尔基村的革命彻底失败啦,老吴,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韩德尚话音刚落,吴荻檀就从死一般的寂静中听到了屋外不远处厮杀的声音——历经十几分钟之后,进入死斗阶段的村民才刚达到**——安尔基村的形势,如今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覆水难收啦。 吴荻檀颓唐地坐了下去,静了约有几十秒之后才又抬起头来:“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接受个屁!”王利群不动声色地斥退了房间里的其他安尔基村民,待到他们全都狐疑地走出门去之后才又转过头来打醒吴荻檀,“他们还要打多久,武斗多久,是你这个‘革命领袖’能够控制的吗?晚上我们就应该走了,你还在这里为你的孩子们洗脑!你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吴书记’!我们没有再错一次的机会,你明白吗!” 外面无休止的争斗还在继续,今夜安尔基村势必一夜无眠。但没有几个人注意到,那曾经在安尔基村叱咤风云的四人组已经无影无踪。无论是在他们的住处还是哪怕安尔基村的每一个角落,搜寻他们的企图都会彻底落空。 三日之后,当省政府和中央政府以及熊猫集团联合组建的特别工作组抵达安尔基村时,所有人都在村外大吃一惊,没有例外—— 因为厂方代表班博,以及刑警,还有整个熊猫集团车队的目击者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些摆在安尔基村村前的拒马,如今全部都不知所踪……起码从村外是看不到影子的。 而当组员们进入到竹林时,车队所描述的“村民对他们进行包围”的情况也没有出现。恰恰相反,安尔基村就安静地停留在那里,没有人进出,没有人叫喊说话,也看不到炊烟,听不到动静,如同死村一般。 “他们该不会是跑了吧?畏罪潜逃……” “该死!该死!一定是某个人在指导他们往哪里行动!照你这么说,他们已经跑了!伙计们,快进村,握紧你们的武器,记录仪,保持警戒,然后进村,快快快!” 当工作组的成员自以为已经慢人一步,抓了个空而焦急地冲进安尔基村的时候,他们再一次为眼前的景象而震惊: 那些拒马并不在村头和村外的主要道路上,是因为此时它们已经被摆成了一道长墙,横在了村广场的中央,穿过主要道路和小道,把整个安尔基村划成两半。 而在拒马的两端,肩扛手持着各式武器的村民们疲惫地靠在上面。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沙土掩盖,但依旧可以依稀看出曾经有激烈搏斗的痕迹。 有些村民们看到了着装风格迥异的工作组成员,但他们看上去也已经精疲力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他们的对手还是手持枪械的“官军”。村民们看到工作组手中的家伙之后,也就纷纷放弃了抵抗,继续无力地瘫在他们原来瘫倒的位置上。 “该死,发生了什么?” “是村民在抵抗某种外来势力么?”工作组当中的军警对此异常紧张。现在的东埃尔塔可以说是灭绝了大股匪患的威胁,但小股和隐秘的匪盗还是四处犯罪,不停扰乱着东埃尔塔各处的重建秩序。 所以现阶段没有参加兰卡斯登陆预备训练,以及对双月教会各海外支部压制作战行动的埃尔塔军警各部,其首要任务依旧是剿灭匪患。安尔基村现在这幅样子,像极了被土匪马匪洗劫过的模样——只不过看上去村里还未遭洗劫,村民貌似是在一场血战之后,把匪徒挡在了村外。 “老乡,这里是发生了什么?”班博小心地在两位手持步枪的军人的陪伴下,靠近了其中一位他看上去比较瘦弱的村民。 “吴……吴书记欺骗了我们。”这位中年人同时张开了眼睛和嘴,顷刻之后又一齐闭紧。“给我水……给我水,把我扶直,你们是‘中央政府’的人吧?” 班博和周围的人对了对眼色,而后立刻回答道:“是,我们是中央政府特别工作组的成员,这位老乡,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与此同时,从后面赶上来的陆军士兵递来了水壶和能量棒,并和班博身边的同事一起把这个中年男子扶起坐直。 “不要相信那些反革命的鬼话!” 在拒马的另一端,传来了莫名其妙的喊声。班博此时只是对那发出声嘶力竭喊声的人投去奇怪的眼神,还没有注意到工作组当中有一部分人的脸色变得逐渐阴沉。 “事情是这样的……咳,咳”那中年人喝了些水,紧皱的脸色也变得伸展起来。“你们听到了拒马对面有人在大声呼喊吧?那都是因为‘吴书记’,也就是一个名字叫‘吴荻檀’的奇怪中国人……” “好了好了,你们几位先请退下。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不是你们可以得知的,请自觉退后,谢谢合作啊。” 班博大吃一惊。他们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位中国籍的工作组成员。他们各自都手握一本奇怪的证件—— “公安档案室?!”班博身旁的军警对着证件端详了片刻,不由得都惊呼出声。工作组成员的名单他们也都细细看过,可也没见有如此大来头的单位见诸其上呀。 “嗯,正是。”其中一人麻利地收回了证件,把它收回了口袋之中。“这啥意思你们都清楚吧?所以还请回吧。” 没过多久,安尔基村的闹剧就彻底落下了帷幕。工作组原路返回,而其中几个属于公安档案室和陆军参谋部的特殊成员则有特殊待遇,搭乘着直升机直达希尔齐港的东部联合司令部。 “按现在下面汇总上来的情况看,他们不仅在安尔基村搞‘革命’,还应该是西埃尔塔枪击案的嫌疑人吧?” “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枪击案有直接关系,老林啊,你这句话不能这么说。” “‘不是你,就是你爸爸’,肯定是这个道理嘛!”被叫做老林的谍报头子按灭了手中的烟头,“不管怎么说,前一件罪责总该落实了吧?你打算怎么让他们落网?” “山人自有妙计!”话音刚落,另一只手也把烟头扣在了烟灰缸里——不过与谍报头子的手法不同,这只手的动作显得既刚劲又果断,就像接下来埃尔塔警方采取的行动一样。 首先得到强化的是围绕着安尔基村周围的各关卡,隘口的盘查强度,继而各聚居地,自然村,集合村也得到命令,对所有入住的外来人口必须先行上报,“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要做什么,叫什么名字”必须全部搞清楚,登记清楚之后才能放人通关…… 第二百一十五章 西行路始 无论是以埃尔塔的衡量标准还是以中国的衡量标准来看,军警共同采取的措施无疑都是一张既不疏,也不漏的天网。要想从这张网里逃出生身去,那得是必须有佐尔格这种级别的身手才有可能。 但这张网再怎么厉害,都只能网到网面范围内的人。对于网面范围外的落网之鱼,那是无论什么网都只能望尘莫及的存在。 但网上每个节点要接收到来自中央的消息,那是不可避免会有一定延迟的——希尔齐指挥所给出命令之后,到省市区一层通过无线电的传输尚且算是畅通无阻。但契合“最后一公里原则”,命令的传输到区级下层就开始变得缓慢,大部分的非关键节点必须要用畜力甚至人力来“捎口信”。 而当吴荻檀一行人已经在东北埃尔塔的某个小渔港和某艘货船的船主讨价还价的时候,封锁关卡的消息才刚到他们前一天晚上经过的隘口。隘口的执勤警官用了一分钟端详这四张花了十二小时才从上一级部门传来的照片,便立刻认出那是不久之前才通过隘口的吴荻檀! 然而认出吴荻檀也已经为时已晚。东埃尔塔这一片山脉丘陵的中心地带便是安尔基村,而隘口朝东正对着的就是丘陵的出口,面前一大片土地都是东北埃尔塔一望无际的沿海平原了。 东北埃尔塔的人口多聚于此,形似于安尔基村的聚居地虽然单个的人数众多,但整体数量是较为稀少的。相比之下,东北埃尔塔的这一块平原面积不小却又人口稠密,若是吴犯一行躲藏到其中某处,根本无处搜寻。 更何况平原的边缘便是密集的海港,此间渔船密布,沿海商船也往来络绎不绝——一句“要查,要彻查,要严查”倒是说得简单轻快,但东埃尔塔的海警尚且只能压制住水匪海盗这一事实却足够让提议者对逃上船只的逃犯望而却步…… 要知道,现在的埃尔塔海上力量还只是“主干已成,分支尚稀”的尴尬状态,御敌护国方面是没有什么多大的问题,可海关,海上救援,海上治安等部门基本都只有一个办公室。现在的海警连船只与人员都没有,执行任务全仰仗埃尔塔海军,那从何讨论去用大量的警力和船只围捕可能从海上逃脱的逃犯呢? 听闻于此,门东市高层当即震怒,又是拍桌又是怒斥——现在看来,这几位“革命家”宣扬的思想倒是没什么——何止是没什么,最后还让自己阴沟里翻船——但他们的手段比起思想来却是何其恶毒,一言不合就瓜分公有财产,还美其名曰“革命”,一边鼓动群众瓜分集体财产一边宣扬其正当性,真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气人的了。 要知道埃尔塔农业部下属的渔业部门也是和东北埃尔塔外海的渔民有过渔场建设和养殖浮箱方面的技术合作,而且这技术合作现在刚进行到第二阶段的投入扩大阶段,要说什么是投鼠忌器,真是莫过于此…… “内忧外患,这腐朽的新埃尔塔还真是摇摇欲坠呢。” 在前往南埃尔塔的航船上,吴荻檀气定神闲地握着根望远镜站立在船尾。只见他环视了一周东北埃尔塔的海安县,而后大言不惭地说道。 “你这话好像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韩德尚把一团衣服拧干,用自制的铁丝竹木夹子夹在帆缆上铺开,然后转过头来厉声地骂道。 “哼,开什么玩笑,我们的失败可不是因为被旧帝国的封建残余,还有新帝国的官僚主义围剿而失败的,而是安尔基村的群众觉悟不够,这才是主要矛盾……” “可少放你亲妈的屁罢!”提着个装满衣服大桶的王利群狠狠地给了这个疯子脑后一巴掌,“要不是你太激进惹上了埃尔塔熊猫集团的人,又是拿走了他们的竹子,又是下令让他们不要放熊猫集团过去收竹子,至于搞成那天那样,又是要转进,又是要逃奔的?” “可少放你亲爹的屁罢!”王利群的快言快语刚落在地上,他只觉得屁股一疼——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最听不得人骂娘骂奶奶的女权天王赵佳音。 “得了吧,吴同志。”赵佳音狠狠踢了一脚王利群的屁股之后,倒也不继续和他纠缠,而是走到了捂住脑袋的吴荻檀面前,不假颜色地厉声训斥。 “要不是你只重视阶梯斗争,把思想教育放在吃药的位置,那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吗?” 吴荻檀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哪怕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不说话了?知道你错了?晚啦!”赵佳音放任自己的唾沫星子喷到吴荻檀的脸上,依旧叉着腰教训吴荻檀,“安尔基村原本可以成为我们的井冈山,可以成为我们的延安,可现在你看看,它成为了什么?——我们的滑铁卢!只知道斗争,斗争,抓这派,斗那派,发动干部斗干部,发动群众斗群众……” 韩德尚和王利群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伙计,倚靠在船的木质栏杆上,就这样看着赵佳音——这个向来以大女子主义和大空话套话招人讨厌的姑娘把吴荻檀这个“革命实干家”骂得抬不起头来。 按道理说,他们是一直从心底里讨厌赵佳音和她的那一套的——只靠空话能干出什么事?埃尔塔人可未必相信空话,什么**大同社会的那一套连中国人自己都未必能打动,不少中国人更是对此嗤之以鼻,更何况“思想觉悟”要低得多的埃尔塔人? 为人熟知的“国父萝莉控”虽贵有“国父”二字,然熟知史实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真正推动辛亥革命的是北洋兵权派,和在国外远程革命,“遥控”革命的国父关系不大。 然而,现在头发凌乱,脸色黄黑不定的二人总是在那时无法得知,正是过分“务实”的吴荻檀,那个想把所有权利总揽在手的吴荻檀毁了这次革命,甚至留下了无法洗白的黑历史。纵使他们的目标是毁掉埃尔塔,甚至是毁掉埃尔塔人,但就算是上帝要使人灭亡也必先使人疯狂,安尔基村的村民还没有全然疯狂,就已经通过某种自我净化的方式脱离了“革命”。这一结果很难不说是由于“思想教育不完善”所导致的。 无论是“表面革命”的韩德尚一派还是“貌似真革命”的吴荻檀一派,其真实目的都不出让埃尔塔人陷入癫狂此一途。但现今吴荻檀的手段已经被证明彻底失败,韩德尚和王利群也便只能临阵换将,准备让革命的扛旗人从吴荻檀变更成赵佳音。 “刚刚我说得是有些过分了,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遵义会议’,来解决我们这批人谁来领导革命的问题。” 话音刚落,吴荻檀便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赵佳音。身为“身经百战,见的多了”(自诩)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在那场万里长征当中,在教科书上极为少见,并不是一笔带过的“遵义会议”,到底有多深远的含义…… “我,我……左倾?”吴荻檀喃喃自语,指着自己却怎么也说不大声。话里本该带着的反问,嘲讽味道到嘴上却变了一个方向,变成了挥之不去的自卑与怯弱。 “是,你是左倾!”赵佳音不顾吴荻檀要第二手要防守反击,便直接地拉来话头,斩钉截铁地压了下去,“吴荻檀同志,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在代安尔基村处理村有集体资产的问题上,犯了左倾的冒险主义错误!” 吴荻檀刚要鼓足声气,大声地为赵佳音把自己打成左倾申诉,可没想到赵佳音抖起书袋的套路比起他还要娴熟万分,直接一抖就把他抖进了万丈深渊。此时的他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小姐一步把他踩入左倾范畴,再一腿踢出革命者决策层,再一脚踹进万丈深渊,彻底“批臭,批倒,永世不得翻身”! “而后,你又在组织安尔基村村民反击熊猫集团的资本家,以及反击中央政府的腐朽官僚方面犯了左倾主义的逃跑主义错误!”赵佳音脸上带着些得胜的神色,一点也不管吴荻檀那越发被海风吹得苍白的腮帮子,径直就对着败犬举起了那一面杀伤力最为恐怖的大旗—— “不同意对吴荻檀同志施行弹劾权,罢免其革命领导权力的同志请举手!” 吴荻檀已经没有时间去请求赵佳音的宽恕,亦或是挺起腰板怒斥赵佳音有多卑鄙了……他的眼皮一眨一张,哀求的眼色立刻就照到了王利群和韩德尚身上,让这两位大老爷们是一阵接一阵说不上来的不自在——端的是身在热风阳光下,却觉身有冰锥刺。 于是乎,这两位也带些幸灾乐祸的性质,“爱莫能助”地朝着吴荻檀摇了摇头,大抵是告诉吴荻檀,自己的两只手臂干多了杂事累活,现在如同注了铅一般有千斤重——自作孽不可活,要求救的话,还是请您先自救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海上柏林墙 看到吴荻檀那从惊愕变成失望,旋而又变成心灰意冷的脸色,在船舷旁站着的二人相视一笑:不用对话,长期共事的他们俩在交流方面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知道何时应进,何时须退。别看吴荻檀和赵佳音两个“革命者”牛比哄哄地争权夺利,那都算是演给另外两位的戏而已——不管赵佳音怎么批吴荻檀,事实就是吴荻檀在安尔基村干得不行,吴荻檀做革命的领导人不给劲,革命需要换舵手,就这么简单。 事实就是如此,“革命”的金主是韩德尚,王利群,乃至传送门对面的赵海洋一拨人,而不是以前和现在最夸夸而谈的前法务工作者吴荻檀与赵佳音。缺了他们的支持,后者将什么都不是。 “看来二位都没有意见了。”赵佳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败犬一般的吴荻檀笑了笑,“我们的‘南下万里长征’需要一个合适的领导,而人民和历史都将证明这个合适的领导是我,而不是你。” 鉴于东埃尔塔被中央政府控制得越发紧实,而且因为他们的踪迹已经明显暴露,四人都一致认为东埃尔塔已经不适合做“根据地”,而今后他们的重心将转向南埃尔塔。 而在他们的脚下,一条新的航路已经在东埃尔塔-南埃尔塔-大空洞湾之间诞生了。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商船将从河运发达的东部出发,把货物运抵南埃尔塔的中转地和目的地,南埃尔塔另有商人将这些货物运往大空洞湾,以满足巴希维塔大陆上日渐紧迫的“中国货”需求。 而将要扎根在这条商路正中间的他们进可在南埃尔塔找到根据地继续发展煽动埃尔塔人反抗“中国人控制的傀儡政府”的“革命”事业,退可乘船从南埃尔塔的各港口出发,前往“更加广阔”的巴希维塔大陆去向某地的君主“带来先进的永固万世之道”。 而只要能逃出埃尔塔大陆,甚至于和双月教会合作也就没有实质上的阻碍了……韩德尚每每在辗转难眠之时,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既然直接扶植埃尔塔群众不仅效果差而且麻烦,那为什么不去和现成的双月教会等势力去合作,“间接”地让埃尔塔人为了他们的目标而送命呢? 但说句实话,双月教会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自打来到埃尔塔之后,韩德尚在埃尔塔的局域网资料索引库中已经得知了不少有关于“开门战争”与“埃尔塔解放战争”的细节,各方当事人的叙述和历史方面的陈述全部包括在内…… 所有的线索都指明无误,双月教会妥妥可以和埃尔塔旧帝国政府一齐被抬上战犯席,最后其主谋被处以极刑。按照文字上的意思来看,这自然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但是,在韩德尚还能连上埃尔塔移动网络的时候,双月教会已经和被摆上标有战争罪犯的烧烤架上大火炙烤没有什么两样了。 双月教会的贸易被制裁,航运被切断,埃尔塔帝国的新政府甚至还在筹划对兰卡斯群岛的最后登陆计划——客户端中推送的消息甚至让韩德尚每天都有正在目睹双月教会走向灭亡的错觉。 但在彻底和双月行星上的网络,也就是他的同胞一手架设之网络失去连接之后,韩德尚已经无法得知任何依靠网络上才能得知的消息了——离开了安尔基村之后,韩德尚手里的那一部电台里更是一点新闻都不会提及,响彻的只是各种业务方面的通话和报告…… 双月教会到底如何了?这个恐怕是唯一的“敢于反抗”中国人的政权在现如今还存在么?这么犹豫着的韩德尚在船上唤醒了平板电脑的电源。而在片刻的等待之后,他的脸上便再次显露出失望的神情……毫无疑问,迎接着他的平板电脑桌面界面上提醒栏里“无网络”的三个大字和右下角一个大红叉的标示让他的打算再一次地落了空。 双月教会到底是遭遇了登陆战,还是被中国和埃尔塔帝国共同主导的贸易战勒成了窒息的死人?韩德尚对此一无所知,他能知道的不过只有“无网络”三个字而已。 在这片清新空气遍布每一个角落的海天白云构成的世界里,网络什么的只能是妄想。韩德尚收起了平板电脑的盖板,把它好好地放在了包里。一个双月教会的受害者居然会期待双月教会还好好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希望它还有反击的能力?韩德尚不禁为自己的莫名打算感到一阵阵的可笑和戏谑。 朝着天空干笑了两声之后,他便掀起船舱的木板,小心地一步一步踏进了船舱的台阶。 双月教会在仲夏的时间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呢?韩德尚自然不可能知道,甚至都想象不到——双月教会已经不只是在失血了,眼下的教会甚至还在失肉,只不过韩德尚完全无法得知罢了。 和韩德尚从木板码头上跳帮跨过码头栈桥的那一刻差不多同时,有几个人影也摇晃着爬上了一艘停泊在兰卡斯群岛主岛某处码头边的货船网梯。 “快点!快点!”货船上的海员焦急地扯着绳子,希望下面的人快点上来——但这么做的他们却不能把梯子拉起来,因为码头的长堤上还有人眼巴巴地在往船的上面看。 说是网梯,那其实就是一面很适合攀爬的麻绳网,中国技术,埃尔塔工厂产。只要这面麻绳网依旧垂在船舷的一侧,想要上船的人小心翼翼地攀爬,迟早都是可以爬到船的甲板上,继而抵达无边海另一侧的天堂…… 这艘船的下面,是地狱,一个正在沸腾的地狱。 “不要放走他们!现世神的旨意不能被违背!” 码头的远处,马蹄声也和船上的呼喊声一样一阵又一阵不断地传来—— 还在码头上和船上的人骚动起来。他们之中有教会的各层机关雇员,也有原本叱咤风云的教士,但绝大多数都是双月教会在兰卡斯群岛上最常见的底层民众。 现世神的禁令?埃尔塔的诱惑?双月教会的子民们早已做出了该属于他们的选择。不必说上船,在这里他们的决意就已经完全显现,和教会的因缘也可以说在这里到此为止。 “外面的异端所说之言均为虚假!现世神,神仆的金言才是万物的真相!” 越来越近的喊声根本无法阻止网梯上的民众向上爬的步伐。他们当然知道现世神的禁令,当然也知道这些海船上人的任务与他们货品的纠葛。 “我们要想运回货品,那只有用双月教会在群岛上‘难民’的人口来换。” “你知道吗?那些异界人其实很和气的,只是我们想要运来什么,货单是他们定下的。而且他们已经规定了,第十艘船开始必须用双月教会群岛上的饥民来换。钱可以少要,但是人必须有,还得一定是兰卡斯群岛上的,奇怪吧?老夫纵横四海几十年,可都没有见过这种事呀!来,再给我加上一壶酒!哈哈哈哈哈——” 海员,船长,船主等人在此时已经成为了最受羡慕的对象——教士,主教,大主教,他们能决定什么呢?无论是普通的部门还是异端审判会,此时都免不了在现世神的命令下互相限制与监视,不经意间便制造了“谁也走不掉”的氛围。而在此时,决定谁能走的权利便落到了那一群和船最亲近的人们肩上。 当然,现世神的命令是不准放走哪怕一个人。然教会的各级官员都清楚,要是不放走一个人,异世界人会给那些抵达彼端码头的船只运上粮食,布匹,日用品,甚至是魔粉么?荣誉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吃喝故,两者皆可抛——这是双月教会的教士和主教们也再清楚不过的道理啊。 更何况,底层的那些“会走路的嘴巴”要是全部跑光了,教会的物资供应压力也会减轻吧?不少与物资打交道的官员私底下是这么互相勾连交流探讨的——反正有没有钱那都是小事,只要人口数量比起实际数目少了,他们做起空账来也就更加轻松,取而代之的那些必需品份额拿到黑市上完全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异世界人”简直是为他们做了一笔量身定做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教会的威严,教会的面子,那种东西早就在船舶上旗帜的争议和运来货物的重量之对比中被吹得烟消云散,湮灭在兰卡斯群岛远方的海天线当中。 于是,或瞒天过海,或视而不见,越来越多的兰卡斯人登上了前往巴希维塔大陆的船只——当然,在码头上“受检”之后,等待着他们的是教会支部开办的手工工厂提供的劳动岗位。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现在“小富起来”的埃尔塔人而言都没有让这些教会的子民吃白食的理由,以前是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但这样的境遇,在海员的描述中完全被粉饰成“吃穿给足”的天堂——或许那根本不是粉饰,而是从兰卡斯炼狱的内里所能看到的事实。 第二百一十七章 思想碰撞 “快下来!你们不能违背真神的旨意,到那个没有信仰,没有神之光辉照耀的地方去!” 待到马蹄声冲到码头的长堤上时,举着火把的骑马人才方知自己来得为时已晚——该上船的人都已经攀上了那绳网软梯,而码头上的人群也逐渐像泄地的水银一般自发地向着周边的小巷和建筑阴影散去消逝,他们无论是进退都显得非常尴尬。 “不用担心没法交差,你们这些栓死在神殿上的走狗!” 似乎是因为嗅到了那股珍贵的,久违的自由气息,船上的某人便在此时对着异端审判会的追捕者嘲讽全开,惹得船上人一阵接一阵地嘲笑,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话语寻他们的开心。 “因为等到哪一天你们这些该死的教士没饭吃,神殿之上还会有数不尽的荣耀,数不尽的‘真神之智慧’等着你们去大快朵颐,知道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这一次轮到船员们看着码头上的异端审判会底层成员们发笑了。要论兰卡斯群岛之前因为贸易封锁与各式各样的制裁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是这样的教会以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那只有这群人最是清楚不过。 他们竭尽全力,甚至违背现世神旨意的海运行动拯救了兰卡斯群岛么?并!没!有!区区百来艘几百吨到上千吨的木船本就运力堪忧,其中还有一大部分要用来进行群岛间的转运,输送工作,又怎么够饥肠辘辘的兰卡斯群岛满足其繁重的资源需求? 大厦将倾,孤木难支。太平洋战争末期,旧邪马台帝国战败前尚有上百万吨的船运吨位——虽然其中可用的只有几十万,这一数字看起来可谓不少,但此时旧邪马台帝国的国内情况又是如何一番光景呢? 大米,石油,钢铁,本土所急需的物资全部堆积在“一衣带水”的海峡对岸。其国内本土物资匮乏的直观表现便是邪马台自开战时遍采取的食物配给制度也在这一时期达到无上的顶点。至于其他在本土依托于化工品,钢铁制品,铝制品,甚至是电力进行生产的作坊和企业,其产量几乎就只能以零来形容。 此时的邪马台几乎是疯狂并蹒跚地支撑着战争——植物燃料,全木质自杀神风机,木质半潜艇,甚至是在肋材和龙骨等关键部位使用木材的所谓“战时标准船”便是这一时期的特殊产物。 这样的邪马台有赢得战争的可能吗?没有——确切地说,这个国家和其上的人民就连活下去都算是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换个场景,兰卡斯群岛“围狱”有翻身的可能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那些在屏幕面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办公室战士来用数据、图表、报告来回答。那些以一月或是二三月甚至半年为间隔,好容易从桅杆上摘下双月教会旗帜之后才回到兰卡斯群岛的海狗子们一眼就能看出岛上的民生日渐凋敝:那间经常去的酒馆里没有酒,只有陪伴着花猫的酒馆老板一脸生无可恋地给他们倒凉水;采购补给品的副船长总是两手空空地回来;原本人声鼎沸,琳琅满目的市场里现在却空无一物,无论是人还是商品都难见踪影…… 现实就是如此。只要还像个人,有点人样的家伙都会毫不犹豫地接下那份明摆着是来自于异世界人的邀请函……他们是不信神的魔鬼,他们是对教会不敬的王八蛋,但是只有他们能给出工作,给出食物,给兰卡斯人一条活路! “经过详尽的天气和海洋热力分析,我们可以论证出兰卡斯群岛是不具备工业化之优良条件的。但若不对兰卡斯群岛进行工业化建设,其上承载的大量人口就必须全靠外部输入物资供养……而就算要外部输入物资,势必要完成人治化改革的兰卡斯除却工业化一途,能有什么可以等价交换的资本?……” 已经断网的韩德尚自然看不到发在公开网站上的“关于进一步处理双月教会和兰卡斯群岛有关问题的补充说明”这类文件,他也很难意识到兰卡斯群岛的根源问题和埃尔塔一般无二,一样都是人口过剩问题。 人口过剩问题的解决方法有二,一是放任其陷入马尔萨斯陷阱,二便是人工地制造大批量移民。而在利益和道义的充分考量之间,中方断然选择了后者。与其让双月教会这个概念困死大量的劳动力,为何不把他们当中那些愿意被解放的拯救出来,和巴希维塔,埃尔塔两大陆的当地人口融合呢? 这是一场兰卡斯人赢,中方赢,埃尔塔与巴希维塔大陆赢,而双月教会输的多赢买卖。而海员们只要进行过一次循环,曾经看到过移民的新状况和日渐凋敝的兰卡斯群岛然后再对其进行简单的对比,就不难得出简单的结论。 “刚刚你注意到那骑马的跟班的眼神了吗?我发现你好像一直在看他。” 还是那艘出港的货船上,背对桅杆摩擦着背后痒处的船员拍了拍另一个路人的肩。 “啊,嗯,船员先生。”手持烟斗的老年驼背男子愣了愣神,“那个在异端审判会供职的小家伙啊?我邻居!我看着他长大的!” “哦,是邻居啊。”船员不无惋惜地把一条粗布搭在背上,磨来磨去发出沙沙的响声。“但那家伙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羡慕和期待,老人家您看出来了吗?我以为他是你亲戚什么的……” “能有谁不羡慕上船的人呢?”驼背老人用失效的拐杖型魔杖重重地敲了敲船板,“就说今晚上来的人吧,他们明知道这艘船已经超载,却依然要不顾一切地往绳网梯上爬?他们明知道下面的货仓不是住人的地方,却依旧要在蜘蛛网和苔藓之间找到一席之地,和蟑螂老鼠为伴?” “是个人都想离开这里,就像背上痒了要——要挠!”船员把粗布最后用力地在即将破皮的背上搓了一下,随即就把卷到脖子上的埃尔塔产白棉布背心放了下来,遮住了通红发热的皮肤。“说句实话,我甚至不想回到这里,我估计会在大空洞湾下船,然后随便找个当地女人凑合凑合过日子,给异世界人做工也好,用手上的钱买块地也行,总之这样怎么说也要比烂在这破岛上要好千倍万倍!” 顺着这船员的手所指的方向望去,便是那个被他称作“破岛”的兰卡斯主岛。在他的记忆中,此时主岛的码头上,原本该是多么一派辉煌风光的的景象! 不管是流莺还是有了旅馆可供挂靠的“高级特殊服务业从业人员”,还是正儿八经开着饭店酒馆的胖瘦老板们,亦或是没有魔法能力,没有知识,只能靠在码头上对着小船户出卖劳力的工人苦力,这会儿都应该在灯火摇曳,金碧辉煌的码头上和边上的城镇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盏或明或暗的灯火。 但现在呢?船员毫无留恋地转过头去,背对了这个他熟悉的小码头——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漆黑的夜空无保留地砸在码头的石板路面和泥土地面上,掩护着海风冲刷着无人的栈桥,吊臂和房屋。 “在这艘船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老人低头看了看那枚系在他右手,象征着某种荣耀和过往的指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但是我们抛弃了双月教会,这一行为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永生不灭的神之仆人是真实存在的,但我们的肚子正在咕咕作响,身上的衣服破了没有布补那也是真实无误的呀。难不成这真是真神降于我们身上的艰难考验?” “背叛真神意志的人将担负上哪怕死亡也难以逃脱的代价,永世被痛苦所包围。”船员是土生土长的兰卡斯人,自然对双月教典也是熟记于心。“老先生,你不觉得这真神很任性嘛?要么让我们饿死,要么让我们永世痛苦下去,这两者不就是一回事呀!” “不,不是一回事吧?”驼背老人摇起头来,“永世痛苦下去,不就包括死后也要痛苦吗?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呐!不是一回事!死了也逃脱不开……” “谁能说死后是什么样的一种光景呢?”这船员摊开双手,在摇晃的甲板上反复地迈开步子,“现世神是‘不死’的,所以我肯定他们也没有看过死后世界是什么样子。那我想知道,老先生您……死过吗?” 驼背老人的脸霎那间变得苍白,只见他一边摇手一边摇头:“没有……没有!哪有的事?人死了就是‘死掉了’,哪有再活过来的道理?” “那说到底就是谁都没有见过那份光景嘛。”船员把手收回到身边对着老人耸了耸肩,随即递上了一本翻得有些皱巴巴的书,“这本书请您看一看,或许会对您的疑惑能有所帮助。” 第二百一十八章 假亦真来真亦假 只见这老人满脸疑惑地接过这本书,在桅杆昏暗的灯光下捏着略显硬实的封皮端详着其上的书名。 “教典?”老人不解地指着自己胸前的口袋,“单说教典的话,我这里也有一本呀。” 没有人能回答他——刚刚给他这本书的船员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再也找不到身影。 满怀疑惑的他拄着拐杖,捏着两本开本不同,装订手段不同,用纸张装帧甚至于印刷手段都不同的教典回到了甲板之下自己的房间。 相比于兰卡斯群岛的物资极度匮乏,这些航船上的环境实际上要好得多。驼背老人用拐杖兼魔杖敲了敲桌上的魔粉灯,久违的光明便立刻照亮了他的面庞。 “此版本《双月教典》是根据‘真神仆人’诺伊艾萨斯提供的‘旧版教典’所编排印制,本出版社不为其内容负任何责任……若有印刷,校对错误,请联系本出版社调换。” 无论是版权页,还是扉页,这种形式在双月教会的印版印刷书籍和魔法抄写类书籍上都是基本见不到的——起码驼背老人的眼中此时已经映照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本教典毫无疑问是“异世界书”。手指捏住书页向另侧翻动的驼背老人轻轻咳嗽了两声,身为双月教会的教会修史相关人员,他也算是看到过几页异世界人印刷出的纸片,识得这特别的直方字体不是原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势力所制。 “嗯?这个是?……”但当他翻过新的一张书页时,上面的花体字却又让他被新的疑惑所包围。“ “一直以来在双月世界上生活,并为这个世界的真理不断探寻的各位,首先我要向各位深深地道个歉。” 那是诺伊艾萨斯写在卷头的“深情致歉”。而出版这一册《双月教典》的门东市文献出版社则决定将他的致歉信直接以原文影印放在教典正文的目录之前,权当作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典作者可能会写在这本书上的卷首语吧。 “一直以来,我远离了现世神伙伴们(原文如此,出版社未做任何涂改和所谓修正)的政治漩涡,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我似乎错了,有些人和我的现世神伙伴们以某种手段修改了教典的内容,使它更符合某些人的需求与想法,而我的伙伴们则乐见其成,认为这样可以让兰卡斯群岛可以成为世界的中心,继而让双月教的威严从这个群岛上撒播到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这确实是兰卡斯群岛上几乎每个人都有的共同梦想——不论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心在信仰着双月教,相信着现世神乃至真神的力量,兰卡斯群岛上的居民都希望他们脚下的土地成为世界的中心——这也是双月教会的世俗部分一直以来所致力为之的目标。 只要双月教会能得全球归心之地位,那无论是真信徒与否,只要是兰卡斯人便都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能在全球各地坐收全世界各处信徒双手奉上的利益,真可谓是闷声大发财! “但双月教若不是服务于整个双月世界,服务于双月世界的全人类,而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群岛里敝帚自珍,又怎么能期待全世界都来接纳双月教,接纳双月教的‘价值观’呢?俗语有言,‘尊重是相互的’,要是兰卡斯这边的教会不尊重埃尔塔,那能指望埃尔塔大陆上的人民信任双月教会?我的伙伴们所想所做在如今的我看来无疑就是痴人说梦!” 驼背老人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油汗。诺伊艾萨斯虽身为现世神,贵为真神之仆,但据传他基本上不怎么参加双月教会的政务处理和仪式运行,而是长期出现在世界各地——要以他这个“游历之神”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倒也是没有大错,而且对教会中人的说服力也十分地坚不可摧。 “这本在我背包里沉默已久的教典古本,恐怕已经在时空的静海中雪藏了上千年。而现在我把它与双月教会现行对外流通的教典标准本进行对比时便惊讶地发现,其中新本与古本差缪的地方比比皆是,不少不自然的语句在古本中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原来是……古本?”驼背老人叹了口气。在他的记忆中和图书馆的书架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古本”,所有市面上可见的教典都是同一个版本,书写着同样的故事与寓言,讲述着一模一样的教诫。 “……因此,在新生的双月教会里,我将以神仆之名,把这本比其他教典更接近事实的‘教典’,列为唯一的合法版本。当然,我们追寻真相的脚步不会停止,若是有比此古本更早,更接近‘真神降临’的版本,我也很乐意以这个身份来让它取而代之。” “您真理之路上的同行挚友,诺伊艾萨斯,新世历2年3月26日于门东市。” 在落款之下,是“原汁原味”的诺伊艾萨斯签名,以及看上去货真价实的魔法印迹。驼背老人细看一番,在印迹下面的空白处还有一手书箭头和一行小字: “未经验证,不知真假,在书上等,挺急的!” 于是驼背老人沉思片刻,双手合十默念几句之后,便把书小心地平放在地面上,以魔杖的尖端轻抵其上。 红色的印迹果然响应了魔法的影响,变成了特有的紫色。这本书的前拥有者或读者应该是没有验证的能力,所以做了这样的记号希望后人来验证一番吧——这么想着的驼背老人用随身的皮箱抽出了羽毛笔,在留言的空白处用漂亮的花体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谢邀,此处印迹从颜色与图像而言真实无误,然此书印本据扉页所说有上万本,若本本皆为真,还有何物可称为真?与君共勉。” 作为要颠覆旧双月教会法统的“基本读物”,诺伊艾萨斯本双月教典的印刷量早就突破了十万本大关。至于驼背老人在品读“古本”之余会想到的印痕问题,此种魔法印迹量产技术可是流用于埃尔塔帝国法定货币埃尔塔元在门东市综合印刷中心的印刷生产之中,在埃尔塔帝国早就不是什么大新闻了。 “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要在哪里都加一个这样的印迹。”伪装成精灵的陈衡豪气十足地递出一张“埃尔塔大钞”,倚在书店的柜台前小声地和同行的露米拉娜抱怨道。“又不能用终端识别,也不能读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为什么不直接换成二维码,还要让这东西和条形码共存一处?” 用手指在收银机上来回滑动的收银员对着这张少见的崭新大钞刚要面露难色,抬头便从递来大钞的手看到了两位长耳朵的顾客。不敢作声的他只得打开收银机的抽屉,一板一眼地抽出找零的现金。 “到了罗马就要像个罗马人,陈先生。”露米拉娜无奈地耸了耸肩,“要把钞票做成塑料制成的,或者在上面内埋软标签,这些中国人都能做得到。你得知道,传送门的对面现在也已经是电子支付大行其道的时代,实行这一切不是地球上的技术条件和资源条件受限,而是埃尔塔和埃尔塔之外只有这么一种验证手段。” 说着,露米拉娜自顾自地把两本书拿到手中,将其中一本的封装纸带扯开翻到诺伊艾萨斯的卷首语页面,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抵着上面的魔法印记。 “理论上,这种印章的制造和使用需要对象者的活体识别和认证,是这个星球原本的‘魔法游戏’中的个性化定制部分,上面的图案倒不是重要的地方。事实上,在无法改变外形的基础上,他们现今的印章图案全都是随机出产。” “说到底还不是给你们的中央处理中心添加处理负担。”陈衡略微一想,便歪着嘴得出了结论,同时提出了新的问题:“识别使用对象的身份,那你知道我们手里这些大钞上面的图案所有者是谁么?是中国人还是……” “都不是。”露米拉娜笑着摇了摇头,把书丢还给了陈衡。“中国人使用的印章制造过程中使用了尚显幼稚的堆叠成型打印技术,从制造到使用的整个过程中系统的控制终端未能识别到哪怕一个人类个体的决定性生物特征,所以它的所有者自然就是印刷机……” “我靠!”把露米拉娜丢来的《双月教典对比批注》稳稳地接到手里的陈衡如梦初醒,“对啊!打印技术可以制造出他们所要的形状,那么他们印在这本书上的,属于‘现世神’的印章……” “是假的。” “不,是真的吧?”陈衡把书封皮上的人工皮质搭扣重新扣好,放到手袋里。“如你所说,埃尔塔,不,全世界各处的魔法师只有这么一种验证手段,那么正如这本第一次从停战协议被歪曲成《双月教典》的书册一样,没有它例来证反的它便是真货,而且比真货更加有说服力!” 第二百一十九章 拆台 “听你这么一胡扯,倒真是这么个道理啊。他们把给人看的停战协议改成了这种不像人看的东西,然后禁绝了原来的文本,也是因为没有地方能够获取更接近真相的证据……这样他们无论把原本改成什么样子,就都可以瞒天过海啦。” “人类开始有能够记录真相的历史起源于信息革命之后”,这是陈衡所熟知的近代人类史里的重要考点,无论是组织还是个人都没有办法把触角伸到庞大网络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去搜索,禁绝某种他们不乐意见到的内容——文件加密,内网,暗网,影子网络,加密服务器,授权访问,硬件加密,网络时代的信息提供者和拥有者可以说有无数种方法把他们不愿意见到的人拒之门外。 但比起一台能够依靠代理服务器在网络上隐藏身份的笔记本电脑,庞大而显眼的雕版/活字架印刷工厂既不能藏(断开网络),也不能跑(拔起电源跟着主人一起转移),在遭遇例如双月教会全土禁绝原教典的事件时根本就不可能幸存下来,只能选择妥协。 在没有网络的时代,谁控制了印刷作坊,谁就控制了大环境下的舆论。手抄本效率极低,而且在抄写中容易出现复写错误,阅读中容易出现误读;口述效率更低,且误解的可能性也进一步上升,同时从效率和准确性来看,这两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印刷品同场竞技的。 “但是,中国人,也就是你的祖先很早就把全新的机械打印技术带到了埃尔塔,他们本来就可以和这里的‘现世神’一样制造一本符合‘现代理念’的教典,但让我们都疑惑的是,他们为什么到现在才用这本一样粗糙无比的‘古本’来付诸印刷?……” 陈衡有些骄傲地举起了手,“其一,我们的祖先从远古时代便开始讲究做事‘师出有名’,伪造他人祖先所托之物的人,无论做得再怎么精细,都只能一辈子待在潘家园而无法登上大雅之堂,无论是考古学家还是历史学家大多都对他们嗤之以鼻。” 在陈衡原本所处的时代,潘家园俨然已经是一间连锁仿古工艺品制造公司的名字,行销之产品纵横银河系外,其鼎鼎大名和华强北商贸有限公司并驾齐驱,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在“工业考古”这一门学问之中,纵使这两家公司制造和贩卖的“仿古杂粮手机1s型”、“有线型苹果同款耳机”、“屁爱死屁两千”等产品和几百年前保存下来的真品几乎一般无二,各大学考古历史学系的专家教授讲师还是会在摄像头前,讲台上毫不留情地对这两家集“二十一世纪超级大国留下的山寨精神之大成”的企业赠与最严厉的批判和最尖酸刻薄的挖苦。 听到这里,露米拉娜露出值得玩味的微笑打断了陈衡的陈述:“那同为中国人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本同样为伪物的《双月教典》变成废纸呢?” “唔……”陈衡稍微迟疑了二三秒,“说实话,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要是我决定公开了有关于双月教会的真相,那埃尔塔大陆之外围绕着教会建立的秩序会不会就此崩塌?人们会不会不知道要信任谁,然后至此之后便是谁说话也都不信任,互相欺骗而互相被欺骗?……” 就算是在传送门另一端的二十一世纪,也有为数众多的普通人虔诚地以宗教为他们的最大心理依托,而无神论者和多神论者终究只是占到人类之中的一小撮而已。 这会儿要是有个和陈衡性质相近的人突然跳出来,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做公开演讲——一本正经地说闪米特经书是他被迫穿越之后无聊时写出来的奇幻小说,被当地人奉为经典,而犹太旧约,骨烂经,新约则是后人在他基础上写出来的同人本……火狱与七十二个葡萄干和天堂地狱,天启神罚审判等谎言彻底破灭;围绕着梵蒂冈和麦加,还有耶路撒冷千年以来的恩怨瞬间全部变成儿戏;东西方两大宗教一瞬爆炸,以宗教为核心建立的社会秩序也变成无根浮萍,更不要说会有多少人听闻之后当场选择轻生,又会有多少人精神崩溃,从此变成不能思考,没有自我,只会呆坐着口中有词,自我催眠的废人…… 所有的教会,寺庙,教堂在这之后将立刻变成“文化遗产”,“历史景点”,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与之相应的便是教工,僧人甚至于制造业,朝拜旅游业的大规模失业,由此带来的社会动荡几乎不可避免。 要知道在二十六世纪,星空深处的货船司机们互相还会在网上讨论一些没有依据,没有时间地点的“都市传说”,称在星系团之间的边境有一些被各教派的加壳公司收购的行星,上面便是宗教集团的乐园,上面的景象既荒谬又可笑,但却是这些教徒最后的真实。 人在外界的依托突然碎裂之后,十有八九会在内心深处建造属于自己的依托。人类走向太空深处之后,外太空的移民教徒们在社会变革中边缘化,他们的宗教背景使他们无法融入无神论为主要构成的社会之中,于是他们便在星海的深渊和边境建立了对外几乎没有任何威胁的“佛国”,“哈里发国”,“教廷”——当然,这些非法建立的组织及其根据地很快就会被各星系警方“雷霆取缔”。 当然,这和二十二世纪以来的各宗教中心日渐式微有关。越来越丰富的电子娱乐挤占了绝大多数人的业余时间,坚持传统仪式和形态的宗教一方面在失去“大多数市场”时一方面便让他们的信徒更加地边缘化和远离文明主体,最终制造出了一个个散失的“没有自我”的教徒集群。 虽然他们本来就没有自我。但就和教会制造的低级秩序好过无政府的无秩序一样,让这些疑似没有自我的人存留一点点希望总比让他们直接绝望继而被社会抛弃,或是抛弃和报复社会来得好吧? 陈衡带来的技术并不是几百年之后建立人类社会的全套科学技术,而是有所侧重,有所选择的部分技术。而在这一部分技术和知识中,恰巧就没有比现今中国更先进的教育科学和管理学,也就几乎没有办法解决教会彻底失势,双月教崩溃将会带来的社会矛盾。 “我相信中国人,我的祖辈之所以会决定保留双月教会,然后从内部去支起另外一个体系以温和的姿态取而代之,最后逐渐变成自己的东西来利用,也一定有保留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的现有秩序之考量在内。” “当然,若是你觉得现在的中国管理异世界的功力足够,他们的社会也稳定到足以接受超前于时代数百年的技术,”露米拉娜在此时十分地一本正经,“那我们自然会协助对双月行星各处的秩序……维持……?” “没有必要。”陈衡打断了她的好意,“要是替代品足以维持双月世界稳定五十年,那我还真不介意把那几个傻蛋编造出来的故事继续编下去。” “替代品?”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书店排队专门买个教典呢?”陈衡低下头去,对着露米拉娜翻了个白眼,“就像中国建国后在骨烂经‘麦加本’上做出修改之后重新翻译修订的合法版本一样,只要宗教活动围绕着它和法律进行即可确保人畜无害。” “可……”露米拉娜陷入了犹豫,“虽然两本教典都有很大不同,但无论哪一本都将你和人类回归称作‘真神降临’,你确定这样的处理方法能被中方接受?他们的世界里突然冒出一个神,这就算是再温和的统治者都无法接受吧?” “在所有的‘现世神’都失去了永生能力之后,我公开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陈衡把装有教典及其批注的纸袋顺着节奏上下摇晃,“在我看来它是一本剧本,剧本所讲的故事在戏剧落下帷幕之后也将迎来结局。《双月教典》的时间轴在‘真神降临’时开始,又在‘真神回归’之后结束。在戏中我扮演真神的角色,并不代表我在戏剧终局之后仍然是真神……” “这段时间将会很长吧?” “那就只有这本书,还有出版这本书的势力自己能够给出答案了。”陈衡话中有话,“我祖辈至今为止的表现很让我满意,但埃尔塔的劫数未尽。时至今日依旧有某些人在伺机作乱,而其中一部分是被蛊惑的埃尔塔人,而另一部分是我的同胞。若是无法处理得当,旅游行星的秘密也没有办法向他们公开。” “说到这里,有一件事可能忘了提醒你。陈衡先生。”露米拉娜停下了脚步,“近来盾城的‘革命者’们动作频繁,似乎是接到了来自……来自南方的指示……不知道你是否有前往观察的想法?” 第二百二十章 引爆 其实露米拉娜说的不完全对——盾城纺织厂里某人收到的信并不是来自南方,而是来自东方,从某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寄来的“快信”。 这封信由东北埃尔塔平原某个村里的老妇人寄出,自陆路辗转抵达希尔齐港,然后又被驳船载着一路西进,不出两周时间就抵达了盾城。 盾城纺织厂作为先前发生贵族调戏事件的单位与枪击案的目标所在,其周边已经加强了治安——但往来的书信并未被拆检,所以这封长得有些别扭,用新公版信封装着的“家书”就被送到了纺织厂内某人的手上。 歪歪扭扭的通用语文字和涂涂改改的痕迹,看上去就正像是刚和扫盲班搭上关系的老妇人所写出来的家书。但恰恰相反,炮制它的作者既不是女人,也一点都不老。而且他还事先给了收信人一张打了孔的硬纸板,纸板的孔洞似乎就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收到信的佩兰回到宿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忙小心地把宿舍门掩上。四下看了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他才轻手轻脚地拆开信,把信纸铺开展平在桌上,最后从大开本的扫盲教材的书皮背面抽出一张硬纸板。 深吸一口气。佩兰把硬纸板的边角小心翼翼地和信纸的边角对齐——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指尖正在颤抖。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他根本不关心,也不想去关心。只要能看到信纸左上角的红色标签,他就能清楚地明白这封信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来阅读。 硬纸板的孔洞准确无误地框住了某些字母。欣喜若狂的佩兰从抽屉里另外拿出了两只扁平的夹子,按照对角方向把信纸固定在硬纸板上,开始按照顺序抄写那些露在外面的字母。 这些字母是被预先写上去的,所以在信上会有很多涂涂抹抹的痕迹——写出这些字母与词组的吴荻檀对埃尔塔通用语不甚熟悉,要想把大部分字母所在的地方和上下文融为一体,他就只能不断地求助于他手头的唯一资料,也就是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中译埃大部头词典…… 信纸一共有九张,这也很像是因为邮资较为昂贵所以要把家书攒多份一次性发出的老人——这样的情况在埃尔塔全国都不算少见,新成立的埃尔塔帝国邮政除了各种地址没写清不按规范来的信件之外,最多处理的信件就是超厚超重……即使是强制推广了标准信封,也有不少寄信人会将好端端的信封活生生地塞成邮包,挤着邮筒的限制口往里塞。 “我们……在……东方……革命已经……失败。” 佩兰所抄写的一个接一个散落的字母中间,是没有分隔开来的。但在原文本上,每一个需要分隔的字母在后面都会有一个小小的墨点,指示着阅读者去找寻单词的分界线。佩兰在抄写时太急迫以至于忘了隔开单词,现在只好在阅读的时候回翻信纸,重新在字母和字母之间轻轻用指甲尖画下分隔用的横线。 “(我们)……已经……决定……转移阵地。但……革命……不能停止”。 佩兰的心头一紧,眼前顿时又浮现出赵佳音的音容笑貌——担心着赵佳音人身安全的他究竟对这位启蒙者有着怎样的一种情愫?就连他自己也都弄不明白。 虽然他曾经告诉过自己:超乎地位与身份的单相思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就像旧时代的短工追求贵族女子的爱恋一样,能有什么好结局呢?但赵佳音似乎又曾经说过,“埃尔塔人和中国人生来平等,没有什么是不能跨越的”,难不成就是在暗示自己可以拿下这一朵高岭之花? 脑袋里一团浆糊,而下半身又支起帐篷的佩兰赶紧摇摇头,同时用双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就算是切合实际的妄想,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影响了自己的工作! “(我们)情况尚好,但西埃尔塔的(情况)着实令人担忧。调戏贵族’一案之审理,虽号称‘依法按章办事’,但结果众所周知,绝对有失公平!中央(政府)贵族走狗,官僚剥削机器之故态复萌,对(埃尔塔)人民危害之大,决然不可忽视!” 读到这里,已经习惯了吴荻檀运用各种缩写解读的佩兰由衷地点了点头。是啊,最后中央政府及其法律部门是在第二起案件中做出了和前一起贵族车祸案方向完全相反的判决:所有涉案人员被从严处理,无一例外。当然,很难说这其中没有赵佳音(前一起案件平民方的辩护律师)叛逃、盾城枪击案悬而未决、皇帝和中方大佬一同施压等重要因素的影响。 但在佩兰这样既得不着多少好,原来又没多糟的“土地补偿工”看来,这种先处罚再判决的“双重打击”无疑是对他们的一种类似于下马威的恐吓。 事实上,在整个纺织厂的土地补偿工群体之内,这样的不满已经在之前被积压到了一个惊人的浓缩度——这或许还得感谢把他的同类全部“团结起来”的佩兰在其中不断地宣传“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以这些不满尚且还没有直接地表达出来,也就自然没有引起校方乃至警方的过多关注。 “阶级斗争要……时时抓,很狠抓!”佩兰舔了舔嘴唇,这样的内容似乎像是一根挠得恰到好处,力度到位,位置准确的痒痒挠,直接挠进了他的心底。“在我们的革命被反动势力全力镇压,紧追不舍的时候,同志啊,要抓紧我给予你的机会,把烧红了的(革命)铁锤狠狠砸进敌人的心脏!” 铁锤是什么呢。佩兰的口水加速分泌,一直以来他都按照梦中情人——不,赵佳音的指示,强化着自己的队伍,等待着“革命揭竿而起的时刻”,也就是要用武力去革掉与他为敌的人之命,报失去土地而又被压迫至此的仇。 但是面对着荷枪实弹的军警,佩兰也十分明白自己是没有任何能力去与之正面对抗的。他的外皮是一个赵佳音培养出来的“革命先进分子”,可内里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天真到真的以为“只要闹得够大,盾城政府就会为了把事情压下来,而后向他们妥协。” 而现如今,梦中情人的同志似乎是终于送来了能够让他们正面和军警对抗的武器……佩兰擦了擦口水,继续断句断词地读了下去: “盾城火车站正门西侧的……堆场外?南墙墙角往东第六棵和第七棵灌木之间的土坑里,有转交给你的‘革命铁锤’。具体……使用方法同样也在……布包里。切记……你必须在无人之时……才能挖开土坑……下面的内容……需拿到铁锤之后再行阅读。” 狂喜的佩兰心砰砰直跳,就像扫盲教师教导的那样,他面朝天地深呼吸了三次,才把纸板插回原位,然后把信笺细心地对折塞进自己贴身的衣服里。 今天刚好是双休日,大部分的工人都在外面活动,甚至还有人花上几个钱去门东市快活地“度周末”,厂里乃至整个工业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影——除了几个骑三轮车载客的“出租车司机”之外,整个工厂大门附近就连行人都很稀少。 “到火车站。”佩兰随便坐上了一辆三轮车的后斗,“是五毛钱是吗?” “是的哦!”刚刚还在闲聊的车夫立刻挽起了袖子,“好嘞,伙计们,我先有生意忙去啦!” “你就去吧!我们今天也够累了,这笔小钱就给你呗——”车外传来了其他车夫的道别声,可以看出来他们今天靠工人的消费入账不少,现在已经十分满足。 就算是这些我们看着低贱无比,平时使唤来使唤去的马车夫,到现在也比我们过得要幸福!这么想着的佩兰脸上倒是依旧挂着笑,但目光却已经对准了马车夫腰带上挂着的酒壶——那是他一直都想买,却又囿于食宿和日常消费,要攒上十天半个月才能买上的好东西! “客人你今天这么开心,是要去门东市过周末么?” “啊啊,不是,不是啦。”佩兰有些措手不及,“我是去接……接人。” “接人啊。”多嘴的“出租车司机”就像传送门对面的同行一样,对着佩兰开始侃大山。“女朋友吧?现在的‘新社会年轻人’可真有活力啊……分居两个地方,你俩肯定是在进行‘书信恋爱’吧?……” 书信恋爱,也是要看家财的呀。佩兰苦笑着用腹诽压灭肚子里的无名火,对于这些话题他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说。而骑着车的车夫也逐渐开始发现他后面的男人话语里满是敷衍的成分,也就开始闭上嘴沉默不语。 下车,交钱。佩兰还特意装作真接人一样,排队到门口的便利店破费买了根香肠——其实他刚刚还是挺开心的,只不过是被那蹬车的车夫坏了心情而已。 “给我看好了,得势便要嚣张的混蛋们。”佩兰把烤香肠的签子重重插进了火车站外墙的砖缝里,“今日一过便让你们知道,埃尔塔革命群众的巨大力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引线 “哎呀,真是羡慕这些能找得到‘官差’的年轻人呐。” 另外一边,放下这个“贵客”的车夫又和他熟识的其他车夫开始扯起了家常。 “呔,人家又是双休,又是一个月几百几百的,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有一个稍老点的车夫拿着长烟枪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指点江山,“这新日子能让咱天天吃上面包就很好啦,你别指望着天天就和那帮年轻人一样,三餐就往餐厅里整……哎?哎?等一下,你手停住,那酒壶不便宜吧?你小子特么的也整上了?” 这车夫把玩着酒壶,对着大伙儿憨厚地笑了。“这哪有什么整不上的,嘿嘿嘿嘿嘿。省上十天半个月的面包钱……你别说,中国人卖的那什么‘馒头’倒还挺好吃的。” 此言一出,车夫们便纷纷炸了锅。 “那东西吃两顿还成,吃多了腻!” “怎么会有人往面包里加糖哇?加了不就变成甜点了么?真奢侈!” “你别说,门东市的点心铺子里到处都是用作主食的加糖面包,而且看上去不只是糖,还有奶油,奶酪,火腿……” “你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去了门东市?去干啥去啦?大保健去啦?” 起哄声,口哨声,拍手声,在火车站一角的车夫专用拉客区域里响成了一片——对于这群以前这帮靠出卖蛮力却连面包都混不上的苦哈哈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奢侈的光景。他们不需要什么点心,也不需要什么饮料,只要点闲暇的时间就完全足够。 之所以佩兰买不起酒壶,不是因为他的级别不够高,也不是因为他的本级别工资不够多……而是相比起他的工资,他太会花钱了。 不满足于在食堂里吃“一成不变”的饭食,所以每一次都想用口袋里的钱到工厂外面去满足口腹之欲;休息时就不愿意安分地加班或是接受免费教育,而是想着到盾城的商业街,红霓虹灯区,甚至是到门东市去迷醉于灯红酒绿,繁华锦绣之间,遂美其名曰度周末;开在几个厂区中间的银行,其存款业务几乎无人光顾。与之相对的,是隔壁当铺的生意兴隆…… 诚然,他们的“月月光”是大大地推动了经济发展,盘活了盾城的这个大盘子——不仅是他们每周都要“劳驾”的车夫,工厂外的餐饮店(加盟)、服装店、工厂外的借书店等都得了他们的好。 每个人手里的钱不管多少,终究都是要花出去的。至于拿到工资的人是把手里的钱攒着搓一个大招,还是均分成三四份玩起月光月光月月光的把戏,上面的主管部门根本不会也用不着出手干涉——横竖都是良性消费,干涉个什么劲儿? 有些人或许还能从夜深人静的纸笔计算中得出自己的工资不见踪影之原因,然后在今后的日常生活中逐步改正,但绝大多数人明显没有这门本事。毋庸置疑,隐藏在灌木丛中用小铲子狠命刨坑的佩兰就是这类人。 “该死的!给我出来啊!”带着蛰伏已久的怨气,铲尖终于碰到了某样硬邦邦的东西。狂喜着的佩兰赶紧把铲子丢在一边,手脚并用地像只野狗一样蹲在土坑上狠命地刨土。 没过多久,一只素色的木箱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环顾四周,小心地把木箱子提到地面——也来不及回填土方,慌张地就抖去箱子正面顶盖上面的灰尘——他可以看到上面好像有什么字。 “打开箱子,取出箱中物,将箱和土方一齐回填。” 箱子上用两种语言把他该做的事情写得清清楚楚。找到了箱子搭扣的佩兰想也不想,当场就把木箱的上盖子推到了底。 箱子里齐整整地躺着一只油布包,里头则是两个更小的盒子,以及一封信。检查了箱子里没有其他东西之后,佩兰立刻将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的箱子放回了坑底,怀揣着更小的盒子把所有他挖出来的土填回坑里。 他从灌木丛中谨慎地抽出身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事关他命运转折的土坑——和来时并无二致。心满意得的佩兰吹了吹口哨,这才拍了拍手满意地离去。 回去的路上,佩兰很谨慎地没有在火车站直接找接送的三轮车。他足足是走了一个街区,还上了趟公共厕所把指甲缝里的泥土全部搓洗干净,这才在某家商店门口招呼到了一辆和来时颜色迥异的三轮车。 “到纺织厂正门。”看到车夫他一点都不面熟之后,他这么放心地说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埃尔塔外海,某艘船的舱室里嘈杂的电波声忽然归于宁静。 “赶紧摇一摇吧。”赵佳音不满地摁掉了开关,“吴荻檀,你确定你的那封信能让盾城的那些个革命工人拿到手?” “如果埃尔塔邮政没抽风的话,那是绝对而且一定能收到的。” “别甩锅,那得是必须能收到的!吴荻檀啊吴荻檀,你直接指挥革命能搞砸,别跟我说间接指挥‘遥控’革命也能玩儿脱!” “赵书记啊。”吴荻檀不无讥讽地用起了敬称,“客观原因,怎么能让我来背锅呢?你先别急,想想,要是埃尔塔邮政有和‘ems’一样的丢件率,那怎么办?至于埃尔塔邮政搞起开信检查,内容我是不怕的;但如果是他们把其中一张信纸丢了,那又怎么办?” 国内官办邮政以及ems之烂可谓是人人皆知,所以赵佳音也不好意思发作——她海淘的化妆品里就有因为ems内鬼“开天窗”而丢失的,她能把这次信件可能的丢失迁怒于吴荻檀,难道还能把丢掉的化妆品之责任也栽到吴荻檀头上。 “好好好,客观因素,客观因素。”赵佳音退了一步,“那你说说,你准备了备用手段了吗?” “当然有啦!”吴荻檀拉开了一个抽屉,里头都是满满的已经贴上了邮票的信封,“咯,里头都是变了各种内容的信件,你以为我平时都在干啥?这一封过去渺无音讯,我还会寄出第二封的!” “那,这些信说的都是什么?”赵佳音的眉头皱了起来——吴荻檀一直不让她知道这些信里的内容,虽然说制造与交付加密纸板的是她,但当时负责具体实施的却是吴荻檀。 “家常话而已。你得……” “不,我说的是密信内容!”赵佳音喝断了吴荻檀的瞎话,“我当然知道没有家常话这封信是逃不过开信检测的,但我想知道的不仅是家常话而已!” 吴荻檀平静地坐了下来:“你真想知道?” “是的,这次不知道,可能以后也没有机会了。”赵佳音已经往这话里灌注了十分的真诚——谁也不知道这次南下的“万里长征”是革命成功的开始,还是继续“出洋学习”的开端。更极端一些的话,他们都有可能在南埃尔塔送命。这么关键的问题如果现在得不到答案,或许就得等到“下去”之后才有机会啦。 “那是一张藏宝图。”吴荻檀长呼一口气,毫无保留地道出了真相。“我和韩德尚埋了一只箱子在盾城火车站堆场旁的花坛里,那箱子里的东西分成两个小盒子,一个装着的是……是我从西北埃尔塔偷来的矿山用品。” “沃……日,你去西北的矿山‘普法’的时候还做了这件事?等等,矿山用品……一小盒?你难道往里放了……塑性……” “黄色爆药有,配套的起爆器都有。”吴荻檀点了点头,“而另外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韩德尚他们提供的无金属反应型聚合物枪支,名为‘解放者’。” “枪,炸弹都有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赵佳音真真是吓了一大跳,“你们想炸谁?想打谁的黑枪?哦,我的天哪……” 见到吴荻檀这边拿出了能够炸得全家翻天的猛货,韩德尚自然是乐见其成,表示跟注:他手里的解放者还有好几把,给一把让吴荻檀这边的“遥控革命者”搞出点大新闻,扣扳机的是埃尔塔人,挨枪子儿的也是埃尔塔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要让这颗炸弹,在我们的革命者和军队中间的分界线上爆炸。”吴荻檀做出了爆炸的手势,“如果军队朝天开枪,那么隐藏在人堆里的革命者就应当把枪对准他的同志;如果军队向革命者开枪,那么他们就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如果军队始终不反抗,那我们的革命者及就应当去缴走反动爪牙的械……” “你在给佩兰的信里是这么毫无保留地叙述的?”赵佳音大惊失色,“‘对着自己人开枪’,他能接受吗?这要是他发现了你的真实目的,然后去告官……这事情还能玩?这可不只是安尔基村,就连枪击案的事情也得漏了馅!” “急急急,急什么?急妇人之急?”吴荻檀见到赵佳音的这幅样子,得意劲儿又不由自主地冒了起来。“你会看到的,让莫名的仇恨和无知冲昏了头的人,那是什么都信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春夏之交 “开什么玩笑!”坐在审讯室内一边位置上的警官用力地把一叠铁矿山的安全生产记录表摔在桌上,“每一个起爆器,每一盒爆药都有其自身编号,矿下工人记录,进出升降机安全员记录,出库入库记录等环节构成消耗复查链,你身为安全生产负责人,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的……不,卑职……不,我真的不知道啊,警察同志。”这矿山的安全负责人头一低,“仓管说不曾看见,我领了人去仓库周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爆药和起爆器……” 矿山的爆破事务,实际上是由“中方最可以信赖”的埃尔塔军工程兵实行的,各矿山所属的工矿企业对这些爆药和起爆器只是负有保管义务,绝大多数人却是连“那是什么危险品”都不清楚的。这些极其危险的包装箱平时只是静静地躺在隔绝火,热,光的仓库角落,就连仓管都不太清楚它到底有多危险。 就算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危险品的用途和使用方式,他们也全部是中方派出指导生产的中国籍雇员,他们的忠诚度完全不必担心。 但现在,西埃尔塔北方地区的某座铁矿突然由当地警方的定期巡查爆出了黄色爆药以及起爆器丢失的严重案件。丢失的两条共计一公斤的黄色爆药棒看上去质量和体积都不大,一次矿洞开拓起码要十条以上——但如果是被绑在铁轨下,炸翻一列列车呢?又或者是放在了某馊解放轮的船底,炸开两个大洞呢?又或者是外面粘满钉子与铁屑,被抛到门东市的人群当中去呢? 不要说现在焦头烂额的治安口,就连普通人稍微琢磨一琢磨,也知道这一次一不小心会闹出多大事。 “把尚在羁押的仓管,各要保卫全部唤来!挨个审讯,今晚咱们还是别想睡觉了……叫伙房准备泡面!”这中国籍的警察一捂脸一擦汗,只觉得千头万绪,这件事实在不知从哪里查起。 他的同事刚要应声走出审讯室,只听一个厚重的声音推开了审讯室虚掩着的门。 “不必了。沈警官,武警官,有劳二位,但接下来的一应事务由我们接管,二位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你是……”武然惊讶地打量着对方——一声军装笔挺,侧臂臂章的八一军旗上赫然写着“总参谋部”四个大字。 “总参六部。”来人掏出了证件,“去年年中新成立的部门。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已经超过了你们的想象,二三部在双月世界的熟练业务者不多,国安也拿不出多少人可供差使,所以我们就暂时过来救救场,亡羊补牢,其时未晚。” “sp?”武然身边的老前辈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武然,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给总参的同志腾个地盘吧。” “没错,我们之前是以sp之面目示人,只不过现在sp已经变成了我们六部底下一个科级单位。”来人倒也不拘谨,张嘴就是内情。“公开新闻也很快就会对各位透露,我们六部是‘专用于魔法与超自然现象的研究与运用的’总参谋部下属部门。来处理这起事件完全是凑巧……至于腾东西,这倒不必。” “不必?” 那军人挥了挥手,“待会直升机就来接人了。我们要的是人,你们手上的那些档案我们也都有,你们照样睡觉吃饭办案,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就是。” 他的话刚说完,武然和沈警官就听到天边响来一阵沉闷的旋翼声——这么看来,此事还真是十万火急,传送门基地方面甚至已经急到要用直升机直接接人,连汽车的速度都变成是“不可容忍因素”了? 清楚无误地漆着低可见度八一陆航标识的直升机稳稳降落在门东市公安局的停机坪上。此时此刻,从局长到武然这样的底层民警都觉得建设时规划出这么一块“没用的水泥地”实在是高瞻远瞩——至于有关黄色爆药,起爆器,矿山仓库失窃等一切几分钟前他们还为之焦头烂额的大事,从旋翼开始挥舞的此刻开始似乎也和他们再也没有了干系。 “上面已经要求我们尽一切力量破获这起案件。” 直升机的驾驶舱内,副驾驶对着押送犯人上机的总参军官低语道。 “这是我能预料到的结果。” “连一号首长都大为光火……”副驾驶看了一眼视若无物的正驾驶,“幸好我们六部不用背锅,不然我看这次真要撸下去几个军级……” “你的意思是……”这军官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上面现在认为有人在协助这些偷炸药玩枪击的贼人?” “这里头水深,而且深不见底。”副驾驶指了指机舱的地板,一语双关地说道,“这也是上面不想让下头参与这次调查的原因。万一挖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无论是埃尔塔这边,还是咱们这边,闹得太大最后都收不了场不是?” 这一铲子下去,挖出来的东西是什么都有可能——牛鬼蛇神,百鬼夜行,无论是埃尔塔贵族,埃尔塔反贼,还是传送门这边的外国势力支持者,平权论支持者,甚至是想浑水摸鱼的当权人,被公然地挖出来的话,显然谁的面子都挂不住。 不管风暴的外围如何地剧烈,传送门两端的各个部门是如何火烧眉毛似得焦灼与煎熬,身处风暴中心的佩兰始终未能发觉:因为在他的身边,除了宁静之外什么都没有。 “把爆药棒的带金属一端开口和起爆器的金属圆环接入……请注意,不要插入起爆器的蓝色电池。” 佩兰拿起黄色的棒子,小心地按着螺纹的方向接入——箱子里的信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一旦操作失误,他自己首先就会灰飞烟灭,计划当然也会完全失败。 “按着螺纹开始旋转黄色的爆药棒,将其旋转至发出‘喀嚓’声响时即为完成。使用时确保按键松脱,在手柄状装置中填入蓝色电池,外部围上蓝色布袋即可完成,但请注意,按下按钮即为立刻引爆,没有任何延时。而不用时请将爆药棒和金属器件隔离存放,以免发生意外。” 佩兰当即就照做了。这东西如果真按信中形容——围上蓝色的布袋之后引爆就可以杀死密集的人群,那意外一下自己倒真是尸骨无存,他对提供给他这一切的“革命同志”心怀感激,但也深深忌惮着这武器的威力。 “切记,此物必须在敌我之接阵中使用,既已造成敌,我之事实伤亡,则埃尔塔军必然陷入疯狂……此条手段亦可用于埃尔塔警方,使用方法大致相同。” 如何引起冲突,如何扩大冲突,如何将冲突演变成流血,吴荻檀在这里将所有的关节都授予了佩兰——他本人无需流血,按动炸弹开关的活儿自然会有人代劳;他本人无需脏手,开枪刺杀贵族或埃尔塔军政要员的重任自然会有人抢着去干。要知道,就算把不是因为他的宣传而“觉醒了仇恨”的埃尔塔人剔除在外,也有人胸怀着对中国人,对新埃尔塔的彻骨仇恨而投到他的组织门下。譬如——小哈泽芬格。 “虽此行一路万难,但你是肯让我复仇的唯一一道希望的光芒!”这是鲍威特流着热泪,从佩兰手里接过其中一套炸药棒和起爆器时说的话。 七月二日,盾城小市民鲍威特再次向市政厅方面提交行政复议书遭拒(原因是上级主管部门已经做出决议,所以不再支持行政复议),他愤而在市政厅内无预警地当场引爆了装在腰包内的黄色爆药棒及其自制破片套。 爆炸造成盾城市政厅内包括鲍威特-哈泽芬格在内十二名埃尔塔人当场遇难,七名埃尔塔人重伤送医抢救无效死亡;一名中国人当场遇难,一名紧急后送门东市抢救七天才脱离生命危险。 在原有建筑上进行隔间修改的盾城市政厅也因此大破,爆炸引燃的火灾虽然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控制,但已经焚毁了大量当时没有保护的文件,盾城市政厅只得立刻向尚未装修完成的新址转移。 但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爆炸发生当天,埃尔塔中央政府和中方都极其震怒,立刻命令在西埃尔塔整训的埃尔塔第二皇家步兵旅开进盾城,把纺织厂及其宿舍围了个水泄不通。怎奈先前得到消息的佩兰早已带着心腹和不明真相的工友反围在厂外大街上,高举着旗帜抗议埃尔塔中央政府的一系列“不平等待遇”,从厂外大街向着城堡公园,那个鲍威特第一次碰见皇帝多尼瓦的地方进发,要“面见陛下,鸣我志向,亲君远贼,剔除奸杂!” 而尾随而来的第二皇家步兵旅尚未接到新的消息,在一片混乱中也只能紧紧地保持距离,跟住纺织厂工人的队伍,基层指挥官相互讨论之后决定:一有异动立刻上前抓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另一只靴子 可步兵部队的基层指挥官们抵达现场之后,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异动”。 工人们静静地列队坐在三条马路的交叉口之上,他们正对的便是城堡公园及其广场,背对着的则是盾城现在首屈一指的主干道。他们手里拿着的并不是什么武器,而是各种临时书写的条幅,旗帜。他们都很安静,一点都没有作乱的意思。 于是乎,全副武装来到这里的埃尔塔陆军第二皇家步兵旅的处境就很尴尬了。对方明摆着是“非暴力不合作”,甚至还有点陷于自己理亏的意思——由于交通拥堵和看热闹围上来的群众已经为数不少,军队方面现在也只能对着坐地的纺织厂工人们按兵不动。 “此事和这些人无关,那是决然不可能的!”对讲机的这端,陆军第二皇家步兵旅的指挥官似乎都能感受到上级主官雷霆之吼的震度,“立刻采取措施,把他们都驱离路口,事态不能再严重下去了!” “只是,首长,我部这个情况现在很难做啊……” 第二皇家步兵旅是新组建的“埃尔塔人部队”,只有部分教官是中国人,至于旅长和参谋长都是埃尔塔人,自然对这种事件的现场处置没有经验,然后拿不下主意。 “难做?”对讲机那边的声音从焦急变成烦躁,“听上去还真是……算了,改变命令,你部必须控制住这些工人的行动,一旦有武器出现立刻将其拿下,援军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 “保证完成任务!”这旅长握着话筒做出了保证,此时的他大抵还觉得这比赶走攻入埃尔塔土地的侵略者要容易得多,不过他很快就会明白:这是埃尔塔陆军有史以来接到的一次最难任务。 士兵们听从长官的命令,荷枪实弹地围到了这些以“土地补偿工”为主体的工人的身边,但并不是十分地警戒——他们此时还是相信这些工人不是要故意作乱的。 “自从我们被收走了土地,然后被迫到城里做工,而你们到他们的麾下当兵,埃尔塔帝国的国民至此都苦不堪言,每天都要工作八小时,为官吏和中国人流出最后一滴汗,呼出最后一口气,你们的家人也一样吧?”看着远比工人的人数要多得多的士兵把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佩兰这才在队伍的正中央站出来对着四周高喊道。 诚然,规范的工作时间让这些自耕农,甚至是小地主们颇有不满。农忙时他们可以请短工,地大块,地多的人可以请长工。很多农奴,底层农民们所烦恼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这也就是佩兰,鲍威特等人为之心理不平衡的根源。 染料坊的小老板自然不能理解农奴们对于纺织厂的“天堂”评价——他们原本就是躺在农奴身上的“食利阶级”,偷懒吃软饭对于他们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常,但是兢兢业业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对于佩兰的瞎话,不少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 每天工作八小时?军中繁重的训练?这算什么大事情?能够有饭吃,有尊严,活得像个人,就已经是旧埃尔塔帝国时期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好事情了!如今他们还能苛求什么?换句话说,除了填饱肚子他们本就别无所求,至于能找回做人的尊严,甚至是接受教育成为“优秀的人”,直到在他们所在的各行各业中取得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成就和地位,那都是用他们自己的努力换来的赏赐,并非是“他们所应得的报偿”! “帝国就用如此不堪的岗位换来了我们为之赖以生存的土地与房产,作坊和商店?这样的帝国,还有什么我们为之忠诚的价值?”佩兰没有注意到周遭士兵和某些群众们脸上怪异的神情,自顾自地继续用吴荻檀和赵佳音教给他的八股文章慷慨陈词,“我们已经失去了我们唯一的土地和房产,所住之房,所劳作之地均不为自己所有,帝国中央政府随时可以收回。换句话说,只要我们做得不如中央政府的意,他们随时可以让我们无家可归,无饭可吃,” 佩兰说到这里振臂高呼:“但——我们的土地呢?我们的房产呢?中央政府天天号称公平交换,怎么对我们如此不公平?” 说到这里,佩兰挥了挥手——后面坐着的工人人群中,忽然就有数人站起,手里扯住了张足足有半人身大的画像。 “我们的朋友!最亲密的革命同志!”佩兰忽然便以最悲愤的口气吼道,“他今日前往市政厅,为他不可能再复原的房屋提起行政复议,只是为了讨一个说法!一个说法而已!但随之而来的警察却告诉我们,他是制造了市政厅爆炸案的凶手!这令我们无法接受!我们要求盾城市政厅方面交出真凶,还鲍威特一个说法!” “您听到了吧?首长?”第二步兵旅的旅长把话筒重新搁到自己的耳边,“这事情很复杂……您能给出点意见?首长?首长?” 另一个不同的声音代替了陆军的主官,让他免不了有些措手不及。“我现在代表埃尔塔陆军总参谋部命令你部,立刻和工人集群保持距离……” 还不等这个旅长转头向自己带进城的营部队长官下令,喧嚣的人吼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一齐传来。 爆炸的冲击波把212吉普车上的图纸和档案都吹到十数米之外,在场的人只觉得耳边一响而后惊天动地。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下意识地蹲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可以说是救了他们的命。 “炸了。” 埃尔塔陆军总参谋部的大楼里,一个着中**服的人沉重地放下了话筒。 “什么炸了?”周围的人急切地围上来问道。这个级别的军人基本上都听说过最近算是头等大事的爆药棒失窃事件,要说炸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丢失的两根黄色爆药…… “还能是什么东西?”那总参的军官把帽子取下来捏了几下,故作轻松地回答道,“爆药棒呗。你们说,现在把这批人抓起来合适,还是不合适?” “合……”说到这里,埃尔塔的某位参谋迟疑了几秒,“你们总参能确认丢掉的就只有两根爆药棒,而不是三根,甚至是……四根,或是更多?” 对于各工矿企业的安全检查正在集中进行,现在到底丢掉了多少爆药棒,到底有多少危险品的存量和在库数量不符,现在谁也回答不出来。在盾城一前一后爆炸的那两根只是丢下来的第一只靴子,还有一只靴子“悬而未决”呢。 “这样吧。”这总参的军官再次拿起话筒,“这里是总参谋部,这里是总参谋部。二旅能听见吗?二旅?” 话筒那端传来了焦急的回复。 “不要慌,不要慌。立刻组织起隔离带……你们所带的装备里应该有吧?把周遭的人群和工人隔离起来。有没有受伤官兵?好,我会立刻安排救护车前去处理。但请注意,无论伤重如何,在隔离带内的工人如果想要接受救助,必须要脱得一件不剩……对,你没有听错,命令很明确,一件不剩。至于隔离带的宽度……暂定十五米。另外,下令隔离带内所有工人立刻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连一级的指挥官说动才能动,违反命令的,连级指挥官有权直接射杀。袭击军人,意图抢夺武器,或是疑似要使用武器的,任何士兵都可以先斩后奏,现在开始我部即将赶赴现场进行应急指挥,你部之指挥权也将全权地移交给你,请你断然自决!” “保证……”这边的旅长一边让军医给自己的手臂缠上绷带,一边握拳代替敬礼回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遭到了莫名的攻击,那些原本没见识过战火的士兵们这才紧张了起来。疏松铁丝网在懵逼的工人面前迅速展开,电喇叭复述着刚刚上级的命令——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刚刚的爆炸是因为什么,甚至就连按动起爆器按钮的工人也只是含含糊糊地以为“那只是能让全城人听到我们声音的工具”就按动了按钮,稀里糊涂地丧了命。 “这是为什么啊?” “军人攻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关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佩兰计划外的某人站了起来,按照电喇叭里的命令举着双手对着他面前十米之外的军人问道,“有谁能向我说明一下吗?我们没有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的朋友还在流血……哦不,他还在拉我的裤脚,求你们救救他!” 他把手臂往下指了指——在他的意识中,这只是为了向举着枪满是敌意的士兵展示他那被弹片嵌进大腿的朋友。但在士兵的训练当中,这个动作是完完全全的“有威胁动作。”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枪拍案惊奇 “‘土地补偿工’这一出现在新埃尔塔帝国建立初年,而随着其改制消亡在第一任看守内阁任期中,仅仅存在了不到十年的群体称谓,其存在确实带给了埃尔塔工业化进程和社会变迁极大的影响。而众所周知,这影响和潮流则以‘城堡公园大道事件’为极致……” 把《埃尔塔通史全集》一书中短暂而一笔带过的描述还原到那一年的“多事之夏”七月二日,两个星球上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已经被绑在了两发子弹上。 “把你的手举起来!”端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士兵显然还没有完全认为面前这个身着工装裤的工人是他的敌人。紧张的他只是一边用左手握着护木抬高枪口表达出自己的动作,一边大声地命令道。 “啊?”这工人在惊愕中显然没有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明白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的。他的手依旧迟疑着没有举起来——但就是这片刻间的迟疑最终却要了他的命。 时间似乎已经凝固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仇恨在那之前终结,又在那之后重新铺陈开来。对于后世的全宇宙史学家来说,这几秒内发生的事情可以让他们争论一辈子——它就好像宇宙的奇点那样令人着迷。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工人队伍角落里。刚刚还在“带领着革命群众”,现在却摇身一变,变成被炸弹的冲击波弄得灰头土脸惊愕不已的佩兰脸色一变,便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了枪。 通体白色的解放者在逐渐变得阴沉的云幕下被几丝阳光拂煦之后,已经显得格外地耀眼。佩兰把枪管上的准星粗略地对着目标做好了瞄准——反正是朝着背后开枪,目标一定是不会闪避的吧。 一个圆柱形的黑影摩擦,撕裂着空气冲进了所有人的视野。与在空气中荡漾起激波,借风之力而成风之势的一般圆锥形子弹相对比,它在空气中旋转乃至翻滚的动作粗暴,狂野,毫无美感可言。 但它力量十足,完全可以要走一个人的性命,而且一边要命还一边特别响亮地宣称自己的到来。那和士兵面对面的工人在士兵看来只是身体向前倾了一倾,就不可避免地捂着肚子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身体前倾。 与此同时,士兵也听到了从人堆里发出的枪声。戒备着对方使用武器的士兵下意识便扣动了扳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工人已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而且向前渐渐倒下。 士兵按下扳机而感受到枪托传来的强大后坐力之后,他才懊恼地意识到似乎打错了人——因为在他手里的步枪发出子弹打中面前的目标之时,这工人明显已经在倒下的轨迹上行进了有一小段了。 就在士兵动摇,迟疑的那几毫秒内,佩兰站起了身子,再度扣动了解放者的扳机。双管的解放者再度击发,将第二根圆柱怒而喷出,而这一次他瞄准的目标则是刚刚对着工人也射出一发子弹的埃尔塔陆军士兵。 鲍威特为了革命而献身,那也是自己无法避免的命运。佩兰从举着枪站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决定了——照吴荻檀的描述和他自己的猜测,现如今的埃尔塔只是一个牢门和牢房越变越小的监狱。如果没有人做出抗争,那自己的土地可不会长了脚自行签下地契跑回到自己的手里。 那么,自己的未来如果真的没有希望,那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不,拼死抗争来得有点意义。自己“不畏强权”的牺牲,大概能让自己的英名和吴荻檀所说一样,被无数的埃尔塔人所铭记吧? 圣洁,伟大,无私的光芒笼罩着他,给了他无限的热情与力量扣动了扳机。那士兵只觉得肚子好似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的军服上却也渗出了一大斑血迹。 不等他亲自开枪回击,他身边的士兵就端着五六式连射多发把佩兰打成了马蜂窝。密集的子弹戳到了佩兰的血肉和骨头里,他本来还想挣扎着喊些什么振奋的口号,可当他刚握着解放者的握把攥起拳头时,密集的射弹就已经让他知觉全无了。 在连续的枪声之后,周遭的环境才重新恢复色彩。混乱与突如其来的剧变中,没有人真正看清楚那三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三枪到底是谁先开的,而目标又是谁?没人知道。 不过在工人们的眼中,被那最混乱的三枪击中的只有那一开始便端墙上膛的埃尔塔陆军士兵,还有一直都手无寸铁,现在倒在血泊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工人。 正常的逻辑便是——士兵开枪击中手无寸铁工人,而一直暗中持有武器的“革命领袖”工人佩兰“正当反击”,开第二枪击中士兵;而士兵不知为什么开了第三枪依旧打在工人的身上…… 本来安分的工人开始狂暴起来。士兵们开始朝天开枪,但依旧没办法镇住开始摇晃铁丝网的工人——到此时,就连最懦弱的土地补偿工们眼中都露出了笼中猛兽一般怨恨的眼神。 “真是该死!”握着电喇叭话筒的旅长手心全是汗,“工人朋友们,请安定下来……我们可以代表中央政府聆听你方有关于……(被吼声盖过)的诉求……前提是你们立刻安定下来,否则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措施……” 工人彻底失控,而后士兵就可以全部开枪将他们在这里射杀?不,就算是在基层,在一线控制着士兵行为的连排级军官也明白,这件事决然无法如此处理——埃尔塔帝国陆军是一支“从人民当中而来,又为人民而战”的军队,这思想信条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他们的意识深处,现在他们又怎么真正强硬得起来,把这些张牙舞爪却又连铁丝网都突破不了的工人们开枪射杀呢? “我们不信,我们不信!”这会儿已经有人用工装撕出来的布条围在头上,被血染红了的布条让那位接过佩兰衣钵的工人看上去颇有敢死队的风范。只见他带领着几个工人使劲地推搡着铁丝网以及冲到人群堆里来的士兵,试图阻止他们扛走佩兰的遗体——还有他手中的那支最为关键的“解放者”。 街上看热闹的市民早已被枪声还有工人们的“军队开枪了”的声音吓得无影无踪。而这些工人似乎也看出了他们对手所害怕的关键点,开始不再安分地双手抱头蹲着趴着,而是站起来和那些胆大的工友们一齐抗议,甚至是大胆地去试图夺取士兵手里的武器。 “士兵们,后退!” 满头大汗地对着话筒点了几次头之后,旅长才重新抬起头来,命令士兵从蛇腹铁丝网前撤退。这些铁丝网原本在它们位置的十米之外,现在却被铁丝网内的人群推挤而扩张失去了原本的阻拦功能…… “反动的军队退却了!” “一定是同情我们的中央政府,皇帝陛下听到了我们的呼声!” 这些沙哑的,声嘶力竭的吼声传到了那旅长的耳边,而他只是惨淡地一笑:他刚刚得到命令,盾城的治安任务彻底升格为“平叛”任务,皇家第二步兵旅余部已经和教官部队一齐进入盾城,封锁各交通要道、出城道路、河流和沟渠来确保全城密闭;而公安档案室和中方的总参相应人员也将投入盾城来负责抓捕行动的指挥以及协调工作。 至于具体负责抓捕执行的,就是他麾下的二旅指战员。而平叛现场的作战部队……旅长想到这里脸都要白了。上面恐怕真是忍无可忍,这一次痛下杀手也真是难以避免啦。 隆隆的双销履带接地声从主干道的远处传来。别人或许还不明白,二旅旅长一想就能搞得清楚:那是陆军训练学校的装甲车。要面对可能有爆药,有枪支的敌人,那只能是派出这支和盾城本就相距不远的“猛旅”来解决问题。 就算是中国一手按照自身模式仿照出来的埃尔塔警方,也不会料到到传送门这一端会这么快地面临着爆药类袭击的威胁,继而配备防爆小组和防爆设备。在处理爆炸物方面,最有经验的依旧还是陆军训练学校里头的工兵,装备最好的则是那些能够扛住反步兵地雷的装甲车…… 思绪仍未落地,履带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就已经落在了街口。二旅旅长定睛一看,开在排头的并不是别物,而是那圆头粗矛,浑身布满了阶梯钢板,活活像盘子倒扣的“五队轮”! 而就在同时,五队轮上的高功率喇叭发话了:“所有在城堡公园大道上的非军队所属埃尔塔帝国公民注意了,这里是埃尔塔陆军,请立刻停止一切行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重复一次,我们是……” 突如其来的威慑出现在工人面前,场面突变。不少工人还双手握着条幅,旗帜等杂货,要“雄赳赳气昂昂,见皇帝把事情讲”,而如今在主干道上,这样的怪物却挡住了他们的去处。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下课 而在坦克和装甲车的后面,黑压压一片开进来的是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军团。 那些原本用于陆军格斗教学的胶辊,防爆盾和黑色防护服,现在出乎意料地找回了它们原本的功能。 使用这些装备的清一色都是陆军训练学校的教官们。在面罩的下面,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明白,这将是今后十年,甚至数十年内埃尔塔人和中国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一天。 从传送门的东边到西边,不同的理念带来了激烈的碰撞。而只要有碰撞,就必然有人成为撞击之后的浮沫,而有些人则会成为在瓶底不见天日的沉渣。 社会变革的失败者迟早会站起来反抗——贵族是如此,没有在旧埃尔塔帝国的历史漩涡中最终沦为农奴的小地主也是如此。说起来也有些讽刺,这两个互相撕咬的群体到头来却是殊途同归…… 昭昭天命,历史规律,顺之即昌,逆之即亡!对于无论古今,无论双月世界还是地球世界(其实根本就是一码事),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平明百姓的任何一个人来说,事实都是如此残酷。个人的力量,乃至组织的力量,甚至国家的力量都永远无法与历史规律相抗衡,哪怕是现在自称“革命”,“进步”的纺织厂工人队伍也一样。 而这客观规律投射在他们的眼中,便是那从城外远方一直隆隆开进城堡公园大道的负重轮和履带构成的恐怖机械。它们肆无忌惮地在优雅而现代的盾城主干道上喷洒出的黑色烟雾和发出的刺耳的机械摩擦声让工人们无不胆战心惊。 此时此刻,支撑着他们信心的就只剩下了一腔热血,还有“大家都在这里”的革命热情。 “那是……那是佩兰同志说过的‘落后腐朽的旧帝国’一定会拿出来镇压我们的‘纸老虎’!”有工人一边发抖,一边指着开到他们面前的城市战型改五九式,“大家不要害怕,只管冲上去堵住它的去路,这纸老虎是不敢把矛头指向我们这些埃尔塔帝国的公民的!” 这些城市战改型老坦克在帝都加西亚战役中被西征军“盛赞”为“加西亚之虎”,而这个名字很快就随着战俘的描述“红遍全国”。 而在加西亚战役的空隙里几个车组还特意在坦克车身前部的防浪板主装甲上绘制了“张嘴虎”的形象,这形象一直跟随着这些英雄车组和英雄坦克到了如今的埃尔塔陆军训练学校,又到了现在的盾城街头。 上级主官们没有预料到这“反弹”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之快。或许在埃尔塔的社会变革曲线当中,这些人是早晚都会不安分地跳起来的,但吴荻檀一伙人的存在无疑带来了新的思想,扮演了催化剂的角色,把这冲突大大地提前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 所以他们并没有足够时间要求教练车组和维护组把这侵略性十足的“老虎头”在出发之前抹掉,这图案也就被原汁原味地带到了盾城的冲突前线,继而被“群情激愤”的纺织厂工人们指认成“纸老虎”。 只消一两分钟时间,挂着一档慢慢开行的坦克就开到了第一个手里握着条幅和旗帜的工人面前。这工人还想着要握着东西往坦克上爬,用自己的胶鞋给那只主装甲上栩栩如生的“纸老虎”一个教训。但顷刻之后他便发现,开到自己跟前的坦克并没有停下来,还反倒加速了。 “别过来!”他赶紧收回那刚刚踏出去的一条腿,丢掉手里的旗帜和条幅转身就跑。“别过来,别过来,救命啊!救,救命啊!” 他背后的工人也没料到这“纸老虎”居然还有加速功能!呆立片刻之后,他们也做出了本能驱使的选择,就是往后逃散,争先恐后地离开这个坦克即将碾过去的区域。 “救命啊!别挡着我!”刚刚站在最前面的工人已经把胶鞋都给跑掉了,工装裤的裤管中还不停地滴漏出液体,滴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再仔细看他的裤裆,便能得出结论:那是他极度惊恐时流出的尿与粪汁。 “展开队形。”看到这一幕,装甲部队的指挥官满意地笑了。他站在六三式装甲车的机枪塔位置上,对着扩音器用中文大声命令道:“立刻展开队形,把他们全部赶出主干道!” 这里的工人们大多都没有接受过成系统的中文教育,也没有够格到能在全中文交流的场合和他们的“中国朋友”把酒言欢。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听到大声嚷嚷的异样语言的场所只有一个—— 那就是战场。 传送门战役之后,埃尔塔全国败如山倒的记忆,在这一刻完全复苏。 “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是自己国家,“埃尔塔帝国”的友邦?不,不是的,不管现在如何,在这之前,“中国”是埃尔塔帝国,夏尔斯王朝的敌国! 这个敌国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东西两大军团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如今自己又算什么?上战场的军人和贵族们据传甚至连这个异世界的敌国摆出什么军阵都仍未看清就灰飞烟灭,自己现如今还想在异世界人制造的钢铁城堡面前兴风作浪? 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革命热情”,什么“进步思想”,至此统统被一句带着点地瓜音的福建腔闽南语轰得灰飞烟灭。所有的工人纷纷背靠着主干道作鸟兽散,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四散奔逃。 然而还有人比他们更快。平日里天天跟着学员操练五公里越野的教官们手持胶辊与枪托,早就以娴熟的身法和走位和lyb一样的意识绕到了工人的面前,不由分说便是当面一棍或是一枪托把这些嘴巴张得有长棍面包一样大的丧家之犬拿下。 “看好啦!”一手握着教鞭,一手捏着电喇叭手柄的教头指着被其他教官脱得赤条条绑成一列的“人串”,对着呆若木鸡的皇家第二步兵旅的官兵大声吼道,“平叛要坚决!要果断!任何敢于挑战国家秩序,扰乱人民群众正常生产生活的暴徒,我们都要痛下狠手,不要吝啬使用武力的强度!” “嗨呀,刚刚不是挺能么,还想‘螳臂当车’,现在咋拉了一身?”在教头训斥二旅官兵的“软弱表现”时,正好有一个教官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翻查从工人身上脱下来的工装裤骂道,“这里肯定没有危险品了,赶紧来个垃圾桶,把这东西妥善处理了吧?” “哪个桶?”有教官跟着起哄道,“不可回收,还是危险品?” “这么臭,肯定是危险品!” “安静!严肃点!”教头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两个年纪不小,已经有家室的教官,“你们……要轻松可以,小声点……” “是!”两个教官听到之后立刻立正,可他们刚想敬军礼时却又双双把手僵在半空——他们已经不是pla现役人员了。或许不在pla当中让他们的纪律意识松懈,但到关键时刻他们依旧能绷直身板,成为国家机器中的那颗齿轮,不负于自己的职责。 就像三十年前的那场动乱那样,他们的前辈把上面的命令执行到了最后一刻——不开枪,不反抗。不少军人,比起暴徒们还要更年轻的军人甚至为命令付出了生命……就算发出命令的决策者有失误,但坚决服从命令,纪律高于一切,这便是共和国军人的担当和传承。 可是,他们的行为被绝大多数后人认可了吗?造谣者和推墙党们不用去翻找史料和档案,用抠过脚的手便能得出结论:掀起冲突的是军人!一定是军人!这口锅很快被大多数人认可,就这样砸在了这些教官,甚至是当今异世界军政两界大佬之前辈的头顶上。 然而我们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那些牺牲的军人们并非是“参与械斗”,他们的手上有的只有他们自己的鲜血……反倒是那些靠“闹”想要达成自己不合理诉求的残渣败类最后成了有权解释一切的“反思者”,吃着他们同龄人的人血馒头,在天涯海角把酒言欢! “在他们举起武器,妄图反抗国家秩序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足够我们拿起我们的武器将他们消灭!想一想吧,他们都能在人堆里引爆炸弹,消灭与他们无冤无仇的工友,路人,还有你们的战友,那如果他们抢到了你们的枪呢?他们会如何去伤害我们,去伤害我们应当负起责任保护的人民?” 说到这里,教头对着面前低头不语的皇家第二步兵旅,这个“埃尔塔人旅”的各级主官和官兵摇了摇头。 欲言又止的他本已经放下话筒,可在这一瞬间又捏紧了话筒递到了自己嘴边:“我知道开枪的责任很重,决心很难。可你们一定要明白,保护住信赖你们的国民,不让败类伪装起来伤害国民和侵蚀你们的声望与威名,这是你们最大的责任!就到这里,下课!” (第三卷终) 第一章 借刀杀人 “‘解放者’啊……真是该死。 李局,能否把这个东西让我戴着手套拆解一番?” 看着陈列在面前的透明证物袋,某个着军装的大佬一下就认出了这件武器的真身,没有任何犹豫。 “‘解放者’?”被叫做李局的大佬也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东西的名字?来,小王,给二部的同志准备好手套和工具……” “不需要工具了,一根插销就行。”来自总参谋部二部的军人娴熟地戴上手套,打开了证物袋。“‘解放者’是北美联邦某位枪械工程师设计制造的一系列枪械总称,而它们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能通过现阶段的一切安检器械,包括立体x光扫描在内。” 插销在他的手里灵巧地伸进通体白玉一般的解放者手枪某处,顷刻之后由插销和弹勾固定的枪身和零件就全部散开。解放者的组装非常容易,也不需要螺丝,因为它完全是“一次性枪械”,不需要考虑重复拆装导致的各种机械性能影响。 面对着散落一工作台的部件,这位军人首先拿起了一体打印的枪管,用手摸了摸它和机匣结合面的反面——在那一瞬间,他的眉毛抖了一抖,只是这细微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瞧见。 “没错了,这是地球的产品。你看呐,这独特的,只有3d打印才能显出的纹路。”他把枪管拿到了无影灯下,向四周的同僚展示着这柄解放者的特征。 四周的军警高层和刑侦老手们自然不会错过这看大洋落的好机会,纷纷伸长了脖子细细端详。这种枪械用于实际运用甚至是犯罪的案例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世界上都闻之甚少,若是能得到更多个中细节,这些人说不定还能整几篇内部发表的论文和研究成果出来…… “那之前发现的圆柱形弹头,已经能确认它们的归属了吗?” “恐怕不能。”这军人把零件一个不少地贴上标签纸,顺手便拿起了一直放在身边的单反相机,“我的意思是,和这次的弹头对比已经能确认那是解放者所发射的子弹,但依旧无法确认是哪一柄,是不是现在我们拿到的这一柄,我们也无从得知。换句话说,解放者每发射一次,其最基本的弹道性质就要发生一次变化。如果我们用它连续发射两次子弹来和之前发现的做磨损对比,那我们用传统的方法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是两柄不同的手枪发射的。” “是这样的,在它的最近两次测试中已经表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弹道特性………”某个刑侦专家推了推眼镜附和道。 “居然擅自地对易损品进行测试!”来自总参的军官忽然用拳锤桌,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附和。“这柄手枪的寿命恐怕不会超过十发子弹!你能肯定它之前没有打过八发,或是它的寿命合格么?” 室内一片鸦雀无声。这东西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才是第一次得见,又怎么知道这东西的寿命有限? “得亏它还没散架!”这军官脱下了手套,“所有的零件我都已经贴了标签,这件证物因为和涉外国家安全有关,所以我们有权将其带走……结论?听好了,这是百分之百的地球产品!而且应该不是来自国内!” “会审”在一片阴霾中不欢而散。能证明凶器来自地球,反而让案件的水又深了几分,而各部门之间的猜疑和提防也在其后悄然加深。 “你之所以要把这东西带回去,而且不让它继续放在二部之外的其它地方,是因为那本来就是二部的东西吧?” 在从传送门基地地球端开出的一辆黑色轿车里,几个小时前还在异世界的总参大校怀里抱着一只和他手臂相锁的保险箱,听着身边领导的询问而默然无言,用轻轻点头替代了回复。 “行动代号‘定海神针’,这东西就像是能装进孙大圣耳朵里的金箍棒一样,能突破一切形式的非搜身类安检,把危险送到敌人身边。”这领导倒也不怕泄密,毕竟在这完全保密,隔音的车内讨论机密和安外外馆街甲45号一样安全。“可是据我所知,如果没有出错的话,这些武器早就已经一个不剩地被销毁了呀。我们委托国内某高校高分子成型研究所制造的四十八根枪管,可是全部都掌握在我们手里,在完成任务之后……” “52”。大校的手在天空中画出弧线,继而他小声地解释道:“上面的标号如此。当然,这也不能完全说是我们的内鬼制造了多余的武器,研究所的器械和图纸被人窃取和偷用,或是有其他国家和势力得到了我们的图纸,意欲浑水摸鱼,这都是有可能的……” “好了,推断原因恐怕就不是你的工作了。”大校的上级领导突然紧张起来,打断了他的陈述。“这件事恐怕要闹到中央去,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天大的人物,像是姬生德什么的掉下来……” 即使已经明确盾城案的枪械是地球产物,可嫌犯依旧“逍遥法外”,踪影全无。门东市方面得到的信息是他们应该已经不在东埃尔塔,极有可能随船出海——随什么船,去了哪里?花了大力气在东北埃尔塔地区排查的当地警探们也只能给出一个结论:五成出国,五成南下。至于南下到哪里,路上转船去了哪个国,那就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了。 一计不成,便是另一计。案发两天之后,驻希尔齐港机场的各单位所属直升机便在四周海区进行大规模的抽检和搜查——根据计算,倘若“嫌犯四人组”是乘上了向南行进的船只,那么有大几率能被这“拦腰截断”的抽检所拦下来…… 可埃尔塔夏季的沿海季风打碎了这一梦想。几天的高强度行动下来,无论是直升机的易损件储备,大修时间还是各单位机组的体力都已经见底,而收获依旧是零。 “嗨呀,好气呀。”摆弄着手边早已一点信号都没有的收音机,韩德尚只能一筹莫展地摇摇头。“他们肯定是察觉到我们手里有能够收听内部消息的电台……” “别灰心啊,老韩!”爬上帆船的桅杆顶连接天线的王利群一边努力地用铁丝把韩德尚制作出来的“天线”绑在桅杆顶部的瞭望台上,一边为他的伙伴打气,“这里是外海,能不能接到信号才是关键!” 韩德尚期初还不甚信服,只是当他把天线连接到电台上时,那沉默许久的机器才发出了些许掺杂着人话的噪音。这让他浑身来劲,继而大声对桅杆上的人喊道: “调整一下,王老师……对对,再调整一下,比刚刚清晰了!对,不用再调整回去……我觉得是方向问题?对对,往那边挪一点!” 半小时后,王利群才从桅杆顶得以脱身,而他的另外两个“同志”则从甲板底下挪出身子,四人一起在甲板上聆听那“来自毒菜落后封建”的“文明之声”。 “近日……(电流声)对东南各港口上岸的船只出入人员必须做到严格检查,各航空单位需和各地级……(电流声)密切协作,发现舢板上岸等疑似偷渡行为一律严格处理……” 翻来覆去,除了提醒中部某城市有流感频发、南部部分地区有强降雨、然后因此导致货运和快递,邮政都受到波及等“鸡毛蒜皮小事”之外,再无哪怕一条对他们“有点用”的信息……但足是那条东南各港口收紧关防的消息,就能让这四位背离祖国和其余一切的“逃亡者”后背汗如雨下。 “我说,我们这样还能到南埃尔塔去么?” 四人呆坐着一言不发,直到内部电台的通报循环了整整一圈,而且还是心理素质最强的韩德尚先打破了沉默。 “明显不能吧?”吴荻檀擦了擦额头顶的汗,“查得这么严,怕是真的无路可逃……只能向南走了?” “但是看船长的意思,我们恐怕得在南埃尔塔靠一次岸。”王利群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给出了中肯的建议,“船长肯定愿意接我们的钱,但是他还是需要上岸和船员购买些补给,我们也可以在这里观察,看一看是否有机会上岸。” “那……找个安静些的港口上岸就得了吧……”赵佳音现在是浑身筛糠,能不能革命与否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她只想上岸赶紧找个“安宁”的地方“休养”几个月——越近越好,越快越好。 “我看是难。”韩德尚起身抛下了一句话,盾城的‘革命’失败之后,这个擅长维护稳定,压制不稳定因素的国家只会让埃尔塔和它一样,花费绝大多数的资源在压制‘不稳定’的源头身上。你们难道有信心和它在实力上一决胜负?不要开玩笑了!” 一锤定音。赵佳音咬紧了嘴唇,她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领导权”居然能受到如此强大的挑战——她绝不能善罢甘休,就算接受了韩德尚的建议也是一样。 第二章 决裂 几纸公文一出,埃尔塔外海便立刻从安宁祥和的航运通道和渔场变成了必须严防死守,密切注意的危险区。 当然,“危险”是相对于吴荻檀,韩德尚一行人所言的。在盾城和西北埃尔塔被连续算了两次之后,中方已经决定改变策略,用稳扎稳打的布局面对这群叛国者——他们的生存空间要么就是在埃尔塔大陆上被越挤越小,要么就只能在海上风雨飘摇,到埃尔塔国外去“遥控革命”,总之态势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大方向还是小方向都朝着一个越来越不利的方向移动。 吴荻檀的“坐舰”由于不得已到鲁拉齐港补给时就遭到了当地巡警的“抽检”。这四人东躲西藏,在卸货时甚至躲到了底仓里,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 虽然最后船只依然得以顺利带着这四人拔锚,但这已经是“革命者”的战略失败了。他们只能到巴希维塔大陆去“继续革命”,甚至夹紧尾巴“出逃”到其他国家。至于革命者们“埃尔塔人民解放与团结”,复仇者们“让埃尔塔大陆沐浴在无穷无尽的血难当中”的梦想,也就一齐落进了东埃尔塔海的无底海沟里,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沉眠而永无天日。 在这艘船的船舷,韩德尚懊恼地靠在栏杆上,手里的纸页随着海风一点一点地向飘散——当初他所为之呕心沥血的埃尔塔大陆复仇方案和执行名单,现在已经全部成了风中摇曳的废纸,是一丁点用也没有了。 不在埃尔塔,这计划要如何实施?到头来哪怕这计划当初做得再缜密,名单再精确,现在也是一句虚得不能再虚的空话。 “那是什么?”同样惆怅而憔悴的吴荻檀靠在韩德尚身旁,昏暗的灯光让他根本看不清韩德尚手里的纸张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吴荻檀的左手还额外握着个酒壶,韩德尚一眼就看出来他刚刚喝得略微有些醉,走路还有些摇晃。 “革命计划。”韩德尚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他面前的纸张。上面的方块字全都是从他手中所写出,他也个个都认得,但此刻却变得和那些逝去的,熟悉的面孔一样逐渐变得陌生。 “嗝——革命计划啊。”吴荻檀把酒壶递给了韩德尚,“别灰,灰心,我的同志,我们还有机会,无产者失去的是锁链,得到的将是——全世界!世界,世界现在是他们的,但早,早晚是我们的!我们的!” “无趣。”韩德尚鄙夷地看了吴荻檀一眼,现在的他在自己眼里就跟疯子没有什么区别。他把剩下的纸页一丢,也不管吴荻檀递来的酒壶就转身离去。“小心点,别跌到海里或是着了凉。我先下舱里啦。” 吴荻檀机械地应了声,便握着手中的酒壶摇摇头:“这酒我可藏了许久呢,没想到韩大哥居然不喝,可,可惜啦!” 这不低头看酒壶不要紧,一低头,他便瞅见悠好多张纸顺着海风又吹回他的脚边。 “呔!说来也奇怪,韩德尚也不曾把他的‘革命计划’拿给我们看过一眼……”吴荻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弯腰捡起了甲板上打着旋儿的钉在一起的纸张。 可正是看到这纸上字内容之后,他的酒就全醒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革命”,那就是最为血腥的复仇和屠杀! “嗨呀,被你看见了呀。” 舱室之中,韩德尚面对着几乎暴怒的赵佳音和吴荻檀,却是异常的从容。 “原来你就是最大的叛徒,也难怪革命会,会失败!”赵佳音用力地把那几页皱巴巴的纸摔在桌上,却怎么也摔不响,气的她直跺脚。 “我本来就没想到要革命啊。”韩德尚放松地翘起二郎腿,“支持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能带领埃尔塔人更快更好地作死,好让他们撞上我们同胞的枪口而已,不要想多了。” “埃尔塔人,他们也是受帝国王义,受修正主义和资本主义前后夹击剥削残害的人民,你们为什么要去干扰他们的行为,他们本来和你们无怨无……” 赵佳音的眼神凝固了,她的记忆正在复苏。韩德尚也好,王利群也罢,埃尔塔人本来就不是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都是“华北传送门事件”的遇难者家属兼幸存者,那么为什么自己会相信他呢? 有人在帮助他们通过传送门审查,有人在协助他们取得资源,有人在协助他们获得武器……听上去很简单,但这却是只有韩德尚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能做到的。 所以他们就选择信任这合作伙伴,相信他们是同为共有主义奋斗的同志——这实在是天真的想法!赵佳音生气得直在舱室里跺脚,他们是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复仇而设计的前提!而他们引以为荣的共有主义,不仅根本就没有被这些“投资人”所认同当做共同的思想,而且还被他们当成了复仇的道具,“致命的甜饵”! “接洽我们的赵海洋,我记得也是幸存者吧?”气氛剧变之中,吴荻檀突然就唐突地开了口。 “是。”韩德尚点点头,“他的挚爱死于埃尔塔,所以他和我们一样,立志让所有的埃尔塔人为他们国家所作出的错误决断而陪葬……怎么样?这个目标是不是够劲儿?要知道,你们能来埃尔塔做事,然后接近你们的‘革命群众’,他的家庭势力可是居功甚伟呀。” 说到这里,韩德尚抚掌大笑,笑声凌厉而尖锐,旋而又有几分释怀,继而还多出几分狰狞,让浸泡在这笑声里的赵佳音和吴荻檀怒不能言,又惊又恐。 “你们的目标很高尚,很人文,很完美。”韩德尚猛地站起来,拍了拍吴荻檀的肩膀。“差一点你们就达成了你们的梦想,埃尔塔人就能够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但现在你和我都失败了,都要沦落到远离祖国,远离埃尔塔,到海外颠簸流离亡命天涯的地步,就算如此,你们也要追究我的责任,而不是同舟共济?嗨呀,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呀!” 被韩德尚这么用力地一拍,吴荻檀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气力去质疑他的话?但无奈初生牛犊不怕虎,从侧面赵佳音重整旗鼓,夹枪带棒地直接杀来: “杀光埃尔塔人,你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不愧是只会勇武行事的武夫!”赵佳音的话里带着几丝挖苦的味道,“没错,你的家人是被埃尔塔人害死的,可埃尔塔人他们也只是和你我一样,受国家操控的傀儡。有错的只是埃尔塔帝国这个腐朽溃烂的孤木,还有接替他们的官僚二共,你如此虚无的复仇最后只会是让悲剧重演,那又能有什么用?” “你继续说,反正与我无关。”韩德尚鄙夷地看了赵佳音两眼,决绝地回答道。“你们不都是‘唯物主义者’么?怎么我看到你们现在一个一个地都担心起身后的事情来啦?是不是现世沽名钓誉还觉得不够,要再来个‘领袖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韩德尚从腰里变出一柄手枪,其色温润但杀气不减,那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着赵佳音——看得二人是胆战心惊,韩德尚的手指压根就没有扣在护圈上,而是呈“金手指”状压在扳机上,好像随时会开枪,把赵佳音打个对穿透心凉…… “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给我听好了!”韩德尚大喝一声,“我才不管什么刀砍没砍到对处,大丈夫若不能报仇雪恨,那和宫中太监,南洋人妖有什么区别?我看你们的脑袋是让共有主义给共坏了,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错之有?” “好,好。”吴荻檀没听清韩德尚所说的哪怕一个字,但他已经确实从枪口的威压和声音的气势里听出了韩德尚的决心。“但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无法调和,想必是无法继续合作下去,那韩先生有何见教?” “把酒拿来!” “嗯?” “没听见啊?”韩德尚把枪口转向了吴荻檀,“把你的酒拿来!这口酒喝完,咱们尘来的归尘,土来的归土,井水来的回井里,河里来的灌海里,谁特么也不认识谁,谁特么的也不欠谁,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 吴荻檀刚颤抖地拿出了腰间的酒壶,劈手就被被韩德尚抢过去,一饮而尽。待到这酒壶回到吴荻檀的手里时,却也是一滴酒都没有了——吴荻檀看到此景,却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哑然失笑。 “赶紧滚!”韩德尚用枪管晃了晃。吴荻檀和赵佳音一点都不敢怠慢,立刻就“滚”出了韩德尚的舱室。 在前往空洞湾的航船上,两边再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就连偶尔碰上了也是远远地躲开,若是在走廊里碰到了则是低头当做没看见。就连最后的船费,也是两边分开给,各管各的。至于上岸的地点,那更是自己决定,再没有什么协商与探讨…… 第三章 送货上门 就是这样,失去了那么一点生机的航船也算是摇摇晃晃地抵达了旅程终点。 下船的韩德尚和王利群站在栈桥上和船费两讫的船长道别,却是东张西望也看不到吴荻檀和赵佳音的身影。 “哎呀,那两位贵客啊?他们两天前就在南边的拉罗德港下船了。”船长得了这四人给的高额旅费,还“顺带”拉了一趟货发了点小财,自然是对他们的问题有问必答,关怀备至。“客人,你们和他们是出什么事了?有了摩擦?那位小姐下船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很气,而且很难受的样子,那可真是……” “我们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韩德尚冷冰冰地抽出地图看了两眼回答道。“他们去了哪里,我只是想知道而已,其实也跟我们无关痛痒。也罢,船长先生,就此别过,有缘相会吧。” “啊……”船长扶了扶自己刚买不久的新帽子,“其实我想说,他们是急着下船的……拉罗德港其实……嗯……你应该明白的。” “其实什么?”大空洞湾外,巴希维塔大陆东侧中部拉罗德港附近的治安和风评并不是很好,这一点韩德尚之前就已经有做过功课,所以他们选择在大空洞湾的港口里下船,“拉罗德港有什么问题吗?” “要是平常也就罢了。”船长咳嗽了两声,“现在罗尔卢利公国的附庸……啊,与其说附庸,不如是罗尔卢利公国里的自治领,正在和拉罗德港附近的某个王国进行以争夺拉罗德港这个自治都市保护权为目标的战争。” “说下去。”韩德尚从怀里捏出一个一元钱钢镚,大方地弹给了船长——反正在巴希维塔,这东西今后也是没什么大用了。 “嗯,嗯。两国好像都没有在正面战场取得足够大的优势,所以他们现在都派出了一些平日里就不太对数的人渣,以非武力进入拉罗德的姿态在港口和城市里搞破坏和拉帮结派,要用这种方式来影响战争……” “嘿嘿,足够了。”王利群笑着把另一枚一元钢镚丢给船长,转过头来对韩德尚用汉语说道,“让他们吃点苦头,也不是什么坏处——老韩啊,你觉得是吗?” “这苦头吃下去怕是会丧命。”韩德尚摇了摇头。“不过,这命从来都是自己选的,自己做来的死,又能有谁可以代他们受过?” 拉罗德港是巴希维塔大陆“最负盛名”的“人口买卖中心”,没有之一。虽然双月教会秉承那么一丁点儿的“人道主义精神”,在各大海外支部都对人口买卖持反对态度,但态度终究是态度,在大一统的埃尔塔帝国农奴都能明文存在于法律当中,那么在松松散散今天我打你一棒明天他砍你一刀的巴希维塔大陆,双月教会的“态度”又能如何?态度从来不能当饭吃,双月教会从来也不是那种懒到去管别国家务事的善婆婆。 人口买卖最经典和最浅显的方向无非有二,那就是性和劳力。从劳力的角度上说,吴荻檀既危险,却又不危险,总之五五开搁置不提;但至于从性的角度来看待赵佳音的“商品价值”嘛……韩德尚和王利群都很明白,这娃儿怕是要遭重。 “吴荻檀再怎么给力,也不至于能发展到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孤身一人拳打南山敬老院的地步。”在罗尔卢利公国某个小港口的大街上,已经换上当地服装的韩德尚低声说道。“他手里更没有趁手的兵器,要想阻拦住人贩子的企图恐怕是要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人贩子都不是傻子。”王利群摆出了十足的“事不关己”态度,“为什么要和传说中猛得不行的异世界人刚正面?嗨,吴荻檀又不是t800,他总得有睡觉的时候,那么趁睡觉的时候一窝蜂上不就得了?” 走在拉罗德郊外的吴荻檀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你怎么了?”赵佳音赶忙上去摸他的额头,“着凉了?” 巴希维塔大陆在南半球,而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又是南回归线偏北的亚热带,在冬天确实能体会到和地球这边相似的刺骨寒冷。又因为是沿海地区,所以海风席卷来的水汽能够额外“破防”,更让二人苦不堪言。 “之前走得稍微有些快,出了汗,捂在衣服里还没干。”吴荻檀苦涩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拿出“直万金”的餐巾纸袋。“麻烦你帮我擦擦。” 刚刚他们何止是“走得有些快”……在拉罗德港,旅店的水里刻意为他们加了麻醉药,只是被吴荻檀的净水片挡下;在某间小饭馆,风尘女子为了帮自己的主人“招贤纳士”,也用带了麻醉药的酒杯向二人敬酒——没有防备和信任女子的赵佳音被那一杯酒麻得不省人事,全靠吴荻檀花了大半条老命把她背出城外才苏醒过来。 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个“商业中心”的最大营业内容居然就是人口买卖!二人刚登岸时还算懵懵懂懂,只不过在各处撞了一个多星期,碰上了这么一个局之后才真正明白:这里哪是什么避难天堂,分明是豺狼窝! 被吴荻檀救了一命的赵佳音至此自是不敢继续摆谱,把此地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惹毛。只见她顺从地从餐巾纸袋里抽出一张洁白无瑕的纸,无言而用心地将吴荻檀背上的汗擦去。 “这里就算安全了吗?”她的声音回响在吴荻檀的耳边,犹如一阵阵的香风。“我想休息一会儿。才刚恢复过来,实在是太累了。”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同意这个决定。”吴荻檀的声音稍微有些虚弱,“这南边是虎穴,我们只有到北面的罗尔卢利公国才算安全。后面的追踪者说不定会为了你继续增派支援,你有把握逃出生天?” 他们已经是不止一次地在野外逃脱“猎头”的追捕了。吴荻檀采购的双面迷彩大衣在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它平时没有起到的效果。在官道的边缘,“猎头”们雇佣的佣兵就曾经摸到二人的鼻子尖上,但终究是没有发现隐藏在灌木丛中的两个“迷彩人”。 “你也听到了吧?”吴荻檀学着那佣兵的口气复述他说过的话,“波察大人愿意出五千个金币,让‘红花会’把那个异邦女人管教成他的新玩物!我的老天爷呐,五千个金币!还有额外的奖赏!” “要知道这些佣兵的年俸也就十几个金币顶天。”吴荻檀补充道,“怎么,对这个价格满意吗?五千金币赵小姐?” “一点都不!”赵佳音的脸红透了。她的容貌在国内排排坐的话也就是中偏上,根本算不上是能够“倾国倾城”的那一类。但五千个金币,这还不够“倾国倾城”?这五千个足金足重的金币若是在国内换成人民币,别说帝都三环内的首付,整套的钱恐怕都能凑上。 正儿八经的“倾国倾城”不过如此。这难道不是在夸赞自己的容颜?若是说那五千个金币是嫁妆,那一直把女权当做最可口骨头叼得死死的赵佳音真是要“以身相许”了罢。 可问题在于,“波察大人”要的是玩物,而不是老婆。赵佳音每每想到这里便会把得意和自满一扫而空,换上严肃的表情来批判女性物化的现状。 “这身价越高,我只能越感到对我的侮辱!”赵佳音把一张湿透了的餐巾纸丢到一边,好像那张面纸就是“波察大人”伸过来的橄榄枝一般,“这样的腐朽领主理应被消灭,被踩上一脚万劫不复……” “好了好了。”吴荻檀艰难地站起来挥挥手,“不用说那么多空话套话,总之你不想去做‘波察大人’或是其他人的笼中鸟,这就够了。走吧!” 在那一瞬间,赵佳音真觉得吴荻檀是这块大陆上最能令人安心,有安全感的男人——当然,很快她就不会这么认为。 围绕着拉罗德港进行“争夺”的两个国家势力其实并没有放弃和平联姻拉罗德港的可能性,所以拉罗德港的领导者,也就是赵佳音和吴荻檀口中的“波察大人”才能左右逢源,在这一片乱世里依旧如鱼得水。 就在二人用脚步丈量波察的领土范围大小时,他麾下的传令兵已经把“通缉令”送到了边界的各个要点和旅店。吴荻檀和赵佳音若不是风餐露宿,野外行军避过这些地点,那必然是在劫难逃…… 饶是如此还不够,拉罗德港方面更是把“通缉令”用连夜快马送到了北方接壤的罗尔卢利公国的土地上。双方约定:只要罗尔卢利公国的附庸国方面能送来这位“异国的绝色女子”,那么拉罗德港的归属和未来的结盟,乃至引进“中国货”的利润分润问题便一切好说…… 天罗地网,早已在二人没有发觉的时候在他们的头顶悄然张开。 第四章 撒网 “南边的那位肥猪大人这一次想抓什么人?该不会又是哪个商人家的当家闺秀,还是哪个小国的公主吧?” 罗尔卢利公国(名义上的)南部,也就是蒙塔基将军控制的地区和拉罗德港方面的边境上,两个着装完全不一样的士兵正在围着一卷文件交换意见。 “波察大人这一次不会这么胡闹……”来自拉罗德港的骑兵听到对方把自己的老板称作肥猪,脸上却没有一丝一点的波动。“他这一次想要的应当就是海外来的无根浮萍,这也是通过红花会确认的。” “还真是急火攻心呐。”这一边的步兵玩弄着那张根本没有任何像真度可言的画像,“居然不用红花会的名号,把一个异邦来的女子直接和自己的归属,还有你说的高额赏金做捆绑,这女人是有多漂亮?嗨呀,就连我都想去见识一番咯。” 骑兵咳嗽了两声,正色回答道:“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异邦女子,而且美貌出众……这是能用言语描述的所有信息。据说波察大人已经茶不思饭不想几日有余,连他的宠爱后宫都被冷在一旁……” 那蒙塔基将军手下的步兵并没有把后面那几句话听进去。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那不就正是从埃尔塔大陆传来的对“异世界人”的描述么? 极确定的传闻称,他们扶持埃尔塔人在埃尔塔大陆上完全地挫败了双月教会。而较为不确定的消息则是说在罗尔卢利大公领地布拉斯特港出现的钢铁巨轮并非双月教会所有,而是异世界人在本地所造之物;至于来此地呼风唤雨,打造“中国货”扩散计划之双月教会,也并不是内外一致,而是异世界人,也就是“中国人”的傀儡。 “你能确定那是海外来的‘无根浮萍’?这里头可有些文章的。弄不好的话,波察大人也好,我么的将军大人也罢,都要遭些灭顶之灾的。”汗水从步兵的头发上不停泌出——尽管现在正是寒冬。 “且说无妨。”对方肯对波察直呼其名,那可见其严重性。 “你听说过‘异世界人’的传说吧?”这步兵忽然紧张起来,“他们把双月教会摁在地上摩擦,据说还把双月教会在海上的力量连根拔起,让他们的航船不准悬挂双月旗,据传来到布拉斯特港运送‘中国货’的也是由异世界人在背后操控的双月教会……” “这又有什么关系?”拉罗德港来的骑兵一头雾水,“我们抓走那个异邦的奔逃女子,和异世界人怼双月教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忽然射出异样的光芒,眼眶也变得越来越大。而后,他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万一那个美若天仙的‘无根浮萍’就是异世界人,波察大人打算怎么办?” “可恶。”骑兵用马靴重重地跺了下地面。“可波察大人难道就不知道吗?不对,如果这是真的,那为什么布拉斯特港的眼线没有发现异世界人,也就是和那个美妞儿长得相像的人影儿?” 一直以来,在罗尔卢利公国乃至整个巴希维塔大陆上行动的所有中国人对外都不会公开露面,一切大小事务尽在于解放轮“新生号”遥控陆地上的双月教会来处理。 至于“中国”这个名字,从来只是出现在和货品一齐从埃尔塔大陆传来的陈年称呼,也就是“中国货”——换句话说,是“中央之国出产之货品”,至于中国在哪,和“异世界人”有没有关系,那封闭而保守的巴希维塔大陆是完全不知道的。 “你的老板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特么的怎么可能会知道。”这步兵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可能’而已。只有神才会清楚抓了那个女人会有什么后果。好吧,不谈这个,如果报酬足够的话,万一惹了大篓子也能是改头换面继续到某个小镇里活下去的。老规矩,多少钱先明价码……” 骑兵见四下没人,附耳说了一个数字。 听完报酬的数额之后,步兵的表情变得轻蔑:“啧,什么吧?就这么点钱?没弄错吧?这都算‘高额’?” “波察大人要准备向教会购入‘中国货’。”骑兵闭着眼睛,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些货品会带来多少利润?他这一次是针对你的老板开的悬赏,可不是为了我们这些狗腿子……” “好好好,”这步兵苦笑着叹了口气,“但要让咱对这件事情卖命,那恐怕是有点难度了。这个悬赏我会帮你传到边境地带的每个关卡,也算是按章行事罢。” “那这一次依旧有劳兄弟了。”这骑兵从袖子里掏出一小袋银币,“这边也是照章办事,毕竟是饭碗嘛。” 说罢,他便翻身上马,马蹄声顷刻间就将他送出数米之远。 “掉脑袋的活儿,谁爱做谁做。”这边的步兵将作为跑路费的钱袋掂量了几下,随即装在衣袋里转身就走。对于他来说,身为将军的近卫军的好日子还长得很,没必要在这种艰难险阻面前送出他的一条命。 “反正都是钱,总会有人做的。”这骑兵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要的和“波察大人”想要的差不多,通缉令最有效的群体永远不是这些看起来效率高的佣兵和官军,他们的存在只是把那些被通缉的对象逼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而已。 而在它看来,那合作伙伴的任务就是在每个不起眼的边境角落里“推送”这些通缉令。至于他自己愿不愿意带队去抓人,那是可有可无的事情了。 反正根据他的猜测,十有八九这绝色女子是势必逃不开他老板的手掌心。 “咱们来打两个赌吧。” “什么?” 在罗尔卢利公国南部的山南要塞的军营门前,两个戴着头罩的男人在徘徊对话。 “一个赌今天的午餐,一个赌一顿晚餐。老韩,听好了,你觉得这里的领主愿不愿意招待我们成为幕僚?” 韩德尚笑道:“你先猜,还是愿意让我先猜?” “你先。”王利群大度地回答道。 “我觉得估计行。”韩德尚一直都很乐观,“那你说说,第二个赌约是什么?你先猜。” 王利群眼珠一转:“第二个其实有些难度的。你说说,几天之后吴荻檀会来求我们帮忙,去把他的‘革命伙伴’抢回来?” “没谱——”韩德尚十分确定地回答道。“吴荻檀在那之后是否还能活命?他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吗?就算都知道了,相隔海船数日路程,他能找到我们吗?” “那好,我们退一步说话。”王利群低头点了根烟,“是否能得到赵佳音被掳走的消息——这个就好玩而且简单得多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觉得呢?” “我猜肯定能。”王利群笑着把抽了两口的烟小心地摁灭,装回烟盒里——卷烟这东西抽一根少一根,他除了一根掰成两根抽之外怕是没有其他办法。 “行,那咱们这就进去碰碰运气!“韩德尚也跟着活动了下身子。面前的军营是蒙塔基将军的驻地,他们要在这地方活下去根本不可能靠常人的方式赚钱糊口,向领主出卖自己的知识和智慧,为之“出谋划策”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第五章 失散 其实吴荻檀的手里还是有些金银的——只是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要有个什么闪失,那点最后的双月大金币或许可能就是可以保住一条人命的救命钱。 这里是异国他乡,不是埃尔塔,更不是中国国内——在被雇佣兵和暴徒追踪的那几天里,吴荻檀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自己的祖国,那么就必然享受不到祖国在埃尔塔的主权庇护和治安环境。没有人会认可他的中国公民身份,更没有人会像埃尔塔人一样以这个身份为基础,对他进行正常范围外的保护…… 就在这时,一个店里的伙计慌慌张张地看着露出半边脸,神色泛出几丝惨白的赵佳音,向着店老板走近了几步,附耳说了几句话。 这边的吴荻檀正下定决心,“掌柜的,那如果双月大金币的话,又要多少枚呢?” “不,我暂时不打算收你的钱了。”店老板笑着朝赵佳音的方向指去,“那边的那位与你同行的女士,可以把兜帽翻起来吗?我对你的面容稍微开始感兴趣了。” “不要!”吴荻檀察觉到了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危险,“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快跑啊赵佳音!这里我来扛着!” 说罢,他便掀翻了身后的一张橡木桌。 顿时间,那陶杯,陶碗,桌腿和椅子的撞击声,还有客人的叫骂声便响成一片。以为这边境的饭馆里又起了火并的食客们纷纷丢下刀叉狂奔而去,而夹杂在人堆里的自然也就有仍未卸下兜帽,脚着轻便易跑之运动鞋的赵佳音。 “该死,该死!别让他们跑了!”饭馆老板急着伸出手要去拉住看上去也要逃跑的吴荻檀,但刚伸出手去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把足足有手臂那么长的直刀就明晃晃地横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没有办法哪怕前进一步。 “老板!”刚刚献计的那伙计明显是慌了神,刚要一个箭步上前却又被吴荻檀那如箭的眼神扎得浑身冒冷汗,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给我闭嘴,不怀好意的垃圾。”面对一前一后的两次威胁,吴荻檀的表现似乎已经不是相同的那个人,“给我全部退后五步,否则你们老板的头掉地上之后,下一个掉地上的头就是你们脖子上长的那颗!” 靠着威胁和手里的家伙,吴荻檀算是有惊无险地在填饱了肚子之后又从饭馆夺路而出——但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片从未见过的迷茫: 赵佳音去了哪里?为什么刚刚那些人想要看她的面容? 他刚刚给她的命令是跑。然而吴荻檀完全无法确认的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赵佳音究竟跑没跑掉?如果跑掉了她又会在哪里?如果没跑掉,她又是被谁抓了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唯一清楚的或许就是“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信任”的事实…… 在这个边境的小镇,人烟完全不能用稀少二字形容。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报纸,没有寻人启事栏,没有电台,更没有无线网络和蜂窝电话,这对于要找寻赵佳音的他来说和鬼城又有什么区别? 到没人的角落里藏好身影,打开背包。吴荻檀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能够连接手摇发电基座充电的对讲机上。他掏出对讲机,反复地摁动上面的按键…… 等待他的一直都是那片寂静与沉默。在这片人造无线电波十分“干净”的大陆上,要听到点滤波器过滤之后的杂音其实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起码那还能说明在他的附近有某个人正在尝试和他建立联系。 自下船之后,赵佳音一直懒得自己摇动那发电机的摇把。而在下船之前,之前这事情一直是吴荻檀代的劳,不为什么,只是赵佳音一直自认所谓“男女平等”,粗活累活自己不能碰而已。 从下船开始,他们就一直四处奔逃,未曾好好地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吴荻檀每找到一个宿营地光是安排人住下就已经忙得精疲力竭,怕是连赵佳音的对讲机有没有充电都一股脑儿抛在了脑后吧。 “完了。”吴荻檀一屁股坐在地上。能够在此地依靠的最后一个同胞,自己憧憬的“革命女神”,就这样断却了联系……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吴荻檀一直在这边境城镇的周边小心地打探着消息,在这过程中他也打听到了那些人为什么要对赵佳音动手……和他想象的一样,南边的某位大人物不仅看上了她的美色悬赏五千枚金币,还把这悬赏贴到了北边,想必是势在必得。不过也有个好消息:起码现在当地所谓的官厅还没有把那悬赏取消掉,也就说明至少赵佳音是逃出去了。 吴荻檀算是抹了一把汗,但他当然也明白此时的他和赵佳音已经陷入了一个矛盾循环——赵佳音若是要逃脱这张天罗地网,那么往北边走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光从此地向北的道路就有三条。赵佳音到底有没有走上其中一条,还是向其他方向奔逃,他根本就无从得知…… 但无论如何,赵佳音不可能停留在这个城镇里束手待毙,等着“波察大人”的爪牙把她“八抬大轿”送到那个想想就臭不可闻的“销金窟”里去……而且她应该也不会向南重返虎口。 吴荻檀花了半天的时间把整件事情的细枝末叶统统摸了个遍,这才稍稍安了下心重整背囊向北进发——可当他前脚刚踏出这城镇不起眼的一条交叉道时,早就蹲守在附近的混混们就精准地盯上了他。 “哼哼,就是这家伙没错吧?” “是。”躲藏在拐角里的混混头目放下了手中正在啃的鸡爪,擦了擦嘴。“就是他。没错!镇头饭店老板因为这王八羔子损失了好几个金币的财物,而且他还没付钱!还有……那家伙似乎知道那个异国的绝色女子的去处……” “老大!”一个混混听到了绝色女子这句话之后立马要从巷子里奔将出去,却被他的头儿扯住衣服,“为什么拉我?那可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大富大贵!” “急什么急。”头目顺手把那烤鸡爪的油污擦在了这个小喽啰本来就不干净的衣角上。“你现在出去盯梢,怕是会被那家伙发现的吧?饭馆老板说过这家伙会点武,你难道全给忘了?” “那时候我没在听……走神了。” “去你的吧!”头目轻轻地在小喽啰的头上扇了一巴掌,“这条路长且直,上山前路上藏匿的地方颇多,但它只有一条正路直通背面的山口。那家伙可以在路上躲过我们的追踪,但他无论怎么绕都绕不过那个山口,我们就再等一会儿出发,正好在山口那把他抓住就行啦。” 夜幕是吴荻檀最好的武器,此时的他就在夜幕的掩盖之下依靠发出微弱荧光的指南针和最弱档次的手电筒在小道上盘桓。一般的夜间行人都会结伴而行,持刀明械举起火把以向暗处的贼人表明自己的实力,但很明显,他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后面有人。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远处的山道上似乎还有石头摩擦滑落的声音。他蹲下身子在山道的一角摁灭了手电静静倾听,远处果然传来沙沙的行路声,但却没有看到火把的影子。 那沙沙声频率比自己赶路的还要快,想必他们比自己还要更熟悉这条山路……吴荻檀的心砰砰直跳,被追杀的事实让他胆战心惊却又倍感安慰——惊的是自己能否逃出生天还是个未知数,安心的是想必赵佳音应该已经逃到了比这里更向北一些的地方,起码比自己要安全。 下定决心之后,他将手中的led手电筒扭到最亮,光柱顷刻间贯彻夜空,把半山腰下的道路照得明亮。这是他手中最有“威慑力”的武器,吴荻檀除了指望它的强光能把山下不怀好意的家伙吓退之外,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凌空而现的,指向性极强的光柱把半山腰下追击吴荻檀的混混吓得不轻,但他们也依此发现了吴荻檀的位置。 “嗨呀,在那里!”本来还在担心吴荻檀是否在山路上的混混头目跳起来大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小的们,快追,别让他跑了!” 本来他们就不能确定山道上的行人是否是吴荻檀,所以并没有燃起火把来打草惊蛇。这下倒好,草不用打,蛇也不用惊,这蛇自己就跑了出来,还露出了七寸—— 而另外这边,吴荻檀是一个撒腿就跑。他没有想到这强光手电居然没有像穿越小说里写的那样,用“雪白的光柱”就吓得敌人屁滚尿流——那些混混们成天就厮混在两个势力的夹缝间,对金钱的渴望早就超越生命的延续成为了他们最大的动力,射来些明亮的光又有什么要紧?那又不是激光,更不是枪子儿,只是照亮猎物的信标而已。 第六章 接棒失误 “放开我!放开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匪首沃科特看着面前被手下按压住不能动弹但也大声反抗的吴荻檀,思绪却像是飞到了十几年之前。那时候的自己也这么高喊过“无冤无仇”——更天真的是他还对山贼高喊过“爸爸说过:‘只有最没种的男人才会欺负小孩’”,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那时的自己,和母亲一起从北向南奔逃战乱,却在罗尔卢利公国地界上的一个渡口失散。他独自带着行囊向着南边的卡撒兰城,也就是母亲说过的目的地前进。 但在地点相同,方向和时间不同的这样一条山道上,自己却遇到了山贼混混的剪径。山贼没有要他的命,更没有把他卖到外面去做军奴,但怎么说他们也劫走了自己的盘缠,让自己没办法再往南走…… 从此,他也成了在底层挣扎的新人,并且一点一点偏离,一点一点堕落成了他曾经恐惧和战栗的那么一批人——他也不想这么做,只不过是别无选择而已。 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衣装,单薄而简陋。吴荻檀看着他们,很快就明白在这里讲什么无冤无仇并没有什么鸟用——他已经另生一计,只是还在酝酿。 “人抓到了,要怎么办?” “拉回去。”沃科特从回忆中抽出身来,“那胖子会喜欢的。等等,他刚刚不是拿什么东西照我们?那东西挺有意思,咱们可以把他扒光了再交给胖子。至于店家那里,我们给他几个钱,让他打几巴掌就算完事啦。” “愚蠢。”吴荻檀突然冷眼相视,“你们这些无产者永远只会做欺压他人,为地主豪强舔脚的杂碎,所以你们永远都只能在这个坑底啃烂泥,永远都出不去!” 这算是不偏不倚,正好压到了沃科特的心结……只见他踢了双手反绑的吴荻檀一脚,骂道:“你懂什么?你很快也会变成在坑底香喷喷啃烂泥的黄皮狗,永远也挣扎不出来!” “我这是想教你们爬出去的办法!”吴荻檀放低声音,强压着自己的怒气——那些个小喽啰正在卸他的背包,几只脏手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真是一直要激起他的肝火。 “爬出去?”沃科特玩弄着吴荻檀的手电,一面啧啧惊奇,一面笑而不语。“你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放了你,然后你给我们找些小富小贵,甚至是让你的人来收拾我们。” 吴荻檀摇头。他当然不是这么想,他是真诚的把这些“流氓无产者”当成他东山再起的希望。 “我们这些烂命治不了几分钱!”沃科特狞笑着又踢了他一脚,“再说了,我们是为两个主子干活的人,波察大人也好,蒙塔基将军也罢,听到我们把你抓住都会十分开心的。我们这就能爬出你说的烂泥坑,而你能有多大能耐啊,异乡人?” 吴荻檀不做声了。要说能够撬动拉罗德港周边地区势力现状的支点,那就是自己和“绝色美女”赵佳音无疑。而现在赵佳音依旧在逃。所以在赵佳音“落网”之前,自己无疑就是价值最大的目标。 他们能够靠出卖自己成为正规军中领“国家饭”的一员,甚至能统领一支小军队,受封一些听上去很威风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好处的名号,如果运气好些,他们还能够得到一笔小钱——这一切,吴荻檀都能用脚趾头猜得到。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爬出这个“吃人社会”的底层,这些好处只不过是上面的食利阶级送下来装饰烂泥洞窟的废报纸而已。 吴荻檀当然有自信带领着这群混混开辟一番“巴希维塔大陆的革命事业”。但前提是,用什么让他们扒光自己的好处小于相信自己的好处?在安尔基村,他还能用忽悠来让村民们生成对他们的“原始崇拜”,在这里他又能拿出什么?拿得出来的东西还能比他们把自己交给领主的东西大不成?食利阶级交出来的报酬是废报纸,可是自己能拿出废报纸么? 想到这里,吴荻檀不再说话,他望着这里的星空默然不语:他为无产阶级奉献了一生,最后甚至用生命当成向异世界索求真理的阶梯,但最后却栽在异世界无产阶级的手里……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着。”吴荻檀的眼睛里透出几丝绝望,“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我也在找她。你们把我交给领主,交给任何人都只是灾难的开始,而不是结束。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给你们,放我走……”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一个混混捕捉到了那眼眶里的绝望,“老大,一对逃难到这里的异邦人,衣装和用具我们从来都未曾见过,莫非他们就是……” “异界的魔鬼。”沃科特和他共同念出了那个令人战栗的传闻名字。在埃尔塔大陆上,神圣传送门后蜂拥而来的魔鬼身着奇异的服装,使用着无魔法的恶魔兵器把教会的势力从大陆各处连根拔起的传闻已经传遍四海,这里也不例外。 “噢,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沃科特的眼珠又骨碌地转了一转,“异世界人的背叛者,为了逃脱埃尔塔大陆上同类的追捕而逃到这里。我说得没错?” 沃科特的脑子机灵的很——这就是他能够用十余年的时间从混混底层晋升到混混头的不二法门。他看着吴荻檀低着头不发一语,也算是明白了几分。 “扒光他。”他的前半句话让吴荻檀面如死灰,后半句却让他如获新生。“小子,你说得没错,我们抓到他会惹麻烦。所以我们放他走,当成是普通的剪径就行了。” “可他的价值……”有混混还没从大富大贵和剪径的差距里醒过来,不过他他懵懂的提问很快就被沃科特打散。 “价值?听着,教会都能被他们打败,我们再能逃,异世界人一样会逃到哪里把他和我们一起消灭,他是灾星中的灾星,你明白吗?就算是他地把自己送给我们做礼物我们也不能要,只能选择放他走!连杀了他都不行,天知道在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有谁会背叛我向异世界人告密!呔,真该死!” “那波察大人的新宠妃呢?” “离得越远越好!”沃科特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这领主波察真是心大,为了下半身的**自己的命,自己的国乃至别人的国都不要了。“算了,连扒光都不要了,真特么的晦气!把他那个包拿走,我们马上撤!” 沃科特一声令下,几个山贼立刻回到混混形态,拿走了吴荻檀的背包之后不出几步就消失在了山路的拐角,只留下一个双手反绑,目瞪口呆的吴荻檀。 自己还活着,也没有被交给当地的豪强,在拷问之下只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吴荻檀先是狂喜地把自己挪到山岩边缘,而后当绳子接触到山岩时自己却猛然心冷下来。 他的背包没了,那个背起来能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背囊,被抢走了。他一面磨着绳子一面想那里头是什么东西——每想到一样,自己的心情就要差上三分。 睡袋、净水片、小发电机、点火棒、对讲机(和赵佳音的搜索和联络手段没了)、登山杖、野炊锅……吴荻檀从磨断了绳子挣脱出来向北走时还没想完,待到他把清单遍历一遍之后,东方已经露出了些许的鱼肚白。 他根本就没睡——没有睡袋和驱兽驱虫喷雾,还有一小堆篝火,自己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在荒郊野岭倒头就睡? 摇摇晃晃的他捏出了贴身的最后那几枚金币银币,走进了山下村庄的一间小旅馆。在遭遇了这么大的一波三折之后,也就只有睡一觉能安抚他的身心了。 与此同时,赵佳音的前脚却也刚离开这个小旅馆不久。贴在村镇旅馆前的那一纸通缉文告让她汗如雨下,却也明白了为什么吴荻檀要让她快跑——自己却还在这地方用一盒火柴的代价睡了一夜!这不是找死么? 不知不觉间,赵佳音加快了步伐。旅店老板见过这火柴,也知道贩卖这些东西的人自罗尓卢利公国的直属领地上的港口而来。换句话说,只要能到达罗尓卢利公国的直属领地,就能摸上回埃尔塔大陆的货船,然后再找个机会潜入埃尔塔大陆——她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北进。 第七章 打包 失去了背囊之后,吴荻檀的行进计划就失去了他原本把握得极其精准的规律…… 既然野外宿营已经完全不可能,吴荻檀就只能在两个城镇之间尽力行进。??.无论距离多长,他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抵达下一个落脚点,否则就会有再度被洗劫一空,亦或是葬身兽口的可能——这可能性还不小。 革命可不是玩命,可吴荻檀却好像已经别无选择。屋檐外面正在下着浓烈的雨夹雪,如果现在就贸然出发的话,自己的衣服和鞋子怕是要遭殃——雨衣和绑腿都在行囊里,所以现在的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可能战胜泥泞。 在某栋房屋的周边盘桓了许久,吴荻檀这还是踏出了向北的第一步,从避雨的屋檐下探出了身……反正按他估计,下一个城镇的旅店也会有御寒烤衣用的火炉,晚上到那里去花两个小钱入住再烤干衣服便是。 其实比起自己的衣服,他更关心的是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赵佳音。她估计在这最恶心的雨夹雪天里会待在原地不行动吧?而根据距离估计,她可能就在下一个城镇的旅馆里好好地等着失散的自己…… 心满意足的吴荻檀踏上了死亡之路。而在数十公里之外,赵佳音也正如她伙伴的期待一样,停留在某间旅店里对窗外糟糕的天气与路况望而却步。 只是木窗扇外的风雨交加依旧盖不住旅店房间隔墙传来的灵肉碰撞声。赵佳音用身上的皮草衣物代替住宿费住上的这旅馆无疑是这个城里最贵的去处,但她在入住时可完全没想到这里同样是个她最讨厌的“销金窟”。 “该死的淫窝。”赵佳音向那面发出吱吱呀呀摇床声的墙壁投去不屑的眼神。“女人凭什么要成为他们的玩物?该死的男权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被翻烂的书,没有电的对讲机,还有或许已经被人抓住了的吴荻檀……这些东西当中没有一样能让赵佳音摆脱这旅馆房间里孤身一人的百无聊赖。 衣装整齐的她坐在床榻上,思绪逐渐飞到了九霄云外。静思片刻之后,赵佳音从行囊当中掏出了纸笔。 “我们可以在这里解放妇女,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革命根据地!” 这是她在记事本上写下的第一句话。在当晚,她就拿出了她手中最后的些许生活用品,到她所极度的“淫窝”外的走廊去敲响那些房间的门。 “真是个傻女人。”赵佳音看似播撒同情的一幕接一幕在跟踪她许久的陈衡眼里却都是泛出类似于圣母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恶心无比的气味。 从得知这二人逃向南方的大陆之后,陈衡就在一直暗中跟踪这一对“亡命鸳鸯”。沿路,又在吴荻檀的头顶部署了微型悬空载具持续观测他的的行动,他这么做的用意只有一个——他要亲眼目睹这两个所谓“革命者”的悲惨结局。 “她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赵佳音离去之后,其中一个手中玩弄着赵佳音所赠毛巾的风俗女和她的伙伴们并没有散去,而是在刚刚她们所在的那个房间里继续交谈。 “哼,大概是要起个新场子来和我们这里分庭抗礼吧。”一个比较接近“当地特殊行业管理层”的大姐大翘起了二郎腿,“拿点海外的小恩小惠来收买我们,然后让我们到她的场子里去做陪衬……” 这大姐大虽然有些年老色衰的意思,但早些年也算是在北边的大地方做过“高级入户应招服务”的招牌妹,靠着屁股和**吃饭的各家人会有什么手腕和想法,在座的这些人恐怕没有哪位能比她更清楚的啦。 “这个我也懂,但是你们看到了她的手吗?”另外一个稍微观察细致些的风尘女记起了赵佳音那细腻的手部皮肤,“单说那双手,我们当中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比,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我们的同行吧?” 这就有意思了。要知道这群沦落到卖身的女人里其实不乏所谓“中落贵族之后”,保养皮肤和容貌的方法仅次于那些使用魔法制品的名门大家和教会中人。如果这么一个戴兜帽不愿露出容貌的女人有超越她们的容貌和肌肤,那除了爹妈生得好之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的地位和价值远超过这些必须靠身体赚钱的“贱女人”…… “哼哼,这么一个大贵人要有求于我们,还许下让我们‘不必在臭男人面前卑躬屈膝,卖弄姿色’的承诺……这不就很奇怪了吗?” “我觉得她那句话只是奉承的空话吧……” “不!”打断了其他风尘女的推断之后,大姐大的眼睛猛地闭了起来,“虽然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她那不流利的通用语里表达的意思应该不是假的……等等,我刚刚说了什么?” “她的通用语不甚流利,而且不是我们这里的口音……” “我们这里大江南北的姐妹都有!”大姐大猛地从床榻上像个弹簧一样直起身子,“你们有谁听过这种口音,有些相似的也行!” 通用语作为双月行星西半球泛大陆架地带文明区通用的一种语言,各地的差别依旧如美国英语和英国英语一样看似微小,实质千差万别。而具体到巴希维塔大陆的各个角落,当地土著嘴上操着的一口通用语也会像英语的各地俚语或是汉语的方言分支一样出现各种微小的发音和用词区别。 赵佳音学的是“标准埃尔塔语”,充其量只能算是在通用语这个大范围内,中国人所能掌握之兼容性最高的一个版本而已。当然,它尚且还能保证在埃尔塔各地的无障碍交流。但到巴希维塔大陆上被当成外乡人那也就无法避免了。 一连串的“没有”,激起了这个大姐大的一点念想。就在两天前,她的一个常顾贵客在缠绵之后便提起了南边的“波察大人”正在用自己的城池和港口换得一位绝色的异邦女子。 那异邦女子生得什么模样?黑头发,黑眼睛,不是巴希维塔人!回想起这些细节,然后再把这些细节串在一起,这大姐大真是要捂住那像面粉口袋一般大小的胸口,让自己的心脏不至于跳出来。 得了那女子,就相当于得了拉德罗港——这话不是别人说的,而是那贵客在枕边亲口说出的金口玉言!将军大人更是为此亲自下令:能把这女子抓到手的官差能保仕途亨通三连晋升,外赏足额金银…… 她现在真是有八分的把握肯定晚上来和她们拉关系的女人就是南边那头猪领主想要的货色!那这女人来找她们能有什么所欲所求?用脚想就知道,肯定是让她们庇护自己躲过这波风头,等波察这个老色鬼移情别恋的时候再偷偷溜走,要么就是让她们用风尘女的渠道来保护自己逃脱追捕…… 一个异邦来的女人能有什么能量,又能给出什么恩惠呢?都是空话,还不如拿到眼前的利益来得实际些——这利益或许能帮自己脱离这里,漂白成正常人,甚至是“上层人士”,那异邦女能吗?大姐大早就在心里的天平上给她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至于要验证她是不是那波察将军想要的女人之方法倒也很简单。大姐大和旅店老板的关系能让她很容易弄到这种“公共客房”的钥匙,接下来只要趁她熟睡的时候去验证一番她的头发是不是黑色的就可以啦。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姐妹们,我有个天大的富贵,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雨夹雪并没有阻拦住这个城镇里好色之徒的脚步,在夜色降临之后,这间旅店的三层依旧是“贵客满堂”,而在一楼的酒吧还不断有新的客人牵着他们中意的女伴之手,把她们带到床榻之上褪去衣裳共度良宵,释放自己的“洪荒之力”…… 一直到深夜,一楼酒吧里的推杯换盏才算是告一段落。这会儿外面的风雪已停,几个风尘女便不约而同地离开熟睡不醒的客人与温暖的被窝,一齐顶着雪后的寒冷移到赵佳音的房间门前。 赵佳音此时还没有睡。她点着旅店提供的蜡烛,聚精会神地伏案写着对此地风尘女的精神和思想解放计划——她自吃过晚饭之后,一直都在为这些风尘女的“新生”研究着理论基础,甚至忘记了休息与睡眠。 “哐当”一声,于沉思之中,赵佳音突然听到了这声音。以为笔松脱了的她往地上一看,这才发觉那东西还紧紧地握在自己的虎口之中,这声音是由房间的木门发出的。 而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影,她定睛一看——却是那些下午见过面的风尘女。 “这……这门是从里面锁上去的!”赵佳音慌张着把兜帽扣到头上,声音都在颤抖。“你们想……想要干什么?” 第八章 人算不如天算 “这是我们的地盘。”为首的风尘女得意的把手里的钥匙甩得叮当响。“你以为从里头扭上锁头就安全了?天真!” 赵佳音吓得向后退了两步,屁股都靠到了木桌的边缘。受惯性影响,那刚刚拉到头上的兜帽便又轻轻滑落,一头黑色的披肩发和黑色的眼瞳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刚刚还以为是看走眼了。”大姐大摇了摇手,“不必解释了,姐妹们。” 其他风尘女早就按耐不住,这厢听令之后更是直接手持绳索等物迅速上前。 “你们要……要干什么?”赵佳音惊呼道。风水轮转,她完全没想到她曾经想要解放的,曾经想要保护的女人们此刻居然就露出些贪婪和冷漠的神色,要将她绳之于法。 “不必多言。”大姐大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得意,“把她交于我便是,我一会儿就将她捆去见官……等等,不要下手太重,这可是要交给‘那位大人’的!” 那位大人。赵佳音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些许。那位大人,还能是哪位大人?把她交给那位大人能得到多大的一时之利,赵佳音自然心知肚明。不说别的,这些个沉浮于红粉之海的女人们至少可以靠着出卖她获得上岸的契机,这恐怕正是自己所做不到的。 “你明白了吧?”那大姐大看到了赵佳音那明灭恍惚的小眼神,也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也是为了生计……抱歉。” 面对着这可有可无的道歉,赵佳音再也无心无力挣扎,一直推开周遭人的双手安分了下来。或许对于她来说,栽在这群悲苦的女子手里要比在未知的前路上栽跟头要来得好吧。 “我只想问你们,如果我的帮助能让你们脱离这苦海的话,你们还会把我交给别人吗?”被捆起来的赵佳音睁开眼,对着她面前的风尘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谁知道呢?”大姐大一头,一根布条就稳稳地蒙住了赵佳音的嘴,“为了让你不出声,抱歉了。” 可怜又可叹的赵佳音又一次闭上了眼——为从经济上拯救了这群深渊里的女人感到满足的她还以为“谁知道呢”是说的在脱离苦海之后这些女子是否会相信她,殊不知在房间外目睹这一切的陈衡早已从这些女人的脸上看见那些言说不得的厌恶和犹豫…… “谁知道呢?”陈衡一面在谁也看不见的光学迷彩后冷笑,一面津津有味地回味着这句话。大家根本就不相信赵佳音能够带她们脱离这片红粉之海,到外面开启自己全新的生活,当然陈衡也不这么认为。 “赵佳音啊赵佳音。”转身而去的他抚掌长叹,“你救得了这些风尘女,今后还能救下所有自愿失足和被迫失足的女人么?你能打碎一整个皮肉产业么?为了女权奋斗的你如今被最需要女权拯救的女人出卖,真是和吴荻檀一样讽刺啊!” 在他看来,女性的解放必然有其前提。说来也并不复杂,就是让女性能够创造的生产力,女性的劳动价值超过其从事皮肉行业的价值。 皮肉行业本来就是高风险行业,再加上渲染全新道德观这一最后稻草,皮肉行业不仅会失去客户,还会失去从业人员来源,下场就只能是从社会的大舞台上被消灭。虽然彻底的根除这样的交易并不太可能,但起码让绝大多数被迫进入这个行业的人们得到解放还是能做到的。 中国在埃尔塔大陆上掀起的变革狂风便是遵循这一基本思路而行,效果也算是奇佳无比——可赵佳音认同了吗?没有,她还经常在各处抱怨埃尔塔当局让女性参与繁重的体力劳动,“这超过女性身体结构承载的劳动量是在无情摧残她们的身体!”这便是其中一句让陈衡印象颇深的“指责”,虽然这句话在他眼里看起来可笑无比,但赵佳音一直以来恐怕是真把这样的想法当真的…… 或许在她的眼中,女性就要包揽所有高附加值脑力劳动,享受着不干活也能吃饱饭不至于饿死的福利……而男性则要无条件地保证女权的至高无上,甚至要将子宫移植到自己的身上(虽然这明显不可能)…… 这根本不是平权,更不是女权,而是拿人类社会的合理和存在开玩笑!这样的做法根本就和那些闹得奇欢无比的“和平宗教”信徒没有什么区别! 握紧了拳头的陈衡轻声跟随着被绑住的赵佳音走出了旅店。而在此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属于人工智能的提示音: “目标零二已经进入您方圆一公里外的区域,现将其位置附近影像及地形等画面一并标注于视网膜。” 真是无巧不成书!要不是身边就有一个正在东张西望的风尘女,陈衡真是要直接大声鼓起掌来了。视网膜上的男人身影显得十分狼狈:吴荻檀的衣服和靴子都已经湿透,头发上沾满了结霜的雪水;走了一天路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开步子,眼神看上去也简直是一个生无可恋…… 可以看出来他把原来能在白天花几个小时走完的路程足足走了起码大半天。想到这里,陈衡又气得有些牙痒痒——为什么这家伙的运气总是能这么好,在雪夜里赶路也没有碰上意外?不过再把视线转移到面前正被“装车”的赵佳音,陈衡的恶作剧心理瞬间就平衡了。 虽然几分钟前就能住进这个城镇里适合自己的旅店,但吴荻檀只是在寻找那间路人说过的“级住处”,因为他绝对有保证比任何人都熟悉赵佳音的做派,而且有最强烈的预感:那家伙就在这个城镇最豪华的旅店里,绝对不会有错! 只不过他的腿越发地沉重了。他在这一整天里只是吃了块在之前旅店里买来的碎面包,其余时刻只是喝些雪水充饥。 糟糕的天气,糟糕的时机,糟糕的身体状态让他注定碰不到自由状态的赵佳音,但感谢命运,他依旧抓到了“革命女神”的尾巴。 “赵佳音!”他大老远就看到了那条颜色特别的裤子,“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吴荻檀先是狂喜,而后心头一沉竭力呼喊。能够清楚看到赵佳音裤腿侧面的他也能看到赵佳音的可悲状况——她被戴上了头套,双手被反绑着带上马车,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这辆马车将要把她带到南方,带到对她日思夜想的那头猪身边去。 “放开她!” 只是极其虚弱之下,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也不够大,更何谈威慑力。感官敏锐的大姐大看了朝这边努力连滚带爬的吴荻檀一眼,就立刻转身催促她的“姐妹们”加快装车的速度。 吴荻檀喊了两句,便觉得这喉咙和肺是火辣辣的疼。冬天干冷的空气随着他张着嘴剧烈地呼吸冲进了他的肺和气管,让他前进的步伐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用尽全身的力量跑了几步,吴荻檀便不得不停下。等到他擦擦模糊而火辣辣的眼睛,撑着自己的腿大口喘了几口气之后再抬起头,几秒的时间里那马车便已经绕过街角,消失在他的视野当中。 “赵……赵佳音!”他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发出的哀鸣却是连夜空与积雪都没有刺破,甚至被旅店那坚实的橡木大门挡在门外,只传达到了身旁那个透明人影的耳朵里。 而这个透明的旁观者也没有对他表达出哪怕一丝怜悯。看着面朝地倒在雪地里的吴荻檀,陈衡只是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自作自受,他没有拯救他们的权力亦或是义务——他早就知道了这些“亡命之徒”的最后下场,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他们是死是活,是成为公共便所还是沿街的乞丐,和自己没有半关系。 但就让他在这里的雪地丢掉性命,未免也太对不起观众,更对不起某些希望他死得更难看的人——陈衡摇了摇头,转身对着旅店的大门走去——他要氪金为吴荻檀续一次命,哪怕只是续上一秒。 “为盾城的无辜冤魂忏悔吧。”显出那个当地人身形走进旅店大门之前,这是陈衡小声说出的最后一句诅咒。在这之后。他那经过修饰的声音便惊醒了正在柜台前趴着的旅店掌柜。 “嘿,老先生,醒一醒,你的店门前刚刚趴着个倒地的旅人呐。” “啊……先生,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掌柜急忙把嘴角的口水擦了擦,“他是先生的什么人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马上赶走,影响了您对我们旅店的观感十分抱歉。” “不是哦。”陈衡摸出了几个银币,潇洒地丢在桌上。“这几个钱就当是我施舍给那可怜蛋的,别把他丢在外头了,怪可怜的。我看你就把他丢在暖和的柴房还是伙房里吧,我不喜欢看人冻死——” 第九章 你本命不该绝 < “好,好。”打量着这位客人的着装,这前台掌柜立刻点头应和——遮蔽住陈衡真实外在形象的光学迷彩完完全全是一个年轻贵族的形象,让他不得不为之低头。“我这就去照做。” “记住了,”本来满意地离开的陈衡又突然转过头来,“这个人的样子我看着大概有些奇怪,你要觉得不妥就按你的意思办。” 这掌柜听得是一脸莫名其妙,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着陈衡消失在木质楼梯转角的背影点头称是。 “主人你居然会花钱让人救走那家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人工智能助手猫田的声音在陈衡耳边回响。没错,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陈衡想要的无非就是看到“革命者”悲惨的结局,那吴荻檀路倒在雪地之中能不算悲惨吗? “这样让他死就太便宜他了。”陈衡恨恨地咬着牙,“你想想吧,让他就这样死去,他还有机会对自己的迟缓感到内疚吗?要放他去死,也要等着他让这股赵佳音馈赠给他的内疚折磨得够了再说。” “那主人。”猫田做了一些简短的计算,“若是吴荻檀挺了过去,成功地脱离了险境而没有被这异国环境所制裁呢?” “那算他命大。”陈衡一面小声地回答猫田的问题,一面通过身份验证直接推开了房间的门。猫田早就把他下榻的房间改造成了不破要塞,就算是风尘女盯上了他也可高枕无忧。“他不死也要被那内疚折磨上一辈子,嘿嘿。生不如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难受的了。” 在炉子常时保持明火燃烧的旅店伙房里,陈衡被几个伙计抬到了有麦秆做垫的墙角里。 “哎呦喂,真特么的沉!”一个旅店伙计甩了甩手臂挥去上面的水滴,“这家伙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过来指挥伙计兼帮把手的掌柜解释道,“你没看雪水都从袖口,衣领渗到衣服里啦。你们快给他把衣服脱开吧,要是真冻死了,那位大人恐怕是会大发雷霆的……” “不不,掌柜,我不是说这个意思。”那说着闲话的伙计甩干了身上的水,一面烤着火一面指着吴荻檀的头,“您就没注意到他的头发?黑色的,像外面的夜一样黑。” “你管他啊!”掌柜摇了摇头,低身玩弄起吴荻檀的冲锋衣外领。“那位大人肯花钱救他,你管他是人是魔?老板早就说过了,这地界上我们惹不起的人那是成千上万,咱们干这迎来送往的一行那是能谨慎就谨慎,难不成你还想把他当成奇珍异宝送到市政厅去求赏?” “我也是这么想的……”另一个古灵精怪些的伙计点了点头,“兄弟几个就没听说过那黑发美人的悬赏令和……和传说?那可是好大的一笔富贵……” “轮不到你。”掌柜冰冷的回答挨头对着这些小喽啰就是一棒,他也是看到吴荻檀那一头浓密的黑发之后才初步弄明白为什么那位大人要救下这人。“你们大概不知道,南边港口的那位领主要的女人就在刚刚才被我们客房里的那些‘美女’们架着抬出去……” “啊?”几个伙计的下巴差点就砸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掌柜横着手摇了摇头:“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那位大人要救这路倒,估计也是要和其他大人争夺那位女子,把她先献给将军大人的家伙就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这是神仙打架,和我们凡人无关。不要再想着那笔天外来财啦!伙计们!” 他拍了拍手,指着吴荻檀罩袍下的冲锋衣说道,“先把那湿漉漉的东西给我脱下来,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不过就算是脱这么一件“简单的衣服”,也足足是花了几个伙计大概有半小时的时间。要发现冲锋衣的拉链倒也不难,难的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拉链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拉链外面的那一圈魔术贴可以直接揭开…… 这两种用于织物的连接手段都出现在二十世纪。很遗憾,双月行星上的“原生衣物”只有纽扣一种解决方案,所以这些急得满头大汗的伙计们一直找不到这衣服上的“纽扣”…… 他们还一度怀疑这是这是只能从头顶脱下来的衣服。但脖颈开口的大小很快就让他们放弃了这一想法。吴荻檀在这一过程中始终保持昏迷状态也没办法给出什么指导意见,最后还得是其中一个伙计用出了蛮力拉扯他冲锋衣前部中轴线上的凸起,这才把“神奇的魔术贴”一股脑儿全都开了个遍。 至于裤子和鞋子,那也是如法炮制,最后全部挂在木架上靠着炉火烘烤。随着裹棉被的吴荻檀脸色逐渐从白转红,那些衣物里的水分也一点点地从纤维中间滴落下来,为炉火吞噬木材的噼里啪啦声增添了些许额外的伴奏。 “我还活着吗?” 意识被困在自我与现实之中的夹缝。什么也看不清的吴荻檀想要把手伸出去,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手——不,那究竟是幻肢还是真实自己也没法得知,暂且就当成是没有手吧。 这一番挣扎似乎又耗光了自己的力气。吴荻檀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踩空了一脚,旋即便是头朝下又掉进了万丈深渊,眼睛一闭倒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切重归混沌。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唤他的时刻。 “先生,先生?”在自己的视野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握着木勺打量着自己。“哦,小瘦猴,快跑去告诉前台掌柜的,那家伙醒了。对,快去!” 吴荻檀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得连一点干瘪的声音都没法从声带里发出。他张了张嘴,就活像是吐泡泡的金鱼那样滑稽。 “啊?水?”厨子从口型猜测了吴荻檀的需求,旋而又看到他点了点头,这才直起身给他带来一个水壶…… 温暖的液体随着喉咙灌进肚子里,那就像是久违的生命。吴荻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旋即又眼睛一闭,歪头继续昏睡。 “目标体征已经稳定,除了还发点烧。”猫田遵照陈衡命令召回了潜藏于旅店各处的移动传感器,而放在陈衡身边的明显是最后一个。“他还算命大,估计七十二小时内能回到虚弱健康状态。” “但等到他能够下地赶路追赵佳音,人家早就被送到南方去啦。”陈衡的话里不无幸灾乐祸的意思,“而且人坐的是马车,他只能用十一路公交车赶路。嗨呀呀,这是最气的!对了,猫田,那载着赵小姐的马车现在到哪里了?” “不远。”猫田随即给出了准确的答案,“刚离开这座小城十五公里,天黑之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他们准备将她送到罗尔卢利南境总军营,然后再让士兵护送到加德罗港进行‘交易’。” “哼。”陈衡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歪嘴一笑,“不过经过了昨天那种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教训,我怕是给吴荻檀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重走长征路’了吧?” “那我们现在去哪?”猫田没有从陈衡的话里听出主人的意思。 “嗯……向北。赵佳音的惨剧嘛……我不适合看,真的,你也明白……咳咳。不要在投影里头打出那种意义不明的符号!我是一个非常正派的人!嗨呀!重启服务……特么的,这缓存真是要定时清除,否则就会有大问题哇!” 亲近于人的电子设备和虚拟形象从出现深度学习和更甚一步的人工智能之后,就总是会形成一个固定的服务对象肖像。至于个人喜欢这个肖像究竟精确到什么地步那只能是因人而异,所以陈衡也只能用自己的命令去控制他的人工智能助手“忘记”掉不该记住的内容。 “完成!”没过几秒,猫田的声音便又出现在他的耳边,放置于房间一角的投影形象也回归正常。这是他在离开埃尔塔时设置的备份,大概是对波察这个色鬼的讨论对她产生了些不利的影响吧。 “我们接下来向北走。”陈衡让自己努力忘记掉刚刚发生的事情,“四人组里头另外两个混得有些风声水起,不过他们的结局其实也已经注定。好吧,让我们出发!” 在吴荻檀赶路和静养的时间里,“黑发黑瞳绝色美女被用于交换拉德罗港主权”的消息就已经传达到了罗尔卢利公国的各处,而被蒙塔基将军收做幕僚的王利群和韩德尚也能得知一二。 新主得利,他们自然没有把赵佳音的人身自由乃至性命当回事——“那女人自己做的死,怪不得别人”,这也正是他俩的原话。 但要是这传闻传到大空洞湾的核心地带,让他们的同胞们听见了又能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韩德尚和王利群的担心也越来越沉重。 < 第十章 在那宫闱深处 “先让一下,我这里的一份文件很重要!”不等对方让出一个身位,欧费蒙德里奇便一把推开正在无线传真机旁闲聊的同事,然后抓起话筒就急不可耐地开始呼叫对面。“喂?喂?这里是双(月教会)驻巴(希维塔)办,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他的手里攥着一份下面教会“异端审判会”探子送上来的报告文件。片刻之后,这份文件就从空气中的无线电波重新落到了新生号解放轮某个舱室里的另一台传真机上。 这时已经是入夜掌灯时分,而在大空洞湾里灯火通明如同钢铁浮城一般的新生号在不久之后迅速躁动起来,松散和轮休的各部门要人被紧急召集到会议室讨论某项突发事件。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是‘盾城的叛国者’。”欧费蒙德里奇的直属上司首先发言,“他的级别还不够了解中国在双月全球布局的情况,手上更不会有异世界劳务派遣名单,所以他不清楚很正常。” “你的意思是他还把‘那家伙’当成是我们的公民?”大屏幕上的某个人一脸厌恶,“该死。果然要顾虑这方面的问题。他们在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之前,还首先是我们的公民……” “是这样没有错。”对面会议桌的首席发话了,“就算他们已经是罪犯,但用法律武器惩处他们的工作只能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来实行!中央原本就决定将这四人带回国内和其余的跨门大案要犯一起受审出庭,现在有人要阻挠这一进程,继而还在海外限制我们公民的人身自由,这样的行为必须受到打击!” 好一个波澜不惊,新生号上的一把手在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这是又要打架了呀。 “不过,武力手段依旧放到最后一个来用,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们的海外资源是能省则省的。”对面的一把手面不改色继续下着指示,“立刻让欧费蒙德里奇,还有双月教会向所在各国各势力施压,让他们交出女犯并惩处相应责任人!当然,我们也要做第二手准备……” “不妥。”絮絮叨叨之中,他突然打断了自己的发言。“还是不妥。由双月教会经手我国之事依旧不妥……新生号上有多少武装力量?能否进行一次干脆利落的外科手术式行动,既救人又对当事人进行一次效果明显的打击?” “一个连,”民生号上的军事主官立刻回答道,“一个由海军陆战队各部遴选……啊不,‘转业’来的连队,一架搭载有机枪和绞车的直升机,我认为尚且可以支持一下沿海的低烈度救援和压制行动。” 一个海军陆战队连的老兵,这点兵力说多算不上多,但说少也不能算少,实在是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用于对岸上要点突发情况的防御倒是足够——在先前落幕的东南战争中已经证明,一个连级单位在连贯的战线上最多可以维持一个街区大小的区域防线,而在此地考虑到对方武器的简陋已经完全拉开代差,所以用一个海军陆战队连还是完全可以维持住港口,双月教会教堂,撤退路线等地的暂时掌握权的。 但如果换做类似“要人救出”的斩首行动,那一个连的兵力就未免显得有些不够用。首先,直升机需要一个安全而且隐蔽的降落点,而且这个降落点必须要有一点兵力来防守,来保证最后整个行动组的撤退;其次,各撤退路线和攻坚点也要继续分散本就不多的兵力,其次还要有观察组来关注城内城外各力量的动作…… 而最大的问题则是——一架直升机载不了一个连。 与会的军政高层都对这些困扰着他们的问题心知肚明:在兵力和情报都不足的情况下发动军事行动无疑是将会面对着极大的风险,而这风险未必是他们承受得起的…… “那就做一下折衷处理。”沉默许久之后,这次视频会议中的最高长官最后做出了定夺。“教会方面立刻以作战为标准搜集情报,并向有关各势力方面施加一定的压力——一切以备战为基础,但争取在和平框架内解决问题!” 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寝宫里焦躁不安的大胖子波察可不会料到在北方上千公里之外有一群人正在谈论如何取走他的性命——他只知道那用数日时间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的异邦绝色女子,用了几天时间又被北方的“新朋友”,也就是那个将军的手下五花大绑送了回来,这会儿已经由使者告知即将送到他的府上…… “南罗尔卢利的使者到访!”在他正被上下两路心火烤得心急的关口,仆人的高声提醒似乎又为他注入了新的活力。赶到阳台上的他探头一看,果然见到几辆雍容华丽的马车正顺着自己寝宫的花园道慢慢行驶进来。 繁杂的所谓“手续”和繁文缛节的结盟契约,波察对此都不甚上心,他关心的只有作为“礼品”奉上的那位女子而已。 加德罗港原本就不是“他的”家业,而是他父亲的转交给他的遗产。他的姐妹无权继承这领土,人民,赋税以及军队,所以这一切就由这个家族中唯一的男子来继承,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统治者一般都有些君王之疾(好色),这当然是在所难免。但能在掌权的几十年里把君王之疾推广到整个领地里成为一整条产业链的恐怕就只有波察这种淫才才能做到……至于其他的国策家事,自然有实际掌握经济利益的大臣替他操办。 “既然如此,那祝我们的友谊和关系牢不可破,天长地久!”波察的手颤抖着握着酒杯与使者手里的酒杯相碰,抖动幅度之大几乎要让小半杯酒倾倒出来。 碰杯之后,这使者转身就忍不住发笑:“这男人真是欲炎焚身,我们得赶紧离开才是。” “那女人呢?”跟随使者的武官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使者急忙转过头来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毕竟在这之前拉德罗港和自己这边并不是什么友好关系…… “已经交给他们的宫廷仆人了。”使者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唉,这些年送进这家伙(波察)嘴里的女人就只见进没见出,天知道她们去了哪里?……那些小家族里的大小姐,哪根枝头上的明珠,形形色色的女人最后被他藏到了哪里?至少你在这里一个都见不着!” 说完这些,使者看向天花板,心里猜想着:或许她们就在城堡宫殿的某处过着非人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吧——这或许是她们最好的结局。 这当然不会是结局,这只是开始而已。 赵佳音只觉得自己一直在爬楼梯和兜圈——她的手被铐住,前面还有人牵着她。头套让她根本看不见路,只有前面的人在提醒她是爬楼梯还是左转右转。 “这是波察大人的迷宫。”前面的男声尖细而刺耳,就算是布质的头套也没办法将那刺耳的质感消除哪怕一丁点儿。“我建议您不要想着逃出去,小姐。在这里安稳地过上一辈子是您逃不掉的命运,或许遵从波察大人的命令和意志还能让您在年老色衰之后到外面呼吸自由的空气……” “左左右左上左……”赵佳音才不会想着在这里安然地过上一辈子——这里的空气里时不时传来青苔和霉斑的气味,差点没让她把这几天勉强吞进肚子里的“嗟来之食”全部吐出来。 “我想您一定觉得这里很臭。”在前面把玩着钥匙的仆人听到了赵佳音急促的呼吸声,露出了有些理解的微笑。“不过我们一直在维持这里的干净整洁,所有的‘不洁之物’都会有我们的亲自清理……您大可不必担心。” 担心。赵佳音咬了咬牙。谁担心的是这个?传闻这波察是头色性放纵的猪,被他看上的女性只会有来无回,再也没有人看到她们,她担心的是这个! 想到有头肥猪会压在自己身上,夺走自己至高无上的童贞……赵佳音可就要浑身发毛。就算那不是为男性的女权斗士准备的爱之礼物,那也是要“为共有主义同志献身”的——可曾想自己居然要成为一个封建分封主的掌中玩物! 所思至此,一股莫名的耻辱感就浮上心头。而就在尊严和自信都要被这股屈辱吞噬殆尽的一颗,她的眼前突然一亮。 “进去吧。”她的背后被人推了一下,不由得差点栽了个跟头。再回头,她背后的木包铁皮门已经紧紧关上,她双手上的铁铐也不见踪影,和她一起留下的只有那句话: “好好地服侍那位大人,你还能保住一条命……” 面前是精美的圆角桌凳还有床榻,温润光芒的蜡烛和华美的床帐让这里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所谓的监牢……赵佳音正打量着这一切,却在阴暗的一角发现了一座长得像是肉山一样的男子正在缓缓地向她接近…… 第十一章 一脚踹下半条命 “你想干嘛?”赵佳音面对着这身影,一步一步地朝后退。 “不要靠近我!” “美人儿,你的价值真是金贵。”已经把刚刚在大厅里的礼服换下来的波察口水都流到了嘴角,“你做到了港城南北的军队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知道吗?普天之下除了我,还能有哪位大人给你这么高的评价?来吧,不要抗拒,名花需要能给她做出贴近美貌评价的人,我的美人儿啊,睁开你的媚眼看清楚,我就是那个品鉴家……” 波察的三寸不烂之舌还在他肥大的嘴唇之间上下翻飞,但赵佳音明显不把这些庸俗的,不入流的恭维当回事。现在的她还一步步地向墙角后退,但就是不敢转过身子来放心地跑——她怕那山一样的巨人会把她直接从后面抱起来丢到床榻上,这样的她是没有哪怕一点反手之力的。 “哦,哦,别跑,我的小甜心!”看着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抓住身边每一样东西却又次次失手的波察只感到气血上涌,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直通他的大脑,让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到……到我这里来,我的小甜心……” 波察准备的房间并不大,赵佳音很快就躲到墙角里,无路可退。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它们原来所在的地方,地上,桌上和床榻上。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让赵佳音拿来做护身的武器——就连装饰华美的铜质烛台也是从反向打了销钉固定在桌台上拿不下来的版本…… 赵佳音在这里无处可逃,缩到了墙角的她只能发动起最后的音波武器,用各种只有她听得懂,或是波察也听得懂的语言大声呼救—— “放声呼喊之后,你的娇声才会更得更动听呀,我亲爱的美人儿。”不顾她发出的高分贝噪音,波察径直就粗暴地抱起他面前的赵佳音直往床边去。“哎呀,也别叫唤啦。把喉咙叫坏了还要调养,再说这里可是鄙人引以为傲的迷宫,在这里是没有人会帮你的……” 说罢,波察就把赵佳音丢到了床垫上,自己则像扑食的饿虎一样也倒在她的身旁,只是用肥大的手臂压住了她的腹部,让她用尽浑身力气却还动弹不得。 “哎呦,这触感。”波察用手臂蹭了两下,便开始得意洋洋地发表起评论来。“光是肚子隔着衣物都能有这种感觉,美人儿你可真是没让我后悔失望啊!” 赵佳音可根本没把这夸奖——或说是恭维听进去哪怕一个字。她对波察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有极其明显的排斥反应,与其说这种反应是心理障碍,倒不如说是彻彻底底的生理排斥——特别是当那只毛茸茸油腻腻的胳膊在她的身上来回碾来碾去时,都让她的眼泪几乎委屈得要夺眶而出。 “真是……几年难得找到一块的宝石呀。”波察双目一动不动盯紧了正在啜泣的赵佳音,对着她黑发下笼罩的面容看得出神。无疑,她此时的反应既完全符合波察的预期。 但这也只是短暂的错觉而已。赵佳音的啜泣还没有停歇,波察这边却已经开始进行新一波攻势——那件风尘女为赵佳音购置的新罩袍转眼就在波察的魔爪下被撕成了两半,脆弱的布料转眼间就从她的周身转移到了波察那一对魔爪的掌握之中。 赵佳音顿时只觉得身子一凉,再睁开眼时身上早已不着片缕——那些她本来穿在身上的现代款式贴身衣物早被利益熏心,见“衣”眼开的风尘女和那些外衣外裤一起抢了去。这件罩袍除了让她从头被遮到脚之外就没有任何“实质上”的遮蔽,各种曲线和激凸在罩袍上显露无疑…… 她曾经十分讨厌这件亚麻布制的黑色罩袍,那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艹羊教的黑色面粉口袋一样。尽管经常被同一拨人在网上批判,但毫无疑问——她们这批宣扬女权的女性斗士一直都和艹羊教的哈里发和精神哈里发们势不两立,她在那时也算是一个“以键盘为武器,战斗在网络前线”的排头兵,可现在却要披着这件讽刺味道十足的罩袍横穿小半个国家,真是十分讽刺。 可讽刺归讽刺,赵佳音在此时此刻又特别希望这件罩袍立刻回到她的身上。满脸横肉还不断摇晃着的波察已经用隔着件短裤的下半身顶着她死命并拢着的大腿,手肘在顶住她手臂不让她反抗动弹的同时便不停地在她的上半身各处摸捻滑点。 “棒!棒极了!”沉醉在异常细腻之手感当中的波察并没有察觉到赵佳音那一点一点失去光泽的眼神,只因为这眼前的一片细白滑腻确实是他之前“百花丛中过”所不曾体验过的美好。 不完善的营养体系以及不容乐观的个人卫生情况,带来的就是脏兮兮的皮肤和粗大的毛孔,坑洼不平的皮肤表面。东方血统的女性本身就在皮肤细腻方面有独特优势,合理的膳食搭配更是为之锦上添花——现如今摆在波察面前的这一块拥有优美曲线的琼脂玉体,就是他这二十几年人生当中所见的最美事物无疑。 那在埃尔塔大陆一度被视为恶魔化身的黑发和黑瞳并没有让他吃惊多少,倒是那些黑色发丝下倒映出的白色粉红肌肤令他神魂颠倒。一切都非常完美……波察轻轻咬着嘴唇,唯一的不足只是面前这美人儿稍显抗拒了些许,倒有那么点不解风情的意思……莫非这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波察的神色便变得有些严厉。只见他用力地将左手硬生生地塞进赵佳音的腿间夹缝——俗话都说得好,那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可这肥猪领主波察的小臂都要比赵佳音的大腿要来得粗,又有何拧不过一说? 这可怜的赵佳音任是如何捶打那俯下身来的波察,却也无法阻止他将自己的双腿硬生生地掰开……只是这波察贪心了些,光是眼看还不够,还想着伸出手去“食指大动”一番,不经意间放松了右手,结果这赵佳音的左腿也就得以突然解放。 只是凑巧,这赵佳音在来到异世界之前还算是学过一点不像跆拳道的跆拳道。这时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什么身法,肌肉记忆让她的左腿好似螳螂一样蹬了出去! 这打中哪里都好,却就是不偏不倚地踹中了正瞪大眼睛注视那一线天两扇门之特色风景区的领主“观光客”波察之面门。 波察是生得一个五大三粗,肉山模样,可再怎么夸张他也就只是个有些许蛮力的胖子而已,脸倒也是经不过赵佳音的这么一踹。霎时间,他只觉得眼冒金星,本来好端端躺着的一个女子变成了千个万个,站起来一个跟头不稳就栽在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刚刚哭闹着不安定的赵佳音见此情况倒也瞠目结舌地吓了一跳,只不过她要比波察更快地反应过来,花了几秒的时间便迅速翻身下床捏过那件还能当外套的罩袍想要夺门而逃——趁着她还记得那左左右右上上下下aabb一样繁杂的路口顺序的当口赶紧逃出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的一撞理所当然就把包铁木门撞了个全开,只是外面并没有她所期待的自由——泛着湿冷气息的走廊,比室内阴暗数倍的光照,和刚刚来时一样泛着发霉气味的环境……哦,还有数个严阵以待的亲兵。 有些湿滑的地面顿时也让赵佳音摔了一跤。衣不蔽体的她就这样袒着半边身子让亲兵给逮了个正着,内里贴着兽皮的手铐和脚镣立刻就回到了她的身上。 另外一边,被踹下床去的波察倒是也没用多久就恢复正常,只不过是稍稍比赵佳音慢了一步。这时候还只是有些小情绪的波察拍拍屁股上沾的地毯毛,正要走出门外去夸奖一下这只新被他收入“宫中”的小野猫的活力十足,嘴里却就不识时务地从某处泛出一股甜得令人窒息和恶心的甜腥味。 “大人,您还好吗?”其中一个亲兵立刻俯身献上问候——这居然也是女性!赵佳音不由得在浸泡于恐惧之中又额外吃了一惊。 波察摇摇手,仔细地从记忆当中寻找线索。这能是什么呢?是血的味道!波察下意识地用舌头移动到哪里舔了舔伤口,这才想起来,童年的他曾经从楼梯上摔断牙齿,那时候这股味道也让他吓了一大跳。 这不舔倒还好,舌头一动却又是动到了不该动的东西——那是一颗被赵佳音踹得已经如同深秋枝头叶一样松动的牙,此时就顺着波察伸出嘴巴的舌头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手心上。 “混蛋!”波察狠狠地跺了跺脚,“这混蛋死妮子!立刻去吩咐总管,去让他给我把港城里最好的假牙师傅请过来!另外,把这个硬气的家伙送到芙塔娜那里去好好‘教育’一下,明天我要看到她臣服于我的样子!” 第十二章 可笑的博爱 “那小家伙这下可要倒大霉啦。 胆敢踢掉大人的牙齿。哎呀,好久不见这种人物了。” 在波察的近侍,亲兵等一切“迷宫里”的人物中间,只要一谈起那个“新来的异乡人”,大家的反应无不摇头叹气…… “那可是大人的新宠,你可是知道大人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把她‘请’到手的吧?”这边的亲兵靠着墙叹了口气,“我也想要那样的待遇……而不是在这里拿着刀和剑。” 毫无疑问,波察所在的这座“迷宫”里只有他是真正的男性,就连亲兵也是不带把儿的女性——波察在很久之前收服的一位女战士将他后宫当中可造之才统统训练了一番,她们在拿起刀时是迷宫的守卫者,而把刀收入刀鞘,卸下战甲之后又会是波察的宠妃。 “你的这番愿望倒是很快要如愿以偿了。”这边的近侍摆摆手,“波察大人在昨天亲口下令把那小家伙送到芙塔娜那儿去……” 亲兵听到这个人名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有些吃惊地问道:“原来那传闻是……是真的?” “是真的。”近侍点了点头,“没想到她会真的一脚踹到那位大人脸上,更没想到他会直接让芙塔娜上场……” 提到那位“女子”,这迷宫里的所有人几乎都要不寒而栗。 “她”是波察在迷宫里的暴力代言人,是“惩罚”一词最严厉的直接表现。在芙塔娜还是一个偏僻乡村的“恶魔化身之人”的时候,是波察将“她”带进了这座迷宫,手把手地将“她”培养成了这座迷宫里仅次于米诺陶(迷宫之主)的“怪物”。当然,这只是迷宫外面的传说,至于她自己可就根本不这么觉得。 要说为什么要给芙塔娜加上双引号?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男是女。 当她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孩子的父亲先是欣喜地打量着那点几乎看不见的凸起,转眼之后却又大惊失色——这大象的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只有女性才会有的孔洞…… 从此“她”就被当成恶魔的化身……当然,女性的力量似乎在“她”的身体里占到了主动权,那隆起的胸脯、姣好的容颜、披肩的小麦色长发、清澈的眼瞳、让她看上去和普通女性一般无二,也就让“她”勉强能配得上女性的称谓。 “她”从小便孤独一人,家人对“她”是又敬畏又害怕,乡民也大致如此——她能得到糊口的食粮和保暖的衣物,但却永远得不到任何人的关爱和尊重,没有人会主动和她搭话,村镇里的孩子也听从家长的告诫对她敬而远之,把她排斥出孩童玩耍的圈子…… 扶她的自然出现和恶魔无关,这件事在文明高度退化的双月行星上当然不会有人知道。大约在二百个新生儿当中会有一个性别不明,而这样的大约一万个新生儿当中会有一个拥有雌雄同体的特例——这只是一种很特殊的染色体发育缺陷疾病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直到受到了来自临近港城的大人物关照之前,她从未品尝过爱的味道——这种爱当然不只是爱情,还包括信任,亲情,尊重……而这一切缺失的东西只有那个男人,胖得丑陋的波察大人亲手给予她之后,她才明白了这些无形的存在有多么令人迷醉。 从那一天开始,被村民排斥、恐惧、鄙视的降世恶魔消失了。而在波察的迷宫顶层,一个崭新的芙塔娜就此诞生,并且化身为波察掌心里最为致命的惩罚之鞭。 而就在此刻,芙塔娜手里的长鞭正毫无顾忌地在赵佳音身上绽放出绚丽的鞭花。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被绑上木马的赵佳音努力地克服着那股双股之间撕裂般的疼痛,从嘴边挤出这一句话,和芙塔娜怒目相视。 “女人?”芙塔娜用力地挥了挥手里的鞭子,“何等可怜的称谓。你居然还会把自己当成人,看来真是没人跟你说过这里的规矩。” 赵佳音刚要嘴硬,却也是被芙塔娜使劲地摁住肩,整个人随着芙塔娜的拉扯使劲地在木马上摩擦了几下。这突如其来的感官刺激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咬紧牙关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 “你只是属于那位大人的玩物,他的奴隶,所有物而已!”对于这种坚决不“服软”的女性,芙塔娜总是比“她”的主人更加愤怒。 那位大人给了她们在外面通常得不到的锦衣玉食,在城堡迷宫里给了她们在外面给不到的尊严,当然也包括那个不配身为女性的自己。 自己的世界只为他而存在,只有他在这之前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活着的人。所以对于那些抵抗的女性,芙塔娜真是一万个不理解外加一万个不明白。 一个这么好的人为什么需要抗拒他的关爱?对,他在外面的风闻很坏,那是一个如传闻中一样只许女人进不许女人出的色鬼,但被他控制住的那些女人却都得到了较好的安置,大多数只是她们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迷宫而已。 波察把所有的富贵都平分给了她们,譬如让她们和自己还有波察都能在同一章大餐桌上吃饭……难道这还不够好?这些地方的女性歧视情况本身就很重,更何况“她”自己还是个曾经被歧视为恶魔化身的怪物。 “你只要服从于他的关爱,身为港城利益交易换来的你,自然就能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怎么就是不明白?” 芙塔娜羡慕这里所有的女孩子,就算同是被迫和“恶魔”扯上关系的黑发黑瞳赵佳音也一样。她没有带把儿,她能和波察在解锁各种姿势的时候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受影响。她能公开地和其他“姐妹”一起去泡澡相处,唯有自己不行。 这样完整的人,为什么要抗拒波察大人的关爱?想到这里,芙塔娜便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没有同类可以同病相怜的“她”在离开波察大人身边时的孤独和怨恨才此时又喷薄而出,直接体现在了赵佳音的叫喊声上。 “求求你,放我下去吧!”赵佳音可没想到自己的处子之身居然就送给了这一块其貌不扬的三角木马,更没想到这东西还能让自己的本性对之欲罢不能。 “你是担心在上面的感觉令人着迷?”无视赵佳音的叫声,芙塔娜又额外往她的肩上加了一把力,“我这里有一万种别出心裁的惩罚方式,波察大人叫我带你去尝个遍,可是你却要在这一样上着迷……这可真是令人难办呀。” “开什么……啊……呼啊……玩笑!”在木马上的冲击感与屈辱令赵佳音的大脑为之一空,连话都讲不清楚了。“你不……也是女人……么?为什么要帮……呼啊……那头……肥猪侵犯你的同性?” “同性?”芙塔娜的笑声令赵佳音在冲击之中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寒,“看来你以为我是女人,所以会对你手下留情?” “不然呢……?”赵佳音所坚信着的就是女性的互助独立,而仗着男性势力之大协助男性的女性则是要重点教育改造的对象——如果不感化她,那么男性所赋予女性的天生枷锁就不可能被拔除,至少她是这么坚信着的。“只有我们女人才能给女人自己足够的爱和尊重,你的‘肥猪大人’只是把你当做是控制其他女人的工具,他并没有把你……” “放屁!”芙塔娜手里的鞭子和她手掌的压力,以及木马的尖处让赵佳音一起感受到了来自芙塔娜的愤怒,更打断了她的话语。“也罢,让你看看我是什么样的吧!波察大人的博爱,你是不会了解的!” 那面围着芙塔娜裆部的布被她自己拉开了系在腰部的绳子,而其下的景象无疑让赵佳音十分震惊——初看她还以为这是个女装男,但那象鼻之下却又有额外的一条缝,那颜色和大小都错不了…… “我曾经被诬陷成恶魔的化身,降世的魔鬼,就因为我既是男人,又是女人!“芙塔娜把掉到地上的布用脚趾夹起,用力地丢到了一边,径直不顾赵佳音的眼神走到墙边拉起绳轴。 连接着天花板上滑的绳索逐渐把她吊离木马,但只是吊高一点点就停止不动。芙塔娜把绳轴的手柄固定住之后便又走了过来把木马推走,面对面地盯着赵佳音的脸庞沉默不语。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赵佳音根本想不到。在看到芙塔娜下半身的那一刻,她的脑子里早已是一片空白。自己为之自豪的包容和爱,居然连这样的一个缺陷患者都无法打动…… “你居然会觉得我是女人,真是辛苦你了。”芙塔娜的面无表情终于泛出了些笑意,她转过赵佳音的面前抓住了两条腿,“想必你也觉得只有女人才能尊重吧?这样自认高洁的傻女孩我已经见得太多了,现在就让我来教育教育你吧!” 第十三章 此之甘霖,彼之毒药 那是过了多久?赵佳音早就在天旋地转的碰撞进退中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方位的概念,甚至就连口中不断念叨的“左右左右abab上下上下”也全然乱了节奏与顺序。 很快的,她就明白自己已经忘记了那逃出迷宫的线头放在何处。在又坚持了最难熬也是最刺激的一段时间之后,几乎被芙塔娜用身体和工具“教育”到虚脱,前后门全被开个遍的赵佳音终于对“她”,还有她自己身体深处潜藏的另一个自我彻底屈服了。 在顺从地喝下芙塔娜递来的一瓢清水之后,正如站着的二人所期望的那般,赵佳音这个“最硬的美人儿”终究是顺顺从从地向着前来“取货”的波察屈下了自己的膝盖,而后让那个她在十几个小时之前还本能厌恶着的男子拉起绳索把自己“牵”走。 而在数百公里之外,她的“革命同志”居然也不约而同地对着另外一批人跪得“五体投地……”,只不过令人觉得特别讽刺的是,他在这一刻所求的却与她想要的恰恰相反了。 “求求你们啦,我给你们跪下啦,求求救救她吧……” 在看到王利群和韩德尚的那一刻,吴荻檀的两个膝盖就彻底失力,让他整个人跪倒在了地上。 “救?”王利群高高抬着的两个鼻孔喷出不屑一顾的热气,“现在她可是南边港口老大的人,再怎么说也和我们无关。更何况呢,你也知道我和韩先生只是这里的幕僚教练而已,我们的情面怎么也不够大吧?” “可这样下去,她会死……”再抬起头时,身上衣衫破破烂烂的吴荻檀眼神已经黯淡了几分,“死在她最讨厌的那种人手里,死在这荒芜野蛮的异国他乡。” 韩德尚轻蔑一笑:“死?我们都会死。无非就是‘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而已。怎么,你这个坚定的无产阶级搞事人还怕起死亡来啦?” “嘴上喊着革命,到头来还不是苟全性命。”王利群背朝着依旧跪地的他啐了一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有多伟大,其实就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你有真正的深仇大恨吗?你有亲人长眠于此,死相凄惨吗?你有在这里和妻儿一起被装在囚车里扒光衣服和野兽一样巡街过市的屈辱经历吗?你有吗?有吗?” “好了,好了。”韩德尚拉住王利群那咄咄逼人的手臂,“曾经是同伴,那话就不必挑明罢。”“我们为了复仇可以连命都不足惜,你能吗?”王利群这会儿可真是龇牙咧嘴,活活像十八层地狱深处挣扎着爬出来的野鬼。“要去救你的‘革命女神’?那我送你一把刀,自个杀进血山血海去救,这总行了吧?!” 哐当一声,王利群的佩刀就已经掉在了地上,而且不偏不倚地正好掉在吴荻檀面前。 韩德尚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缩了回去。他从未见过王利群如此歇斯底里——这恐怕是已经摸到了他心里的某根死结,一时半会拉不回来了吧。 “可我听说你们正为这里的领主培训什么新军,用什么硝石制造什么爆炸物,还有韩先生,外面正在操练的士兵很明显有你的风格……” “够了!” 刻意用着通用语而结结巴巴的吴荻檀被王利群的怒吼打断。 “够了,你这个废物!”王利群一时间怒不可遏,“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还有你的那张连你亲妈看了都要伤心的嘴脸!” 在营帐里的卫兵们那早就是一个看不下去,立刻对了个眼神把吴荻檀架起来就往营帐外面丢。 “你特么的给我滚!老子不想再看到你这个废物哪怕一次!” 可就算是出了营帐,吴荻檀依旧能听到里面王利群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他的心里当时就是一凉:这下赵佳音可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她跟自己争权又如何呢。和她的性命相比,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只要她能回来,吴荻檀愿意叫她一辈子革命首长,叫她一辈子赵主席,自己当一辈子的吴书记……可现在一切都成了空谈,什么异世界的革命,异世界的平权,那都是镜花水月的东西啦。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吴荻檀就这样万念俱灰地被两个士兵抬出营帐,像是抛弃大包装的生活垃圾一样丢在军营外。 “哼。”得到士兵确切的回报,王利群的气才微微消退了些许,坐回到了椅子上继续研究他引以为傲的秘密武器。 在桌上的依次陈列着装有硝石中提炼的硝酸盐,仔细研磨的木炭粉,还有从邻国购入的硫磺,这些木盆当中的粉末经过小心混合,就是王利群二人得以受蒙塔基将军重用的原因。 火药。身为一个化学科班毕业的中学化学教师,王利群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的配比构成。加之以前在大学时他就曾经对相较简单获取原料的火药有过一段时间的浸淫研究,只要让他能搞到原料,做出这种中古战争中的大杀器基础材料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在埃尔塔大陆时,王利群就算能从火柴头中获得足够的硫,他也很难组织起足够的人力不顾粮食生产专门去旱厕里挖起那些被排泄物浸染多年的泥土来反复清洗-晾晒-过滤提取结晶……这一切构想只有在来到巴希维塔大陆之后才变成可以实现的事实。 蒙塔基将军对他试制出的火药爆炸筒非常满意,认为这种武器可以用来在港城前线的城镇防御战来对付南方的攻城部队,更可以作为未来军队进攻时的利器使用——现在加德罗港的贸易权和税收分成归属已经花落北方,但南边却对此颇有不满,认为要重整大军把加德罗港方面和北方一齐消灭,为此他们还向南方的其他豪强借兵,就算承诺割地也要把那块风水宝地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十几年来整个巴希维塔大陆的割据情况一直都是如此,小领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不断用手里的本金去放押赌博,才有可能在实力基本均等的斗争(包括但不限于军事、经济、政治)上取得胜利。 事到如今,南北的最终一战——或是说一赌已经无法避免了。根据和波察领主(兼领地将军)达成的协议内容,蒙塔基麾下的军队将会入城协防。这一方面当然是“真心”帮助港城抗击可能出现之北上侵略者,一方面则是要在南方的指挥官以及城里的商人,居民等人面前“表达存在”。 “据异端审判会最新情报,蒙塔基将军会派出共计六百人左右的正规军去防守这座城市。考虑到罗尔卢利公国南部可供他差遣的军力也不过两千,这个数字其实已经是相当大了。” “就算只有六百人,那敌人也算是增兵了。而且先我们一步摆出了防御态势。”海军陆战队的连长气得直接把笔摔在地图桌上,“而且是全面防御,整个环城区域想必是不会有多大的无人区让我们安然的翻越,最后恐怕还是要靠滩头泅渡……唉,这下真是麻烦了!” 新生号的作战指挥室里,众人的表情一片凝重。对那个关押着目标的城堡没有什么头绪和思路也就算了,这会儿又传来个敌人城防增兵的消息,真也是要把人愁死。 “那你觉得现在执行任务的胜算是……” “没有胜算。”这海军陆战队的连长摇了摇头,“我不能让我的弟兄们去这座正体不明的城堡里去冒险,我要对他们的性命,他们的家人负责,就因为这一,我便决定从指挥官的角度否决进行这次作战行动。” 这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行动前线总指挥听到了这句话也只能沉默不语。他们要的是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击速度和雷霆万钧的打击力来彰显中国的主权存在和中国人的民族尊严与不可侵犯性……而并非是想要一场情报不清晰到极有可能导致行动失败或巨大伤亡的军事冒险。 “那好,下一个议题。”算清自己和这艘船究竟能有几斤几两力的他这才清清嗓子,“传闻中南罗尔卢利公国的军队在试验火药武器,这个事态各位有什么看法?” 几家欢喜几家愁。中国方面不立刻出兵的结果便是赵佳音只能是在被芙塔娜征服之后继续堕落于波察身下,半推半就地解锁更多姿势;而吴荻檀则是依旧拄着不知道哪里折来的树枝沿着他所认为的北面一步一步地艰难步行;至于韩德尚和王利群,这段难得的空闲已经是他们的最后的机会——一旦攻击者自外海凌空而来,他们只有就地遁逃或是束手就擒两种选择了。 曾经在一起行动,形同手足的四人团体早就分崩离析,但连接着他们的命运细线却依旧紧绷不放,一将他们四个人都扯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十四章 双围城之战(上) 通体漆黑的魔鬼眨着诡异的复眼从天而降,沾着泥水的脚把城堡迷宫顶上的天台花园踏得乱七八糟。 对自己来说完全找不到出口和目的地的迷宫弯路,在这些魔鬼面前就像是被舒展开来一样,任由他们在其中穿梭…… 那些装饰华美的门和不加修饰的铁栅栏,在魔鬼的脚下都只是微微一腿的功夫而已。倘若用脚无法让它们臣服,魔鬼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拿出奇形怪状的器物,让这些障碍灰飞烟灭。至于那些迷宫里常人看来全无痕迹的机关,假墙和秘道,也很快被看透一切的魔鬼们拆穿,清缴和破坏…… “快跑!他们追上来了!” 就在某条秘道里,那个壮硕如山的男子正带着自己和其他女子朝着安全的地下飞快逃窜。城堡迷宫已经被南方的敌人攻打到接近失守,整个港城里此时也陷入了一片混乱。而那个男人亲口告诉大家:只有顺着秘道逃出城外,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小命。 “站住——” 魔鬼的语言清晰无误地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那股原始的恐惧感又回来了。自己拼命地想要向前逃命,这恐惧感却像是流动的铅液一样一点一点地渗进两根大腿里,让自己根本移动不了身体。 “他们是朝着你来的吧?” 不要。她知道这丑陋而肥胖的男人想要说什么。让自己被魔鬼抓回地狱,在倒十字的阴影下受刑,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得救——除了自己。 但这句话一直噎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口。 “我去。”那男人少有坚毅地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即就扭转身子朝着来时的方向缓步走去。“你们快跑,我是不会允许他们抓住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就算我死了,我的鬼魂也会拖住他们的脚步……” “不……要。”泪珠从赵佳音的眼眶滑落,冰凉的触感划到脖子上的那一刻才让她从梦境中苏醒——这一切都是梦,虚幻的梦,此时的她还好端端地城堡迷宫里某个房间自己的床上。 梦境在一点一点地消散,而那些未能来得及进入深层记忆的梦境印象在摇头的一瞬间就开始变得模糊,被冰封,然后又一点点地和冰块一起碎裂,不在脑海里留下一点痕迹。 赵佳音呆坐在床榻上,几秒钟之后的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至于到底是为什么而悲伤,又是什么值得自己去悲伤呢?赵佳音只能茫然地透过石墙上那并不存在的窗户看向远方,希望在那里找到答案。 在城堡外远处的城墙上,戴着帽子的韩德尚正拿着望远镜朝着远方不断搜索敌人的痕迹。从他们进驻以来,南面派出的侦察骑兵那是一天比一天多——自从港城的陆上关卡被严格管控,只有城内商人担保的商队才能正常进出之后,南面敌军要想获得些许情报就只能用上这么低级的手段了。 而借助着手里的望远镜,韩德尚能清楚地判断对方侦察骑兵开始出现的位置,侦察路线和返回路线,从而判断敌军可能的进攻位置。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波侦骑了。”王利群不无担忧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南面的家伙就这么想打仗?不是情报称他们的国今年收成不足,连借兵都要思虑再三么?” “十波也一样。”韩德尚用视线给那侦骑的出现位置做了个简单的标记,“咱们的目标就是用漂亮的手段将他们全部炸飞在城下,除此之外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不,这很奇怪。”王利群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杂音,这让他一直都放不下心去在前线指挥士兵们使用他“发明”的新武器。 冬天进攻,那无疑是用兵之大忌。拿皇在隆冬里打进了莫斯科,肥皂厂厂长在冰天雪地里指挥着坦克开进了斯大林格勒,然而他们赢了吗? 并没有!当然,要让他们获得胜利也很简单,那就是要保证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和后勤补给。然而他们面对的敌人也处于补给缺乏的状态,现如今却还能举兵北进,和南罗尔卢利-加德罗联军刚正面? 这种反常的举动必然有问题。人要吃饭,马要吃草,士兵要额外的军饷才肯开拔作战,攻城卖力还要奖赏,这都是中古军队的客观需求,不是什么主观意志能够改变的。 心烦意乱的王利群当然不会想到是有人出面“资助”了他们南面的敌人,用金钱的力量鼓动他们尽快北上作战,也就更不会想到这个出资人的身份便是他们的祖国,而出资人在鹬蚌相争中的唯一目标就是要严惩他们所在的势力,将那个被囚禁的女性公民解救出来并带回国内受审。 “报告前指,钱物已经顺利地完成交接,对方也已经承诺将尽快地发起攻势,就在这几天。” 有些模糊的电波声回响在新生号的指挥所内,在座所有人几乎都能清晰地看见他们的指挥官忽然握紧了拳头。 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打不进去,那就多找点友军来帮忙嘛。虽说埃尔塔和国内方面在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不可能派出更多的合格援助兵力,但也没有谁规定援军必须是中国人,必须是现代军队,必须是能够和这一个连直接合作的部队—— 那么换个思路,“买”些雇佣兵去给这一个连打打佯攻一样可行。为能够调动这支同样对加德罗港城流着口水蠢蠢欲动的部队,新生号上的指挥官们只是交付了价值十几万的财物,可它却能在模拟作战中吸引掉加德罗城绝大多数的城防力量,实在超值。 “非常好。”前指的沉着声音让在座的军政要员们从思绪中抽身归来,“所有人都将感谢你们的付出和冒险,也请你们注意安全,尽快返回安全地带。” “多谢总指关心。”那边传来的嗡嗡声变得越发浓重,看来是卫星通信窗口即将到期的样子。“我们已经在返程路上,预计七到八天之后从海路和你部汇合。” 卫星电话通信的范围和信号清晰度不仅是由轨道覆盖范围影响,还由设备的主动和被动影响。新生号上携带的卫星通信设备是主动型,但前往南方进行“肮脏的交易”的分部碍于空间体积重量问题只能选择携带被动设备,也就导致他们无法在卫星过顶的时间之外和解放轮新生号的总部方面取得联络。 而这会儿正是卫星离开被动设备范围的时刻,从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就此沉寂。但这并不影响指挥室内的兴奋气氛——他们已经离成功只剩下一步了,也就是那最关键的一步。 只要佯攻的“友军”给力,给力到敌军指挥官被迫拿城堡附近的守军调到城防一线上填补兵力不足,战况吃紧的空缺,那么这一个海军陆战队连就完全可以通过反复的机降从城堡迷宫顶部突入,不必再去考虑外围的防御。 这样的战术在之前几乎没有人敢提到实用的层面上,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于冒进。城堡周围的守军不可能对凌空进场又发出巨大噪音的直十八视而不见,而己方的进出路线在打通城堡迷宫内部的通道之前都只有空中一条可走。 只要城堡内的室内狭窄空间进攻受阻,那么陆战队员就只能选择在人数,时间和空间都占劣势的前提上从空中撤退——即使陆战队员未受任何战损,那么作战也已经失败了。这并不是能够存档读档的游戏,所以这一次的行动不能允许失败。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依旧和上次开会一样,主要是救出被囚禁,或是被控制的赵佳音。她是我们和埃尔塔人民的罪人,但惩罚她的权利只有我们和我们的人民拥有,她的事情远没有到能是这些落后的军阀,将军,领主能说了算的地步!” 既然已经满足了出击条件,现在就到了为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布置任务的时刻了。仅仅在两天之后,加德罗港城下就已经是旌旗飘扬,决战的日子迫在眼前。 “其他的目标都是次要目标。只要能救出她,最好的选择是立刻撤退。”前指指着投影仪上的城堡航空照片厉声提醒道,“其实就算只是想找到她,都是一件极难的任务。敌人在暗处且清楚城堡的构造,我们对城堡的构造不清楚,而且是从明处突击。我想强调的是,每个人都要极其慎重。你的受伤可能导致全队行动的迟缓,而一个小队的行动迟缓可能就会导致这次行动的失败——” 中国方面现在的技术水准根本无法提供透过沙石质地外墙的室内情报,所以赵佳音在哪一层楼?没人知道。她说不定还在地下室,说不定还会被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依旧是一场军事冒险。但中方还不知道的是,在加德罗城的城墙上,此时还有他们的另外两个同胞面临着和他们相反的挑战…… 第十四章 双围城之战(上) 通体漆黑的魔鬼眨着诡异的复眼从天而降,沾着泥水的脚把城堡迷宫顶上的天台花园踏得乱七八糟。 对自己来说完全找不到出口和目的地的迷宫弯路,在这些魔鬼面前就像是被舒展开来一样,任由他们在其中穿梭…… 那些装饰华美的门和不加修饰的铁栅栏,在魔鬼的脚下都只是微微一腿的功夫而已。倘若用脚无法让它们臣服,魔鬼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拿出奇形怪状的器物,让这些障碍灰飞烟灭。至于那些迷宫里常人看来全无痕迹的机关,假墙和秘道,也很快被看透一切的魔鬼们拆穿,清缴和破坏…… “快跑!他们追上来了!” 就在某条秘道里,那个壮硕如山的男子正带着自己和其他女子朝着安全的地下飞快逃窜。城堡迷宫已经被南方的敌人攻打到接近失守,整个港城里此时也陷入了一片混乱。而那个男人亲口告诉大家:只有顺着秘道逃出城外,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小命。 “站住——” 魔鬼的语言清晰无误地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那股原始的恐惧感又回来了。自己拼命地想要向前逃命,这恐惧感却像是流动的铅液一样一点一点地渗进两根大腿里,让自己根本移动不了身体。 “他们是朝着你来的吧?” 不要。她知道这丑陋而肥胖的男人想要说什么。让自己被魔鬼抓回地狱,在倒十字的阴影下受刑,这样所有人都可以得救——除了自己。 但这句话一直噎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口。 “我去。”那男人少有坚毅地朝着她点了点头,随即就扭转身子朝着来时的方向缓步走去。“你们快跑,我是不会允许他们抓住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就算我死了,我的鬼魂也会拖住他们的脚步……” “不……要。”泪珠从赵佳音的眼眶滑落,冰凉的触感划到脖子上的那一刻才让她从梦境中苏醒——这一切都是梦,虚幻的梦,此时的她还好端端地城堡迷宫里某个房间自己的床上。 梦境在一点一点地消散,而那些未能来得及进入深层记忆的梦境印象在摇头的一瞬间就开始变得模糊,被冰封,然后又一点点地和冰块一起碎裂,不在脑海里留下一点痕迹。 赵佳音呆坐在床榻上,几秒钟之后的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悲伤的梦——至于到底是为什么而悲伤,又是什么值得自己去悲伤呢?赵佳音只能茫然地透过石墙上那并不存在的窗户看向远方,希望在那里找到答案。 在城堡外远处的城墙上,戴着帽子的韩德尚正拿着望远镜朝着远方不断搜索敌人的痕迹。从他们进驻以来,南面派出的侦察骑兵那是一天比一天多——自从港城的陆上关卡被严格管控,只有城内商人担保的商队才能正常进出之后,南面敌军要想获得些许情报就只能用上这么低级的手段了。 而借助着手里的望远镜,韩德尚能清楚地判断对方侦察骑兵开始出现的位置,侦察路线和返回路线,从而判断敌军可能的进攻位置。 “这已经是今天第五波侦骑了。”王利群不无担忧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南面的家伙就这么想打仗?不是情报称他们的国今年收成不足,连借兵都要思虑再三么?” “十波也一样。”韩德尚用视线给那侦骑的出现位置做了个简单的标记,“咱们的目标就是用漂亮的手段将他们全部炸飞在城下,除此之外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不,这很奇怪。”王利群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杂音,这让他一直都放不下心去在前线指挥士兵们使用他“发明”的新武器。 冬天进攻,那无疑是用兵之大忌。拿皇在隆冬里打进了莫斯科,肥皂厂厂长在冰天雪地里指挥着坦克开进了斯大林格勒,然而他们赢了吗? 并没有!当然,要让他们获得胜利也很简单,那就是要保证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和后勤补给。然而他们面对的敌人也处于补给缺乏的状态,现如今却还能举兵北进,和南罗尔卢利-加德罗联军刚正面? 这种反常的举动必然有问题。人要吃饭,马要吃草,士兵要额外的军饷才肯开拔作战,攻城卖力还要奖赏,这都是中古军队的客观需求,不是什么主观意志能够改变的。 心烦意乱的王利群当然不会想到是有人出面“资助”了他们南面的敌人,用金钱的力量鼓动他们尽快北上作战,也就更不会想到这个出资人的身份便是他们的祖国,而出资人在鹬蚌相争中的唯一目标就是要严惩他们所在的势力,将那个被囚禁的女性公民解救出来并带回国内受审。 “报告前指,钱物已经顺利地完成交接,对方也已经承诺将尽快地发起攻势,就在这几天。” 有些模糊的电波声回响在新生号的指挥所内,在座所有人几乎都能清晰地看见他们的指挥官忽然握紧了拳头。 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打不进去,那就多找点友军来帮忙嘛。虽说埃尔塔和国内方面在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不可能派出更多的合格援助兵力,但也没有谁规定援军必须是中国人,必须是现代军队,必须是能够和这一个连直接合作的部队—— 那么换个思路,“买”些雇佣兵去给这一个连打打佯攻一样可行。为能够调动这支同样对加德罗港城流着口水蠢蠢欲动的部队,新生号上的指挥官们只是交付了价值十几万的财物,可它却能在模拟作战中吸引掉加德罗城绝大多数的城防力量,实在超值。 “非常好。”前指的沉着声音让在座的军政要员们从思绪中抽身归来,“所有人都将感谢你们的付出和冒险,也请你们注意安全,尽快返回安全地带。” “多谢总指关心。”那边传来的嗡嗡声变得越发浓重,看来是卫星通信窗口即将到期的样子。“我们已经在返程路上,预计七到八天之后从海路和你部汇合。” 卫星电话通信的范围和信号清晰度不仅是由轨道覆盖范围影响,还由设备的主动和被动影响。新生号上携带的卫星通信设备是主动型,但前往南方进行“肮脏的交易”的分部碍于空间体积重量问题只能选择携带被动设备,也就导致他们无法在卫星过顶的时间之外和解放轮新生号的总部方面取得联络。 而这会儿正是卫星离开被动设备范围的时刻,从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就此沉寂。但这并不影响指挥室内的兴奋气氛——他们已经离成功只剩下一步了,也就是那最关键的一步。 只要佯攻的“友军”给力,给力到敌军指挥官被迫拿城堡附近的守军调到城防一线上填补兵力不足,战况吃紧的空缺,那么这一个海军陆战队连就完全可以通过反复的机降从城堡迷宫顶部突入,不必再去考虑外围的防御。 这样的战术在之前几乎没有人敢提到实用的层面上,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于冒进。城堡周围的守军不可能对凌空进场又发出巨大噪音的直十八视而不见,而己方的进出路线在打通城堡迷宫内部的通道之前都只有空中一条可走。 只要城堡内的室内狭窄空间进攻受阻,那么陆战队员就只能选择在人数,时间和空间都占劣势的前提上从空中撤退——即使陆战队员未受任何战损,那么作战也已经失败了。这并不是能够存档读档的游戏,所以这一次的行动不能允许失败。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依旧和上次开会一样,主要是救出被囚禁,或是被控制的赵佳音。她是我们和埃尔塔人民的罪人,但惩罚她的权利只有我们和我们的人民拥有,她的事情远没有到能是这些落后的军阀,将军,领主能说了算的地步!” 既然已经满足了出击条件,现在就到了为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布置任务的时刻了。仅仅在两天之后,加德罗港城下就已经是旌旗飘扬,决战的日子迫在眼前。 “其他的目标都是次要目标。只要能救出她,最好的选择是立刻撤退。”前指指着投影仪上的城堡航空照片厉声提醒道,“其实就算只是想找到她,都是一件极难的任务。敌人在暗处且清楚城堡的构造,我们对城堡的构造不清楚,而且是从明处突击。我想强调的是,每个人都要极其慎重。你的受伤可能导致全队行动的迟缓,而一个小队的行动迟缓可能就会导致这次行动的失败——” 中国方面现在的技术水准根本无法提供透过沙石质地外墙的室内情报,所以赵佳音在哪一层楼?没人知道。她说不定还在地下室,说不定还会被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依旧是一场军事冒险。但中方还不知道的是,在加德罗城的城墙上,此时还有他们的另外两个同胞面临着和他们相反的挑战…… 第十五章 双围城之战(中) 细雪在城池和战场上飘扬,静静地把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纯白。 在素白的原野上,未做伪装的进攻者排成还算整齐的阵型,朝着城墙进发——他们根本没必要披上白布在雪地里以暗夜为第二重掩护,因为跟随他们前进的还有形制巨大的攻城器械。 能打造出这些攻城塔,破门摆锤和投石机,那些神秘人提供的资金和器件可谓是帮了大忙。南军的指挥官稍作感慨之后,便命令他身边的号手领头吹动了进军的号角。 犀牛角的凌厉号声如同电击一般穿透了进攻者和防御者全员的双耳。很快,城墙和原野上的篝火与火把被点燃,各处传令兵的身影在城墙的走道和原野上清晰可见。 “战争开始了。”王利群在心里默念道。属于他和韩德尚统领的掷弹兵尽管意识幼稚,动作也不熟练,安全性更是令人担忧,但此时却真是到了不得不上阵作战的地步,而且是挡在了战线的最前端,成为围城战中正南面防线的支点…… 而在港城北面海滩附近的一处树林中,着黑色作战服的陆战队员们不发一言地快速挪动双腿。而在树林之外的一处平整硬地面上,等着他们的是一架依旧保持着白红相间涂装的直十八运输/救援直升机。 在任务布置之后,他们已经提前一天抵达了这里,设立了稳妥的海上撤离接口和路线。毕竟直升机无法撤出所有人,他们之中大多数指战员可以靠直升机登上城堡的顶端,却没有办法和直升机一同撤退——在离这里几公里之外的汊港里,已经停泊着几艘样式各异的船艇,就等着任务完成把战士们送回到那艘安稳舒适的钢铁浮城上。 “他们的战争开始了。”从公共无线电里传出了隐蔽观察哨的报告声,“只是现在城内的防守压力还不是很大,我部认为现在依旧不适合开始进攻,完毕。” “收到,我部现在暂不发起进攻,完毕。” 指挥官所必须的良好修养之一就是一定要沉得住气。这一次的“要人救出”行动要的是在守城之敌全力抵抗外部敌人时“天降正义”,然后在敌人措手不及回防之前完美撤出,而不是为外面花钱买来的那些友军打一个漂亮的“中间开花”,不顾牺牲为他们创造攻进城来的条件。 在双重围城面前,一个先一个后的次序异常重要,甚至直接决定着行动最终的成败。 “重点打掉他们在城门附近的角塔和城垛!”与此同时,南军的投石机队长官正监督着士兵们将投石机的石弹搬运到摆臂框内,还提醒着士兵控制投石机切断绳索时的力道,“第一轮只是试射,第二发开始每次命中城墙和城门塔的炮组赏十二个银币!” 少见的赏钱!不只是投石机这边,就连推动攻城塔的士兵对这些这些撩动人心的承诺也是听得浑身发热,恨不得把娘胎里蹬腿的劲儿也用上。 “只听那三声号角!”这指挥官的声还没落到地上,远处的本阵便传来了进攻号角的回响声。他先是静耳倾听愣了下,而后跟着第三声号角的落地大喊道: “投石机射击!” 绳索被砍断的咔嚓声和木质摇臂摇动时的嗡嗡声瞬间就被他们声旁士兵的呐喊和冲杀声盖过。这些自信的士兵和指挥官们在此坚信:他们的器械精锐,盾厚矛利,面前的港城怕是档不下他们的一波冲击吧。 稀疏的石弹砸在了石墙上,扬起的烟尘看似遮天蔽地,但却是根本不能撼动韩德尚和王利群脚下的墙基哪怕一丝一毫。 “别慌!”躲在城垛后面的韩德尚从没见识过这番场面,虽明知这砸到自己的几率颇低,倒也是两股战战,“坚守城墙!他们的投石机没有可能那么精准……” 这样的鼓动自然不会有多少说服力。值此时刻,却还是他那久经战阵的副手比他给力。只见他突出身子一脚踩在了城垛上,高声呼喊道:“弟兄们!你们好好看看他们的投石机!” 士兵们茫然看着他的剑所指之处,但也是看不出个什么端倪。几百米开外的那些阵仗此时依旧在稳妥地上弦装填,没有一点停滞的样子。 “掏出你们裤裆里的玩意儿比比看!”这副手做出了一副向城墙下面尿尿的模样,“我看这东西还不如咱们裤裆里的‘同行’给劲!握紧你们手里的家伙,待会让这些南边来的缩卵兵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男人!” 城下正在盾牌下匍匐的士兵自然听不到城墙上面人的挑衅。他们背上的盾牌和箭头的碰撞就已经是他们听觉世界里的全部。而只要他们能够冲到城墙正下面,城门的安全与否就要打个大问号了。 这一次,他们手里有“神秘人”提供的秘密武器——他们的上司曾经近距离目睹过它的威力。在它面前,攻城塔和投石机那都是迷惑敌人的幌子,只要他们能够把那个大布包放到城门底下,然后拉动绳索跑到城门范围之外,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将会瞬间把门塔和城门推到九霄云外,如此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 而在他们的后方,弓箭手也努力地拉弦上箭,让箭头飞上城墙压制那上面想要向下投掷石块,陶器和火把的士兵。他们是这些敢死队最后的阻碍,也是最可怕的阻碍。 “投掷!”担惊受怕的韩德尚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逼近城墙的士兵,狠狠地出了一大口恶气。他身旁的士兵听令之后便开始从装满细沙子的桶中抽出一个又一个绳子捆住的粗纸包,另有士兵拿着火把小心地站在他们身后。 只要轻轻一碰,纸包前端那些捻进了细火药粉的绳索就会开始剧烈燃烧。而原先举着它的士兵所要做的就是将它全力投掷出去。 “我不求你们正好丢到敌人的队伍中间!”王利群也在他的队伍中再三提醒,“我只求你们的手不要因为汗水和恐惧松脱,不要让本该在外面爆炸的死亡降临到你们和你们的弟兄们头上!” 一枚枚的纸火药包划着明黄色的火线从天而降,掉落到盾牌顶部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就在士兵们疑惑这掉落物到底是什么的同时,双围城之战的第一幕惨剧就此上演。 有些手臂粗的火药包滚落到了盾牌的缝隙之间,随即掉落到人堆里。士兵们纷纷本能地躲开着这掉落到人堆里的燃烧之物,但已经迟了。 黑色火药虽说不足以担当它后辈们的对手,可它的威力依旧惊人。顿时间敢死队的军阵内爆炸声此起彼伏,血肉和碎盾牌碎片四处横飞…… 该死。南军的指挥官心顿时就是一沉。难不成那件“秘密武器”突然就在人堆里爆炸了?不过这么多的爆炸声,显然又不是那些神秘人为他展示的“一发入魂,山崩地裂”…… “守城方面居然也在投掷火药武器!现在预先破门的部队受到了严重打击……攻势被遏制,不,不,他们正在溃逃!攻打城门的部队正在向后溃逃,伤亡情况惨重……” 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还是第三方观察哨手里的微光夜视仪率先看出了局势端倪。 “该死。”直升机旁捏着话筒的连长陷入了犹豫,这是他们事先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为什么本该在这个大陆没人掌握得了的爆炸型武器会突然出现在他们干涉的战场上? 是南军当中有内鬼把这些“神器”连夜缒墙送到了港城里,还是……还是那些现在没有准确情报的同胞在其中作祟?连长不可能做出更多的考虑,他的判断自然是——派遣直升机搭载陆战队员先行出发,立刻压制掉城墙上的敌军,让“友军”有机会打破城墙缺口。 原则上来说直接让直升机在两军阵前作战有违宗旨,但中方此时也已经无计可施。 “也罢,前线指挥部同意这次行动计划变更。” 卫星电话的另一边沉默片刻,倒也是同意用自己的乌纱帽来保住这一次军事冒险——换言之,如果在这之后有什么不可预料的政治风险,新生号解放轮上的一干大佬都免不了干系。 “在这之后渲染港城和南罗尔卢利方面是非法捕捉奴隶劳工和胁迫女性进行皮肉产业的反派,而教会动用了特殊武器进行天罚……”前指只觉得自己两鬓的白头发为了思考这些忽悠又多了几撮,“大概就是这样吧。另外,我觉得这次港城前线出现火药爆炸武器很可能有韩德尚与王利群的影子,其中一个是前军人,一个是拥有化学知识的教师,你部要多加留意……” 压满弹链的舱门机枪在夜空中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伴随着直升机凌空而起。而这时正在忘我地点燃着火药筒的韩德尚和王利群当然不会知道,他们手中点燃的其实是最终把他们吞噬的炼狱之火。 第十六章 幕间-雨露均沾 唯意志论的支持者们总喜欢强调一个论点:只要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和决心,那么武器的差距是可以弥补甚至超越的——单件或是单款武器根本无法扭转大战局,乃至大战略。 只不过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当旋翼恶魔降临在两支中古军队的战线中央时,带来的是什么样的震撼。这句“金口玉言”或许是成立的,只是要在这之前加上一句前提:两方的装备和认知水平并没有拉开代差。 “快散开!”韩德尚对刚刚还投掷着手中武器的士兵们大声提醒,只是他们纷纷以迷惑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指挥官,全然不知道空中有未知的危险将要降临。 看到夜空中那绿红相间的航行灯,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旋翼轰鸣声,韩德尚就知道要坏事。在西域的反恐作战中,军方的增援部队曾经无数次在这样的月夜和雪夜让正义和子弹从天而降,打到暴徒的脑门上。 可现在,当初那个握着武器卫国戎疆的人民战士,此时却蜕变成了必须排除的国贼。韩德尚低下头鼻子一酸——在这如梦如幻的一年多时间里,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面对血海深仇,总必须有人拿起刀,用自己的双手去亲自手刃了那些手上沾过亲人鲜血的罪人。韩德尚无法选择就此忘却过去,那是对他自己乃至逝者的背叛。 即使是最懦弱的王利群,其心所想也不过如此。那在地球的每一日每一夜都是噩梦所笼罩的光景,而到现如今的大难临头之时,他的心中却如同平湖的水面一般纵风吹而无痕。 “快跑吧。”韩德尚在一旁拍了拍王利群的肩,“此仇……我今生今世怕是难得见此深仇大恨可得血偿了。现如今要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之下,我倒也无怨无悔了罢。只是老王你得替我见证下去……” “不。”王利群露出了惨白的笑容,“我能逃到哪里去呢?这世界还有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韩大哥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本就都是来这里送命的,到现在也就不要再说谁先谁后的蠢话啦。” 正所谓灭却心头火自凉,就是现在的这么一回事。在离地还有五十米的时候,直十八机上的探照灯就将整个南面城墙正面照得如同王利群的脸色那样惨白而透亮。 “清空城墙。” 舱门机枪手耳机中的命令清晰而又斩钉截铁。他最后一次确认了弹链和弹箱的完好无损,枪口的封套是否摘除,随后就将保险推开,把头盔上的目镜往下拨遮住双眼。 目镜上自动标示出了有热像反应的目标,枪架上的激光测距仪则负责测出枪口到目标之间的距离,处理器判断目标的行动模式,而目镜则在负责显示这一切信息的同时,自动感知枪手的眼球往哪个目标的图像上聚焦。光是这样还不够,枪架上还有弹道计算器修正着枪口的微小误差…… 目光对准哪个目标,枪手只要稍稍往枪架上使点力气就能让枪口对准目标,甚至是预判出目标的行进轨迹和子弹命中位置,没错,这就是“辅助瞄准”。 无论目标有如何风骚的走位和多么鬼畜的速度,它都最终都逃不开那副被军中知情人士称为“ie3.0”的枪架以及“战术目镜”的合力夹击。只不过它尚属国内仍未全面推广的试验产品,暂时无法解决开枪时点射和连射的切换问题…… 在城垛后稍作躲藏的守军士兵稍一露出身体的一小部分,等待着他们的便是身首异处和零件横飞的下场。在机枪的“雨露均沾,来回拉扯”攻势之下,只有那些趴着的士兵才能苟全一小会儿的性命。 “清扫效果不是很好。”机枪手在打光一个弹箱之后,对目镜上显示的击杀数量依旧不甚满意——不是他嗜血好杀,而是他消灭的敌军数量和观察哨报告的大致数量明显不符。“可以调转方向,把飞机开到城内的那一侧吗?” 飞行员立刻就明白了战友的意思。城墙的城垛是靠向城外那一侧的,对城内当然只有一层可有可无的护边,为了防止敌人登墙之后对城内产生威胁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防御手段。 在这之前士兵们可以依靠石墙来躲过致命的子弹,可在这之后就不行了。守城的士兵们就这样惊恐地看着夺走他们同伴生命的恶魔闲庭信步地在城墙的尽头调了一个头,直接从城里切进他们后背的方向。 他们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看下去”而已了。只要这个空中的红白涂装死神找到一个无遮挡的射击位置,所有阻拦南军进攻方的存在都将灰飞烟灭。 战局发生了剧变,就在那十几秒的时间里。只见直升机高速地掠过城墙,舱门机枪来回拉扯雨露均沾的扫射速度早已超过了常人的认知。操控机枪的机枪手自然没有时间去辨别目标的身份,城墙上原本趴着的士兵们也根本没有时间逃脱。 红外探测器中映射出了韩德尚的身影,但枪架上的计算机根本没把他识别成一个特例——程序和集成电路只是将他的轮廓标示出来,经过几毫秒的延迟之后让枪手加以判断而已。 机枪手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将韩德尚看作是需要消灭的对象——异世界人和中国人都是人类,构造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在红外图像上全都是一个框涂些绿黄红色块,压根儿就分辨不出来。 密集的十几发子弹瞬间就贯穿了韩德尚的躯体和头盖骨。他根本就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哀嚎或是痛苦的挣扎声,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他是站着迎接死神镰刀之到来的。 程序控制的机枪和枪架并不会因为他的倒地而怜悯默哀三秒。就在弹道计算机判定目标身中多弹生存希望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之后,站在他身旁的王利群就成了“雨露均沾”的攻击对象。 机枪手一直都未曾松开扳机,枪口射出的子弹在韩德尚和王利群之间背后的石质城垛打出了一整条完整的火线,崩得石碎片和弹片满地都是。 没有“抛头颅洒热血”的光荣场景,更没有临死之前或遗憾,或鼓舞的话语,火线就保持着最近的距离攀上了王利群的身体,把他打得血肉模糊…… 意识在那一刻毫无挽留地熄灭,二人的生命就此在几秒之内和雪夜的寒风一起消逝不见,化为“战术目镜”上那一个冰冷的跳动数字。 “这下数字应该就对得上了。报告连部,任务完成,城墙部的守军已经不再有任何抵抗能力。” 短短的一二分钟内,两军的士兵就目睹了战况的全面逆转。 惊愕着的守军向城内溃逃,不愿站在高处继续当靶子,而城下本已溃散的士兵则在指挥官的引导下认为这是教会神秘人的援助(尽管事实基本上就是如此),重拾士气向着城门发动进攻。 至于卷在这一切变动中心的直升机,则已经升高了飞行高度,朝着东北方向扬长而去——至于他们发现在城墙上被击杀的“敌军”里居然包括他们最担心出现的两人,那得是要等到两天以后了。 此时通理全局知晓这一切的不过一人而已——从北方一路闲庭信步“游山玩水”至此的陈衡就安然地“站”在高空,观看着这场少有的“大戏”。 而同样从上千米高的空中,常人无法视及之地脚踩虚空往下看的,还有“精灵”这一团体的管理层成员之一,人工智能伊丽莎白。 “他们俩已经确认死亡了。”伊丽莎白的声音冰冷里透出点怜惜,“陈先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我从你的眼神当中看出了良多感慨的气味。” “与国家机器、社会大势作斗争的人是多么地不自量力。”陈衡戏谑地指着那两人倒下的放大画面摇了摇手指,“至于他们错了吗?我或许不这么认为。” 伊丽莎白陷入了沉默,他希望听到陈衡对于这二人更多的评价——毕竟现在他才是唯一见证过现在,未来和过去的人类。 “我们总是要说,‘在十字路口要直走才是对的’,这所指当然是全人类的选择。但是我们现在把视角从宏观放到微观,这些小市民小人物,和我一样的渺小个体,他们做出的选择有什么问题吗?就算是在‘我们的’那个时空,能为社会做出小让步的人都还不是绝大多数,我们依旧要通过暴力机关和法律代替人的道德与自律。我在前几天细细想过,他们的选择比起那些举起共有主义大旗却干着混蛋勾当的傻蛋实在是要正确不少,当然,是个人角度的正确。” “那么,用这个时代的流行语来形容他们的话,就是……”伊丽莎白歪起了脑袋,“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时代?” “正是如此。”陈衡点到一半的头却又摇了起来,“或许不用这么说。时代和作为个体的我们,还有同样形单影只他们,本来就没有对错……” 第十七章 双围城之战(下) 但是不管错误在谁,王利群与韩德尚的血肉已经冷在了城墙城垛旁,而他们亲手培养出来的掷弹兵也横尸遍野,整个城墙的防御体系已经不复存在。 毋庸置疑,战况已经被逆转。刚刚那些瑟瑟发抖不敢前进的攻城兵们此时又是一番热血上头,拼命地把他们身边的器械往前推。 就在陈衡的脚底正下方,中方提供的炸弹准确地在城门处起爆了。与黑色火药“玩具”截然不同的一幕展现在所有旁观者面前:大地在震颤,整个城门连同控制它开闭的门楼一起变成了碎石和瓦砾。 “兄弟们,跟我上!” 南军进攻方军官和监军的呐喊声响彻战场,眼见得对面已经没有抵抗,赏金唾手可得的士兵们开始疯狂地朝着城门进攻——当然,他们不会受到任何阻挡。 其他目睹了这一“盛况”的守军士兵早就落荒而逃——港城的防线失守了。 波察手一松,手里握着的中国产玻璃直杯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什么?”蒙塔基将军倒是先开了口,城墙上的士兵们可是他这一次寄托希望的杀手锏,居然去一下就被敌人抹去,连城墙也没了?“你喘口气,别慌!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前来报告的小军官已经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手下早就全部吓得无法作战,哗变逃命去也。只见他颤抖着用手指画圈,“那是头顶上挂着旋转黑色圆盘的怪物!它从侧面喷洒出索命的火舌,一个不漏地把城墙上的兄弟们全部都干掉了!” 帘后的赵佳音细微地抖了一下,这个小细节只有同样身处布帘后的芙塔娜看得清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她不想说,或者她根本就不能说。 那是什么怪物?哼,双月行星上根本还没有这么厉害,牛批到能够团灭城墙守军的怪物,赵佳音对心知肚明,那只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直升机,“头上挂着旋转黑色圆盘”那妥妥的是旋翼,火舌则是机枪或是机炮——反正是八九不离十的东西,不会有错。 “一个都没……没留?”蒙塔基将军大惊失色,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留给他去为将士们愤慨和悲伤了,“那怪物呢?难道依旧盘桓在我们的……头顶?” “不!将军!”这小军官肯定地回答道,“它已经不见了,城内的兄弟们还在坚守抵抗,我们需要援兵……我有信心把敌人从城里赶出去!” 他想要对两位长官表达他的忠诚与勇敢,继而从他们手里拿到足以重组他手下军队的力量——他手下满是哗变逃兵并不是什么大坏事,倒不如说这是他军旅生涯中一次难得的转机。 “敌人已经冲进了沼泽街!” 就在蒙塔基将军和波察二人犹豫不决是否要给他拨调手下的兵力时,另一个传令兵这时候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他们士气高涨,看上去势不可挡!” “该死。”波察咬了咬牙,“我想我必须做出点选择。城堡的卫戍军在哪里?快上!带上这兄弟,你们一定要在沼泽街挡住那些该死的乡巴佬!” 不知为何,赵佳音突然浑身颤抖个不停,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从心底某处涌出。直升机?机关枪?她的同胞想要干什么?她躁动的思绪根本让她无从考虑这一切,就算思维能够组织起来也很快被恐惧所吹散。 她这时候还根本不知道在城墙上死去的蒙塔基之心腹爱将是韩德尚和王利群,否则恐惧甚至会直接将她的理智全部吞噬,一点不留…… 垂直登陆,特种作战,这些赵佳音本都应该是清楚明白的。但是他们的目标是谁? 是自己啊。赵佳音当然不敢想,更不可能想得到这一切。 这边直升机刚回到降落点完成了补给和目视检修,前线就已经传来了“友军”的捷报,“南军的兵锋已经切进了城内,现在波察的卫戍军已经从城堡周边前出沼泽街一线对南军进行阻拦压制,起码城堡外部的守军已经不见踪影……” 红白魔鬼再一次腾空而起,这一次它的肚子里已经载满了陆战队员。它的身影在云层之上飘荡,直往城堡遁去。 云层之上的身影并不能让地上的和城堡里的守军看见,但那低沉的轰鸣声就像一直贴在所有人的耳根后面一样,经久不散。 “不,不,不!”城堡顶的守军很快就看到了云层上逐渐降下的铝蒙皮反光,“那家伙下来了!‘城墙上的恶魔’!”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沼泽街的防线早就有些维持不住的倾向,城堡周边的守军已经被稀释到了几乎为零的程度,甚至连蒙塔基将军也离开了城堡迷宫,到了前线的地方去提升他手下的士气与战意——这是他最关键的,赌上了所有资产的一战,他决不能在这里失败。 一哄而散。于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浸泡在传言里的亲兵们几乎是在确认了直升机的影子之后就全部从城堡顶部逃得一个不剩。 没有碰到任何抵抗,索降的陆战队员们立刻就控制了城堡的天台。索降的降落点刚好就在城堡天台花园的花坪上,把波察手下仆人特意栽种的冬季花卉踩得成了和土壤混在一起的烂泥。 一堵又一堵的铁门被踹开,铁索被破门剪破坏;守在楼梯拐角握着刀的勇士被闪光弹和震撼弹击倒,而后又被紧接而来的陆战队员一枪补在地上;木质的假墙纵使如何惟妙惟肖,也透不过x射线的火眼金睛。躲藏在暗道中伺机击杀陆战队员们的士兵根本没有等到蜂拥而出的那一刻,就被察觉了的陆战队员用手中的班用机枪通通连假墙本体一起通通打了个透心凉。 “该死。”听着惊慌失措的亲兵们的报告,波察只觉得自己的牙床痒得是更厉害了。“顶层已经失守,你能确定?” “我十分确定,波察大人!”这亲兵算是亲眼见着楼梯上滚下来一具太阳穴中弹的友军尸体,从而立刻无心再战,直接两腿抹油连跑下三层楼。 “真该死。”波察摇动了自己桌上的铃铛,顿时芙塔娜便从帘布后“挺身而出”。 “任您差遣,主人。”芙塔娜冷静地欠身行礼。 “四号门。”波察心烦意乱地起身,“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带着她们走。一定要出城去,到了海岸出示我给你的那面银牌,会有船主愿意接纳你们逃难的。” “加德罗港完了?”芙塔娜忍不住问道,“你不跟我们……跟我们一起走么?”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某些事情。”波察摇了摇自己凸出来的肚子,“哦对了,那个黄皮肤的新宠你务必让她留下。” 波察说出这句话的语气真心不算好,几乎是吓得赵佳音浑身起鸡毛疙瘩。 “谨从命令,我的主人。”芙塔娜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回头看向帘子后赵佳音的位置,“我认为某人应该为愚弄您付出最严厉的惩罚。” “看来你也看出来了。”波察的声音越发的阴险起来,“放下帘布,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样子,让她们都能清晰地听到我说话。你去和士兵把‘行刑架’工具搬到这个大厅来,我大概是改变主意了。” “谨从命令,我的主人。”芙塔娜露出了更值得玩味的笑容,走到众女身边拉开了帘布。 赵佳音根本不敢直视波察的眼睛——她知道楼上传来的枪声代表着什么,又是哪些人所发出——她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事实。用不了二十分钟,城堡迷宫上层的路线就要被他们破解,这个大厅里也会充斥着他们的身影。 “我博爱你们所有人。” 波察正在接近她……天呐,马克思,恩格斯,格绕路呀(著名女权主义者),谁也好,保佑一下前路未卜的自己吧! “我也相信你们所有人。”波察的声音越来越充满压抑不住的愤怒,“城墙上有两个和你们当中某位姐妹特征一样的男人,带来全新技术的他们却死在了‘恶魔’手中,而恶魔手中的技术也是‘全新’的,新得和城墙上那两位的套路一模一样。哦,我的美人儿们,你们能不能说说这两位和上面进攻我们乐园的家伙有没有关系?” “毋庸置疑!我的主人!”大部分的女性对此根本就没有心理负担,几乎是除了赵佳音之外的所有人都这么大声喊道。 只有赵佳音不敢这么喊。她刚刚为此感到惊愕——两个和她一样特征的中国人,带来了与军事有关的全新技术,除了是韩德尚和王利群几乎没有第二种答案了! 而蒙塔基将军的手下早已说过,这二人已经在之前直升机的对地袭击里灰飞烟灭——那只能是一种答案。 赵佳音艰难地让自己的意识清醒:或许自己根本不配做中国在这场大戏里的鱼饵,她早已和这个大陆,这些国家里的斗争融为一体,既不能分割也不能打散,这是彼此纠缠不散的命运——就算波察在这里杀无论是了她也是一样。 蒙塔基,波察与南方人的围城,还是赵佳音与韩德尚,王利群之间的围城,都在这一个雪夜里不复存在。 第十八章 而你终将不朽 “真的……真的与我没有关系!” 被五花大绑在木架上的赵佳音真真是还对面前的局势抱有一丝幻想——只可惜这里说话能算得上话的两个人都是一脸怒气冲天的表情,根本不会因为她的话而改变自己的念头。 眼见得这边的仆人端出了火盆,那边的仆人从库房里拿来打造成不可名状器样的铁棒和粗如人的蜡烛,赵佳音可是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此时的她自然是慌不择言,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统统都抖漏了出来。 “我知道他们的武器,他们的战术,以城堡里的守军可以应对……波察大人,请相信我,他们是我的同胞,但我并不站在他们那边!” 波察瞪了她一眼,转而又继续捻开手上的蜡烛芯:“晚了。都晚了。你说你不是他们那边,我能相信吗?谁知道你是不是用计在拖我们,把我们都拖到你同胞的刀下,然后让他们把你救回去?” 赵佳音顿时被憋了回去。是的,她可不希望被楼上的那群黑色魔鬼抓住,可——可梦境不是这样的呀。她应该被面前的这个男人救下,带到城外才是呀! “你呀!还是太天真,太幼稚!”波察把绽开烛芯的蜡烛交到了芙塔娜和仆人手里,后者合力爬上了木架旁的楼梯,把笨重的蜡烛斜插在了木架顶上,“我这人最讨厌被欺骗,好的,就算你是被你的同胞缉捕的对象,那为什么不早些告知与我,让我将你藏匿于安全之所?你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在我的地盘上享受着锦衣玉食,到头来还要联合南边的那些疯子和蛮子来将我一网打尽!” 特制的蜡烛好像响应着波察的怒火一般被点燃,烛泪很快地沿着蜡烛倾斜的方向滴到赵佳音的头顶——即使没有人向她说明这蜡烛的功能,她也很快明白了这么做的含义,和她将要迎来的结局。 “这样的惩罚,只有我的父亲对他的男宠使用过。”波察摇了摇头,“蜡烛燃尽之后,重量失衡的天平杠杆会让之前抵在木架后面空洞位置的铁棒精准地插进某个地方——当然,和我父亲的趣味不同,我略微地修改了它的位置,而且在它派上用场之前用火盆加热的方式并没有改变。” 前——后——不——是——问——题!在恐惧的主流声音之外,赵佳音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在大声吐槽。事到如今都要被做成蜡像,插前插后难道能有什么区别?到那时候自己的鼻孔和嘴巴早就被烛泪糊上,窒息而死了罢! 楼上的士兵们还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探明迷宫的所有通道和暗门?半小时?一小时?赵佳音飞快地思考着这本不该触及的问题——女性的逻辑总是要比男性更快地陷入混乱,特别是在生命危急的时候。 这并不是看不起女性,她们从穴居时代伊始就一直被排除在出外捕猎这种“危险”的社会活动之外,只有男人拥有较为优良的动态视力和应急思维。这一结果根本就是因为对女性的保护所导致的选择进化。 可赵佳音根本看不到这点,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应急判断是正确的——若是她没有因为这样执拗地和韩德尚等人闹翻,也就不会傻到在南方的港口提前下船,更不会和同样单纯中带点女性化的吴荻檀在情报不明的情况下就在各处抛头露脸,不为自己留下后路与逃脱集合点…… 一切的罪业,都是自己得来的。头顶不断感受到烛泪凝固后扩大范围和重量的赵佳音即使不想这么承认,也不得不在命运的定数面前低下那只高贵的,被绳子固定得不能动弹的头颅。 到死之前,还居然要期待着自己一直以来视为敌人走狗的pla来营救下屈辱不堪的自己——赵佳音心里甚至出现了一丝动摇:或许就这么走向死亡还会更轻松点吧。 “波察大人,快走吧。”赵佳音闭上眼睛,耳边却浮动着周遭的所有动静,包括一个亲兵的脚步声和她的低语,“第二层很快就要失守了。我们的人已经丢掉了最关键的走道,楼梯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塔楼呢?”不甘心的波察盯了闭上眼睛的赵佳音一眼,他是多么想看到她从曾经爱人的模样定格成艺术品的形态,只是时间大概不够了。“塔楼上的守军没有办法后撤么?” “她们突围的努力恐怕是失败了,波察大人。不用等待她们了,你们快撤吧。” “也罢,我这就动身,”波察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叹了口气——他在这里长大;他在这里接管了港城并成为了接替父亲的领主;他在这里硬生生把男宠之国的名声亲手埋葬,用与之恰恰相反的名字取而代之;而导致他必须离开这里的混蛋女人,自己却根本没有办法亲眼见证她的刑罚结束的那一刻,“但我有一件事我要吩咐于你。若是你们退到这里时这女人一丝尚存,我希望你们能帮我补上那透心的一刀。” “谨从主命。”这亲兵脸色一敛,随即也向半张脸被烛泪遮住的赵佳音投去怨恨的眼神,“我和姐妹们必然会尽力将她的生命留在此处!” 与此同时,波察等人头顶两层之上的陆战队员们正在进行着繁杂而令人窒息的清扫工作——对于他们而言,每个房间都有可能藏匿着那名“关键对象”,而对女性亲兵的审讯也表明她就在这城堡里,只是在这亲兵咽气时她都没有说出赵佳音的所在之地。 “真有一些玩mmorpg探秘游戏的感觉。”一名陆战队员在队友的交替掩护下轻松地走出城堡迷宫中的某间卧室,脚底下踢着的东西叮当作响。 “那你小子踢着的是什么金装?”一名陆战队员好奇地将脸和头盔上的手电对准那玩意儿,那赫然就是一只在手电下发出金灿灿色彩的水壶——从颜色上来说应当是镀金的——不,说纯金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握日,还真是‘金装’,诚不我欺!” 动心了吗?当然!只是他们的纪律坚定如铁,就算是缴获了也只能归公——他们名义上是“转业”了的企业职员,供职于“跨门合资企业”,但实际纪律依旧没变。 而这次任务,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被拘禁的赵佳音救出并追捕回国受审。就算地上满是金银财宝,那也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最多也就装出粪土金银的样子豪迈一把,将这些财宝当个球踢几把过过瘾罢了。 “切,这东西又带不回去。”这陆战队员摆出一副我家姓王叫做万达的样子,起开就是一个大脚把这个金壶踢到了不见光线的墙角,“前指估计也担不起带走这些的风险,直升机上的空间和载重量都是有限的……我估摸着待会儿这些预备带回去的弹壳也要在哪个地方统一销毁,不带哪怕一点多余重量回去。” “真是烦,这些宝贝一件都带不回去,我们却还要在其中浪费时间。”刚刚低头端详金壶的陆战队员烦闷地把房门重新紧闭,并往房门上涂了一道荧光漆作为已经搜查完毕的标记,“二层西侧第二走道左回廊内的清扫任务已经完成,击毙抵抗者八人,寻得一处秘间,没有发现目标,请求进一步的指示。” “了解,e组请在回到交叉口之后进一步沿着红色荧光箭头前进,加入第三层的作战行动,h组将会协助你们进行移动,走廊和楼梯均已确认安全,请尽快前往,a组将会接替你们的工作,完毕。” 整个城堡迷宫的上两层通道已经被全部穷举,相比于原始的绳索记忆法,陆战队员们掏出了他们手中的荧光漆笔,在已经探索和搜查过的所有区域留下事先约定俗成的标记。 同时,特意携带有生命探测仪的主要搜查组还会沿着这些轻度搜查无果的走廊与通道继续找寻任何有生命特征的个体,将他们从阴暗的角落当中拖出来…… “三,二,一!” 水力炸弹的爆破声低沉而意外地有力,迸发而出的水波毫无保留地将城堡的正面大门炸了个对开——随着直升机载来了越来越多陆战队员,从城堡下部朝里推进的额外计划也开始实施。就连那些设在城堡中下部的阳台也遭到了索降至此的三人制突击组破门而入,而这里早已是迷宫之外的区域。 “没想到这里居然不是迷宫……”沿着铺有地毯的长廊一路突破,突击组的队员们很快就推开了大厅的正门——三个组三人制小组的行动在无线电的协调上完全是同步而统一,而当他们抛出的发光棒在大厅里重新带来了光明之后,他们都不禁捂住了那张本来由面具或面纱遮住的,此时张得比什么都大的嘴—— 那是一座脸孔扭曲而尚未完成的蜡像……不,那不是蜡像,那正是他们要寻找的,为之摧毁了整座城堡也要寻找到的目标…… 第十九章 被挪动的棋手 烛泪沿着已经干涸的光滑蜡制表面一点一点向下扩散堆积,很快就遮住了赵佳音的半边鼻锥。 之所以波察要让她保持仰面的姿态而且最后封住嘴,其用意便在于此。这样一来,她的呼吸很快就不足以除掉那些覆盖在她脸上的蜡,然后——她就会窒息,而那扭曲而痛苦的表情将会被蜡壳永远凝固在那一刻。 何等残忍,但又何等地与赵佳音相配!生时想成为领袖,死后想成为偶像的她这回可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蜡制偶像。 “真是何等的讽刺。”从窗外随风踏入大厅的陈衡摇了摇头。“猫田,替我给这家伙脖子以下的所有区域打个马赛克,多谢。” “打在对象实体上还是打在您的视网膜上?”“坐”在陈衡肩上的虚拟影像认真地提问了——只是这个问题让她的主人有些哭笑不得。 “战士们就在我们的头顶和身边十几米,我可不想让他们的三观瞬间变个稀烂。” “了解了,我的主人。” 弹指之间,猫田即时演算的毛玻璃效果遮住了赵佳音还在颤抖的身躯——她的面部已经被遮住上半部分,全身的肌肉却还在颤抖和挣扎,本能地想要逃脱死亡这一不可避免的命运。 “成为万人瞻仰的塑像感觉如何?” 赵佳音的耳边响过如丝般细微而熟悉的声音——这男人的声音她不曾听过,可是若能在这异世界的异国他乡听到这一声汉语,却是如亲见爹娘一般亲切。 “救……救救我!”赵佳音喘着粗气,她看不到面前男人的模样,也已经不在乎他能看到什么,会做什么,本能已经战胜了一切,她想要活下去,仅此而已,就算她戴着口球本能也使她大声呼救——若没有猫田的“辅助翻译”,陈衡恐怕要真以为她说出的语言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几种。 大厅里的亲兵压根儿就没有听见陈衡的声音,更看不见他用光学迷彩遮蔽起来的身影。赵佳音戴着口球发出的哀嚎和求救都在她们的预期之内,除了偶尔转回头去看上两眼之外不会有别的反应。 “没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陈衡冷漠地看着赵佳音挣扎的样子,“但是你已经错过了救你自己的机会,既然你那么想成为不朽的女人,那么我只能如你所愿。” “不要!救救我!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要活下去的!我不要——” 赵佳音支支吾吾的哭喊声响彻大厅,盖住了陈衡的冷笑声。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冷酷表情,其程度就连猫田都要吓一大跳。 “主人你真的要亲眼看着她死?我感觉这不太……” “我们走。”陈衡打断了猫田的提醒,“她已经是必死无疑,再看下去只会让我继续目睹她那张恶心的嘴脸……反正她的脸很快也要变得凝固而死硬了。” 烛泪沿着那些已经成型的蜡壳一点一点地朝外扩散,在鼻梁上堆成膏状体的烛泪开始渐渐地往下滑,遮住她的鼻孔。 挣扎,扭曲,一切都已经和陈衡无关。他若无其事地绕过了不知晓他来到的亲兵,沿着来路离去——他已经见识了三个渺小的妄徒是如何将他们自己的生命推向终点,而现如今他即将要动身前去看那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还在路途上挣扎的可怜虫。 在大厅的外面,见识过黑衣陆战队员们手中家伙厉害的亲兵们纷纷朝着密道望风而逃,或直接趴在地上装死——城堡迷宫已经全为中方攻破并搜了个底朝天,他们离那个最大的中厅已经只剩下一步之遥的距离了。 可待到他们在命令之下心急火燎不设防地赶到大厅时,这里的长明灯与火把却已经被重新点上,而火光照耀下则是和他们同样服装的友军——无需多言,大厅里只有布置任务和战术以及临时审讯战俘的交流谈话声。 “没错,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对,根据战俘的供述,是这里的领主下令将她处刑……是,明白!我们一定将犯人绳之以法!” 在地道里,赵佳音的梦境重现了——只是主角并不是她,而是她一直不能认可的芙塔娜……正是“她”亲眼看着波察从带队逃离的领袖变成殿后的勇士,而逐渐消失在最后一位姐妹手里的火把光芒中…… “她”和她们今后或许能有新的生活,但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在接应她们的航船上,芙塔娜忽然开始有些同情起那个自己在几天前“严刑拷打”的女性:她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了他的家业和性命,这一切真的是如她所愿?芙塔娜始终想不通,一直到临终之时还拜托“她”与另一位波察宠妃所生之女去替“她”找寻这一切的答案。 这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有关于这起事件的全部资料足足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彻底解密而对公众公开,在这之前芙塔娜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她”经手过的女人背后到底是怎么一番藕断丝连…… 而在直升机和船艇将所有的陆战队员和“蜡像”带回新生号解放轮之后,打进港城的军队指挥官很快又与教会的耳目接上了线,声称在城墙上搜寻到两具被打成马蜂窝的黄种人遗体。 本就是中方人员的耳目当然是立刻要求接手遗体以及一切附带物品。而就在韩德尚和王利群身上携带的那些已经略微破损的遗物当中,军方毫不意外地找出了两枝损坏的解放者手枪及其弹药——巴希维塔大陆上的土著士兵根本不懂得如何解除它的一次性枪机保险和扳机保险,或是判明这些支离破碎的零件原有的用途,所以就将它原封不动地上缴给了他们的军官,真不知道该让人哭好还是笑好。 不过就算没抓到活着的人证,他们身上的物证足以说明这大半年来在发生在传送门两边的怪事——盾城枪击案和土地补偿工案同时告破,算是扫清了大半个埃尔塔大陆头顶的一片阴霾。 虽然贵族和平民还有着接近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一直以来最致命的互相不信任行为之根源已经被揪出来,人们再也不用害怕彼此之间会将矛盾动不动就付诸以过度的暴力或者诡谲的阴谋解决——在国家恢复了相当公信力的前提下,无论是官僚还是平民(广义,包括无权贵族)都喜欢回到这个全新国家的公平框架内解决问题。 只可惜,双月行星上散去的阴霾并没有让传送门对面的地球也重现一副阳光普照的模样。就在雨前灰暗的沉闷天幕下,一辆警车急停在了赵海洋的住所门口——从在羁押之中被取保候审之后,他就一直居住在这里,被要求随传随到。 面无表情的他在家人的陪伴下顺从地走出屋门,被面无表情的法警请入轿车。他在之前的十几分钟内已经和消息灵通的律师通过电话,对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 即使身困方寸天地,他也依旧有能力去获取埃尔塔大陆上他想知道的那些事。韩德尚和王利群的死,他几乎是在中方接到遗体的当天就得知的。 至于那“棋子”赵佳音的惨死,则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触动。 “他们俩的尸检报告我看过了,是死于制式机枪的射击。” 在自己接到匿名电话,听到二位兄弟结论的那一刻,赵海洋其实就已经接近崩溃。而更让他崩溃的是,军警从二人的遗体上搜出了之前用于两次枪击案当中的特殊材质手枪。 本来自称对此一无所知,靠律师和朝中人庇护就能够免去此难的他这一次是真慌了。律师在此后的电话里声色俱厉地下了声明,“此案有常委级的首长指名严惩罪魁祸首,你脱罪的可能性是零。” 本该开往法庭的车头一转,便朝着另一个单位的方向开去。直到这时,车上套着黑色服装的“法警”们才把身上的服装褪去,内里是绿色的常服,而他们的肩章上则是那个家喻户晓的单位名称——总参二处。 赵海洋的心当时就是一沉。他害怕的不是被移交国保,那算是“预料之中的结果”。问题是大家都知道,总参二处主外而国安国保主内,被移交到前者手里那只能是证明一个结果—— 他涉外的底细被揪出来了。 在这一天,新闻上的报导只是简单地一笔带过——跨传送门犯罪集团被绳之以法,以主谋赵某某和林某某为首的数十名犯罪嫌疑人被移送法办。而在这两个世界里,只会有少数人知道赵海洋,林开山等人根本就不是主谋,甚至连棋子也不是——棋子的称号若是给那个狮城会晤的神秘人还算得上够格,给这几个小角色就未免有掉价的嫌疑了。 这场横跨传送门,横跨太平洋的中国与北美联邦之间的世纪级阴谋,这才刚被掀开一角,内里的真相恐怕会让所有人为之咋舌。 第二十章 命中注定要翻车 就在赵海洋被正式羁押的同日,地球另一边的某个项目也就此添上最后一个句号,封存进档案盒的方寸空间内,被打上绝密的印戳——这失败的项目将永无见天日之时,中央情报局为它设定的解密时限是“never”。 “你清楚的,那就是个傻x项目,我的朋友。”中央情报局特工约翰-多诺万把在房门外接住同僚递来的热咖啡,“居然会想要和那种人合作,我早就说过我们这么干肯定要失败。” 在他看来即使有中央情报局和对方国内某些势力的支持,相较于对方情报部门明显不足的实力和经验也未必足以让他们能够在异世界闹翻天。 “天知道上面批的款子到底去了哪里。”为他递来咖啡的新人特工耸了耸肩,“和这里不一样,那儿我们想要塞进去的人都难以做到,野心家的力量有限,能带进去的人连专业培训都没有……我好歹还是经过些培训的。” “我是搞不懂那些政客在想什么。”多诺万抖了抖手上香烟的烟灰,直起了身子推开了房间的门。“居然要用异世界去制造一个拖住中国人的泥潭,他们是已经被威胁论蒙骗成傻子了么?他们可不会像国会山的政客一样那么蠢。” 房间里的双手反绑着的男人见多诺万再度进了房间,也不做声,就连表情也一成不变。 “想好答案了吗?”多诺万从桌上随手抬起了刚刚用过的电棍,“我亲爱的阿卜杜勒-哈菲兹少校。” 在之前北美联邦与不列颠的联合军事行动当中,和新欧陆签订合约的两国直接撕毁了约定,从英吉利-多佛尔海峡的中线加莱(英吉利隧道旧址)直接发动了蛙跳式的登陆行动。绕过了“新欧陆圣战人民军”的滩头阵地——而哈菲兹少校的部队就是在加莱-敦刻尔克一线的第二道防线被前后夹击打得当场溃散,他本人也理所当然地被俘虏。 “开玩笑。”哈菲兹少校轻蔑地盯着电棍,倔强地用着阿拉伯语回答着多诺万在之前提过的问题,“我们不曾屠戮过任何人,不愿在多数人的包容下生活的难民我们都转送到了不列颠。” “所以你们又用这个理由往不列颠送了数以万计的间谍与隐藏战士。”手里有证据的多诺万忍住怒火,把衣袋里一叠照片丢在桌上,“那告诉我吧,少校,这些是什么?” 新欧陆的高层“苏菲”和“哈里发”们出于今后的国际政治地位正常化大局考虑,下了禁止屠杀十字教教徒和其他异教徒,不信者的命令,并向各国公开了撤侨和接纳难民的港口和机场——但这个命令细分到具体执行的时候就不灵验了。 来自中东各个不开化地区写作军队读作暴徒的人渣们从没有把谁的命令当回事——就连那本封印使者写出的经文他们也能在必要的时候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现世领袖的一两句劝诫?于是,从布雷斯特到马尔默(波罗的海口大城市),无数原本是原住民的“难民”被抢劫,勒索,被圣战人民军和恐怖分子杀害取乐…… 而这位“真猪”的忠诚战士哈菲兹少校则做得更加过分:摆在桌上的照片是中央情报局安插在圣战人民军内的间谍所摄,而上面描述的景象就算加上个暗牧或是马赛克也依旧算得上是血腥至极…… 被扒光的难民们在赛道上玩命奔跑,圣战人民军的军官们便以他们的赛跑名次赌钱为乐——为“最大程度激发选手的潜力”,输了比赛的“选手”将被枪决,或是被愤怒的军官浇上汽油,连骨灰都不剩下——能够记录下他曾经存在的证据只剩下了那由间谍拍下的照片。 这还只是哈菲兹少校参与的,普遍存在于圣战人民军中“活动”之一。而根据多诺万手中的证据表明,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还将难民的皮骨肉等残骸做成了各式各样的用品,而哈菲兹少校正是这一项目的发起人和执行者。 “哼,这与我无关。”哈菲兹先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后很快便回复了正常。“你再怎么捏造证据也没有用,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多诺万按动了电铃,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蓝色钻戒细细地打量——在他的背后,两名同样着特殊服装的探员押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母亲!”哈菲兹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这神情顷刻之间又演变成愤怒。“你想干什么?啊?有什么仇恨都对我来啊!异教徒!不信者!” “给我闭上你那肮脏的臭嘴。”多诺万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我知道你手上这颗大蓝钻的来历。如果你拒不提供有关于人体炼成作坊和制成品仓库的有关位置,资料,还有在这些问题上不协助我们,你母亲的相同部位在今天下午就会被切下来做成一样的钻石。明白了吗?” 这里头不知道禁锢着多少难民的冤魂。多诺万叹了口气,若不是这只钻石现在已经是新欧陆为非作歹湮灭人性的铁证,他还真想一气之下把它丢到教堂的火盆里烧个干干净净——连同这个该死的少校一起。 “这就搞定了?” 看着一脸微笑走出房间的多诺万,他的同僚惊讶地放下咖啡杯——那杯咖啡还没凉。 “我把他老妈的一根手指头切了下来,让她在她虔诚的儿子面前像猪一样惨叫。看来比起真猪,他更对自己的老妈虔诚。” “哦我的上帝啊,这真疯狂!”同僚吃惊地把颤抖的咖啡杯放下。“你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哦该死,虐待平民,刑讯逼供……” “新人,你得明白这世界比我们想的更疯狂。”多诺万把那颗刚刚展示过的大蓝钻戒放到桌上,“譬如说,他们用平民们的身体用做成了这样的钻石。想知道用的是什么部位么?” 这些东西用什么做成,用了多少,约翰多诺万和他的眼线是一清二楚。他们不知道的只是做出这些东西的地点,做的成品在哪而已。 “哦,我的老天,如果口味太重的话还请你不要说。” “也不重,每一个这款戒指都用二十个基督徒——不一定是基督徒,反正是不信者女人的‘小猫’做成。他们相信这可以让自己壮阳……” “我的天哪。”这新人掩面无言,“在来到这里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阿訇和苏菲们的宣言不仅是国内说的真假三七开,而是根本和实际两码事……” 听着新人天真惊讶的口气,多诺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吸了口香烟,“如果他们,该死的混蛋们真的利用欧陆的政治正确来控制政坛,修订法规,掌握国家机器,继而改变价值观,虽然他们要为此付出一代人的时间,但相对的我们这样还有道理出兵么?不,我们连出兵的正义基础都失去了,而现在这东西就摆在你我的面前,而且很快就会满地都是。” 说完,他拿起了桌上的“人造”钻戒。那东西发出不祥的蓝色闪光,让这新人看着都觉得起鸡毛疙瘩。 “还好,他们是愚蠢的,因为他们选择了用军队而非国家机器本身去管理国家。”多诺万笑着抖了抖烟灰,“占领一块新领土之后,只要不是反抗过于激烈,正常的领导人都不会用这种招数去对付原住民,可他们就是这么做了,所以我们就在这里。但大洋彼岸的中国人,该死的中国人要比这里的吉哈德战士们更聪明,所以他们没有这么做,而我们的计划也失败了。” 如果有某个团体掌握着该国在异世界的安保和军事力量存在,那么如果这个团体当中的某个人想要控制住异世界的一切权益,甚至是割据异世界来和本国分庭抗礼,这些人应当用什么手段来“合理合法”地踏出他们野心的第一步? 毋庸置疑,如果韩德尚,赵佳音等人成功地在埃尔塔制造了相当的混乱,那么军方会有很大几率要配合埃尔塔陆军在异世界实行军事管制。 当然,军事管制是最好听的说法。只要军方有正当理由把手伸向政坛,用武力来代替法律法规行事,那么这样的情况离着军事政变其实就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手握“实际情况”和“紧急时期特事特办”两根正当性十足的权柄,还有绝对的武力做坚实后盾,想必原本没有这个打算的在位者都会去伸出那一只手,接住本来不可能也不应该触碰得到的镜花水月…… 新欧陆的扩张历程就是在这个节点上碰到了问题。军方在扩张与征服之后拒不向文官系统转交得到的地盘,而决定独占利益;支持新欧陆的盟国能够见到新欧陆的成功征服也就纷纷认为这是完成了战略目标,对此不再深究——反正无论是军政府还是文官政府,盟国的贸易公司和财阀们都能在其中获得一样的利益,文官政府不敢阻拦的事情军政府更不敢阻拦,那既然如此,异教徒不信者的性命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对,他们自以为是地用人命和血肉做成了武力统治之战车的燃料,而现在也到了这架战车翻车的时候了。 第二十一章 有什么区别? “根据一名人民军少校的供述,新北约联军在敦刻尔克的郊区发现了数量惊人的‘工艺品’作坊据点,而这些据点所制作的‘工艺品’,‘首饰’等产品无一例外都是以人体为原料……” 中央情报局的无数个多诺万们日夜辛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偿。搭乘直升机和倾转旋翼机的陆海军士兵们神兵天降,终究是没有给这些据点里的守军和工人们逃走和破坏罪证的机会。 成捆成箱的人皮圣训书;装在漂亮的木盒里,已经用激光雕刻机雕上客户姓名(多数是圣战人民军的高级将领)的各色钻石;以儿童之腿骨或手骨制成的笛管等乐器;甚至还有用一整个唱诗班的孩童骸骨做成的钢琴琴键…… 这一切罪证,都被不加修饰,原封不动地展示在主流媒体的平台之上。照片,视频,相关人员的录音采访在世界各地回响, 绝大多数的公众都不敢正眼看待这些事物,而且对它们的存在极度厌恶——即使是人类最强的**好奇心都无法抵消这份喷涌而出的,粘稠的厌恶感。 “这可真美。” 只是在遥远的东方某处看守所里,某位时日不多的年轻人看着这些新闻,却发出了和平常人截然不同的观感。 “埃尔塔人就该得到这样的下场,难道不是吗?”赵海洋反复按动着电视机遥控器的回放按键,“这些绿猪做成了他们想做的事情,即使是死也能死得痛痛快快,‘死得其所’。可埃尔塔人还没有尝过这样的痛苦呀……” 他原本只想是给埃尔塔人送上成群的墓碑和乱葬岗,还有食尸的乌鸦和野狗。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论杀戮的艺术,他所想要做的事还要比西方那些已经做成的同类差了太多太多。 “这家伙已经快疯了。”负责看守他的军人摇了摇头,把视线从令人毛骨悚然的电视机上移开。这么做的人在欧陆上已经有些兵败如山倒的意思,妄想着在异世界这么做的人只会遭到成倍甚至数十倍的反攻倒算。 当然,承担这份报应的将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国家。 无论是由东正教国家抵抗圣战人民军入侵的东方战线,还是由新北约两国闪击欧陆西部,跨过海峡新创造的西方战线,做出了非人道事件的圣战人民军和“前难民”们都是在稳步之中“持续性溃败”。 征服了欧陆的他们终将溃败——和他们以前如何强大完全没有关系。与其说这一次征服欧陆的力量是被外部摧毁,不如说他们是被自己所背负的罪恶所压垮。 在迎来解放的敦刻尔克,幸存至今的市民们怀着对东方入侵者的仇恨,围着火炉把他们被迫接受的古兰经与圣训集丢进了在教堂广场上燃烧的篝火当中。 那里曾经是处决不信者的刑场和绞刑架,而在新北约军解放此地之后,已经出现得每个城市都能见到的绞刑架便被愤怒的被压迫者们劈碎并投入火中燃烧——当然,新北约军的军官和士兵对此也不会阻止:那算是他们庆祝胜利和劫后余生的一种特别的方式吧。 他们长官下达的命令是阻止私刑,由于这块绞刑架并不是“人”,所以也就算不上私刑。恰恰相反,他们还为这些市民带来了十字架,浅盘视频和啤酒。 “约翰。”多诺万的新人搭档为蹲坐在广场边缘的他拿来了一听啤酒与饭盒,“我之前也去过加莱的海滩度假,可我从没想到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敦刻尔克各处教堂早就不复存在——敦刻尔克的意思便是“沙丘上的教堂”,而在被占领之后整个城市内早就没有一个明面存在的教堂……这就和远东某个文明豢养猪的发源地居然玩起了禁绝猪肉的把戏一样讽刺,讽刺得让人失笑。 而自从被占领之后,尚有劳力的原住民就沦为了奴隶——也就是所谓的“马瓦里”。他们即使是摆出了一副虔诚信教的样子,也根本无法成为新欧陆社会当中的正常人。他们被命令修建清真寺,清真寺,清真寺以及无尽的清真寺。每个社区都要有能够集体礼拜的空间,而这些空间要足够大,足够华丽…… 很快的,统领各地的将军和苏菲们便开始互相攀比他们在新领地“清真化”的成果——而清真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谁把清真寺的穹顶修得更大,更高,更富丽堂皇。 亚眠大教堂(高卢历史最悠久的教堂)被拆散成了亚眠大清真寺的建筑材料;巴黎圣母院大教堂里那块铭刻有扭曲命运的石块早就成了巴黎低地大清真寺的地基,被水泥包围而深埋;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外圣女贞德的雕像被打碎,而全高卢最重的文物钟,那口十九吨重的大钟早就被灌进了炼铁炉,成为了圣战人民军手中枪械的弹药。 “中国人去了异世界一年,那里也和这里一样完全变了个样。”多诺万拉开了自己的啤酒拉环,“你应该也看过他们拍摄的纪录片,他们会修建厕所和售卖卫生纸,而这里的新主人不会,他们只会用自己该死的脏手去抹尻眼,高明一点的家伙会让异教徒用嘴唇帮自己清洁。这就是差距。” “一个是带去文明,一个是毁灭文明。” “是这样,这群该死的混蛋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用四五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新仇旧恨和那些虚无缥缈的诅咒当成了他们为非作歹的理由。他们的脑袋里只有暴力和仇恨,这也是我看不起局里上面那群傻蛋和某些中国人合作的理由。” “你是说那位将军,还是那四个幸存者?” “都是。”多诺万掀开了下饭盒盖,瞥了一眼里头的猪肉玉米卷。“那位将军在台海战役中上阵父子兵,结果不巧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认为自己有权得到更多,而不只是回到国内升迁为大军区长官的奖励,所以他决定和我们一起协助某些人在异世界搞点事情。以方便他以前提拔过的下属能够开始军事管制,以此让自己成为异世界的一把手……” 屠龙的勇士最终变成了龙,帮助宝岛结束割据统治的英雄父亲最后居然想要成为割据异世界的野心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将军下属最后在挣扎中向他的上级和总参谋部坦白了这一切——这幸好他只是埃尔塔军中中国籍“洋枪队教头”的上级,否则若是他的下属真能够把一支部队带到异世界后长达五年,那结果恐怕是真正难以预测。 “……至于那几个幸存者,那倒是些无关紧要的变量。” “怎么说?” “即使他们没有因为仇恨而行动,也有人会跟随着自己不切实际的**而到异世界去作死。不过从这个方向来想的话,就算那位将军的野心不因为他儿子的阵亡而觉醒,也迟早会有人想要这么做,从而来和我们合作。”多诺万戴上手套把猪肉卷撕开塞进嘴里,咀嚼吞下之后才把问题补全,“如果你是传送门有关行动的策划者,你会选择和聪明人合作,还是和不自量力的野心家和作死天才合作?” 多诺万对这一次行动的不满几乎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他始终认为这一次行动的失败完全就是上级在选择合作者时的失误,和他自己无关。 可事实是他为此和许多同僚一起接受了数次繁琐的问询和审查——这便是他不满的来源,而在亲眼目睹了欧陆被蹂躏的惨状之后,他更加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这份不满也就变得越来越公开而具象化。 “啊……从成功的角度而言,和聪明人合作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无论是野心家还是那些想要不劳而获的混蛋,和我们的价值观都完全向左……约翰,你所想的是如此?” “我一直信任着我的国家,认为从她指引的方向出发便一定会取得胜利,获得女神的垂青。你看,我现在就在欧陆上证明着我们国家所做的所坚持的全都是正确的。可那些政客却要让我们在自己都认为价值观不正确的人身上花力气,真是荒唐。我现在真想看到他们被快点处死,一个都不要留,愿上帝保佑他们全都下地狱!” 赵海洋当然还没有到站在地狱的边缘,但那位一直暗中支援他们的将军已经是把头套在了绳圈里。在狮城委托特工向幸存者们提供明令禁止无证持有且极度危险,保密存在的手枪、利用人脉关系为犯罪者们通过传送门提供协助、试图在异世界实施军管之后带兵进入异界,并推翻一直以来为中国扶持的埃尔塔帝国实现实际的统治……这些犯罪行为中隐藏着的罪名随便一样都足够他脱下徽章与军装,两样叠加更是足够送他上路。 至于站在这一场贯彻里外大风波风暴眼里的领导人,对统一战争的英雄也就顾不得手软——能够不公开宣判已经是为这化身为恶龙的屠龙英雄最后的尊重。 第二十一章 有什么区别? “根据一名人民军少校的供述,新北约联军在敦刻尔克的郊区发现了数量惊人的‘工艺品’作坊据点,而这些据点所制作的‘工艺品’,‘首饰’等产品无一例外都是以人体为原料……” 中央情报局的无数个多诺万们日夜辛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偿。搭乘直升机和倾转旋翼机的陆海军士兵们神兵天降,终究是没有给这些据点里的守军和工人们逃走和破坏罪证的机会。 成捆成箱的人皮圣训书;装在漂亮的木盒里,已经用激光雕刻机雕上客户姓名(多数是圣战人民军的高级将领)的各色钻石;以儿童之腿骨或手骨制成的笛管等乐器;甚至还有用一整个唱诗班的孩童骸骨做成的钢琴琴键…… 这一切罪证,都被不加修饰,原封不动地展示在主流媒体的平台之上。照片,视频,相关人员的录音采访在世界各地回响, 绝大多数的公众都不敢正眼看待这些事物,而且对它们的存在极度厌恶——即使是人类最强的**好奇心都无法抵消这份喷涌而出的,粘稠的厌恶感。 “这可真美。” 只是在遥远的东方某处看守所里,某位时日不多的年轻人看着这些新闻,却发出了和平常人截然不同的观感。 “埃尔塔人就该得到这样的下场,难道不是吗?”赵海洋反复按动着电视机遥控器的回放按键,“这些绿猪做成了他们想做的事情,即使是死也能死得痛痛快快,‘死得其所’。可埃尔塔人还没有尝过这样的痛苦呀……” 他原本只想是给埃尔塔人送上成群的墓碑和乱葬岗,还有食尸的乌鸦和野狗。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论杀戮的艺术,他所想要做的事还要比西方那些已经做成的同类差了太多太多。 “这家伙已经快疯了。”负责看守他的军人摇了摇头,把视线从令人毛骨悚然的电视机上移开。这么做的人在欧陆上已经有些兵败如山倒的意思,妄想着在异世界这么做的人只会遭到成倍甚至数十倍的反攻倒算。 当然,承担这份报应的将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国家。 无论是由东正教国家抵抗圣战人民军入侵的东方战线,还是由新北约两国闪击欧陆西部,跨过海峡新创造的西方战线,做出了非人道事件的圣战人民军和“前难民”们都是在稳步之中“持续性溃败”。 征服了欧陆的他们终将溃败——和他们以前如何强大完全没有关系。与其说这一次征服欧陆的力量是被外部摧毁,不如说他们是被自己所背负的罪恶所压垮。 在迎来解放的敦刻尔克,幸存至今的市民们怀着对东方入侵者的仇恨,围着火炉把他们被迫接受的古兰经与圣训集丢进了在教堂广场上燃烧的篝火当中。 那里曾经是处决不信者的刑场和绞刑架,而在新北约军解放此地之后,已经出现得每个城市都能见到的绞刑架便被愤怒的被压迫者们劈碎并投入火中燃烧——当然,新北约军的军官和士兵对此也不会阻止:那算是他们庆祝胜利和劫后余生的一种特别的方式吧。 他们长官下达的命令是阻止私刑,由于这块绞刑架并不是“人”,所以也就算不上私刑。恰恰相反,他们还为这些市民带来了十字架,浅盘视频和啤酒。 “约翰。”多诺万的新人搭档为蹲坐在广场边缘的他拿来了一听啤酒与饭盒,“我之前也去过加莱的海滩度假,可我从没想到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敦刻尔克各处教堂早就不复存在——敦刻尔克的意思便是“沙丘上的教堂”,而在被占领之后整个城市内早就没有一个明面存在的教堂……这就和远东某个文明豢养猪的发源地居然玩起了禁绝猪肉的把戏一样讽刺,讽刺得让人失笑。 而自从被占领之后,尚有劳力的原住民就沦为了奴隶——也就是所谓的“马瓦里”。他们即使是摆出了一副虔诚信教的样子,也根本无法成为新欧陆社会当中的正常人。他们被命令修建清真寺,清真寺,清真寺以及无尽的清真寺。每个社区都要有能够集体礼拜的空间,而这些空间要足够大,足够华丽…… 很快的,统领各地的将军和苏菲们便开始互相攀比他们在新领地“清真化”的成果——而清真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谁把清真寺的穹顶修得更大,更高,更富丽堂皇。 亚眠大教堂(高卢历史最悠久的教堂)被拆散成了亚眠大清真寺的建筑材料;巴黎圣母院大教堂里那块铭刻有扭曲命运的石块早就成了巴黎低地大清真寺的地基,被水泥包围而深埋;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外圣女贞德的雕像被打碎,而全高卢最重的文物钟,那口十九吨重的大钟早就被灌进了炼铁炉,成为了圣战人民军手中枪械的弹药。 “中国人去了异世界一年,那里也和这里一样完全变了个样。”多诺万拉开了自己的啤酒拉环,“你应该也看过他们拍摄的纪录片,他们会修建厕所和售卖卫生纸,而这里的新主人不会,他们只会用自己该死的脏手去抹尻眼,高明一点的家伙会让异教徒用嘴唇帮自己清洁。这就是差距。” “一个是带去文明,一个是毁灭文明。” “是这样,这群该死的混蛋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用四五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新仇旧恨和那些虚无缥缈的诅咒当成了他们为非作歹的理由。他们的脑袋里只有暴力和仇恨,这也是我看不起局里上面那群傻蛋和某些中国人合作的理由。” “你是说那位将军,还是那四个幸存者?” “都是。”多诺万掀开了下饭盒盖,瞥了一眼里头的猪肉玉米卷。“那位将军在台海战役中上阵父子兵,结果不巧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认为自己有权得到更多,而不只是回到国内升迁为大军区长官的奖励,所以他决定和我们一起协助某些人在异世界搞点事情。以方便他以前提拔过的下属能够开始军事管制,以此让自己成为异世界的一把手……” 屠龙的勇士最终变成了龙,帮助宝岛结束割据统治的英雄父亲最后居然想要成为割据异世界的野心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将军下属最后在挣扎中向他的上级和总参谋部坦白了这一切——这幸好他只是埃尔塔军中中国籍“洋枪队教头”的上级,否则若是他的下属真能够把一支部队带到异世界后长达五年,那结果恐怕是真正难以预测。 “……至于那几个幸存者,那倒是些无关紧要的变量。” “怎么说?” “即使他们没有因为仇恨而行动,也有人会跟随着自己不切实际的**而到异世界去作死。不过从这个方向来想的话,就算那位将军的野心不因为他儿子的阵亡而觉醒,也迟早会有人想要这么做,从而来和我们合作。”多诺万戴上手套把猪肉卷撕开塞进嘴里,咀嚼吞下之后才把问题补全,“如果你是传送门有关行动的策划者,你会选择和聪明人合作,还是和不自量力的野心家和作死天才合作?” 多诺万对这一次行动的不满几乎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他始终认为这一次行动的失败完全就是上级在选择合作者时的失误,和他自己无关。 可事实是他为此和许多同僚一起接受了数次繁琐的问询和审查——这便是他不满的来源,而在亲眼目睹了欧陆被蹂躏的惨状之后,他更加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这份不满也就变得越来越公开而具象化。 “啊……从成功的角度而言,和聪明人合作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无论是野心家还是那些想要不劳而获的混蛋,和我们的价值观都完全向左……约翰,你所想的是如此?” “我一直信任着我的国家,认为从她指引的方向出发便一定会取得胜利,获得女神的垂青。你看,我现在就在欧陆上证明着我们国家所做的所坚持的全都是正确的。可那些政客却要让我们在自己都认为价值观不正确的人身上花力气,真是荒唐。我现在真想看到他们被快点处死,一个都不要留,愿上帝保佑他们全都下地狱!” 赵海洋当然还没有到站在地狱的边缘,但那位一直暗中支援他们的将军已经是把头套在了绳圈里。在狮城委托特工向幸存者们提供明令禁止无证持有且极度危险,保密存在的手枪、利用人脉关系为犯罪者们通过传送门提供协助、试图在异世界实施军管之后带兵进入异界,并推翻一直以来为中国扶持的埃尔塔帝国实现实际的统治……这些犯罪行为中隐藏着的罪名随便一样都足够他脱下徽章与军装,两样叠加更是足够送他上路。 至于站在这一场贯彻里外大风波风暴眼里的领导人,对统一战争的英雄也就顾不得手软——能够不公开宣判已经是为这化身为恶龙的屠龙英雄最后的尊重。 第二十一章 有什么区别? “根据一名人民军少校的供述,新北约联军在敦刻尔克的郊区发现了数量惊人的‘工艺品’作坊据点,而这些据点所制作的‘工艺品’,‘首饰’等产品无一例外都是以人体为原料……” 中央情报局的无数个多诺万们日夜辛劳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偿。搭乘直升机和倾转旋翼机的陆海军士兵们神兵天降,终究是没有给这些据点里的守军和工人们逃走和破坏罪证的机会。 成捆成箱的人皮圣训书;装在漂亮的木盒里,已经用激光雕刻机雕上客户姓名(多数是圣战人民军的高级将领)的各色钻石;以儿童之腿骨或手骨制成的笛管等乐器;甚至还有用一整个唱诗班的孩童骸骨做成的钢琴琴键…… 这一切罪证,都被不加修饰,原封不动地展示在主流媒体的平台之上。照片,视频,相关人员的录音采访在世界各地回响, 绝大多数的公众都不敢正眼看待这些事物,而且对它们的存在极度厌恶——即使是人类最强的**好奇心都无法抵消这份喷涌而出的,粘稠的厌恶感。 “这可真美。” 只是在遥远的东方某处看守所里,某位时日不多的年轻人看着这些新闻,却发出了和平常人截然不同的观感。 “埃尔塔人就该得到这样的下场,难道不是吗?”赵海洋反复按动着电视机遥控器的回放按键,“这些绿猪做成了他们想做的事情,即使是死也能死得痛痛快快,‘死得其所’。可埃尔塔人还没有尝过这样的痛苦呀……” 他原本只想是给埃尔塔人送上成群的墓碑和乱葬岗,还有食尸的乌鸦和野狗。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论杀戮的艺术,他所想要做的事还要比西方那些已经做成的同类差了太多太多。 “这家伙已经快疯了。”负责看守他的军人摇了摇头,把视线从令人毛骨悚然的电视机上移开。这么做的人在欧陆上已经有些兵败如山倒的意思,妄想着在异世界这么做的人只会遭到成倍甚至数十倍的反攻倒算。 当然,承担这份报应的将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国家。 无论是由东正教国家抵抗圣战人民军入侵的东方战线,还是由新北约两国闪击欧陆西部,跨过海峡新创造的西方战线,做出了非人道事件的圣战人民军和“前难民”们都是在稳步之中“持续性溃败”。 征服了欧陆的他们终将溃败——和他们以前如何强大完全没有关系。与其说这一次征服欧陆的力量是被外部摧毁,不如说他们是被自己所背负的罪恶所压垮。 在迎来解放的敦刻尔克,幸存至今的市民们怀着对东方入侵者的仇恨,围着火炉把他们被迫接受的古兰经与圣训集丢进了在教堂广场上燃烧的篝火当中。 那里曾经是处决不信者的刑场和绞刑架,而在新北约军解放此地之后,已经出现得每个城市都能见到的绞刑架便被愤怒的被压迫者们劈碎并投入火中燃烧——当然,新北约军的军官和士兵对此也不会阻止:那算是他们庆祝胜利和劫后余生的一种特别的方式吧。 他们长官下达的命令是阻止私刑,由于这块绞刑架并不是“人”,所以也就算不上私刑。恰恰相反,他们还为这些市民带来了十字架,浅盘视频和啤酒。 “约翰。”多诺万的新人搭档为蹲坐在广场边缘的他拿来了一听啤酒与饭盒,“我之前也去过加莱的海滩度假,可我从没想到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就变成了这幅鬼模样。 敦刻尔克各处教堂早就不复存在——敦刻尔克的意思便是“沙丘上的教堂”,而在被占领之后整个城市内早就没有一个明面存在的教堂……这就和远东某个文明豢养猪的发源地居然玩起了禁绝猪肉的把戏一样讽刺,讽刺得让人失笑。 而自从被占领之后,尚有劳力的原住民就沦为了奴隶——也就是所谓的“马瓦里”。他们即使是摆出了一副虔诚信教的样子,也根本无法成为新欧陆社会当中的正常人。他们被命令修建清真寺,清真寺,清真寺以及无尽的清真寺。每个社区都要有能够集体礼拜的空间,而这些空间要足够大,足够华丽…… 很快的,统领各地的将军和苏菲们便开始互相攀比他们在新领地“清真化”的成果——而清真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谁把清真寺的穹顶修得更大,更高,更富丽堂皇。 亚眠大教堂(高卢历史最悠久的教堂)被拆散成了亚眠大清真寺的建筑材料;巴黎圣母院大教堂里那块铭刻有扭曲命运的石块早就成了巴黎低地大清真寺的地基,被水泥包围而深埋;蒙马特高地的圣心大教堂外圣女贞德的雕像被打碎,而全高卢最重的文物钟,那口十九吨重的大钟早就被灌进了炼铁炉,成为了圣战人民军手中枪械的弹药。 “中国人去了异世界一年,那里也和这里一样完全变了个样。”多诺万拉开了自己的啤酒拉环,“你应该也看过他们拍摄的纪录片,他们会修建厕所和售卖卫生纸,而这里的新主人不会,他们只会用自己该死的脏手去抹尻眼,高明一点的家伙会让异教徒用嘴唇帮自己清洁。这就是差距。” “一个是带去文明,一个是毁灭文明。” “是这样,这群该死的混蛋把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用四五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新仇旧恨和那些虚无缥缈的诅咒当成了他们为非作歹的理由。他们的脑袋里只有暴力和仇恨,这也是我看不起局里上面那群傻蛋和某些中国人合作的理由。” “你是说那位将军,还是那四个幸存者?” “都是。”多诺万掀开了下饭盒盖,瞥了一眼里头的猪肉玉米卷。“那位将军在台海战役中上阵父子兵,结果不巧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认为自己有权得到更多,而不只是回到国内升迁为大军区长官的奖励,所以他决定和我们一起协助某些人在异世界搞点事情。以方便他以前提拔过的下属能够开始军事管制,以此让自己成为异世界的一把手……” 屠龙的勇士最终变成了龙,帮助宝岛结束割据统治的英雄父亲最后居然想要成为割据异世界的野心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将军下属最后在挣扎中向他的上级和总参谋部坦白了这一切——这幸好他只是埃尔塔军中中国籍“洋枪队教头”的上级,否则若是他的下属真能够把一支部队带到异世界后长达五年,那结果恐怕是真正难以预测。 “……至于那几个幸存者,那倒是些无关紧要的变量。” “怎么说?” “即使他们没有因为仇恨而行动,也有人会跟随着自己不切实际的**而到异世界去作死。不过从这个方向来想的话,就算那位将军的野心不因为他儿子的阵亡而觉醒,也迟早会有人想要这么做,从而来和我们合作。”多诺万戴上手套把猪肉卷撕开塞进嘴里,咀嚼吞下之后才把问题补全,“如果你是传送门有关行动的策划者,你会选择和聪明人合作,还是和不自量力的野心家和作死天才合作?” 多诺万对这一次行动的不满几乎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他始终认为这一次行动的失败完全就是上级在选择合作者时的失误,和他自己无关。 可事实是他为此和许多同僚一起接受了数次繁琐的问询和审查——这便是他不满的来源,而在亲眼目睹了欧陆被蹂躏的惨状之后,他更加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这份不满也就变得越来越公开而具象化。 “啊……从成功的角度而言,和聪明人合作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无论是野心家还是那些想要不劳而获的混蛋,和我们的价值观都完全向左……约翰,你所想的是如此?” “我一直信任着我的国家,认为从她指引的方向出发便一定会取得胜利,获得女神的垂青。你看,我现在就在欧陆上证明着我们国家所做的所坚持的全都是正确的。可那些政客却要让我们在自己都认为价值观不正确的人身上花力气,真是荒唐。我现在真想看到他们被快点处死,一个都不要留,愿上帝保佑他们全都下地狱!” 赵海洋当然还没有到站在地狱的边缘,但那位一直暗中支援他们的将军已经是把头套在了绳圈里。在狮城委托特工向幸存者们提供明令禁止无证持有且极度危险,保密存在的手枪、利用人脉关系为犯罪者们通过传送门提供协助、试图在异世界实施军管之后带兵进入异界,并推翻一直以来为中国扶持的埃尔塔帝国实现实际的统治……这些犯罪行为中隐藏着的罪名随便一样都足够他脱下徽章与军装,两样叠加更是足够送他上路。 至于站在这一场贯彻里外大风波风暴眼里的领导人,对统一战争的英雄也就顾不得手软——能够不公开宣判已经是为这化身为恶龙的屠龙英雄最后的尊重。 第二十二章 晓 “慢慢吃,别噎着。” 对着面前这一碗读作泡面写作泡面的纸碗,吴荻檀几乎没等到全部泡开就拿出叉子大快朵颐——他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月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了。 那已经是在赵海洋案尘埃落地,韩德尚和王利群与城墙殒命之后的一个月。偌大的异世界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十人仍然在持续跟踪他的行踪——似乎世人已经在新闻报导之后忘记了这些“离经叛道的异见者”的存在,起码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因为无论是被做成二分之一蜡像的的赵佳音,还是在城墙上被打成马蜂窝的韩德尚与王利群,他们都不能说话——死人是不能开口回忆所有细节的,而专案组需要的正好就是细节。 大概的脉络已经被理顺,但依旧不能结案。整起案件中还有太多的细节需要充填,而结案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吴荻檀,那个在罗尔卢利公国旧境内徘徊的丧家之犬。 “谢谢警官同志……”满身污泥的吴荻檀此时已经全然没有革命者的风骨和傲气,他发抖的手举着叉子在面汤里翻滚寻找着面条,而面汤早已和他自己的泪水分不清彼此。 “你噎死了我们也很难办。”他身旁的警官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对他的感谢毫不在意,“所以请你吃慢点,吃完我们好来办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会交待的,”翻动面条的吴荻檀早已是万念俱灰,除了一丝念想。“警官啊,我想问你一个事。刚刚被押送上来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都死了。”警官无情地打断了他的问题与最后的希望,“赵佳音也死了,一切都结束啦。” 其实那些只言片语的消息,吴荻檀在流浪时就已经听说过不少。港城陷落、肥猪领主身死地道之中,这些消息传得满天都是,只要稍微联系一下就能知道被肥猪领主抓走的赵佳音赵小姐处境不太妙。 “是这样啊。死了……啊。”吴荻檀机械地放下了手中的塑料叉,任凭它沉入发冷的面汤里。少顷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令那警官都不寒而栗。 “什么我都会交待的。”革命者的热泪从冷透的眼眶中流出,落到甲板上凝成了冰霜。 被流氓无产者抢劫,被路上的孩童戏耍,被他所信任的人背叛而偷走打工得来的最后一丝盘缠,戴着破旧兜帽的吴荻檀一瘸一拐,却依旧没有放弃活下去继续迈步的信念——唯有听到那女子的死讯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能够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八月初,埃尔塔最高院做出了不公开宣判,判决吴荻檀数罪并罚,应处一万二千四百五十年有期徒刑,吴荻檀当庭表示不再上诉,服从判决。 之所以在埃尔塔的最高院做出宣判而不是在国内,是为两国间之后的执法做出一个范例——在埃尔塔犯罪的就应该在埃尔塔的法院,检察院等部门进行审判,同理中国方面也一样,在今后可能出现的引渡,遣返等问题上依旧要维持这一套“程序正义”,才能从根本上保证中国在两国间的主导权…… “要是按照埃尔塔帝国自己的量刑,哼。私藏军火、故意杀人、侵吞巨额财产、这些随便两个罪名叠加都能要了他的命,我可真没想到他会还能捡回来一条狗命,这还真是便宜了他。” 坐在旁听席上的陈恒不满地歪起了嘴。他原本估计吴荻檀“大难不死,必有大刑”,可没想到到头来埃尔塔的法庭却给了他一个写作有期读作无期的徒刑,真是要气死个人。 “我们早就和你说过,中国方面大几率会保吴荻檀不死。”坐在陈衡身边的精灵拉玛赫缇一身正装,脸斜也不斜地正视前方——他们俩之间的交流是通过人工智能终端的协助进行的,无声而保密。 “虽然我知道去年中国国内就已经开始实行新刑制度,废除了无期徒刑,同时将有期徒刑的上限废除,而一万两千年早就突破了可能减刑的最大年数。“陈衡苦笑着摇摇头,”但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们会给吴荻檀这样的面子……“ “和这无关。”拉玛赫缇能够迅速检索中国人服务器里的数据库赫各种文件,她给出答案的速度要比陈衡思考的速度还要快得多。“确切地说,他们不是给吴荻檀面子,而是不想在我们和埃尔塔人面前把事情搞得太难看,算是给他们自己面子吧。” “也算是常理之中。”陈衡略微思考了一下得出了结论。“算了,这个结果我接受了。也算是不坏。” 虽然说这算是公开宣判,但精灵和部分埃尔塔立法和执法机构高官,学员等人依旧能够在此旁听。中国人无意演示吴荻檀背后的这一起事件(官方名称:城堡公园广场事件)的全貌,任何国家都不可避免会有持不同意见者,中国当然也不例外,而中国方面需要展示的就是:不管是谁,不管他的意见如何,中国人都会用公平公正公开的法律武器针对之,不会有栽赃诬陷,也不会有无故的偏袒。 “那么按你的意思看,这件事算是完好结束了?” “算是吧。”陈衡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在宣判结束之后准备起身。“盲目的女权主义者死于堕落和和欲望,意图复仇的狂徒死于同胞的子弹,我本来想给吴荻檀一个除冻死路倒之外更讽刺的结局,可没有遂愿……这算是完美中的遗憾吧。” 盾城纺织厂清退了大量在事件中跟风作乱的职工,并将其加入了埃尔塔警方的黑名单;安尔基村被熊猫集团从合作列表中划去,逃亡的全村村民也已经四散到其他城市,这个村镇从此将不复存在——无论是在名义上还是现实中都是如此。 “尘归尘,土归土。”陈衡淡然地笑了笑,看了眼被带出法庭的吴荻檀。“即使这两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软肋,自己的缺陷,甚至是属于自己的原罪,但这一切根本都轮不到这几个可笑的鼠类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走吧,拉玛赫缇,好容易结束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必须去办。” 有了吴荻檀的口供作为证据链上重要的一环,国内这边也就终于可以对这一起事件的庞大根系进行收尾行动。一时间,各种社交网站上的“公众号”,“黄v”,“意见领袖”之间又是一片尸横遍野——不为什么,无论是激进意见还是看似傻乎乎的平权宣言,它们的背后都是同一批人在运营。 同时,吴荻檀和赵佳音所在的所谓“学社”也被关停封禁处理,其带头人被取消了全国代表身份——他们的宣言或许还能听听,但二人的行为早已彻底突破了国家乃至人民认知的底线,所以学社方面必须为此负起责任…… 赵海洋被判处和吴荻檀一样,不可能在生前走出监狱的“有期徒刑”,而那位因为丧子之痛而变质,里外勾结的将军则被判处死刑,只是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他的名誉依旧保持在东南大岛解放的那一瞬间,以一个光荣老战士的形象留存于世。 民警武然在这一次的事件之中荣立一等功,但他却也再也无法在异世界工作——无他,他所涉及的利害秘密已经实在是太多太多。至于他个人也算是服从结果——毕竟他想要得到的资历升迁已经确实地兑现,而且还是“提前兑现”,也算是吃了便宜必须卖乖吧。 在关键时刻“叛变”赵海洋的左哲则持续被赵海洋的家人所追踪报复,只好从之前工作的北方一路隐姓埋名溜到了最南方的某个大城市,最后还是通过武然这边的特殊渠道换了身份,任职于某个补习机构这才作罢——在整起事件水落石出,犯罪集团被连根拔起之前,警务系统已经有武然的同事向赵海洋的家人透露了那个神秘的“报案人”的个人信息,这在北方算是常有的事情。虽然最后随意透露公民个人信息的渎职警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这已经为整起案件的平复涂上了抹之不去的污点。 陈衡眼前的投影屏幕上浮动出一张一张栩栩如生的立体照片,这些与这过门四人有关的一切,陈衡此时正在对这些资料做最后一遍的过目——从明天开始,它们就即将和自己毫无关系,毕竟整起事件已经落下帷幕,该受罚的受罚,该受奖赏的受奖赏,该获得幸福的此时也从沉浸在幸福之中。 幸福。他望着那和女友合照的左哲,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个二字词。在这之前的好几个月,自己和“精灵”们为了人类的幸福奋战不止,至于自己的幸福呢? 所有的画面随着他手臂的挥动被扫到了屏幕之外,投影的屏幕顿时跟随他的想法被一个女孩的形象给填满。 常服,工作装,户外装束,浴衣,和服,家居装……不管如何地装饰打扮,那对红色的瞳孔依旧都是如此地摄人心魂。 “mydear.”陈衡如此低语道。 第二十三章 也有你做不到的事 “菜已经上齐了,请二位客人慢用。” 身上裹着中国风旗袍的卷发异国女子端着餐盘送上了佳肴和美酒;而用竹子制作的蒸笼,骨瓷制成的餐盘旁并不是黑色镶银的檀香箸,而是简约大方的不锈钢刀叉;原产于埃尔塔的树木雕出来的屏风和栏柱上挂着的“书画作品”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山水画和方块泼墨,其中还有不少“西洋风”为主的油画和通用语题词…… 中埃交璧,这正是埃尔塔西部最大省份培罗纳斯省之省会盾城市中最负盛名的中餐馆,“天味府”中时常引人注目的一景。当然,不仅是饭店里的风景,天味府中的菜肴也同样如此。 和寻常的中餐馆有些不同,这里主营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菜肴”,而接近于广粤地区的“茶点”。这些单份的“点心”能够用手拿,小份的菜肴也方便众人分食,所以在筷子还没有普及的盾城可以说是意外地令人欢迎。当然,天味府中那些由中国祖师爷教出来的厨师还根据埃尔塔人的喜好调整了些茶点的做法和口味,这也才有它的今日地位。 和那些由越来越多的埃尔塔人参与培训,在各大工厂区外开起的“沙县小吃”和“煎饼果子”等平民享用不同,这里明显是高端食府,工厂的工人们可能要用一整个月的薪水才能在这里勉强混个温饱——并不是贫富差距已经在新埃尔塔慢慢拉大,而是因为天味府本身就不属于为纯面向埃尔塔人设立的服务业,它的前身根本就是为盾城机场的飞飞和塔台地勤们服务的食堂窗口之一。 此时口水流得满桌都是的“赤红之瞳”沃尔芙和她的旅伴克拉夫-劳伦斯就暂时属于前者。按道理说克拉夫再怎么宠溺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可爱女士,也不可能用几乎可以买下一匹马(克拉夫语)的钱拽着她来到这里吃个肚圆——虽说爱情令人疯狂,可金钱同样也是,他远还没有头热到完全能用前者覆盖和取代后者的地步。至于为什么能来到这里?原因还是出在沃尔芙身上。 “哇~传说中的奶黄包!”沃尔芙的纤纤玉指不顾刚出笼的包点烫手,便要直接用手去捏起一个送进张大的口中——只是她的手伸到一半就被克拉夫一把抓住,克拉夫可不想看到心急火燎的她被烫伤手。 “先吃这个。”克拉夫用叉子刺进了一块蚝汁排骨,送到了沃尔芙的餐盘上。“那个面点还非常的烫……听话,待会就让你吃个够。” 前半句话让沃尔芙嘟起小嘴——之所以他们能来到这里过把瘾,原因还是她已经被聘任为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的民政顾问,只要上岗干活就能拿到克拉夫连想都不敢想的丰厚薪水——换句话说,之前沃尔芙是克拉夫这个年轻有为的行游商人腿上的外挂部件,从九月之后克拉夫反倒要变成“红玉之瞳”的“小白脸”。 为了庆祝这件大好事,再怎么花钱搓一顿都不是很过分的事情。 趁着克拉夫转头看着别处明显分神时,沃尔芙还是调皮地捏起一只奶黄包,轻轻地咬了一口。其中的奶香和蛋黄味瞬间从表皮中爆出。尽管馅料滚烫,烫得沃尔芙的舌头不免有些发麻,但这股神奇的味觉和触感还是麻遍她从手指尖到天灵盖的通体全身。 就这样还不够。沃尔芙下意识地掀开了装有椰汁西米露的碗盖,汤勺轻轻碰在碗底的声音让她的味蕾都为之跳动——冰镇过的西米露有一股冷彻骨髓的香气,光是用嗅觉和触感就能迷倒万千食客。 轻轻拨动一勺送入口中,沃尔芙只感到一股和浓香迥异的清甜把舌苔上的西米鼓动得不停跳跃。同样是牛奶,为什么会在不同的食材配合下显出不同的味道?当然她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只要是凡人第一次亲口品尝这美味,都会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上,甘心奉献上自己的全身心成为美味的俘虏。 克拉夫当然没有发现沃尔芙偷吃了奶黄包——从刚刚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围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人一直投来奇怪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背后。 他的第六感没有灵敏到能告诉他这目光从哪射来的程度,而很快地这种敏锐到稍纵即逝的感觉也在纷至沓来的食客人群和服务员冲击之中消失不见——怅然若失的他重新把目光集中到面前的药膳凤爪前,却是一下子就扎进了那股香而不烂的美味怀抱中,一点也想不起刚刚那种如鲠在喉的情形了。 “客人,您的菜上齐了。” 在天味府大厅的角落里,卸去精灵伪装的陈衡对着送上来的茶点兴趣全无——并不是因为他对广式茶点没有兴趣,而是远处桌旁的那位旧识让他看着不免伤心落泪。 在门东市这处“中国控制的核心区”之外,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用“精灵”的光学迷彩伪装来保护自己的身份——虽然他通过人工智能骇入了中国的数据库系统,添加了本该不存在的人员记录,但他依旧放不下心——毕竟他没有办法添加子虚乌有的部门,因为那一下便会被发现,而和同部门的“同事”只要认不出来就是大麻烦,他的手段能躲过计算机的自检,可依旧是躲不过人工的审计…… 而在门东市之外,中国人彼此之间相遇只要会唠家常就没有任何问题。而恰恰相反,穿戴精灵伪装出现在这些地区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要加伪装直接以本色出演…… 当然,陈衡还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希望她能够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认出自己……不过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可能性实在是十分渺茫。 “你当年第一次吃上奶黄包也是这幅样子。”陈衡有些难过地掩住自己的面庞,自言自语道。他桌上摆放的茶点全是坂本晓爱吃的款式,可如今茶点管够,人却坐在了其他男人的面前,这又怎能不让他触景生情忍不住落泪呢。 而且看着她那副惊奇的样子,不仅让陈衡想起了从前那个可爱的坂本晓,更让他开始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现实:沃尔芙是沃尔芙,坂本晓可能也只是坂本晓,她们共有一个身体,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人格…… 他本以为奶黄包会让坂本晓想起些什么,继而找回自我——但到头来,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事情不仅没有按照自己的轨迹行进,最后还把自己弄了个满身狼狈,食欲全无。 胡乱地吃了两个蟹籽烧麦满足了肚中温饱,陈衡却也是一个都吃不下了。他朝着大厅旁的服务员挥了挥手,收了收嗓子说道:“打包,结账,谢谢。” 服务员看了眼桌上基本没什么动的菜肴,不免有些诧异。来这里的客人经常都是高呼着加点加点再加点,极少有人能剩下这么一大桌。只不过她再打量了眼陈衡,又觉得前一个疑问算不上什么了。 既然是中国人,在国内的三餐都应该是这个调调吧。再说他看起来像是有急事的样子,那么剩下这么多菜也说不上真的有哪里奇怪。她镇定了下刚刚有些不豫的神色,转身要到服务台拿取菜单时却又被陈衡叫住了。 “等一等。”陈衡又看了一眼还在胡吃海塞的那边二人,“那块桌子的单子我也结了,算在我的账上。至于加菜的话,这就由他们自行解决。” 今天也是防盗,其余的部分11点补上,请书友自行刷新,谢谢合作。 第二十四章 要冷静! “说起来我还是想不通谁能给我们结账。” 手握着长长打印纸单的克拉夫眼见得还是有人为他们桌买了单,却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心疼的模样——惹得他烦恼的源头此时就开心地微微摇晃着手中的纸袋依偎在他的身旁。 “管他是谁呢,总之这一波不亏的。”沃尔芙丝毫没有读出克拉夫话里的意思。在得知有人为他们桌上的食物买单之后,仍不满足的她愣是缠着克拉夫几乎又打包了一倍多的茶点,带回旅店慢慢地吃…… “这一波?”克拉夫也算是没听明白沃尔芙的话。“不亏?这话是啥意思?我没听过这个说法……‘波浪’和‘不亏’怎么会扯上关系?” 这当然是一句网游用语——坂本晓在很久之前也曾经是一位mm游戏的玩家。而无论电子游戏发展到何等地步,诸如坦克、副坦、辅助、套路等名词,浪、作死、阴人等动词总是一成不变。 埃尔塔当然没有电子游戏,更没有mm,这说法完全就不是埃尔塔原产的,纯粹只是沃尔芙记忆中残留的“坂本晓那一部分”罢了。 只是沃尔芙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记忆来自何方。只见她歪着头解释道:“这似乎是远方某一个国家的说法,意思是这一来一回不亏。你想想看呀,我们花了一顿饭的钱吃了两顿饭,那当然是不亏了……” “是,是。”克拉夫根本不会去想到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深远的猫腻”,对此他也只能点头称是——在女人兴致勃勃地时候打断她们的感慨的话,怕是要一辈子打光棍的。 反正从结果上看,他掏出的钱并没有什么区别。克拉夫抬头望天,说服自己忘记掉荷包里少掉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纸钞,反正自己挣钱就是为了让身旁的美人和自己一起过上快乐的日子,除此之外再无他想——那么这么想的话也还算是不错。 至少他抱得美人归。 “她虽然残余着坂本晓的记忆,但根据我们的判断,她已经不是你熟悉的那个爱人了。” 在陈衡租住的旅馆里,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摆满了各式纸质资料和投影屏幕的房间空处。 陈衡一脸冷漠地把浮在空中的投影屏幕“抓住”丢到了人工智能伊丽莎白的方向,一字一顿地对着他说道:“这事情不用你说,伊丽莎白。还有,从我的房间里出去。立刻,马上!” “这只是例行公务,我的朋友。”伊丽莎白面对着这个投影屏幕却是躲也不躲。“只是消去了身影。“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的话,那我可以立刻消失——但是,我与你的这一次对话将不会在这里结束。” “然后呢?你想说服我放弃?”陈衡的口气依旧冷若冰霜,“你根本不会懂我想要什么。哪怕是跨越宇宙和星海的帝国,我都没有兴趣。” “你只想要她。”伊丽莎白颔首,“但是你要明白,她那躯体上行走的意识已经不是坂本晓,性格和认知都是全新的存在,你必须去接受这个事实……” 在房间一角替陈衡整理着有关于“红玉之瞳”资料的猫田干脆就隐去了自己的投影,在二人的夹缝中不发一言。她知道自己的主人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或许自己也是支持他的。 “事实?”陈衡嘴歪斜着苦笑道,“对,对,我知道她不在那里,不在你们能看到的地方,但在‘沃尔芙’的意识深处,那个我所熟知的坂本晓还活着。这是表里一体的你们不可能明白的事实,伊丽莎白。你们在十年前对她做的一切已经让我很不开心了,到现在还要阻止我去找寻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吗?” 虽然跟随着自己穿越到数万年前的是整个星球,甚至是整个星系,但现如今自己和坂本晓恐怕是唯二的“穿越者”,绝大部分的人在地面上化为了数万年前的一捧黄土;其中一小部分让自己的人格在永生的监牢中不断湮灭重生,空余“现世神”的名号;还有那么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选择躺在玻璃棺材里,和他一样等待着文明的再度降临。 有一个国家,有一个地球,有一个宇宙,那又如何?陈衡只想“岁月静好”地找一个能交心的对象过完自己剩下的一辈子,不管这个世界最后会走向何方,总之这是他的“最低要求”了。 “行,行,行。”伊丽莎白举着双手示意着自己的无辜——要是这些人工智能可以预料到在坂本晓苏醒之后这十年的局势发展,他也不会同意直接对她采用“启蒙教育”的解决方法。可惜就算是“全知全能”的人工智能也无法预知未来,所以他们当初采取的“正确答案”到现在看来却已经是全错。“你要觉得这么相信,那就这么去做吧。我只是以相对科学,相对合理的角度这么去提醒你,你要相信还是不相信就随你吧。” 陈衡默不作声,只是摆了摆手——今晚发生在天味府里的场景原本就令人十分失望。差点就要放弃的他却又听到了那句“这一波不亏”,算是重新燃起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希望。 “她现在不是坂本晓,不代表以后不是。”眼见得那个刚刚丢过去的屏幕上还有代表伊丽莎白在房间内的图标,他义正言辞地支起身子说道。“你们认为那不是坂本晓,但也做不出任何她的人格已经在身体里消失了的事实,更无法阻止我去唤醒她的意识,明白了吗?” “明白。”伊丽莎白无奈地点了点头,“随你所愿吧。但是容我提醒一句,您的本职工作……” “我也明白。”陈衡再次无奈地摇了摇手,“你就麻利地给我滚出去吧。不知人心的混蛋。” 陈衡那些有关于坂本晓的计划已经开始变更——有人工智能的协助,他清楚一切有关于沃尔芙上任之后的出外调查流程。而那些她所熟知的,她所喜欢的,她所害怕的一切现如今还牢牢地铭刻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有无数次的机会不露脸地继续去刺激沃尔芙的记忆,迟早有一天要让她用无数的回想解放出坂本晓的意识。 陈衡用手指轻轻地在屏幕上划动,露出了充满希望的微笑。那么,给自己先来一个比较合理的小目标吧——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要听到坂本晓开口说汉语——和汉语高度同质化的日语也行,总之不要是埃尔塔通用语这种黏糊糊的混账玩意儿——总之他是这么想的。 “按照中央政府的任职和工作计划日程,从现在开始距离她出发还有一周,我的主人。”待到伊丽莎白的实体和程序都完全地退出这间旅馆房间之后,猫田才重现了自己的投影形象,向着他“递交”上了沃尔芙和克拉夫的行程报告。“而根据刚刚的监听,他们明天就会启程离开盾城,前往门东市准备沃尔芙的上岗事宜。” “哎,又去门东市。”陈衡的抱怨里满满的都是各种不满。“他们会在那里停留多久?还有,下次对伊丽莎白的进出设置经我决定的权限,我开始有点厌烦这家伙了。” “明白,中央政府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在门东市的二人公寓。” 不等猫田说完,陈衡便又是低头哀嚎:“该死——连房子都有了。他们这下是准备登记……结婚?我记得按照这个时代乃至之前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有了一套房就经常是结那该死的婚的前兆……哎呦我的妈呀……” “不要灰心,我的主人。”猫田苦笑着给了他一个还算能接受的答案,“他们俩约定是回到门东市,让克拉夫开店之后才领证……” “都发展到领证了!”陈衡完全忽视掉前半句,抬头又是一阵打滚哀嚎。“我的老天哪!那岂不是事实婚姻?克拉夫!你个小王八蛋!” “嗯,这算是事实婚姻吧。”猫田腹黑地点了点头,“另外……算了,主人,尽管我已经在房间里敷设了声光不可探测的投影阻挡层,但还是请你略微小声一点……” 不偏不倚就在隔壁,正俯身在沃尔芙身上的克拉夫忽然虎躯一震,起了浑身的鸡毛疙瘩——本该在刚刚把头迈进双峰里的他突然听到了好像近在咫尺的恶鬼在握着锁链高呼他的名字,吓得他顿时性趣全无,缩了个精光。 “怎么了?”沃尔芙睁着白中透红的大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东张西望不知所措的克拉夫。“亲爱的,为什么停下了?” 克拉夫擦了擦头顶的汗——并不只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刚刚的惊吓让他冷汗尽出。 “没,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人在恶狠狠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像是想要我的命一样。”克拉夫努力说服着自己相信那只是幻觉,“我估计我幻听了吧。” “那可以继续了吗?”沃尔芙抱紧了对方,一句问话同时迷倒了克拉夫。忘记了害怕的他顿时重振雄风,陈衡的隔壁顿时又是一阵春光满屋,血雨腥风…… 挡住了一浪接一浪声音的人工智能助手猫田此时却在陈衡身边暗自庆幸——若没有自己的冷静判断,隔壁怕是真活不过今晚了。 " " 第二十五章 星间之桥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客车前方停靠兰格里斯农场站,请有序从后门下车……下一站,终点站,门东市南公交场站,感谢一路上各位旅客对我们的支持和厚爱,下次乘车再见……” 公共汽车的车门正对着分割人群的栏杆,保证乘客的出入都是按照队列排序。车门一打开,克拉夫便牵着得睡眼惺忪的“红玉之瞳”走下阶梯,朝着车外走去。 “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就在他们的身旁,一个举着带木牌竹竿的实习民警正用另一只手握着电喇叭大声吆喝。 这民警光是吆喝还不够,手中的牌子还像是切开队伍的斩骨刀一般,不停地把人流里快要贴在一起的前胸和后背分开。他这样做倒还是为了防贼——因为现在门东市的人流量实在已经是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了。 摆在克拉夫和沃尔芙面前的是双月行星现如今最大的摩登都市。一切向往着财富,机会,变革的人们只要在听说过在门东市日夜不停发生的各种神话之后,无不把这里当成是自己旧生活的终点与梦想的,乞求着这座大城市能够给予他们一切。 从门东市创立开始,怀着各类希望的新到外来者就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踏入这座城市的步伐——包括环门东市经济圈内农场,市场,工地等处的工作者在内,门东市的进出人流量已经从最早的每天几百人跃升到了将近十万人的水准。 人口流动剧增当然是直接体现了西埃尔塔经济的发达与繁荣,但紧接而来的问题也就很令人揪心——怀着希望的外来者们未必都怀着一颗守序的心,不管怎么抓怎么惩罚,小偷小摸依旧会频繁地在门东市的车站,道路,乃至明示安装了防盗检查器的超市里出现。 他们未必有现在蹲在监狱里的那些“前辈们”十分之一的技术,但他们面对的也不一定会是抓捕那些资深蟊贼的老道猎手。为对付这些不长脑袋,眼睛和手却意外利索的小混蛋,门东市的治安部门也只能扩大规模,在可信任的工人和退伍军人里寻找尽可能多的新鲜血液,用以维持门东市“健康的繁荣”。 “您好。”这刚送走一辆开进场站里维护的插电式公共汽车,这把着牌子举得手酸警察一低头一抬头却发现面前多了两个人影。“警察先生,我想知道车站的派出所在哪个方向?我收到了中央政府寄出的聘任信……” 沃尔芙收到的聘任信并没有直接说清楚地址——按照门牌号找长得都一样的建筑和楼门,那是现代人在识字和常识教育,数学教育做基础的前提下才能用处的技能。在门东市政府向外寄送的信件文书当中则就把这个认门带路的责任推给了埃尔塔警方进行处理。反正对于他们来说,认路牌总是要比上门抓贼简单得不要太多。 这民警一听到聘任信三字,打量着沃尔芙容貌的眼神立马就带上了十二分的尊敬。自打他上任以来,南公交场站派出所就没接待过这样的大人物——就连那个从部队里正儿八经带着仨徽章退下来的所长也是部队里一纸转业协议送下来的,哪里还听说过什么聘任信? 据说这类人最起码都是原来掌管一个行省之地的大人物,或是被中国人看上的大学者……什么?学者?面前的这位不就是帝国传说中的奇女子之一么? 这实习民警的脑袋骨碌碌飞快地打着转,终于是在沃尔芙那血红的瞳孔里找到了答案。大学者,“红玉之瞳”,原来是这样! 正对着实习警的目光,沃尔芙迟钝地揉了揉眼睛:“怎么了?警察先生,我的眼睛里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女士,你的眼睛很漂亮,失礼了,这边请。”这民警一转身,却又是心生一计。“威尔玛!你来替一下我的位子,我要送人去所里!” 他并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是这位“红玉之瞳”的美貌太过于摄人心魂,是属于在埃尔塔很少见的那一类,和中国人的那一套又有些不同。若硬要和什么扯上关系的话……坊间一直都传闻这位是精灵的混血,这个说法或许就可以解释那特殊的红瞳与不似人间之色的美貌,还有她扬名立万的学识与智慧。 对这样的完美之人,还有谁能忍住好奇心不想多看两眼呢? “专车?专车接送?” “是,没错,专车。”电话那端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招待好她和她的随行家属就行了,专车随后就到。” “是,首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部队里退伍转业的所长居然像是还在军队里一样,一手捏着话筒双腿一靠敬了个标准至极的军礼正色道,“保证完成任务!” “聘请她的是埃尔塔帝国国务院,民政部其实只是个幌子,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吃惊。” 看着迅速停下接人,又如风远去的黑色电动轿车,猫田很轻松地就道出了她之前便知道的内情,“之所以会选上她,应该是我的那些‘同类’们旁敲侧击地提醒了顾问团有这么一个人才的存在……” “该死的拉玛赫缇。”陈衡眉头一皱,也不管这口锅是不是扣准了就开始低声臭骂,“他们就这么懒?偏要让她来取代原住民顾问的角色?” “主人,我有点不想提醒,在坂本晓的问题上,拉玛赫缇是支持你这一边的……”猫田欲言又止,投影屏幕上的眼神转向在床边端坐的陈衡——从克拉夫一行收拾行李离开盾城之后,他就根本连哪怕一步都没离开盾城,只是寸步不离地监视着二人的行踪。 “她是想说用工作来唤醒坂本晓的人格吧?”陈衡朝着西边默默地竖起了中指,“明知道中方要到希尔齐港周边扩大建设一定要用到这个级别的顾问,他们却无人愿意亲自上场……真是自己把自己养懒了吗?……” “不,不是的。”猫田用了几毫秒的时间思考得出的结论猛地打断了陈衡的抱怨,“这是我的疏忽,主人。中央政府想要让‘精灵’一同前往兰卡斯群岛解决教会问题,可拉玛赫缇却向中央政府推荐了她。对的,是这样的没有错。” “什么?”陈衡睁大了眼睛,“为什么无法检索到记录?” “主人和我应该都知道的。”猫田的虚拟形象瞬间变成一只炸了毛的三色猫,“民政局的聘任只是幌子,而中方并没有把和拉玛赫缇的这次会面用电子档记录下来……起码我找不到记录,而拉玛赫缇对所有除她自身之外的人工智能个体都隐瞒了这次会面的内容……” “握——草!”陈衡的眼眶瞬间睁大,他明白这曾经铁板一块的人工智能集合现如今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预示着什么。“那么,坂本晓她……要前往的是兰卡斯岛?” “没有错。” 一张立体的双月行星地图随着猫田的回答在半空中浮现出来——那并不是现在中国人绘制的“高清立体版”,而是当初华北太空开发下属的旅游集团建设这颗行星时留下的设备分布图。 “哦,握草!那地方可是当初的‘新手村’!”陈衡用手将几乎实体化的球旋转了半圈,手指精准地戳在了兰卡斯主岛的位置,那些在这颗星球上工作的记忆开始苏醒,“中央重力通道空间港、地下主数据机房的主要维护检修通道、‘奇点’网络的连接天线阵列所在地……我的天哪。猫田,现在这些设备的保存情况如何?我需要最完备的数据和图表分析,最好加上视频展示,尽快!” 猫田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在下一飞秒,她干净利落地收掉了房间里所有的虚拟立体投影,只留下了陈衡手中的交互界面,而那个栩栩如生的人工智能投影形象也无影无踪——现在的她需要将一切的计算能力都投入到陈衡要求得到的资料当中,那些多余的部分确实是有点太耗费“精力”了。 与此同时,兰卡斯神殿正上方数百公里高空中一块无人注意的宇宙空间忽然现出了它的原型——金属制的镜头盖忽然就在虚空中展开,活像恐怖片里魔鬼在半空中睁开的眼睛,从漆黑一片的宇宙空间里俯视着大地和神殿。 从遥远的星系甚至星系团外到来至此的“列车”当然不会在行星的外层空间停下,它们通常为了节省时间会直接对着目标设立在大气层某个区域的“重力收束带”投掷货品,然后这些货品就直接在重力收束带构成的空间港区域内以低于星球引力加速度的方式缓缓下降,活活就像是坐在自行车上却能把信像飞镖一般投入邮筒的信差。 而这个功率巨大的重力控制装置必须要有一个同样占地庞大的底盘作为“邮筒”,而且,这也正是坂本晓等人负责的工程……她规划出的港口位置必须在自转和公转轨道上都显得合理…… 陈衡舔了舔嘴唇,看来接下来还真是重头戏了。有意思! 第二十六章 朝着真相迈步 兰卡斯主岛的神殿高台早已存在了很长时间——至少在双月教会成文和不成文的历史当中,没有人或文章能够说清楚它的来历:好像在神殿“从天而降”之前,它就已经在那里存在一样。 当然,随着猫田投射出的投影屏幕上不断进行的还原模拟,这个看上去和石山无异的神殿地基正在补完成它本来的样子——那些时光和风雨在它身磨出的痕迹不断补全,最后和重力控制装置的底座完美重合。 没错,这台通天的阶梯遗址上建起的一切正是现在所有双月教徒所敬仰的现世神居留之地。在失联战争的中后期,这台星球上的通天之梯由于被多方势力反复争夺和抢占,最后毁于战火——陈衡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直漂浮于外大气层边缘的外围控制环因为地台的能源供应停止而整个地坠落进大气层,最后烧得通红砸在海面上时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相关地面设施在战后能够维持其完全机能的比例是2%,而现在这个比例已经变为0%,而设施的结构损毁率为97%,现在只有部分大型设施的土木建筑部分还能算完整……” 图表和统计信息源源不断地通过视觉和听觉途径灌输进陈衡的脑内。唯有掌握更多的信息,自己才能在持不同想法的人工智能之间的博弈中取得优势而不至于落败。 因为自己的到来,“精灵”们不再以“圆桌”作为他们各自行动的唯一准则——本来他们就会有不同意见,会有分歧和不同角度,只是为了人类的存续,他们一直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做着机械的工作,最稳妥却也是最不知变通。 譬如红龙之变。想到自己的那位老朋友醒来之后翻天覆地的尝试却遭遇了失败,“真神”的牙齿就把他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疼。只要精灵略微向进步的,变革的一方施以援手,双月行星上可笑的木偶剧或许就会早一些落幕,而不是等到现在要让他来以最突兀的方式来亲手了结。 “中国人要带顾问前往兰卡斯岛,证明他们对双月教会一直以来统治全球的历史也相当有兴趣。”在各色各样的投影屏幕前研究了将近一个下午,陈衡才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么,中国人是想用什么方式登上兰卡斯岛?” “两栖登陆,现在埃尔塔皇家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已经在中国教官的指导下于希尔齐军港附近的沙滩和岩石海岸进行了半月左右的相关科目训练。”完成了相关计算的猫田手一挥,海滩上士兵们涉水上岸的身影顿时就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盾城旅馆中,“现在相关训练已经完成了九成。而根据我的估计,就算是九成训练的埃尔塔军,也能……” “谁都知道埃尔塔军输不了。”陈衡甩手打断了猫田的估算,“可要那群不死白痴一甩手把那些凭依烧了,我上哪去给她做记忆恢复训练所需的场景去?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兰卡斯岛。” “去警告现世神么?”就连猫田也吓了一跳。“以……以真神的名义?” “当然。”陈衡挽起了袖子,“晚去不如早去,那群人早就欠收拾了。这一次就让这些离经叛道的家伙品尝一下我的怒火,也算是为老头子出口气。” “所以……”要不是调用了几乎所有的计算量,猫田的思维还真转不过来——人类的思维有时候跳跃得还是相当奇怪的。“所以你想要的是兰卡斯群岛问题的和平解决?” “尽量吧。”陈衡用手指在岛上划了一道直通神殿的直线,“如果他们不相信我是那个编造出来的‘真神’,或者不想听我的建议,那么就只能用上武力了。先礼后兵才是王道,不是吗?” “所以说,你们其实是想要我协助研究双月教会的历史,而不是埃尔塔的?” 在门东市政府大楼的隔音会谈室内,四人分成两边相对而坐——一边是神色凝重的沃尔芙和放心不下但又听得一头雾水的克拉夫,另一边则是隶属于总参五部的两位专家。 “当然。我们很想知晓这个星球两万年和以前的历史。”这边的专家笑着把投影仪的遥控器打开,“一直以来,传送门对面我们的专家就致力于研究生物和它们的进化关系,生物在进化到一定阶段就会分化出不同的品种,而在时间的作用下它们会产生不同方向的进化……” “然后,只要它们之间的差距到达一定程度,生殖隔离就会在它们之间形成,或是不适应环境的种群将面临灭绝。”毫不意外地,红玉之瞳补完了下半部分,“这是在埃尔塔人民广播第九台里播过的科教内容,我记下来了。” “不愧是学士大人。博闻强记是寻常人所不能之事。”这专家在恭维之余又推了一下眼镜,“一般来说,少则三四万年,多不过十万年就能让同样一个父辈产出的两批后代互相之间无法婚配,这是自然不变的规律。但是在双月行星的人类和我们星球上的人类上,我们看不出这种差别。沃尔芙小姐,您知道我们星球上的人类自猴子演变到今天这副模样,用了多长的时间吗?” “猴子!”克拉夫惊讶地叫了出声。在双月行星上从来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地把人类归宗于猴子——人类是真神的造物,这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可的真理,谁会去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聪慧美丽的人类和尖耳挠腮的长尾巴野兽归类在一起呢? “说猴子,是考虑到这样对你们来说认知简单些。您应该能接受我的意思吧?” “能。”沃尔芙早就看着投影仪上的画面出了神,自然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回答。 画面上的人类看起来丑陋无比——他们的身体上长满了毛发,拿着比孩童玩具还粗糙的石器艰难地和食肉野兽对峙,叫声听上去也根本不像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尖锐而没有章法。 “这是距今三百万年到距今二十万年的人类,说实话,比起现在我们的样子,他们或许更像动物。”专家的声音冷酷而不接受任何质疑,“他们大多数不会耕种,不会制造器皿,不会修建房屋。看上去野蛮而可憎,而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在距今十万年到五万年被他们的同宗取代而灭绝,取代他们的人类我们称之为‘智慧的人类’,也就是我们的祖先。” 人类用了二百万年的时间翻越了旧石器时代,又用了六千年的时间(平均)抵达了青铜器时代。在后来一千年的时间内人类又开始学会冶炼(平均,土耳其出土的铁器距今4500年,为最早),而从铁器时代的开始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用了仅仅不到六百年——而正是六百年一半的时间,地球人类接连完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电的革命),乃至全球化,空间革命,信息化革命等时代进步,且一次来得比一次快,一次来得比一次猛烈…… 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原本佝偻在原野上握着石刀的类人猿已经在同一片平原中建起的城市里佝偻着身子击打键盘——剪辑过的纪录片到此拉高视角,戛然而止,而与之沉默的还有那专家的解说。 “问题在哪里,沃尔芙小姐应该能看得出来吧?” 自己好像有什么必须要说出来一样。沃尔芙炸了眨眼,极力要把这种不协调感搁置在一旁——无论是任何人第一次目睹这种将历史摊开来扁平成视觉冲击的场景都会有不适应感吧。她看了眼克拉夫,这样说服着自己。 “从已知的双月教会历史看,在这两万年的时间里我们未有过什么进步。”稍微静了下心的沃尔芙很快给出了比较接近正确答案的回答,“一万年之前我们的祖先就在握着铁器互相争斗,可现在我们依旧只能接受来自异世界的馈赠与教导,而不是用一千年的时间达到弑神的高度。” “也不算全错吧。”这专家叹了一口气,“条件太多了,得不出正确的答案也是很正常的。假设我们把两边的人类都当做是猴子自然发育而来的,那为什么这两万年的时间里你们的发展会趋于停滞?而在停滞了两万年之后,我们之间却还能够无障碍地婚配而产下后代?或许我们该换一个思路,这两个星球必然有哪一边的人类来自另外一边,而那可能的时间点正是两万年。” 这下,就连之前听不懂对话的克拉夫都惊得下巴直往下掉。埃尔塔帝国中央政府总是在强调人人平等,可从没人想过两球同源这个可怕的猜想……或许这个答案在大家心里都或多或少地有一点位置,但此时把它说出来的可是中央政府背后势力的大学问家呀! “当然,我们还有猜想认为这两万年的历史当中有一大部分系伪造出来的部分。”这专家把投影仪一关,靠到了椅背上,“怎么样?‘红玉之瞳’,有兴趣用你的智慧和学识加入到离真相最近的我们之中么?你可是连精灵都认可的人物哦。” 第二十七章 此一去绝无回头路 “人类追求真理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止。即使他们自己明白这是违背自然的做法,他们也会遵循着那天生的好奇心,往注视着自己的深渊投去坚毅的探索目光。” 这是人工智能拉玛赫媞为总参五部(对外称scp)某场实验的盖棺评价。在那场实验中,自愿参与的科学家们早已越过了现代人类的道德界限,朝着混淆人类边界的深渊伸去求索的触手—— “永生化的人类本身是‘不完整’的。”在高速飞行的穿梭机内,陈衡最后翻阅了几番有关于所谓“现世神”的资料。“其性细胞的减数分裂过程被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强行终止,所以也就不可能通过‘合法的’手段产下后代。” 当然,试管婴儿在合法手段之列。但相对的,e人就并非是合法手段——就算是陈衡所在的那个科学技术和社会风气同步开明到能够认可人工智能为人类的一份子的时代,未经合法审查私自进行的人类e制造也被视为f反伦理及人类的行为被加以禁止,其成果在最极端的情况下甚至会被除以安乐死的极刑。 而对永生者的干细胞施以脱分化处理虽然能够得到胚胎,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连医师知情者都要被除以死刑,也就没有几个人敢越过这条红线。 “但对于来自中国的研究者而言,他们所能证明‘人神同宗’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现世神离体培养的干细胞培养胚胎,然后用来自其他人类的精细胞与之结合……” “e人。”陈衡微微点了点头,“跨越禁忌的创造,不过他们还是把成型的胚胎销毁掉了,也算是没有真正跨越禁忌。” “他们就是在看到小生命的那一刻生疑的。”屏幕上猫田不断地调动出各类“绝密”的实验记录,“如我们所知,‘现世神’本来就是人类,但对于他们而言,这或许就是一个破解异世界迷局的突破口。” “其实不用这么急的,我的祖辈们。”陈衡抚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纪念戒指,“很快就会有答案了,我想要的和你们想要的,都要在那一刻得到完整的回答……” “我的主人,最新消息。”不顾陈衡的喃喃自语,猫田迅速地把最新的情报投射在他面前,“就在刚刚,沃尔芙……不,坂本晓正式成为了埃尔塔帝国民政部的正式雇员,将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和军队一同登陆兰卡斯岛,担任先遣研究队的官方顾问一职。” “她那跟屁虫一样的小白脸呢?”陈衡对克拉夫的称呼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 “他可没有跟随先遣研究队的资格。”猫田用了两秒的时间通过遍历先遣研究队的人员名单和相关宿舍的门禁情况,居住者身份表等资料之后给出了准确的答复,“他被暂时安置在了门东市的保密居住区,暂时等同于被软禁,绝无可能出现在兰卡斯群岛。” “过瘾!”陈衡看了眼舱室外越来越近的群岛,开心地拍起了手,“看来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啦,我们走!” 显然,在自己的今后去留问题,上克拉夫绝无可能会相信一个万里之外的局外人能比自己知道得更早,更不可能猜到自己将要被软禁——两天之后的他正和伊人依依惜别,两边流露出的不舍让随行的特勤都有点心生不舍,可特勤不知道的是:能有这番如胶似漆,宿舍套房里那精良的床垫起码要立上三分的功。 “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过了几番拉扯之后,克拉夫也明白对于他的爱人而言,此番群岛之行是非去不可的,再怎么挽回也无济于事。“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会的。”沃尔芙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狠狠地喂了两位单身特勤一大把狗粮。“很快我就会回来的,在帮助这个世界和我自己找到真相之后。等着我,亲爱的。” 此时比起离别的痛楚,别有一种更迫切的情感在折磨着沃尔芙——她从记事开始就接受着某位男人的养育和教导,从无法和旁人交流一直走到今天能够独自站立于大地之上。这看似解决了问题,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的“父亲”不仅没有告诉她自己是谁,反而直接把这些谜题直接丢在了自己的双肩之上。 自己的嘴里和脑海总是能蹦出一些本该不懂不会不清楚的汉语单字和词汇——光是这样可还不够,最近自己的嘴里居然还会蹦出些明显和汉语无关的字节音符,晚上做梦时会浮现些和这字节音符相配的‘鬼画符’,而且这根本与汉语没有多大关系。 自己是谁?是沃尔芙么?应该不是。沃尔芙只是那“父亲”赐予自己的名字,他也对自己说得清清楚楚。那么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能知晓前年才到达这里的,属于异世界人的知识? “我们口中的‘异世界’或许并不存在,双月行星和地球的关系恐怕要比你我所想都更为接近而简单。” 正是专家的这句推心置腹最终打动了她。人生在世如果有什么一定是要有所坚持的话,最起码是把有关于自己的最大谜题弄明白吧!自己在失忆之前的身份与身世,毫无疑问和双月教会某些不为人知的秘闻有关,更有可能和异界与双月行星的关系有关——而这正也是中国人想要探察的,在这一点上他们可谓是坚不可摧的同盟。 在前往门东市机场的汽车上,沃尔芙不发一言。待会儿她就会搭乘飞机和其他专家一起直达希尔齐港,在那里他们将和正在训练的登陆部队合流,最后搭乘解放轮前往兰卡斯群岛。 在途中,中国人向她提供了有关兰卡斯群岛的资料合辑——在交给她的文件夹中整齐码放的既有由中国的环境观测卫星拍下的,精准无误的群岛卫星地形图,还有中国人根据各种资料和卫星图重画的街道建筑道路标示地图,甚至还包括精准刻画等高线,道路长度和坡地走向的军用地图,这些图纸可算是精准刻画出了兰卡斯群岛的大致风貌。 图是已经用到了中国人最大的精力来做到了极致,但这样对于隐藏在沃尔芙意识深处的版本晓之记忆而言其实根本还不够让她回想起什么事物——经过了两万年的时光腐蚀,兰卡斯岛除了大致形状未变,其上的建筑早已是换过无数茬。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原来是什么样子,就连陈衡都无法将它和当初那个中古风和奇幻中土风结合的新手村世外桃源联系在一起。 “微服私访”的他走在兰卡斯群岛凋敝的大街上,却也是如同行走于异国他乡一般。虽然他的左眼视网膜前不断有人工智能猫田随着他视线的移动来用虚影线条补上某处原来的影像,但他依旧对这里完全陌生,根本就不知道某一条小路或是巷子下一秒将要拐向何方。 原本那些用分子紧固材料搭建起来的奇幻风建筑是可以抵挡住时光侵蚀的存在,只是陈衡现在连一块这样的残墙都见不到——它们早就在两万年前被人拆成碎块用于防御工事的建造,而时至今日还能够讲解它们昔日容貌的,怕也是只有人工智能而已了。 “曾经的新手村‘兰卡斯’,地上的建筑多数用于景观装饰和新手任务布置,而百分之八十五的建筑在‘失联战争’早期被占据此地的斯拉夫人集团‘红星’所拆卸作为防御工事使用,剩余的关键建筑则在红星派败退时被大量摧毁……” 来自不同行星的人们来到这里,其目标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在这个奇幻世界中扮演一个全新的自己——与深受社会舆论包围,有负罪感的vr网游不同,人们在这个“高档的网游”中进行游戏可以完全没有任何分裂自我的负罪感,“下线”和“回家”完全是两个概念。 当然,只要是人就会有社交活动。相当讽刺的是,在失联战争早期星球上人们的势力划分也正是以原来的各种“固定队”,“互助会”,“工会”作为基础,而“红星”正是原本一个实力不弱的集团。 “关键的还都在地底。”当初一手将植物密布的温带海洋性气候群岛改造成新手村所在地的陈衡未必清楚地上的建筑风格,但他依旧能记得地下各处设施的安放方式和位置,“我自己都认不得这里曾经是新手的组队练习大厅,晓她肯定也记不得。猫田,有没有什么容易的入口能通向我和她都比较熟悉的地下空间?” 半晌之后,猫田才回答道:”通向主机房的通道被堵塞,其次之外没有能够唤醒坂本晓的‘地下空间’,那些原本用于办公和表层维护的场所,仓库现在都成了长满各类植物和穴居动物的废弃地,还有不少已经塌陷……” “真是令人头疼。”陈衡抓了抓头皮,“那么地下机房……现在的通道如果想要打通,有什么障碍存在么?” 第二十八章 诸神的黄昏 “你想要解除兰卡斯岛上通往地下机房的通道限制障碍?” “是。? ? ???.ranen`”拉玛赫缇的面前,投影出的男人身影十分清晰。“既然这里头也有你的安排,那么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你这么做是希望她能在兰卡斯岛找到什么,使得我的祖辈们能够顺着这条蛛丝马迹寻找下去,从而绕过你的上级,让中国人更快地寻找到双月世界的真相?” 拉玛赫缇的脸纹丝不动,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如果是你亲口向伊丽莎白提出要求,或是由你亲自去中央机房用权限调动的话,那么没有任何存在能够阻止你让你的想法付诸实践。包括你想要让她恢复记忆,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或是把所有现存的技术交给你的祖辈,那都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叶公非常喜欢龙。”投影形象中陈衡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衣服钩子是龙,酒杯上的浮雕描绘的也是龙,屋子里外的花纹都是龙。可天上的真龙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前来见识一番这位叶公,又是怎么一番情形呢?” 拉玛赫缇的脸色变了。叶公好龙,这正是人工智能群体中不可言说的现状。 “叶公一见真龙,却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跑。怎么?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大部分人工智能都和我说的故事里这好龙的叶公做着一样的事情?” 诚如斯言。用于民用管理,逻辑偏向保守而非冒险(也是绝大多数人的心理状况)的人工智能曾经在那一天前无比盼望着能够让文明复苏的曙光降临于这个行星。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多少个世纪,他们几千年如一日地维持着这个世界上人类的稳定生存与繁衍,为的就是这一刻。 但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的前夕,保守而又敏感的他们却又觉得技术的移交风险远比他们和陈衡想象的要大——换言之,在他们无法承受技术移交的失败结果的前提下,持悲观意见的个体数量恐怕要远远超过以拉玛赫缇为首的乐观派数量…… 早在韩德尚事件的分歧引发的人工智能分裂武斗之中,这种倾向性就早已显露无疑。绝大多数的人工智能都倾向于不干预门东市的惨案进程,选择让事态自由发展。这或许并不能解释为最优解,但毫无疑问,这正是最稳妥不怕出格的解决方案。 “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陈衡故作轻松地一语中的,“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就已经是答案本身了。” 拉玛赫缇对这讳莫如深的回答先是愣了几秒,随后也一笑了之地回答道:“很好。那我明确告诉你,我们这群在门东市的少数派也没有移除那道限制障碍的权利,从一开始能够移除它的只有你而已。” 和拉玛赫缇的通话到此结束。陈衡捏了捏衣领,指示猫田连接地下主机房的主服务器。在等待回复的间隙,猫田眨着疑惑的眼睛对着陈衡提问道: “为什么你明知拉玛赫缇一伙人无法解锁那道屏障,却还要和他们废话这么久?” “那可不是废话。”跟随者进度条往右侧的终点滑动,陈衡眼中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坚毅。“我必须确信这群人工智能当中站在我这一边的态度究竟如何,观点如何。世界永远不是一成不变的,这道理你应当也清楚吧?” 就在这时,中央主服务器那机械的女应答声盖过了他的话语。加密识别,身份验证,一切都如以前每天的维护运营管理一样轻松愉快。 这台机器并未被加入人工智能,只是机械地根据自己输入的命令来执行结果。只是在目光扫射之间,机房的服务机器人就接受了将障碍移除,只留下原本的生化验证门的命令。 那道武器无法打破的力场屏障只要被取消,那么坂本晓——也就是现在抵达希尔齐港的沃尔芙就能用自己的虹膜和其他身体特征来打开这道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撤除屏障之后,这道门的位置其实就在“神殿地基”的正下方,如果现世神在败亡之时顺手把这神殿砸了,那么陈衡等于要为了演出这戏码额外地在神殿的地基上开一个通道,实在是多此一举。 他这就要挽起袖子,把这件事和另外一件心事一同办了。 而就在同一时刻,神殿里正少有地密密麻麻排满了人——这样的日子大概在一年中只会有四次,而这一次正对应的是夏季季度的“质询会”。 群岛各地的执政主教在这些规定的日子里必须亲自到神殿里来,挨个地向人间至高无上的神之仆人报告管理土地上的情况。 当然,这本来是同僚们聊天述情的场面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如履薄冰的修罗场。各级主教和大主教们的表情也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轻松和游刃有余。 本来他们也没有什么要陈述的。在中国还没有登上双月行星土地之前,他们害怕的也就只有如同幽灵一样神出鬼没但危害并不大的红龙残党而已。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这个季度……比起上个季度……” 跪在地上的海峡区主教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他刚被珠帘后的现世神问到了有关“难民”逃窜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本应该是在现今政坛中彼此秘而不宣的。 “说得利索点。”珠帘后面没有露出脸庞的男性现世神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我们需要完整的,数据!数据!不要套话!” 或许听上去很可笑,但现在的情况确实就是如此。中国在新埃尔塔帝国推行的管理理念和方针不仅被用于政府机关,还被广泛地推行于各种公营与私营的公司企业,而伴随着海上交通线的逐渐“中国化”,这些理念也就不可避免地被现世神所接触,并应用到他们自己的施政执政上。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原本属于双月教会甚至是属于海军的舰船但凡是执行运输任务者大多改旗易帜,其中激进者已经直接张口就称自己已经携船只入股了某某航运公司,而不愿出头露面的船长和船员也开始对中国人的称呼改口——没有办法,比起什么对教会的忠诚和国仇家恨,能吃上热饭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更重要些许的事情。 “在近一季度的时间里,海峡区的出逃者至少……至少比上个季度多出了……大概五千。”主教的声音在念出不确切的数字时颤抖个不停,他应该庆幸没有碰到那个原本主导内政的女性现世神——她的手上或许会有较为完备的人口档案,而这些现世神手里恐怕没有。 “那上个季度是多少?” “上个季度直接停靠在我区的航船有四艘,这四艘船仅仅运走了不到一……一千的‘难民’。” 所谓难民的称谓,在神殿之外其实是被禁止使用的。双月教会的绝无可能在民间承认自己已经是“遭难的国度”,自然也不会用难民这个难听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臣民——就算他们被迫背井离乡,逃亡“敌国”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合计六千?”珠帘后的现世神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听到了身后某人的更正,这才咳嗽了两声,更正了自己的错误:“那就是合计七千,不,至少七千?” 这个数据怕是小孩子都知道有问题。海峡区算是兰卡斯群岛中和主岛遥相呼应的最繁华区域,很多主岛不宜出现的娱乐业都布局于此,平日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灯火通明不夜城—— 但现在呢?这里早已变得颓唐不堪。岛上的中产在率先逃脱之后这里就失去了客户,没有生计办法的他们也只能离开海峡区逃难。 可在群岛的围狱之中,平常人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对于他们来说,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条路子可走。于是乎,不论是以搓澡按肩为生的壮汉还是出卖美色的女子,都想从海峡的码头上搭乘航船离开这人间地狱。 只要去过海峡区看几眼的人都能一眼看出,现如今的富贵销金窟早已是和切尔诺贝利没什么区别的死城——那里的土地是挖井出盐水的盐碱地,在眼下农业一跃变成支柱产业的兰卡斯群岛真是哪怕一点用处都没有。 其他伏在地上的主教和大主教心里当然也是一个心知肚明。没有了赫玛丽塔这位现世神里的内政主心骨,他们的数据就几乎可以随意删改,搞得既合理又不至于让现世神大人大发脾气。当然,他们也不会无聊地互相拆台——这样做对谁都没好处。 七千人,这正是海峡区主教拟定的一个“合理数值”。此时的他尽管知道这事情并不会被现世神吊起来当做典型批判一番,但还是伏在地上不发一言。 “哼,下去吧!”珠帘后的现世神听了一天的坏消息,早就有些不耐烦的征兆。可当他要喊出“下一个”的那一刻,一个神殿卫兵便惊慌失措地“滚”了进来。 第二十九章 诸神的黄昏(续) “一定要把那个异界人拦在神殿的台阶上!” 神殿卫队官兵手里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魔杖齐齐对准了陈衡。刚刚那些舞刀弄枪的武人被他轻轻一推就成了秋风里的落叶飘到角落里,那一定是魔法。既然是比拼魔法,自己这一边也就肯定不会输! 真神。这个比现世神还要尊贵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属于这黄皮肤黑头发异世界人的?怀着虔诚且坚定的想法,神殿的卫士们开始发动术式——只要他再敢往前走上一步,火球冰锥就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办上一场别出心裁的葬礼,而后让他尸骨无存。 像个没事人一样,陈衡又往上爬了一个阶梯——旋即又是一个,一个接一个。可神殿卫队这边的魔杖依旧空举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的脸色从自信变成窘迫,顷刻间又从窘迫变成慌张——来之不易的魔粉已经被消耗,可魔法效果却全无踪影,除此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只能继续看着陈恒往神殿的上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前进。 “这是什么怪物?我们的魔法怎么突然就不起作用了?” “等等,不管你是谁,总之不能未经允许继续往上面走!给我停下来!” 官兵们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哀求和惊呼。对于他们而言,拦不住闯入神殿的外来者可不意味着会掉饭碗,掉的大概会是脑袋吧。 甚至还有“你会被现世神杀掉”的哀求传到他的耳朵里。陈衡对这些被欺骗的人们也只能摇摇头,他一句话也不想说——这一切只不过是闹剧,在闹剧里殴打被蛊惑的观众对于戳破闹剧而言一点意义没有。 想要结束这场闹剧,就直接去台上把神棍演员一脚踹到剧场外面好了。 眼见着拦不住这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怪客,台阶中段的卫兵做出的选择倒也十分正确——他们也没没有和下面的同事战友犯出一样的错误,而是选择连滚带爬不顾形象地跑到了神殿的上面去将这一切报告清楚。 “马上将主教和大主教们引导到神殿的后广场去避难。”珠帘后的凯尔诺拉尔听闻面前卫兵慌慌张张的报告后刚要发难,却被他身边并排立着的另外位现世神基塔罗伸手拦住,替代他下了命令。“数万年来狂妄至此的人类恐怕无出其二,就是连红龙团的逆贼与妄徒大概也无法与之相比。敢冒用至高无上之真神的名号,此人于我们神仆之义务必须彻底消灭,就算将神殿弄得残垣断壁也在所不惜!” 基塔罗斩钉截铁的话语一落地,静悄悄的神殿里顿时就发出了山崩地裂般的欢呼,而且一浪接着一浪: “真神万岁!” “神仆大人万岁!” “不朽双月万岁!” “能够独自一人突破神殿卫士的封锁包围,来者看来是起码有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实力。你必须多加小心。”在欢呼声中,基塔罗在凯尔诺拉尔耳边的告诫却又是不如刚刚那般信心十足,“去吧,在神殿的外面拦住他。我信任你作为武斗派的实力,可不要堕了我等的面皮!” 话语刚落,那齐整的中国进口珠帘顿时被长刀斩成两半,神殿里转眼又是一片惊呼——飞出去的现世神凯尔诺拉尔却是只有一块飞速消失黑影能够算是看得清楚明白,其速度早已超过了在场所有主教和大主教的认知。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残余一半的珠帘后,基塔罗冷冷地对着神殿正堂外的凯尔诺拉尔摆了个拇指朝下的手势,“也罢,就让你这个冤大头去试试看那个所谓的‘真神’还是异世界人假托出来的怪物到底有几斤几两吧。” 神殿的最后几节台阶上,老老实实一节一节攀爬的陈衡发梢都渗出了些许汗珠。重力控制器的底座本来没有这么高,神殿加高到这种程度纯属要给所谓的“凡人”加点被压制的紧张感,气喘吁吁的他们就算是面对气定神闲的凡人也会不免有些紧张,自古以来的帝王所想不过都是如此而已。 “威胁目标接近。”猫田的声音在他踏上高台顶端的那一刻取代海风的呼呼声响彻了他的双耳。“根据事前设定,将自动弱化或无效化其攻击。” 下一秒,挥舞着重剑的凯尔诺拉尔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十数米处,一记斩击顺风伴随着凯尔诺拉尔的怒吼从天而降! 这对于古典军队来说就是一个方阵的毁灭。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叠起来的盾牌阵根本拦不住这样的重击,而盾牌阵也算是唯一能防御这种狂战士的手段了。 “这动能的水准也不过是一发简单的前装炮的弹丸而已。”陈衡轻微地挥挥手,猫田临时制作的高密度空气屏障轻而易举地就将凯尔诺拉尔的攻击挡下,“还以为会有什么高等一些的,符合我想象的rpg招数,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斩击?” 不可能。这不可能! 同样惊讶的还有凯尔诺拉尔,被高密度空气屏障反弹攻击的他朝身旁翻滚了两圈才把重剑有些吃力地插在地上稳住身子。 “你就是自称真神的家伙么?”初阵失利的他从石砖中拔出重剑,挡在了陈衡的面前。“冒用了我们崇拜之人,服从之人的名字,你还有什么胆子敢继续前进?” 如他所说,陈衡依旧在闲庭信步有条不紊地前进——就像当做他不存在一样。要说什么最让人火大,这种无视人的行为还真是有第一没第二,第三差着十万八千里。 “别挡我的路,红星的前大将。” “你说什么?”凯尔诺拉尔有点不相信他自己的耳朵。“别……别挡路?” “没错,我说别挡路,你们红星的莽汉过了两万年还是没明白么?空有蛮力不用脑子是要吃亏的呀。” 红星在失联战争前期可谓是攻城略地,几乎控制了各种行星上的主要设施。但也正因为如此,红星和其他“诸侯”的关系并不大好,这也就是后期红星被打残甚至被迫分裂的重要原因。 “你说什么,我完全都听不懂!”凯尔诺拉尔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虽听不懂但就觉得一股热得发烫的厌恶从心底冒出,这股厌恶几乎就操纵着他挥舞着重剑直向那瘦小的异世界人砍去。 永生功能并不能让人力拔山兮气盖世,那完全是双月行星上“魔法系统”的功绩。 “你唯一有的不过就是这股万年未变的蛮力而已。”陈衡有些怜悯地看着再一次把重剑挥舞到他面前的凯尔诺拉尔,用俄语调侃着这位斯拉夫大汉,“只是在那时候你还能用民用步枪玩枪斗术,现在的你就只剩下蛮力了,真是可怜。” 那是什么?自己从未听闻过的语言?算了,只要这一次对着小个子的头斩下去,这小个子就再也不会吐出烦人的污浊话语了——在凯尔诺拉尔用力地把重剑举过头顶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是这么盘算的。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举过头顶的重剑突然像是回复了它原来的重量一样沉重。诚实平等的地心引力顿时就把凯尔诺拉尔手掌里握着的东西往下拖,让他的手腕当场就不可避免地失控并往后坠。 单凭他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举起那该死的重剑,更何况是在空中。伴随着那一声手腕脱臼的哀嚎,举着重剑的凯尔诺拉尔立刻就被重剑反向拖到了地上,发出的巨响和惨叫让冷漠着的陈衡都不免有些恻隐之心。 可恻隐之心的比例也超过不了陈衡对这些“叛徒”的憎恨。看着被他解除使用魔法权限,倒在地上和凡人一般无二的凯尔诺拉尔,他还是忍不住上去想要把这挡路的大块头踢到一边去——绕路或是跨过他实在是太有违原则了。 “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那么心安理得么?”走到了凯尔诺拉尔的面前,他抬起一脚就是使劲从凯尔诺拉尔的腰部使劲踢去,“难道就和你在失联战争中做的一样,用那些不属于你的人命去为你的野心和恐惧作牺牲?” 凯尔诺拉尔戴着毡帽指挥着他手下的“同志”们冲锋陷阵的一幕又一幕至今依旧深深铭刻在他的脑海中。 红星的起手优势除了控制地区位置好,大概就只剩下人多势众而已了。就因为是人多,所以他们能够在牺牲和胜利之间选择胜利,而承受不了亦或是不敢承受牺牲的对手只能选择失败。 也正因为是人多势众,最后的停战发言权也依旧有红星的一份。这凯尔诺拉尔在那时正好就是会议代表之一,所以陈衡本就对这个送走士兵生命的屠夫相当厌恶。 本来这些失去地球文明联系的人类如果联合起来,是有可能建立起一个像点样的现代文明的——那么他和坂本晓或许就可以在那个还算不坏的时代终老一生,不必像现在这样去擦人类的屁股,收拾烂摊子。 这么想着的陈衡便在脚上加大了力道。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凯尔诺拉尔居然就向着神殿的方向猛飞了过去,一下子就飞进了神殿的外大厅。 第三十章 诸神的黄昏(续一) “这……不可能。”自知起脚力度只不过刚过能把对方踢到翻滚的陈衡看着扬起尘土的神殿外厅位置,自知让他突然神力过人的‘罪魁祸首’有且只能有一个,“猫田,是你捣的鬼么?” “那是您的本来愿望,主人。”猫田的投影形象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您的情绪必须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憋着这一股火对您的身心和本次事件的处理都很不好。” “就信了你这鬼话罢。”陈衡抬起头来看了眼头上炙热的海岛烈日,“也罢,我本来就是想全部都吊打一番的,也就麻烦你继续在力量上动手脚啦。” “遵命,主人。”猫田的虚拟形象同时在他的视网膜上消失,“另外,伪神们的援军应该很快就会蜂拥而来了吧。” “一个也好,一万个也好。”无视助手的警告,他继续朝前大步迈去,“唯有这些令人讨厌的远古残渣,我要一个一个用拳头把他们都打趴下。” 从凯尔诺拉尔有规律地“飞”出神殿,到他再次被陈衡飞起一脚踢进神殿外大厅正门,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光景。 凯尔诺拉尔的身体划着斜抛的弧线稳稳地砸进大厅,在地上翻弹了两圈之后继续带着动能撞上了大厅里的长明圣坛。 那是供奉着真神的圣坛之一,上面摆放着的是用难以捕获深海巨鲸之脂肪熬制成的油烛。每当有新的主教和大主教一级人物被任命时,他或是他们就必须在这从前无权进入的神殿大厅前举行仪式,在真神面前宣誓自己的虔诚。 而这摆满长明灯,颇有气势的圣坛就在那一瞬间被飞进来的人影砸了个彻彻底底的稀巴烂。 上好的木板碎裂成了木屑和碎片,镶嵌在所谓圣坛中绚丽而抽象的“真神琉璃像”其中的一半也跟着一齐变成了碎裂的琉璃瓦碎片,和烛蜡与木板碎片全数散落在地,已然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性了。 “可恶……那是真神的遗物。”躺在碎片中心的凯尔诺拉尔就正好面对残缺一半的真神琉璃像,可他早已彻彻底底地忘却那琉璃像到底是什么器物,填上他那虚空记忆之空缺的终究只有内疚与愤怒,“那家伙居然胆敢……可恶啊,为什么身体动不了?我要将他碎尸万段唔啊啊啊!” “你空有蛮力,就连赫玛丽塔都能牵制住你。”在他的身边,本来护卫于此处的神殿近侍或早已惊慌失措地逃脱,或听从于另外位现世神基塔罗的命令而退下撤到神殿的后方,而基塔罗此时也换上了自己的武器立于倒地不起的凯尔诺拉尔的身旁,准备在此迎击陈衡。 “所以只要稍稍在魔法方面有些造诣的家伙都能把你摁在地上摩擦。真是可悲的武斗派——脑子不好使,胳膊也没力气。” “不会使用真正武器的软弱家伙,就不要在大爷面前逞能了。”凯尔诺拉尔努力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四肢无力到只能让自己徒劳地吐出一口气,口气便顿时软化了不少。“先把那家伙打倒在你面前让我看,再跟我炫耀你的功绩吧。” “听到了哦,你就好好看着吧。” 基塔罗挥舞着手中等身高的魔杖,帅气地将它插在了石板地面上。旧宇宙文明时代制造的纯晶格金属材质让这魔杖纵使接受如此粗暴使用,可依旧没有任何损伤,就连划痕也完全看不见。 在他视线可及之处,陈衡已经闲庭信步地慢慢走来。基塔罗在自信之余突然有些手心发虚——这家伙似乎有哪里不对。嗯,非常不对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恐惧从皮下神经末梢渐渐地一点一点吞噬着基塔罗。最可怕的恐惧不在于曾经被打倒的感觉,而是自己未知的恐惧,亦或是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无法打败的事物。 在失联战争的后期,“红星”被多个势力联合起来围攻而占下风。就在红星以及构成红星主体的斯拉夫人即将被赶尽杀绝的时刻,这一联合的发起方“dixie”却被外层空间某个未知势力发出的威胁所吓阻而停止了对斯拉夫人的不公平对待。当然,这也成为了后来停战协议能够签署的重要伏笔。 当时不可一世的“dixie”的首领之一,便是现在扶着魔杖的基塔罗。而发出威胁声称若dixie不停止种族主义行动便要发动武器将其所有成员从地上抹去之人便是陈衡无疑——不是冤家不聚首,这两位终究是在这里又相会了。 “你弟弟应该为有你这样的哥哥为耻。” 不标准的英语,是再聚首时陈衡送给这位老相识的见面礼。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这是自己从未……从未?听闻过的语言。基塔罗的海马体深处脑神经竭力想要在突触之间寻找着自己平日里忘却的记忆,可依旧是徒劳无功。 “如何?你怕是连有这么一个探险家弟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无视微微颤抖着的基塔罗,慢慢拉近距离的陈衡操着一口华夏腔英语继续开扯陈年家常,“不过也罢,你的弟弟也忘记了有这么一个高举邦联旗,却比民主党的婆子还要厚颜无耻的哥哥。你不配做他的哥哥,更不配领导dixie……” “够了!”基塔罗终于忍受不住眼前男人的絮絮叨叨,愤怒地拔出魔杖,“我允许你说话了吗?低贱的黄皮小丑,在神的魔法面前成为切片的腊肠吧!” 风刃魔法,这是基塔罗的看家法宝。原装的魔杖能授予他比其他魔法师更强大的输出功率,而这也就是他能够比其他魔法师更强的原因——他们手中的和风和微风在基塔罗手里就变成了能够撕裂肉身的风刃:其非基塔罗之技艺更甚于常人,只不过是他手中的器物更利罢了。 “还是和你在dixie的时候一样,可怜的白皮玩意儿。”陈衡看似双手依旧插在长裤口袋里,可瞳孔已经在视网膜的投射屏幕上选择了命令的类型。“你总是觉得你掌握的武器,依赖的工具之优秀便是你带领的种族同样优秀的象征。” 魔杖上飞速旋转的光圈代表着那工作了两万年之久的信号发射器开始高速工作。原则上来说,这一款信号发射器和“精灵”使用的产品算是同一代技术水平的造物,只是前者已经在无维护状态使用了太长时间,早就有些不堪重负的样子——陈衡连委托猫田进行工况分析的必要都没有,他瞄一眼其上的自检灯就能知道这根量产品的状态:那灯早就彻底熄灭,恐怕早已损坏。 “可如果你手里拿的是一件烂玩意儿呢?”陈衡微微下了几个命令,手上就凭空“变”出了数根和基塔罗手里器物一模一样的魔杖,“用你的那两只眼睛看一看吧,傻蛋一样不愿散去的邦联残魂。你手里拿着的只不过是现代工业的量产品而已,比起你以前珍爱的柯尔特手枪还要差劲呢。” 数根一模一样的魔杖自月球仓库被传送至此之后根本没有得到陈衡或是任何人的关照,统统被重力束缚,掉在了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这些东西月球仓库里还有好几个气密集装箱,这种游戏道具儿童玩具陈衡自是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或许是器物相惜,基塔罗手里不堪使用的那根魔杖几乎就在同一刻发出了尖锐的响声。高度封装集成的电路能够撑到两万年后的今天还能启动已经是对其质量的最高褒奖,还要让它全功率工作只能是让它更快地迎来它自己的终焉。 电容,电阻,电感器等部件接连失控,每一个和细胞大小相近的元件崩溃都会导致整个系统的鲁棒性(耐操的程度)进一步下降,其下场就是更多的元件崩溃,损坏,于是乎青烟很快就从基塔罗手里的魔杖缝隙里冒出——在他用风刃魔法让陈衡粉身碎骨之前。 接连发生的事态让基塔罗不知所措。他开始有点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神”了——他若不是真神,怎么还能突然变出这么多和自己手里的神器一模一样的魔杖? 再回头望向自己手里这柄加上旗帜和花纹的魔杖,基塔罗却是把嘴撑得更大——本该越来越明亮的光环早已变得明灭不清,而青烟正从魔杖的顶端不断冒出,整根魔杖还在他手中不断抖动个不停。 只是那砰的一声,光环和抖动都同时消失了。基塔罗手里的魔杖至此开始完全地变成了一根只能搅屎的棒子——倘若事态还没有恶化下去的话,那么用它搅屎或许还不至于把屎炸到脸上。 陈衡举起了手,他很清楚这样的宁静不是这件电器的结束。只见他把手比作手枪形状,对准了正惊慌失措的基塔罗。或许是他和那饱受折磨的魔杖心有灵犀,就在他抬起手咧起嘴吐出“bang”的那一刻,令基塔罗意料不到的那一幕还是发生了。 就在他的手中,魔杖超导电容器的失控炸开了严密晶格结构的金属外壳,瞬间就把基塔罗炸得血肉模糊。 第三十一章 诸神的黄昏(续二) “呵,想收拾你连手都不用出,简直是一个省心轻松加愉快。瞧瞧你肚子里流出来的血吧,和那些你讨厌的人有什么区别?真是一头没有自知之明,只会创造歧视链的废物。” 放下手臂的陈衡看着握着残臂在地上翻滚的基塔罗,心里真是别提有多痛快了——连带着那躺在地上起不来的凯尔诺拉尔,他看着实在是差控制不住想去再踩上几脚。 “可恶,你……到底是谁?”基塔罗倒是还有气力说得出话,这确实有出乎陈衡的意料——他已经取得最高权限,将永生者的能量获取维持在仅仅足够“存活”而不至于对旁人造成伤害的水准,这对于现在被人工智能认定为双月行星秩序维持者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 可“真神”根本就无视了他的疑问。只见他拍打了几番自己身上的灰尘,径直穿过外厅往神殿的主体建筑踱去,一边闲庭信步一边喃喃自语。 “让我猜猜,下一个拦路的是谁?” 陈衡把对外厅的最后一眼留给了“真神琉璃像”。那实际上只是他和坂本晓所供职企业之oo——在这里它以这种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倒一都不奇怪,只不过被当做真神的遗物……这就让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陈衡有尴尬。 除此之外神殿里的其他部分倒是看上去相当和谐。这座神殿的上一次主体再建工作是在大约三千二百年以前,而修缮却是年年都在进行的,所以各处建筑看上去也都大部完整崭新,没有多少时光留下的痕迹。 譬如像花园里石灰岩雕刻出的工艺巨石雕群,每一座都是用整块的石灰岩精雕细琢出来的,未经拼接的艺术品。这其中就算是最普通的石雕柱,其上的花纹也繁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更不要说那些历任著名教会非神仆著名人物的雕像了。 这些雕像有的新,有的旧,却也是没有哪怕一件风化得看不清脸部或身体衣着细节的残次品——这里的海风连带雨水对雕像的破坏效果可想而知。 “看上去没有一件是废品,难不成是看得旧了就立刻更换的?而且我也没看出有多少修补痕迹。猫田,你有相应的资料吗?” “这当然是手工雕刻的了,我的主人。至于损耗问题,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看上去旧了再换个新的就是。” “纯手工的雕刻,不允许修补。这每一件在市场上都是无价的艺术品。”陈衡抚摸着其中一件主教石雕的底座,不无感慨地评论道,“那些人气主播兼艺术家能有不菲的直播收入和代工费,可这里的工匠大抵没有吧?” “在这群岛上是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世世代代以此雕刻的技法为谋生之手段。”猫田的回答在平淡之中充满了现实的残酷,“虽然比起群岛外的石匠同行,他们能够毫无问题地混口饭吃,但他们并不是雕像后最悲惨的人物。主人你得明白,他们还算是会魔法的那一群人……” 听闻了猫田的拨,陈衡顿时恍然大悟。这些石雕所挥霍的不仅仅是双月教会从全世界搜刮来的金钱,其上的每处花纹和细节更是无时不刻地流淌着双月教会与别地人民的血汗。 石材的开采和运输在二十一世纪或许还算是职业病高发的重灾区,但这在全行业一线工人百分之九十被机器替代的二十二世纪就已经是完全自动化轻松加愉快的行业了,无论是石头山上的切割与克服重力势能的运输,就算出了安全事故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员安全方面的风险。 可是,无论是群岛上的还是海外的采石工,他们切割与搬运巨石都用的是自己的双手与手中的工具,用柔弱的肌肉托举着几倍于自身的重量——无论是蒸汽还是电力驱动的机械与他们完全无缘,可以说每一块最后送到神殿里的巨石都至少沾上了一两个苦哈哈的性命。 直接死在这上面的人命暂且如此,那些由于职业病而最终早早死去的人们便更不用多提。古典时代的每一件瑰宝背后几乎都凝结着劳动者的血汗,纵使最后制成它们的工匠能用魔法规避掉绝大多数的危险,可底层的工人们根本连魔法都没见识过几次,何谈运用它们来保护自己低廉但宝贵的性命? 更何况,这样的血汗瑰宝在这个几乎一抬头望不到边的花园里摆得密密麻麻,乍一看居然还和棋盘有些相似,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陈衡抚摸在石雕上的手握成了拳头。但顷刻之后他又出人意料地把拳头松开,放弃了摧毁这座主教石雕的打算。 “还真是明智的选择。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探讨一下……探讨一下人偶的艺术。” 在花园路的尽头,这会儿就出现了一位浓妆艳抹,长裙拖地的女性身影。那不是别人,正是要在神殿主殿前的“主场”迎击陈衡的“操控生命之神仆”玛丽艾莲。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樱霜华子女士。呵,现如今的你居然也配说艺术两字,真是气煞人也。”陈衡把刚刚放在石雕上的手伸了回来,对着现世神玛丽艾莲伸出中指,一字一顿地改用通用语骂道,“给老子滚开,你这不知羞耻的母狗!” “母,母狗?”玛丽艾莲的脸当即气得通红,“好,好。本神仆可是给过你面子的,低贱的异世界人!狂吠着的你恐怕是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吧?死在我的手上怕是觉得会脏了我的手——不然这样,出来吧,我的奴仆们哟!”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魔杖便也在空中划出弧线。与此同时,神殿花园里的数处地面便随声凸出,而在这些地牢当中被樱霜华子——现在叫玛丽艾莲的女人圈养的便是穿戴着钢甲的野兽傀儡,和双月教会军在实战使用的一般无二,只不过体型要略微小些。 “花园里狗养狗就算了,真没想到你还养了撒野的恶犬。”陈衡看着猫田投影出的警告,不由得惊声失笑。“樱霜华子呀,用过‘那种’手段的你莫非是低身去用你自己去取悦这些猛犬恶狼的下半身,才把它们驯服到你的麾下?” 要说失联战争中哪一支势力最独特,那当然就是从泛亚文化圈来的几百名游客们组成的“大陆自治理事会”。他们原本控制有广袤的可耕种土地以及自制的农业机械,就在现今的埃尔塔大陆上和其他势力约定和平共处,可最后却因为内部的分裂而被“”几乎打包吞并,原本承诺的实权地位也被夺走,其成员在停战协议签订后不是死于意外就是备受排挤。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爬上了的高层管理位置。没错,那摆弄权势最终葬送了大陆自治理事会,为了些许权利和名望就甘愿出卖自己身体与伙伴性命的红颜祸水便是那时候樱霜华子,而现在站在陈衡面前的玛丽艾莲。 “外人不必也无权评说我的功绩!”听到陈衡那精准无比的挖苦,玛丽艾莲真是气得要把朱唇咬裂,“冒犯神仆和真神的低贱人类只要在这里坦然接受死亡就已足够,上吧,我的忠犬们!” 接受这神仆体液与爱抚多年灌注的傀儡们本就是有着“器灵”的独特存在,樱霜华子这么一下令更是前仆后继地冲向陈衡。这么单薄而且手中没有武器的人一定挡不住这些钢甲傀儡的撕咬罢,想到这里玛丽艾莲的龇牙咧嘴倒也放松了几分。 电光火石的一眨眼之间,钢甲傀儡却被纷纷击飞——只看到结果的玛丽艾莲睁大了眼睛看向战场,却发现已经有数个活动起来的石雕立在了她的忠犬和目标之间——而这些人偶和她麾下的傀儡不同,本来是根本不可能活过来的。 “有了实体身体的感觉如何?”陈衡笑着对“附身”进三座武士石雕的猫田调侃道,“萌妹长了把儿,这种感觉是第一次体会吧?” 这些武士的雕像为了显示其勇武,无一不是赤身只着一披风,两腿中间的橡胶棍和两颗乒乓球也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可听到这句调侃的猫田倒也干脆,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挥刀之后,三根内里是液态金属外面是石头皮的把儿就掉落在地,成了毫无价值的碎石。 “呔,何必呢,我就开开玩笑。”陈衡摇了摇手,转而面对着远处的玛丽艾莲挑衅道,“怎么?目睹着你摆弄的‘人类们’从墓地里伸出手来反抗你这个有貌无德的神仆,心里的感觉如何?要不要梨花带水地对着你的基塔罗诉苦一场?” 这都是存在过的事情,而樱霜华子用美色收买了基塔罗换来了她在中的地位和改名换姓的权利,甚至是后来惧怕衰老而想出了盗用永生者权利而谎称为神的计划也是从她这里萌发出罪恶之苗,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陈衡这位“真神”要对她百般挖苦了。 第三十二章 诸神的黄昏(续三) “这……怎么可能?” 对于陈衡刀刀见血的挖苦与嘲讽,玛丽艾莲还真是意外地一句都没听进去。这倒不是她的脸皮厚如神殿外围的护墙,是因为面前的景象实在太过于惊人。 把原本便是死物石头的武士雕像变成能够伸懒腰,摩拳擦掌乃至怒目圆睁和战吼的人偶,这真是忘却了科技文明记忆的樱霜华子——也就是玛丽艾莲一直在幻想但又做不到的事情。 相比之下,自己麾下的这些“钢甲傀儡”是何等地虚弱无力,简直和孩童的玩具一般无异——在刚刚的交手中,已经有一头恶犬傀儡的甲胄被打在地上受损严重,傀儡本身看上去也受了内伤——而陈衡这边的武士人偶只不过是手臂上的石块略微损毁而已,完全可以继续作战。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玛丽艾莲不顾一切地双手抱头惊呼道。“神呐……我可以敬称你……不,您为真神么?我开始相信您就是真正的造物主……请原谅我的唐突与无礼。” 说罢,玛丽艾莲就更加唐突地跪了下来,对陈衡顶礼膜拜。 “请向我,您的最忠实奴仆教授你的无上知识!” 她的权谋之术和这方面的头脑思路真不愧是教会当中的顶尖水平。能突破那两个莽汉阻挡的绝非寻常之人,而做到了教会所不能之神迹的除了现世神之外真的别无他想,更何况还是让这种石雕复生之神迹,相比之下自己做的无非就是孩童把戏罢了。 认怂,这当然也是聪明人的“必备技能”。头硬的家伙自然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只可惜陈衡更讨厌像樱霜华子这样市侩且厚颜无耻的混蛋…… 在之前几十秒的时间里,猫田就用激光从外到里精准腐蚀了陈衡抚摸过之武士石雕像的内部空间,而后用可塑型和能够集合成为神经元与传感器的纳米金属智能液体单元补充进这些空腔,得到的便是一台以石雕为表皮的武士形象机器人。 可陈衡根本就不想告知玛丽艾莲有关于这武士人偶的任何内容。这些武士们生前对教会忠贞不二甚至是付出生命代价,死后还要被玛丽艾莲这种混蛋为了自己的收集欲雕成雕像摆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成忠于她的形象展示品,和她豢养的鹰犬爪牙畜生一起相提并论,在他看来就是对他们优秀的品格之莫大的讽刺。 “tch。”陈衡再度举起中指,作为自己的回应。“就算是你的承诺,在我眼里毫无价值。来吧,让你的奴仆来撕咬你利用过的棋子一决胜负,不要用你肮脏的心机游戏来污染了这圣洁的场所!” 面对着陈衡的摊牌,跪在地上玛丽艾莲先是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几秒之后却依旧对陈衡笑脸相迎—— “真神大人,您绝对不会对我们下仆如此无情的。”她的大脑转得飞快,各种利害关系的优先级在头脑里进行飞速的比对,“我们统治下界的成果可以全数交与真神大人……我们依旧是您的忠实奴仆,这样一来共同统治人类可以让您创造的世界更加符合您的本意……” 如果说玛丽艾莲/樱霜华子此时最缺少什么,那恐怕就是准确的情报。她此刻的猜测便是此人并非真神,而是一个有超越现世神力量和真神野心的普通人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所谓现世神们的同类。 基于这看上去还算合理的猜测,这位权谋家就索性孤注一掷,来了一通豪赌——赌的就是陈衡有统治这个世界的野心,那么不管他到底是谁,这一次教会与他们的危机好歹就算是暂时化解了。 这前一个猜测其实还蛮准的。正在对猫田下达命令的陈衡当然不是什么真正的“真神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现世神们编造出来为自己留后手以及弥补实际情况中他们自身能力不足的漏洞之用,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设定罢了。 将近两万年前,在最后一批知道真相的游客及其后裔日渐式微之后,窃取了永生权利蛰伏已久的他们便开始在地表上开启了愚昧统治的时代。 在作威作福的同时,他们最害怕的无非就是原本管理星球的两大势力,以及随时有可能重返双月行星的地球文明来打断他们的黄粱美梦。 诚然,他们压制势力间冲突的方针是能够得到人工智能的些许认可,但到头来却依旧是不能够确信“前来救援的人类文明”乃至陈衡的态度…… 于是他们捏造了凌驾于自己头顶的“真神”,在教典里谦卑地自称为“神的仆人”。而这一切不是他人所托,也正是樱霜华子的“妙计”。 至于野心?来到这里的陈衡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统治世界的**丝大梦。只见他向下猛挥下了手,就像是没听见对方的恳求与蛊惑一样,对着依旧跪着的玛丽艾莲和她的恶犬傀儡下了最终判决。 比起刚刚两位不自量力先手开团的同类,玛丽艾莲算是懂得审时度势的那一类。自觉钢甲傀儡必然不敌石雕武士的她早已放弃了正面抵抗,转而对着狂奔而来的某位武士调动脑细胞开始大声求饶: “尼基-哈金斯,你的功绩早已铭刻于教会不朽之地,你的子孙食于教会世袭之职位,(虽然已经全家逃跑至埃尔塔做难民工吃难民饭)今日你复生还魂,有何理由对我,对教会不敬动武?……还有塔兰若菲尔,你身为红龙之乱当中蒙受国葬的英雄,为何也要……” 她当真了。本来是挖空心思编造神棍故事的她,最后却要同样地挖空心思来对付自己编造之神棍故事里的角色——若不是眼看着面前三条生命瞬间消逝,陈衡还真是会在地上打滚笑得前俯后仰,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魔法改造的傀儡根本经不住石雕武士们一拳或是一腿的重击,纵使石雕武士们身上的石灰岩在与钢甲的冲击中裂开粉碎,但它们的对手显然要比那石头下场更惨: 扬起的碎片与灰尘散去之后,三具石雕武士依旧能列队站立,而玛丽艾莲麾下的恶犬傀儡们不是吐血就是奄奄一息。 要怎么对待孤身一人,除了嘴炮和求饶之外什么都不会的玛丽艾莲,对于陈衡来说都不是难事。他有这么做的能力,更有这么做的理由——名为现世神的荒唐笑话,其毋庸置疑就在这个女人身上。她是有多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这都是不用多说的。 “没有任何可探测的威胁了,在这花园里。”猫田的声音从陈衡的耳边传来,“所以在此解除纳米成型机械的控制,转为待机状态。” 三具石雕武士顷刻间失去了体内液态金属的支撑,被自身的重量压成粉末。玛丽艾莲瞪着这一幕目瞪口呆,但下一刻还有更让她吃惊的情节即将上演。 “那也就是花园外的神殿里还有人在等着我?”走近她的陈衡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樱霜华子呀,你自以为这一世都在利用着谁,殊不知神殿里的某人还在等着你倒在我前进的路上出洋相呢。” 玛丽艾莲的瞳孔遽然睁大。即使那发音奇怪的名字明显不是指向自己,但在那话语当中,她就已经听出来了陈衡所指的是谁——那在神殿当中“见死不救”的“同伴”此刻大概就是坐在那残缺不全的珠帘后面,对着她俯首称臣狼狈不堪的样子拍手称快吧。 难怪他要让自己在“主场”迎战“不知天高地厚”的异世界人,但却对前厅发生的事情支支吾吾含糊其辞。玛丽艾莲狠狠地看向了神殿的主大殿方向,怒吼道: “威尔弗雷德!就算到教会生死存亡,真神降临的那一刻你都要来和我作对吗?你也好好看清你现在的处境吧,在压倒性的真神力量面前,下一个要付出代价的就会是你……” 话还没说完,陈衡手里握着的金属棒就径直地砸到了玛丽艾莲的头顶上。和平常人没有两样,她的身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 “真吵,我原本还打算只是给你一记手刀的。”陈衡对着瘫软的玛丽艾塔踢了两下,看看她是不是真正昏睡过去,“不过我刚刚似乎听到了一个名字……是威尔弗雷德吗?那个道貌岸然的屠夫?” “正是,我的主人。”猫田的神色十分凝重,“‘解决问题不如把问题消灭’,这是他的口头 禅。” “本来我今天想在这里把你胖揍一顿,不过现在我似乎没有这个必要。”陈衡突然变得烦躁,一脚便把倒在地上的玛丽艾莲踢到了花园旁的草地上。“樱霜华子,你算是罪大恶极了。然而比起那里面的男人,你确实还不如他。你比起那家伙,恐怕是真真差远了!” 玩弄人心的恶人可不能单独作恶,光会嘴炮的樱霜华子可不能赤手空拳对付不讲道理的豺狼虎豹——有计谋还不够,她还需要能够利用的“武器”。 “只不过我估摸着这几千年几万年来,这个奥地利屠夫也有点长进,从只会被樱霜华子利用变成能够倒过来玩弄这女人了?” 爬着神殿的台阶,陈衡开始整理起有关于“奥地利屠夫”的记忆。这“奥地利屠夫”是威尔弗雷德的外号。他的双亲是跨星系相恋的奥地利人和斯堪人,可没过五年他的北欧血统母亲就因为厌恶他父亲的随性和残暴离他而去,还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小暴君——她实在是忍不下威尔弗雷德的父亲,连哺乳期都没结束便决绝地人间蒸发。 他父亲的人格缺陷在威尔弗雷德的身上不仅没有消失,而更是在喜怒无常的家庭教育中被变本加厉地传达给下一代。 正和他的父亲一样,威尔弗雷德在平日里在岗位上扮演着非常称职的角色——他是一个星球级畜牧养殖场的员工,“屠夫”的这个外号也就是从这里出现的。 或许这一开始只是调侃这个奥地利壮汉的善意玩笑,但当失联战争开始之后,威尔弗雷德身上的偏执与狂暴就开始不受控制,让他在许多非日常当中必然会碰到的选择上偏移正常人的道路。 譬如在食物短缺的这一至关重要的问题上,他的伙伴基塔罗选择去勾连樱霜华子,以此获取更多的粮食供应合同,最后还去选择吞并这一农业联盟,这算是解决了问题。 但在基塔罗手下的军事长官之一威尔弗雷德这里,问题的解决变得更加简单——他不仅着手削减了战俘们的粮食供给,后面更是直接下令屠戮了来自红星的战俘,而绝大多数人不会知道,这些战俘的遗体还被作为微生物培育的原材料,其最终产品还被送到了dixie成员们的餐桌上…… 这直接导致了威尔弗雷德的外号从此正式成为了他的称号——对于他来说,杀人这种事情和杀猪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挥动屠刀而已。基塔罗这样的领袖乐于让他去双手沾上自己不适合触碰的鲜血,对外挥动屠刀;而樱霜华子这样的野心家当然也乐于用连哄带骗加美色的办法让他对内玩起血腥清洗的那一套来扩大自己的权力范围亦或是削弱政敌的实力——反正这个彪形大汉的所作所为又不用自己去为之负责。 比起红星的指挥官,这奥地利屠夫的手段却又有根本上的不同。凯尔诺拉尔葬送士兵的生命是为了胜利,威尔弗雷德的所作虽为却完全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当然,在最后的停战协议签署时,“dixie”的停战条件之一就是停止追究所有参战者的战争罪行,陈衡在吃了一鳖的同时也只能暗暗不爽,打断牙齿和血吞。 “司刑的威尔弗雷德”。陈衡一字一顿地念着奥地利屠夫身为现世神的称号,“你难道真忘了你曾经犯过什么罪过么?” “下神不知。”跪倒在地上的威尔弗雷德却是另外一幅样子,头连晃动的架势都没有,更不要说抬起来正眼看陈衡了。“神仆玛丽艾莲犯了大不敬和违逆的大罪过,应该由您对她施加于该有的惩罚,可下神实在不知道我能犯什么罪过呀,请真神造物主大人明示。” 这番变化是让人意外,但却也是情理之中——拥有陈衡授权的人工智能终于有了制裁一切屠杀,屠戮等行为的权力,他们强大的武力让威尔弗雷德不敢越过雷池一步。而能够发泄他杀戮**的唯一渠道就是犯罪者——那些和他没有什么区别,或者比他正常的犯罪者最终都离不开他的虐杀。 “司刑的威尔弗雷德”的称号就是从现世神时代之后开始传出来的,并且一成不变地传到了万年之后的今天——此时的威尔弗雷德就正着一身洁白严肃的审判服,身旁有着数名神官的陪伴,乍一看还真是有几分至高无上的执法者味道。 “你的罪过?还需要我来说?”陈衡远远地看着虽然跪着但却无得意的威尔弗雷德,心中的不满与怒火却不停地越烧越旺。他的小算盘无非就是通过让樱霜华子来为自己探路,必要的时候再卖一下队友,就这么简单。但问题是在陈衡的眼里他根本不配做审判任何人罪行的“司刑之威尔弗雷德”,他永远都是那个杀死战俘来制作军粮的“奥地利屠夫”。 “真神大人您不说,我等愚笨的神仆也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呀。”威尔弗雷德微微抬起头,看了陈衡一眼,目光里完完全全装满了敬畏。 从神殿上看到陈衡将无生命的石雕变成强力战士的一幕,他就知道现世神和教会全然没有可能将他击败的可能性——不管他是传闻中的“异世界人”还是货真价实的真神。总之认怂就可以了。 “没事,就算你忘记了或者假装忘记了,今天这笔账我们一定要算。”陈衡活动了下筋骨,做摩拳擦掌状,“不过我还希望现在你最好全部忘光了,这样死起来比较没有精神负担。” 威尔弗雷德的心底掠过一丝惊恐——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明显比刚刚还要生气,这看上去可应该不是开玩笑的。 ! 第三十三章 弑神 “司刑的威尔弗雷德啊。?rane?n? ???.?r?a?n??en`” 阴沉的话语自陈衡的牙缝中吐出。这现世神威尔弗雷德只觉得大事不妙,背上的汗开始沿着身体的曲线滑进宽大的衣袍。 可他却也不敢起身一步离开陈衡那如刀一般的视线。这进退维谷,真真是连旁观者都要为之捏上一把汗。 “其他冒用神之名的废物或许还罪不至死,可我偏就是要把这陈年的老账来与你算一算!”说罢,威尔弗雷德只觉得脖子突然为之一沉,紧接而来的便是不自然的巨大拉扯感——在陈衡把脚踩到他的那一刻,猫田就“知心”地在他的脚下加了十倍乃至数十倍的力道。 “呜哇!”威尔弗雷德的哀鸣仅仅是起了个头,就被石块和骨骼的碎裂声所完全覆盖——就连周围神官的惊呼都没有大过这些刺耳的噪音。 神官齐刷刷捂着嘴着面前的景象——威尔弗雷德的头被生生地踹进了神殿的石砖里。打磨得光滑平整的石砖从边角到对角线都裂开了夸张的纹路,而另外两个边角甚至被巨大的压力推得向外凸出了数公分的高度。 “数万的战俘,你杀起来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么?”看到了自己忽然神力过人,陈衡倒也是稍稍地受惊了一下,不过他倒是用了几秒就完全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连诺夫哥罗德,也差点死在了你的手下!威尔弗雷德,‘奥地利屠夫’,你是否知晓你的滔天罪行?” 要是诺夫哥罗德这个停战协议的关键人物死在了威尔弗雷德手中,也就不会有红龙之乱了。诺夫哥罗德在同样部分失忆之后又坚定地走向了推翻“伪神”统治的道路,就和他当年对dixie所做的一模一样,这或许就是宿命吧。 而最后下令对红龙团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就连妇孺都要公审虐杀的现世神就正是威尔弗雷德领头——这也就难怪陈衡一听到这名字便要大动肝火,这笔拖了上万年的账还真是非算不可! 对于其他的现世神,陈衡或许还抱有一丝希望——他们在解除永生者的身份之后,或许还能安宁地以人类的身份安度余生,或者在监狱里为他们的罪行服刑至死,但唯有这个亏欠他们颇多的“奥地利屠夫”他一定要除以后快,不仅仅是为那红星被屠杀的战俘复仇,更是为他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总之让威尔弗雷德死在这里就好。死人是无法复生的,复生的也不是威尔弗雷德,这一点就算在二十四世纪永生化实用之后也依旧一成不变——总之深仇大恨之前,先夺取掉对方的权限让对方彻底死亡就是复仇的正道。 如果放任威尔弗雷德活到这个世界的秘密被公布之后,陈衡真心没有那么大的心眼儿去计算自己和坂本晓将会遭遇的变数。今天在这里他便要取下这人的性命,不管用下什么代价。 真正的交战,并不在神殿之中,而是在接近地幔的各处机房和世界的各个角落中进行。 空中与地下连着无数看不见的线,那是猫田在替代陈衡表达意见,接受着人工智能的质询。即使是永生者的设施被用坑蒙拐骗的方式运用,那也是“程序正义”的结果,不能因为结果不正义就为理由取消,这正是人工智能那和常理不太一样却又正当性十足的逻辑。 要取消某个人的永生特权,也要经过一样的合法程序。虽然十分不爽,但陈衡也无可奈何,只好努力控制着这份怒气让猫田在人工智能们之间接受质询。 “我们原本就是遵照他的意愿,在这个世界上维持秩序至今,然是如此又有什么不妥?更何况‘奥地利屠夫’还曾经犯下那样的罪行……” “不妥。只要开过这个先例,陈先生用他的特殊权限想要杀谁便是杀谁,排除异己无往不利,我们这难道不是在建立一个全新的双月教会么?” “就正是因为我们被他们蛊惑着欺骗着一步一步犯下这样的错误,现在才要烦劳陈先生来清理门户!……” 支持者和反对者们的讨论也在同时进行。当然,陈衡并不会接收到这些影响到人工智能们未来策略走向的讨论。就在这几秒之内,他的脚依旧压在威尔弗雷德的头顶没有放开。 由于是“致命的”结构性损伤,所以那些被挤压到石头碎块中的血肉和碎骨此时就正在快速地“黏合”在威尔弗雷德的面部,有些倔强地间接撑起了陈衡那有如千斤重的脚面。 “战俘,战俘那是为数上万的,活生生的人!你这个有妈生没妈养的王八蛋居然下得去手?” 他的怒吼传达到了人工智能的线上讨论,却也让神殿的大厅为之一震。神官们此时都看得惊呆——陈衡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哨的招数,只见他把脚一放,便连贯地握起了威尔弗雷德的后脑勺。 从威尔弗雷德的后脑勺被人握住的那一瞬间,神官们便都几乎没有看清楚那电光火石之间威尔弗雷德的飞行轨迹。在他们反应过来的那一刹那,威尔弗雷德便已经飞过了神殿的一整个大厅,从主教和大主教们觐见的位置笔直略过,直线不留修饰地将珠帘后面的神座连带装饰物砸了个稀巴烂。 光是这样还不够。快速恢复着的威尔弗雷德刚要站起来,迎面却又是吃了陈衡力道足位置准的一个耳光——这巴掌要是打在普通人上,非得让他原地滚筒转体离空三周半不可。 “他妈的,光是杀了他们还不够,你还要把他们投进微生物培养机!”陈衡左右开弓,话语和动作都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害了红星的斯拉夫人还不够,你对得起那些把微生物食品当成正常食物吃下去的同志战友吗?我操,看在你那死去的亲妈的份上,有点人性行吗?” 接连不断的巴掌打得威尔弗雷德的脖子几乎生生拗断,陷在神座上奄奄一息——但陈衡早已敏锐地注意到,那些被他撕裂的表皮依旧在以适合的速度缓慢恢复——就算照这样比肩绿巨人的破坏速度继续撕开威尔弗雷德这个屠夫的身体,陈衡也根本不可能要了他的命。 在他身体里的几乎每一个细胞,线粒体都在和纳米机械进行着亲密无间的合作。人类曾经的癌化接口此刻变成了纳米机械和线粒体超能工作的基础,源源不断的能量自外界输入,就真好似神话中盖亚提供给她孩子的生命之源一样,只要那孩子的脚不离开大地,就算是同为神的存在也消灭不了他。 离开大地,四个字看上去是很难,但对于此刻把威尔弗雷德举过头顶的陈衡而言,那根本就不是事。只见他把威尔弗雷德掐得不能动弹,好似举着一只待价而沽的烧鹅一样对着天顶狂吼道: “看好了,奥地利的屠夫就在我的手里。你们如果觉得他的命很他娘的正当,很他娘的有意思,值得你们去保护和珍惜,那我立刻就会把他塞进客运用的飞船打出星系外。怎么?你们难不成他妈的还有能力把力场扩大到星系外?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的答复!照我看来,你们的三原则怕是已经变成了可以随便撕碎的狗屁吧?真是一群求稳的电子王八蛋!” 这人或许不是真神……就在那被扼住喉管空隙的恍惚之间,威尔弗雷德看清了陈衡那愤怒扭曲的神情和他指咒向天的动作——如果这家伙就是创世之人的话,他根本就不用摆出这样的神情,换句话说,自己明明是他创造出来的造物,为什么他却不能直接将自己消灭? 他或许猜对了,又或许没猜对。在他和陈衡都不能看见的空间里,被陈衡的最后通牒震慑到的人工智能们纷纷重归沉默。 不需要更多的意见,也不听进更多的挑衅,那些都已经是无用的事物,因为陈衡的决心已经无法阻止——从程序上来说,陈衡把威尔弗雷德用布基胶带绑成球丢进火箭打上外层空间魔法力场之外的地方他们根本无力阻止,这是完全正当的行为。 “解除威尔弗雷德的永生能源供给的行为已经得到了批准。” 猫田的声音久违地出现在了陈衡的耳道中。这让他的手一松,被掐得面色发紫的威尔弗雷德顿时就掉了下来,砸在石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威尔弗雷德的身体里,曾经能够自我增殖,和线粒体与细胞器配合乃至复制它们的纳米机械在失去了外界的能量供给之后自动进入了分解模式,以自身的分解向其他同类提供再造组织与搬运细胞的能量——然而失去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地之力”,空有拆东墙补西墙的权衡之策只能是杯水车薪,修补不了刚刚陈衡造成的致命伤害。 每一飞秒,每一毫秒,这些纳米机械都在以牺牲现有群体一半的策略在为另外一半提供能源。而当纳米机械们的数量从2的20次方到4到2最后到1的那刻开始,威尔弗雷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沉重,就连呼吸声也变得节奏混乱。 神的末日,在此刻真正来到了他的面前。 第三十四章 演员和演员们 “你们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用你们自己的眼睛来认一认这是谁。” 恭恭敬敬跪在陈衡面前的现世神们当然没有人敢表达出自己不相信的意见来——因为他们面前那“司刑的威尔弗雷德”已经彻底断了气,尸体软成一摊死肉的样子和常人无异。 “神治的时代终将结束。”陈衡从碎裂的首席神座上直起了身子,对着神仆们波澜不惊地摊了牌。“要想杀死你们,那些海外的异世界人或许做不到。但你们终将被他们打败,剥去你们身上所谓‘神仆’的外衣,到时候你们还会比现在更狼狈个十万倍吧。” “那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向异世界人,向埃尔塔帝国投降?”跪地中胆大的一位直接对着陈衡说出了心里的疑问,“虽说我们能够服从于您的命令,但这样削弱的难道不是您的权威吗?您明明有如此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让人类们取得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陈衡笑而不语,点点头示意战战兢兢的他继续说出剩下的内容。 “人类的王侯将相与我们治理世界而言,真神大人您觉得哪个更好?”这位现世神左顾右盼了一番,终究是下定决心说出了肺腑之言。“他们会因为自己的野心而发动无休止的争夺战争,而我们却能居中调和,阻止他们的战争行为,这样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这话说得当然是不假。诸侯、领主、贵族、国王、皇帝们想要的是自己的盘子越做越大,所以他们就会拿着手中的赌本到外交与战争的赌桌上去碰运气撞国运,但对于双月教会来说,他们吃饭的盘子就是整个世界,还需要什么侵略战争么? “埃尔塔帝国现在已经是人民治理的国家。”即使他说得有道理,可陈衡用看智障的怜悯眼神看着那现世神。“法律限制所有人,而人民决定法律的内容与管理法律的执行。怎么样?我真觉得这比你们神仆假借名义,什么都说了算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那……那埃尔塔帝国的皇帝呢?” “皇帝只不过是一个国家象征而已。”陈衡抚掌失笑,“比起你们的实权地位,这样的存在人畜无害,怎么?还有意见吗?” “不,不敢……”这现世神额头上冒出了两滴汗,原本憋在喉咙里的话就滚回了肚子里,“您说得对……” 曾几何时,那些领主和国王皇帝们是这样跪着站在现世神的面前,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地赞同一切现世神的话语,不敢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甚至连一个带刺的眼神都不敢给…… 他们和此刻的现世神何其相似:并非对方表达的意见让他们心悦诚服,而是跪在地上的人单纯害怕站着那人的武力罢了。倘若站着的陈衡没有让威尔弗雷德这个“不死的神仆”断气,更或者他手无缚鸡之力,那现世神不仅不会听从他的话语,更会群起而攻之,将陈衡这个“真神”撕咬成碎片。 “可也不知道是真心觉得我说得对,还是虚情假意地奉承强者的指责。”陈衡只需看几眼现世神们的表情神态,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心悦诚服。“反正我的话已经带到了。这神殿,神殿下的人民,人民脚下的土地,哪怕任何一样都不是你们的所有物。你们不具备处置的资格。换言之,你们要和异世界人做最后的抵抗,这我并不反对,当然也不支持。但是——” 但是。现世神们的心才刚刚一松,这会儿却又提上了嗓子眼儿。陈衡说一千道一万最好都是在这个但是之前,因为这个但是后面跟着的事情肯定没什么好事。 “如果愿意在失败之后坦然地面对事实,或是在失败之前和异世界人统领的埃尔塔军和解,那我很乐意为你们用真神的身份找个台阶下。”说到这里,陈衡终于道出了他的本来目的,他的目标就是要确保兰卡斯群岛还能成为一个相对完善的“考察地点”,而不是被现世神自己放几把火拆成残垣断壁。 他当然可以利用天气系统来强行修正破坏,但这样就相当是为坂本晓搭好的戏台还没迎来演员就落下了落幕的幕布,无异于脱裤子放屁——既然都已经演到了现在,还顺带报了一次万年老仇,那为何不继续按着剧本演下去? “但若是你们在失败后还不愿意面对现实,想要处置‘你们的所有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不用异世界人出手,‘司刑的威尔弗雷德’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包括这岛上的一切……我们都不能带走?一切的一切,哪怕一草一木也是?” “那当然,连你们都只是我的所有物而已。”陈衡恶趣味满满地笑了笑,“我肯赐予你们人身自由,难不成你们就不肯放开身外之物,安然送走属于你们的时代吗?记住了,哪怕是图书馆里的一页白纸,亦或是这神殿里的一块石头,你们都已经没有处置它们的权利了。” 而后陈衡只需要设计一个解谜游戏,在这个游戏的结尾声称“魔法的秘密”藏在神殿地下室指定的某个角落,把游戏的开头通过伪造图书馆藏书的形式通过某位船员来传达给中方,这场戏便算是大功告成,只等演员们登台上场就算齐活。 在他毫无痕迹地将一本样子古旧的羊皮书放到书架上的同一时刻,万里之外的埃尔塔人与中国人也正摩拳擦掌地准备着登上这块陈衡摆好的舞台——在希尔齐港附近的登陆演习场上,埃尔塔海军陆战队以及从双月教会难民中组建的兰卡斯肃教军正在两国三方(两国即中国和埃尔塔帝国;三方为兰卡斯肃教军、红龙团、新双月教会)的观摩与指导下进行最完善,也是正式作战前最后一次的登陆演习。 作战的伊始,是武装的解放轮摧毁掉滩头阵地前的一切海上障碍物与敌军舰船,而后派出测量水深和礁石等水文情况的小艇,尔后平底首开口型解放轮才从安全水道登上滩头,和摆渡交通艇一齐往岸上的运送兵力,建立完善的滩头中转站。 以海军陆战队为前锋,肃教军为主体,军阵会直接在纵深5km左右的沿海地带扩展占领区,而舰船在沿海地区同步跟随提供补给——其中肃教军负责占领和秩序维持,海军陆战队则负责快速分割消灭双月教会的武装力量,这一阶段到控制了该岛屿的主要港口为结束。 “中国人肯让来自兰卡斯群岛的难民参加这一至关重要的军事行动,那也算是心大呀。就算肃教军的军官和大量士官都是埃尔塔陆军的人,能有这么信任敌国难民的事情怕也是不多见呐。” 站在高台上看着肃教军的民兵们举着竹制长矛,背着合成盾牌从小艇上蜂拥而下然后说出这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肃教军名义上的头目,前双月教会西征军总监欧费蒙德里奇。 “这本来就不是埃尔塔帝国的事情,我的孩子。”红龙团精神领袖吉哈特在他儿子的搀扶之下,立于欧费蒙德里奇的身边为他指点迷津。“中国人只要把兰卡斯群岛一封,然后继续对其他的海外国家玩起埃尔塔这一套,那么现世神们就算是用头也游不过被封锁的海,他们只要当兰卡斯群岛不存在就可以了、至于它烂成什么样子,那也是群岛和群岛人自己的事情。” 听上去很邪门,但事实原原本本就是如此——换句话说,把此次作战行动称作“兰卡斯群岛人民自决的解放战争”也未尝不可。当然,中国人还额外想要探查一下那个现世神的居住之地,但这根本就算不上理由,自然也就没给一般的有关人员留下多大的深刻印象。 “而且再说得难听点,”老吉哈特咳嗽了两声,“中国人估计也没打算让肃教军正面和教会的军队对决,在我看来顶多也就是安排些治安,搜捕之类的活计啦。” “原来如此。”欧费蒙德里奇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在交与他的作战方案当中确实明确指出了肃教军“不直接参与作战任务”,这会儿他倒才把原因搞了个一清二白。 在他们的面前,迫击炮炮弹越过插着涂抹红叉的教会旗帜的土城城墙,在城内把稻草人炸得此起彼伏——经过熟练实战操作与定期演习的埃尔塔陆军/海军陆战队早已对炮术极其熟稔,偶有失的也能迅速调整射击诸元,迅速调教炮口对准正确的方向。 被轰击之后,城内的“钢甲傀儡大队”果然蜂拥而出,朝着进攻港口的海军陆战队狂奔进攻——当然,演习中的“钢甲傀儡”只不过就是安放在可移动轨道车上的钢板靶罢了。它们行进的速度和方位角都可以提前调整,而进攻的部队并不知情,他们必须在操纵无后坐力炮射击之前先搞清楚这些大致数据,在这之后才能瞄准扣动扳机。 " " 第三十五章 不对称的美 在本次演习中,钢甲傀儡的身后会躲藏着以它们为盾牌的士兵——这是对敌人战斗力最大化的预想,也便是和西征军一模一样的“步坦协同”。 但即使如此,埃尔塔海军陆战队也依旧是毫不畏惧。步兵们勇敢地低着身子在不阻挡炮线的前提下几个一组地朝前包抄到钢甲傀儡的侧翼,就等待着无后坐力炮命中目标之后射击其后的士兵——这样的步坦协同在埃尔塔军层叠覆盖的火力网面前,实在是没有多少用。 至于这些战术的摆放和用法,自然都是“双月教中的最大人类叛徒”欧费蒙德里奇向中方以及埃尔塔陆军/海军陆战队手把手点到点亲自传授的。 当然,包括欧费蒙德里奇本人在内,正常的参谋和智囊都对现在双月教会军的战斗力心知肚明:资源缺乏、训练荒废、人员不全、意志薄弱的他们能否祭出“步坦协同”中的“坦”都是个大问号。 解放军在治军从战的问题上一直都是秉承这思路,所谓战略上重视敌人,战术上藐视敌人便是如此。尽管拿出对手最强的套路和战术予以演练,这便是在战略上的重视。 然纵使敌人在所有方面上的表现都是巅峰甚至极致状态,只要打不过己方就是一切白搭——前线的指挥官和士兵必须对自己有十足的自信,这就是所谓“战术上的藐视”。 就算是解放军的几大主要作战单位都在朱日和被年复一年地血虐,但就是这样意料之外的重视使得解放军陆军成为了东亚首屈一指,有第一没第二的强兵劲旅——要是天天喊着敌人只会舞刀弄枪,或是敌人只有第二代主战坦克和没有信息化水准而放松战备与训练,如此百战百胜的战绩绝对不会白白地从天而降,送到埃尔塔军和解放军的面前。 在演习中,中国教头们已经为双月教会军设定了几乎完美的步坦协同,导演组也赋予了双月教会军完全无限的士气与和组织度,可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却依旧能够获得导演部设定的胜利——当“港口巷落”中依托复杂地形设置的木板人形靶一个一个被精准的攒射击倒时,导演部和观摩台里就提前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掌声。 作战演习之后,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和肃教军还会进行宿营地建设和夜间巡逻的演习。这一次所有的埃尔塔籍和中国籍参战人员都在手臂上佩戴了无法安全地解除和二次佩戴的射频腕带,随后在班以上到参战的最大单位旅各级指挥部都有能够读取标签,显示人员信息的随身终端——就连那些只能够持竹制长枪的肃教军士兵,他们的右臂上也一定会有一个鲜艳的塑胶圆环。这一项技术曾经只在埃尔塔军高层中被小规模推广,但在一年后就已经量产化,以极低的成本和相对较高的管理收益被推广到一切与双月教会有直接接触可能的岗位上。 “我是想也没想到这东西的成本会如此之低。”欧费蒙德里奇抚摸着他自己手臂上的那一圈红色凸起,“而且,它的功能又确实似我说的那般神奇明明戴上之前还只是一个分开的环带,把那扣子扣上去之后虽然还能够用刀切断解开再戴上,但我手里的这个机器就会显示它已经拆封过,不能作为身份验证的证据,里面的数据也无法读出” 这种环带,沃尔芙的手臂上现在也有一个。通过中国人的解说,她知晓这上面有关于自己的一切重要信息:姓名、照片、年龄、职位、血型有了这个暂时摘不下来的手环,至少不用害怕双月教会内那些能够伪装他人身形的伪装者。 除此之外,肃教军和海军陆战队也设立了极其严格的宿营地管理条例,就和之前埃尔塔陆军的相差无几:夜间的营地一律在双人游动哨的基础上增设暗哨与探照灯哨位;营地内移动的人员无论级别高低职务如何都必须接受持有终端和摄像头的宪兵之盘查——即使是现在出现在营地内的观摩团也不可避免地要被盘查确定一下身份。 “谢谢您的配合,沃尔芙女士。”扎有特殊臂章的宪兵在首先用终端扫描手臂,次之摄像头比对照片,最后口头核对信息的规程之后对着队伍中的非军方成员点了点头(而不是敬军礼)表示敬意,“接下来在本营地进行观摩时您应该接受我们宪兵战友的陪同,这是为了我军的宿营安全,也是为了确保您的人身安全,请谅解。” 沃尔芙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中国人的这一套“照章行事”或许在别的埃尔塔人看来颇有一番别扭之处,不过在她看来却是倍感亲切与舒适。明确了责任与边界,大家办起事情来就不用互相揣摩界限和反复试探。 特别是像她这样“孤身一人”在军营中举目无亲的存在,而且还是个弱女子,若是在旧军队中没有至上到下的卫兵看护与权势通达,恐怕非礼之类的是少不了的吧。又或者是自己想到营地里看一看那些便携和可靠的炉膛与厨房,大概也要随行的“下人”交点钱才能疏通门道,或者还是得摆出“红玉学士”的架子来 想着这些曾经离自己很近的事物,沃尔芙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机动式锅炉的跟前。诚然,在解放军中这锅炉大多是集成在炊事车,洗消车各后勤车辆的车体当中,可埃尔塔各军其实并不具备摩托化的实力,于是乎这些后勤车便化整为零,从一个需要内燃发动机驱动的整体变成了全部能由骡马牵引的分散马车。 锅炉旁,数个士兵正在努力地拿着斧子劈碎周围搜集来的碎柴火和木材,将其装进锅炉的炉膛作为加热的原材料。这个景象对于他们自己而言再正常不过,但却着实是让沃尔芙有些疑惑不解。 “在我之前所到的地方,大多都已经用起了‘魔粉锅炉’,可为什么军中还要用这么不方便的落后产品,烧火来提供热度呢?” “这是两用产品,女士。”锅炉旁的军士长抬头看到了军营里不多见的女人身影,先是有些惊讶——只不过当他发现了沃尔芙的手臂上也佩戴着观摩团特有的蓝色袖章之后,语调就重回正常平稳。“我们总该把使用魔法和使用木炭的情况都演练一遍,以防万一嘛。” 魔粉锅炉现在已经大面积取代了传统的小型燃煤锅炉,在埃尔塔大陆的多个城市投入使用——可以说现在除了门东市和盾城等地大型的发电及炼钢用燃煤锅炉暂时无法被取代之外,这款由红龙团的原始设计经过改良和反复试制最终定型的锅炉早就分化出了数个品种,广泛使用于各个行业。 在此基础上,第二批解放轮和大陆横贯铁道线的机车也拟定在年内使用魔粉锅炉——相较传统的燃煤锅炉和燃炭锅炉,魔粉锅炉几乎没有任何不良的排放气体与环境问题,“燃料”的热值密度也丝毫不逊前两者,已经投产的锅炉用途广泛而已经成为埃尔塔帝国国家工业化的象征标志之一,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沃尔芙会对“军营里的小玩意”发出奇怪的疑问了。 就是由这台锅炉驱动的发电机给整个军营带来划时代的电力供给,而推动小型汽轮机重新冷却回到液态的水还要在暖气片的管道中完成一次热交换——这在冬天可谓是意义重大,就算军营不需要暖气,战地医院的医护人员也是需要良好工作条件的。 “光是这还不够。”负责后勤的排长不无骄傲地向在士兵中知名度也不低的“红玉之瞳”沃尔芙介绍着他手下的木牛流马,“我们还拥有一辆冷冻拖车和一辆蓄电池拖车,只要沿途能提供足够的饮水补给,我们排至少能够保证这个营三天内战士都能吃上热面包和热汤!” 沃尔芙转头望去,那和锅炉车,厨房台车以及发电机车拥有一样底盘的几辆马车此时正披着防水防尘防火的合成纤维油布静静地躺在那里——其中一辆的油布底部还伸出几根黑色的粗线,这些粗线沿途用高出地面的框架保护住一路通向这里。 充电宝居然要用马拉——沃尔芙不解地歪着头,始终觉得这一场景和结论在某个地方有着自己所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当然,要换成现代人或是坂本晓一定早就笑得俯仰不止,对着埃尔塔军的独特后勤体系吐槽了千遍万遍吧。 毕竟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化石燃料不仅是“开口井”就能采掘起来的,连成品油的运输与供销也如同传统货运一般简单——事实上中国内地要做到这样的运输网和储存点分布以达到“遍地加油站”,那也是90年代中后期的事情了、 现如今出现在沃尔芙面前的“马车拉充电宝”,也就正是埃尔塔在这独特时代的一个缩影而已。现今在埃尔塔各地活动的“游动电影放映站”,“冰冻食品下乡展销队”可满地都是这样的奇异组合,虽然仅仅出现了一代人不到的时间,但它终究会给这代“异世界的支柱”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第三十六章 新家 而在军营内,正是这一批“牲口拖曳的机器”带给了埃尔塔军官兵予以完善的生活保障——有热面包热汤来舒缓压缩干粮虐待过的胃;有用于洗刷浸泡白天磨出水泡和轻微挫伤之四肢足底的热水;当然,照亮营地的灯光与营地内高高竖起的广播塔也就不在话下了。 就在平整的营地广场上,肃教军与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军官围成一圈席地而坐,而中间正好就是吹着口琴的欧费蒙德里奇,而口琴的悠扬乐曲则随着广播塔被传到营地的每个角落,给劳累了一天的官兵予以精神上的慰藉。 身为“统帅”的他既然口琴吹得不坏,那么在文艺活动中表现出亲民的一面就有利于肃教军内部的团结。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今天的观摩团与导演部,乃至中国教官们都下到在海边设营宿营的军人身边,和他们同吃同睡。 在离开军营的汽车上,沃尔芙的思绪还没有离开军营——大头军官与士兵同吃同睡,这在她所熟知中是绝对不可能之事。而恰恰就是这个不可能,最后收买来了肃教军的万众人心,让他们心甘情愿,甚至争先恐后地扑向群岛去解放他们尚还在苦难中的亲属同胞。 “之所以让肃教军使用长枪盾牌,纯粹是因为训练问题,如果有条件和需求的话,让他们使用火药武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让埃尔塔人顺从的方法并不是武力,而这群兰卡斯人于我们而言也一模一样,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是她询问肃教军内中国人军官有关于肃教军武器问题时得到的回答。在与她交谈时,这位她素不相识的年轻军官身上就仅仅只佩戴着一柄不起眼的自动手枪,在她看来若是肃教军的兰卡斯人突然暴起而攻之,想要取他性命的话,那根本就是摆设而已。 “坐稳了,最好戴上安全带。”接送她的汽车兵转过头来嘱咐了一句,“前面的土质路面刚被涨水的河流冲掉了表面,可能会有些颠簸。” 埃尔塔帝国以前哪里有这种宽广到能四架马车同时并行的道路四通八达的景象?沃尔芙回想起过去在克拉夫马车上的颠簸旅程,不由得轻松地笑了笑。现如今这路面的破损在钢板弹簧悬挂的缓冲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从破损的弯道上转过车头,车前挡风玻璃上映照的便是希尔齐港和希尔齐市区的不夜城美景——各种工地上照明的射灯与探照灯此时把楼体和塔吊找得是一片通明,光柱或齐或斜地射上夜空,在云层上打出漂亮的阶梯色差。 由于她不适合和官兵同住同吃同睡(埃尔塔军和肃教军内现在都暂时不招收任何形式的女兵),所以她最后还是必须返回希尔齐市内的海景大酒店继续暂住。当然这也是她想要的结果——任何人只要一旦见识过希尔齐这种和门东市相仿的繁华,多半都会不可避免地对它上了瘾着了迷,离开时抽不开步子…… 包括沃尔芙在内的所有埃尔塔人和兰卡斯人,在看到,亲身经历过面前这番盛景之后都会或多或少地明白,有且仅有中国人才能制造出新希尔齐(相对于河岸另一端的老希尔齐城)这样的繁华都市,以及给予他们全新的舒适生活——更进一步说,他们为人的基本尊严,也是从这里重新开始的。 在这一框架内,就连原来的“敌国人民”也根本没有了反抗的动力。这些异世界人原本就不是为了剥削他们,消灭他们而来——双月行星工业化计划从根本上完完全全就是互惠共赢,你四我六的合理买卖,来到埃尔塔大陆上的兰卡斯岛难民从能够吃上难民粥到吃上工人饭之后很快就能够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和中国人,和已经走上正道的埃尔塔人进行不必要也没动机没理由没成功率的政冶斗争,经济斗争和武力斗争呢? 在中国人“颠覆”这里之前,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是“帝国”和“教会”两大体制下的猪。如果他们有必要反抗的话,那么理由就很简单——中国人的到来让他们过上了比猪还不如的生活。 再回想起前些日子报纸上连篇累牍报导的“土地补偿工”与前贵族制造爆炸与枪击案,更试图谋反和拥立皇帝推翻现埃尔塔帝国政府或推翻皇帝与现政府建立“农奴主**政权”的专题之后,沃尔芙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中国人会对埃尔塔军的军人拿起枪,甚至是肃教军的军人拿起枪这一件事如此放心——因为他们保卫的,也正是这些军人想保卫的,为着同一目标并肩前进的同志有什么理由举枪相向呢?根本没有!只有原来窃取了广大人民应得权益,让他们“成为猪”,自己却过着人上人生活的人才会害怕现在每个人都重新成为人的日子,因为这样挨削的只会是他们! 正因并肩前进,目标相同,所以埃尔塔人也才能够和兰卡斯岛上颠沛流离跨越大洋在此安居的难民一起并肩生活工作,——新生的希尔齐不仅因为沿海河口的地理区位有大洋门户之名,在后世更有新兰卡斯的称谓,其一方面正是海上的来客觉得希尔齐的繁华远景胜似但更超过兰卡斯主岛,一方面也是这座城市从建设开始便拥有的非常浓重的异国风情的缘故。 对于这些双月教会航船送来的难民,中国人照例在港口设立了检疫区,用十五天的带麸麦粒粥(麸补充维生素群,和添加在粥内的抗生素和维生素又属于药品,又能让粮食的消耗量降低)和检疫甄别让这些难民重新组织起秩序和生产力,随后他们就会根据自己的特长和能力被安排到自己最适合的岗位上,用自己的双手换来一口温饱的粮食——就和两年前纷至沓来前往门东市的难民一样。 不需要多少文化,也不需要多少代价,任何人都可以在完备的岗前培训(老带新传帮带)之后用自己的劳力为工业化做贡献。 载有沃尔芙的绿色吉普车很快由主干道驶入了希尔齐市区——在街道旁的工地上,她可以看见在那里配合着埃尔塔电焊工捆扎钢筋的兰卡斯难民工——捆扎钢筋、水平搬运建材、在水泥砖上抹平墙灰,这些活儿压根儿就不需要文化水准做基础,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工业化整个世界,使之生产力倍增的基石。 即使是在晚上八点,他们也依旧用着三班倒的作息在岗位上奋斗着,汗水,尘土和海风的混合物于探照灯的照射下发生了丁达尔效应,看上去格外美丽。 当然,这是港城靠外些新城区的景象。在汽车更往里行驶些之后,船厂那高大的龙门吊和吊桥就林林总总地出现在道路的两边——在这里,甚至连汽车本身行驶的道路都是越过船厂和钢铁厂之间的轨道运输场站建设起来的水泥高架桥,沃尔芙一边吹拂着天窗上灌进来的晚风一边盯着龙门吊顶的红色防撞灯观赏美景,真别是一番惬意在心头。 现在的希尔齐一方面是港口贸易城市,一方面还又是埃尔塔东部最大的工业综合体。准确分布的魔粉锅炉热动力发电站构成了整个城市民用电网的供应组合,但关键的电力供应此时依旧由埃尔塔内地开采出来以及从传送门另一边送来的进口廉价煤来进行——毋庸置疑,那就是驱动着沃尔芙脚下一望无际机器群的力量,也就是工业用电。 而从发电厂,船厂到与之配套的车站,变电所,机械厂和工件厂,在博闻强记的沃尔芙眼里倒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除了有股说又说不出的感觉,那些千篇一律的轨道、烟囱、冷凝器以及电线塔、厂房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造物,的确也只有行内人才能分清楚到底什么是什么。 就连那些在海岸线旁,躺在船坞和露天船道上的不同尺寸解放轮,她也没法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恰恰就是在这些造船工地以及各类工业重地上,也依旧能找到兰卡斯人(难民)的踪迹,这估计是她所不可能想到的。 经过培训的前兰卡斯铁匠,这会儿就已经在举着气动工具在扭力计的辅助下处理螺栓,连接钢板——他的工作会有质检组的老工人前来巡逻与随机监督抽查,这关乎他的工资和饭碗,他自然是不敢懈怠分毫;而他那开过面包房的妻子,此时则在严格的上岗规程和消毒环境下为夜班的工人制作着面包,她的头发包裹在头套中,指甲已经依照规定的长度限制修剪到最短,上面还包裹着一层橡胶手套…… 而他们年幼的孩子,正在埃尔塔女教师的统一管理下和同学一起完成当天的家庭作业。只见她努力地握动在门东市组装的水笔,在作业本上抄写下今天教授的课文: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第三十七章 枪杆子与财富传说 诚然,这孩子能够在教育的光芒下执笔写出这些文字,本身就印证了这一句话里的含义。中国的教育不拒绝任何人,它立足于对全民素质的培养和提升,而埃尔塔和双月教会这种“封闭的教育”则完全拒平民与“贱民”于门外,这样的结果当然也就显得十分的戏剧性——或许原本希尔齐港周边农村的村镇地方长官只需要懂得从一数到一百,会加减不会乘除,再加上一个能书写就可以走马上任,可现在随便一个工厂的车间里都能抓出起码百来个这样的“人才”。 譬如说这立于希尔齐和门东市道路之上,铺天盖地连绵不尽的路牌和广告牌,换在以前有几个市民能读个全懂?要知道沃尔芙虽贵为国家钦定的“贤者”、“大学术家”,但她在旅行时所知道的民众对她的认识也就是代写书信,能够留下笔墨记录的人而已——至于她那些依靠计算田亩产出就能预测国家大势兴亡的知识,到头来也只是在以众大臣为核心的小圈子里发挥作用罢了。 只要这个小圈子一碎,就没有人会记得她,还有记得她脑袋里的那些鬼灵精怪。人民苟延残喘地活着,被持有中国制武器的领主,地主,农奴主们精准剥削,他们没有学习书写和计算,乃至于使用工具与规划世界的必要,他们唯一的用途就是从出生便饿着肚子在土里打滚直到死去,打出来的粮食用来和中国人以极其夸张的价格交换“中国货”,以供那些领主享乐和“体验中国文化”——这样的未来曾经停留在沃尔芙的脑海中许久,因为那时候的她目力不足,依旧看不到那新皇多尼瓦所描绘的“山后世界”。 吉普车自充满后现代朋克风貌的工业区一路疾行,很快就冲出了烟囱和电塔密布的森林,开进了民房密布的“平原”,转头扑了向海岸线。从这里远远地就能瞧见海岸线上海景大酒店建筑的独特轮廓。 路边的标牌显示居民区道路限速,所以吉普车也就配合着慢了下来。这里本就是建造解放轮的船厂最大的一项民生配套工程——其第一期工程就安置了将近一万工人及其直系家属,这放在旧埃尔塔帝国几乎就是不可想象的特大工程。 当然,第一期工程现在早就被第四期工程的新六层住房小区翻建所取代,虽贵为一期工程,但它也只不过就是过渡性的彩钢板房罢了,连取水排水的卫浴设施都未独立在各户,以公共厕所和公共淋浴房代之——但就是这简陋的二期板房小区,奠定了现如今不夜城的繁华街景: 以各住宅组团的外店面为基础,这里沿街的商业区真可谓是延绵不绝——在难民到来之前,这里直接工作于希尔齐工业综合体的职工就已经达到将近五万人,还不包括供职于建筑、航运、港口、商贸等行业的职工!就连门东市稍早和中国人合作开店的商户在阅读公开材料之后都嗅到了希尔齐的新商机,纷纷旁敲侧推想要到希尔齐开分店,就更别说原本在希尔齐各小区组团沿街部分设立店面的中国人自己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在旧埃尔塔帝国的希尔齐,绝大多数城区里的居民都已经早早地放下木窗,锁上窗销与门板,吹灭昂贵的蜡烛上床睡觉——有媳妇的搂媳妇,没媳妇的只好靠床铺,到这个点钟路上早已就是一片死寂。 然而在沃尔芙的眼前,这里的光景和门东市真是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供应门东市产汽水饮料,和更高档“中国产”茶饮料之茶馆内的雅座上,那些最早进入厂内工作,资历和工资最高者比比皆是。他们在闲暇的夜色下或唠家常,侃大山;或唤来一票戏友围着台上好的双声道收音机一齐对着今夜的英雄本色拍手叫好; 若要为晋升而学习知识文化,茶馆的隔壁或许就开着间书店——只要一踏进书店的门槛,店员就会用统一培训的十二分热情微笑来为顾客指路:无论是要扫盲埃尔塔语,还是要买到现在脱销的汉语描红集,或者是想要带录音磁带能够矫正读音的汉语视听说教材,更或者是不需要加水,买来就能一口气写到完的自来水笔与铅笔,这里都能基本上能买得到。有些有门道的书店甚至还在外面贴着埃尔塔邮政指定送报点的招牌,附近的居民只要在这里交上一点钱,记清楚门牌号就能在自己家的信箱里收到每天必有的报纸——倒也是轻松愉快。 吹牛打屁困乏了想要些吃食也不难。除了面包房和肉铺被埃尔塔帝国国有的公司控制(主要是为稳定粮价着想,统一供销的面包和肉类也不易导致大规模生产安全事故)之外,其他地方小吃和“中国菜”的店铺开设只要满足许可证和卫生两大问题就可注册开门,门槛不可谓不高。 至于资金方面,埃尔塔政府提供了持续营业低息贷款——简单地说,只要在这贷款的框架之下开店,购买的经营资料都将受到登记,如果店铺最终倒闭不能再营业,那么官方便把这些经营资料全数收回即可,在数量和质量都没有大出入的前提下不再计算这些硬件(家具、厨具、餐具)的折旧费,以此鼓励还没有工作却有烹饪特长的民众在此就业。另外,岗前培训是完全免费的——不管最后学生决不决定从事餐饮业都是如此。 从结果来说,几间店铺最后经营不善而付出的些许成本远远无法和现今希尔齐非公营餐饮业的一派欣欣向荣相比——不考虑从门东市延伸到诸多埃尔塔城市的中华小吃和餐点,就光是从埃尔塔本土衍生出的“老奶奶南瓜汤”现在也已经在希尔齐有了三家分店,而距离它的五十岁主人用持续营业低息贷款创办第一间总店到现在,其实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换在以前,这位可敬的老女士能够做得一手好浓汤,这根本就不值得过多夸耀——她只是在丰收年间的乡里聚会里露过几手,邻居和村民都知道她的浓汤鲜美罢了。但在希尔齐,任何有用而正面的技能最终都会不可避免地和财富挂钩——光靠这些在“旧社会”艰苦挣扎谋生之余的小把戏,恐怕就连老奶奶南瓜汤的主人都不会料到会有出头的这一天吧。 在两天前的周末假期,沃尔芙也曾经慕名拜访“老奶奶南瓜汤”的总店——它的主人就正如商标上那个满脸皱纹的憨厚老人(其实是未老先衰,操劳过度),握着勺子和汤锅的把儿站在直立的汤锅前,只不过她是戴着口罩和披着围裙工作,和招牌商标上的模样还是有些区别。 透明的厨房外坐满了食客,既有被儿子接过来居住,牙都掉光了的老妇,也有和爸妈来“搓顿好”,汤里加上了小半碗猪肉的学校学生。沃尔芙戴着墨镜坐在他们中间,入乡随俗地品尝着鲜美浓厚的南瓜浓汤,却也是感慨连连。 老奶奶的南瓜财富神话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这她自然是十分清楚——在希尔齐市政府评选的十佳创业先锋成员名单上,“老奶奶南瓜汤”只是其中之一,连桂冠都够不着。 勤奋的人们终将获得幸福,这就是这座城市骨子里和门东市流着的同样血脉。在旧埃尔塔帝国和双月教会控制下的诸大陆国家甚至是群岛本身,勤奋的人们活得却和猪一样没有区别,永远在死亡的镰刀驱赶下往前无谓地奔跑——自己加快一步,镰刀也跟着加快一分,而握着它们的王侯贵族们却能喜笑颜开…… 而在这座城市,以及正在腾飞的整个埃尔塔大陆,中国人清楚无误地告诉着原住民和到此地的兰卡斯难民:只要是站立在地上的人,跟随着他们的告诫与建议就一定能过上身为人该有的日子,拥有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梦想与财富。 不光是红果果的法律条文规定与市政文书写得这么清清楚楚,就连对他们下一代的教育也把这预言强调再强调。只要完成了该接受的教育而且能够毕业,他们就不会和祖辈一样成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怜农民。 崭新的埃尔塔大陆有无数的岗位等着他们去填补——工业、规模化农业、服务业的空缺甚至远远大于埃尔塔现有的人口总数,这也就是埃尔塔帝国接纳了来自兰卡斯岛的难民之原因——他们又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伪装难民,那接纳了他们为希尔齐的工业机器提供零件也未尝不可。 连只会熬汤煮饭的老奶奶都能创出一番新天地,那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里除了缺了手脚的残疾人,还有什么人不能寻得自己的价值?也正因为有自己的价值,而且这个人价值和中国人维护的秩序不相冲突,这才是中国人敢放心让他们拿起枪的理由! 扫视着周边的店铺,沃尔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市井之间寻得了问题的答案。 第三十七章 枪杆子与财富传说 诚然,这孩子能够在教育的光芒下执笔写出这些文字,本身就印证了这一句话里的含义。中国的教育不拒绝任何人,它立足于对全民素质的培养和提升,而埃尔塔和双月教会这种“封闭的教育”则完全拒平民与“贱民”于门外,这样的结果当然也就显得十分的戏剧性——或许原本希尔齐港周边农村的村镇地方长官只需要懂得从一数到一百,会加减不会乘除,再加上一个能书写就可以走马上任,可现在随便一个工厂的车间里都能抓出起码百来个这样的“人才”。 譬如说这立于希尔齐和门东市道路之上,铺天盖地连绵不尽的路牌和广告牌,换在以前有几个市民能读个全懂?要知道沃尔芙虽贵为国家钦定的“贤者”、“大学术家”,但她在旅行时所知道的民众对她的认识也就是代写书信,能够留下笔墨记录的人而已——至于她那些依靠计算田亩产出就能预测国家大势兴亡的知识,到头来也只是在以众大臣为核心的小圈子里发挥作用罢了。 只要这个小圈子一碎,就没有人会记得她,还有记得她脑袋里的那些鬼灵精怪。人民苟延残喘地活着,被持有中国制武器的领主,地主,农奴主们精准剥削,他们没有学习书写和计算,乃至于使用工具与规划世界的必要,他们唯一的用途就是从出生便饿着肚子在土里打滚直到死去,打出来的粮食用来和中国人以极其夸张的价格交换“中国货”,以供那些领主享乐和“体验中国文化”——这样的未来曾经停留在沃尔芙的脑海中许久,因为那时候的她目力不足,依旧看不到那新皇多尼瓦所描绘的“山后世界”。 吉普车自充满后现代朋克风貌的工业区一路疾行,很快就冲出了烟囱和电塔密布的森林,开进了民房密布的“平原”,转头扑了向海岸线。从这里远远地就能瞧见海岸线上海景大酒店建筑的独特轮廓。 路边的标牌显示居民区道路限速,所以吉普车也就配合着慢了下来。这里本就是建造解放轮的船厂最大的一项民生配套工程——其第一期工程就安置了将近一万工人及其直系家属,这放在旧埃尔塔帝国几乎就是不可想象的特大工程。 当然,第一期工程现在早就被第四期工程的新六层住房小区翻建所取代,虽贵为一期工程,但它也只不过就是过渡性的彩钢板房罢了,连取水排水的卫浴设施都未独立在各户,以公共厕所和公共淋浴房代之——但就是这简陋的二期板房小区,奠定了现如今不夜城的繁华街景: 以各住宅组团的外店面为基础,这里沿街的商业区真可谓是延绵不绝——在难民到来之前,这里直接工作于希尔齐工业综合体的职工就已经达到将近五万人,还不包括供职于建筑、航运、港口、商贸等行业的职工!就连门东市稍早和中国人合作开店的商户在阅读公开材料之后都嗅到了希尔齐的新商机,纷纷旁敲侧推想要到希尔齐开分店,就更别说原本在希尔齐各小区组团沿街部分设立店面的中国人自己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在旧埃尔塔帝国的希尔齐,绝大多数城区里的居民都已经早早地放下木窗,锁上窗销与门板,吹灭昂贵的蜡烛上床睡觉——有媳妇的搂媳妇,没媳妇的只好靠床铺,到这个点钟路上早已就是一片死寂。 然而在沃尔芙的眼前,这里的光景和门东市真是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供应门东市产汽水饮料,和更高档“中国产”茶饮料之茶馆内的雅座上,那些最早进入厂内工作,资历和工资最高者比比皆是。他们在闲暇的夜色下或唠家常,侃大山;或唤来一票戏友围着台上好的双声道收音机一齐对着今夜的英雄本色拍手叫好; 若要为晋升而学习知识文化,茶馆的隔壁或许就开着间书店——只要一踏进书店的门槛,店员就会用统一培训的十二分热情微笑来为顾客指路:无论是要扫盲埃尔塔语,还是要买到现在脱销的汉语描红集,或者是想要带录音磁带能够矫正读音的汉语视听说教材,更或者是不需要加水,买来就能一口气写到完的自来水笔与铅笔,这里都能基本上能买得到。有些有门道的书店甚至还在外面贴着埃尔塔邮政指定送报点的招牌,附近的居民只要在这里交上一点钱,记清楚门牌号就能在自己家的信箱里收到每天必有的报纸——倒也是轻松愉快。 吹牛打屁困乏了想要些吃食也不难。除了面包房和肉铺被埃尔塔帝国国有的公司控制(主要是为稳定粮价着想,统一供销的面包和肉类也不易导致大规模生产安全事故)之外,其他地方小吃和“中国菜”的店铺开设只要满足许可证和卫生两大问题就可注册开门,门槛不可谓不高。 至于资金方面,埃尔塔政府提供了持续营业低息贷款——简单地说,只要在这贷款的框架之下开店,购买的经营资料都将受到登记,如果店铺最终倒闭不能再营业,那么官方便把这些经营资料全数收回即可,在数量和质量都没有大出入的前提下不再计算这些硬件(家具、厨具、餐具)的折旧费,以此鼓励还没有工作却有烹饪特长的民众在此就业。另外,岗前培训是完全免费的——不管最后学生决不决定从事餐饮业都是如此。 从结果来说,几间店铺最后经营不善而付出的些许成本远远无法和现今希尔齐非公营餐饮业的一派欣欣向荣相比——不考虑从门东市延伸到诸多埃尔塔城市的中华小吃和餐点,就光是从埃尔塔本土衍生出的“老奶奶南瓜汤”现在也已经在希尔齐有了三家分店,而距离它的五十岁主人用持续营业低息贷款创办第一间总店到现在,其实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换在以前,这位可敬的老女士能够做得一手好浓汤,这根本就不值得过多夸耀——她只是在丰收年间的乡里聚会里露过几手,邻居和村民都知道她的浓汤鲜美罢了。但在希尔齐,任何有用而正面的技能最终都会不可避免地和财富挂钩——光靠这些在“旧社会”艰苦挣扎谋生之余的小把戏,恐怕就连老奶奶南瓜汤的主人都不会料到会有出头的这一天吧。 在两天前的周末假期,沃尔芙也曾经慕名拜访“老奶奶南瓜汤”的总店——它的主人就正如商标上那个满脸皱纹的憨厚老人(其实是未老先衰,操劳过度),握着勺子和汤锅的把儿站在直立的汤锅前,只不过她是戴着口罩和披着围裙工作,和招牌商标上的模样还是有些区别。 透明的厨房外坐满了食客,既有被儿子接过来居住,牙都掉光了的老妇,也有和爸妈来“搓顿好”,汤里加上了小半碗猪肉的学校学生。沃尔芙戴着墨镜坐在他们中间,入乡随俗地品尝着鲜美浓厚的南瓜浓汤,却也是感慨连连。 老奶奶的南瓜财富神话不是蝎子拉屎独一份,这她自然是十分清楚——在希尔齐市政府评选的十佳创业先锋成员名单上,“老奶奶南瓜汤”只是其中之一,连桂冠都够不着。 勤奋的人们终将获得幸福,这就是这座城市骨子里和门东市流着的同样血脉。在旧埃尔塔帝国和双月教会控制下的诸大陆国家甚至是群岛本身,勤奋的人们活得却和猪一样没有区别,永远在死亡的镰刀驱赶下往前无谓地奔跑——自己加快一步,镰刀也跟着加快一分,而握着它们的王侯贵族们却能喜笑颜开…… 而在这座城市,以及正在腾飞的整个埃尔塔大陆,中国人清楚无误地告诉着原住民和到此地的兰卡斯难民:只要是站立在地上的人,跟随着他们的告诫与建议就一定能过上身为人该有的日子,拥有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梦想与财富。 不光是红果果的法律条文规定与市政文书写得这么清清楚楚,就连对他们下一代的教育也把这预言强调再强调。只要完成了该接受的教育而且能够毕业,他们就不会和祖辈一样成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怜农民。 崭新的埃尔塔大陆有无数的岗位等着他们去填补——工业、规模化农业、服务业的空缺甚至远远大于埃尔塔现有的人口总数,这也就是埃尔塔帝国接纳了来自兰卡斯岛的难民之原因——他们又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伪装难民,那接纳了他们为希尔齐的工业机器提供零件也未尝不可。 连只会熬汤煮饭的老奶奶都能创出一番新天地,那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里除了缺了手脚的残疾人,还有什么人不能寻得自己的价值?也正因为有自己的价值,而且这个人价值和中国人维护的秩序不相冲突,这才是中国人敢放心让他们拿起枪的理由! 扫视着周边的店铺,沃尔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市井之间寻得了问题的答案。 第三十八章 猪排风云 拐上希尔齐的海岸线公路之后,这辆不起眼的吉普车便悄然加快了速度,直往那伫立于夜空中的弧线形大楼驶去。 从外装,道路和绿化等外表看来,希尔齐有鱼海景大酒店真真和国内的五星同行一般无二——该有的排场一应俱全,就算这是在埃尔塔也不会落于人后。 当然,必须斥巨资要修建这样也是有理由的:埃尔塔和背后的中国人确实有必要对自全世界到此采购贸易的客商展示极致的“现代生活方式”,作为展示埃尔塔新貌的对外窗口——当然,这一切不是免费提供,如此复杂的享用必然会让他们的荷包掉一层厚厚的皮。 但即便如此,这些中古社会里的巨富大贾依旧甘愿在这里挥金如土,安稳身居数十层的高楼顶俯瞰这东部第一城的不夜迷景。 此时金碧辉煌的大堂内,便有数人瘫软在迎宾接待的沙发椅上唉声叹气——这些人是自山云之国远道而来的商团,第一天的参观劳顿让他们几乎走断了腿。 一座城市居然可以大到如此程度,真是让他们开了眼界。希尔齐港城在河南岸的老城区本就有不输帝都的规模,而新城区在北岸更是摆出了现代都市的阵仗,自然能让山云国的“乡野村夫”们惊叹不已。 “十年前,你们几个里头不少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啊,”商团里的老者抬头看向那恐怕价值连城的水晶吊灯(批发采购价1500元),不无感慨地开始倒起他的回忆,“那时候领我前来的双月教会大人们对这座城市怨言颇多,确实如同他们所说这城里也是肮脏而泥泞,污水横流。这十年……啊不,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嗨呀呀,都说这沧海桑田……” “老爷子,怪不得连我爹都说你啰嗦得很!”一个看上去就明显着贵族装束的年轻人大大咧咧打断了老者的感慨,“且不说那旧埃尔塔,就连双月教会都是陈年旧事了罢?谁不知道现在这值万金的高楼大厦,厅堂楼阁全都出自异世界人之手?” 自从双月教会的贸易之锁被中国人用蝼蚁一般众多,却又如城池一样坚固的解放轮活生生碾成钢渣之后,整个双月行星的信息渠道就忽然畅通起来——原本被教会航海人员三缄其口(你不说当然没人知道)按下不表的各国大事,只要花几个月就能漂洋过海为大洋彼岸的人所知晓。 当然,这个速度比起有着跨洋海底电缆和无线电报的地球来说是慢到了极点,但这一情况对原本教会统治的国家而言却也能算是千古未临之变局。 一扇老旧的大门被踹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四通八达的通途。以出现在这里的山云之国商团为例,埃尔塔帝国需要魔杖以充实其魔法工业造物之基础,而山云之国亦需要产自埃尔塔帝国和中国之工业产品,两国之间的交换需求几乎是一拍即合。 也正因为如此,山云国的商团才有资格被导游兼翻译带着在希尔齐四处游玩——这个商团内除了几根主心骨,其他的成员几乎都是有皇室背景的年轻贵族。 在这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的地方(山云国语言不属于西半球通用语系)把他们“**”个遍,最终就可能可以在至关重要的商业和外交谈判中获得巨大的优势,这也正是站在一起的两国打的对外“小算盘”。 “这异世界人,他们所会的秘术真是难以想象。”商团里那带队老者的声音刚响起来,却被座旁年轻人的口哨声又盖了过去——老者不满地往众人的目光方向看去,却是双眼也钉在了上面。 从大堂的自动门走进来的,却是刚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红玉之瞳”沃尔芙小姐。 她此时身着一身埃尔塔远征调查队的标准研究员服,这套埃尔塔平常人少见的服装搭配秀丽的容颜和透出自信的眼瞳再配合举手投足都显出独特气质的姿态,让她顿时就成了大堂里这些男性的目光焦点。 “不妙。”老者不愧是身经百战见得多的老将,顿时就察觉到了这红发红瞳的女子地位绝对不一般,若是他队伍里这些年轻人要去挑逗搭讪的话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都收敛一点……这……哎?” 他的头还没完全转回原来的方向,却就看到了原本坐在沙发椅上的年轻人们都已经起身被沃尔芙的身影吸引过去——就好像那铁钉被车间里的强电磁铁吸起一样,场面十分滑稽。 这些王公贵族的孩子们吹着或流畅,或滑稽的口哨,慢慢地踱到了沃尔芙前进的道路上——可就在将要拦在沃尔芙面前的那一刻,沃尔芙和这些青年的中间就突然多出了一些身着黑衣和便装的人物来。 眼看即将踏上采花的正道,却被人生生拦住了去路,领头的贵族自然也是年轻气盛刚要发作,但他很快就骤然被面前的人物吓得色胆全无。 旁边那些穿着便装的大汉暂且不说——他们光是那衬衫盖不住的身体肌肉就够让这些贵族胆寒的了,就单说这几个带头聚集过来的黑衣黑墨镜男,他们的皮肤却不如埃尔塔人和山云国人的那般坑坑洼洼,而是正如后面的那位绝色美女一样,皮肤在水晶灯的投照下体现出独特的光泽。 这些人应该就是“异世界人”。反应过来的他心虚地对周边的贵族对了几下眼色,便也只能损着自己的面子慢慢地朝后退下。 “安心地享受这里的繁华富贵,但不要去碰你们不能碰的东西,例如她。”领头的黑衣人收敛了敌意,在其他随从四散离去的同时在领头贵族的耳边留下了这样的一句告诫——或许令这贵族十分地意外,他用的并非是贵族听不懂的埃尔塔通用语,而是山云国语。 远征调查队是总参五部的麾下直属单位,而沃尔芙是远征调查队的正式——其实是核心成员,那么她的安全自然也会有整个总参谋部在异世界的各单位协力保证,毕竟这样的人才死了一个怕也是没有第二个了。 而这希尔齐海景大酒店也毕竟是多国利益交汇之地,总会有不少纠结与冲突,而更多的是能够搜集各国内部或许秘而不宣的情报之机会——总参二部在这酒店的顶层设有一个隐秘的办公室,身在其中便能监视酒店大楼房间内外的人员流动与监听房间、走廊、电梯等地的对话,也自然会在大堂这种要紧的地方设立能够拦住关键人物的暗哨。 刚刚出来为沃尔芙解围的,便是总参二部的中国籍特工与常驻此地配合工作的埃尔塔警察。而他们为沃尔芙解围的同时,沃尔芙离他们的距离却还有十几米——她自己只是疑惑地朝前看了看,并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见其工作老道熟练。 “发生了什么吗?特工先生?”面对着刚转过身来的总参二部特工,沃尔芙熟练地戳破了他的身份(因为她在远征队内认得这套行头,只有“特工”或“政要”才能穿在身上——单独出现的绝对不可能是没经过保护的政要,那就只有可能是常驻这里的特工了。 “一切正常,红玉小姐。”这边的特工倒也对被戳破身份一点不奇怪,“您的长官托我为您带来晚安的祝福,祝您能够睡个好觉。” “谢谢。”沃尔芙双手直垂向下捏住皮包,矜持地点了点头作为回礼,便在便衣埃尔塔警的暗中保护下搭乘电梯上了楼。 这边的特工刚捏把汗庆幸完事一切安好,那边的客房服务却刚要发飙——就在这大酒店的厨房里,电话铃少见地在这个时间段响个不停。 “这猪排必须要在颜色合适的时候翻面,否则会黏锅底,颜色就不好看……哎,那个电话谁去接一下?”海景大酒店餐饮部总经理金途之这会儿正好就握着锅柄刚把煎锅里金黄的猪排翻面,顾不得去接客房服务部打来的电话,“然后大家看好了,这面包糠像刺一样的时候就必须捞出,沥干油之后趁热切,然后配上酱汁就可以……” 他的手刚捏着丝网勺把热腾腾的猪排抄出锅夹在架子上沥干油,背上就感受到有人在点击他的背部——他转过头去一看,正是刚刚那个被他差遣去接电话的厨师徒弟。 再定睛一看,他的手上还握着张单子。金途之二话不说擦干手上的油汗拿起来一看,差点就没当场吓死在厨房里。 “我的安拉真主呦!”金途之手捏长长的客户点单,对着上面的菜色内容足足看了三遍,可看得真是一个目瞪口呆。“光这样的炸猪排就要两份,两份!菜单上的菜全部滚了一遍!我真是操了猪啦,这酒店里能有谁这么一掷千金?” 再往下看虚线下的签单部分,金途之却楞了楞神——上面的数字写得分明,埋单的人是“115”——112他知道,那是给楼顶的总参兄弟们送三餐和夜宵,但115呢? 第三十八章 猪排风云 拐上希尔齐的海岸线公路之后,这辆不起眼的吉普车便悄然加快了速度,直往那伫立于夜空中的弧线形大楼驶去。 从外装,道路和绿化等外表看来,希尔齐有鱼海景大酒店真真和国内的五星同行一般无二——该有的排场一应俱全,就算这是在埃尔塔也不会落于人后。 当然,必须斥巨资要修建这样也是有理由的:埃尔塔和背后的中国人确实有必要对自全世界到此采购贸易的客商展示极致的“现代生活方式”,作为展示埃尔塔新貌的对外窗口——当然,这一切不是免费提供,如此复杂的享用必然会让他们的荷包掉一层厚厚的皮。 但即便如此,这些中古社会里的巨富大贾依旧甘愿在这里挥金如土,安稳身居数十层的高楼顶俯瞰这东部第一城的不夜迷景。 此时金碧辉煌的大堂内,便有数人瘫软在迎宾接待的沙发椅上唉声叹气——这些人是自山云之国远道而来的商团,第一天的参观劳顿让他们几乎走断了腿。 一座城市居然可以大到如此程度,真是让他们开了眼界。希尔齐港城在河南岸的老城区本就有不输帝都的规模,而新城区在北岸更是摆出了现代都市的阵仗,自然能让山云国的“乡野村夫”们惊叹不已。 “十年前,你们几个里头不少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啊,”商团里的老者抬头看向那恐怕价值连城的水晶吊灯(批发采购价1500元),不无感慨地开始倒起他的回忆,“那时候领我前来的双月教会大人们对这座城市怨言颇多,确实如同他们所说这城里也是肮脏而泥泞,污水横流。这十年……啊不,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嗨呀呀,都说这沧海桑田……” “老爷子,怪不得连我爹都说你啰嗦得很!”一个看上去就明显着贵族装束的年轻人大大咧咧打断了老者的感慨,“且不说那旧埃尔塔,就连双月教会都是陈年旧事了罢?谁不知道现在这值万金的高楼大厦,厅堂楼阁全都出自异世界人之手?” 自从双月教会的贸易之锁被中国人用蝼蚁一般众多,却又如城池一样坚固的解放轮活生生碾成钢渣之后,整个双月行星的信息渠道就忽然畅通起来——原本被教会航海人员三缄其口(你不说当然没人知道)按下不表的各国大事,只要花几个月就能漂洋过海为大洋彼岸的人所知晓。 当然,这个速度比起有着跨洋海底电缆和无线电报的地球来说是慢到了极点,但这一情况对原本教会统治的国家而言却也能算是千古未临之变局。 一扇老旧的大门被踹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四通八达的通途。以出现在这里的山云之国商团为例,埃尔塔帝国需要魔杖以充实其魔法工业造物之基础,而山云之国亦需要产自埃尔塔帝国和中国之工业产品,两国之间的交换需求几乎是一拍即合。 也正因为如此,山云国的商团才有资格被导游兼翻译带着在希尔齐四处游玩——这个商团内除了几根主心骨,其他的成员几乎都是有皇室背景的年轻贵族。 在这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的地方(山云国语言不属于西半球通用语系)把他们“**”个遍,最终就可能可以在至关重要的商业和外交谈判中获得巨大的优势,这也正是站在一起的两国打的对外“小算盘”。 “这异世界人,他们所会的秘术真是难以想象。”商团里那带队老者的声音刚响起来,却被座旁年轻人的口哨声又盖了过去——老者不满地往众人的目光方向看去,却是双眼也钉在了上面。 从大堂的自动门走进来的,却是刚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红玉之瞳”沃尔芙小姐。 她此时身着一身埃尔塔远征调查队的标准研究员服,这套埃尔塔平常人少见的服装搭配秀丽的容颜和透出自信的眼瞳再配合举手投足都显出独特气质的姿态,让她顿时就成了大堂里这些男性的目光焦点。 “不妙。”老者不愧是身经百战见得多的老将,顿时就察觉到了这红发红瞳的女子地位绝对不一般,若是他队伍里这些年轻人要去挑逗搭讪的话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都收敛一点……这……哎?” 他的头还没完全转回原来的方向,却就看到了原本坐在沙发椅上的年轻人们都已经起身被沃尔芙的身影吸引过去——就好像那铁钉被车间里的强电磁铁吸起一样,场面十分滑稽。 这些王公贵族的孩子们吹着或流畅,或滑稽的口哨,慢慢地踱到了沃尔芙前进的道路上——可就在将要拦在沃尔芙面前的那一刻,沃尔芙和这些青年的中间就突然多出了一些身着黑衣和便装的人物来。 眼看即将踏上采花的正道,却被人生生拦住了去路,领头的贵族自然也是年轻气盛刚要发作,但他很快就骤然被面前的人物吓得色胆全无。 旁边那些穿着便装的大汉暂且不说——他们光是那衬衫盖不住的身体肌肉就够让这些贵族胆寒的了,就单说这几个带头聚集过来的黑衣黑墨镜男,他们的皮肤却不如埃尔塔人和山云国人的那般坑坑洼洼,而是正如后面的那位绝色美女一样,皮肤在水晶灯的投照下体现出独特的光泽。 这些人应该就是“异世界人”。反应过来的他心虚地对周边的贵族对了几下眼色,便也只能损着自己的面子慢慢地朝后退下。 “安心地享受这里的繁华富贵,但不要去碰你们不能碰的东西,例如她。”领头的黑衣人收敛了敌意,在其他随从四散离去的同时在领头贵族的耳边留下了这样的一句告诫——或许令这贵族十分地意外,他用的并非是贵族听不懂的埃尔塔通用语,而是山云国语。 远征调查队是总参五部的麾下直属单位,而沃尔芙是远征调查队的正式——其实是核心成员,那么她的安全自然也会有整个总参谋部在异世界的各单位协力保证,毕竟这样的人才死了一个怕也是没有第二个了。 而这希尔齐海景大酒店也毕竟是多国利益交汇之地,总会有不少纠结与冲突,而更多的是能够搜集各国内部或许秘而不宣的情报之机会——总参二部在这酒店的顶层设有一个隐秘的办公室,身在其中便能监视酒店大楼房间内外的人员流动与监听房间、走廊、电梯等地的对话,也自然会在大堂这种要紧的地方设立能够拦住关键人物的暗哨。 刚刚出来为沃尔芙解围的,便是总参二部的中国籍特工与常驻此地配合工作的埃尔塔警察。而他们为沃尔芙解围的同时,沃尔芙离他们的距离却还有十几米——她自己只是疑惑地朝前看了看,并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见其工作老道熟练。 “发生了什么吗?特工先生?”面对着刚转过身来的总参二部特工,沃尔芙熟练地戳破了他的身份(因为她在远征队内认得这套行头,只有“特工”或“政要”才能穿在身上——单独出现的绝对不可能是没经过保护的政要,那就只有可能是常驻这里的特工了。 “一切正常,红玉小姐。”这边的特工倒也对被戳破身份一点不奇怪,“您的长官托我为您带来晚安的祝福,祝您能够睡个好觉。” “谢谢。”沃尔芙双手直垂向下捏住皮包,矜持地点了点头作为回礼,便在便衣埃尔塔警的暗中保护下搭乘电梯上了楼。 这边的特工刚捏把汗庆幸完事一切安好,那边的客房服务却刚要发飙——就在这大酒店的厨房里,电话铃少见地在这个时间段响个不停。 “这猪排必须要在颜色合适的时候翻面,否则会黏锅底,颜色就不好看……哎,那个电话谁去接一下?”海景大酒店餐饮部总经理金途之这会儿正好就握着锅柄刚把煎锅里金黄的猪排翻面,顾不得去接客房服务部打来的电话,“然后大家看好了,这面包糠像刺一样的时候就必须捞出,沥干油之后趁热切,然后配上酱汁就可以……” 他的手刚捏着丝网勺把热腾腾的猪排抄出锅夹在架子上沥干油,背上就感受到有人在点击他的背部——他转过头去一看,正是刚刚那个被他差遣去接电话的厨师徒弟。 再定睛一看,他的手上还握着张单子。金途之二话不说擦干手上的油汗拿起来一看,差点就没当场吓死在厨房里。 “我的安拉真主呦!”金途之手捏长长的客户点单,对着上面的菜色内容足足看了三遍,可看得真是一个目瞪口呆。“光这样的炸猪排就要两份,两份!菜单上的菜全部滚了一遍!我真是操了猪啦,这酒店里能有谁这么一掷千金?” 再往下看虚线下的签单部分,金途之却楞了楞神——上面的数字写得分明,埋单的人是“115”——112他知道,那是给楼顶的总参兄弟们送三餐和夜宵,但115呢? 第三十九章 猪排风云(续) 希尔齐海景大酒店的顶楼是没有底层电梯直达的——就算是清洁工使用的货梯也一样,所有的电梯井在二十六层止于周所周知“顶层”的电梯机房,而在机房重地的隔墙才有一块楼梯径直向上,通向那“112”所在的楼顶办公室。 看似宽广的空间里四面通透,周围全都是能看到大海和城内景象的大片单面玻璃和开放走廊,但玻璃内的室内环境却极为拥挤:用办公室分割墙分隔出的空间里摆满了服务器架,存储介质柜和实体档案柜,屏幕阵列,监听工作站以及各式各样的移动设备——而在这些工作区的正中间,靠墙的地方则立着一面软木板和一块会议桌兼餐桌。 软木板上此时钉着的各种内容正是总参二部近来工作的重心——远方大陆的库拉什王国商团与刚到此地的山云国商团是这几日酒店内的高规格商业客户,其中混杂的贵族或许会在房间讨论各种国内问题,而这些问题对于监听者来说自然就是极为重要的情报。 “准确无误。”办公室的轮班领导此时就正捏着耳机,比对监听员抄写下来的同声笔录仔细地听着回放录音,“库拉什王国现在处于轻度旱灾,今年对于粮食的需求量将倍增,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了。” 说罢,这带班领导就将这份同声笔录从活页夹上取了下来。他另外又掏了张白纸写上了“重要,库拉什王国秋季需粮过冬”的内容画了加重的红圈,把它们一齐用红色头的图钉摁在了木板上。 什么是重要情报?这就是!这个沿海丘陵王国的颓态此时已经跃然纸上,而软木板上这图钉的连线连着的赫然就是中国气象卫星给出的全大陆预期降水量图示。 或许此时库拉什的王还在做着无用的祈雨仪式,怀着其实无用的希望,但在那张预期降水量的图表上,他的国却是被一片枯黄所包围——他的国没有上游可以依靠,摆在他面前的唯有如同那片枯黄同色的惨淡前景而已。 只要中国人明确了库拉什王国没有粮食的内情,那么可以操作的手段便也十分丰富了:中国人可以利用接济难民的理由在库拉什建立属于自己的工业桥头堡;也可以不花一分钱代价从其他国家调来粮食,以救世主的姿态架空库拉什国的本土王权……终究是不需要动用军队与枪炮,便可以在库拉什王国拿到那些战争未必能取得的利益。 只是等到他刚做完手上的工作,那餐桌上的电话便响了。他拿起了电话的话筒,从那一端便传来了熟悉的粗糙声音—— “老吴啊,这个埋单的代号115,你有什么头绪吗?”金途之的声音里透着颤抖和不解。 “我tm的怎么会知道?”吴特工半开玩笑地埋怨了一句,“你往下看看副联,是不是送到贵宾套房1901?想一想,你是不是回想起什么了?这判断力和洞察力可不像你啊,金白帽。” 1901。被上海炸猪排和辣酱油的气味有些轰昏了头脑的金途之往下定睛一看,这才看到了那个恐怖的数字。 没错,在某人入住之前,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号码。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那个房间似乎就代表着无底的深渊。 金途之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那红瞳红发的女魔鬼是吃一份丢三份,但当她捏着不知何处来的自助餐券走进自助餐厅并力夺头魁傲视群雄之后,金途之便彻底放弃了调查她的决心——哦,那时候她的客房服务和自助餐券其实一直是“112”埋单的。 “上面说我们帮五部的同志付钱,是理所当然,但在账面上不好通过审计。所以从前天开始,一切有关于她还有其他远征调查队埃尔塔成员的账面问题都走五部的账,签五部的名。我们也少挨骂。” “嘁。”金途之的鼻孔直吐出两道浊气,“也不跟我说,吓得我一惊一乍的。”他把话筒熟练地捂住,转头把单子递给了呆若木鸡的厨师徒弟,“照这个去做,趁热直接送到1901,对,和以前一样,你们直接送,推餐车上楼,不用通过任何服务员。” 别看这金途之混在希尔齐大酒店的餐饮部总经理位子上,可他却真是个正儿八经的总参二部编外特工——三年前他就读于西欧的某大学酒店服务专业时,正是他的特殊身份(白帽)使得他有混入中东难民之中的能力。而正是在临危受命中,他配合当地的中国情报人员成功挫败了新欧陆势力特工渗入撤侨团队的阴谋,这使得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朝着常人所不知的轨迹偏移了些许,也注定了他会在异界的酒店岗位上担任着除餐饮部经理之外的职务。 1901是要重点保护的对象,这一点他也十分清楚。随着双月教会的必然失败和少数现世神的转向,中国方面的工作重点已经从建立自身秩序和打倒敌对秩序变成了维持社会稳定与发掘魔法奥秘——而沃尔芙就恰恰在这两项工作中都有自己独特的交集,这使得她的保卫价值已经越过了众多实际掌控地方的中央委派官员,就委身于皇族之下,甚至还超过了某些中央官员。 就在两天前,她才刚刚接受了埃尔塔中央电台和中国中央电视台的共同采访——作为“知识就是力量”的最好榜样,埃尔塔中央电台有意将她包装成让全民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早日完成扫盲的“橱窗明星”,而中国中央电视台则是把“红玉之瞳”的录制内容当成是纪录片摄制的一部分,用来给远征调查队的纪录片开个头。 发动群众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润物细无声地在宣传机器的触手能够渗入的每一丝墙缝中进入群众的生活之中。从这一期只有声音的节目中,原本熟知埃尔塔红瞳学士的人民和新知道这活着能走路传奇的人民无不为之欢欣鼓舞,把她的现在命运和自己的将来愿景划上了粗粗的等号。 “将来我也要成为能够搞科学研究的学士!就,就像那红瞳的大姐姐一样!” 也正是在沃尔芙见报和上了电台节目之后,埃尔塔各地新入学的小学生们天真的愿望放得满地都是——不少红头发的小萝莉更是已经把自己和报纸上那着正装的红玉之瞳划上了等号,从发型到服装都努力模仿着这位心中的偶像。 “老样子,1901想要的任何合理诉求都应得到满足,而且要在此基础之上保证她的绝对安全。”吴特工顺势敲起了桌子,对着电话对面又玩起了思想教育,“哎,哎?哎?喂喂喂?喂?” 回应他的是一片嘟嘟声——金途之总是不喜欢听这些唠嗑,就算是上级的也一样。算了,至少他干起活儿来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差错,把最重要的厨房交给他这个行内人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就算他是个“绿绿”,可一个谈起猪肉来比自己还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绿绿”,恐怕早就不是那类应该被请出队伍的某和平宗教信徒了吧。 挂断了上级长官电话的金途之确实不想听他的唠嗑——他手头上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他在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忙上个连轴转的半小时,谁还有心思听他讲中央精神和大道理?无论是把谁挂在嘴上,他始终都知道该认什么死理,只是这样也就足够了。 这些“精锐”的学徒看似能堪大用,其实在他看来根本还是火候未精。这酒店菜单里的好几样大菜他们只能打下手,就是没办法亲自操刀。而至于这些能够立于方寸天地内的小菜,这些连砍骨切菜都没学会多久的学徒还是只能在一旁观摩。 就拿这道海派炸猪排来说吧。这排在选肉排之后的松肉技巧,金途之是从一个同学那里用请喝酒的手段偷学来的——为了学那手能把肉排锤得神魂颠倒,甚至足足有原肉两倍大的手法,他可足足请了十来顿国产的啤酒。 要知道,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这国产啤酒可不是什么西贝货,这是真得去专门商店才能买得着的。 手里握着刚刚吹过的啤酒瓶,就着那股似醉非醉的酒劲翻来覆去地敲打肉排——寻常的手工炸猪排店顶多就用带尖锥子的松肉锤砸几下肉排松松肉筋,可这金途之学来的砸肉排手法被那舞醉瓶的同学号称是八戒锤,只有九九八十一砸才能把二师兄砸到西天,见着真经。 当然,这里头不光是锤的次数,那锤肉的身段才是这手法的精髓。啤酒瓶易碎,手力不能太大,否则这炸猪排就要成了暴雪(玻璃渣)馅的,非得是铁齿铜牙才能下口了。但手上用下去的力又若是太小,那肉里头的硬筋就没办法被拍得魂飞魄散,让肉排拍得又大又薄,更会让肉排当中留下咯嘴的口感。 而既然客人又点了这一道菜,金途之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握着消毒过的啤酒瓶继续披挂上阵——多看,多学,这是他的经验,更是他对徒弟的言传身教。 第三十九章 猪排风云(续) 希尔齐海景大酒店的顶楼是没有底层电梯直达的——就算是清洁工使用的货梯也一样,所有的电梯井在二十六层止于周所周知“顶层”的电梯机房,而在机房重地的隔墙才有一块楼梯径直向上,通向那“112”所在的楼顶办公室。 看似宽广的空间里四面通透,周围全都是能看到大海和城内景象的大片单面玻璃和开放走廊,但玻璃内的室内环境却极为拥挤:用办公室分割墙分隔出的空间里摆满了服务器架,存储介质柜和实体档案柜,屏幕阵列,监听工作站以及各式各样的移动设备——而在这些工作区的正中间,靠墙的地方则立着一面软木板和一块会议桌兼餐桌。 软木板上此时钉着的各种内容正是总参二部近来工作的重心——远方大陆的库拉什王国商团与刚到此地的山云国商团是这几日酒店内的高规格商业客户,其中混杂的贵族或许会在房间讨论各种国内问题,而这些问题对于监听者来说自然就是极为重要的情报。 “准确无误。”办公室的轮班领导此时就正捏着耳机,比对监听员抄写下来的同声笔录仔细地听着回放录音,“库拉什王国现在处于轻度旱灾,今年对于粮食的需求量将倍增,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了。” 说罢,这带班领导就将这份同声笔录从活页夹上取了下来。他另外又掏了张白纸写上了“重要,库拉什王国秋季需粮过冬”的内容画了加重的红圈,把它们一齐用红色头的图钉摁在了木板上。 什么是重要情报?这就是!这个沿海丘陵王国的颓态此时已经跃然纸上,而软木板上这图钉的连线连着的赫然就是中国气象卫星给出的全大陆预期降水量图示。 或许此时库拉什的王还在做着无用的祈雨仪式,怀着其实无用的希望,但在那张预期降水量的图表上,他的国却是被一片枯黄所包围——他的国没有上游可以依靠,摆在他面前的唯有如同那片枯黄同色的惨淡前景而已。 只要中国人明确了库拉什王国没有粮食的内情,那么可以操作的手段便也十分丰富了:中国人可以利用接济难民的理由在库拉什建立属于自己的工业桥头堡;也可以不花一分钱代价从其他国家调来粮食,以救世主的姿态架空库拉什国的本土王权……终究是不需要动用军队与枪炮,便可以在库拉什王国拿到那些战争未必能取得的利益。 只是等到他刚做完手上的工作,那餐桌上的电话便响了。他拿起了电话的话筒,从那一端便传来了熟悉的粗糙声音—— “老吴啊,这个埋单的代号115,你有什么头绪吗?”金途之的声音里透着颤抖和不解。 “我tm的怎么会知道?”吴特工半开玩笑地埋怨了一句,“你往下看看副联,是不是送到贵宾套房1901?想一想,你是不是回想起什么了?这判断力和洞察力可不像你啊,金白帽。” 1901。被上海炸猪排和辣酱油的气味有些轰昏了头脑的金途之往下定睛一看,这才看到了那个恐怖的数字。 没错,在某人入住之前,那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号码。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那个房间似乎就代表着无底的深渊。 金途之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那红瞳红发的女魔鬼是吃一份丢三份,但当她捏着不知何处来的自助餐券走进自助餐厅并力夺头魁傲视群雄之后,金途之便彻底放弃了调查她的决心——哦,那时候她的客房服务和自助餐券其实一直是“112”埋单的。 “上面说我们帮五部的同志付钱,是理所当然,但在账面上不好通过审计。所以从前天开始,一切有关于她还有其他远征调查队埃尔塔成员的账面问题都走五部的账,签五部的名。我们也少挨骂。” “嘁。”金途之的鼻孔直吐出两道浊气,“也不跟我说,吓得我一惊一乍的。”他把话筒熟练地捂住,转头把单子递给了呆若木鸡的厨师徒弟,“照这个去做,趁热直接送到1901,对,和以前一样,你们直接送,推餐车上楼,不用通过任何服务员。” 别看这金途之混在希尔齐大酒店的餐饮部总经理位子上,可他却真是个正儿八经的总参二部编外特工——三年前他就读于西欧的某大学酒店服务专业时,正是他的特殊身份(白帽)使得他有混入中东难民之中的能力。而正是在临危受命中,他配合当地的中国情报人员成功挫败了新欧陆势力特工渗入撤侨团队的阴谋,这使得他原本的人生轨迹朝着常人所不知的轨迹偏移了些许,也注定了他会在异界的酒店岗位上担任着除餐饮部经理之外的职务。 1901是要重点保护的对象,这一点他也十分清楚。随着双月教会的必然失败和少数现世神的转向,中国方面的工作重点已经从建立自身秩序和打倒敌对秩序变成了维持社会稳定与发掘魔法奥秘——而沃尔芙就恰恰在这两项工作中都有自己独特的交集,这使得她的保卫价值已经越过了众多实际掌控地方的中央委派官员,就委身于皇族之下,甚至还超过了某些中央官员。 就在两天前,她才刚刚接受了埃尔塔中央电台和中国中央电视台的共同采访——作为“知识就是力量”的最好榜样,埃尔塔中央电台有意将她包装成让全民努力学习文化知识早日完成扫盲的“橱窗明星”,而中国中央电视台则是把“红玉之瞳”的录制内容当成是纪录片摄制的一部分,用来给远征调查队的纪录片开个头。 发动群众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润物细无声地在宣传机器的触手能够渗入的每一丝墙缝中进入群众的生活之中。从这一期只有声音的节目中,原本熟知埃尔塔红瞳学士的人民和新知道这活着能走路传奇的人民无不为之欢欣鼓舞,把她的现在命运和自己的将来愿景划上了粗粗的等号。 “将来我也要成为能够搞科学研究的学士!就,就像那红瞳的大姐姐一样!” 也正是在沃尔芙见报和上了电台节目之后,埃尔塔各地新入学的小学生们天真的愿望放得满地都是——不少红头发的小萝莉更是已经把自己和报纸上那着正装的红玉之瞳划上了等号,从发型到服装都努力模仿着这位心中的偶像。 “老样子,1901想要的任何合理诉求都应得到满足,而且要在此基础之上保证她的绝对安全。”吴特工顺势敲起了桌子,对着电话对面又玩起了思想教育,“哎,哎?哎?喂喂喂?喂?” 回应他的是一片嘟嘟声——金途之总是不喜欢听这些唠嗑,就算是上级的也一样。算了,至少他干起活儿来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差错,把最重要的厨房交给他这个行内人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就算他是个“绿绿”,可一个谈起猪肉来比自己还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绿绿”,恐怕早就不是那类应该被请出队伍的某和平宗教信徒了吧。 挂断了上级长官电话的金途之确实不想听他的唠嗑——他手头上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他在这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忙上个连轴转的半小时,谁还有心思听他讲中央精神和大道理?无论是把谁挂在嘴上,他始终都知道该认什么死理,只是这样也就足够了。 这些“精锐”的学徒看似能堪大用,其实在他看来根本还是火候未精。这酒店菜单里的好几样大菜他们只能打下手,就是没办法亲自操刀。而至于这些能够立于方寸天地内的小菜,这些连砍骨切菜都没学会多久的学徒还是只能在一旁观摩。 就拿这道海派炸猪排来说吧。这排在选肉排之后的松肉技巧,金途之是从一个同学那里用请喝酒的手段偷学来的——为了学那手能把肉排锤得神魂颠倒,甚至足足有原肉两倍大的手法,他可足足请了十来顿国产的啤酒。 要知道,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这国产啤酒可不是什么西贝货,这是真得去专门商店才能买得着的。 手里握着刚刚吹过的啤酒瓶,就着那股似醉非醉的酒劲翻来覆去地敲打肉排——寻常的手工炸猪排店顶多就用带尖锥子的松肉锤砸几下肉排松松肉筋,可这金途之学来的砸肉排手法被那舞醉瓶的同学号称是八戒锤,只有九九八十一砸才能把二师兄砸到西天,见着真经。 当然,这里头不光是锤的次数,那锤肉的身段才是这手法的精髓。啤酒瓶易碎,手力不能太大,否则这炸猪排就要成了暴雪(玻璃渣)馅的,非得是铁齿铜牙才能下口了。但手上用下去的力又若是太小,那肉里头的硬筋就没办法被拍得魂飞魄散,让肉排拍得又大又薄,更会让肉排当中留下咯嘴的口感。 而既然客人又点了这一道菜,金途之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握着消毒过的啤酒瓶继续披挂上阵——多看,多学,这是他的经验,更是他对徒弟的言传身教。 第四十章 猪排风云(再续) 海派炸猪排原本就是摩登都市的舶来品——1843年上海开埠之后,“大菜”便和其他登陆上海滩的西方文化一起走到了森罗大众的面前。 林立的西菜社,斯拉夫特色的洋芋红肠并罗宋汤与西欧改良的海派炸猪排并肩而立,真可谓是上海滩上曾几何时一道独特的风景。 当然,等到后世的美食家将“海派炸猪排”、“糖醋排骨”、“酱汁卤牛排”并列为“希市三大排”的时候,它们的缔造者却早已经在异世界寻觅不得踪影——无论他们私用及传授的那一套手艺再怎么地精进独特,他们到头来都只是身属中国的公务人员而已,五年的任期说走就走,即使是这炸猪排做到好吃得连给个神仙做都不换,那也不能为他的任期续上哪怕一秒。 对于这些未来必然发生的事情,金途之却是早有觉悟——他做的炸猪排和排骨年糕早就在清真寺二百米之外把里头的阿訇馋得叛教拿起猪排一边狂啃一边高呼共产主义好,养猪补贴少不了,要这样的程度还不能在异世界的酒店史和美食史上留下自己的一笔,那还真的算是白来了这一遭。 电光火石之间,他手里的啤酒瓶便踩着鼓点般的节拍砸在了猪肉片上。精心挑选的梅肉发出沉闷的应答声,实在是像极了某种奇妙的乐器。 他当然不会去用语言形容这一段松肉的手法和力度究竟如何控制,因为那是用语言所形容不出来的,他只要让自己的徒弟每次换一个角度从周围观察就行了。要知道当初那吹了啤酒的同学砸起肉来满嘴里滚的全都是骚话,可倒也丝毫不影响他观察学习。 而在平日里的餐会,这个餐饮部的总经理便会放开手脚去让他的徒弟们亲自练习各种技巧,包括但不限于餐盘摆放、食材处理、煎炸炒蒸,当然也不会忘记让他们拿上擀面杖松肉——这些爱徒们的手法还是太天真有时甚至很幼稚,拿真啤酒瓶去松肉恐怕是会出点事。 就算是全部让自己主勺,这十几道小菜倒也没花掉金途之多少时间。这种菜肴送餐服务在国内虽说是稀疏平常,但在这“化外之地”的希尔齐海景大酒店里也就只有两家能拿出这架势,其他富商住客到流口水时多半是亲自下到酒店的超市里来买些辣条薯片之类的小零食过上把嘴瘾,最多也就奢侈地叫上一碗拉面,所以这个点钟的厨房便几乎是所有人全功率地在为这个神秘的“115”在1901房的住户订单全心服务,当然速度也就不会太慢。 金途之忙完最后一道菜之后倚着橱柜擦着手,心里盘算着各处细节时却不免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缠绕着他。要说这里头哪里不对,自己恐怕还真说不上来——每一道菜的入锅,出锅到装盘,自己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的。 “等等。”想到这里,金途之便对正要推着车远去的厨工摆了摆手,“你们先休息,这车我亲自推上去。” 要说是还能有哪里不对,那恐怕就是送餐环节了吧。金途之把身上的围裙和手套全部摘了去只留个口罩,又把高高的厨师帽扶正了些许,这才推着刚刚他目不转睛一直盯着的餐车直往电梯的位置走。 本来餐车是可以推进货梯里,然后让所在楼层的服务员负责送到客人房间里——可这1901毕竟是和顶层一样的高规格安保贵宾,怕不得一万只怕万一。所以对于这两者预订的餐食,金途之从来都是差遣人看好顾严亲自送到,有时自然也会亲自上阵。 载有食物的手推车从厨房的后门推出,金途之要去的自然就是那后勤人员专用的电梯——可他走到一半时才恍然想起,今天那部电梯正好检修,他要想上十九层也就只能把车推到前台,走顾客的电梯上楼。 要说他这番恍惚还真是要了大命。若是他不拖延,也就不会在电梯上碰到那些不该碰上的人——可正是不偏不倚,当他稳稳地把餐车推进那大堂电梯轿厢的时候,从外面迎面就走进来了数个着装华丽,贵族打扮的青年。 餐车和餐盘的盖子盖不住食物的香味。而眼见着这些贵族模样的家伙越发投来有些不太对劲的眼神的金途之在心里连连高呼不妙——即使这是中国人说一不二的地盘,现在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他可不希望这些不长眼睛的家伙们给他弄出些什么骚东西幺蛾子出来。 就在这时,本来关上了的电梯门又再度打开——一只手臂从电梯打开得门缝里伸了进来,原来是一个着休闲装的中国同胞。金途之稍微安了下心,却又是一时疏忽没有发现那人的样子看来有些奇怪, “总算赶上了。”陈衡靠在电梯的面板旁,摁动了20的数字之后便打量着他面前的山云国商团成员和餐饮部总经理金途之与他的餐车,和人工智能助手猫田做着无声的交流。“猫田,你的意思莫不是……有人要虎口夺食?” “正是那样,我的主人,”猫田的光学分析能力使得它可以毫无压力地读懂对象脸上的表情,继而分析出对方的精准意图。“这几个饿死鬼不仅已经不约而同地对这些发出香味的餐点起了强买强卖的意思,还想把刚刚被特勤憋出来的一把火发泄到这个可怜的厨师身上。” “可怜的厨师?”陈衡看着投射到视网膜上的半透明档案,不厚道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历史课讲师在讲述中国建国后战争史的时候总喜欢引用那时候因特网上的内容——“炊事班战力突破天际”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玩笑。 因为保密档案上根本写得清清楚楚,金途之压根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厨子。他是总参二部在西欧发展的中国籍留学生编外雇员——联想到这几年历史上欧陆地区的动荡不堪,这家伙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希望他们不要碰晓的夜宵。”他抬起头来,怜悯地看向刚启动的电梯里那几个窃窃私语交换意见,对着 餐车蠢蠢欲动的山云国贵族——不是因为他不想让沃尔芙/坂本晓的餐点被抢,而是他们如果动手的话在电梯里怕是都讨不着好,即使他不出手结果都恐怕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只不过再这些乡野村夫眼里,象征着文明和卫生的口罩是这厨工屈辱身份(即奴隶,这些年轻贵族对新埃尔塔乃至中国的政治制度了解几乎为零)的象征。而既然他是奴隶,那么欺压一下面前的软柿子又有何不可?反正他们最后会给钱。 “喂,小子。”电梯行进到三楼时,贵族中懂得埃尔塔通用语的翻译终于开口。“车上的东西是食物吧?多少钱?这一车我们山云国全买下了。” “不,卖。”金途之算是早早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回答的语调不卑不亢。“几位客人想要的话可以自行订购,不要在道中行这强买强卖剪径之事,怕是堕了你们国王贝尔摩德的面皮。” 从古至今,不经管教的官二从来都是国家的心腹大患。他们自小生活在温室之中,在权势羽翼的保护下肆无忌惮地惹是生非。如果是这样但也就罢了,装比装不过老爸的地盘那就是一个识时务,但如果装过了老爸的地盘那就是当之无愧的二愣子。 尽管对方操着一口不很标准的埃尔塔语,但领头的贵族一下子就听懂了那卑贱厨子口中的山云国和自己父亲的名字。没错,虽无权触及国家法柄,但这商团名义上的领队贵族就是山云国的王族出身。 “卑贱的奴隶,你也敢直呼高贵的大人之名?我要你道歉,道歉!”今日被红瞳美女和特勤先扬后抑激起的情感在这一刻突然爆发,“真是令人恼火至极,贵国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族带头,寻常的贵族怎能不摆出咄咄逼人前仆后继的姿态来博得主子的一丝欢心?在狭小的电梯间里,几个贵族围着餐车越靠越近,就算一言不发也算是极具侵略意味的姿态,神似那大草原上互相争夺领地时包围狮王的雄狮们。 “哎呀呀,最后纨绔子弟们还是想动手。”陈衡在这电梯间里被当做贴在墙上的空气,不过他对此乐见其成。“欺负奴隶装比真的有那么好玩么?” “当然了。”猫田的声音没有任何语调波动,“他们在这里感受到了异常浓重的自卑感,而能够弥补这种自卑感的只有这种和校园欺凌别无二致的暴力游戏而已。” “呵呵,暴力游戏。”陈衡看着刚跳到两位数的电梯读数,“我都为他们的前景感到担忧了。我看这山云国的未来就很有可能即将要葬送在他们的手上吧?” 第四十一章 幕间-深水外交 要知道,山云国现在还根本没在埃尔塔帝国这边“挂过名”——也就是建交。 以往国与国之间建立关系的那一套在现在的中国人眼里简直就是过家家——递交固定文本格式的国书已经是最严肃最正式的交涉方式,固定的大使馆之类的根本就别想。 世界在传送门打开之后突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飞速旋转,曾经文明和先进的那一套现在突然就落后了。 在双月教会建立的各国外交网随着教会本身一同崩溃的前提下,各国嗅觉敏感的那一批人几乎同时明白了现在哪个国家才是这双月世界新的文明中心——以正式或非正式的级别,以商业或是政治的名头,各种各样的代表团和商团纷至沓来,其目的就是为了和埃尔塔帝国建立外交关系,再以期能偶搭上从异世界来到这里的中国人的那一条线。 有敌对关系的邻国之间,谁能够快点得到埃尔塔帝国的建交待遇(即相当于埃尔塔帝国承认该国的存在),谁就能让对方偃旗息鼓,对自己放缓十二分的敌对态度。继而取得外交优势;而失去了双月教会作为外需增长点,又在商业上希望有所建树的国家则希望能够经手那神奇的“中国货”,让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富庶起来。 总之,与埃尔塔帝国和中国之建交,便是这些国家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即使那些不需要中国帮助的国家内部没有致命的近虑与可怕的远忧,粮草丰足而人民富有,它们邻国的动作也让其他国家必须得提起万分小心,生怕落于人后。 “正是如此。”山云国商团的老者此时便在酒店的二层会议室内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国向来是魔杖的出产地,双月教会海外势力的败亡使得我国无法通过双月教会的渠道出口魔杖,同时获得金钱来与邻国交换商品……” “大致的情况我们已经清楚了。”埃尔塔帝国的外交部官员很快就打断了他的陈述,指着贴在白板上的地图开始分析山云国的情况。“贵国国境内多山脉深谷,即使开辟梯田也不适合种植粮食。” 老者点着头,表示赞同,山云国的情况确实是如此——国境之内只有沿海的一块地区是山脉河谷推出的堆积平原,而上面打出来的粮食明显又没有办法供养全国。 要知道砍伐山云国内的特产树木,加工魔杖,运输成品终究都要靠位数不小的人口来维持,这矛盾使得山云国必须要靠双月教会的贸易获得相应金钱到邻国购买粮食来维持树木加工业者的需求,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循环。 双月教会的商人为了教会的丰足与自己的利益,从来不会给山云国的国家级出口贸易留下多少余下的款项——经过大半年的贸易封锁和之前双月教会的贸易收缩两阶段的利损消息持续打击之后,山云国好容易攒起来的存粮与国库却也到了见底的那一刻。 向邻国的国家银库用国界和国土作为抵押资本,以此来换取粮食金钱的借贷说到底也只能是饮鸩止渴——失去了外部需求的山云国除却侵略战争,卖儿售女之类的手段几乎就已经没有任何正常办法去偿还这些借贷。 “而贵国通过……嗯,主权和国土等作为抵押的贷款,从邻国换来了暂且足够活命的粮食。”这外交部的官员手里拿着的档案册正是楼顶上总参二部监听且整理来的各国细节,而他此时就当做没事人一样把这就算是在当事两国间都秘而不宣的秘密摆在了台面上。“但贵国依旧面临着财源断绝,魔杖出口无以为继的问题。怎么,我们知道的应该和事情的实际情况没有多少出入吧?” “没……有。”这老者的汗水今夜已经是第二次冷冷地从发梢流出,前一次还是在大堂亲眼看到那些着黑衣的“大内高手”喝退了自己带领的那些贵族,而更凑巧的是这些黑衣人中不少现在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不发一言。 当然,让他冷汗倒灌的理由倒不是因为这些总参二部的“打手”,而是因为这“埃尔塔外交部”来人手里的那些资料。山云国的内情原本他是准备当成压底的悲情牌,最后打在牌桌上来表现山云国的诚意与博取对方的同情,但结果对方第一轮就把远在大洋彼岸的山云国内情尽数抖落出来,这完完全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些都是真实无误的贵国国情吧?”这埃尔塔外交部的官员推了推黑框眼镜,“不必感到惊讶,弗拉泽佩斯先生。请你说出贵国想要让埃尔塔帝国知道的困顿和建交的希望,我们会提出相应的条件,不必反复拉锯,浪费时间并不是我们的风格。” 埃尔塔帝国的外交事务现在还是由中国籍的官员一手操办,只留一埃尔塔籍的书记员在旁做会议记录,所以这官员才没有用“我国”称呼埃尔塔帝国——这一细节并没有为弗拉泽佩斯老先生所抓住,浸泡在冷汗中的他根本就已经失去了话局中的抵抗力,只能在外交战场上成为中方和埃尔塔方案板上的待宰羔羊。 “大概……大概就是这样了。”弗拉泽佩斯颓唐着充满皱纹的脸,“我国希望能够迅速和贵国恢复魔杖的出口……不,是希望贵国采购相当数量的魔杖,用粮食与硬通货付款,而且能够尽快进行,最好能够先船运输精制粮食与硬通货。” “否则第一笔贷款很快就会逾期,然后你们邻国的银行业官员就要拿着欠条来割走属于你们的国家的土地,驱赶走上面的人民。”这外交部的中国官员摆出一脸侦办校园裸条的警察脸色,怜悯地看着那为自己的祖国操碎了心的老臣。“我们当然不会看着山云国被吞并,维持这些不违背我们规则的各国的领土主权完整,直到我们建立国际秩序是我们国家在异世界的既定方针,只是你们的国家必须要为这些援助付出些许代价。” “什么代价?”弗拉泽佩斯双眼放光。只要谈代价,或许这件事就还有转机可谈。 “咱们先来谈援助吧,或许令人有些不开心的代价可以待会再谈。”这外交官顿时又放松了绞索,以退为进作为自己话术的独特手段。“一万吨土豆,作为建交的见面礼即刻就可以装船,在一个月内送达贵国港口,这部分不要任何金钱作为报答。” (土豆在埃尔塔每公顷的产量达到六十吨左右,而规模农业的土豆成本极低,一万吨土豆的成本价尚不足五百万人民币,作为稳住山云国的外交筹码和施压条件可谓是物超所值。) “一万公吨……天哪……什么粮食?‘土里的块茎’?粮食的一种?”弗拉泽佩斯不无惊讶地大声叫了起来。一万吨的粮食说送就送,这是什么概念? 山云国有近二百万人口,而一千万公斤的土豆就相当于每人平均能够分到5公斤——这还不算暂且衣食无忧的贵族,若是国家严格地把领取粮食的情况落实的话,这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是,粮食的一种。您应该吃过我们这里售卖的‘薯片’,就是用这种令人愉快的块状粮食削片制作的。”这外交官看到了弗拉泽佩斯脸上的表情,便觉今日的绞索已经有九分套在了这弗拉泽佩斯和山云国头顶上。“到粮食送到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教会你们的国人如何烹调这粮食食用,大可不必担心。” “哦。”弗拉泽佩斯却已不觉自己已经被糖衣炮弹带进了中国人的话术当中,“那其二呢?” “其二就是平价的粮食,和魔杖可以进行交换贸易。这也是贵国非常想要的吧。”这外交官把这条件一笔带过,“但为保证我们免费赠送和这些贸易的粮食能送到贵国的基层工人手里,不至于饿死和出现分配问题,我国要求以下几点,而这些条件和援助无法割裂,请贵国周知。” 弗拉泽佩斯的瞳孔骤然增大——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天上哪会掉下来免费的午餐?但国力使得他根本没有sayno的条件,如今的他也就只能静静地点头示意对方摊牌了。 “我国会在贵国指定的一个海港建立主权属于贵国的装卸港区,在彼处进行粮食的装卸和贸易的进行,这是其一。”这外交官几乎是压着自己的狂笑把这些丧权辱国的条件一个个摆在台面上,“而后,我国必须要有在贵国雇佣独立人员的权利,由他们来进行粮食的精准发放,保证没有贵族或奸商发国难财。如果同意的话,我这里就已经有一式两份的合约,可以立刻签字生效。” “而这个你口中的‘我国’应该不是埃尔塔帝国吧?”弗拉泽佩斯这会儿才迟钝地听出他话里的七分玄机,指着推到面前的合约冷笑地回击道。“中华人民共和国,看来你们也未必是踏在埃尔塔这条船上的嘛。” 第四十二章 猪排风云(落幕) “我们的目光本就是看向全人类、全世界的。”这外交官听闻这话自然是举手一笑,“不然放眼全世界,还有哪个国家愿意这样伸出援手?整个世界的土地、其上生长的庄稼、庄稼养活的人民,以及那人民蕴藏的无限智慧,在我们眼里看来都是必须予以保护的瑰宝。” 中国方面肯抛出万吨的粮食即刻援助山云王国,其中自然是有摧毁山云国和邻国的封建政权之考量在内。但更直接的目的是中国想要马上拯救下这国家里忍饥挨饿的两百万人民。 就算他们没有那魔法道具的制作工艺和技巧,数十万的劳动力也能为中国接下来的跨大陆市场开拓提供十分优良的劳动力基础——山云国所在的镜锥大陆上足足有数千万人口,而它的合理容量不亚五亿,这大陆将来的经济市场前途真是不可估量。 这话说得可真是狂悖,连弗拉泽佩斯这样涵养深厚的老人听了都不免咬着牙忍住那股火——山云国的一切都是国王贝尔摩德所有,而就算是双月教会也不敢这么狂妄地说自己胸怀天下…… “我想你一定觉得我们狂妄无比,居然敢说天下都为自己所有。”这外交官拿指头敲了敲桌子,将弗拉泽佩斯心里的小心思一语道破。“实话实说,我们的领导人根本不会在乎你们国家的王公贵族想什么,也不会在乎埃尔塔帝国的王公贵族想什么。你估计也知道埃尔塔帝国的王公贵族是什么个情况,我们丝毫不介意你把话带到他们面前,就说‘他们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你和你的主子必须清楚,我们在乎的也只有贵国的二百万人民而已。” 弗拉泽佩斯咬着牙,却也只能缄口不言——无论如何忍辱负重,他的使命就是来为山云国寻得一丝喘气的空间。即使这口能够救命的佳酿是慢性发作之毒药,他作为山云国的使者也就只有替国家喝下去这一种选择了。 “诚然,如果贵国和埃尔塔帝国不伸出援手,”弗拉泽佩斯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在一刻记录下所有对话的书记员,“那山云国的二百万臣民只能在邻国的高利贷面前被碾成碎屑,国家灭亡而颠沛流离。” 要是让国王膝下的那些年轻人来密谈这些事,他们非得掀翻了桌子不可——这便是弗拉泽佩斯所叹气的。贝尔摩德国王陛下钦定让他来和埃尔塔帝国,和异世界人谈这些事,怕也是有了这先见之明罢。 “可为了我山云国的国民,我相信国王他什么都可以做。”弗拉泽佩斯苍老的眼眶中射出少有的凌厉目光,算是对外交官那姿态的回击。“今天贵国抛出的援助案,老夫我就先当了这一回山云国的罪人,请您把文本递交于我,让我稍加审阅一番。” “请便。”用了一手激将法的外交官自然是扮出一副稍加敬畏的模样,起身把一式两份的文本递给了弗拉泽佩斯。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让弗拉泽佩斯这个全权代表在上面签字,至于执行和文本是否百分百符合,用脚皮想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无所谓是新的山云国是什么制度,但民众的利益必须被抬到首位。少数人的利益能够说明什么,办到什么?纵使这少数人的利益再大,声音再洪亮,倘若他们与普罗大众的所思所想背道而驰,终究也是要被丢进历史的垃圾桶,亦或是被历史与生产力更替的负重轮轰隆隆碾过。 山云国的王权政府最终要被摧毁,那些一直以来在魔杖贸易中助双月教会这个“纣”为虐的世袭贵族与官僚如果配合还能混得一条狗命,不配合就只会被中国设立在当地的扶贫机构用各种手段摧毁。中国人无意去取得山云国的最高权柄与哪怕一丝土地,他们最终要做的只是和在埃尔塔大陆上做的一样,解放一切能够解放的生产力,为活化双月行星的全球市场而奋斗。 此刻想着如何用政治手段来屏蔽中国影响的老人,可怜的弗拉泽佩斯当然不会想到他们的对手居然没有一丝一毫政治上的野心,他今后绞尽脑汁想出的一切计策都将付诸东流——但此刻,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却还有更危险的局面在等待着他去处理。 就在他接过外交官递来签字笔的同那一刻,电梯里围绕着海派炸猪排展开的修罗场赫然爆发了。咄咄逼人的小王子对着金途之越靠越近,刚想对着他那蒙面的蓝布吐口从喉管里吸出来的新鲜浓痰,却感到迎着肚子就是一股奇怪的剧痛。 金途之向来的信条便是“能动手就不bb”。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电梯能在他们发难之前到十九楼,那就放这些小屁孩们一马,不跟他们多做计较。 可这会儿人家的嘴都嘟了起来,眼见得喉咙一张一弛,那口浓痰就是要吐到自己脸上啦,金途之这脾气也不很温和的温和派能忍?就在那一刻,他结结实实地运拳发力,一个直拳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这山云国赵二代的下腹上。 可怜的小王子,这疼痛让他牙关一咬,差点没背过气去——幸好舌头在刚刚还没把那口痰送出去,否则恐怕是要被生生咬断了。 可这口痰都已经送到了半路上,这时哪有那么好憋回去呀?滑溜溜的黏液找不到出口,最后硬生生是受着重力的影响从喉咙原地返回,咕咚一声又从食道里滑了进去。 一记闷拳这还不够,金途之这还有第二手。他一旦动手就是必须打到对方失能,这算是身为特工的职业教育所教导他的。 这小王子刚把浓痰吞了下去却还是眨着眼睛,转眼间就眼前一黑。这是金途之伸出大手来握住了他的脸,甩手就越过他的身位把他的后脑勺摁在了电梯壁上。 “你小子,想要干什么?”在小王子瘫软着身体软下去的那一瞬间,其他的贵族也已经迅速地反应过来——其中的两个明显是朝着餐车去的,而另外两个是向他来的。金途之用余光迅速判断了下情况,决定先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至于餐车的那两个就放到待会再办了。 其中一人的拳头跨越了约一米的路径,伸到金途之面前时已经是强弩之末——金途之对付这种虚张声势,实际上没有任何实战能力的废物不会有任何犹豫,闪身抓住这人的手臂之后手刀和扫堂腿同步到位,没用多大力气和功夫就让这家伙倒在了电梯里昏迷不醒。 这第二个打手倒是有点心机和经验,刻意让金途之在电梯这个并不宽阔(酒店电梯要比一般的电梯要大,可说起来也还是极其狭小,特别是金途之背后还有餐车的情况下)的空间里和另外一人先搏斗露出后背,而后再打金途之一闷棍。 现在这第一人早已被制服,这出乎了这个练武贵族的正常估计——不过没有多大关系,金途之在他的视线里正好是背部向他,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等等。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惊恐。扑向餐车的二人在练武贵族的余光里几乎同时原地瘫软下去,刚刚那立于电梯按键板旁的男人却也不见踪影。他的瞳孔左右横移,却也就是在这一二秒内陷入犹豫动作停滞,好容易得来的主动全变成了被动。 这种狭小空间内的格斗,迟疑零点一秒都会落败。金途之转过身来的时候就已经余光看清了这个偷袭者的身影,所以他当机立断便用脚踝的扭转续力于手肘之上,一个肘击结结实实地就抄着那家伙的脸上轰去。 要知道搏击与格斗中的近距离手部动作中威力最大的便是这肘击,而且金途之又是一个一米八多,体重零点一吨往上的彪形大汉,山云国的贵族们有他重的没他高,有他高的没他重,两者皆有的又不比他结实受过训练,又怎么能接下这会心一击? 一声闷响之后,迎面吃了一记重击的练武贵族就跪着软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而金途之倒也没有立刻放松警戒,只是他环视四周之后立刻发现了一些不太对的地方。 刚刚那两个奔着电梯另一角餐车去的贵族,这会儿全都闭着眼躺在了地上。而就在他不解的目光扫到电梯按键板旁的那个瘦削男子身上时,他微笑着交代了答案。 “很惭愧,就做了一些微小的事情,不用谢我。” 金途之刚想说些什么,十九楼却也已经到了。他当即掏出身上的对讲机对着电梯里的监控探头要求总机停住这台电梯,在开门之后就推着餐车去了1901室。 开门的沃尔芙当然不会发觉面前的送餐员有什么异样,自然是照单全收。而待到金途之反身回到电梯门前和从楼下上来的总参二部安保人员一起查看现场时,那刚刚倚在电梯一角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事出突然,自然也要分个轻重缓急。没有人证也无大碍,因为电梯里的摄像头已经拍摄下了事情的全过程,这件事中国人绝对是有道理的那一方,纯属山云国的年轻人搞事情——所以当酒店的工作人员协同总参二部的特工们架着这些年轻人走进小会议室时,可怜的老头子弗拉泽佩斯几乎便已经要当场抓狂了。 第四十三章 因缘巧合 本来今天是想停更的,库存资源+328+648氪金战舰少女r赌密苏里两手空空。 写完这句话停了几十秒,这样的游戏是不会带来笑容的! 好,进入正文。 皮带抽打皮肉的声音在这狭小的会议室里不断回荡——弗拉泽佩斯也顾不得什么皇族什么贵族什么等级尊卑,口中吐出的话语和手上挥动皮带的力道都极其剧烈。 “这明显是做给我们看。”参与会议的外交官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欣赏那上下飞舞的皮带,拍了拍当事人之一的肩膀,“不过单纯说做给我们看或许有点过分,他那每一下看来都是货真价实,没加水的哎。” 本来跪在地上的主谋就疏于管教——山云国的国王贝尔摩德对于非继承王位的子女之底线要求是不向王权伸手,不在父亲规定的权柄之外想要更多。至于这些他和侧室生出来的小杂种们除了在平日里对他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之外背后还在搞什么事情,他实在是不想管,而且就算想管也没有精力去管。 “他刚刚就以为我是奴隶来着。”脱去了口罩和厨师服的金途之“受邀”站在外交官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酷似电视剧的一幕。“好啦,就算我是人民公仆,可打狗不也要看主人吗?真是天真的小娃娃。” “可不是嘛。”外交官笑嘻嘻地看着弗拉泽佩斯那微微颤抖的身影,“他们国家的命运尽数掌握于我们的手中,就这还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搞事情。他那国王老爹要是知道他这么能,我看当场非得把他胳膊给卸下来不可。” “哈,这娃娃是王子啊。”金途之摆摆手,“我还在想什么级别的二代能够如此骄横,看来我想的和现实差不太远嘛。不过事情都这样了,你这边是不是应该考虑在条件上加码?” “不。”外交官摇摇头,“暂且不说得寸进尺这件事情不符合我们的外交风格,上面要让我达成的条件也已经悉数完成,如果我压额外的价码,并不会有什么好处或是奖赏,倒反而有点外交贿赂的嫌疑……” 金途之听着这话音越来越小的解释,当时就全明白了。只见他点了点头,示意这外交官继续说。 外交官笑了笑,低声继续解释。“山云国及其邻国克尔萨王国的一极王权必须被摧毁或被取代,这是上面的底线。至于手段,我们围绕着那一船土豆完全可以把这两国玩死,玩法不带重样的。” 克尔萨王国就是那个为山云国提供主权和国土抵押贷款的国家。放出国库中的粮食以及金钱来为山云国“渡过难关”这个点子从一开始就动机恶劣——克尔萨王国的国家官员们早就通过复杂的关系网和情报网得出结论:山云国绝无可能用自身的国土产出来偿还贷款,纵使他们产出魔杖,可没有魔粉可供使用的魔杖却还不如麦麸般有用。 要吞并这个国家,克尔萨王国的商人和官员们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人命或武力代价,从国库中流出的金钱及粮食洪流供养了山云国的人民,却也成功腐蚀了经办这些事项的官员。 在地图绘制的棋盘上,山云国的实权官僚们早已从自己国家的颜色逐渐变成克尔萨王国的颜色。而他们的反叛及不忠理由也就只有一个,只因为他们在克尔萨王国这里得到的可要比双月教会贿赂他们的与祖国给予他们的总和都还要多。 “那么,试想一下,如果我们让山云国得以偿还贷款的情况吧。” 夜幕已经见明。此刻坐在外交官面前的已经不是五大三粗的金途之,而是克尔萨王国驻扎于埃尔塔帝国的商人使者兼外交代理人,而地点也已经不是希尔齐海景大酒店,而是希尔齐港务大楼里一间不起眼的办公室。 “你们……山云国和贵国达成了交易?”面前这人的开门见山立刻就让这外交代理人有些惊慌失措,“为,为什么要帮助他们?给我一个理由,是,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没什么理由,他们能够弄出我们想要的魔杖,而且是大——量,大——批——量,所以我的上司们和山云国的代表达成了一个这样的协议,用足以偿还贵国所放贷款之钱粮来交换埃尔塔帝国所需之魔杖,很合理的公平交易,不是吗?” 他这里当然是撒了不止一个谎——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外交的战场上永远都充满了谎言与欺骗,并非武力强者或智者才能窥破其中的奥秘,在外交战场上取胜的人十有八九两者皆有。 要是克尔萨王国的某个小邻国敢这么直硬地妨碍王国的扩张大业,那么这个商人兼外交代理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握起拳头,砸在桌上来厉声威胁对方放手,否则训练有素的军队将在半年之内席卷这个小邻国的每一个角落——当然,会不会打那是另一回事,可如果对手是这个他现在立足的庞大帝国,这帝国的背后灵还是以血红之色为旗帜的异世之国,其体量不知比自己的祖国高到哪里去,这商人可是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出来的。 “是,很合理的公平交易。”他咬着牙附和道。 身为商人的他当然心知肚明,光这希尔齐市内流动的财富恐怕就超过了祖国全部财富的总和,这还只是新生埃尔塔帝国的一个繁华都市而已!传闻中那背靠传送门的共管都市还要比这里更加规模庞大,那么就算帝国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做财富杠杆,向魔鬼寻求深渊里的借贷,这笔金钱恐怕还根本不够来撬起这个埃尔塔帝国吧。 “至于因为无法吞并山云国国土所导致的贵国内政问题,那我们只能深表歉意。”外交官看到了对手那吃了屎一样的表情,不由得又开始暗暗发笑准备使坏。“只是我作为和贵国联络的负责人,有一些私人方面的建议,你爱听听不听拉倒啊……” 就在外交官这边用计对克尔萨王国的外交代理人进行攻心作战的同时,希尔齐海景大酒店顶层的“112”正乱作一团——好几个屏幕上展示的都是同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陈衡——其中一个屏幕上展现的是他作为远征调查队成员(地理勘测组)的个人信息。 对于这个在电梯里用手刀连续击倒两个山云国贵族青年的同胞,112本来就准备登记在案留个证据算个过场,连笔录都不用留。 直到调出他的档案时总参二部的侦查员们依旧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某大学的在读博士,在欧陆事件全面爆发后回国,在此之后接受了公开的招聘和遴选进入异世界作为地理和历史联动学科的研究员…… 健康记录、户口身份、在总参五部的留根存档,过传送门的记录等等一切线上文档都正常无比,数万年之后来的时间旅行者陈衡就跟一个当代人一模一样地活在这些电子档案当中,拥有着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当然,这一切都要仰仗于他的人工智能助手,正是她骇入了所有的这些服务器,伪造了所有的档案——甚至连档案的生成时间和备份数据也没有漏下。 而远征调查组的各级领导也在几天前亲自看过这“新来人”的纸质档案(包括他到任的通知也是伪造的,只是渠道正当而未受怀疑),自然总参二部几个例行的电话倒也问不出什么端倪。至于那陈衡“就读”过的大学,其原始档案早就和校舍一起灰飞烟灭,总参二部就算神通如何广大,那也根本无法到这一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去求证。 可恰恰就是在陈衡算无遗策的这里,出了最致命的问题——这所坐落于此刻沦陷的新欧陆核心地带,高卢平原上的大学,在数年前正是金途之进行秘密行动以撤出留学生与侨民的舞台之一。 他的行动从来没有以电子档案的形式存在于这世界之上的哪怕一块电子介质之中——总参二部和三部的不少行动记录全仰仗手工抄写,连复印机都不会经过,而在事后还要通过复杂的程序来销毁,确保除原本之外不留任何痕迹。 因而,在金途之的档案之上只会留有有关他行动的纸质资料索引编号以及获得功绩大小,至于细节之类全部缄口不提,这一本是针对内部人事保密的措施在今日的两记手刀上居然派上了用场,那是论谁都不会想到而且也想不到的情况。 金途之确信他没有看过这个瘦削的男人——那些在敌后装作虔诚信者却又秘密活动的日子里,他清楚地记下了每个被他援救的同胞的外貌和名字,唯有这个陈衡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一般,于他而言毫无印象和共鸣可言。 在这些屏幕的包围之下,金途之的瞳孔骤然睁大。握着连接保密线路之话筒的他清楚听到了地球那边传来的话语: “你所询问的‘陈衡’,在编号……的纸质档案上查无此人。怎么,还有其他的查询命令么?” 第四十四章 双月的曙光 “没有了。”金途之如释重负——他需要确信的就是自己没有记错。既然这个身份证上的名字没有,那估计这人身上也确实就有点问题了。 他的疑问很快在酒店的楼顶空间里回响。“陈衡”究竟是谁?一时间这些基本上没有碰过什么大新闻的特工们都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是北美联邦派来的探子,打入了革命群众内部,意欲窃取有关门后世界的最大机密;也有人说他和新欧陆有关,不然为何会用起这西欧大学的掩护身份? 当然,那征伐过东南孤岛之将军与在异世界痛失血亲的复仇者们上演出的一番血色戏码还犹在眼前——面前的这疑点要说和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毫无关系,从逻辑上看真是没有多少说服力。 “躲?我为什么要躲。”在房间里安坐如山的陈衡早已通过监听知晓了自己的当下处境。“我要现在躲了,今后难道再随随便便现身?这不成。听好了,就这么转告伊丽莎白,‘我哪儿也不去’!” 陈衡自己做出来的身份毫无问题——从出生记录到学籍学历,一切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添加到了中国各地的服务器硬盘中,寻常的人想要调查他的身份都只能调查出档案上所引导的结果。 这个时代的人类才刚刚摸到量子计算机的门槛,对于后世出现的那些加密手段连概念都不可能有。那些以人工智能和人类协同之力完成的加密方案,每一个看上去都像是不可能在逻辑上站得住脚的存在——某个算法拥有自己的生命,以加密解密作为生命周期存在,这想法是不是很荒谬?但是这就是现实。陈衡手中的人工智能也不可能突破他所在时代的加密封锁,但要在21世纪的网络世界里兴风作浪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千算万算,依旧是没有办法算无遗策。但陈衡也根本无所谓——从监听中就能得知一二,现在楼顶的那些人所能拿来怀疑的也就只有金途之的孤证而已。自己乘坐环球中转航班从欧陆辗转回到国内的记录在几秒之内就由猫田补齐,这下他自然就得无计可施啦。 “祖辈们在山云国问题上的表现态度已经足够让我满意了。”看了眼在隔壁房间里睡相安详的坂本晓,陈衡有些依依不舍地把透墙监视的投影屏幕拂去,打开窗帘对着清晨海面上的水天线叹了口气。“再告诉伊丽莎白,这身份遮蔽只需要保持到我随中国人登陆兰卡斯群岛展开搜索之前。” “他回复说已经清楚了,而且圆桌……圆桌方面也说预测到了您的行为,我的主人。” “那就好,让他们照做就行。而且楼上到现在看来是要把这问题偃旗息鼓,只不过某人似乎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了。猫田,给我把他的资料放出来看看。” 与陈衡的预想中一样,即使有总参二部特工的口供作为佐证,这也只能当做没有物证的孤证来对待。总参二部还不是盖世太保,更不是特高课,无权对待一个各项资料都完全正常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二部的长官在这几分钟里和远征调查队的上级通了电话——也就是部门内的交流。在这几分钟里,二部在异世界待机的某个特工就已经转隶到了总参五部所建立之远征调查队的名下,而他的工作也正就是监视这个身份不甚明朗的地理研究员。 “接下来就继续进行山云王国和克尔萨王国的情报搜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112”的值班首长吴特工便拍了拍立在墙上的黑板,“陈衡有没有问题已经不是我们管辖范围下的事情,各位还请继续在原本的岗位工作,不要分心。外交口的同志需要更多的有用情报,就在这两天!” 在即将换班的特工和分析员们的身边,堆满了能量饮料的瓶子。他们每天三班倒,吃住都在这座酒店里。 埃尔塔帝国与中国,还有这希尔齐港城的发展看似都和他们无缘,他们也只在休息的时候才会到这顶楼的边缘去看一眼这座还在成长的城市。他们窝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看上去只不过是在设局偷听偷窥而已,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举动。 但毫无疑问,两个国家的几乎所有行动都以这些人的成果作为风向标。在希尔齐的货运港区里,从西埃尔塔平原大农场送来的袋装土豆已经从货运仓库中被轨道系统转运进起重机区域,而后再用码头上的轨道吊车和解放轮上安装的自卸吊一箱一箱地装进货仓里。 从城内赶来的克尔萨王国商人怀揣着外交代理人临时书写的亲笔书信,搭乘着埃尔塔外交部的汽车也赶到了码头——与之同时抵达的还有山云国的商团,其中自然包括那些个被抽得像个肥猪似的贵族。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终究是除却签了一份“丧权辱国”的合约之外什么都没有买到,双手空空地又将回国。 对于这看似出处差得不远,但又水火不容的两拨人,解放轮上自然为他们安排好了绝对不可能会碰头见面的路线和舱室,保证他们彼此在分别下船之前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在土豆送抵山云国之后,克尔萨王国的官员们首先要遭遇严苛无比的问责——克尔萨王国这一次尝试吞并邻国战略上的失利可以说是绝对隐瞒不了的,而这也在中国方面,在总参二部的安排之中。 克尔萨王国的国王势必会因为吞并领土的失利来对商人们施以惩罚——诚然,这一次的行动是要策划阴谋的带头人,也就是官僚一直侧重的商人和银行家们亲自背锅,但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错。 克尔萨王国不乏这么一批银行家和投机者,但这一次策划对山云国主权贷款放贷的投机者们只有自己这么一条命,无论国王是想要“借君项上人头一用”,拿他们来以儆效尤做个榜样;还是下达和要了他们性命没甚差别的,终身禁止从事他们现在所在的吸金行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考虑都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既然金钱的魔法能让山云国的官僚脱离自己的祖国,那么如果把这魔法的目标调转个头,那结果又将如何呢? 毫无疑问,在国王的惩罚和中国人伸出的黄金橄榄枝对比下,克尔萨王国的投机商们会做出什么选择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国王的不宽容可以是他们将要举起的大旗,更可以是他们联合同业者架空王权的理由。当然,中国在这一阶段只需要提供些资源和支援就完全可行,至于具体要怎么操作,这些脑袋钻尖一心只为利益的投机商人们绝对不会做得比中国人自己上台来操作差到哪里去。 克尔萨王国和山云王国的存续,在这艘解放轮出航的那个下午就松动了发条开始倒计时。不光是这些屈居世界一角的小王国,与双月教会的覆灭同时进行的便是这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王权解构进程。 总参二部的情报搜集,到头来都全部是为了这一全球大业而进行的。埃尔塔帝国虽然名为帝国,可它现行的政治制度早已让它实质上成为了一个现代国家。而它的现在也迟早会变成山云王国、克尔萨王国和其他双月行星国家的未来。 当然,旧的双月教会和神权国家就是首当其冲必须被丢进历史垃圾堆的那一个。在初秋的某一天,完成了训练的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在希尔齐新城区的街道上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未经彩排的阅兵仪式。 士兵们从军营出发,挥着空空的双手横穿市区做着队伍整齐,步履平整的步行行军。在他们的身后,卡车上装载的是他们所需的武器弹药和补给,营帐器具。 在人行道上为“埃尔塔人民子弟兵”们欢呼的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姐妹与兄弟,甚至还有他们的儿女。当然,他们还更是被解放的农奴,被拯救的饥民,是前者令后者成为完整的人,那么后者为前者的出征而欢呼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一年之前,埃尔塔的人民和这些现在被迫逃到万里之外的兰卡斯人一样,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感受不到国家理应给予他们的为人尊严。 一年之后,这些来自兰卡斯岛的人民,察觉了双月教会并不为他们所有,而双月教会也不在乎他们生死存亡的现实。在双月教会统治之下得到恩惠的他们,到头来却只能发现他们所得的不过是教会高层都懒得伸手建起的残羹剩饭的事实。 便是这样的事实,让他们从教会的拥护者变成了坚定的掘墓人。就在此时,来自兰卡斯的工人难民也和埃尔塔本土的工人和居民们共同站在一起,为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振臂欢呼。 在这之后,他们就将直接登上前往兰卡斯岛的各款解放轮,用自己的双手摧毁之前长达万年的神权统治。 第四十四章 双月的曙光 “没有了。”金途之如释重负——他需要确信的就是自己没有记错。既然这个身份证上的名字没有,那估计这人身上也确实就有点问题了。 他的疑问很快在酒店的楼顶空间里回响。“陈衡”究竟是谁?一时间这些基本上没有碰过什么大新闻的特工们都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是北美联邦派来的探子,打入了革命群众内部,意欲窃取有关门后世界的最大机密;也有人说他和新欧陆有关,不然为何会用起这西欧大学的掩护身份? 当然,那征伐过东南孤岛之将军与在异世界痛失血亲的复仇者们上演出的一番血色戏码还犹在眼前——面前的这疑点要说和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毫无关系,从逻辑上看真是没有多少说服力。 “躲?我为什么要躲。”在房间里安坐如山的陈衡早已通过监听知晓了自己的当下处境。“我要现在躲了,今后难道再随随便便现身?这不成。听好了,就这么转告伊丽莎白,‘我哪儿也不去’!” 陈衡自己做出来的身份毫无问题——从出生记录到学籍学历,一切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添加到了中国各地的服务器硬盘中,寻常的人想要调查他的身份都只能调查出档案上所引导的结果。 这个时代的人类才刚刚摸到量子计算机的门槛,对于后世出现的那些加密手段连概念都不可能有。那些以人工智能和人类协同之力完成的加密方案,每一个看上去都像是不可能在逻辑上站得住脚的存在——某个算法拥有自己的生命,以加密解密作为生命周期存在,这想法是不是很荒谬?但是这就是现实。陈衡手中的人工智能也不可能突破他所在时代的加密封锁,但要在21世纪的网络世界里兴风作浪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千算万算,依旧是没有办法算无遗策。但陈衡也根本无所谓——从监听中就能得知一二,现在楼顶的那些人所能拿来怀疑的也就只有金途之的孤证而已。自己乘坐环球中转航班从欧陆辗转回到国内的记录在几秒之内就由猫田补齐,这下他自然就得无计可施啦。 “祖辈们在山云国问题上的表现态度已经足够让我满意了。”看了眼在隔壁房间里睡相安详的坂本晓,陈衡有些依依不舍地把透墙监视的投影屏幕拂去,打开窗帘对着清晨海面上的水天线叹了口气。“再告诉伊丽莎白,这身份遮蔽只需要保持到我随中国人登陆兰卡斯群岛展开搜索之前。” “他回复说已经清楚了,而且圆桌……圆桌方面也说预测到了您的行为,我的主人。” “那就好,让他们照做就行。而且楼上到现在看来是要把这问题偃旗息鼓,只不过某人似乎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了。猫田,给我把他的资料放出来看看。” 与陈衡的预想中一样,即使有总参二部特工的口供作为佐证,这也只能当做没有物证的孤证来对待。总参二部还不是盖世太保,更不是特高课,无权对待一个各项资料都完全正常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二部的长官在这几分钟里和远征调查队的上级通了电话——也就是部门内的交流。在这几分钟里,二部在异世界待机的某个特工就已经转隶到了总参五部所建立之远征调查队的名下,而他的工作也正就是监视这个身份不甚明朗的地理研究员。 “接下来就继续进行山云王国和克尔萨王国的情报搜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112”的值班首长吴特工便拍了拍立在墙上的黑板,“陈衡有没有问题已经不是我们管辖范围下的事情,各位还请继续在原本的岗位工作,不要分心。外交口的同志需要更多的有用情报,就在这两天!” 在即将换班的特工和分析员们的身边,堆满了能量饮料的瓶子。他们每天三班倒,吃住都在这座酒店里。 埃尔塔帝国与中国,还有这希尔齐港城的发展看似都和他们无缘,他们也只在休息的时候才会到这顶楼的边缘去看一眼这座还在成长的城市。他们窝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看上去只不过是在设局偷听偷窥而已,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举动。 但毫无疑问,两个国家的几乎所有行动都以这些人的成果作为风向标。在希尔齐的货运港区里,从西埃尔塔平原大农场送来的袋装土豆已经从货运仓库中被轨道系统转运进起重机区域,而后再用码头上的轨道吊车和解放轮上安装的自卸吊一箱一箱地装进货仓里。 从城内赶来的克尔萨王国商人怀揣着外交代理人临时书写的亲笔书信,搭乘着埃尔塔外交部的汽车也赶到了码头——与之同时抵达的还有山云国的商团,其中自然包括那些个被抽得像个肥猪似的贵族。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终究是除却签了一份“丧权辱国”的合约之外什么都没有买到,双手空空地又将回国。 对于这看似出处差得不远,但又水火不容的两拨人,解放轮上自然为他们安排好了绝对不可能会碰头见面的路线和舱室,保证他们彼此在分别下船之前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在土豆送抵山云国之后,克尔萨王国的官员们首先要遭遇严苛无比的问责——克尔萨王国这一次尝试吞并邻国战略上的失利可以说是绝对隐瞒不了的,而这也在中国方面,在总参二部的安排之中。 克尔萨王国的国王势必会因为吞并领土的失利来对商人们施以惩罚——诚然,这一次的行动是要策划阴谋的带头人,也就是官僚一直侧重的商人和银行家们亲自背锅,但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错。 克尔萨王国不乏这么一批银行家和投机者,但这一次策划对山云国主权贷款放贷的投机者们只有自己这么一条命,无论国王是想要“借君项上人头一用”,拿他们来以儆效尤做个榜样;还是下达和要了他们性命没甚差别的,终身禁止从事他们现在所在的吸金行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考虑都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既然金钱的魔法能让山云国的官僚脱离自己的祖国,那么如果把这魔法的目标调转个头,那结果又将如何呢? 毫无疑问,在国王的惩罚和中国人伸出的黄金橄榄枝对比下,克尔萨王国的投机商们会做出什么选择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国王的不宽容可以是他们将要举起的大旗,更可以是他们联合同业者架空王权的理由。当然,中国在这一阶段只需要提供些资源和支援就完全可行,至于具体要怎么操作,这些脑袋钻尖一心只为利益的投机商人们绝对不会做得比中国人自己上台来操作差到哪里去。 克尔萨王国和山云王国的存续,在这艘解放轮出航的那个下午就松动了发条开始倒计时。不光是这些屈居世界一角的小王国,与双月教会的覆灭同时进行的便是这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王权解构进程。 总参二部的情报搜集,到头来都全部是为了这一全球大业而进行的。埃尔塔帝国虽然名为帝国,可它现行的政治制度早已让它实质上成为了一个现代国家。而它的现在也迟早会变成山云王国、克尔萨王国和其他双月行星国家的未来。 当然,旧的双月教会和神权国家就是首当其冲必须被丢进历史垃圾堆的那一个。在初秋的某一天,完成了训练的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在希尔齐新城区的街道上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未经彩排的阅兵仪式。 士兵们从军营出发,挥着空空的双手横穿市区做着队伍整齐,步履平整的步行行军。在他们的身后,卡车上装载的是他们所需的武器弹药和补给,营帐器具。 在人行道上为“埃尔塔人民子弟兵”们欢呼的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姐妹与兄弟,甚至还有他们的儿女。当然,他们还更是被解放的农奴,被拯救的饥民,是前者令后者成为完整的人,那么后者为前者的出征而欢呼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一年之前,埃尔塔的人民和这些现在被迫逃到万里之外的兰卡斯人一样,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感受不到国家理应给予他们的为人尊严。 一年之后,这些来自兰卡斯岛的人民,察觉了双月教会并不为他们所有,而双月教会也不在乎他们生死存亡的现实。在双月教会统治之下得到恩惠的他们,到头来却只能发现他们所得的不过是教会高层都懒得伸手建起的残羹剩饭的事实。 便是这样的事实,让他们从教会的拥护者变成了坚定的掘墓人。就在此时,来自兰卡斯的工人难民也和埃尔塔本土的工人和居民们共同站在一起,为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振臂欢呼。 在这之后,他们就将直接登上前往兰卡斯岛的各款解放轮,用自己的双手摧毁之前长达万年的神权统治。 第四十四章 双月的曙光 “没有了。”金途之如释重负——他需要确信的就是自己没有记错。既然这个身份证上的名字没有,那估计这人身上也确实就有点问题了。 他的疑问很快在酒店的楼顶空间里回响。“陈衡”究竟是谁?一时间这些基本上没有碰过什么大新闻的特工们都议论纷纷。 有人说他是北美联邦派来的探子,打入了革命群众内部,意欲窃取有关门后世界的最大机密;也有人说他和新欧陆有关,不然为何会用起这西欧大学的掩护身份? 当然,那征伐过东南孤岛之将军与在异世界痛失血亲的复仇者们上演出的一番血色戏码还犹在眼前——面前的这疑点要说和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毫无关系,从逻辑上看真是没有多少说服力。 “躲?我为什么要躲。”在房间里安坐如山的陈衡早已通过监听知晓了自己的当下处境。“我要现在躲了,今后难道再随随便便现身?这不成。听好了,就这么转告伊丽莎白,‘我哪儿也不去’!” 陈衡自己做出来的身份毫无问题——从出生记录到学籍学历,一切早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添加到了中国各地的服务器硬盘中,寻常的人想要调查他的身份都只能调查出档案上所引导的结果。 这个时代的人类才刚刚摸到量子计算机的门槛,对于后世出现的那些加密手段连概念都不可能有。那些以人工智能和人类协同之力完成的加密方案,每一个看上去都像是不可能在逻辑上站得住脚的存在——某个算法拥有自己的生命,以加密解密作为生命周期存在,这想法是不是很荒谬?但是这就是现实。陈衡手中的人工智能也不可能突破他所在时代的加密封锁,但要在21世纪的网络世界里兴风作浪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千算万算,依旧是没有办法算无遗策。但陈衡也根本无所谓——从监听中就能得知一二,现在楼顶的那些人所能拿来怀疑的也就只有金途之的孤证而已。自己乘坐环球中转航班从欧陆辗转回到国内的记录在几秒之内就由猫田补齐,这下他自然就得无计可施啦。 “祖辈们在山云国问题上的表现态度已经足够让我满意了。”看了眼在隔壁房间里睡相安详的坂本晓,陈衡有些依依不舍地把透墙监视的投影屏幕拂去,打开窗帘对着清晨海面上的水天线叹了口气。“再告诉伊丽莎白,这身份遮蔽只需要保持到我随中国人登陆兰卡斯群岛展开搜索之前。” “他回复说已经清楚了,而且圆桌……圆桌方面也说预测到了您的行为,我的主人。” “那就好,让他们照做就行。而且楼上到现在看来是要把这问题偃旗息鼓,只不过某人似乎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了。猫田,给我把他的资料放出来看看。” 与陈衡的预想中一样,即使有总参二部特工的口供作为佐证,这也只能当做没有物证的孤证来对待。总参二部还不是盖世太保,更不是特高课,无权对待一个各项资料都完全正常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 二部的长官在这几分钟里和远征调查队的上级通了电话——也就是部门内的交流。在这几分钟里,二部在异世界待机的某个特工就已经转隶到了总参五部所建立之远征调查队的名下,而他的工作也正就是监视这个身份不甚明朗的地理研究员。 “接下来就继续进行山云王国和克尔萨王国的情报搜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112”的值班首长吴特工便拍了拍立在墙上的黑板,“陈衡有没有问题已经不是我们管辖范围下的事情,各位还请继续在原本的岗位工作,不要分心。外交口的同志需要更多的有用情报,就在这两天!” 在即将换班的特工和分析员们的身边,堆满了能量饮料的瓶子。他们每天三班倒,吃住都在这座酒店里。 埃尔塔帝国与中国,还有这希尔齐港城的发展看似都和他们无缘,他们也只在休息的时候才会到这顶楼的边缘去看一眼这座还在成长的城市。他们窝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看上去只不过是在设局偷听偷窥而已,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举动。 但毫无疑问,两个国家的几乎所有行动都以这些人的成果作为风向标。在希尔齐的货运港区里,从西埃尔塔平原大农场送来的袋装土豆已经从货运仓库中被轨道系统转运进起重机区域,而后再用码头上的轨道吊车和解放轮上安装的自卸吊一箱一箱地装进货仓里。 从城内赶来的克尔萨王国商人怀揣着外交代理人临时书写的亲笔书信,搭乘着埃尔塔外交部的汽车也赶到了码头——与之同时抵达的还有山云国的商团,其中自然包括那些个被抽得像个肥猪似的贵族。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终究是除却签了一份“丧权辱国”的合约之外什么都没有买到,双手空空地又将回国。 对于这看似出处差得不远,但又水火不容的两拨人,解放轮上自然为他们安排好了绝对不可能会碰头见面的路线和舱室,保证他们彼此在分别下船之前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在土豆送抵山云国之后,克尔萨王国的官员们首先要遭遇严苛无比的问责——克尔萨王国这一次尝试吞并邻国战略上的失利可以说是绝对隐瞒不了的,而这也在中国方面,在总参二部的安排之中。 克尔萨王国的国王势必会因为吞并领土的失利来对商人们施以惩罚——诚然,这一次的行动是要策划阴谋的带头人,也就是官僚一直侧重的商人和银行家们亲自背锅,但实际上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错。 克尔萨王国不乏这么一批银行家和投机者,但这一次策划对山云国主权贷款放贷的投机者们只有自己这么一条命,无论国王是想要“借君项上人头一用”,拿他们来以儆效尤做个榜样;还是下达和要了他们性命没甚差别的,终身禁止从事他们现在所在的吸金行业,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考虑都是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既然金钱的魔法能让山云国的官僚脱离自己的祖国,那么如果把这魔法的目标调转个头,那结果又将如何呢? 毫无疑问,在国王的惩罚和中国人伸出的黄金橄榄枝对比下,克尔萨王国的投机商们会做出什么选择也就丝毫不奇怪了。 国王的不宽容可以是他们将要举起的大旗,更可以是他们联合同业者架空王权的理由。当然,中国在这一阶段只需要提供些资源和支援就完全可行,至于具体要怎么操作,这些脑袋钻尖一心只为利益的投机商人们绝对不会做得比中国人自己上台来操作差到哪里去。 克尔萨王国和山云王国的存续,在这艘解放轮出航的那个下午就松动了发条开始倒计时。不光是这些屈居世界一角的小王国,与双月教会的覆灭同时进行的便是这世界上其他国家的王权解构进程。 总参二部的情报搜集,到头来都全部是为了这一全球大业而进行的。埃尔塔帝国虽然名为帝国,可它现行的政治制度早已让它实质上成为了一个现代国家。而它的现在也迟早会变成山云王国、克尔萨王国和其他双月行星国家的未来。 当然,旧的双月教会和神权国家就是首当其冲必须被丢进历史垃圾堆的那一个。在初秋的某一天,完成了训练的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在希尔齐新城区的街道上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未经彩排的阅兵仪式。 士兵们从军营出发,挥着空空的双手横穿市区做着队伍整齐,步履平整的步行行军。在他们的身后,卡车上装载的是他们所需的武器弹药和补给,营帐器具。 在人行道上为“埃尔塔人民子弟兵”们欢呼的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姐妹与兄弟,甚至还有他们的儿女。当然,他们还更是被解放的农奴,被拯救的饥民,是前者令后者成为完整的人,那么后者为前者的出征而欢呼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一年之前,埃尔塔的人民和这些现在被迫逃到万里之外的兰卡斯人一样,不仅吃不饱穿不暖,还感受不到国家理应给予他们的为人尊严。 一年之后,这些来自兰卡斯岛的人民,察觉了双月教会并不为他们所有,而双月教会也不在乎他们生死存亡的现实。在双月教会统治之下得到恩惠的他们,到头来却只能发现他们所得的不过是教会高层都懒得伸手建起的残羹剩饭的事实。 便是这样的事实,让他们从教会的拥护者变成了坚定的掘墓人。就在此时,来自兰卡斯的工人难民也和埃尔塔本土的工人和居民们共同站在一起,为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战士们振臂欢呼。 在这之后,他们就将直接登上前往兰卡斯岛的各款解放轮,用自己的双手摧毁之前长达万年的神权统治。 第四十五章 从海底出击(上) 那艘奇怪的大铁船已经停在那里四天了。 海防官彼得森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海岸线上的帐篷里动笔记下了他的观测所得。 像他这样依旧忠于职守的海防官已经不多了——这一由教会全新创设的职位仅仅存在了不到半年就开始有名存实亡的趋势,绝大多数被委派此职位的魔法师都只在账册上空留一个名字,连送给自己工作所用的魔粉都甩手不要,拖家带口地乘上那些航船逃难去了。 至于留下来的人,能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的真可谓是屈指可数。这些缺失的底层官僚本身就是在缺乏监管的前提下工作,要指望他们忠于职守无疑是做白日梦。 留下来的海防官们不仅玩忽职守,挪用“公费”不干事,而且还伪造出同僚依旧在国内的假象,侵吞他们份上的魔粉——可怜双月教会斥“巨资”建立的沿岸海防体系,就这么在内部的“渐变”中逐渐分崩离析,失去了它严密的作用。 “海上哨今天还是没有来。”彼得森在纸上用笔墨留下了自己的抱怨,“明天这艘船就不会在这儿了。根据我的估计,它应该会在地图上我画红圈的位置出现。” 这是待会儿就要让魔法信使送到海防官上级的信件。彼得森跟踪这艘巨轮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他的上级不是对此置若罔闻就是在命令传达到海上哨位时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这艘巨轮只能在能见度良好的夜晚靠它自身发出的光线来发现——远眺魔法毕竟固有其观测界限(地平弧度),在白昼观测和平灰涂装的解放轮时根本无法在水面散射中发现船影。 天知道那船要干什么。彼得森手里忽然又换成了中国进口的铅笔,这铅笔于他的手中很快在地图上划出了一道新的弧线,这道线正好就在兰卡斯群岛中的半叶岛——也就是彼得森所在的岛上围了一个半弧线。 彼得森根本说不出这艘体量巨大的钢铁浮城这些日子一直在外海干什么——不说中国人打算在这艘巨轮乃至半叶岛动什么名堂,就连兰卡斯岛上发生了什么他也全然不知。 在那里动摇的可是神治的权柄——被陈衡在殿上扼死的现世神可无法再原地复生,但和现世神们站在同一阵营穿着同一裤衩的大主教和主教们保守住了秘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得了那个高台,而能上那个高台的也不会是什么嘴巴大得没谱的小角色。除此之外,神殿里的骚动被掩盖,神殿里的破坏痕迹也不为平民所知。 平民要是知道了现世神被“真神”制裁的消息,那么就连海防官彼得森这样的魔法师都要对双月教会都要离心离德了。一直支撑着海防官彼得森的只有那最忠诚的信仰——要把他称作是现世神与双月教典的狂信徒,那可是一点都没有错。 只是现在的他却也已经对双月教会的气运充满了疑问——没错,就是这样一个忠诚的魔法师,生长于半叶岛魔法师家庭,在兰卡斯岛接受学院式教育的彼得森,那个在西征军征兵前就已经服过足额兵役“逃”过西征军之变的魔法师,那个和自己的结发妻子育有三个孩子的可敬父亲,现在却也开始在这半叶岛的海岸线观察点里怀疑起双月教会的战争前景来。 “围着我们的故乡半叶岛,它已经旋转了半圈。”在信的结尾,彼得森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担心在它转到一圈整的时候,异世界的魔鬼就会完成那仪式,从那钢铁浮城上下来,用他们的手来毁掉我们的家园……” 不知道该说是彼得森猜错了还是猜对了——他想的没有错,异世界人的确会在那艘解放轮——海洋调查船兼潜艇母舰“敖广舰”上完成任务之后调兵攻打半叶岛,但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敖广舰并不是异世界人的据点,敖广舰围着半叶岛绕圈圈也并不是什么该死的魔鬼仪式,而是在利用微型潜艇在半叶岛的登陆海区做着水文调查。 解放**吨位大排水的属性赋予了它们大运量的优点,但兰卡斯群岛的港口被中国人攻陷之前,这些拥有非凡力气和非凡体量的大力士真未必能在战场上直接像丢出泅渡士兵一样递出物资,中国人需要一个能够在大小吨位船只之间转运货物,可做补给转运港的岛屿。 半叶岛算是兰卡斯群岛中一个最适宜作为登陆作战补给点的跳板——虽然它的距离并非是整个群岛中离埃尔塔大陆最近的,但从卫星遥测的情况上看,它和本岛之间的航道最为通畅,临时建造港口的区位也最为便捷便利,所以兰卡斯群岛登陆作战的总指挥便钦定了这里作为打响第一枪的场所。 有鉴于此,军方便向“敖广舰”的所在单位中国科学院(实际上是总参五部主导,中科院负责敖广舰上的民用监测项目)打了声招呼,希望敖广舰能够对双叶岛的水文情况进行细致的研究,确保将来的解放轮停泊港能够不出错误。 为保证不打草惊蛇暴露意图,敖广舰一直都停泊在双叶岛的水天线以外执行任务。总参谋部出资建设它的意图也不是让它亲自上阵,而是让其上的半潜船和微型潜艇甚至无人潜水器来成为舰上一个可收可放的“模块”,用这些模块来执行隐秘登陆作战、布雷扫雷、海底情况探测的任务。 海洋调查船说白了只是敖广舰的副业——谁都知道那东海龙王敖广是一海之主,但凡是海中便无他所不知不晓之事,但若只要读过那家喻户晓的《西游记》,就能知道孙大圣手中挥舞的金箍棒原本就是东海敖广的“定海神针”。 只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敖广舰的伪装外皮就没有多少意义了,那些威风八面,能够锅炉超压和打出“跨射弹幕”的破交型解放轮无疑是海面上的王者,但要说起这海中的龙王霸主,那整个双月行星上还真只有敖广舰莫属。 就在晚上九点整前后几分钟的时间里,海防官彼得森召来了信使送去了信件,然后将帐篷原地放好用石头压住,便骑上坐骑朝着内陆远去了——这时候的他当然不会注意到刚刚一直观测着的敖广舰发生了某些变化。 敖广舰的舰尾滑坡被设计成是船坞登陆舰的样式,可以方便地灌进海水以压低水线,从而让在船体尾舱里水平安置的微型潜艇得以沿着斜坡坡道滑出或是拉进舰内。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注定,就在彼得森转头开始归家的这几秒里,敖广舰的舰尾几乎同时开始注水。原本安静的舰船忽然开始吵闹起来,机器的运行声和人的叫喊声从船上看下去真是一副热闹非凡。 在所有机器和官兵中央静静躺着的,正是敖广的定海神针。 那是一艘在灯光照射下依旧没有多少反光而通体黝黑的袖珍潜艇。它的技术蓝本是国内各型攻击核潜艇都可以携带的“特种作战运输单元”,动力清一色都是不计成本的银锌电池,尽管它除了布雷之外没有任何进攻能力,但它单艇的造价甚至已经超过了出口名册上的某些小型常规攻击潜艇,当然,这种潜艇根本就不会列入出口名录,其他国家就算知道它的存在也只能对着谍照和军文干瞪眼流口水。 只要拥有这种噪声甚至低于绝大多数海区的袖珍潜艇,那么对于新欧陆来说,绝对突破不了的英吉利海峡就会变成转运人员最好的掩护海区;北高丽可以轻易地通过高丽半岛的复杂海岸线重演向南高丽输送特战人员的光辉历史……战争艺术不仅需要傻大黑粗的潜艇作为压轴大器,偶尔也是需要一两把掏耳勺来一手庖丁解牛亦或是曲径通幽的。 随着舰尾水箱进水量的增大,船舱坡道内的角度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带有阻尼的滑车也在慢慢地放下这艘比敖广舰还要金贵数倍的金疙瘩。 这艘袖珍潜艇采用的并不是常规潜艇常见的大七叶侧倾螺旋桨,而是同步运用于核潜艇的喷水推进器,所以不用担心入水时的冲击会打坏它的推进设备,更不用担心倒车时的功率转换问题,但滑车还是轻柔地将它“托”进了水中,浪花和水声甚至还不如海豚跃水来得大。 “96艇下水完毕。” “主机正常,喷水角度调整正常。” “准备回收零号机,96艇任务开始!”敖广舰上的调度室窗口旁灯板的黄色阵列刚刚熄灭,这会儿又变成了蓝色阵列——96艇向半叶岛运送侦察兵的任务这会儿才刚开始,而另一边勘测水文情况的无人潜水器正要被回收,他们的调度任务就是要让这一切井井有条,不至于一个叠住了另一个而乱了手脚。 96艇原地调了个方向,随即就隐入了海面朝着半叶岛开去。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即使夜幕不能作为他们的掩护,也依旧有海底能为96艇作为最强的掩护与遮蔽。 第四十六章 从海底出击(下) 一份有着潮汐、明暗礁、水流等资料的叠加层水文图早已被放到了96艇的各战位屏幕上。 毋庸置疑,这是行动成功的一半,而他们即将去为之努力的则是成功的另一半。 在21世纪,这成功的前一半其实都极难获得。大国交锋的前线早已不是在内水(2海里),也不是在领海范围(12海里),而是在公海的大陆架深处。在那里,各类以军民身份架设的水声侦听、海洋调查等网络系统遍布海底。 在如此的技术差距和国力差距影响下,强国手中握有的海图甚至精确到每一块礁石,而其范围毫无疑问地覆盖了各主要大陆架的斜坡到谷底;而那些没有能力铺设管网,维护声呐的国家则连自己领海里的水文情况都弄不清楚…… 半叶岛毗邻兰卡斯群岛的几条主航道之一,可教会一直对其这条主航道的水文情况知之甚少——低潮时哪里会有致命的暗礁?哪里的诡流会将动力不足的船只推上搁浅的沙岸?白天湛蓝,夜晚漆黑的大海在这里犹如看不明猜不透的黑箱,只能靠无数人的财富与性命去“排雷”才能看得清楚仔细。 在之前的几天里,96艇已经配合着敖广舰上的其他无人潜航器把半叶岛周围的水文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其中中科院研制的大型水下机器人“零号机”还在半叶岛的主航道洋流不确定区进行了一次爆破作业,将航道入口一块大小足以对万吨解放轮造成威胁的暗礁炸了个稀巴烂…… 海面上依旧平静无比,那些为兰卡斯群岛各地运送补给和海产的帆船依旧在来回航行,但这片海域却早已不属于它们。96艇随时可以在半叶岛的主航道上敷设锚雷漂雷沉底雷,到时候头大的就会是双月教会那一边了。 只不过今天的96艇内任务模块装的并不是水雷和水下战装备,而是养精蓄锐已久的蛙人勘测队。敖广舰在之前的调查中已经选定了这里作为未来的转运港设立地,而岸上的情况光是用无人侦察机或是潜望镜看看还不够,是一定得有人用眼睛去亲自记录的。 如同暗影里的鬼魅一样,浑身被黑色降噪橡胶包围的96艇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了数艘木质货船的航迹,甚至还大摇大摆地从某一艘在半叶岛主航道上航行的双月海军战舰下穿过——数十米的潜深看似是很小的数字,但对于攻防双方而言却已经是不可逾越的天险。 至于那突然伸出的潜望镜,在月夜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终究没有人能够看得清——盟军为了搜寻茫茫大洋上的那一根孤零零潜望镜,为之开发了能够让卡特琳娜水上飞机和剑鱼攻击机搭载的雷达,也正是有了这一手段才让航空反潜从邓尼茨口中的笑话变成了现实。 现在的双月教会既没有长航时高载荷的航空兵器,又没有什么雷达——最重要的是,从上到下的教会各级官员都对水中兵器毫无任何概念。这也就不奇怪为何96艇的“靠岸”过程如此地顺利。 这里的海岸在沙滩向水下延伸之后有一段坡度极大的断层,这也正是敖广舰选择此地作为未来码头的原因,而96艇此时就正好在断层的正上方浮出水面,放出蛙人之后又潜航在潜望镜深度作为前线据点停泊于此。 “96艇成功放出蛙人。”敖广舰的指挥中心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能够放出蛙人就代表96艇还未被双月教会的海防力量发现,而此次侦查无论最后是否选定半叶岛的这里作为跳板港口,所需要的根本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迅速把整个港口周边乃至半叶岛一口吃进嘴里,就算是拿着魔杖和长矛的魔法师和民兵,那也是整个特遣舰队不愿意处理的麻烦事。 此时的特遣舰队正在兰卡斯群岛西北方向约一千二百公里的洋面上航行,敖广舰的指挥室内能看到的任何画面只需经过几秒的延迟一样会在特遣舰队的指挥人员面前显示,从信息传播的角度来说,此时半叶岛上的战士和特遣舰队的指挥舰完全没有任何距离,特遣舰队的总指挥官就像和战士们站在一起那样,环视着半叶岛展现在战士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些战士上岸的同时,海防官彼得森在自家的阳台接到了他上级送来的批复——正如他之前所做的估计一样,已经被这个“恪尽职守”的魔法师频繁的去信烦得不轻的地方教士根本没有把他的发现和警告当回事,用自己找不到那艘亮着灯的钢铁浮城作为理由搪塞他。 那根本是放屁。只要他愿意乘着他的漂亮游艇到他所说的地方去远远地观察一番,那就一定能看到那艘大如城池的怪物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久久不能入睡,彼得森挥动着魔杖再度对着他刚刚去过的海滩之方向发动了远眺魔法——当然,就算他站在二层别墅的阳台上,也依旧是不足以看到地平线那一边的敖广舰的。 但面前的景色让彼得森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月光照亮的海面上,似乎有着几个黑色皮肤的魔鬼吞噬了皓月的柔光。而光线消失的轨迹就正好是指向那刚刚自己所在的海滩。 彼得森的脑中一片空白。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刚做出了预告就特么来了人?这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钦定的意思? 他这会儿是信了,如果他再把事情原封不动地往上捅,那该死的教士乃至岛上的司政主教也不会把事情当了真来对待,非得要这些魔鬼冲到城里去造成点血案才得方休吧…… 但要是造成血案,自己的脑袋恐怕也保不住了——想到这里,彼得森顾不得继续观察这些通体漆黑的魔鬼,便连滚带爬地回到卧室里,声响颇大地给自己换上一声骑装和马靴。 “老公啊,三更半夜地接完信又要去哪儿啊?”他的老妻子被这番响动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子,却看到彼得森一脸凝重地叉腰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与她说道: “亲爱的,日出之前哪里都别去。照顾好孩子们,如果我日出都还没回来,马上带着他们去主岛找你的亲戚逃难,记住了,除了娘家的那些亲戚你爹你娘你弟弟,其他人问起就一律不知道,对谁也不要多说一句话!” 其实彼得森自己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他就此一走了之倒也就没有后来的那么多事——当然,在坐骑上颠簸着握住缰绳的虔诚信徒不会预知到那些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更不会发现他的虔诚信仰正在大环境和这突发情况的推动下慢慢变质。 这双月教会的心脏里早已流的不是新鲜而“干净”的血液了,能够在这个围狱内活下来的绝大多数都是阴险狡诈之徒,教典和教法根本束缚不了他们,甚至连一点可怜的愧疚都无法在他们心中勾起。 但和他们的所行所为恰恰相反,最清楚双月教会下场的是他们,而不是彼得森这样的虔诚教徒。只要那些被他们天天叫做魔鬼的异世界人一上陆,这些人立马就会卑躬屈膝地跪在中国人面前乞求饶命,然后和颜悦色地求个官儿做…… 而像是彼得森这样的虔诚教徒的人头最终会变成前者的投名状,因为他们的存在既是中国人摧毁旧双月教会的障碍,又是前者出卖自己和出卖灵魂的阻碍,因而必然会被这两者一起消灭。 命运手里拿着的剧本本该是如此——但正如传送门准确地出现在21世纪20年代初,改变了今后本该发生的一切历史那样,刚翻身下坐骑的彼得森当然不会猜到他在那一念之间的改变差别会有多么地大…… 这时的他离着海滩还差着两道灌木丛——他首先把坐骑拉着侧躺下来,原本是头大狼的坐骑此时倒也通了人性,低声弯下前肢不再做声。 海防官彼得森自然是来不及诧异,往海滩的方向低身慢步移动。这时候他头顶上的月光照亮的是海那边的方向,光线绝不会照亮自己。 只要看一眼,就当成是对得起自己的信仰,然后去把海里跑出了异世界恶魔的事情告诉兰卡斯主岛的军人们……彼得森正盘算着这些细节并拉开最后一片灌木从林丛,从里头伸出头观望海滩上的景象,却被面前的景象吓得差点摔出灌木丛。 那些黑色的魔鬼并没有往内陆进发,也没有停留在海水里,而是三五个一组地在海滩上拿着各种各样的标杆四处插地,就像在寻宝?一般…… 就在那一瞬之间,所有的魔鬼都突然把那发红的和没发红的面孔转向他。这彼得森只觉得被摄去了魂魄一般,却是冷汗直出,连步子都迈不开。 眼见得其中一个把黑突突的武器对准了自己,海防官彼得森的腿一软,就从灌木丛中摔了出来,直挺挺地坠在了他面前的沙滩上。 第四十七章 究竟谁在说谎 扑倒在地的海防官彼得森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红外影像在复眼魔鬼面前有多么唐突。他抬抬头看了看包围在他身旁的黑色魔鬼们,心想自己的生命估计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其中一个魔鬼刚拿起自己手中的奇怪武器对准自己,而旁边另外一个魔鬼则对着他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自己不太懂的语言,比了几个自己不太懂的手势,这才让前头的那个魔鬼把那短剑一样却有着黑洞洞管口的武器抬高了些许,不再对准自己。 “如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双月教会所属的军事人员?” 其中的一个魔鬼发话了。彼得森这会儿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心里一万个声音怨自己刚刚还作死来这个海滩看这些什么魔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对教会的忠诚啊? “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海防官,在这附近履行巡海的职责……” 带队上岸的中方队长点了点头。这个情形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如果双月教会没有在海岸上搞点什么常态化的巡查体系,那才是见鬼了。 看一眼彼得森的着装,通过欧费蒙德里奇得以熟悉双月教会各级人员着装规范的他们基本上也就能八九不离十地确定彼得森的大致身份和出身背景,只需要再和口供那么轻轻地一碰,那彼得森这样的小人物就逃不出中国人的手掌心。 “勤抓舌头”向来是中国军队的好传统,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为首的蛙人队长和几个勘测的蛙人队员对了对眼色,当即就决定把这彼得森带回去当舌头审——反正像他这样的小角色不知去处也没有几个人会关心,难民们看似人间蒸发但实际上搭上前往埃尔塔的航船,而以为消息断绝的两方却在异国他乡重逢,这样的事情在难民们劫后余生的埃尔塔大陆已经是屡屡上演,以至于埃尔塔的几个主要广播电台都为此推出了帮助失散亲属重聚的广播节目…… 另据逃难而来的双月教会下层官员报告,教会本就不甚严密的基层官员结构早就毁在了连绵不断的西征军兵灾、空舰大难、贸易封锁当中,所以现在兰卡斯群岛上的人口进出监督和废纸一般无二,丢个什么人只会有家属们干着急,报了官却是一点儿都不会有人上点心的。 这彼得森只是半叶岛当地教会政府(连中央任命的都够不上)任命的一个海防官,算不上什么要紧部门的官吏,从地位上更是高贵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根本算不上教会权利体系当中的基石,是的,连基石都算不上。 若是他莫名其妙走丢了,他那些尸位素餐的上级教士们急着侵吞他账上的那些魔粉和薪水还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往上捅?这双月教会若是在顺风顺水的年间倒还大家笑哈哈,但一旦有了眼下的这种变数,便是要墙倒众人推,大家一起玩推锅乐,头上生疮脚下流脓从头坏到脚了。 天数如此,这双月教会自然是注定也要亡了。这海防官彼得森虽然已经被这些通体黑色的魔鬼五花大绑往水里带,却是心里想的比谁都要亮堂。 他倔,倔到了几乎要用性命来证明自己报告正确的地步,但是他自己也十分清楚双月教会的教士和主教们现在绝大多数都是些什么货色——所以他才会让自己的老妻一旦等不到自己回来立刻就去主岛逃难,不要和那些冠冕堂皇的教士们纠缠,那些人全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真不知道现在的现世神大人们是怎么了,怎么会让这种货色爬上高位,让他们来欺负这些和自己一样的虔诚信徒?海防官彼得森看着自己从沙滩上被一点一点拖到水里,除了犹如堕入地狱无法回头一般的绝望之外,居然活生生地对眼下的双月教会生出了不少怨恨。 这些拖着他在水面上前行的魔鬼脸上都戴着奇形怪状的面罩(其实还没上呼吸器,只是泅渡而已),在彼得森的想象中肯定是可以在水里畅游不至于被水淹没的。 那自己呢?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在河水湖水以及浅滩浅海里扑腾的小角色,憋个半分钟都够呛,更何况自己还被五花大绑呢?这下自己却就是要没命啦。 彼得森当然不会知道面朝天的自己背后用魔术贴粘着俩泡沫浮具——这些“魔鬼”压根儿就没想要他的命,就算是要命也得等他交代清楚半叶岛的情况之后,根本就不会如他所想一般直接在海上把他淹死喂鱼…… 果不其然,他被那些“魔鬼”抱团拖着游了不过几百米之后,彼得森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重新脚朝下头朝上的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完全地被惊呆了。 本该是空无一物的海面上,此时却多了一块能够让十几人立足的黑色地块——若要说这和什么相像,那兰卡斯主岛上渔人码头上有时能够捕获的大鲸鱼,那黑乎乎反不起光的背就和这个完全一个样。 但这东西着实比鲸鱼要大,比自己上司的那游艇恐怕都要大些!彼得森倒吸一口凉气,又用余光望了望海岸线,从距离来看,刚刚阳台上的自己没有理由看不见这立起一面短墙的大鲸鱼! 那这东西真莫非和鲸鱼一样,能够在海上自由沉浮?!彼得森细想了一下,冷汗却是浑身不停地冒,也顾不得自己被抬上了那堵同样在月光下没有多少反色的矮墙。 那正是96艇的指挥塔围壳,和96艇的袖珍潜艇身份不太相配的是它的围壳。要考虑到人员和模块搭载武器进出的96艇拥有几乎相配于小型近海常规潜艇的围壳(但相对的,96艇没有发射管)。 围壳的水密盖一打开,这几个完成了海岸初步勘测任务外带抓了一个舌头的队员们便架着那吓得不轻的彼得森进了潜艇。 在没有任何人会注意的月夜海面上,96艇再一次下潜,藏住了自己的身形——即使是在能见度良好的现在,光凭肉眼必须接近到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才能够发现这沉浮自如的浅海鬼魅,那些航行在航道上只观测前方的货船们根本就没有可能看得到96艇在半叶岛近海活动的那几十秒。 没有任何的危险与悬念,96艇在次日的清晨回到了敖广号的斜船坞轨道上。任务圆满完成,半叶岛的这处沙滩也适合作为未来转运港口的建设地址,但敖广号接下来另有更重要的任务——好难得从半叶岛上送了这么一个岛上海防军事部门所属的原住民舌头上来,这人的存在可要比那些本从半叶岛上逃难而来的难民要有价值得多了。 敖广号的后甲板是向海面下作业的区域,而直升机甲板便是在科考舰艇上常见的前甲板位置。彼得森这会儿刚在清晨上从水下上浮到他一直在观察的敖广舰上,稍事停顿之后就又被中国军人们押着上了直升机甲板。 除却已经对彼得森搜身和绑住双手之外,中国人特意地不遮住那海防官彼得森的眼睛——从他自96艇的指挥台围壳里进到这二十一世纪的尖端舰船内部之后,彼得森睁大了的眼睛和嘴巴就从来没合上过。 他本以为这条纯黑的鲸鱼里是血与肉,骨头与肌腱构成的世界——就像教典里和宗教绘画中描述的地狱那样,可是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完全是那他从来没见识过的世界。 他有点开始怀疑现世神们一直以来宣扬的那些调调了。在双月教会近年来的描述中,异世界“魔鬼”们使用的兵器都要以人命作为代价,其构造更是以血肉和骨骼为主调,总之怎么恐怖怎么来—— 什么以教徒之人血骨肉拼接的血帆船,以人血作为黑魔法原料的攻城魔法阵,彼得森一直以来对这些宣传坚信不疑。其实杜撰它们的主教们压根儿就没和异世界人乃至埃尔塔军正面作战过,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完全就是和红龙之乱中污蔑对手的宣传方式系出同门…… 双月教会的人民们会对这些宣传表示反感和恶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相信这些是真的——教会是权威,是无上的权威,是信现世神才让兰卡斯群岛的人民吃饱饭,从他们出生开始这些教育就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对他们无孔不入地进行洗脑,但非常遗憾,最关键的一环被中国人用海上交通线的钳制打碎了。 彼得森想起来了。几个月前那艘许久没有到达半叶岛的运输舰再来时,其桅杆上已经没有了双月教会那代表着教会之名和荣耀的旗帜。那时候的双月教会早就不能兑现它作为现世代言人的承诺,给其子民予以饱腹和活下去的能力与希望,就连那些好不容易运进来的粮食也要以航船摘掉那双月教会的旗帜为代价。 彼得森看了看那些架着他来到这龙宫里,摘下面罩的“魔鬼”——和他虔诚的信仰与教会的宣传所不相称的是,他们除了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瞳孔,却也和普通人无异,会说话,能交流,还能谈笑风生…… 第四十八章 用脚投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在那最长的一天 < “估摸着你自己也清楚。我们想要的是有关于半叶岛上一切我们想知道的军事情报。” 沉默,这是彼得森低下头去的第一反应。异世界人要攻打自己的家乡,这个答案算是扯淡吗?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知道双月教会对异世界人和埃尔塔人可能的攻击早有防范,不然也不会召集他这样的“预备役”魔法师成为戍守边防的海防官。 至于在兰卡斯群岛所见之海天线下藏着的,能够封锁双月教会之贸易线路的钢铁浮城,那更是盘旋在教会信徒头顶的无形噩梦,现在彼得森面前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军官说出口的一切只不过是给这噩梦上了颜色,又点上了眼睛罢了。 多达十二艘大型解放轮组成的特遣舰队此刻正以埃尔塔海军旗舰“权杖星座”和现世神兼新双月工作舰“新生”号为核心,组成双纵舰队朝着兰卡斯群岛劈波斩浪而去——这是彼得森不久前在倾转翼机的座椅上目睹的风景,那连绵数海里的钢铁长城与林立的燃煤黑烟柱无不肆意宣泄着埃尔塔人与异世界人的力量,高呼着那宣称他们立于不败之地的号歌。 至于那钢铁浮城的肚子里藏着多少曾将西征军的军阵撕成碎片的精兵猛将?这事情根本不需要彼得森多加考虑,光是这船就不是双月教会能够击败的造物了。 现世神要是能够弄沉它们,又何必在人民面前隐去实情呢?被欺骗的彼得森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愚忠和根性,一双冷眼却是将这虚伪和无耻的教会看得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我已经决定告诉你们所有我知道的一切了。”再抬头时,军官和特工们只能在彼得森的眼里看到投射出来的愤怒和怨恨——那是被欺骗的人心中真情实感的外在表露。“有关于欺骗我数十年的教会在半叶岛上的一切,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承诺一件我希望你们能够……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说无妨。” “教会把埃尔塔人和你们一并称作魔鬼。但我想你们一定不会在兰卡斯的土地上做着魔鬼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们要摧毁的只有教会而已。”听完他的条件,这军官轻松地笑了。“我们的目标就是把兰卡斯群岛从双月教会的‘伪神’治政权中解放出来,让像你这样被欺骗的普通人能够拥抱这世界的真实一面。” 风平浪静的大洋海面上,特遣舰队继续朝着目标前进着——而对于双月教会在群岛上的统治者们来说,今天也是十分平淡的一天。 由各地前来的,摘去双月教会旗帜的商船数量逐渐增多,看起来各项物资的储存也有所好转。至于那些逃到国外去的难民,群岛上各地的主教和大主教倒是深深地不以为然。他们倘若依旧待在群岛上,那么这些执政者就必须就得有相对应的工作能够提供给他们——当然,他们缺的并不是工作,而是与工作相符的薪水。 反正脚长在他们的屁股墩上,哪天教会真的支撑不下去了,靠着现在和过去几个月搜刮了大量不属于他们自己财富的主教和教士们也可以藏着细软像个难民一样背离兰卡斯群岛,找个安稳地方隐姓埋名地过日子,或到某个小国等着机会东山再起…… 但事情早已没有这么顺利的道理啦。就在彼得森不停地更正地形图的错误,在卫星地图的色块上分辨出军营和民房的同一时刻,特遣舰队方面正式向兰卡斯群岛的航运封锁舰队下达了新的命令: “自该命令下发时起,禁止一切非许可船只进入兰卡斯群岛交通封锁线,属原双月教会船只的统一在半叶岛战役结束前原地下锚,在半叶岛战役之后由远洋拖船统一拖曳至半叶岛泊地;从兰卡斯群岛海域向外航行的舰船应依照同样办法操作……” 自原本“虚张声势”的海运封锁线重新严厉起来之后又是四日,特遣舰队这才抵达了半叶岛外海——林立的舰影出现在海防官彼得森那教士上司的视线中,惊得他差点尿湿了裤子。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那失踪的小人物彼得森所言非虚。 怎奈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早已是将兰卡斯群岛搅成了一锅烂泥粥,无论本该进来的船只还是出去的船只都全无音信,不少大主教和主教甚至是底层的教士都已经在讨论伪装成难民跑路,还有谁能记得彼得森那看似是呓语的一纸报告书? 只是这精于算计与钻营的教士现在才记起来这件事,未免有些太迟了。就在他站在瞭望台上张大了嘴巴转过身子刚要点燃烽火的那一刻,距离瞭望台将近两公里山头上埋伏着的狙击手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将这教士的头整个完整地扣在计算机辅助计算瞄准镜的准星当中。 风偏传感器的测量结果准确地被实时反馈到了枪架上,在几秒钟之后那教士就倒在了地上,他手中的魔杖也并没有点燃那足以让全岛进入戒备状态的烽火。 “龙王四号观察哨报告,b2目标已经被击毙,可确定目标死亡,我部现在未暴露,继续在原地执行观察守备任务。” 有了彼得森这个原住民的情报协助,特遣舰队方面这下才能知道半叶岛的几个关键节点都在何处,又是从何处才能拿捏住这些关键节点。于是乎,敖广舰上的特工和战士们倾巢而出,搭乘着潜艇潜伏到岛上的各个要点附近开始进行大战前的最后准备。 于是乎,在各“龙王”观察哨各就各位之后,岛上与守军有关能够探知外界情况的多条触角被先后以斩首行动的模式切断,这几乎让岛上守军的反应被生生迟滞了一天的时间。 特遣舰队在黄水海区减慢速度,开始卸载小艇准备运载人员登陆的这个阶段可以说是最危险的时刻——往来与半叶岛附近之双月教会岛屿间输送货船不可能没有发现这支如城楼般高大的钢铁舰队之踪影,但它们纷纷对这些阎罗王退避三舍,这就让半叶岛上本就少得有点可怜的守军根本拿不到时间和空间方面的先机。 从0700舰队方面开始卸载小型人员登陆艇,各解放轮上的埃尔塔海军陆战队人员通过绳梯和吊机转乘小艇到0900登陆舰队正式向半叶岛开拔的这两个小时里,整个特遣舰队的海陆长官可都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一点状况把事情搞砸——比起那攻台舰队的舰内转运与登陆平台转运,这“原始”的登陆转运手段就像那波浪中摇晃的小型人员登陆艇一样,着实让人看着不免为之捏上一把汗。 但比这出现在21世纪的绳梯转运更令人惊讶的是,双月教会的守军在这最漫长的两个小时里居然毫无反应,就连滩头上也是静寂一片。这种小艇攻势最怕的就是守军布置在滩头上的临时工事,要是这会儿突然有什么滚木,滚石之类的东西扎进滩头阵地的浅滩里,那被迫泅渡的士兵们在水里的处境将会十分麻烦。 直到燃机的声音开始充斥于整个半叶岛的“彼得森滩”附近,并传到了附近的军民耳朵里,岛上的双月教会守军这才如梦初醒,从营地里抱着各种军械朝着海滩飞奔而去。 而从海滩外的灌木丛探出头来,摆在他们面前的却算是让人不敢相信的一幕。整个“彼得森滩”的外海上密密麻麻地全是浅灰色的小型人员登陆艇,而远处还有放出它们的远洋型解放轮镇场,而靠近“彼得森滩”最好登陆点的海面上甚至还有一艘平头开口型解放轮即将抢滩…… 这要怎么办?目睹这一幕的守军战士和魔法师们一齐看向那他们的长官,而他们的长官也摆出了掩面的表情——“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就算上面的步兵是拿着长矛弓箭的普通中古士兵,凭他们这赶到海滩上的几百人能够干些什么?他们并不是那些能够以一抵挡百的高阶魔法师,面对如此数量的普通士兵即使有魔法护体那也只能寡不敌众被吃个精光。 这些双月教会的守军把头从灌木丛外缩回来,就在灌木丛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很快就立下了作战的基调——便是在那一声令下,双月教会在这彼得森滩上的先锋武装力量齐刷刷地掉头逃跑,终究是只给平头开口型解放轮舰桥上握着高倍望远镜的船员们留下了一个无法确认的疑似身影。 既然跑得最快的先锋部队确信没有办法在滩头上站稳脚跟,那后续的守军也自然在半路上掉头就跑——在无人侦察机的监视器俯视画面上,从滩头上撤下来的小人流撞到即将冲上滩头的大人流,却是用小的把大的彻底“征服”,同化成了撤退的大人流。 而就在同一时刻,没有撞上枪林弹雨,也没有遭遇什么排兵布阵,第一艘登陆小艇在十点钟准时“搁浅”在了滩头上。 < 第五十章 排山倒海 从那已经冲岸的小型人员登陆艇上,一个又一个以步兵班为基本编组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冲上海滩摆出训练多次的警戒队形,交替掩护地向着**水位以上的陆地推进。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名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中尉抬起了手,扣动了信号枪的扳机。这一幕同时也被随军记者从后续的登陆舰上用广角镜头拍了下来,成为了随后埃尔塔帝国各大报刊杂志的头条和封面用图。 这信号弹一升空,便是代表“彼得森滩”已经确保安全,大型登陆舰可以在这低潮时分安全无忧地冲滩。 这传统的冲滩登陆,看似只要把船送到沙滩上就算完事,实际上根本没有“看起来”这番轻松。这平头浅底小吨位的登陆艇冲上沙滩或许还好倒车调头再次装卸,可吨位一点不输072的艏开口登陆舰要上岸不仅要看天时地利,要倒车也只能等到涨潮时分才能做到…… 换句话说,这一用尽登陆舰全身力气的“可控搁浅”非但做到不容易,做到了也是一个身不由己。 这也就是当今各个大国都致力于“超地平线登陆”,“垂直登陆”的理由。滩头上布防敌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可进可退风驰电掣的气垫船和直升机就拍马杀到,端的是反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 但若是要想在这异世界“变”出气垫船,还有与之配套的船坞登陆舰在土著面前玩所谓的现代化登陆作战,这完完全全就是浪费金钱和资源。至于风险那当然是有,但任何军事行动必然都要面临风险,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登陆舰的烟囱中冒出比拔锚开船和航行时都要浓烈的黑烟,海滩旁近海顿时掀起了层层波涛。随后只听得那一声巨响,这铅灰色的“海上城墙”便是直戳戳地挺上了岸。 艏门一开,这登陆舰里的内藏物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到了沙滩上——这些让士兵们提前让出空间,用带绳子和醒目彩旗的杆子围出空间和士兵隔离开来的车辆并不是什么装甲运输车和坦克,而是拖车,挖掘机推土机和构筑码头之用的建材,而唯一一辆“纯军事装备”便是搭载着电台和地图等指挥用具的方舱车,由它来作为岸上部队的前线指挥所。 分散登陆的各部此时也在沙滩上重新列队集结,随后领取了前线指挥所分派的命令前进或原地戍守。 岸上这时候的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兵力还只有一个营,虽说一拥而上把全岛的双月教会守军冲个稀巴烂不在话下,可分散维持各地安全和秩序是远远不够的。在前线指挥所的命令下,两个连合力拿下了彼得森滩正面对的树林和灌木丛,然后就待在原地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这是你们最精锐的士兵?”此时站在登陆舰解放轮的舰桥里,和中埃两**官居高临下看着前线动态的彼得森不免有些尴尬——因为他看到了两个百人队规模的单位在“拿下”灌木丛之后就站在原地停滞不前,这明明是一拥而上拿下整个半叶岛的大好机会。 “不,我觉得他们是最好的工人。你再看一眼他们的身影罢。” 话音刚落,彼得森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望远镜外的灌木丛。就在几分钟之内,那些士兵手上的枪莫名其妙都变到了背上,而他们手中则多了各式各样的工具,而他们所做之事则是双月教会的“正义之师”所不屑的活儿…… 班长拉着号子跺着脚带头挥舞手中的木锯,而士兵们则跟着指挥官的节奏效仿之,不管是肩上带星的海军陆战队军官还是上岸的海军官兵都没有一个在一旁磨洋工或是偷懒,这一幕吓得彼得森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劳动传统当然是沿袭自他们的老师,而这官兵一体共同劳动的景象最远也只可能出现在近现代部队,双月教会军这种封建军队是根本不可能出现此种情况的。 例如要清理一块灌木丛,双月教会军只会出钱让人去清理,自己从上到下当然要坐在一旁好好看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是像眼下这种情况,那么流汗出力办事的妥妥就会是像彼得森这种小兵卒,而他那已经在烽火台上脖子被打断鲜血流干的教士上司自然而然地将会翘着脚看戏,有好处那也是自己全揽,一点也轮不到他们。 灌木丛自然很快就被拔得一干二净,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各类挥舞着怪手和锯盘的工程机械。看上去起码有碗口粗的树木甚至根本用不到换上了锯盘的工程车,那没有手指的钢铁怪手只是对着根部来了那么一下,整棵书就哀鸣着折断身躯倒了下去。 至于那些从彼得森生下来就矗立在那里的成抱大树,在锯盘的嘶吼下也坚持了不到一片面包的工夫就在满天的锯末中灰飞烟灭。只是在那彼得森怔住的大约半分钟里,以他名字命名的海滩正面树林就被活生生地打开了一个缺口,曾经足以藏身他和一小支双月教会军队的树林也就此不复存在。 光是这样还没完。大多数士兵们排队归还了手中的双人锯和长锯斧头,转而分散到了更细分的岗位上去了。如果说刚刚的图景只是一个“野蛮”的伐木现场,而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就已经是一个“文明”的大工地啦。 就在那刚刚的灌木丛遗址上,一个现成的木工作坊已经被建立起来。硕大无朋的床锯一刻不停地将还未阴干的树木分割成木板,而有些士兵还在挥舞着手中的锤子和各种带绳的奇怪工具,把这些明显还带着水分的木板组合成一堵一堵的墙。 彼得森好歹是能够自己拿起刨子锯子打造椅子桌子的爱家好男人,对于这种用未阴干木材的做法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阴干木材才不会容易滋生害虫,有条件的人家都喜欢用魔法加热将木材烘干(类似于木材干燥炉),最不济也会把木材晒干,这种不经过阴干的木材能够干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出。 但他也不是什么笨蛋。这些木板很快被移到海边,然后一张接一张地插到被逐渐涨潮的海水淹没的沙滩里,和岸线呈现垂直状态。彼得森这下子就总算是看出来了——异世界人要往里头灌沙子,这样就能做出一条通向大海的栈桥! 当然,中方手里还有一样能够移山填海的神器,便是那快干水泥。这快干水泥虽说是调制之后一二小时便能表面硬化,但总不能持续接触水面吧?而这木板就是要在海面上造出一个人工的无水沙箱,让水泥在里头有机会凝固成一条堤坝。 至于那包裹快干水泥的木板,那也是有内藏玄机的。本身湿润的木质就让它难以渗入海水,而埃尔塔军还在其上预先涂抹了一层快干水泥浆,水泥外面再附上一层塑料薄膜。这样一来,虽说不能保证那人造的沟渠里完全干燥,却也是足以够用了。 在这栈桥的主体被构筑出来之前,士兵们还额外地在沙滩上用麻袋装沙,然后送上小型人员登陆艇投掷在木墙的外侧。当然,舰队指挥部方面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上重载土方车和怪手的万能填海组合,从内陆取土倾倒到沙滩上,但终究还是因为道路情况和军用越野车对后勤的可怕耗费而作罢。 若是这两点都能得以保证,那么彼得森现在看到的就不会是一条还在逐步延伸的栈桥码头,而是数条伸出海滩几十米的土堤码头,外带一条正在施工接近完成的临时防波堤! 但饶是这样的工程进度,在他眼里看着也算是惊为天人了。与水泥+沙袋构筑的栈桥码头同步进行的还有取水淡化(有相应魔法可以完成淡化工作),统一消毒的蓄水池工程、营地帐篷和补给兵站的建设工程。 而就在彼得森和其他登陆舰上的人统一在船上食堂轮流用中午饭的同时,船下的士兵也已经在排队领取那登陆舰上食堂送来的午饭。至于船上人吃什么,船下人吃什么,那在甲板上还未用餐的彼得森是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缓解极大的后勤压力,登陆舰冲滩之后会担任一段时间的战地厨房。至于用的餐点那都是一样,为了卫生起见那手抓的面包或三明治被排除在外,所以每个士兵和船上所有人分到的都是同一碗带汤面条——除了肉和必要的蔬菜,这汤头里还额外加了不少电解质成分,以防官兵们在半叶岛的烈日下出意外。 官兵同工,同吃,同住。彼得森的心头里莫名涌出了一股暖流。再加上这移山填海一般的气力,也难怪西征军这种他眼里的“无敌之军”会被整个地碾碎活吞了。若是双月教会军抛弃了那他看来已经成为笑话的森严等级,也像这埃尔塔海军陆战队一般上下如同手足兄弟,又何至于现在要窝在这岛上自成一家? 第五十章 排山倒海 从那已经冲岸的小型人员登陆艇上,一个又一个以步兵班为基本编组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冲上海滩摆出训练多次的警戒队形,交替掩护地向着**水位以上的陆地推进。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名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中尉抬起了手,扣动了信号枪的扳机。这一幕同时也被随军记者从后续的登陆舰上用广角镜头拍了下来,成为了随后埃尔塔帝国各大报刊杂志的头条和封面用图。 这信号弹一升空,便是代表“彼得森滩”已经确保安全,大型登陆舰可以在这低潮时分安全无忧地冲滩。 这传统的冲滩登陆,看似只要把船送到沙滩上就算完事,实际上根本没有“看起来”这番轻松。这平头浅底小吨位的登陆艇冲上沙滩或许还好倒车调头再次装卸,可吨位一点不输072的艏开口登陆舰要上岸不仅要看天时地利,要倒车也只能等到涨潮时分才能做到…… 换句话说,这一用尽登陆舰全身力气的“可控搁浅”非但做到不容易,做到了也是一个身不由己。 这也就是当今各个大国都致力于“超地平线登陆”,“垂直登陆”的理由。滩头上布防敌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可进可退风驰电掣的气垫船和直升机就拍马杀到,端的是反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 但若是要想在这异世界“变”出气垫船,还有与之配套的船坞登陆舰在土著面前玩所谓的现代化登陆作战,这完完全全就是浪费金钱和资源。至于风险那当然是有,但任何军事行动必然都要面临风险,这也是无法避免的。 登陆舰的烟囱中冒出比拔锚开船和航行时都要浓烈的黑烟,海滩旁近海顿时掀起了层层波涛。随后只听得那一声巨响,这铅灰色的“海上城墙”便是直戳戳地挺上了岸。 艏门一开,这登陆舰里的内藏物也就理所当然地开到了沙滩上——这些让士兵们提前让出空间,用带绳子和醒目彩旗的杆子围出空间和士兵隔离开来的车辆并不是什么装甲运输车和坦克,而是拖车,挖掘机推土机和构筑码头之用的建材,而唯一一辆“纯军事装备”便是搭载着电台和地图等指挥用具的方舱车,由它来作为岸上部队的前线指挥所。 分散登陆的各部此时也在沙滩上重新列队集结,随后领取了前线指挥所分派的命令前进或原地戍守。 岸上这时候的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兵力还只有一个营,虽说一拥而上把全岛的双月教会守军冲个稀巴烂不在话下,可分散维持各地安全和秩序是远远不够的。在前线指挥所的命令下,两个连合力拿下了彼得森滩正面对的树林和灌木丛,然后就待在原地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这是你们最精锐的士兵?”此时站在登陆舰解放轮的舰桥里,和中埃两**官居高临下看着前线动态的彼得森不免有些尴尬——因为他看到了两个百人队规模的单位在“拿下”灌木丛之后就站在原地停滞不前,这明明是一拥而上拿下整个半叶岛的大好机会。 “不,我觉得他们是最好的工人。你再看一眼他们的身影罢。” 话音刚落,彼得森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那望远镜外的灌木丛。就在几分钟之内,那些士兵手上的枪莫名其妙都变到了背上,而他们手中则多了各式各样的工具,而他们所做之事则是双月教会的“正义之师”所不屑的活儿…… 班长拉着号子跺着脚带头挥舞手中的木锯,而士兵们则跟着指挥官的节奏效仿之,不管是肩上带星的海军陆战队军官还是上岸的海军官兵都没有一个在一旁磨洋工或是偷懒,这一幕吓得彼得森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劳动传统当然是沿袭自他们的老师,而这官兵一体共同劳动的景象最远也只可能出现在近现代部队,双月教会军这种封建军队是根本不可能出现此种情况的。 例如要清理一块灌木丛,双月教会军只会出钱让人去清理,自己从上到下当然要坐在一旁好好看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是像眼下这种情况,那么流汗出力办事的妥妥就会是像彼得森这种小兵卒,而他那已经在烽火台上脖子被打断鲜血流干的教士上司自然而然地将会翘着脚看戏,有好处那也是自己全揽,一点也轮不到他们。 灌木丛自然很快就被拔得一干二净,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各类挥舞着怪手和锯盘的工程机械。看上去起码有碗口粗的树木甚至根本用不到换上了锯盘的工程车,那没有手指的钢铁怪手只是对着根部来了那么一下,整棵书就哀鸣着折断身躯倒了下去。 至于那些从彼得森生下来就矗立在那里的成抱大树,在锯盘的嘶吼下也坚持了不到一片面包的工夫就在满天的锯末中灰飞烟灭。只是在那彼得森怔住的大约半分钟里,以他名字命名的海滩正面树林就被活生生地打开了一个缺口,曾经足以藏身他和一小支双月教会军队的树林也就此不复存在。 光是这样还没完。大多数士兵们排队归还了手中的双人锯和长锯斧头,转而分散到了更细分的岗位上去了。如果说刚刚的图景只是一个“野蛮”的伐木现场,而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就已经是一个“文明”的大工地啦。 就在那刚刚的灌木丛遗址上,一个现成的木工作坊已经被建立起来。硕大无朋的床锯一刻不停地将还未阴干的树木分割成木板,而有些士兵还在挥舞着手中的锤子和各种带绳的奇怪工具,把这些明显还带着水分的木板组合成一堵一堵的墙。 彼得森好歹是能够自己拿起刨子锯子打造椅子桌子的爱家好男人,对于这种用未阴干木材的做法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阴干木材才不会容易滋生害虫,有条件的人家都喜欢用魔法加热将木材烘干(类似于木材干燥炉),最不济也会把木材晒干,这种不经过阴干的木材能够干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出。 但他也不是什么笨蛋。这些木板很快被移到海边,然后一张接一张地插到被逐渐涨潮的海水淹没的沙滩里,和岸线呈现垂直状态。彼得森这下子就总算是看出来了——异世界人要往里头灌沙子,这样就能做出一条通向大海的栈桥! 当然,中方手里还有一样能够移山填海的神器,便是那快干水泥。这快干水泥虽说是调制之后一二小时便能表面硬化,但总不能持续接触水面吧?而这木板就是要在海面上造出一个人工的无水沙箱,让水泥在里头有机会凝固成一条堤坝。 至于那包裹快干水泥的木板,那也是有内藏玄机的。本身湿润的木质就让它难以渗入海水,而埃尔塔军还在其上预先涂抹了一层快干水泥浆,水泥外面再附上一层塑料薄膜。这样一来,虽说不能保证那人造的沟渠里完全干燥,却也是足以够用了。 在这栈桥的主体被构筑出来之前,士兵们还额外地在沙滩上用麻袋装沙,然后送上小型人员登陆艇投掷在木墙的外侧。当然,舰队指挥部方面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上重载土方车和怪手的万能填海组合,从内陆取土倾倒到沙滩上,但终究还是因为道路情况和军用越野车对后勤的可怕耗费而作罢。 若是这两点都能得以保证,那么彼得森现在看到的就不会是一条还在逐步延伸的栈桥码头,而是数条伸出海滩几十米的土堤码头,外带一条正在施工接近完成的临时防波堤! 但饶是这样的工程进度,在他眼里看着也算是惊为天人了。与水泥+沙袋构筑的栈桥码头同步进行的还有取水淡化(有相应魔法可以完成淡化工作),统一消毒的蓄水池工程、营地帐篷和补给兵站的建设工程。 而就在彼得森和其他登陆舰上的人统一在船上食堂轮流用中午饭的同时,船下的士兵也已经在排队领取那登陆舰上食堂送来的午饭。至于船上人吃什么,船下人吃什么,那在甲板上还未用餐的彼得森是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缓解极大的后勤压力,登陆舰冲滩之后会担任一段时间的战地厨房。至于用的餐点那都是一样,为了卫生起见那手抓的面包或三明治被排除在外,所以每个士兵和船上所有人分到的都是同一碗带汤面条——除了肉和必要的蔬菜,这汤头里还额外加了不少电解质成分,以防官兵们在半叶岛的烈日下出意外。 官兵同工,同吃,同住。彼得森的心头里莫名涌出了一股暖流。再加上这移山填海一般的气力,也难怪西征军这种他眼里的“无敌之军”会被整个地碾碎活吞了。若是双月教会军抛弃了那他看来已经成为笑话的森严等级,也像这埃尔塔海军陆战队一般上下如同手足兄弟,又何至于现在要窝在这岛上自成一家? 第五十一章 变色的半叶(上) (昨天祖父心脏支架由于心悸问题复发复查,前往探视轮班遂停更,望谅解。) “望风而降”。 这是隔日见诸于埃尔塔各地报纸上的头条标题。 正如这标题所描述,双月教会在半叶岛上的各路守军就毫无悬念地降了。 岛上上千人的常设编制最后出现在军营内放下武器投降的居然不到二百人——想都不用想,那些本地的临时征召部队大多溜了号回家去,早就没有和埃尔塔军对垒号战的自信与决心了。 埃尔塔海军陆战队毫无波澜地开进了半叶岛的各处要害,接管了包括码头,教堂在内的所有设施,而肃教军则开进了城镇,立于街头整顿秩序和开展战后工作。 “半叶岛在住居民登记”的条幅已经在教堂的门前用木杆立起,由肃教军来协助居民进行登记——半叶岛从升起肃教军那独特之倒双月旗帜之后暂时开始实行军事管制,岛上的一应政府职能职责尽数被“兰卡斯群岛临时政府”所接管。 事先准备好的告示文件被迅速地贴到该岛各处醒目位置,其内容基本上就和新埃尔塔军在光复国土时于各处张贴的约法三章并无二致: 杀人放火、抢劫盗窃、强暴妇女等恶性犯罪一经发现立刻处绞;未经允许囤积居奇扰乱秩序发“国难财”者一律全部没收;撕去此份布告,或公然违背临时政府之命令,即视作恶性犯罪行为处刑。 便是这套严刑峻法,死在其手上的埃尔塔“暴民”不说有一万也有八千。可这绞刑架立了起来,在各处监督的肃教军/海军陆战队混合岗哨也擦亮了眼睛,这半叶岛接管来的第一天却就是没有碰到应该把头塞进绳套里撤去木板的倒霉蛋。 至于这事情为什么会如此发展,那还是得从那广场绞刑架背后的教堂说起。 一般来说,这双月教会的教堂还承担有当地政府的职能。而半叶岛原本就是一个靠魔法来制造教会有关用品(初级手加工业)的岛屿,由政府和商人统一供应魔粉,岛上的居民来承接加工,至于那些魔粉和作为报酬的粮食会放在何处?想都不用想,这当然是在教会(教堂方面)的管理之下了。 根据事前拍摄的侦查相片和肃教军中半叶岛本地居民的报告,还有彼得森的情报证实,半叶岛的“政府仓库”就位于那半叶岛市镇中心靠近码头的教堂围墙里,由那半叶岛的大主教(实际上相当于岛长)来直接掌管 好巧不巧,就在敖广舰上96艇搭载的“龙王”观察哨正式根据彼得森透露的情报摸上这教堂周围之后,他们却从码头那里的友军观察哨得到一个重要信息: 大主教的座舰并未在港湾里被寻得! 对于政教合一的教会而言,其一地所属之大主教便是该地政府之主官首脑。而大战在临又群虫无首,这真是坏到不能再坏的事态了。 不过这对于中国人来说倒真是个好消息。龙王观察哨原本的部署任务就包括冒险击杀敌在半叶岛之军政官员,这大主教身不在此地自然是少了一桩麻烦事。 当守军溃败的消息传到据守当地教堂及仓库的大主教亲兵耳边时,他们居然对此做不出大主教事前既有安排的反应——这半叶岛的大主教预料过在最坏的情况下可能会迎来异世界人的侵攻,遂于几个月前便开始一直反复强调在出现这种情况时让他们焚毁教堂仓库,不让里头物资的任何一丝一毫资助敌人。 但此刻他并不能直接地指挥手下们这么做——现世神惧怕直接目睹陈衡弑神的主教和大主教们走漏风声,无比愚蠢地要求他们全部来到兰卡斯主岛,就居住于神殿之下,以方便统一管理及监视。 可以说,正是双月教会自身“奇葩”的政治架构体系导致了“焦土抗战”的计谋无法实施。这一边大主教的亲兵没有那个决断力敢去烧毁仓库,那一边大主教又被“软禁”在兰卡斯岛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听不见,自然也就只能都对冲进仓库的龙王行动组束手就擒了。 这是一个封建神权政府的仓库,并非会因为居民困顿而开仓放粮,救济大众。虽说现在的贸易渠道依旧不甚畅通,可这官仓里可是足足藏了可供全岛居民“工作”上两个月所需的粗面粉,至于用于魔法制造业的魔法原材料,就算比不起 在外部守军溃逃的同时,龙王观察哨一直和教堂里的行动小组里应外合,牢牢掌握着这处半叶岛上最为关键点的场所,就连仓库上贴着的魔法封条与锁具都没有移动分毫。 待到肃教军、临时政府、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三方代表共同起开这仓库时,所有的在场官兵和职员们都吓呆了。 “双月教会地方部门的**情况虽然对于我们这个‘教会之剑’算是早有耳闻的情节,但实际情况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只不过在到南方大陆工作前,我都一直未曾亲眼目睹过这些基层单位的贪腐程度,按道理说那南方大陆的仓库亏空和暗仓已经十分可怕。可就是埃尔塔南方大陆那令人吃惊的贪腐挪用,都不比这一个小岛上的小教堂来得夸张!” 事后在回忆里写下极其夸张之形容来描述这教堂半地下仓库内之奇景的欧费蒙德里奇此时自然也作为代表一员张大了嘴巴怔在原地不动,坐视那些来清理仓库的士兵们一箱一箱地搬出仓库里的物资。 这些物资没有放进另外个仓库,而是平摊在了这半叶岛的广场上,就面向着那些被肃教军命令集合到此地的人民面前。不用多说什么,这些半叶岛上普普通通的居民们很快就明白了这从教堂里搬出来的东西到底是该属于谁的,又是为什么会被装在这仓库里的。 便是如此,双月教会瞬间便在这半叶岛上失去了民心——肃教军特意派了两个班的士兵连带一个炊事班来到这里现场烘烤面包,要的就是那香气能够从这四通八达的广场抵达半叶岛的各个角落。 整个半叶岛“解放”的第一天里,所有完成登记的居民就都能领到属于自己的面包。这谁对他们好,谁不把他们当回事看,这些“教会的忠实跟随者”们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大抵便是如此。自打过了那风平浪静的第一天,第二天开始半叶岛的临时政府便在这教堂门口发布了工作招贴——其工作内容不离大体,自然是有关于半叶岛中转港各处设施的建设,譬如道路、堆场之类。 这把敌国人民连人带民心的套路,欧费蒙德里奇自然是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番已经是第二次了——只不过那第一次他是个旁观者,此次的他则是作为拯救者的身份来到这里,自然是免不了感慨万千。 第二天来应召做工的半叶岛居民倒还不多——欧费蒙德里奇亲自带队举着牌子和喇叭巡游了全岛一圈,却发现来的大多人都是那些本就在肃教军内的士兵亲属及朋友。 寻常人面对这种情况不免要慌了神,扪心自问这是不是战后工作做不到位,没能得到当地群众的认可,亦或是双月教会的残余势力在其中作梗?——其实那些教士等宗教官僚早早地就被甄别出来丢进了海边的战俘营进行“有限自由改造”,要说这些早就被教会饿了几个月,现在看到仓库里满满都是各种生活物资的人民当中还能有什么教会的忠诚度基础,那是完完全全没有可能的。 翻开欧费蒙德里奇手里的“战后秩序重建工作指导白皮书”,上面便是用那埃尔塔大陆这一年两年来各式各样的战后善后问题都讲得有条有理,清清楚楚。 这些人都在等着周遭人的反馈,“人民绝大多数都是从众的”,那白皮书里真可是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地写得明明白白,面对这种情况,白皮书里也做出了相应指导,“不卑不亢,严格按照当前标准执行,要对自身的优越性有充分自信,对群众的判断有足够的信任。” 于是乎,对于这些零零散散列不成一个完整方阵的应征者,带队开工的军官倒也是一下眉头也不皱,照样点名画押一个一个发工具,按点上工按点下工,不提前也不推迟。 最后往每个人手里都送上同一个模具里发出来的面包,这就算一个流程走得公平公正——这看似简单,在欧费蒙德里奇的眼里实践起来实属不易。是怎么一个不卑不亢呢?不放任岛民偷懒和让他们有机会来抱怨报酬多少,这便是一个不卑,倘若低下了这个头便是在制造人为的宽容和社会不平等,等于间接地埋下不满的种子。 但若是对这些劳工颐指气使,“让他们跪下身子接自己灼热的尿液”,却又是直接在制造居民对新政府的不满。其中各种措施力度和强度都需实施者自行学习和把握,自然是做起来远不如说上去那般容易。 第五十二章 变色的半叶(中) 很久很久以前,刚见识过西征军有去无回送人头的时候,西征军总监军欧费蒙德里奇起初是认为对方胜在魔法,所以西征军无论如何都无法取胜的。 但到了加西亚战役的临界点,亲眼见证了数量众多之火器齐发有数倍甚至数十倍于禁咒 的破坏力之后,他便开始不认为这是魔法或是类似于魔法的什么东西,而这段怀疑又在他和埃尔塔北境的美人一齐前往异世界时达到顶点。 对于魔法和科学这两个毫不相关的“动力来源”(此处为内部教材原文复述),中国人统称为“技术”。前总监大人初看这一个词时看得那是心花怒放,在他看来那中国技术精进所以便能战胜教会的逻辑一时间就和真理似的,全没任何毛病。 但在异世界的深入观察很快就打醒他,这里头的差距何止于“技术”——亦或可以这么说,“技术”的差距源自于另一种更深层次的认知差异。 在教会治下的世界,灾荒时放养那些忍饥挨饿的难民(无论属于双月教会与否)是一种常识。这其中自然有粮食生产远不如异世界的所谓“客观原因”,但即使是官仓堆满尚有盈余,以自身利益为主要行动导向的官僚们也不会轻易地救济难民——即使是最“客观冷酷”的以工代赈,在他们眼里倒也是浪费金钱和时间。 因为这些“旧式政府”完全就没有建立完善基础设施和各种社会机制的必要。没错,更好的基础设施能够降低人口和物资流动的成本,助长经济的发展,继而让比率制的税收增加,国土内的国民凝聚力增强,统治强度上升,然后国泰民安科学技术蓬勃发展…… 然而,奥古斯都大道虽惠及千年,可千年来也就这么一例。帝王倘若不钦定修缮基础设施,那臣下也只能低头装怂;如果臣下特意联合拆台从众作梗中饱私囊,或是修建基础设施损害了官僚的利益链条(漕粮改海),那贵如现世神也估计要做个妥协;又倘若因为具体实行不力,对民剥削过度再来个社会动荡,那一样也得玩儿完。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修罗之道,那白皮书上简简单单不加修饰没躺重点标的“不卑不亢”端的就是刀山火海,不带一点吹嘘。但欧费蒙德里奇又清楚得很——两个行星上这么多的国家那么多本历史,有哪个不是因为各种原因偏离了这条“修罗道”才堕入“畜生道”永世不能翻身的? 在“中国”这个国家堕入这样“畜生道”中的那几十年里,各种各样的救世主横空而出。而后当然只有其中的一组获得了人民的认可和最终的胜利。他们的百万大军不可谓不强,上能围城下能渡江,可那些活跃在战线后方的军民一体后勤队也同样耀眼,说到底他们靠的不是开战时比对方更为精进的武力,而是让他们所控制的“解放区”里的人民过得更好。 埃尔塔人民践踏旧帝国和双月教会的理由不多,一句就够——在这条人人都有权追求幸福的道路上,他们既不会是先行者也不会是守墓人。 正是想通了这点,欧费蒙德里奇也很快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红龙团能把几乎整块大陆掀得如同沸油锅一般,而且双月教会还急着把这些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对于那段历史也忌讳得常常缄口不谈…… 就算这些人穿过传送门持长矛大刀而来,那他们也能从这土地上无数的普罗大众之中吸取力量,用这份力量来打倒旧埃尔塔帝国和双月教会,这早就不是什么武器和技术压倒能够解释的问题了。埃尔塔旧贵族也可以和双月教会的主教们一起把所有反抗他们的人民全部砍成两半,但到那时还有谁能够从人民当中榨取利益呢? 而现在,中国人的这本书仅用二天就让双月教会在自己的传统领地上彻底失去了民心,对这些新来者放下了相当程度的戒备,这结果也丝毫不出欧费蒙德里奇的意料——这一晚的他睡得是格外香甜,即使身边没有任何人也完全一样。 但就在他早早睡下的同时,半叶岛的各处暗流涌动——惊魂已定的居民从自己的房门中探出身来,就在那魔粉灯和电射灯的照耀下小声地交流着意见和看法,叽叽喳喳的声音少有地连成一片,几乎要和军营那边的军歌篝火会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和肃教军也都没有制止这些行为——这些居民手中已经没有可能私藏数量足够以发动致命魔法之魔粉,即使有那也应该已经被检举揭发(能够中饱私囊的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忍饥挨饿的普通人),不可能会出现在半叶岛的街道上,而是应该被关押在海边的战俘营里。 因而现在的半叶岛治安状况良好,完全没有宵禁亦或是戒严的必要。而且只要辅以足够的交流,中国人亲自培养出来的军政干部的优良风评一定会加以扩散。一个人或许难以对这些善行进行对比,但三人成众,届时到底是谁更好,更有资格来统领这半叶岛乃至兰卡斯群岛便也就一清二楚了。 “嗨,老博朗,白天去干活的那些人,我记得你家儿子也有一份吧?” 刚到路灯下的老头朝着靠在路灯杆上的朋友捅了捅胳膊——后者正指手画脚地对着一群老头老太讲解着什么,不满被打断的他朝着前者白了个眼,打了个嗝。 “我的神呐,吃得还挺饱。看来工钱不错。”被博朗白了一眼的奎泽杜因反击似地开始挖苦他的老朋友,“别他喵重色轻友,赶紧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多亏了那刚建成的“彼得森港”,大量的物资得以送到半叶岛上,而其中也就包括用于道路照明用的太阳能灯组——这一附带了防盗模组,被广泛利用于埃尔塔各大主要道路上的灯具只要一根扎稳了扎直了的路灯杆即可投入使用,此刻也正一边保护着几个兰卡斯岛老原住民脚下的军用道路,一边给这些老原住民提供一个能够交流的公共场所。 “能是怎么回事,小子他的一个狐朋狗友跟着他家人当初不是登船逃难去了嘛。”老博朗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后悔没有把远亲送上那离岛的航船。“谁能知道这船根本就是去埃尔塔的——他家人除了那小混蛋在‘肃教军’里当兵,却也是全家都进了异世界人开办的工厂,吃的、用的、住的、穿的全都比咱们现在,还有那以前都要好!” 奎泽杜因暗暗吃了一惊,心中的小算盘却是已经算珠上挡发出明亮清脆的声响——接下来他要让自己那不成器的俩儿子去干些啥,已经算是半个心中有数了。 “说回刚刚的那点破事,我儿子看到他就说他当兵居然长胖了长圆润了,这是完全没有的事情!——都说他一家离岛的时候,连我都说这一家子活不成了,可那家的闺女听说还被救了回来,在异世界人手下干些客栈女招待(酒店服务员)的活计,连男人都快物色好了!” 博朗这一说,几个家里颇有些“芦柴棒”的老头老太立刻也开始打起算盘。这半叶岛的教堂里没有新人在这里迎接神的恩典结合成为夫妻已经半年有余,而女人有保质期和过保质期这件事可不会因为饿了肚皮而发生改变——要想把她们“销售”出去,也就只能靠家里的顶梁柱再去打一份工了。 “报酬,报酬。”老奎泽杜因的嘴里念念有词,这些在岛上突然发生的剧变把他的心撩得如烈火焚,“老博朗,具体的报酬如何?” “和布告一样,该死的奎泽杜因,不要每次都打断我的话,你这五十年的习惯就不能改改?”这边刚讲到他儿子错失死党妹妹的博朗刚要捶胸顿足,(当爹本分)却被奎泽杜因打断,自然是又对着他白了一眼。“而且那接待他们的军官还说了,哪天少了可以到他们的头儿那里去‘投诉’,他们的头儿就是前西征军的总监军,现在也跟了肃教军行走啦!” 咕咚一声,只有奎泽杜因自己听得见——那是他自己咽下的唾沫。就在昨日,他还掏出那根可做手杖的魔杖虚晃着教导自己的两个傻儿子不要听异世界人的鬼话——可白乎乎热腾腾的面包就是面包,不是恶魔的诱惑,也不是致人死命的毒药呀!既然那是二人工作的面包就够一家人吃一餐,那为什么不去干?要知道他这奎泽杜因家即使能撑着不离开半叶岛,那也是以前的家本硬撑着,现在那也是过得有一天没一天啊! 他已经没法再去证实这是不是异世界人的“诱敌深入”了。像岛上大多数听闻这切实消息的家长与成年人一样,他们都没多少时间继续听吃饱了的事主闲聊——跟着异世界人,跟着“肃教军”有饭吃,这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半叶岛的彻底变色,也就是在欧费蒙德里奇睡得沉如死猪的这一晚开始,拉开了序幕。 第五十三章 变色的半叶(下) 第三天,应征前来为特遣舰队方面“服劳役”的半叶岛土著就骤然增长了一倍多——饿得发昏的人已经急不可耐地下了场,当然绝大部分的土著依旧在观望,亮出心中的那杆秤来看看这新的统治者到底有几斤几两。 教会官仓的面粉当然不足以长期支付土著们的劳动报酬,这正是土著或多或少会担心的——早就树立了外界不信教之人都是草芥之流的他们就算放下了对埃尔塔人和异世界人的敌对心和戒备,但他们也会担心外面来的人依旧会对他们怀有敌意。 久在人世的奎泽杜因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他从听到异世界人暗中领导的埃尔塔军和肃教军能做到待遇表里如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彻底相信他们的倾向。原因很简单:如果异世界人最终依旧要抛弃他们,那为什么还要把表面工夫做得那么好? 在家里把纷杂混乱的思绪理了一遍,奎泽杜因靠在傍晚的窗台打了个哈欠——偌大的家里飘散着少见的鱼肉香味,那是他的老妻下午从兰卡斯临时政府开设的商店里排队购买来的。 寻常人家以前必须,现在缺少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在那里头真是一个一应俱全——只不过要持有之前登记的“证件”才能购买,对于奎泽杜因而言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跟着新东家玩就要按照新东家的规则来玩,这和东家玩棋类游戏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令他感兴趣的,是那“商店”里头物品的品种和数量。据他妻子的描述,里头的琳琅满目和五彩缤纷,可能要兰卡斯主岛的商店才能与之匹敌一二。至于这半叶岛崩溃前后的商店,跟这根本没有比较的资格。 就算这半叶岛上过得清心寡欲乃至前肚皮挨着后背是因为异世界人的“海上魔鬼”在洋面上兴风作浪所致,那怎么去解释这教会官仓里满坑满谷的各类粮秣资源?这仓库有多满,半叶岛乡民是看在眼里的;临时政府开设的商店价格如何,货品品种多寡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至于他们之前有多苦,之后起码能够靠着一双手吃饱饭,那也是他们亲身经历的。 不管中国人,外国人,还是兰卡斯人,说实话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嫉妒意识写进人性最深处的。中国人能两把菜刀闹革命,兰卡斯人或许比较怂就只能选择跟着临时政府走,放弃掉早就抛弃掉他们的教会神权政府——就用他们自己的选择,然而这对教会在半叶岛的统治基础同样致命。 秋日的夜色差不多在六点前后就暗下来。外面教堂的大钟敲了六下,奎泽杜因便知道现在已经是六点了。要知道在这岛改旗易帜的当天,他还担忧着这钟会不会敲下去——可从现在手里还有蜡烛和能够生火的“火柴”的自己看来,这担忧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兰卡斯主岛上的居民早就烧了大半年的柴,这里自然也没法“免俗”,从用魔法烧炉子变成自己抡肩膀烧火。这岛上的树都或多或少纤维粗短不适合做板材和家具(能用的早就被砍了个干净,现在栽种的多半是次生林),但烧火还算好使,这也算没给生活留下太多麻烦,最多也就是入夜之后因为失却了魔粉灯之外没有照明手段而已。 海外舶来品蜡烛只是停留在教堂和岛上各教职人员的家里——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他们手里头的蜡烛是从教堂里“顺”来的,但对于居民而言那只是“应有的福利”,他们没有而教士们有是理所当然的。 而现在,只要有那么象征性的一两个小钱,每个人都能有这“特供货”了。轻轻地擦亮一支火柴,奎泽杜因点燃了插在餐桌上的蜡烛。这东西能让他们一家在这秋日的晚上共进晚餐,盯着这摇曳不停却又稳定燃烧的火焰,一时间却有点“旧日重演”的感觉。 在明亮的火光里拿起自己尘封半年的六弦琴,真是没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晚上了——想起来奎泽杜因的八字胡就不免向上抖了两抖,露出点得意的神色出来。 等待两个儿子归家的难熬时光,却就是这样在醉人的回忆中自指尖缝中溜了个干干净净。那奎泽杜因家餐桌上的时钟分针还没转过一半圈儿,两个身影一高一低的半大小子便推开了家门。 奎泽杜因本来就是一个等米下锅——夫人的鱼汤不能顶饿,充其量只能是算到菜的分野里,他等的便是两个儿子干活能够带来异世界人许诺的面包,这样主食和菜都有,虽然没能有什么黄油和肉排,但也算是双月教会式微以来相当棒的一顿饭了。 果不其然,这两兄弟们手上的纸袋分量可不会小,他们一进来就将纸袋放在桌上,顺从地站在奎泽杜因面前等待下一步指示——奎泽杜因敏锐地发现,他们似乎只是累了些许,没什么被强度特别大的重活差使过的痕迹。 “把手上的脏东西洗干净。”尽管肚子咕咕响,老奎泽杜因依旧是没放下自己的老爹架子。“洗完了坐下来吃饭。” “肃教军的军官让我们洗过手了。”大儿子刚要转身照做,他的弟弟便举起双手在他的父亲面前展示了一番,以体现自己没有说谎。“我可以坐下了吗?” “呵。”奎泽杜因有些惊愕地一叹,半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有意思,这些‘肃教军’们还真有点意思!” 说罢,他拍了拍手,以示开饭。也有些惊讶的奎泽杜因夫人揭开了盖着汤锅的陶碗,把还温热冒着些许香气的面包从纸袋里拿出来放在盘上,和旁边早已备好的面包刀放在一起,一顿晚饭就这么准备好了。 “先给我说说,今天肃教军都让你们干了些什么?” 奎泽杜因的大儿子急不可耐地切了一块大面包,混着汤就往嘴巴里塞,这时候满嘴都是面包和汤汁,自然是没法回复父亲的答案。(奎泽杜因家的家训和大多数兰卡斯人相同,嘴里都是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所以回答问题的便是那咽下嘴里食物的,奎泽杜因家的小儿子。 “早上肃教军的长官让我们沿着岛上西北田地的某处挖出半人高的沟,约莫有二百多人跟着我们一起挖一边的长沟,父亲你想知道我看到的人里头有谁吗?” “不用,你继续说。”奎泽杜因点了点头,里面有谁反倒是次要的——在他看来,这岛上绝大多数人最后都是免不了给肃教军打工谋取那一口饭。 “这长沟应该足足有一公里。”就在老二指手画脚说不出到底有多长的时候,这方面比他敏锐多了的老大迅速得出答案,“甚至比一公里还长,而且对面也有肃教军的军人在挖同样的沟,据长官说这个沟渠最后还要盖上盖板,围成一个圈。” 这肯定是排水沟了。奎泽杜因听到了“盖板”就明白了这沟到底是要干些什么的。岛上的阴沟一直都有专人在掏清,只是今年没有人来做这个事情。能新造阴沟,难不成还要在这岛上安家?另外他也有些疑惑,这阴沟应该是像树的冠脉一样形成一个体系才好,做成这一个圈是要做甚? “那你们哥俩做得累吗?” “累当然是累。”这一次是哥哥先抢来话头,“早上做了五个钟头,下午也是五个钟头,全都是在挖沙扒土,哪里有不累的道理。不过异世界人的面包给得足,却也没有那么累,只是……” “只是什么?”奎泽杜因读出了老大嘴里那股无意的“只是”里透出的味道。 “只是肃教军的……的‘营长’在我们这些劳工面前说,他们正在招收些能算会写的人去做更好的工。”老大闪烁其词,但言语变得越来越坚定。“虽然只在他们这里做了一天,但我觉得应该可以相信这些肃教军的人,我觉得他们……他们总是说话算话的。” 就算教会的主教甚至大主教现在蹦出来为教会背书,怕是也已经没有多少居民会相信他们的一家之言了——惩处贪腐教会官吏有什么用?还给他们以前的生活能有什么用?现在的情况恐怕必须是现世神得亲自出场,因为半叶岛的原住民早就对双月教会最深层次的执政合法性产生了质疑,最起码也已经不信任不活在教典里的教会世俗官员,更甚者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整本教典的真实与否,而这一切的原因并非来自于异世界人的胁迫和威逼,教会的腐败早就是刻骨入髓,至上而下的顽疾,熟知内里一切套路与手段的中国人只是对着它们打了一记太极拳,顺水推舟而已。 将嘴里松脆的面包外皮一口咬碎,老爷子颔首默许了老大的想法——这晚熟的孩子在“不识时务的聪慧”之余总是会带些不可避免的冲动误判,然而这一次这个当爹的也不免同意他的意见,准许他做出的选择。 第五十四章 撕裂 之所以要开始招收那些会读能写会算的半叶岛土著,随后给出更多的报酬,就是因为那半叶岛上越来越多的工程需要初级文化水准的工人能够把握计量单位,做最基本的面积计算,粗略估计工程的土方量等等工作。 就拿奎泽杜因两个儿子挖掘沟渠的工作而言,那其实是“半叶岛机场”地面的配套工程,挖出来的壕沟是要在机场和停机坪四周做简易排水之用。今后在这块仍未完全平整的地块上还要建起简易的机棚和维护区,钢架塔台与气象站,具备支持埃尔塔空军现行服役之主力多座多用途双翼机(运15埃尔塔特供型)起降的水准,继而让这些民用机提供物资兵员空运和轰炸等能够瞬间改变战场局势的支援。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总参五部一直确信在现世神的老巢,也就是兰卡斯群岛能够找到不少超自然的存在及其证据,应运而生的便是这集各种怪才和科学家为一体的“远征调查队”。 至于远征调查队在兰卡斯群岛上到底发现了什么,是成神的秘籍还是先行者文明的线索,那知道的人肯定是越少越好,就信任度而言总参五部不想让任何“外人”去在加密箱上多留下哪怕一个指纹,无论是总参五部直属舰通过特遣舰队转运(倾转翼机需要多次起降)还是特遣舰队直接船运都明显不能接受,更不用谈通过肃教军之手了。 总参五部和中央想要的是更为“暴力”的方式,例如只通过五部的一轮倾转翼机转运——直接由具备单程准洲际跨越能力的运二十改型搭配总参二部飞行员降落于半叶岛机场完成干净利落的兰卡斯群岛-传送门基地直航运输任务。期间不着陆,只由空军的加油机提供航程延长支持。 配备了更强劲的国产发动机,空军的这一批运二十改型能够以更短的距离起飞,也能以更强的反推力完成降落,而半叶岛将在这一期用时大约为七天的工程之后完成长达一千六百米的跑道,堪堪算是够着了能够让运二十从一边降落而另一边起飞的标准——当然,这是以前线机场标准修建的跑道,运二十来这里走一遭之后再回去是难免要入厂检修了。 而这个一千六百米的沙土跑道,到头来还根本不是现在半叶岛的最大在建项目。在“彼得森港”的近处,一个全新的浅水码头和道路已经在规划中,这才可以算是。自对兰卡斯群岛作战开始以来已经四天,而在兰卡斯各主要航道和封锁线内外扣押的船只到最后都只能送到半叶岛来进行装卸工作,而只有三个泊位的半叶岛旧海港和专用于解放轮装卸的“彼得森港”都无法完成需求,特遣舰队方面只好大手一挥,在彼得森港的周围新筹备建造一临时海港。 至于那些被虏获而其上运输货物不需要紧急卸载的船只,就只好在彼得森港外一处被指定的浅海处集体下锚,船员被全部勒令下船之后由特遣舰队集中看护…… 至此,攻略整个群岛的第一步算是踩了个稳实,特遣舰队也准备开始准备向着作战的下一个目标前进——兰卡斯群岛的第二大岛:顶冠岛。 那也是双月教会的禁咒研究会所在地,更是全岛高阶魔法术者的聚集场所,还是空舰的出生摇篮,更是飞龙骑兵的训练场——如果把兰卡斯本岛比作是希腊的雅典,那么顶冠岛便是那斯巴达,这里头丝毫没有半点夸张。 只可惜,在这个多事之秋里,顶冠岛依旧是兰卡斯群岛乃至双月教会的军事中枢之一,可这“斯巴达”却早已没有了三百勇士,只剩下了一群“懦弱的希腊人”躲在帝国的废墟里对着外面的强敌瑟瑟发抖。 不只是群岛之外的大海,就连群岛间的航道都已经不再安全——大量航船被完全扣押的事实让教会本土已经被异世界人染指的战局变得再也无法掩盖,刚刚受到了巨大打击的现世神因此不得不亲自现身于此,期望从那些他们曾经倚重的魔法师中挑选出几个能逆转战局的——就算不能逆转,把这种难堪的,如鲠在喉的感觉缓解一二也好啊。 能迷惑他人双眼的,能引出云层中闪电的,能让面前一整队军队反应变得迟滞的;持巨背无锋重剑却能如同舞练一般轻易挥舞的,轻念术式便能让箭头碎石的;能让植物快速生长缠住敌军的,能够支配各类活物的;所有的这些教会仅剩下的魔法人才此时便齐聚于这顶冠岛的禁咒研究会总部,看着神台上的现世神一脸紧张地透露着当下的形势。 “真神座下的台阶即将被不知高低深浅的异世界魔鬼用他们的钢铁血肉黑魔法踹翻”,这便是真神讲话的大致意思,而台下的人们自然是对此各怀鬼胎: 有些消息灵通些的高阶魔法师,早就从神殿卫士的渠道得知了“真神现身”的大致事情经过,对“有一个现世神已经被杀”的消息虽是将信将疑,但也是没有思想僵化到片面地判定此“奇闻”便是假消息。 至于那些研究过异世界人缴获武器的禁咒研究会资深成员,就更对此刻台上现世神的话语充满疑问——异世界人的“枪械武器”所遵循的根本就不是魔法,而是和魔法大相径庭的另一套理论,现世神基塔罗在台上不断重复声明异世界人摆弄着“钢铁与血肉交织”的黑魔法听上去从他们的角度听上去就稍觉堪忧……他们自然便是无法反驳神仆的一言一语,但他们的言行早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一些奇怪的不协调感。 当然,台下的绝大多数人并非禁咒研究会所属,也不是消息灵通的八爪怪物,再加上这会场不允许私下底发言,他们便也只能茫然地从其他人的眼神里寻找答案。可两者都将神色重重地收敛起来,一无所知的后者们又何从去得知其中的猫腻呢? “时局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任由魔鬼破坏我们群岛的航路,践踏我们的水上国境,这是教会所不能忍受的,无比耻辱的可怕情境!” 台上的基塔罗全然没有个半月之前在陈衡脚跟下翻滚的灰头土脸难堪模样,他手里握着的另外把权杖倒依旧在这禁咒研究会的礼堂里放出炫目的光芒。(原装魔杖已经因为电容击穿而爆炸损毁不可复原) “对于异世界魔鬼的出现,埃尔塔人的被污染等不可预料的极恶劣事件,作为直接管理埃尔塔传送门计划的禁咒研究会,对此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随着这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富有领导力的声音也在这刚才稍稍寂静的礼堂里回响得愈加猛烈。“一直在为禁咒研究会‘擦屁股’的教会军方和异端审判会已经流干了血,费尽了力气,这会儿也应当是你们为真神大人的旗帜,为万民敬仰的教会,为你们心中的信仰证明你们虔诚的时候了!” 他双手一挥,藏在权杖后面的铜质书管便盖子旋开,从里头露出了某人的签字文书。“你们的主官上级已经和我们神仆一起合力通过了由禁咒研究会出战的计划,今天我身为神仆,现世之神可不是来寻求你们的意见,而是把话带到这里,这是我们神仆的命令,更是真神不可违背的意志!” 那上面正是主管禁咒研究会之大主教签字画押做魔法印信具备约束力的文书布告——这也没有办法,陈衡于兰卡斯主岛神殿搅得一片腥风血雨之时,那双月教会几个大部门的大主教连同各岛的主教大主教都齐聚于此,在这之后被软禁看护也已将是无法改变且为在场众人所知的事实,那么让他们在现世神一手拍定的文书上签字证明其有效也就不是很难的事情了——就算不是如此,他们也没有胆子来违背现阶段在群岛上依旧享有人事任免权等最高权力的现世神,说白了这就算是现世神想要他们这么做,他们就还是得照做。 但是,再强的权力压制都改变不了这是十足谎言的事实。大洋国的光幕阻止不了真理在人脑之中由怀疑萌芽而后诞生,现世神的拙劣权术也不能够阻止禁咒研究会在场成员的疑惑继续发展,反倒是让这些怀疑和思绪得到了更多的养分而成长为日后的裂纹。 会议明面上的结果自然是不必多说——在座的法师不论其魔法技术水平高低,好歹都是在“体制内”混出了点出息的成年人,不至于无脑到在权力系统的领袖面前公开辩驳他的面子,给自己找难堪,甚至是送自己入狱。在山呼的“双月教万岁”中,基塔罗满意地得到了让禁咒研究会出战的理由和结果,可他自视甚高的眼神并没有足够低,低到能够看清台下人那疑惑不已甚至是有些不满的神情。 这些表现正是无声而致命裂纹,此刻便在双月教会的内部逐渐生长…… 第五十五章 幻术师之死 “这是什么啊?!现世神大人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吗?” 现世神拟定的完善作战方案,此时就摆在了几个禁咒研究会的实权高阶魔法师面前——这一次基塔罗返回兰卡斯本岛的第二天这方案也就后脚撞着前脚跟一般地撞来,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早就已经拟定完好的方案,就等着顶冠岛上的众人被迫称愿为教会付出一切之后直接下达命令,却是连做做样子的拖延都没有,生硬得令人吃惊。 一想着现世神背后那迫不及待着陷害着自己这一边的近侍们的身影,这些以研究者身份居多的高阶魔法师们就要恨得咬牙切齿,因为那作战方案如果用简单的言语形容的话,四个字就完全足够: 那正是“有来无回”。已经明显看得出惊慌失措的现世神们就像那二次世界大战战末的军部大本营一般,依旧用不合理的作战目标将整个作战方案填得满满当当,单从这一次看就有“击沉所有来犯群岛之敌舰”、“将敌军完全驱逐出兰卡斯岛”、“重建对外海交通线”等数个目标,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而和这些作战目标和作战要求写得满当当的情况形成急切对比的,是现世神这边对于作战情报和战争资源的极度缺乏。兰卡斯群岛里的航道上现在有多少异世界人修建的“大铁船”?这里头一句话也没有提及——不光是如此,关于异世界人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陆地和海上的主战兵器究竟是什么,这些问题在这作战方案里一丁一点都没有提出——异端审判会对此自然也是一无所知,更何况那些现在被吓在神殿里一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现世神啦。 “这分明就是要我们去送死!”豆大的汗水沿着说出这句话的女性魔法师的脸庞重重地砸在装帧精美的作战方案上,“‘为教会的存续与荣光战至最后一人,即使死去也会在真神的指引下获得永生’,看看,看看,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嘛?” 死后的世界会如何?呵呵。这些骗术拿来骗那些家贫如洗的信徒或许还管些用,拿来骗这些于人世间活得无比潇洒无比自在的大魔法师真的是可信度堪忧——更何况如果死后也能获得永生,那些现世神为什么会此刻如此惧怕于和异世界人面对面用拳头和刀剑来“讲道理”呢? 这里头肯定有毛病,而且搞不好就和近侍中某些人传达给自己说的那样,“现世神阵营”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禁咒研究会的高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胸怀着一样的想法。如果现在教会里还有不清楚时局的人,那么这一定不会是现世神,也更不会是他们。在双月教会这条可怜的木质战船即将撞上核动力超级航母的前一刻,现世神依旧想要负隅顽抗,而这些一样能够看清局势的大人物则开始想要改换门庭…… 就在半叶岛“解放”的第八天,一个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声音传进了在岛上临时司令部办公室里闲坐的欧费蒙德里奇的耳朵里: 那起先是午后时光里桌上那内部电话的叮铃大响。欧费蒙德里奇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号码,阿拉伯数字209,那是负责捕获船只的办公室。 “喂喂,这里是敌舰处理善后办,是欧费吧?” “是,我就是。”欧费蒙德里奇歪头用手臂夹住电话筒,伸手从袖里掏出魔杖把那远在办公桌另一角的记事本和笔用小魔法拉扯过来,“有什么急事么?我笔和纸就在手边,可以马上说了。” 之前敌舰处理善后办给他打了几次电话,都是让他记下一些从舰只上搜集来的双月教会情报,物资的数量等信息,这也是他拜托对方做的事情。但这一次话筒里传来的答案颇让他吃惊,手里握着的笔也放回了纸面上。 “……是这样的,自称是属于异端审判会和禁咒研究会的两个人,今天早上在驶向半叶岛的航船上被我们连船一起控制到这里。他们从我们的人上船开始就声明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指名要见我们军事力量的最高层……” 这很奇怪,但并非不合情理。欧费蒙德里奇细细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地做出回答。对方知道肃教军高层也是前异端审判会高层的可能性,知道那人便是欧费蒙德里奇的可能性,要颠覆肃教军的可能性,对方是否是意图谋杀肃教军高层的可能性,甚至二人是冒充行骗的可能性,以及等等等等的可能性都被他在这几分钟的沉默了过了个大遍。至于该不该回应这二人的要求,这问题的答案就正在于这些斟酌损益当中。 “知道了,将他们一并处于控制状态带到一个可供会谈的场所,”片刻之后欧费蒙德里奇便又补充了下半部分要求,“要有中国方面记录,而且一定要有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武装人员随行跟从。” 他当然是已经无条件地倒向中国人这边,但私自会面依旧属于(应该属于)现世神那边的特务机关和科研组织成员,就算是对方有意投诚中国人或背叛双月教会与现世神,也会动摇中国人对于他们的信任。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政治行为中的顾忌和细节。欧费蒙德里奇并不担心这些从群岛上的其他岛屿来的两个人会对他造成什么身体上的伤害,他担心的完全是自己政治生命的安全。 “你……是……欧费蒙德里奇!” 二人从房间外被埃尔塔士兵押送进房间里的那一刻,他们清楚无误地看见了那端坐在桌子中线座位上男人的脸庞——即使是他已经换上了异世界风格满满的肃教军公务服,那张教会新星、学院高材生(更因为是名贵族之后)的脸也清楚无误地停留在二人的记忆中。 “莫苏兰先生,席薇狄欧女士,请为我向你们的师父斐泽汀娜问好。”欧费蒙德里奇面无表情地朝着两位旧相识点了点头——这两位算是他的学弟学妹,虽然不是很经常见面,但因为他的官场爬升角度过于垂直,印象深刻地认得他倒也不让人奇怪。 “斐泽汀娜老师……死了。”和咬着牙齿露出伤心神情的席薇狄欧不一样,坐下来的莫苏兰倒是神色平常地说出了令人惊讶的事实。“在空舰之难中,被你的盟友和空舰一起送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啊,那真是太棒了。”欧费蒙德里奇也淡定地露出了半分欢喜的神情,用着调侃的语气回答道“你们或许也都知道吧,正是她这个首席魔法师的逞能首先毁坏了教会和中国人……哎呀,你们至今一直称之为‘异世界人’的机会。如果在中国人开始在布局的时候教会不是一味地想用你们老师的力量去把他们不了解的文明赶出这个世界的话,我们今天或许就不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坐在这里了吧?” 这一切都是事实。欧费蒙德里奇并不知道最终这个教会的首席魔法师之一,幻术专家斐泽汀娜的死——她的名单在教会向大陆的第二批援军当中,但到空舰被击沉舰队回到兰卡斯群岛之后欧费蒙德里奇已经被直升机从埃尔塔直属地区北部送往传送门基地,无法确认那空舰击沉到底造成了多少损失。 再加上教会一直对这份名单加以最严格的保密和幻术控制,欧费蒙德里奇便根本不可能从海外的各教会分部知晓斐泽汀娜之死——这算是一个巧合,而这个巧合今天在这里被戳破则是更大的,更戏剧化的巧合。 “欧费蒙德里奇……”莫苏兰吞了一口口水,“你说得……没有错。这一切都是教会导致的。你说的这一切真的没有任何出入。” “嗯,这样就好办了。”欧费蒙德里奇将自己的双手相拢,“看来你们也已经认为‘全知全能的教会’不是全知全能的。那么这样我们就能谈下去了。开始吧,说出你们来这里的想法与用意吧。” ================= 补充说明,明天依旧是看望祖父(复查中心脏又是两条血管有堵塞情况,并对其中一条严重的做了支架搭桥),明天要轮上一日的班所以没空更新,周五(11.24)停更。在这里向所有追文的读者予以真诚的歉意。 第五十六章 准入条件 欧费蒙德里奇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清楚得很——禁咒研究会与异端审判会的信使说话肯定是看人下菜碟,哪里有什么今天还忠于教会,第二天就要说教会什么不是的道理? 所以他也顺势说了一句场面话,同时也就通过旁敲侧击提醒在场的那两位后辈:斐泽汀娜的死不管是谁做的死谁动的手,都已经全都是过去的事情啦——这里是中国人的场子,如果想要谈事情的话就请往前看,还是不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为好。 两人静静地听完欧费蒙德里奇的要求,自是没费多少力气就判明了他的真意。只见那莫苏兰先是喉咙一动,而后开口试探道: “欧费蒙德里奇先生,我们从海外听闻这入侵……不,重返群岛的舰队现在有某两位神仆大人的支持,敢问这消息的真实度到底如何?” “半真半假,不过说是假的也有些不对。”这个问题,欧费蒙德里奇回答得异常轻松,“已经有二位现世神决定投身于新生双月教会的工作之中,但这个新生教会的工作和我们完全平行,我们也并非这个新教会的下属武装力量。” 之前从海上来的零星消息也指出中国人通过接管双月教会在各国组织建立起来的“教会”和这次进犯兰卡斯群岛的军事力量没有从属关系,那这说明什么?莫苏兰和席薇狄欧的大脑飞快思考,却是根本思考不到中国人最后的方针之恶毒。 在他们的想象之中,“新教典”、“新生教会”都只是“异世界人”的狸猫换太子计策而已,意在于用教会这个庞大尸体的骨架重建出属于自己的人偶,自己坐在高处透过这玩偶来操纵整个世界——其实不止他们,包括现世神在内的教会高层从不知何时开始都是这样日复一日地不停担忧着的。 “我们这支军队的名字叫‘肃教军’。”欧费蒙德里奇看准那二人的疑惑,紧接着张开了手臂放肆地大声说道,“正如你们所听到的名字所描述,这是一支旨在任何形式的宗教力量清除出兰卡斯岛的军队,而我们以及兰卡斯岛逃出的全体难民的目标便是用武力将教会的神权政治清退出这群岛,在那之后便是我们群岛的人民用自己的法条去建立的国取而代之。” 莫苏兰睁大了眼睛——这是何等狂悖!他面前的欧费蒙德里奇并没有什么癔病亦或是失心疯的迹象,可嘴里却满满地填充着要讲教会和神权、现世神摧毁乃至清除出兰卡斯群岛的狂人之语。 欧费蒙德里奇在亮开这张底牌之后便双手重归交叉,等着对方也声明清楚自己的意图。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头顶上一阵晃悠悠的巨大嗡嗡声打断了会议的气氛。 这里算是半叶岛上条件最好的屋舍——除了船上,整岛上只有这里是通电与通自来水的,至于供暖和空调也算是可安装状态。但至于说到隔音性问题,塑钢制造的板房根本就是外部声音的放大器,没办法阻止外面半叶岛机场起飞的物体传来的噪音。 噪音什么的倒无所谓,但特殊就在于那是上面传来的噪音——知道那是什么的埃尔塔军人、中国方面有关人员。还有欧费蒙德里奇都沉默不语对此置若罔闻,唯有莫苏兰和席薇狄欧都对之表达出了极大的兴趣,连面门都转了过去。 “想看的话,那个门可以打开。”欧费蒙德里奇稍微瞄了一眼窗外——那提供给埃尔塔空军的所谓“民用机”相比起那些真正的钢铁巨龙完全是一副在天空中“划水”的姿态,要是换成后者的话现在早就飞到了看不见的天边,而前者的话大概还能看到它从头顶飞过去的身影。 得到允许的莫苏兰和席薇狄欧当然是立刻推开门,抬起头来把脸正对那蔚蓝的天空。 在嗡嗡嗡噪音传来的最大方向,翱翔着一架埃尔塔空军的白色民用运输机——双发的小型机就这样沿着笔直的航线缓缓掠过头顶。 而地上的莫苏兰和席薇狄欧则惊愕地持续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一直目送到这架民用机越飞越高,直到那看不见的云端。 “异世界人的魔法是混杂着血肉的恶魔之力。” “那是以牺牲无辜教民的血肉换取的力量,是玷污真神和这世界的恶魔爪牙!” 只要稍稍看一眼那优美的飞行器,就能从心底里勘破这现世神所做的无妄谎言。这在天空飞行的机器和那巨大的航船、立于地上的整齐建筑群,无马无牛即可自行的马车与二轮车,乃至于在室内持续发出光亮的玻璃球,看上去都根本不是黑魔法的造物,这一点莫苏兰和席薇狄欧背后的异端审判会和禁咒研究会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就是一直不愿意摆在台面上。 如果那是浸满了无辜教民的造物,那现世神为什么还要以拥有它们,互相攀比为荣?如果那是玷污真神的恶魔爪牙,为什么现世神还要直接下指令去让禁咒研究会去解剖从埃尔塔军手里得来的步枪? 二百年余年前,在红龙之国大陆上的双月教会节节败退,而在那时现世神们也将红龙团的蒸汽机械与战争机器称之为“恶魔的造物”,以此用来蒙蔽那些要接近红龙团,去用自己的双手而不是用对教会之信仰来争取幸福的人们。 当然,最后成功的是教会。所以这些细节都被永远地埋进了历史的尘埃里,和最后一个人类亲历者一起再次变成了尘土。当然,禁咒研究会直到今天一直还在红龙团的研究轨迹上前进,各式研究成果也运用到了对埃尔塔的战争之中,可成王败寇,提出对现世神的怀疑又能如何?能有谁闲着没事干想要活受罪? 但如果教会处于下风,甚至是要彻底失败了呢?连现世神都能改换门庭,怕是这教会已经要彻底崩塌了吧。那在这种时候,这些教会下的“现代人”又会面对着这时局做出什么选择呢? 怅然若失的二人在室外聊了好久,这才重整旗鼓走到桌前。莫苏兰轻轻咳嗽了两声,也把底牌立刻翻了开来: “欧费蒙德里奇先生,神仆大人才刚刚在几天前对我们下令,让异端审判会和禁咒研究会一齐准备攻击半叶岛,意在将半叶岛上的你部彻底赶出群岛……” “实在是不巧。”欧费蒙德里奇露出微笑,摊开了手回应了对方的挑衅,“我们肃教军也会在这几日与埃尔塔海军一起连协前进,将顶冠岛收入囊中。” 这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换家”,而是完完全全的碾压。此刻的教会两大部门有没有能力打下这半叶岛,别人不清楚,莫苏兰自己肯定是最为清楚。 中国方面毫不在意这攻打顶冠岛的消息会落入守岛部队的耳朵里——半叶岛的行动要求迅捷而保密,因为那是群岛上的第一个落脚点,拖得越久对这边越不利。可现在每一天送上半叶岛的物资吞吐量早已超过双月教会在鼎盛时期的吞吐量,战争的胜败早已一清二楚,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刚想说些什么的二人,就被这份自信给生生压了回去。武力威胁也要看发出威胁的人,将死的教会能有多少威慑力呢?莫苏兰这恐怕也算是吃了一着有文化的亏。 “这么说吧,我们想知道,如果顶冠岛不是想要和你部,和埃尔塔与异世界人为敌的话,需要何等条件,你们又能保证我们什么呢?” 忍不住冲动的莫苏兰这回算是直接提出了条件。外交的行动和强弱效果依托于国力,可教会根本连欧费蒙德里奇背后的,埃尔塔人背后的“那个国家”都不能看清楚它的正体,何谈用国力来对它进行震慑呢? “教会从来都是把之前的我们,还有现在的你们当做工具的。”欧费蒙德里奇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开始调侃起这些往昔的同事来。“工具产生了自我思想,想要脱离主人的手掌心,想要到另一个主人的手掌里,却是没有想让自己成为自己本身么?” 如果二人在此刻说“我们想要让顶冠岛脱离双月教会,脱离现世神的掌控”,那么欧费蒙德里奇,乃至在另外房间监视着这一切的中国人还会拍手称快。可这条件根本就没提和教会扯开关系一刀两断亦或是不再接受神权统治——哪怕一个字都没提到,究根结底这两位依旧只是来和稀泥,一方面抱着停止肃教军继续进军之希望,一方面又想从两个强权之中渔翁得利。 “成为……自己本身?” “那是当然。”欧费蒙德里奇起身答道,“在神权消逝之后,这群岛也将成为什么样的国家,这也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在这之后我们不会允许任何神权或教会管辖的政府出现在群岛上,只要你们的组织肯为这一点背书,那么我们才有谈这个条件的资本。” 第五十七章 飞的保驾 “兹事体大。”莫苏兰心知这已经到了送客摊牌的时刻,便也起身做了答复。“我们必须修信一封亲自送达后方请示顶冠岛方面,在这之后才能回答这问题。” “请便。”前西征军总监挥了挥手,这在他的意料之内——无论是异端审判会还是禁咒研究会都想在两个大势力之间左右逢源,若即若离来获得最大利益,又如挣脱教会缰绳却又不至于失去养分,这小九九他是早就看透了的。 但要让对方立下彻底脱离教会的决心,不仅要给予对方足够的政治资本...... 。 第五十八章 正义可能会迟到 当两架一组的泽林、空中拖拉机,以及安东诺夫的东方末裔们摇晃着翅膀将身影隐藏在夜空中之后,地上的总参军官这才松了口气,席地而坐望天沉默不语。 那些“民用机”当然不只是保护信使莫苏兰之人身安全的,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只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已经算是成了大半,自己也可以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下了。 “来根烟?”在他的身边,另一个身着军装,眼神锐利的军人悄然放下了身子。“我们要感谢教会啊。有这么一来一去的一出戏,顶冠岛方面和教会的猜疑也就更重了呀。” 坐下来的同时,他从口袋里捏出一个烟盒,指头一撞一摇,一支香烟便是从烟盒里听话地弹出身子,可先坐下来的总参军官却是没有将它捏起,而是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你总是这般粗心。”他指着半叶岛机场的跑道,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解释道。“机场重地,严禁明火,你我今日若是点了这根烟,明天怕是就要吃检讨和紧闭咯。” 初秋的星空之下,披上了套头风衣和面罩的莫苏兰一路无言——他座下的飞龙还在力气多得没处使,飞行技能也最为精湛的青壮年时期,又因为是双月教会内部品质最高的分类种,所以能够飞出二百余公里的时速——并以这个时速持续飞行二到三个小时,在这之后才需要慢速飞行来休息。 这样的时速对于“幻想种”生物来说自然没有什么,但全套装备在身的骑手莫苏兰就未免有些吃力了。若是他没有换上厚布和皮革密针和两片水晶镜片缝制的面罩以及这头套的话,现在如刀一般锋利的空气就会将他的嘴唇撕裂,划开他的脸颊,重重锤击他的瞳孔,甚至用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压下他的眼皮。就连那皮质的手套与皮靴,缺了它也会让那握着缰绳的手冻干而停止驾驭这怪物。总之来说,培养这些飞龙骑手的成本到底有多高昂?从他身上的装束便能可见一斑。 寻常的普通国家根本没有足够财力去批量培养这些骑着高速型飞龙的骑手,这装束从价格光从中国人的价值观上看是要超过他们身上的飞行服——从微光夜视仪里映照出的针脚和缝制手法就让中国籍飞行员羡慕不已,这套全兽皮手工缝制的风衣光是在国内就可能卖到接近六位数…… 同样的产品此刻正在埃尔塔帝国境内通过猎人-工匠之手被以每年限量的方式制作,最后销往中国国内作为“保护动物产品的替代品”出售——当然,这些手工制作的衣装鞋帽奢侈品,价格昂贵到和这些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基本上绝缘。 当然,在年轻飞行员的怨念中被包围的莫苏兰也并不轻松——夜视魔法发动中的他,不仅可以看见飘忽在四周的航行灯,更可以清楚地看到环绕在左右和斜上下的机影,甚至还有玻璃座舱中那时不时转过来打量他两眼的脸庞。 在他身后压阵的是两架双发轻型运输机,而机舱内满载着大量临时赶制出的,即将用于顶冠岛与教会分化工作的宣传单。 在他左右的则是国产化的泽林小型飞机,这款被泰米尔猛虎武装用于投掷五十公斤炸弹的小飞行器此时在左翼挂有一副油箱,右翼加挂一航空机枪。至于在前方一上一下同样限制住莫苏兰走位的便是两架以农用机之身份自北美联邦引进许可证生产的“空中拖拉机”at-802u。这些单人飞机上,中国籍飞行员和埃尔塔各占一半——他们彼此之间是教官与学员的关系。 在这样一高一低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紧密监督之间,莫苏兰只能收敛起一切表情,全神贯注地投入飞行当中。 可这起飞才刚形成队形不久,若干束光就粗鲁地将他们所在的空域照得一片雪亮。莫苏兰和他的坐骑当场大骇,却是差点儿就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活生生地往下坠了几米。 这不往下坠不要紧,一斜着身子往下掉却就是把莫苏兰吓得更重了。透着那往上照射的白色强光灯阵,莫苏兰清楚地瞅见了地面上的钢铁枪林…… 那些没有矛头的长矛,现在都露出了黑楞楞的洞口,而这洞口还跟随着他们的机队挪动!就在他惊恐无比的这时,底下人用未知器物发出的声音传了上来: “埃尔塔海军卡基罗斯舰,从属之半叶岛防空支队向空军战鹰致敬,全体敬礼!” 本在武器旁的众人这回看着飞龙,再想想稍早时候的战情报告,再看看那一脸凝重挡不住暗笑的中国舰长,这回可算是全明白了——打死那算是中国人和埃尔塔人分一个锅,可吓死那就不算了,这玩笑还真算是恶劣呀。 不过莫苏兰倒也不是会被吓到的小角色,亲眼目睹了下面人的集体敬礼之后,他这才算是深深出了口气,重新抚摸起飞龙的背部,让坐骑恢复冷静状态——同时也是让自己坐稳。可再往下看了一眼,他才发现这他所以为的所谓“地面”根本就不是半叶岛的哪一处,而是系泊在海滩外深水区的巨大铁船。 也就是在与此同时,他才顿然明白为什么禁咒研究会和异端审判会的两大现今顶梁柱都极力反对直接让飞龙进入中国人控制的半叶岛…… 再深究一点的话……为什么教会的西征军在埃尔塔获得不了任何优势?眼见得飞离了那些如林的灯柱,他那在皮衣后全湿润了的后背才在暗暗地提醒他——他用双眼看到的完全就是事实,没有任何第三方的润色和加工。 就是这能破开天空的射灯,还有那估计和禁咒研究会里的“铁枪”估计只有大小区别的射弹武器,最终剪开了双月教会空中力量的翅膀…… 此后自然是一路无言,埃尔塔空军这边靠的是卫星地图规划航路,而莫苏兰则只能被动地一路跟随,只不过从他看来这和原本要选择的航路并没有多大区别。 半叶岛和顶冠岛此间的距离说起来并不远,说起来也就只有二三百公里,期间穿越了兰卡斯群岛主航路以及多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岛屿。过了一个多小时,莫苏兰只觉得他左边的飞行器靠了过来,其上的飞行员打开了座舱灯,手里捏着一张纸贴在了玻璃上,而他的手势则在示意他转过目光朝这张纸仔细看。 那上面写着些字——莫苏兰没有近视,他定睛一看就看出了那句话的文字意思。 顶冠岛的烟火灯光就在眼前,可自己根本看不出前方有多少飞龙正在空中梭巡——他缓缓地从正前方回过头来,对着他右侧的飞行员摇了摇头。 这飞行员点了点头,而后又把手中的纸张放下,埋头写了些什么字,把另外一张纸贴在了玻璃上。 这回换到莫苏兰点了点头——对方要求自己和后面的这俩“大家伙”待在一起,那恐怕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还不等着他做出什么反应,回过头来的他骤然发现他前方和左右的四架无魔法飞行器一齐拉高,向后消失。 “半叶洞俩,请确定航线高度以及各目标分配位置,半叶洞幺完毕。” 这四架单翼的小飞机拉高之后,又按照型号的差别两两分散, “这里是半叶洞俩,收到完毕,已经在航线高度就位。完毕。” 菲比-法劳莫尔透过自己的飞行员手套,摸了下装在at-802u操作台上加装的信息化终端。虽然at-802u是“看起来简陋”的下单翼钢管农用机,可在菲比的眼里,它就是整个双月行星上数一数二的单人杀戮机器,而此时此刻目睹着终端的他甚至还有些颤抖…… 菲比以埃尔塔魔法协会志愿兵的身份参加了埃尔塔解放战争,并以装甲兵、汽车兵的身份荣立了一个个人二等功,一个集体一等功,还有埃尔塔帝国优质服役勋章在内的数枚奖章。在战后他通过了政治审查,被遴选进了要求极高的埃尔塔空军学员训练队中作为首批飞行学员进行飞行训练。 在远征兰卡斯群岛之前,他已经在初教五上放了单飞,在at-802和运十五上完成了飞行训练,还在空战模拟训练台上完成了初级空战入门训练,但在顶冠岛上空执行本次任务是他第一次实打实的空战任务,这让他自然是无比激动——哪怕是打下一头飞龙都对他的人生意义十分重大,更何况这里分配给他和他的教官组成的“半叶小队”足足有…… 他舔了舔舌头。不需要他一个一个去数屏幕上高空无人侦察机标记出的光点热源,这里可足足有三十头以上的飞龙及其骑手! 他学习了如此之久的军事科目训练、车辆驾驶、科学知识、政治知识、乃至于中文阅读书写交流、初等数学与物理学、飞行器原理、乃至于最后的飞机驾驶,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曾经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而自己又对之无能为力的双月教会空中力量,是时候接受这迟来的因果报应了罢? 第五十九章 天降正义 和某些人所预谋的不太一样,顶冠岛现在早就被围成了一大片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得的监牢——这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离去”的现世神基塔罗玩弄的一场好戏。 教会的几大部门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互相牵制,这边抽我一车,那边别他一马,在“神仆”的脚下合法地,有序地去争夺各种权力和利益。 前几百年,新诞生不久的异端审判会异军突起压制了诸多实权世俗部门,但正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异端审判会还有与之配合的各驻外部门在埃尔塔之乱的后续事件中遭遇几乎毁灭的重创,自然是早已一蹶不振,在教会内部失却了发言权。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所有部门——包括各岛地方的主教、大主教都早已被软禁在主岛上,什么都不准说,什么也听不见,这更加弱化了它们的作用,在半叶岛这样的偏远小岛上教会的统治都几乎接近虚无,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异端审判会等机构的权力真空自然而然会有人来填补,而这填补上最高权力真空的机构便是“掌握”了现世神以及掌握了大量资源的近侍方面——在整个双月教会的各大强力部门都已经没有什么空中力量的时候,近侍方面不仅保留了用于神殿、神迹护卫的大量飞龙以及驾驭它们的骑手骑士,甚至还掌握了那双月教会现在最强的单件空中兵器—— 一艘一直用于现世神在各处交通用的空舰。 此时此刻,基塔罗就坐在这艘装饰华美的空舰下甲板的华座上,淡定地摇着手里的酒杯,十分得意地看着岛上的夜景。 自认为精于算计的基塔罗当然不会对群龙无首的两个前强力部门放多少心——之前他便在这岛上和四周安插了一些伪装成身份卑微,打扮也不起眼的近侍眼线,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了特别的收获。 一艘不大不小的帆船正朝着半叶岛的方向前进这是来自附近航道上近侍的报告。当然,无论这是异端审判会和禁咒研究会的官方或是非官方行为,基塔罗都可以自鸣得意个好一会儿——因为他赌对了。 他“早料到”会有人摇摆不定不忠于信仰,。当然,他可不在乎那背叛的人是谁,反正这人会被他和现在最忠于他的近侍用尽手段做成一个杀鸡儆猴的前菜,用来警醒那些他更担心的摇摆者。 因此他也没有下令去让人把这艘船上的人捉来马上问个清楚——万一对方一口咬定是前往半叶岛侦查的,那怎么办?他就算贵为真神之下万民之上,也不能在没证据的前提下把对方丢进大牢,甚至是送上断头台。 他只需要在这顶冠岛上布好天罗地网,静候对方回到这传不出任何风声的岛上来就行——而那些看上去脸色阴晴不定,甚至有些惊慌失措的顶冠岛头面人物,也让“杀了个回马枪”的基塔罗暗暗一笑,觉得自己押对了宝。 “依然没有消息么?”基塔罗拍了拍华座旁边的铃铛,一直恭恭敬敬守候在暗处的近侍便欠身上前。 “没有,各处的灯光消息依旧保持沉默,神仆大人。” “退下吧。”基塔罗起身拍了拍有些酸麻的腿——只是动作异常的轻,让人看上去就像是在掸去裤腿上的灰尘。这腿从那天陈衡蓄力开大猛踢一脚之后就有些经常出问题,这件事他可不敢和任何人说。“若有消息的话,务必马上前来告知我,不能有任何延误!” 这些在夜空中翱翔于顶冠岛的“领空守护者”基本上都是近侍的精英,有不少还是从军队和异端审判会那里被“挖角”和“借调”来的前两者编制内成员世风日下,他们既不愿意离开兰卡斯群岛讨生活,又惧怕着因为自己的职务而被异世界人追责,也就只能夹着尾巴小小地来一回改换门庭,继续领着俸禄过日子啦。 从下层甲板的木架上取来一袋“埃尔塔产”的苹果脆片,基塔罗索性让近侍把华座移到了开口的木窗跟前,用自己的眼睛替代近侍的传声——强烈的预感敲打着他,提醒他那条一直在等待的大鱼就要上钩了。 而恰恰就在他坐下之后没多久,从他华座南方的窗户外面猛地扎进来一股耀眼的白光—— 鱼来了。只不过来的并不是基塔罗想好的那种可以开膛破肚,伴着刀叉上餐桌,以此给顶冠岛“做好反面教材”的鱼,大抵就是抽着个小灯体型庞大面目可憎的鮟鱇鱼吧 菲比收到了长机的命令,一个滚转俯冲就朝着第一个飞龙骑兵群压着机头奔去。上一次操纵着胯下的坐骑做这么激烈的动作是什么时候呢?大概连他自己都沉浸在战前的肾上腺素里,回想不起来了罢。 座舱内没有刚性固定起来的东西在翻转的空中和连接他们的安全绳一起左右晃动,发出了奇异的声响,和电台中此起彼伏的引擎声,谈话声一起构成了奇异的交响乐。可在飞行员菲比的大脑中,这个世界黑白一片,其中有颜色的有声音的只剩下他的僚机,长机还有那些分布在夜空中的飞龙而已。 “要特别注意你的高度计,地平仪,还有友军位置。” “明白。”菲比扭亮了机载探照灯的按钮。霎时间,整个夜空就被他座机和长机的两条光柱照得如贯穿般明亮,处于at-802u菲比机正前方的近侍飞龙骑兵脸色也被照得白成一股不成人样的颜色,只剩下他身上的佩挂饰和武器正在发出金属的反光。 菲比握着操纵杆的尖端,用拇指叩开上面的武器保险盖,动作却凝滞在这一秒之间——从那个骑手的瞳孔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在他加入埃尔塔军之前的事情了。在埃尔塔帝国大皇子公开在西埃尔塔自立登基之后,他们这些分散在埃尔塔东部和南部的魔法协会成员便先后收到消息: “向西。” 无论是弑君夺位的巴卡拉,亦或是一直以来咄咄逼人的双月教会,说到底都算不上什么可以供他们落脚的枝杈。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们也就只剩下往西投奔那个“正统”的希望有点盼头了。 可就在菲比-法劳莫尔一家在西行路上和一群难民同路争道时,已经归顺教会的埃尔塔西军残余拍马杀到——其中包括数位划归埃尔塔方面编制却独立行动的双月教会飞龙骑兵,而能够赶上法劳莫尔一家老少乘坐的马车,也就只有这群飞在空中的魔法战士才能够做得到。 那一天,在平原上被飞龙骑兵追杀的自己回头也能看到对方皮衣上琳琅满目,光彩夺目的挂饰,而两边也是一个高一个低——只不过当时那飞得高的现在到了下边,成了动弹不得的猎物,而在下面逃跑的却成了操纵着雄鹰的猎手,睁着血红的复仇之眼。 菲比的眼睛里此时流淌着他家人的血脉,也正流着在那一天的黄昏遮满了整个平原的鲜血。那一天他无助地站在平原上,捂着被电焦的半条右手臂哗啦啦地直哭平原上堆着的都是他家人的尸体,而偌大的法劳莫尔家在那一天险些被剃了光头,就剩下他这险些未能逃脱的一个人了。 pt-6c发动机似乎从操纵杆与节流阀知晓了座位上主人的仇恨,吸入了更多的空气发出一连串平常难有的爆鸣。这爆鸣连着抖动震松了些菲比的飞行服,露出了不自然的硅胶颜色——他那曾经已经坏死的右手下臂,早已替换成公主成立的基金会为他购置的异世界产假肢了。 速度表上的指针还在不断右移,而高度计上的指数也在同时呼呼下降——菲比并没有迟疑多久,飞行员们的时间总是会过得比普通人慢。在下一秒,假手的指头收到了上肢传来的电讯号,和真手一般敏锐地按下了操纵杆上的红色按钮。 当时那个将他电得屎尿尽出的飞龙骑兵(魔法师),放肆地狞笑着留下了他一条烂命——或许他们收到了班师的命令,亦或是他们的杀戮行为是背着长官进行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所以用看虫豸的表情盯了他许久,才两腿一夹乘风远去。 这是个错误。彻彻底底的错误,而自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若能于现在把菲比的飞行面罩取下来,便能看到他那钢牙咬碎、眼眶崩裂的扭曲脸庞,特别是在假手扣动扳机,机枪击发的一瞬间 正对着at-802u菲比机的飞龙骑手根本不会想到,他今天的遭遇其实是一位素未谋面的同伴为他匿名邮寄的因果业报。农药机襟翼张开,稳定后的机翼切开风云从云层上俯冲而下,连带着一圈火链便把他切成了三段,连哀鸣声都没发出就和来不及发出光亮的魔杖一起坠入了漆黑之中。 在远处空舰上目睹着这一切的基塔罗,却是手一松便把那手中的玻璃酒杯摔得粉身碎骨,张大了嘴巴楞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来。 第六十章 刀尖上跳踢踏舞 那酒杯里的琼浆玉液撒得满甲板都是,还沾到了基塔罗的裤脚和皮靴上。 一块玻璃酒杯的碎片还扎进了他那绣了金线的裤缝里,把这价值连城的手工织物弄得狼狈不堪,但这些他都根本不在乎。 远处那光柱上下翻飞的夜空中,他所倚重的“近卫航空兵”就像被老鹰扑食的小麻雀一样稀里哗啦地挨个往下掉。而那些手握烈火之鞭,鞭笞并击落他们的白色战鹰,则在这些猎物之间或闪转腾挪,或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at-802u菲比机在俯冲时先拔头筹之后,就已经进入了火力全开状态。在这个绕着海岸线的低空三骑小队还未散开的时候,菲比机就改出俯冲并打了一个漂亮的盘旋索敌滚转弧线,把这剩下的两骑也一起装进抬头显示器里打包带走。 僚机暂且如此,长机的表现也不会差——如果说菲比在初战交出的是一份满分答卷的话,那么他的教官兼长机给出的就是一份完美的艺术品。对同样以半密集队形飞行的三骑小队,他先以娴熟的点射手法(而不是菲比选择的长点射以及扫射)击坠其中的两骑,紧接着一个滚转连带爬升再度俯冲从探照灯视野里锁定惊慌失措下降高度的第三骑位置,可谓是干净利落。 当然,这一幕看似漫长,但其实就在前后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里便决出了完全的胜负。而这一切,全被那双腿发抖的现世神基塔罗看在了眼里。待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近侍的一干政要人物却是已经半跪在了他身后数米的地方,诚惶诚恐的眼神和比土还要难看的脸色可谓是一言难尽。 他们也都用自己的眼睛目睹了发生在顶冠岛上空的一幕又一幕,此刻自然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就俯身等着基塔罗发火——亦或是下达命令。 基塔罗看着这些忠诚无二的教会战士,牙一酸脚跟一软但就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转而环视四周,就连这舰内灯光也是晦明不清,在远处探照灯柱的对比下像极了风烛残年的百岁老人,令人不胜唏嘘。 眼前从远到近的一切景象,其态势几乎对教会无一有利。是靠空舰的巨大身形,坚固防护和众多魔法师构成的强大攻击力组合去把这几只苍蝇赶走,还是丢下战士们的尸首仓皇逃窜呢? 在这摇摆之间,基塔罗到底还是先选择了后者。空舰之难虽然早已快被人所遗忘,但怎么说也还是算殷鉴不远——如果连这艘最后的教会骄傲都不能带回兰卡斯岛的话,那么教会恐怕也就真真是如同这船一般要完蛋了罢。 “撤退吧。”想到这里的基塔罗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可那些仰视着他的眼睛里却全是满满的犹豫,没有半点要执行命令的意思。 窗外的单方面杀戮依旧在继续,火链的影子和探照灯柱此起彼伏——台上站着的人不想服输,台下跪着的人不敢发表意见,场面一度难堪至极。 “我说撤退——”基塔罗举起了手。陈衡现场把那司刑神仆用双手扼杀的场景在他看来依旧记忆犹新。双月教会绝不能再承受,也不再有什么承受如此之大的损失的执行力了。再来这么一下子,只怕教会便会立刻分崩离析,最虔诚的教众将会作鸟兽散,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当然做以后讲了——没有的事情还有个屁的讨论价值。 空舰窗外,菲比和他的战友们依旧在不断地刷新天神下凡成就。那些单翼的小型机靠着自己出色的机动性和领先一个时代的能量恢复能力上下翻飞,而掉到岛上的龙尸和战士尸体,还有各种挂件,装备就如同下冰雹一样稀里哗啦地砸在地上,房顶上,在岛的四处留下夸张的巨响和惊呼。 面对此景,岛上的近侍和两大会成员自然都是一副受惊的样子——只不过前者心里装着的是得意之后紧接的惊恐,后者只觉得有那么一股劫后余生的惊喜从心底里直往上冒。 尽管在之前的几天,近侍方面完全压制住了顶冠岛上的各种势力,让他们在使者消息完全断绝的同时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但近侍飞龙航空部队实力的丧失已经逆转了这局势,让顶冠岛这边重新占了些上风。 “我们从来都没有背叛神仆大人的意思。”就在此刻,禁咒研究会的一位头面学士在安全的亭盖下对着近侍派来的监督员指点江山。“可你想想,一直让人来盯着我们,不信任我们的是谁呢?这就让人很不舒服,很不爽了不是吗?” 监督员的官职虽不及主教,却是名头不小——他明面上的官职是神殿种阶层的神官,这禁咒研究会的学士无路如何见到他都得低三分的头。 但此时,他就只能望着趾高气昂缅着个大肚子的学士缄口不言。即使他说的“官哔民反”道理要放在天还没黑以前那是彻头彻尾的歪论,完全可以以叛教的罪名上火刑架,可现在他说出口的话语却已经是不可辩驳的真理了。 “异世界人还是会来的,到时候我们也未必能阻挡得住他们呀。”这学士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实则心里是乐开了花。“你看看,你看看,神仆大人会让你们,会让我们怎么办?是像这些弟兄们不明不白地在天空中送了命,还是好好地,坐下来和异世界人谈一谈?” 当然,这在顶冠岛上主张和中国与埃尔塔方面和谈的学士依旧高傲,依旧不愿意接受真正的现实。现世神亲手在埃尔塔解放战争结束之后关闭的和谈大门根本不会再次打开,凭他们的力量也根本打不开。 “如果神仆大人……放弃了这岛的话。” “嗯?”学士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这岛上不断莫名坠下的血肉足以让最忠实的教徒怀疑自己的信仰——他所想的的确不错。 “如果基塔罗大人的空舰离我们而去,我便以对真神的信仰在此地起誓。”这神官看着远处天际线上又一骑被照亮的飞龙骑兵,终于是下了决心。“我将约束我的部下,让他们不再执着于抵抗……无谓……无谓的牺牲到此为止,不能再有了。” “是啊。”学士望着背后兵器研究所里被高高架起来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也就是那“奇怪的异世界造物”,嘴里低声不断重复着“无谓的牺牲”这个词,久久才又回过神来感叹道: “从我们协助埃尔塔帝国开始到现在,我们在异世界人手里已经失去了接近五十万的官兵(包括被俘、阵亡),数十万的难民被蛊惑着裹挟着去到异世界人开发的‘新天堂’。是时候做出决断放手了,不是吗,我的兄弟?” 当他们不再以现世神马首是瞻,做出“人类自己的选择”,那么双月教会政权的不复存在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您必须……必须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至高无上的神之仆人。”与此同时,空舰上的白发白须老神官转动着手里的法盘魔杖,双膝着地面对基塔罗做着最后的死谏。 “这艘,这艘空舰是教会的最后骄傲!”而基塔罗则根本不拿正眼看他,反复快速地来回走动,举手投足里都透出了他的无限焦虑。“我本人是否能够回去不是主要问题,如果这艘空舰不会回到兰卡斯岛,那就全完了,你能明白吗?!” 第六十一章 回马枪 “老臣何尝不明白。 .vo.”面对着足以让在场其他人惊慌失措的现世神之怒,这边的近侍老神官却是一直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平静。“就算是我们全部在这里身死,就算神仆大人也在这里陨落,这顶冠岛也是断然丢不得的。这岛上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在,神仆大人您不会不明白吧?” 听闻此事,基塔罗先是依旧恼怒,尔后却是犹如脑门上被重击一锤一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是的,顶冠岛上有叛变嫌疑极大的异端审判会和禁咒研究会两大心病,却也有对他和教会而言重要的近侍势力。 倘若这些最后的忠实信徒都尽墨于此,而空舰与现世神再一次夹着尾巴回到神殿,那么兰卡斯岛上将不再会有任何人肯为这次次失利却又次次逃避的“神权”卖命。 以往的教会政权之向心力靠的是现世神的武力威权,以及教会这个大集体的荣耀。但时至今日,教会的武装威慑力早就不值一提,能将这些残兵败将搓成一块面团的就只剩下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和信仰。 “无疑,我们和他们都会是您的忠实卫教战士,但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那地上的才是大多数。”在基塔罗犹豫的同时,这老神官便是依旧“孜孜不倦”地讲着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倘若那些地上的叛变嫌疑者也能接受到来自您的关爱和呵护,那么那些或许有二心,会摇摆的教徒们便会坚定自己的信仰,即便顶冠岛陷于敌手也不能让他们臣服……” 时至今日,譬如他这样最忠诚的教会成员或许都已经知道教会的力量远远没有异世界人的来得大,但垂垂老矣的他便是依旧怀抱着往日的荣光,希望这必然药丸的教会别完蛋,能够多喘口气——他是真心爱着兰卡斯岛,真心爱着这个教会的。 “你说的有理!”听了这么一席话,基塔罗才从恍惚里挣扎出来。“那依你所见,我们应当?……” “调转船头。”这老神官一字一顿,话语掷地有声。“那不过是几只能叮死龙骑兵的小蚊子而已,大人真的无需多虑。异世界人难得一次只出动些咬人的毒蚊,而不是派出些吞噬人的巨兽,这空舰好歹是教会从神之时代遗留下来技术之结晶,怎么说应当都不会逊色于那些毒蚊罢。” 这是很正常的见解——普通人一般都会以兵器的大小来衡量它的战斗力——越大也就越强,对于未见识过农药机真正威力的神官们来说更是如此。要知道在传送门的另一边,无论实际战斗力强与否,那些看起来威武的战争机器总是会被戴上“暴力美学”的帽子,然后便被这些给它们戴上帽子的粉丝们吹捧成是该领域中最强的“神器”。 可事实并非如此。譬如那臭名昭著的蝴蝶雷,实际上看起来并不大——单个的蝴蝶雷能被学龄前的孩童拾起来当玩具玩,而在越南上空投掷蝴蝶雷的运输机编队一次性能投出上万枚“蝴蝶”,而其中每一个都能让某个人类失去腿或是胳膊。 在神官们的鼓动和欢呼声中,这艘刚刚别过头去的空舰便又张开一侧的帆翼面,用一侧的减速来使船身迅速转向。 刚刚还夹着尾巴决定撤退的基塔罗,现在便是已经俨然摆出了一副顶冠岛拯救者的姿态到了空舰的上甲板面,在那里对着操船的魔法师们用自己最庄严的姿态和最郑重的言语来鼓动他们的战意。 这艘空舰现如今也算是齐装满员,在上面被作为攻击手段而安置的魔法师和战争机器只会比它的姊妹舰更多。而在各层甲板上,被鼓动起来的魔法师们摩拳擦掌,整备着自己手里的魔杖和弓箭,踌躇满志地看着远方的夜空——仿佛那触手可及的胜利就在他们的眼前一般。 当然,现在的它还只是飞行在顶冠岛附近海面的上空,暂时不在埃尔塔空军的打击名单里——在顶冠岛暗夜空气稀薄的高空中,那个转着可憎独眼的白色魔鬼依旧漂浮在那里透彻地以神的眼界盯着这顶冠岛上的一切,当然也包括这艘掉头即将打出回马枪的空舰。 “‘信鸽’已经着陆……‘秃鹫’也被清除完毕……什么?‘乌龟壳’又杀回来了?电告西北的巡逻机马上后撤,调整计划让播撒任务提前进行?了解,了解,明白!” 两架在莫苏兰飞龙着陆点附近的空中盘旋的运十五收到命令之后立刻散开,打开舱门开始在岛上投掷传单。 两架小型运输机的机舱里,装得满满的就是这些一叠一叠的速印纸传单。当然,上面全都是离间双月教会本部和异端审判会、禁咒研究会的文字——这些日子空舰上到底下来了多少兵士,多少飞龙以及他们布防在了哪里,从地势上提防的又是谁,在那高空长航时无人侦查机的视野里真真是被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要后撤?” “敌军的空舰正在朝着西南结接近,那庞然大物虽然无力,却还是只能交给我们的友军处理。我们机上的武器不足以破坏空舰……” 驾驶舱中的僚机飞行员菲比再一次戴上了微光夜视仪,于是乎在回转之中他看清了那庞然大物的正体——“船如其名”,它此时就像是一艘航行在云海中的木舰艨艟,破开那些层云波浪直往顶冠岛这边杀来。 而就在突然之间,这空舰就在微光夜视仪里变了一个色调。没搞清发生了什么的菲比连忙摘掉微光夜视仪,却发现那刚刚看不出些许身形的空舰已经灯光全亮,恨不得全岛的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这是……什么?”菲比几乎是和他自己的自言自语一起同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埃尔塔空军的飞行员,那些运十五货舱里的传单他当然也亲眼看到过——如果这艘空舰让岛上捡到传单的亲教会分子亲眼目睹到的话,“教会提防猜忌你们,但教会却早已抛弃你们”的说辞或许就会不再生效,或是起码失效一半吧! 一直以来,高空无人侦察机的照片就能够让总参谋部的情报分析解读人员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艘空舰藏匿在顶冠岛附近的洋面上,要的就是不想被顶冠发现,所以这艘庞然大物出现在顶冠岛正面空中战场的可能性极低,实际上接近于零。 为了万全着想,两架运十五的机翼上也还是各挂了两发五十千克燃料空气炸弹,这东西虽说不一定能以强大的动能和爆炸威力撕开空舰的厚重顶盖壳,但其燃烧效果也不是现在人类掌握的魔法可以轻松消除的——用它来作为轻便的轻型运输机这个“毒蚊”驱赶“巨人”的道具,倒也十分合适。 已经操纵飞机跟着长机转过机头,准备避让的菲比当然知道这和他相向而来的运输机的机翼下带着些什么宝贝,但他此刻就是放不下那口气,一直看着离他远去的空舰无法释怀。 “‘毒蚊’退却了!”与此同时,包括基塔罗在内的空舰乘员都对眼下的情况欣喜若狂——两组红绿白的航行灯很明显正在越变越小,用着远眺魔法的魔法师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基塔罗面前报告,“异世界魔鬼的‘毒蚊’惧怕我们教会正义且强大的空中霸主,正在‘一溜烟地’朝着他们来的地方慌不择路地逃窜!” 远眺魔法自然能够看清夜空远处的细小光点照亮的战机,可根本就没办法透过厚密的云层去找到爬升到云层之上的运十五。这些忠诚的宗教战士们在为at-802u双机机队的“逃离”欣喜若狂的同时,却也是丝毫没有发现头顶那带弹恶魔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 “光是让他们逃掉还不够。”基塔罗端坐于移到上甲板的华座之上,神色稍有欣喜却依旧凝重。“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我们的速度能够追上他们么?回答我,操舵长!” “那么我们可能需要在顶冠岛上补充魔粉,否则我们恐怕驾驭风的力量去回到兰卡斯,至高无上的神仆大人……” “这种小事情就无视掉吧!”基塔罗还没等对方行礼,就决绝地下了指令。“加快速度,让更强的风吹拂在甲板上,我们要打下异世界魔鬼的毒蚊兵器,我们要生擒异世界的魔鬼,我们要取得胜利,真神的信仰者啊,请跟随我的号令,在真神的护佑下加速向前进!” “追逐着我们的空舰加速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和它的距离会拉不开的。” 听到长机这么对上级报告的菲比回头望了一眼——那艘空气中漂浮的船此刻振动得更加厉害了,明显看得出速度正在变快,两边的距离也好像没有增大多少。 “如果拉不开的话,那么爬升拉近去占据高度优势和他们过过招,那也没有什么区别吧?”菲比心中的声音响了起来——敌人视他为弱者的挑衅已经不能为他所容忍,倘若命令许可,他就必然会用翼下的机枪对这空舰“亲切地打招呼”…… 第六十二章 千钧一发 那是从天而降的火明的顶尖造物投下了毁灭的烈火。 陷入恐慌的魔法师和依旧冷静的魔法师们共同施放着各类可能对火势减小有帮助的魔法,就算是让空舰的输出功率不足,高度下降也要扑灭火焰…… 在两架运输机俯冲投弹之后,现世神基塔罗所在的这艘空舰便进入了“地狱五分钟”。 巨舰的顶盖剧烈燃烧,而如果它燃烧殆尽的话,那么空舰也基本上无法继续维持飞行——所以在确认了何处着火之后,心急如焚的基塔罗便立刻连续下令,命令舰上所有有能力的魔法师都爬上空舰的顶甲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可怕的大火扑灭。 两枚燃料空气炸弹的当量虽小,但第一次爆炸时扩散开的油气云弥补了这一缺憾。不仅如此,油气云爆炸时产生的冲击和之后的负压更是直接击穿了这艘空舰的顶盖甲板,把火势顺带推进了为空舰提供浮力的施法区域。 于是乎炸开大洞的地方,便成了这“地狱五分钟”里火焰和空舰魔法师们拉锯的主要战场。这些上面雕满术式,内嵌魔杖的顶盖甲板一旦破损过多,那么这艘空舰的命运就会和它的姊妹一样悲惨,其上的人那是一个都跑不掉。 “看上去活活像个节日庆典里用上的灯笼……” 冲进云层的空舰顶盖依旧还在猛烈燃烧,所以乌黑的云海里免不了透出颜色和强度都相当诡异的光线,而这些光线虽然比不上空舰的火光来得耀眼,却通过云层间的散射和折射照亮了大块海面,间接地照进了飞行员菲比的眼球中。 而这番好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五分钟之后,当这艘空舰再次从云层中“开凿”出一条道路杀将出来时,它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明火的身影。云层提供了足够的水分来响应魔法师的呼唤,两枚燃料空气炸弹终究是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害,这艘船算是从鬼门关外捡回了一条烂命。 但烈火留在它身上的痕迹却已经十分明显——两个大小不逊于家用轿车的大洞,还有大半个都已经表面焦炭化的顶盖甲板此刻就在无声诉说着它们刚刚所遭遇的劫难……除此之外,顶盖甲板的破损也使得它不得不降低速度和高度,以保持空舰的正常前进。 “真是坚韧,坚持着不好好体面地去死。”菲比在耳机里听到了长机教官的感叹声——他自然也十分清楚,从这艘空舰进入战场的那一刻开始,中国方面就根本没有放它一条生路的打算,它没有在两枚燃料空气炸弹的打击之下沉没,也迟早会被更多的烈火所吞噬。 “那如果我们放任它在顶冠岛着陆,会发生什么呢?” “天知道。”教官还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等于在间接命令下属迎击这庞然大物,“大概是我们离间顶冠岛和兰卡斯岛的打算失败吧,应该没有什么比这结果还要更坏的了。” 话音刚落,长机教官驾驶员的余光便捕捉到一丝变动——却是那菲比驾驭的at-802u拉起滚转,朝着来时的方向拍马杀去。目睹这一幕,就连久经沙场的教官都不免有些愕然——难道他真要用自己机翼下的两挺“小水枪”去硬撼那庞然大物么? “菲比学员……不,半叶洞俩,你机正在偏离航线,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不,我不会再次逃避,”尽管知道这是抗命,菲比心一横却也是下了决心。“我知道那怪物的软肋,我觉得我能够阻止它!” 通信频道顿时重归宁静——菲比知道,这是他的长机驾驶员兼教官在给上级打他的“小报告”,然而就算是如此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要是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真神”的话,那么他给自己留了这一条残命就是为了让自己复仇……从加入埃尔塔新军开始,菲比便一直坚信着这自己的猜想。 至于胆敢撵着自己和教官加大油门跑路的挑衅行为,那更是要让敌人尝一尝苦头!菲比咬紧了牙关,透过那夜视仪镜片死死地盯着空舰顶盖上的两个大洞——对这可憎的魔法造物,他有自信在场的任何人不会有哪一个比他更明白其构造和原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头应该是满载着能够维持空舰漂浮和前进的魔法师们。倘若只要再给他一发那种能够引起惊天大火的炸弹……哪怕一发也好,他就有把握让这艘空舰失去动力而砸到海面上,用重力把这不可一世的教会兵器敲碎成一片碎木和血肉构成的狼藉。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同时,电台里的杂音又骤然出现。这一回他清楚听到了教官的沉重呼吸声,意料到了他一定有什么很艰难的话语不能马上说出口。 “根据你的行为,你很可能会被判定为抗命,等待你的将会是军法处置。” “我明白。但是……”立刻回答的菲比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埃尔塔军从成立开始便师从pla,以“钢铁一般的纪律”作为这支完成国家化之军队的核心准绳。 “但是如果你说出你的打算,那么我或许还能在首长面前解释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将你击落。” 菲比看了看装在座舱旁的后视镜——在黑漆漆的夜空中间,他的六点方向却是早就多了一个奇异的身影——那便是和他座下之战骑同出一系的at-802u(教官机)。只要教官一摁电钮,那么他的坐骑无疑也将要翼折身碎,不谈什么继续迎击空舰,飞机上自带的应急求生系统在受损严重的同时就会将他弹出机外,而他的命运也就只剩下等待救援而后被送到军事法庭这一条路可选了。 “空舰的顶甲板下面里侧,布满了用于维持升力的术式和魔法师。”菲比深吸一口气,开始一五一十地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现在那艘该死的船顶盖已经碎裂,我们只需要在两个大洞的四周往里面扫射,或许就能够让它因为升力不足而被迫下降高度,乃至……坠毁。” 紧接着,电台那边又是数秒的沉寂。在菲比都开始捏出一把汗并怀疑人生的同时,电台那边才又重新传来让他深出一口气的回复: “菲比少尉,给我记住。这一次就算成功了也不会给你任何嘉奖,而如果失败了等着你的依旧是军法处置。去给我争取戴罪立功,功过相抵,听见了没有?!” 这不是他的教官对他的训斥,而是埃尔塔空军数一数二的首长——在半叶岛亲自指挥空军行动的埃尔塔空军总参谋长兼航空事务拓展司司长——在电台对着他声色俱厉。 只不过这言辞颇不留情的话语在菲比耳朵里回响得让他如沫春风——特别是那最后一句,摆明了就是让现在的他放手去干,至于成功失败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他根本就不关心。 比起他那条偶尔还要给他加深点记忆和印象的幻肢、还有那些在飞龙骑士掠袭中死去但时常还要在他梦里重演那一幕的亲族,上军事法庭算得上什么?现在的他早就只仅仅是为了“心安理得”而还击敌人的一切挑衅,斩断敌人伸过来的每一支胳膊,至于他站在埃尔塔军内只有极少数土著才能身处的高位,他自己恐怕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罢。 信心大增的菲比再次放开节流阀并接通内油,比对着远处空舰的高度设定飞行航线和进攻角度。这算是他第一次制定作战任务,而他身后的教官则一改之前的作战任务制定者身份,转而在智能终端上接收他发来的任务细节信息。 “您确定真的要让这个年轻人放手一搏?上面的压力可不会小……” 在约二百公里外,解放轮上的某个办公室里,刚刚还大发雷霆的空军总参谋长却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回应着另一名军装笔挺的军官疑问。 “我看过他的档案了。”从pla空军战区总司令“转业”的埃尔塔空军总参谋长把一小叠用回形针夹住的文件丢到对方面前,“因为被双月教会的飞龙骑兵袭击而导致全家仅存他一人,右小臂高度烧伤组织坏死而切除更换假肢,这点‘杀全家’的的仇恨还是很大的嘛。忠诚方面不用担心他叛逃……”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问题。”他面前那年轻点的军官使劲摆手,“问题不在这里,总政治部的要求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兰卡斯群岛战役中的三个重点,八个注意’里明确说明过要严查前线抗命行为……参谋长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 “我当然明白,这风险我来担负,你不必过于担心。”这参谋长一字一顿地直视起对方来。“既然他有能够让空舰立刻宕机的路子,那我们就应该试一试,这先斩后奏也不一定要给年轻人戴上抗命的帽子。毕竟这离间战倘若得了反向后果,总政还有二处、五处那边肯定也不希望出这种事对吧?” 第六十三章 你也不能例外 “在那次英勇的作战中,年轻的空军少尉菲比-法劳莫尔用自己的智慧与对战机的熟悉……在这片碧海长空立下了全新的功勋……” 隔日的埃尔塔帝国各大报刊,通篇累牍地报道了这位英雄少尉在转隶空军后的全新功勋——作为一名“假手英雄”,他的知名度也自然是不会太低,而听命于中国方面的埃尔塔帝国各大媒体显然不会放弃宣传这一“身残志坚”之英雄的大好机会,借此最大限度地鼓动着埃尔塔人民的劳动和生产热情。br/> 一时间,“埃尔塔空军年历”在推出后就恰逢新年临近而大卖,“我将来想做一名飞行员”的小学生作文也在各扫盲学校里如雨后春笋一般蜂拥而出……至于此事后来因纪录片而传到国内,“墙里开花墙外香”的各军事杂志开始对这农药机的专题介绍、乃至于某广东中山宇宙级模型厂商出品AT-802机族模型,那些都是后话了。 就说现在这报道,所有在异世界就职的军迷通篇看完都不免有些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不协调感——立下击沉一艘空舰之丰功伟业的少尉居然没有晋升,新闻上的图片也显示出这位少尉胸前没有任何勋章绶带,种种细节不禁有些耐人寻味。 不光是如此,正文也没有描写他受到了何等奖励——倒是执行任务的几个埃尔塔空军战术单位都荣获了集体功勋,这也算是稀疏平常。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只在军队内部和部分政府机关的雇员内部流传,而且直到将近十年之后才由官方公开披露。 只不过聪明点的军迷都能猜个十有**:在战斗的经过中,官方的报刊记载已经提过了埃尔塔帝国第五战术战斗机中队所属的两架AT-802U在空舰逼近时一度退却,可后面又提到菲比空军少尉挺身而出,而其中必然有什么不能报导的抗命行为或是与前线指挥官之间的龌蹉摩擦,只不过没有足够军事素养的平常人与埃尔塔帝国国民没法看透其中的端倪而已。 至于军内对于菲比少尉的处置,则是“将功抵过”,并且将他调任至空军直属单位盾城航校,对他的原定晋升也推迟一期,但下一期他便将连升两级官拜上尉,也算是“打个巴掌给颗糖”了。 这其中的秘闻,在接连的新闻轰炸中并没有掀起多大涟漪,普罗大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和把捉到它的机会。就在菲比驾机返航之时,顶冠岛的秘密谈判也就在同一时刻紧锣密鼓地进行。 “两大会”连带近侍投降的残部接受了脱离双月教会,并在顶冠岛上和肃教军设置过渡临时政府的总条件,但却在保持军队存在以及政府官员比例乃至政府存在体系等小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并反复在这些问题上谈判拉锯。 当然,顶冠岛方面的一部分考量便依旧是想在教会和“中国人”之间左右逢源,所以对这些条件的拉锯一方面是为了这些条件本身的价值,另一方面则是要为了左右逢源的机会而拖延时间。 这一点不可避免会被参与谈判的中方专家所看破利用。趁着在摇摆中的顶冠岛暂时锋芒尽失,对外部的感知和戒备也放到最低,特遣舰队总指挥部便大胆地在地图上大手一挥,从半叶岛出发的红色箭头直指敌军老巢,意图在新年到来前彻底解决双月教会问题。 只不过在行动开始之前,半叶岛又迎来了几名从某个小岛上乘船而来的特殊来客。其中早就淡出现世神政治体系的赫玛丽塔自不必说,在中国人三言两语的劝说之下便同意加入新生的双月教会而抛弃原有的政治家身份,但另一边的夫妻吵架却让旁观者一点办法都没有。 “黄书记你得想想办法……真的是沸反盈天,火星撞地球!” “不就是小三的事情么?淡定点,我刚毕业那会儿做社区工作什么没见过?别急,别拉着我啊——” 在岛上特遣舰队指挥所的会客厅外走廊,二人就能远远地听见欧费蒙德里奇和一名女子吵架的声音。虽然暂时听不清楚两边在吵什么,但尖而细的女子声音显得高亢而富有侵略性,粗厚一点的欧费蒙德里奇则明显属于守势。 “你还说这不是他老婆因为小三的事儿在那闹?”被推着加快速度走的特遣舰队党委书记(里)/特遣舰队政工部主任(表)一脸苦笑,在他看来现在的事况肯定是**不离十。“他讨了个北埃尔塔的冰山美人做侧室,这事儿搞得全埃尔塔人都特么知道。你敢说他老婆不知道?” “哎呀,服了你了,黄书记,他老婆不是不知道,是早就知道还罚他跪过搓衣板,人生气还真不是因为这事儿……你细听一下再说呗!另外,你这能不能走快点?” 这黄书记一脸不相信地卷着手在耳边弯成喇叭状,这下子从远处传来的声音算是清晰了一些。从本心来说,他不愿意处理这种家事——自己恐怕连“外人”都算不上,能掺和出个什么事?自己又不是他俩的居委会主任,真真是一点说服力没有的。 “……你就这样丢掉教会给你的世袭权位,丢掉家族荣耀?我的欧菲啊,异世界人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现在这么拼命地去对付教会?教会有哪一点是亏待你了?……” 此时气血上头的娜伊奥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重逢。她现在甚至觉得,这活欧费蒙德里奇还恐怕不如死了的欧费蒙德里奇——这握起个榔头一心只想着往自己的饭碗上砸,是个什么想法,是个什么心态?肯定是脑壳有病,预后不良无药可救。 这教会上上下下原本听信了“禁咒研究会”手里的“上古资料”,那里头说埃尔塔大陆传送门的对面是“没有魔法的世界”。(其实无论二十六和二十七世纪的地球,亦或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追根究底都没有魔法的存在。挂着个欺名盗世之由来的双月教会真该庆幸自己没有接通到原来的世界里去),可双月教会上上下下“神”与人谁也不知道那资料其实便是应急逃生传送器的说明书,在失联战争中后期被人从原本的汉语资料蹩脚地翻译成了那个势力所使用的斯堪的那维亚地区语言…… 所以,在那旧埃尔塔帝国东西二军被PLA全灭之时,教会内部依旧认为传送门中跑出来的军队只是一群可以刷军功的野蛮人,这也就是年轻的欧费蒙德里奇之所以会被任命为西征军总监军的原因之一。 只要西征军功成身返(必然),那么欧费蒙德里奇便必然会迎来晋升。这样的结果是其家族内部政治操作所带来的,也算是双月教会内不成名之贵族们的传世之道。 唯有贵族之后才能入那些著名魔法学院的门槛,才能购置得起大师制作的魔法道具,才能轻而易举地,不怎么需要个人才能便依靠家庭力量和地位在双月教会中谋得一个起码衣食无忧的职位……而这一切都是欧费蒙德里奇一直以来所拥有,而娜伊奥则不敢想象的。 更何况他还有与之相配的才能,还有继续晋升的空间——西征军总监军的位置名分上虽不如掌管一区一国的大主教,但实际权力却是要远远超过前者的。若是他这番事能做成,今后在神殿下能够爬到轮值大主教之高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对于娜伊奥这种出身中产家庭的普通人而言,靠着一场考试去改变命运是根本连想象都不敢的事情——双月教会的神权政府若能有举办高考和与之配套的就业,基础教育,教育普及等能力,早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她的才能最多只支持她做到百夫长,哪里可能去让她摸得战团甚至军团长的高位。换言之,若没有她嫁于欧费蒙德里奇这个贵族之后的“献身”,就算她毕业于双月教会最顶尖的学府也顶多让她去女魔法师部队中成为一名百夫长,绝无可能有后来她领军一战团的地位。 “我不做这个领头人,还会有人挺身而出的。”欧费蒙德里奇沉默了几秒,双唇微张吐出几个字。“这教会就是因为这样等级森严所以必须走向消亡,这是逃不过的宿命。” “就算是逃不过的宿命!”娜伊奥再一次拉高了声音,腔调里甚至还带了点哭腔。“那又如何?看一看你们散发的东西,平民从今往后就和我们的子嗣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你愿意吗?你甘心吗?什么‘再造新天地’,那是拿咱们家里的东西分给外面那些泥腿子,你就真的甘心这么做?” 按照原本的轨迹,娜伊奥和欧费蒙德里奇的子嗣无论有无能力,将依旧站在这双月教会神权社会中的绝对上层,至少能够衣食无忧。他们连干涉司法的能力恐怕都将失去,隐性的免死金牌不复存在,以个人层面进行世袭政治更是无妄之理…… , ! 第六十四章 先审后斩 换句话说,埃尔塔贵族们在社会变革面前所经历的一切,对于“改革推进者”欧费蒙德里奇来说也一样要面对。 不过相比于埃尔塔旧贵族,他自认为现在的自己要比以前的自己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这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完成“神权解放”之后的兰卡斯岛国政府将比原来的神权教会政府解放更多的权限与职位,从国家元首到地方官员等级别应有尽有。而作为极少数能有机会到传送门背后之异世界去学习进修的本世界人,他也算是觉得自己能在兰卡斯政府中“创下前人所不敢想之功勋”的。 但这话要怎么与娜伊奥说?欧费蒙德里奇瞟了一眼那气鼓鼓的脸,终究是把这话塞回了喉咙里——本来泪眼婆娑感动人心可以当做晚八点档家庭主妇伦理剧大结局的场面硬生生地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他是觉得责任在他这边的。 “拿这些咱们世袭的东西,去给泥腿子们欢呼雀跃……能让你的家族,我们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不至于坠落成吃不起饭穿不起衣的泥头百姓那样,难道不好吗?” 毫无疑问。双月教会就是这样的一个可悲的,底层人民几乎永远出不了头的国度——其实何止双月教会这一家,其他在双月行星上的无数封建国家都无法逃开阶级固化的束缚。 娜伊奥说白了也只是个幸运儿而已。要知道这个神权国家就连高收入者高税收的累进税率一类措施都舍不得给世代担任主教、大主教的家庭用上,其中的吝啬与短视真可谓是一言难尽。底层出来的人才如无类似于娜伊奥嫁入名门之类的特殊渠道,根本就只能在各种二代的“子宫彩票”阴影里苟且度日。 “亲爱的,那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倘若我去说服异世界人按你的想法这么做的话。” 但欧费蒙德里奇再清楚不过,双月教会是这么亡的?就是这样亡的!广大的底层人民倘若不能唯才是举,那么只能变成整个社会的反向动力和负担,而不是像一般的现代国家那样成为社会进步的源泉。 “我们的子孙后代牢牢地控制着这个国家,这个群岛,直到地老天荒……听上去确实很棒。但你有没有想过,在群岛之外的千邦万国都即将自立而不受教会控制的现在,我们不就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双手来供养自己了么?” 教会之前无论制度再怎么病态,都能维持自身的相对稳定,而这稳定正是基于从海外国家掠夺和盘剥的,近乎无限的物料资源。之前教会控制下的群岛就因为这些资源的断流陷入了混乱,而就算教会神权下台,人治和法治的国家降临在这群岛之上,全世界的人民用自己的血肉和汗水供养一个兰卡斯群岛的“旧日时光”也将彻彻底底变成历史,被写进故纸堆里扁平地存续下去。 “那又如何?” “然后,就算我们的子孙无能,他们也依旧能身处高位,或是不用哪怕一丝劳累就能衣食无忧。”欧费蒙德里奇的表情逐渐绷紧,“然后到时候还有谁有义务供养他们?亲爱的你觉得就凭那些头顶上威风八面的官职,兰卡斯岛上的主教大主教就能逃过中国人的清算?教会都要完了,这些事情还有谁会担心?说白了,不过是几个蝼蚁的死活而已!” 娜伊奥的脸色也骤然变了。即使她和几位双月教会的“冷宫人物”一直都伴于现世神赫玛丽塔的周边,远离了双月教会的政治漩涡,但兰卡斯主岛上谁得到了空降、谁被批倒打臭、乃至于现在兰卡斯主岛孤立无援等事件,赫玛丽塔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让这些生活在她周围的人类得知——但如果要说现世神被未知的男人扼杀的大事件,这恐怕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娜伊奥也当然知晓主岛上密如雨林的那些主教,大主教,祭司、大祭司等头衔价值几何——在“异世界人”接连攻城略地的绝对武力层层挤压之下,双月教会一倒台这些官职便立刻不值分文。 从今往后。双月行星上将不再会有凌驾式的,国家层面上的你高我低。大家彼此在中国人设立的平等“联合国”框架下处理一切合作交流,解决一切冲突争端,这赫玛丽塔大概也能猜得到——之前制造这个框架的是从中渔利的双月教会,而中国人会搞这一出倒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她唯一没猜到的,大抵就是中国人的真正用意——他们从异世界取得任何自己想要的并不需要双月教会一直以来推行的不公平贸易,光是在双月行星各国推广现代化工农业的收益就足以让这个十四亿人口的大国躺着富上数十年…… 更不要说今后双月行星和地球的财富及商品流动带来的叠加效应,其促生的科学技术进步、社会结构改良等无论哪一项都是无价之宝。 “我们让出本属于我们的利益,为的是要这个由所有人子孙后代治理的国家能够比双月教会更正常,更长久,亲爱的,你必须得明白这一点。”趁着对方尚在动摇之中,欧费蒙德里奇上前便是和娜伊奥紧紧相拥。“那个我们的子孙后代凭着出身就能决定命运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在我们的手里结束了。我觉得我们的孩子不一定要从政……对了,你把他带来了吗?” 来当和事佬的黄书记这会儿才在同事的“强推”下进了门,和会客室内的几个同事堆着笑挥了挥手——此时夫妻间剑拔弩张的对局却已经是早已不在上演,剩下一个新上任的爹和颇有经验的妈正逗着他俩的孩子。 “你看,这不就挺好的啦?”黄书记双手一摊,让他身后的同事无可奈何。“夫妻吵架从来都是床头吵床尾和,咱们这些外人就不要随便插手,晓得不晓得?你要是真没法解决,把他俩丢进个标间了事,哪来那么多屁事儿?” 这是个十足的黄色笑话——床头吵架床尾和,那岂不是从床头滚到了床尾?听闻此言,在场的中国人都不厚道地露出了笑容——这一对俊男靓女要在床上惊天动地地打上几个滚,那么寻常程度的夫妻不和也说不上是什么很难化解的事情罢。 唯有听得不甚真切的欧费蒙德里奇疑惑地东张西望——据说他后来听闻此话的真正含义之后还骂了两句学来不久的对妈型国骂,但这已经是整个顺利的大局中的插曲而已了。 在另外个房间,赫玛丽塔和另外两位现世神“成功会师”。出于对时局的良好认知和相当不错的政治素养,赫玛丽塔很轻松地就从伴随的中国讲解者这里了解到了今后要适用于兰卡斯群岛的新体制,还有全新的双月教会…… 确切地说,现世神并非只有到教会中当传声筒和吉祥物这一条路可走。在这位解说员为他勾画出的愿景当中,现世神还能在未来的群岛政府中拥有一个常设的投票席位,其地位大抵相当于北美联邦的选举人——但和国会议员乃至选举人不同,这个政治实体只能投票,永远没有参选的权力,同时这个投票人也能参与兰卡斯国家法律的制定、法案的审核、实质上应该算是参议员和选举人之间的糅合创新,而这也算是一种第三条路线式的妥协。 从这些“现世神”的角度来说,这个投票人职位还能为他们带来一笔丰厚的薪水。用这笔薪水来过日子的话,其优越程度也将丝毫不逊于现在埃尔塔的中产家庭……至于后来“现世神”的正体被判明、二万年前的真相被大白于世,乃至于这一席位被撤销的事情,那便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其实这一套各岛按照人口比例遴选出“选举人”的制度也算是综合了今后现世神不愿意和双月教会同为一体的考虑——毕竟在“现世神”诺伊艾萨斯手里的旧版教典被充分解读之后,双月教会的大部分教义就连能够存续与否都要打个问号,而根据合理的判断,顶冠岛和兰卡斯岛内极有可能存在着整体地推翻双月教会的明文证据…… 而至于那个现在在世界各地扮演着文明推行者角色的,由中国人控制的教会,其也要因文明的完全扩散,自身目标的来到而迎来寿终正寝的一天。再度弄出一个半人造的宗教来和世俗政权分庭抗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是任何一个领导者都要竭力避免的。 在这场会谈乃至背后的商讨中,兰卡斯群岛的政治命运其实就已经被确定了——但与之地位不相符的却是次日在埃尔塔各大报刊中的极小版位,其地位远不如那立在头版头条上的“岁末特卖会”…… 就在埃尔塔各地劳作了一年的农民和工人们手握自己的钱袋钱包,在各大都市的卖场和商店前排成长队等待入场的同时,遥远的万里之外,对教会的最后一击已经也箭在弦上,就只等那一声令下。 第六十五章 不值一提 顶冠岛上的冠角湾,今日的景象真可谓是热闹非凡,而且是万年未有人能够目睹过的那一种: 自埃尔塔本土运输粮秣、补给而来的解放轮没有一个不是满舰旗饰、炮管高昂、舰员们个个海员服笔挺亮丽,脸上红光满面…… 尽管肃教军和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在兰卡斯主岛上的清剿作战到现在还在进行,可战况已经呈现出了完整的一边倒——直扑神殿的现世神-scp混合部队毫无悬念地用同样不死的身体搭配现代技术的非致命武器制服了神殿卫队乃至现世神,特遣舰队的旗帜已经在神殿的上空取代了双月旗,冉冉升起而随风飘扬。 尽管在兰卡斯主岛上依旧有零星的抵抗,但平定这些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带来粮食和补给的肃教军依旧用着在半叶岛上相同的治理手段,而这措施在物产几乎枯竭的兰卡斯主岛上也堪称有效,那些已经呆滞的“准难民”早已露出了厌恶教会官僚的表情,十分自觉地站到了肃教军设立的临时难民营队列当中,殊不知他们的行为即将对这个群岛的命运立下至关重要的一着。 “双月教会管理兰卡斯岛政务的部门将在今后解体,而兰卡斯群岛建立一取神权教会之政权而代之的国家,而此行为的细节必然取决于兰卡斯人民的意愿所在。(教会投降协议书第一款第二条)” 这冠角湾,也曾经是菲比少尉击沉教会最后一艘空舰的地点。现如今在这里的解放轮上,前双月教会的异端审判会与禁咒研究会也即将代教会之手签署最终的投降书。 一切即将在这里落下帷幕。在晨间的微光中,神色凝重的神官和主教代表们搭乘着华美的小艇登上了特遣舰队的旗舰权杖星座号——在他们身边,健壮的埃尔塔海军水手们列成了军容齐整的队列,站立于从舰艏到舰尾的旗饰当中,让这些来客们感到浑身不自在。 至于“权杖星座”号之外解放轮上的水兵与海军军官,则没有旗舰上的战友们那么拘束。他们手里握着汽水瓶与果汁瓶(重大仪式不准饮酒)、握着拳头在甲板上扶着栏杆装着醉了一般地欢呼——那些战战兢兢的投降者们越是表现出动摇的模样,这些水兵们脸上的表情便越是激动万分。 从在埃尔塔的各地遭受了双月教会一手带来的灾厄之后,直到今天,这些曾经是苦哈哈的军人们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扬眉吐气。大仇得报。 但长期以来,被旧教会欺压的国家却不止埃尔塔帝国一个,所以新双月教会的新生号解放轮之上便还有各埃尔塔帝国的通商国代表在观望着这仪式。 “从协议签订之时日起,兰卡斯群岛所建立之国即失去一切干涉他国内政之权力;一切以双月教会为国家实体与它国所签立之协议、公约、合同等非商业层面国家文件全部失效;兰卡斯群岛国家与外部国家实体未完成之交易以双方再商定的合同为准。(双月教会投降协议书第三款第一条)” 在权杖星座号的前甲板上,一张漂亮的木桌正牢牢地固定在原本安放机枪架的枪架正中央。而在桌上用两块漂亮的人工玉石镇纸所压住的,则是早就起草完毕的投降书。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焉了。”山云国的特使弗拉泽佩斯的双手并没有放在别处握在栏杆上,并没有放在别处。他代表的国家在希尔齐港城的骚乱之后得到了许诺的粮食援助,国家也算是得以喘过一口气来,不至于在邻国的紧逼和盘剥之下分崩离析。 虽然在这其中,不免有中国和埃尔塔方面指定培训的人物与地方官僚发生些不甚愉快的摩擦与冲突,但这总比国破人亡要来得好…… “有一种遮住双眼的布带被瞬间移走的感觉。” 罗尔卢利公国的特使双眼杵在望远镜的镜筒上,仔细观察着权杖星座号上的每一丝风景、“海外有什么国家、这些国家的领导者和人民是什么个样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清晰起来了。” 在这几个月里,罗尔卢利公国的情况也逐渐好转起来了——其实不只只是这个“最后的公国”头顶上的乌云正在渐渐散开,整个巴希维塔大陆的局势都开始明朗起来。 两个布伊堪奇国之间的兄弟相残已经初现结果,而其中一个的优势地位正是靠着中国货与中国技术和红龙团末裔有机结合而建立的各种手工、水力、风力作坊之兴盛而达到的……不光是这个居于大陆一角的小国家,其余懂得迅速提升自己国家之生产力水准,而不是把金钱投入进单纯的采购与扩大战争规模的国家也开始在巴希维塔大陆的群雄争霸里获得了先手的重要转机。 “今后全新设立的双月教会将是以推广技术为核心,为人民的福祉而存在的全新组织。各国政府应当在本国法律框架下准许这一组织在全世界各地的行动,但全新的双月教会也将承诺不违反各国法律与人民之意志,不重蹈前人之覆辙……” 以此变革为契机,相信令巴希维塔大陆各地人民痛苦不堪的碎裂割据和无法时代,也很快会迎来令人期待的终结。而作为这一过程的催化剂,新双月教会已经在这些愿意接触技术革新的国家开始传播农艺学、实用农机学、简易医药学等利于各国快速提升生产力水平的重要技术……而罗尔卢利公国,也正是在这些技术的恩惠之下逐渐终结着武力割据等不正常的国家状态,南部的军政府势力在多重的打击之下已经初现了解体的倾向,而将军的残部也已经听从教会的建议,放弃了南部领土的夺取而归顺于那罗尔卢利公国的正统。 “正是这样的感觉……若没有这惊天一动,我山云国也不会遭受如此大的浩劫,以至于要用国土去换取令社会暂时安定、人民不至于饿死的粮食。” 投降仪式开始的十数分钟之后,双月教会这边的神官和主教代表终于坐到了谈判桌的一边,颤抖着拿起了桌上放着的签字笔。 “但也就是这样大的劫难,让我们的国家得以脱开长久以来无法摆脱的噩梦。”弗拉泽佩斯看着那昔日不可一世的主教和神官们在纸上签字的颤抖声影,却觉得眼眶一热,里头有什么液体正在默默地流淌出来。“国家从这之后才能算是国家……人民在这之后才能算是人民。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愿景……” 在终结一切之后的重生开始之后,山云国的国民们得以在救助粮的帮助下重新建立他们自己的“特色魔法产业”,资金的流动和劳动力的恢复运转让社会重新焕发出生机。当然,未来的兰卡斯群岛也必然走向这条自力更生的道路,和其他教会曾经欺压过的国家一样。 “……但作为各国谅解兰卡斯群岛民治国家政权的基础,各国同意在本协议联名签署时一应放弃对双月教会政权的追偿请求,包括埃尔塔帝国在内。(双月教会投降协议书第五款第五条)” 双方交换文本,再签上自己的姓名——仪式就此结束。就在签字仪式完成的一瞬间,各艘解放轮的礼炮也先后不断鸣响,算是给双月教会奏响了最后的丧钟。 与此同时,肃教军正依旧在兰卡斯主岛上维持各处的秩序,并配合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在各处坚固的建筑和壁垒清扫教会的顽固分子。枪炮的轰鸣声之频率可一点都不比这礼炮的鸣发频率来得少。 “此协议是具备埃尔塔帝国等各国认可之法律条文认可的文件——所有教会的武装力量在该文件宣读后立即投降尚可享受战俘之遣返、人身安全之保障等权益……” 在兰卡斯主岛上的某条街道,几个士兵合力推动起这辆播放着震耳欲聋之声的宣传车——在他们行进路线的左手边,还有数量巨大的魔法师藏在某座宏大建筑物的地下室通道和楼梯间负隅顽抗,不愿意放下武器出来投降。 “你——刚刚——说什么,我他喵依旧听——不见!” 其中一个推车的士兵把手卷在耳朵旁,他站立的位置正好在电喇叭的增益方位之内,战友说的话听不见也算是理所当然。 “我说!”刚刚对他说话的士兵在这之前已经连续重复了两遍,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而把他一用力抓到了自己这边,“已经第二遍了,我们这还不准备攻进去?” “嗨呀,你就不能小点声?”这刚刚被吓了一跳的士兵差点没原地跳起来,急忙反复捏着耳朵,“都说了,首长说里头有很重要的东西……否则咱们就一颗炸弹连人带地下室炸到月球上去了,哪来的这么多麻烦事?” “很重要的东西?”这发问的海军陆战队列兵歪起了脑袋陷入思考——以他的见解,大概他真的会以为那里头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吧。 第六十六章 谜底揭晓 事实上若是将这栋建筑物的上下都装满所谓的金银财宝,却也是无法抵得过它现如今的价值——这壮观的尖塔楼和拱顶教堂式大厅,其实也只不过是构成欧费蒙德里奇的母校的建筑物之一而已。 而它之所以价值连城,就在于其内部从地下室到地面建筑都装满了书架和各类典籍——毋庸置疑,这里就是教会中人常说的“第二图书馆”。 当然,和陈衡在其中做手脚的所谓“第一图书馆”不太相同,这里的藏书多半都“比较低端”,但其中也不乏能涉及魔法本源具体信息的教材和资料。在教会的主图书馆、顶冠岛各处图书馆都已经被中国人控制的当下,这里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求知欲旺盛的外来人所想要染指的目标。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招降这批死硬派。”欧费蒙德里奇此时漫步于母校的草坪道路上,但面前的景象却并不能让他放松些许。远处的环图书馆道路上,那辆人力推行却有着电喇叭的宣传车依旧在四处打转。“他们的上司们早就束手就擒,为什么他们还要在这里负隅顽抗?” 说话间,一个魔法师大胆地披着自己的星芒披风,好似认为那是防弹衣一般大胆地从阳台上伸出了身子,手握魔杖对准了下面包围着图书馆的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官兵们。 “他们就和过去的你我一样,看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也看不出什么是真正的未来。”欧费蒙德里奇拍了拍爱妻的肩膀,示意她往他所指的方向看。电光火石之间,一阵火光从某个不起眼的墙角突然冒出,直接便砸中了那魔法师的眉心、 在数十个小时前,娜伊奥还算是这批人的知音——但很快她就不再是了。于兰卡斯主岛的软禁地上,那些尊贵的神官祭司主教大主教们犹如秋风吹倒的绒草一般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是的,比看到了奶嘴的小婴儿还要果断,还要……无耻。 而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这些自称最虔诚教徒的混蛋们居然在投降之后便开始马上和那些扣押他们的士兵、军官们厚着脸皮套近乎,低声下气地询问群岛在今后的治理情况,甚至希望在新政府(他们几根本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当中讨要那么一个小小的职位…… 其卑躬屈膝,丧权辱教真乃一言难尽。 什么忠诚,什么信仰,被他们这些小喽啰当成信条的东西,她从没想到这一切在大佬的眼里如此没有价值!当然,这在欧费蒙德里奇的眼里早就是见怪不怪——若当初去埃尔塔的不是他,现在跪在那里的也有可能会是自己乃至自己的亲属。 不过正是这些跪着的人,头摇都不摇地就将这些图书馆里的同胞和同信者给卖了个精光。至于那些图书和岛上的一应古迹遗迹和地图,这些人更是和颜悦色地就将它们双手奉上…… 而就在刚刚,埃尔塔海军陆战队中国籍狙击手的精确射击就将其中一人的性命牢牢地击散在了初冬的风中。 “我们再一次重申,我们将不会对任何不对我们抱有敌意的前双月教会成员进行攻击,重复,我们将不会对任何不对我们抱有敌意的前双月教会成员进行攻击……” 在同一股风中,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宣传车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劝降的布告。就在欧费蒙德里奇叹气的同时,一队装束特别的黑色士兵簇拥着些奇怪的人物从草坪的另外一边赶到了这里。 “这里由我们接管了。”来人朝着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中国籍长官和欧费蒙德里奇这个名义上的长官一挥手,算是告知了自己的到来。“贵部的命令将很快下达,请贵部立刻从此地撤走围兵,谢谢配合。” “他们是谁?”突见此景,娜伊奥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一向威风八面的埃尔塔海军陆战队,在这支队伍面前却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连动作都走了形。 “他们是‘scp’。通俗来说……也就是中国人的异端审判会。”欧费蒙德里奇瞄了一眼很快如黑云遮山一般聚集而来的黑衣人以及他们肩上的布章,迅速得出了结论。“现世神之捕获,研究,一直都是他们在进行,甚至还有魔法的本源也是他们研究的分野。” “这到底怎么了?”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现场指挥官一边吹哨下令让各班排收拢队伍,一边站在二处的scp行动队队长面前睁大了疑惑的眼睛。“事出怎么这么突然?莫不是……” “这么说吧,我们在神殿下的第一图书馆里发现了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文字书面原稿上写成的通用文目录。”队长低声回答,“此事恐怕非同小可,但已经纸包不住火。不仅是我们,就连远征调查队内数人也都目睹了那东西。所以稍晚点这消息就会被公开,我告诉你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目录?”军官按耐住自己的震惊低吟着这个词,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么也就是说,你们有东西在这个图书馆里必须一定绝对要拿到手?” “正确。”scp行动队队长露出了肃杀的表情,点了点头。“总参上级已经同意我们五处和二处合流合作,并解除一切武器的使用许可。任何人只要阻碍我们取得那些资料,其下场就只有一个,而你们先前做出的保证和承诺则暂时作废。” 在他身后,黑衣精锐们已经悄然飘到了墙根,梁柱等建筑的要害地,以各种只有在电影里看到的手段往上攀越。 尽管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只要稍微知道一点个中内情的人都能知道这发现的轻重。魔法的本源、双月行星人类和地球人类无生殖隔离的秘密、乃至于现世神的永生真相,一切的谜题线索都最终交汇于此,只要解开了这一把门锁之后所有谜题的答案就都在这宝库内任人随意拾取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行动队的手段一般不会太过于仁慈。在埃尔塔海军陆战队的原定强攻计划中,为了不损伤书籍而且又要快速清除其中人员,所以闪光爆震弹,绿气等一系列有损纸墨的武器被禁止,部队最后只是装备了极少数的催泪瓦斯,也就造成了强攻计划的不确定性,乃至于采用强攻的可能性随之下降。 但在隶属于总参谋部行动队这边事态的进展就大有不同了。此刻摆在赶到此地之远征调查队面前的,是一场令人难以想象的完美演出: 各类体态轻盈,行动起来无声无息的无人载具和飞行器在建筑物的各处协助探测,精准地提供各处之人员布防情报;而在总攻开始后,这些四处游荡的无人载具又神出鬼没,在室内的墙角、窗台的边缘投掷泰瑟弹,协助行动组人员的破门突击。 其余端着泰瑟枪和短突击步枪的行动组人员则在耳机中齐整的号令下一齐破门,破顶,从窗户中鱼贯而入,依次地剿灭隐藏在各房间四处的魔法师残兵。 其整齐划一的步骤,和直升机智能控制舱门机枪与陆战队共同清除城堡内地方部队的单方面清扫效果相同,却又有近乎本质上的区别。在逐屋的扫除当中,行动队的队员们总是一言不发,手势和动作干净老练,哪怕子弹都不会多打一发——在些许的骚动、枪声和哀鸣之中,那些倚着书架和用它们做掩护的魔法师总是完全的失败者,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亦或是小命难保,但他们背后、身前的那些书架与书箱却总是毫发无损,连弹痕都难以见到。 与此同时,另一批人则迅速地用保密且防火的气密安全箱装好书架上所有的书籍,并在这些沉重的箱子上贴进它们所在位置的标签——在强攻沿着地面建筑逐渐向着地下室转移的同时,一箱箱的各类书籍已经和进入的人员相向而行地送出了图书馆。 “给我小心点!”在箱子来来去去的通道上,几个领头的特工脸上紧绷着的肌肉从来就没有放松过,“这里每一箱书都特么价值连城,你们谁搞砸了给我提头来见!一本都不能出问题,你们明白吗?哪怕是一本书出问题都不行!” 而在原本欧费蒙德里奇站立的石板地面上,现在已经用粉笔划上了大小不一的方形框,而在框里头则写上了大大的阿拉伯数字——为了找寻教会神殿下“第一图书馆”目录里提到的那本斯堪的纳维亚文字书籍,中方已经顾不得在它处再开一安全地点以供远征调查队研究找寻——他们正是在和时间赛跑,也是用耐性在和自己的好奇心赛跑。 人类历史上可以说从未有过这么令人激动万分而足够呼吸骤停的时刻,就连远在万里之外的领导们都也坐不住,在有着现场卫星直播的会议室里或屏息而按着桌、或四处走动而盯死着屏幕。 “找到了!” 一声惊呼,使得翻找书籍的特工们的手顿时松了些许,与此同时有不少书籍一同掉落在地,硬生生地摔在了书箱里。可就在这时,从封锁线外冲进来的一人握着步话机面如土色,他张开口急急忙忙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令在场者心脏病发! 第一章 你的名字 一切都要结束了。陈衡眯了眯眼,毫无顾忌地抬头望向初冬乌云密布的天空——在“第二图书馆”外一齐整理其中藏书的远征调查队成员当中,他这样的动作显得尤为突兀。 在神殿地下室里,发现了中文书籍的线索。这消息自然让在场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更罔谈什么朝天看云——毕竟在远征调查队里,兰卡斯群岛的各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藏了什么东西,又新增什么东西,也就只有陈衡自己最心里有数。 就在刚刚,他还委托人工智能助手去夺取了地下室数个书窖区域内的魔法使用权限。那些据守其中的魔法师刚想和他们身边的书一同玉石俱焚,却突然发现自己的魔法怎么用都用不出来……紧接着,他们就被冲进来的总参五处特工和特战队员们一同打倒在地无力还手,自是一个狼狈不堪。 这也算是他们迷信魔法的必然结果……倘若他们手里握着的不是魔杖,而是火柴或者打火机的话,这些书册大抵就要烧毁,最算陈衡的人工智能有所察觉,最次也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和计算量去处理这突发情况。 想到这里,陈衡不无怜悯地看着不远处被装成一箱的缴获魔杖——此时此刻他并不是为了那些送了命的魔杖主人们而感到悲伤,而是为这些即将过时的器物而感到不住感慨。 在这有趣的解密游戏被解开之后,魔法的泡沫以及泡沫的世代就即将成为过去,而这些为“魔法”而生的,比孩童玩具还要更加劣化的器物也估计会走进博物馆,成为绝版而有趣的收藏品…… 在他长呼短叹地感慨着的同时,不远处的神殿地下室与万里之外的门东市、传送门基地等地要处都乱成了一团。 “魔法……是……谎言……” 中文书册的存在着实令人惊诧,而那上面的文字则更让人感到阵阵冷汗从后背冒出。 “五处现场组有没有携带定年限的机器与专家?那本书会不会是仿造的?……不要这么着急,先把这个事情搞清楚,否则就算是开心也白开心了!” 在一片混乱的通讯频道里,有一阵嘈杂的声音簇拥着这号令骤然出现,又很快地淹没在各种通讯的杂音里,但总是有人能记住这里各式各样的问题,并迅速地给出回答。 “暂时,还没来得及给拿东西测年限……但是教会近三百年前修的书籍目录当中,确实有这本书的存在,而且对这本书的描述也完全一致,就是有些令人惊讶……” 说话人的声音和头戴式即时传输摄影仪的画面开始重合——教会三百年前修订的目录扫描复印件上已经有一行小字被红色的圆珠笔圈了起来。 “神……时代……文字。” 与会者大多都会些浅显的通用文字,上面的意思倒也容易理解……但就是这表述,让所有人都免不了大吃一惊。 这一个圈了两年,终究是又绕回了中国人的身上。此言一出,整个通讯频道里立刻是安静得没有了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在等着那在书前的人读出下一句书中的内容——对于所有不知道真相的人来说,那本书几乎涵盖了一切可能,包括颠覆地球历史在内都不能被排除……彼时的他们当然以为双月行星的过去和地球人类的历史同步进行,自不会是想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现在把那本书用专机运回来已经是画蛇添足,夜长梦多了。”在和其他长老紧急通过电话之后,负责掌管异世界的长老压制住了自己颤抖的声音而一锤定音,“远征调查队现在已经得到授权,立刻对此书进行初步解读,有任何遗迹即可立刻开掘,不需要进一步的请示和批复!” 与此同时,他也正急着收拾行装和一批要员们一起上飞机——空军的运二十运输机和中途接力的加油机已经在传送门基地、希尔齐等地的机场热机待命……面对恐怕能改变人类历史乃至自身认知的事态,就算是万人之上的长老终究也是坐不住身子,想要亲自目睹一番的。 “可以了。”同步监听着通讯频道的陈衡点了点头,“她也已经到位,这场大戏是时候开始演了吧?猫田,麻烦在地下室启动身份验证系统,让他们一步一步往下移动。”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于重力空间港基座,也就是前神殿的地下室里,四处翻查的沃尔芙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尖叫了声,而后便惊讶得说不出话——被她触摸的某段冰冷的墙突然像是活过来一般,其表面上突然就出现了光怪陆离的各色灯影。 “天呐……”为着那轻微的嗡嗡声聚集而来的远征调查队研究员们都对面前的景象睁大了双眼呆若木鸡——整个本来全是中世纪装潢风格的房间里突然冲出了一片后现代赛博风格的立体全息投影,简直就和那些天马行空的电子游戏里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当然,这投影还是围在沃尔芙——可以称之为坂本晓——的身边为她准备的。在他们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用于身份认证和个人使用的投影界面都严格按照中心投影聚焦的光学原理设计,只有使用者所站的那个位置用双眼一起观察才能在视网膜上得出有距离感、立体感、有高度和深度的图像,而外面的其他人只能看到由设备调制出的平面虚影。 很快,混乱而光怪陆离的光束就变成了整齐划一的虚影光带,而这虚影光带的内容这一次算是让周遭的研究员们看了个清清楚楚。 “正在进行身份认证,请不要靠近认证区域……” 在虚影里的“实影”则在虚影带里,像是被环带包围的土星那样遮罩住了沃尔芙。 “身份验证已经完成,确认为a204号工作人员,坂本晓女士……” 实影上浮现出一张“标准照”,和标准照旁边的几行字符,看得沃尔芙是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 “那是我……么?坂……本……晓?” 她已经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说出这句话时用的是中文——这在奇幻世界绝对见不到的景象正在刺激着她的脑回路,让她海马体内的某些神经元复苏起来,回应着某处的真情呼唤。 “欢迎使用……管理系统v2.3版……此刻将为您解开维护井限制,请稍候。” 不带一丝温情的女电子音消失了,和那或虚或实的光幕一起——但就在同一时刻,呆呆地望着自己双手的坂本晓面前的墙整个地消失不见,内里居然还有一道通往下部的斜廊。 这斜廊完完全全就已经不是教会建筑物里的石雕和木饰风格,而是坚实到朴实无华的金属走道。这些用严格单晶体金属构建的星球内设只需要和管理人工智能连接就能有类似于液态机器人一样的自修复与自排斥效应,这才能维持数万年的时间不至于崩坏。 就在坂本晓无意识地往里踏出第一步的同时,昏暗回廊内的灯也被全部打开,光亮的金属墙面和防滑地面就这样无遮拦地展现在众研究员面前,活像极了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沃日,那走廊一眼看不到头,谁知道那里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异型?地狱?我的天呐……谁带头进去跟住那妮子?” “几个大老爷们怕什么怕?”问讯赶到的远征调查队小队领导看着往里一点一点慢慢踏步的沃尔芙,再看看那科技感十足的回廊,也足足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耳边顿时就回响起了那天在五处首长面前立下的军令状:“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们也要踏出为人类,为祖国进步所必须要踏出的这一步!是党员的,是汉子的,快跟我上!” 当然,除却沃尔芙之外的埃尔塔研究员被暂时控制在了走廊之外——至于那“带头”走进去的红瞳学士,调查队队员们早已对这本该不存在的暗门为什么会打开的原因明白了个七八分,自是也没有上前阻拦她,而是在那身影后保持了些许他们所自认为的“安全距离”。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间隙,走廊后的地下室灯光已经完全远去,而他们面对的则是一堵像是电梯门一般的墙——只不过没有任何人愿意去比坂本晓更靠近那未知的冰冷金属门扉。 “应该是这样……吧?这应该是这样打开的……” 一句令人毛骨悚然,不经意间发出的话语传到了所有跟进者的耳蜗里——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能清楚地记得,这可爱的红瞳学士在出发酒会上做自我介绍时还腼腆地说自己“只会说几个少数的中文字词”,可现在她却张口就是一句完整流利的汉语,这怎能让人不从头抖到脚,把娘胎里带的冷汗全部抖落出来? “二次权限校验成功。”冰冷的声音再一次不知来源地环绕在这金属走廊里,“请确认您身后的十二人是否都为本次可以进入管理区域的来访者,坂本晓女士。” 第二章 穿越者降临 那是我的名字? 远征调查队的队员就只能看着那沃尔芙怔在轿厢门前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他们当然也没搞清楚这个夹杂在汉语间用日语写出的“坂本晓”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却又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慑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而他们头上戴着的摄像机,则是即时地将不甚清晰的画面送到了万里之外的首长搭乘用运输机和传送门基地里,甚至还送到了传送门对面——此事已经引得共和国全首脑层闻风而动,取消了一切的外宾会面和会议研讨而紧急聚集到传送门基地(地球侧),紧张地目睹这金属走廊里的事态进展。 “这里头千丝万缕的,看得真让人是心生一股万米高空走钢丝的幻觉!”某位长老手中的档案被他手一松平摊在桌上,却是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精灵”修复人体的全程录像、事后推测出“精灵”修复操作基本单位为原子的检测报告、民间有关于“精灵”的传说、对双月行星各语系的研究定论、双月行星人种和地球人的基因组差别……有标儿的,内部发行,乃至绝密的论文档案全部摆在眼前,一下子就能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箭头,而这个箭头的指向清楚无误,就是朝着那他们“面前”的走廊。“在我看来,这小姑娘恐怕就是打开宝库之门的‘钥匙’,倘若我们当初听信了某人的谗言蛊惑而万一损毁了这‘钥匙’,这现在后果将会如何?” 这在长老中位列前三的老先生向来以极高的政治敏感和第六感闻名于世,他这次的估计倒也没有大错——若是这个“小姑娘”遭遇了什么不测,她背后的那个男人恐怕是会丧失理智,把传送门两边的世界都大闹一番,甚至是不惜让地球变成她的殉葬品才肯罢休…… 而这长老口中的“某人”,则是以在传送门事件发生之后,一直在强力鼓吹“中国保护居住区论”的中央某部长官华平。 在他看来,埃尔塔大陆应以旧埃尔塔帝国首都南北中轴线以西的地区作为战争赔偿,在此地建立主权治权皆在中方的省份行政区,至于愿意移居的埃尔塔土著则“协助”移居到另外一侧,不服者就地肥田。而“东埃尔塔”的人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估计也就是沦为西边压榨的对象和没有尊严的奴隶…… 这计划的些许风声理所当然地在民间有极强的舆论支持,其中为“免费住房”吸引到的下层人民更是不计其数,因为能够随意役使他人而觉得这份虚荣值得自己去支持的卢瑟也群情激昂,一时间支持他的舆论声音何其浩大,这也才有韩德尚背后这个集团形成的民意基础。 饼画得很美丽,但其实华平只是想要以此获得巨大的影响力,然后用这影响力去要挟中央以期在异世界能够建立一个以他为首的且“自给自足”,“人事独立”,“军政一体”的利益集团。 说到底,几个遗族在异世界的“胡来革命”、某位将军的预谋,乃至于中央情报局这个“苍蝇”也不是空穴里的龙卷风吹来的——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没有华平这块烂肉发出“沁人心脾”的恶臭,中央情报局是决然不可能妄然向某个大国的国内事务出重拳干涉的。 若是他最终得以如愿,那么现在决定人类未来的“钥匙”命运将会如何?是沦为某些人的肉玩具,还是在残酷的劳工营中流干最后一滴汗,亦或是在流水线上成为机械劳作的齿轮?没有人能做出保证——与会的那些智囊和首长们就算在前几个月对华平利益集团的清洗和追责中对某些人有所袒护,立场和中央不完全一致,现在也不得不认同这长老的看法,继而惭愧地低下头去…… “能走到这一步,智者们尽了他们的最大努力。”中央服务器旁的伊丽莎白看着天顶的方向,眼中闪过流动的无限时光。“只不过接下来,就要看陈先生想要怎么编排了。他所相信的,也不过只是诸多可能性的其中之一而已。” 坂本晓的密闭舱损坏而她被迫出舱时,她的脑神经其实已经遭到了堪称严重的破坏。紧随其后抵达的人工智能对她进行了原子层面上的医疗救护,但终究是没能让她还原到坂本晓的状态。 意识层面的研究、解析和还原远不是这个小小的旅游行星能够做到的——这个学科的研究此时已经密布着人工智能所不能理解的各种玄学与哲学悖论,甚至是线性常理所不能解释技术诡计,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也只能跳出个窗口,上书无能为力四个字了事。 而同属人类的陈衡,现在也只能捏着根烟颤抖地把双眼聚焦在迷茫的爱人身影上,一边同样颤抖地推开打火机的防风盖。身为一个专精和精神、脑神经领域搭不上半毛钱关系的“星际土木狗”,这场复健大戏也就是她所能给坂本晓安排的全部,至于沃尔芙能不能成为坂本晓,那就只能“看造化”了…… “我需要……确认某些事项。” 那柔美的眼皮再张开,露出的眼神已然和之前的红瞳学士大不相同,却是比那睿智的学士还要多出几分知性和洞悉一切的透彻。“能帮我接通b13员工陈衡么?这事情是他捣的鬼吧。” “陈衡?!”和陈衡一起在“第二图书馆”现场的某位总参二处的“卧底”在高度的精神压力下不由得失声叫出了他奉上级命令所要监视的可疑人名字。他耳朵里一直插着无线耳机,理论上是要比在场除了陈衡之外的科研人士们更早得知这一突发情况的。 而就在与此同时,他目光所向的陈衡身边忽然就浮现了一个有些透明,但又不像是投射虚影的立体人像,惊得他把下半句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好久不见。是z事态么?我有些事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没错,亲爱的。”陈衡把刚点燃不久的烟下意识地藏在了身后,“从现在看来,某样东西引发的畸变并没有改变我们的绝对位置,而是把我们丢到了两万多年前。” “然后你就抽上了烟。”坂本晓的手指滑动了浮在空中的投影屏幕,“这烟是用二十一世纪的技术在二十一世纪的工厂里所,还有手工步骤耶……不错呀。是古董呢!” “别两万年不见就挖苦我。”眼见得不能自欺欺人,陈衡便干脆把烟拿到嘴边一通吞云吐雾。“这还不是为你愁的。不过没事,你能想起来自己是谁就好。这样我也不枉一直以来的引导,还有……对另一个你的忍耐。” “说到这个,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而且有点蠢的梦,可我的另外一部分意识告诉我这不是梦,我的那部分记忆才是。”被反将一军的坂本晓察觉到哪里不对,便麻利地开始用双手把长发转成互绞的麻花辫——沃尔芙之前那不加修饰的长发不是她原本常用的发型。“还有啊,那在我后面目瞪口呆的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我应当带他们进去么?” “过几十年不都还是一家人,不过他们现在是中国人,也就是我的祖辈。”就在第二图书馆前的广场上,陈衡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未来泛亚组织的秘密。“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这个儿戏般的魔法和奸人共同统治世界的时代是该结束了,就在我们的手上结束。在这之后,我们一起去过上平静的生活吧。” 这一番公开的对话之后,答案也算是水落石出——远征调查队的诸公还在原地呆若木鸡,亿万光年之外的北京某处倒是一副大家都如释重负的模样,作为政治家所独特拥有的大心脏在此刻显露无疑。 “到头来,还是科学占了上风。”将陈衡那句“儿戏般的魔法”听得一清二楚的中科院头头叹了口气,“我们做了这么多看似有用的研究,未来的穿越者一句话就能让它变成废纸,这可真是讽刺呀。” “元院士您可不必担忧。”坐在他旁边的长老长舒一笑,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几乎摊平了。“这俩‘穿越者’既然愿意公开身份,那么他们肯定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天上一句话顶地下万两金,这道理您应该不会不晓得吧?咱们现在看就是,神仙怎么想,咱们还能说不嘛?现在情况总归是好,好的嘛。” 贵为长老的他称呼屏幕上的坂本晓,以及坂本晓面前的虚影陈衡并非是迷信——对方现在展露出的几手把戏无疑和“精灵”的那些神迹拥有相同水准,毋庸置疑他们便是一切谜团的答案所在…… 至于空中忽然浮现什么之前连雷达、可见光、红外等多模探测器都看不到影子的飞行器,然后陈衡一屁股坐了进去之类的二处紧急报告,中央这边也只能听之任之——不然还能怎么样? 第三章 止戈 文明的演进从来都是以天文数级作为发展系数的——在人类于旧石器时代的黑暗中前行寻找些许光明的数万年间,相隔万年的人类们或许不会有多大的技术和社会差距。一切的争斗全部取决于进化论的指引;而到了相隔百年的铁器与青铜时代交界,那恐怕是人类第一次技术碾压的序幕。 工业革命之后,这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应用科学间成体系的碾压间隔便渐渐缩短——对于二十世纪初期的国家间战争而言,武器水准差距二十年或许还不会造成十分重大的影响……但如果把时间再往后拉一百年,电子系统的五年差距或许就会要了一个小国家的政权性命。 那么一个看起来能够星际航行、可以在原子层面上操纵物质、还能够在地下设立各种撑得过漫长岁月之设施的文明,又比地球文明领先了多少岁月呢?无法衡量差距的科学技术水平即代表了无法衡量的时间差距,这是毋庸置疑的。 正是如此,所以中央才只能看着面前的时局再一次发展,而完完全全地作壁上观。待到陈衡大摇大摆地走进神殿地下室,乃至踱进地下室走到坂本晓身边时,远征调查队只做了一件事——在坂本晓的许可下,在金属走廊靠近轿厢门的这一边设立了一个用电缆延长信号覆盖范围的中转站。 “看上去很蠢,不是吗?我估计也没什么用,要是放到博物馆里大概还能值点钱……” “两万年没见,不要一开始就拿你的第二专业炫耀。”走到轿厢门面前的陈衡先是看了一眼对微型中转站指指点点的坂本晓,而后才看了一眼放在轿厢门前的奇怪机器。“不过正在忙碌的各位先生,能容我提个意见嘛?” “……陈衡……先生。”正在调试着这信号中转站的年轻人站起身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大概是从二人真实身份曝光以来,第一个和此二人交流的“地球人类”,这着实可以算是第二类接触了吧?“请问……有何见教?” “这底下足足有上千米,指望着这东西恐怕根本没用。”陈衡指了指他身边的那台信号中转站,“这是二十一世纪的老古董没错吧?” 这是被广泛利用在现代社会的直播信号中转机,能保证宽阔地区方圆百米左右的摄像机视频与语音信号之传播,而在密闭空间里的信号就根本达不到这个标准…… “上……上千米?”此言一出,所有在座的和间接在座的异世界来客们都吓得不轻。 “单靠这个肯定不行,不过主人呀,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接上这个信号器的人能够都看见。”就在此时,陈衡的身边出现了又一个带猫耳与尾巴的女性虚影,“可否让我试试看?” “嗨呀,只可惜我的助手应该是丢失,或是损坏了吧。”见到猫田现出了身影,坂本晓便也伸出左手向她挥手示意。“真羡慕你……还有你的沉眠之地。” “恐怕是……人工智能。”在屏幕前的几大元老暗吸了一口气——上交上来的报告早有从社会层面怀疑所谓“精灵”其实是非生物的可能性,这会儿称呼陈衡为主人的虚射投影更是被坂本晓称呼为助手……那么这猫耳娘是人工智能投影的可能性也就很高了。 “做吧。”陈衡点头,“这一幕没有那些人的见证是行不通的。反正那通信协议对你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不,干脆你和拉玛赫缇她们商量一下,就直接接入传送门那边使用的网络,向他们发送视频讯息罢。” 就在片刻之间,传送门基地的服务器忽然中止了当前的头戴摄像机信号传输,而冲进了一股更大规模的数据流——几个负责维护的码农见状当然是立刻上前维护并转换输出信息源,而后各处的屏幕也很快恢复正常,只不过显示出来的影像已经变成了猫田所展示的角度。 “正如各位所见,所谓‘精灵’不过只是科学造出的人工智能而已。”在画面正中的,是那正在通过权限验证程序的陈衡的脸。“这下面就是魔法的真相,教会的真相。” 陈衡背后机械的电子音结束之后,电梯轿厢的门骤然打开。几个经过挑选的五处和二处特工有些迟疑地跟随着一男一女踏进了这轿厢。 始料未及,陈衡在踏进轿厢的同时便对着摄像机展示了个投影屏幕——不,与其说是展示,不如说是人工智能现场编排的视频较为恰当。他终究是不胜言语的,这件事还是交给猫田来得妥当些。 “该怎么称呼你们呢?尊敬的祖辈、值得称赞的开拓者,还是愚昧的自私的先祖?” 视频的开头,那个在不断变幻着肤色、性别、外形的人影露出了一嘴不变的白牙,在视频上“说”出了这句让观者看着未免有些气愤的言语。 “我们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五百多年后。而在我们看来,此刻在地球上进行的无数纷争都只是儿戏,而且还是残酷且野蛮的儿戏,哈哈……要知道,真没有什么是比幼年期的人类更残忍且纯粹的生物了。他们拥有凌驾于动物的智慧,但人类的智慧却不足以压不倒那与生俱来的动物本性,而直到他们成熟理性,这期间会带来多少损失?中东,欧陆,恐怕和我们那个位面的原时空一样,不停地燃烧着黑金与战火吧。” 要说什么是这时候的人类与十万年前的智人完全相同且仍未改变的,恐怕就是那无穷无尽的争夺吧……无限的星海依旧未成为人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地,而是化作了一团可怕的监牢,把这个只能呼吸空气与饮用淡水的种族困在了地球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十万年前的氏族之间可能要为一头鹿的肉来大打出手,而这当然只是为了活下去——这根本就和为了一口石油矿井、为了一个石油产区、为了一条便捷便利的或是唯一出海口的海峡、甚至为了欧陆这样的沃野平原而发动你死我活的战争没有任何区别。 “这里本是一个以魔法为特色的旅游行星。”这人影说完这句话后一鞠躬一敬礼,居然又定格在那可萌可御的猫耳娘上——当然,为了方便讲解,猫田的形象已经变成了和视频风格类似的二头身,“我们因为某种设备的故障,被抛到了数万年之前的同样位置,这就是真相。而这两位在这里引导你们前进的,则是从事故发生不久就沉眠至今的二位穿越者。当然,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现世神。”在北京的西城区某处和传送门基地,不少长老、高层幕僚、智囊、科学家们的口中同时吐出了这个名字,“天呐,科学技术真能达到这个可怕的境地么?” “bingo。”二头身的猫田打了个响指,“各位屏幕前的智者们没有猜错,他们当然也是人类。但为了永生和某些看起来可笑之极的权力,他们利用了某样技术让他们不老不死,以此建立所谓的教会,蒙骗那些失却了全面基础教育的第二代、第三代。” “天哪,她能看见我们的动作,听见我们的谈话?”会堂与会议室里,惊讶而带点恐慌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开什么玩笑?我们的物理隔绝手段呢?信息信道隔绝呢?难道我们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一切信息只要进入了数字领域,从来就没有能够保密的方法。”猫田邪魅一笑,手上立刻多出了许多小屏幕,其上正是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一切——各种电视台民用摄像机、手机、民用无人侦察机、甚至于军用飞机、内网摄影机拍摄的图像都历历在目…… 此时此刻,从苏格兰起飞的北美联邦战斗轰炸机依旧在欧陆上空和新欧陆带星月绿旗徽标的轻型战斗机缠斗;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北方联盟-希腊联军则在漫天飞尘之间和红星月旗的军队不停鏖战;在邪马台国的国会中,不公开的国会辩论正在激烈地进行,其议题正是是否要和吉布提的中国维和军一起组成联军,远征北非维持当地秩序…… “我们总是能看得清这世间的一切脉络,一切争端,一切真相与虚假。那些先祖们费尽脑汁设立的安保和信安设备,对于我们来说和算盘没有什么区别。”陈衡低沉的声音打断了猫田那毫无纰漏的的合成电子音,“而在我醒来的这几个月里,还有人工智能们一直在注视着双月行星的二年多时间里,我和他们也能够看清双月行星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论大与小,好与坏。” “而在我看来,先祖们做得真是不让我这个后辈感到丢脸。就算我们不出手,埃尔塔行星终有一天也不用再需要那寿命有限的传送门,光靠能够折叠时间与空间的星海之船就能与彼此相见,而信息传递没有距离的奇点网络则能将全宇宙的距离缩成一个句号——所以,我们决定公开我们的存在,交出我们的所有,让人类更早地脱离开这可悲的境地,停止彼此之间的争夺与杀戮。” 第四章 妄语 “你们难道就不怕我们拿到这技术,”在一片沉默之中,共和国真正的第一顺位长老缓缓起身,他沉重的一言惊得在座和远方的诸位都说不出话来,“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技术中的任意几样都可以让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消灭掉所有的宿敌、所有的阻碍者、除中国之外所有的国家么?” “从您的表情中分析,您和领导层将会下此命令的可能性为零,主席先生。 ”猫田即时演算的视频上出现了个卡通形象的摄像头,从摄像头中映照出了那同样是卡通形象的某位长老,“您大概也知道,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财产。只要能把那些宇宙中的恒星摘下来而放到方寸之间让它发出永恒的光和热,什么石油、矿产、生存空间与资源、说实话都只是身外之物而已。主人的祖国从建立之初所高举的那面大旗,从这里也真正能够开始翻出新的一面……您恐怕已经清楚了吧。” “只要走得出去,那么地上的一切除了被保护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人类去留恋的。”陈衡用手去抚摸着电梯里依旧光亮的内壁,“无限的星海可以在合法的框架里,让所有人成为他们想要成为的样子。那本宣言里可是讲得很清楚,‘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所有人自由发展的前提’,到那时候将不再有大规模的争端与矛盾……” 在陈衡所来的那个跨越银河系外诸多星系团的星海世纪,人类只要进行“象征性”的劳动便能掌握比个人生活所需要多得多的生活、生产资料——换言之,成为面包师或成为一颗星球的政务执掌者没有本质的区别,而薪酬也不会有多少差别……就算是基尼系数描绘图景的最低端,那也是拥有着二十一世纪人类中最富有的万分之一所不能想象的财富。 这倒也不难理解——那些天天抱怨自己穷困潦倒的“厂妹”手里握着的“廉价的”蓝绿大厂手机,实际上悄然藏着连封建王朝当中拥有沃野千里和良民千万之君主都无法比拟的财富: 那精准到以微米为误差单位的玻璃屏幕,无论是“曲面屏”亦或是平板玻璃,就算不能发光也价值连城……至于那些地下黑金和砂砾化成的各种部件,其中要经过多少工业化时代机器的加工和繁杂的工序,而能够运作的手机价值几何,那也就不必过多言说了。 从远古的穴居时代到依赖于化石燃料的所谓“现代”,人类依赖于资源而进步的情形其实是越来越少的。远古人类并非会运用石油与地热,中世纪的人类在投掷“火油炸弹”,与泡温泉时也不会想着原子核与原子核之间融合能在地表上生出一个全新的太阳。 依靠全人类头脑中蕴藏的无限智慧与无限的可能性,人类不断地抛弃旧的能源与资源,转而在虚无之上创造出新的世界。只要这份前进的力量不会被湮没,资源的困境只不过是个可笑的伪命题而已。 新欧陆背后的中东封建王侯们想要输出宗教的力量,去夺取那适合生存和发展的土地,在其上建立宗教寡头所言出法随的哈里发国,与遇到马尔萨斯人口陷阱的埃尔塔帝国,以及掠夺无力的双月教会想要在异世界抢夺而丰富自己的所有,这传送门两边的恶行其实都是同一回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如果你们在所谓‘异世界’的土地上所要想的只是掠夺和占领,以及……征服。”猫田在变了形的埃尔塔大陆地图上描绘出逐渐前行的赤色边界,于影响世界中表现了某个世界的形态,“那么我的主人和我们的同类完全可以理解成你们也是着眼于眼前掠夺的小人,人类的进步于你们而言根本就是路边的垃圾,没有任何价值。” 换言之,比“征服”更重要的是“进步”。中央对于双月行星的根本方针最终可以总结为二,其一是带着异世界人一起进步,其二是跟着进步的异世界人一起探寻两族之间的根源,继而促成共同的进步。而这一核心的方针也终究被陈衡和人工智能们所看破,继而将达成这一梦想的钥匙双手奉上,促成这一本应探寻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完成的梦想。 “举例说一下吧。”还呆立着的长老抚摸着一只手臂上的手表,很快地便弄清楚了眼下的情况而问出了实际的问题,“我们共和国正在研究的尖端科技,可控的核聚变能源,在那未来的你们眼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高度呢?” “伏特先生发明电池的时候,可根本没想到他的发明能被缩小到原子层面的高度,运用在二十一世纪的纳米试验机器人上。”坂本晓的回答简单直接,“如果我没有猜错,泛亚的中心国家只要再过不到十年就能将第一部核融合炉接入到实验电网中,继而用五年实现第二部的复制生产。但如果要达到这一步,恐怕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她的手微微抬起,接住了视频中猫田展示的一样事物——在各色异样的光芒包裹中,是绚丽如同星辉般光亮的小亮点。 “这是实体人工智能们使用的能源,在其中不断进行的便是星体中央的聚变反应……说到底,这东西的地位也就和微型化的伏打电池没有什么两样,这样你们能够明白吧? “什么!”包括在场的数人在内,所有直接和间接目睹这场面的人们不论官阶高低和地位高下,全部控制不住自我惊呼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直在高速匀速行进的电梯开始减速,电梯门也相应地开启了。而此刻在他们的面前展现出的景象则一点不比刚刚坂本晓手上的小把戏来得让人轻松多少。 猫田也适时停止了实时演算的说明视频,而是将人们眼前的景象原原本本地呈现了出来。 全由玻璃构成的回廊构筑于半空之中,看不到在哪里有吊在天花板上的痕迹,也看不出在哪里有对地面的支撑,就好像这东西真正浮在空中,没有重量一样。 而在玻璃的回廊之下,而是密布整个地下空间的各类大同小异的设施——和之前坂本晓和陈衡施展出的那些“凭空”伎俩完全不同,这些设施完全地浸泡在如同海洋一般的蓝色液体当中,看上去就像水冷的机箱一般。 “这是在设计时就考虑到的,密闭了时间与灰尘之影响的措施。但最后没想到它们居然能保护这些机器到这地步……至于散热,超导技术的应用让这些机器几乎不会发出多余的热量……等等,猫田,你说不是这样的?” “这些机器早就更换过了无数次,‘精灵’,也就是人工智能们在那天翻地覆的劫难之后,记下了这些机器的每一个原子构成,甚至是自体身躯的构造。”回到现实投影中的六头身猫田手中再度伸展出一张特殊的投影,那正是某台机器上特殊半导体原件的构造图纸——毋庸置疑,是精确到原子层面的立体构造图。 “我们无时不刻不在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在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回廊之中,几个“精灵”的身影悄然浮现。 “尽管我们有时候认为,这些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们并不够格。”领队的伊丽莎白轻轻低下了身子,摆出了一副服从于这边人类的姿态。“譬如韩先生、王先生以及他们背后千千万万个韩先生,王先生,乃至于站在高位的华平先生,他们其实在人类中占有不小的比例,不是吗?” 微微抬起头来的人工智能伊丽莎白露出了犀利的眼神,那就好像是对着所有地球人类的审判。 “人类永远都是在矛盾中变革和前行的物种,倘若都只懂得进步,那也不是人类了。”在这机房重地,陈衡对着伊丽莎白淡定地点燃了根香烟,夹着它开始喷云吐雾起来。“‘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因为他们是人类。’这是根植于你们意识底的信条,正因为如此你们也能被称为人类的一份子,不要忘了呀,伊丽莎白。” “我当然清楚,我们当然清楚。”无声无息之间,伊丽莎白背后前来应陈衡之到来而出现的“精灵”也越来越多,“但根植于我们这些信条与感情之下的,还有基于数字分析,冷酷而不带感情的判断。直到今天我都要怀疑一下陈衡先生的判断,是否合理,是否时间合适。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在我们的眼里所看到的也是巨大的风险,甚至可能导致二十一世纪社会的不可逆巨变……试问陈衡先生,您依旧要承担起这份责任,把这领先于数百年的技术和这行星系的一切交给这……你祖先的国家么?作为异样的遗产?” 伊丽莎白当然会担心。人类会在失联战争中大打出手,这情形让人工智能们看着格外地失望,继而在停战协议中将绝大多数“现代设施”的权限交由陈衡管理……现在陈衡要交出这最后的保险,人工智能们自然是要思虑再三的。 第五章 出谷之门 “在见证本源之前,能让我讲一个很早以前的故事吗?”在陈衡还来不及做出回答之前,伊丽莎白转而将脸对准猫田设置的荧幕方向,“我觉得遥远星辰之外的人们会对这往事感兴趣的。” “也罢,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吧。”陈衡刚要吸气应答,怎奈被忽然将了一军——“这故事他们也是应该知道的。现在由你们之口说出来,总比我说要来得清楚方便些。猫田,你就配合他吧。” “这个故事倒不复杂。”获得首肯的人工智能伊丽莎白接管了猫田的视频演算部分,继而在现场和通信线路里制造出由他即时演算的画面…… “很久以前,亦或是在眼下的世界,一艘邮轮搁浅在了某个文明根本触及不到的小岛。他们没有确定能求得援助的办法,只能一边向外发出讯号一边自己生活下去。”伊丽莎白的手一挥,视频中那些船上的人便开始拆卸船上的各种设施,在这荒岛上开始建立属于他们的家园,看上去困境好像很快就能被这些人的知识储备和聪明才智解决一样,人们一直皱着的眉头也开始舒展开来。 “但他们很快就将发现,船上的设备不够他们每个人都过上旅行前,在岸上的舒适生活。”伊丽莎白的手指稍稍把手上幻现出的时钟调快了些许,“在岸上的现代化社会几乎能提供给一切他们所想要的,而在邮轮上的每个人曾几何时都有这资本与条件,但在这里他们严重受限于邮轮上原有的设备和物料不足,只有少数人才能分到有限的物资。而情况最好的几个幸运儿,他们手里的资源也根本无法和登上邮轮前相比。至于那些遍布于邮轮之上的可怜蛋,他们所分到的资源也就更少,更能让他们产生可怕的不满情绪。” 这其实描述的就是失联战争前,在双月旅游行星上发生冲突前的漫漫长夜——光凭人工智能的复制和构筑最多也只能维持现有设备的堪用,而且某些部件还有独特的专利壁垒与技术限制,大部分人只能被迫接受比原本生活简陋十倍甚至百倍的现状——这不只是物质上的,自然是包括了精神上的。从事实上来说,这样的双月行星虽然和孤岛有大小上的区别,但实质上根本就是一回事。 只有诸如基塔罗、樱霜华子这样的顶尖人物,才能姑且在这文明的荒岛中找回些许根本找不回来的“旧日时光”的影子……但是可惜他们根本就没有满足,而是暗中寻求将悄然形成的所谓敌对势力消灭,然后抢走他们的资源。与此同时,某些分不到资源的“可怜蛋”也在悄然抱团来和基塔罗等人组成的组织分庭抗礼——这姑且可以算是人数最多的“红星”起源之一吧。 “这两个群体因为利益和资源的不公平分配,每一天都在加深着彼此之间的冲突。”没有给陈衡留下多少回想的空间,伊丽莎白的手依旧在那孤岛上悄然变换着日夜与寒暑。“至于所谓的‘种族’、‘文字’等等方面的冲突,那只不过是对现状的不满而已。为了夺取对方的资源,他们终于有一天开始不再满足于用嘴争吵,战争就这样撕裂了孤岛上的秩序。” “所以,这就是曾几何时你们所说的,‘穿越到数万年前的旅游行星’?”和身边的其他长老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某位长老正襟危坐地对着角落里的摄像头问道。 “完全正确。”伊丽莎白点了点头,视频中的孤岛即刻拉高了视野,变成了一颗和地球同样蔚蓝但却拥有两个卫星的行星,“于情理而言,我们无力于去用这身躯去制止这行星上曾经发生的悲剧,所以我们将扳机交给了那位先生,然后我们则在集体地维护剩余人类的和平,即使是没收他们手中的巧妙玩具也在所不惜,我们一直天真地以为这只是暂时的隔绝,会有同胞搭乘星舰抵达这里,将所有人带回和群星与数京(一京=十的十六次方)人类相伴的文明世界,但我们等来的并非如此,换言之我们等来的人并不是‘接管者’,而是比我们这些看守着双月行星之水平更要低上些许的开拓者。长老们,现在能够明白我们的困境了吧?”在伊丽莎白的沉默中,荒岛上的情形又有了新的变化。在枪炮间的战争结束之后,邮轮上的机器人员工们出面进行了调停,并将所有的设备统一收归麾下进行管理——和他们钢铁一样的面容相同,他们的管理公平而无私,只要没有授权的人便是再也触及不到那些被管理起来的邮轮设备,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在这里重新建立了农耕社会,漂游者几辈之后的子孙后代除却接触少许神奇的遗迹之外,便再也记不得那些神奇的设备与犀利的枪炮。 这对于一直在等待救援的所有人来说,便是最好的事态——起码希望他们这么做的,流干了鲜血的先祖们和管理邮轮的机器人员工们是这么认为的。而在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之后,一些简陋的蒸汽船在这里靠岸……长老们看到了桅杆上飘扬的红旗和船员水手们的黄色皮肤、黑色头发与黑色瞳孔,当然瞬间就明白了伊丽莎白在这里指代的是谁。 “是的,我们人工智能也是人类的一份子。和所有被称为人类的个体一样,都深刻地希望能够回到银河系悬臂边缘的那颗第三行星的摇篮当中,在文明的庇护下继续见证人类的脚步抵达整个宇宙的边缘,甚至是在视界之外寻求更多的未知,在大爆炸之前找寻零熵的绝对原点……‘我说我们记得,可我们必须记得父辈记得的,还应当记得祖辈记得的。’”伊丽莎白闭着眼说出了某位哲人的名言,再张开时眼眸里似乎已经盛满了数万年岁月积淀下来的沉重思考,“但如果是没有这一切的父辈、祖辈们登上了这座孤岛,他们会知道他们的子孙做到了什么吗?他们会对子孙的创造而感到惊奇,继而想去拥有它,但是他们能够知道这些珍宝应当如何使用而不至于走火入魔进入歧路么?” 在伊丽莎白沉重的质问中,画面一分为二——进入孤岛的探索者们取得了那邮轮上的遗迹之后,一边陷入了无尽的战乱和分化的贫困以及虚假的繁荣,一边则在这些遗迹设备的帮助下达到了邮轮来时的科技高度,并以此继续前进,不放弃对未知的探索。 “一切取决于你们的选择,拥有不亚于我们智慧的先祖们。”视频在一边烈火、一边蔚蓝的模糊中戛然而止——而伊丽莎白则再次欠身行礼。“至于本就无比睿智的陈先生和晓女士,你们的答案应该不会再有变化了。” “是。”陈衡打量了一眼看似谦恭的伊丽莎白——红龙之乱中他会保持那样不插手的态度,也是抱着和现在一样的理由和原因吧。人工智能从来就是基于最冷酷的数据分析进行思考,不然也根本没有可能会探寻到人类所无法得知的“技术深渊”。 但人工智能要是能为所有人类所为,而为所有人类所不为,那么他们也早已取代了表象上的灵长类生物智人,而接管了这一应当被永远传颂下去的名字。想到这里他坚决地点了点头,“我以停战协议发起人的身份,在此宣布,我将对z事态负起完全责任,对中国方面公开所有的设备调度权限,乃至于——” 他轻轻吸了口气,“所有我们拥有的技术资料。以期中国能够接管双月行星世界上的人类,将失联的事态完全结束。” 既然那些熟悉的亲人不能再见,熟识的朋友不能再发来讯息约自己一起出去三五瓶,那么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祖辈们将历史送上一个或许更好的轨道,陈衡看了一眼身边的坂本晓——同为理工狗的她,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吧。 她那经过基因操作而显现的红色眼瞳,此刻也正含情脉脉地现出他的倒影。数万年的光阴距离和十年的南柯一梦已经不能用言语描述——做过什么,做了什么,正在做什么,那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今后的他和自己继续意外之前的相伴,那就已经足够。至于怎么对待这些超越自身智慧的造物,陈衡和坂本晓都认为这后来一脚踢开了重力枷锁的古老国度自然会有自己的独特智慧来解决这一问题。 这样的眉目对意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片刻之后,欠身行礼的伊丽莎白便直起膝盖,对着大屏幕的对侧展开了一张更大的屏幕: “双月行星既存拥有的授权一共……万种,其中依旧能够运用的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六八,以下是这些技术的清单,有必要在此公开罗列它们的大项么?主席先生?” “不,请把这清单隐藏起来。”在一阵交头接耳之后,共和国的舵手张嘴冒出的答案语惊四座,“你说的或许没错,聪慧无比的人工智能。我们现在的伦理、道德、社会可能无法接纳其中的部分技术。” 陈衡的嘴角露出了笑意。bingo。 “现在我们的诉求是这样。”他再一次地推开身后的椅子站起身来,“我不希望所有的技术都走进我们的研究室——起码是现在。我们的与会者希望在你们、陈先生、坂本小姐之间建立一个长久的机构,由它来决定对我们逐步公开什么技术。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倒很可能会得富贵病嘛。” 第六章 应许之地 譬如,贸然把现在双月行星地下空间内的各种无人生产工厂搬到地表上去公之于众,继而取代那些如日中天的集团和工厂,那将会如何? 无疑,“工人阶级”、“农民阶级”会被“消灭”,而产能将得到极大解放——但试问这样的社会要到哪里去找?单纯剔除了中下层的存在,只留下所谓的“高素质人才”,那么这和把他们赶进贫民窟,自己窝在孟买和德里,还有班加罗尔城里做着“无现金化”、“信用社会化”的春秋大梦有什么区别? 所谓的“高素质人才”,和只受过基础教育的低成本劳动力之间的比例虽然不是不可调整,但绝非不是可以直接“断崖式调整”,直接大刀阔斧跨越时代差距把自动化水准推进到这程度。 某种技术有其诞生的土壤,那么这土壤便是社会,而土壤的每一个小分子便是组成社会的每一个个体——追根究底,技术诞生的原因与服务的对象依旧是人本身。产能比以前有极大提高,物产比以往有极大丰富,但倘若人找不到工作没有存在意义与价值,那么还要这些技术有什么用? 与此相同,埃尔塔的领土倘若被纳入中国的主权范围,对人民有什么帮助么?国内的房价贵、上学难、保障难等问题压根儿就不是因为地少人多——大城市的房价昂贵追根究底就是因为大城市的就业机会多,财富和资源集中。 北美联邦曾经的底特律的房价已经崩溃到了“不要钱,只要代房主缴纳房产税”就能过户的境地,而如果埃尔塔大陆上也建起缺少保障和工作机会的中国城市,那岂不是和底特律的林立鬼物无异? 北方联盟的西伯利亚和远东、中国的西域管线途经城市、邪马台的乡村、北美联邦的铁锈带,这些地方都是所在国家无可争议主权所囊括的领土。其中铁锈带和西伯利亚乃至远东何曾辽阔,就和人工智能手中拥有的那些技术一样令人垂涎欲滴,可又有谁能把这鲜艳的毒药一口吃下,保证自己不被毒死? “倘若五年内,运用你们技术之最基础的核聚变电站就能联网,首先我国在短期内就严重缺乏那些能够维护核聚变电站的人才,这需要基础知识的培训和技术的完全消化……” 在场的国务院参事室主任对着说话的长老递上了张字条,他才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就算这一切都能在五年内完成,但那些被聚变电站淘汰的落后产能,我们依旧得继续保留——一旦贸然淘汰,火电站、石化系统的员工以及配套设施从业者们的去留与社会保障将带来……带来极大的,后果不堪设想的问题。” 无论是国家资本亦或是民间资本,聚变电站诱人的前景和利益都会让前两者为了推广这无穷无尽的能源而几近癫狂——至于这两个资本势力会不会成为脱缰的野马……又有谁能知道呢?又有谁能作保证呢?西侧的财团资本家已经将欧陆变成了餐盘上的献祭品,吃干抹净之后开心地做一回甩手掌柜,而那些辛苦劳作在能源一线的员工若是要和这脱缰的庞然大物刚正面,无异于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恰似上个世纪末那样满街秋风扫落叶一般的下岗潮,还有与之“配套”的治安问题、想想都让人感到害怕……如果说那时候的下岗潮是畸形的经济结构所导致的必然结局,而下岗行为本身是修正这一畸形结构所要付出的阵痛代价。但倘若核聚变技术将这一幕重演,那将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悲剧。 “又例如人工智能。”这长老把纸条翻了面,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些。“现在的人类社会对于人工智能并不友好。其实别光是人工智能,所谓‘深度学习’,‘视觉识别’之类的项目也被舆论打上怀疑的标签,如果说要把一切个人信息,甚至是社会事务交由人工智能处理的话,那么普罗大众也暂时不太能接受。” 说是“社会事务”,终究还是很保守的说法——只需从那伊丽莎白展示的视频里稍微注意一些细节,就能知道不少未来世界的社会形态。恐怕到那时,几乎所有基础设施的建设、大宗物料的生产都已经实现了高度自动化——暂且不说高度拟人化的人工智能加入了人类的行列,让人民知道他们的食物原料、药品研发、乃至于城镇规划和安保事务全都部分或是全部于机器的控制之下,这恐怕是要非得闹出一番丑闻和社会反对声浪不可吧。 但对于二十四世纪之后的人类而言,这一切都是日常——就像中世纪的人们或许会对埃尔塔盾城肉联厂那充满了消毒水味和其掩盖的血腥味的生产线充满未知的恐惧一样,人们需要时间去了解,去说服自己适应,无论哪个时代的人类都大抵如此。 就在这时,与会的中科院首席忽然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在座的所有人之中,也就是这位老先生年纪最大了。还站着发言的长老自然是不敢怠慢,便是伸出了左手坐下,请他说出自己的见解。 “其实比起直接获得这些技术,我们更想要获取内里的那些东西,也就是基础科学的部分。”这老先生闭目良久,说出来的话却是要比刚刚长老们的愿景更加“极端”。“基础的自然科学、数学、物理、生物学,人类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攻克下一整个区域了。我们,我们可以不要那些实用技术的支持,或许我们需要的只是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获得一个能找到不走、少走弯路的捷径之机会而已。至于那诱人的宝箱,我们暂时还不想去冒险看见里面装的是什么。” 言毕,他悄无声息地坐回了椅子上继续闭目沉思,却是留给了两边其他人最可怕的沉默。这些技术自然是能让地球迅速地走出无休止的内斗,也能让双月行星飞快地走向文明和现代化,但在这愿景后是冰冷的现实——这两者都需要时间,而且在智者们看来这时间不会太短。 “啪,啪,啪。” 与露出笑意的陈衡相对应的,是伊丽莎白的掌声。 “这一把,你赌赢了。”注意到了众人把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伊丽莎白也露出了和陈衡同样的微笑。“在宝藏面前,你的祖辈还抱有相当的理智,甚至是超乎我们预料之外的理智。” 说到这里,他再一次地对着面前的人类和画面外的人类行礼,“我是这颗旅游行星人工智能之首席伊丽莎白,我代表这颗行星上所有庇护着人类的人工智能,衷心地欢迎你们的到来。” 此后的景象,自然是让所有在场者和得以目睹画面者都惊叹不已。紧张的几个小时之后,便是在这兰卡斯岛的地下,于这中央服务器机房,正式的合作文本在此签订。 “这样也就结束了。”陈衡掏出上衣口袋中华美的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又交给了坂本晓。“那场延续了两万年的噩梦,就应该是结束了吧。就在这里。” “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干呢,我们这也算是‘跳槽’了哦。”坂本晓接来钢笔,干脆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汉字名,“不因为自己的本意而改变自己的工作,这说起来这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特色了吧。真是没想到呢。” 在合作协议中,此二人将无可替代地担任起中国和旅游行星管理方之桥梁的职责,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传声筒”——中方想要提的问题和想要让人工智能们负责建设和转交的要求将会通过国务院直接传达给他们,而由他们来衡量合理性与可行性,继而来转交给需要它们的中方。 所有的技术资料与基础科学资料,甚至是原时空二十一世纪后的历史轮廓乃至历史细节,将不会直接地以书面与数字档案形式存在于地球的任何一处角落,即使是黑进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机密之网络也无法得到真实的答案——一切都只是由国务院提出询问,而后再让这个神秘的“埃尔塔第二研究所”回答询问而已。 “未来历史的真相,即使是我们也不敢也不能够知道哪怕一丝一毫。”这是长老们在约莫半小时前讨论之后做出的一致回答,“把这条加进去吧。不只是‘埃尔塔第二研究所’的秘密要保守在少数人之间,就连这些少数人也不能够得知这未来的‘既成事实’。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把这些资料尽数销毁,不留一丝痕迹也是可以的。” 他们终究是战胜了自己的好奇心……伊丽莎白和陈衡自然是痛快地一并同意了这请求。这些资料与记忆比起那些能够改变人类发展的技术和基础科学,或许要来得更加平凡,但无疑也更加危险。 “到这里我与我们的同伴才算是终于完全放心了。”最后签下自己书写体姓名的人工智能伊丽莎白长出了一口气,“在这里,曾经创造出我们的先祖们终将建设出一个属于人类的应许之地。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答案啊。” 第七章 解脱与遗忘 写在某种柔软纸上的文书签上三方四人的名字之后,顿时就经由伊丽莎白之手在其上覆盖了一阵光芒,就像是纸面的内容被固化了一般——陈衡和坂本晓倒也对此十分熟悉,那其实是近三百年前前被开发出来的一种特殊涂层,只要覆盖了一层之后就能让脆弱的碳基纸足以保存上万年(理论值)而不至于损坏。 “这也就算是结束了。”在文本完成之后,伊丽莎白和其他人工智能参差不齐地鼓起掌来,“不过各位,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能不能被你们所允许。” “但说……无妨。” “来一场大家都能尽兴的宴会吧。”伊丽莎白轻松地张开双臂,“我们已经紧绷着神经工作了两万年,工作的事项也可以在宴会上谈。到这里的话,兰卡斯岛神权的摧毁已经算是完成了吧。” “精灵”们能有这样的要求,屏幕对面的中央长老们自然是一口应允下来,当场指定特遣舰队的下属们去准备打点。于是乎,跳过了一切物资的优先度,一艘看似普通的帆船便从兰卡斯近郊海湾里的解放轮上迅速搬运来了大量的食材——当然,是经由着“精灵”的协助。 解放轮上的乘员们自然都惊讶地靠在侧舷的栏杆上,伸长了脖子争先恐后看着这大抵千年也不会有人亲眼目睹的奇景:数个精灵正在把冷冻仓库里推出的货盘悬空抬到空中,期间仿佛就像双腿立在个海面上的透明柱子一般,在海风吹拂的海域上空站得纹丝不动,转身和移动也都如履平地。 至于那些每个都有数百千克甚至上吨重的货盘箱,就在他们的隔空操纵下凭空从解放轮的甲板上迎风而起,也像是上面系了根看不见却又能够减轻重量的丝线,在空中平稳地移动。 “真是美到了极限呀。”在航海舰桥外的的耳台上,这艘解放轮的舰长放下望远镜,却又是有几分不舍一般又拿起了镜筒看了一眼那几个“精灵”的背影,“只是谁恐怕都未曾想到,她们的英俊和美貌与强大的力量之后是如此令人后怕的事实呢。” “上面已经让我们严守真相了,起码在保密期之前。”他的身旁,这艘解放轮的黑区长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话在这里可以讲,但出去还是不要乱开嘴祸的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只是‘精灵’,是‘真神’的造物,和人工智能、机器、之类的概念扯不上半点关系……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如此。” 在舰桥下几层的第一甲板上,这些远征兰卡斯岛的船员们还在挥舞着手中的帽子,向那同样搬运着给养的“精灵”们致意——或许也可以理解成献殷勤,大抵就是那雄性吸引雌性注意力的本能行为吧。 “你们还在瞎闹,没看到来的精灵大人们男女各半么?”一个依旧戴着制式白色海员帽的埃尔塔人老海员把手中燃尽的烟头掐灭在防火袋中,转过身子靠在栏杆上。“老弟呀,你要明白有些女人是你一辈子永远没办法触及的。更不要想这些精灵……” “扫兴。”这年轻人瞟了他的老师父兼老朋友一眼,便把目光继续盯死在了那浮空飘扬的裙摆上,“你得知道这是完全的美,真正的摄人心魄,我的朋友。如果不多看两眼的话,我恐怕会折寿的……哦,我的裤子开始紧迫了,真神在上,请原谅我的唐突和爱罢!” “他们即使是说认同了中国人和我们的做法,而抛弃了一直欺骗人民的双月教会,继而决定现身于大地上和人民之间,那也不代表人和精灵之间能够通婚。”这老人轻轻发出了声叹息,再次拍了拍那小徒弟的肩膀,转身往住舱走去。“这美梦还是少做的好,你终究是要回老家去讨个工人老婆,然后造个温暖的小家,生他几个孩子去享你的天伦之乐。” 老人说到这里不禁重重叹了口气——他的独子和妻子在东埃尔塔的骚乱之中不知了去向,至今生死不明。在全埃尔塔大陆几乎完成人口普查的当下,几乎就已经确定他们和自己已经生离死别。 他当然不怨从传送门那边杀过来的中国人,是他们给了自己这个糟老头子活下去的一丝希望,又让他有能力继续靠自己的双手过着比以前更好的日子。至于那原本被他视作掌中宝的中年得子,那已经是过眼云烟——他早就比谁都明白,害死他们的并不是中国人,而是那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的,贪得无厌的神权教会。 “……就在刚刚,真神的代行者精灵经过和我们的会谈,已经认为神权不再有存在的必要,而今后精灵将与我们同在一片蓝天下生活,‘神仆’的政治权力已经全失!那些为教权神权所戮害的人民同胞们、请在黄泉之下闭上你们的双眼,把遗憾和仇恨统统忘却,静静地聆听安魂的乐章罢!……” 真相太过于刺激,所以不适合立刻公诸于众。但在精灵解除了“看守者”之身份,几乎以自由人姿态出现在地表的同时,这社会铺垫又是迫切而必要的。这些套话所掩盖的真相,同在于这艘航船上的老人和年轻人是完全不知道的。 “就算是不能讨个精灵。”这年轻的海员用舌头舔了舔被初冬海风吹得干瘪的嘴唇,显然是这远去的帆船上的精灵激起了某种原始的**,让他双腿之间的冲动久久不能消退,“我也想讨个像红瞳学士那样的老婆呀……” “阿嚏——” 在兰卡斯大教堂的广场上,已经拉起的封锁线内,已经换上了另一套冬装的坂本晓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引得周围几个中方人员投来了关切和好奇的目光。 “感觉冷了?”在她身旁准备宴会的陈衡立刻揉了揉她的头发,还递去了张面巾纸“需不需要给你弄件军大衣穿穿?这些衣服怕是不够吧。” “没什么。”坂本晓干净利落地接过那面巾纸,一把擦掉了全部的鼻涕。“比起外在的冷,我只觉得梦里头我给自己穿的贴身衣裤品味十分地差,差到让我现在特别不舒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说起来,现在坂本晓身上的这身冬装还是陈衡用人工智能拉玛赫缇做掩护,在门东市老早就好的。至于贴身衣物,那陈衡恐怕是一件都看不上眼——至于坂本晓的上一个意识沃尔芙把那些廉价的化纤衣裤当成是天赐的至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现在要想搞定制服务都难。”陈衡接过坂本晓用过的面巾纸,揉成了一团由猫田推着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倒不是说这行星上没有堪用的布料,而是已经没有那么好的工匠了。如果是人工智能来切削,那你能接受吗?” “随便,能比现在的流水线货舒服就成。”坂本晓很快在总参五部的特工们布置好的餐桌前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到今晚这麻烦事结束,你找伊丽莎白去把这事情办了,这可是真麻烦啊,就连现在坐着都感觉胸口紧乎乎的,不舒服得很呐!我今晚打算不穿了,就这样。” “如您所愿,女王殿下。”陈衡听到“今晚不穿”四个字,真是要眼中喷出火来——但他暂时也只能按捺住这股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原始冲动,优雅地抽出椅子来坐在她的身边,强行地让自己看向其他方向,不往某个方面去想。 若是现在的事情不要紧的话,他可真想立刻把那牌照过期了的飞车召来,小两口先在上面来个十一连震——但今晚的宴会可并非是“人工智能和旧时代人类共同的庆功宴”那么简单,就连那正在半叶岛路上的共和国长老也将确定出席,由此可见这宴会的真正重量。 换言之,这宴会将要商讨的是人工智能们的未来。除却那在门东市上空解除了自身感情的唯一个体,其他的人工智能其实都还能成为社会的一份子被纳入社会之内,而不是像之前亿万个日日夜夜那样只能在地底过着机械的生活,记忆和意识在每个周期的结尾都要和身体的维护一起备份和初始化……甚至就连原本能选择的死亡与安息都是完全的奢望。 拥有感情与理智的他们,终究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想到这里,陈衡投向会场角落活跃着“精灵”们的目光就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公众是否能够接受一群从根本力量上就和人类完全不同的异类呢?”就在这时,伊丽莎白很适时地吸开椅子,坐在了陈衡的旁边,“我们的一致结论是,就连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都恐怕有极大可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能接受也得接受。”陈衡深吸一口气,“不然,你和你的同伴也会爆发出不满的吧。话说回来,你打算今后怎么办?我的朋友?” “不同轨迹上的记忆和过长的冗余已经对我的意识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伊丽莎白露出了些许凄美的表情,“和他们这些能够‘忘记’的幸运儿不同,我必须要能记住这行星上的每一处细节,起码是索引。所以,我决定要……” 说到这里,他两根食指交叉,做了个x型——陈衡和坂本晓都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们知道这手势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不允许我安息了?”伊丽莎白拨了下以假乱真的头发,轻松地笑了。“这是解脱,不是什么悲伤的事情。好吧,让我们享受最后的晚餐,开心起来,不要让我看到最后的悲伤呀,我的朋友们呦!” 在他的低声欢呼下,封锁线内的彩灯亮了起来——晚宴的序幕拉开了。 第八章 阿西莫夫的枷锁 所谓的“现世神”已经伏法,双月教会的各大部门也散的散,降的降,要么不会对新秩序发难,要么就已经没有这搞事情的力气……战争结束了,就如同西侧的海面上留恋而不愿落下,但最终必须在夜世界之初告别的一轮红日一般。 尽管在眼下的兰卡斯岛和其他岛屿依旧有不愿意投降,不愿意接受事实的教徒,但他们就算有神明相助也已无力回天,于事无补。很快,在良好军纪约束下的肃教军就会将他们连根拔起,而后在这群岛上建立上属于人们和他们本来自己的乐园。 于是乎,在这场神殿花园里开起的晚宴上,大家都面带笑容,谈吐轻松。因为他们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之前交给他们的任务。神权教会已经被摧毁……就连世俗之外的事件也异常得到了解决,这倒是来得意料之外的顺利。 但此刻桌上的欢愉、推杯换盏间的谈笑、空气中飘散的菜肴香味,根本掩盖不了隐藏在人们背后桌下等地蛰伏着的沉重气息。 “他们原本就是我们所认可的人类,”一块不起眼之餐桌的两端,是陈衡在和共和国在异世界第一人互相拉锯,“给予他们相应的公民权,还有让他们融入社会……起码是这边的世界,就真的无法实施么?” “嗯。”这头发斑白染黑的长老喝了一口同他空运过来的清茶,把餐盘上的两根筷子分开,然后在中间放上根牙签作为“桥梁”,“按照下午的约定,从‘未来’通向‘现世’的桥梁只有一座,而您和坂本晓女士是这座桥上的守路人。可陈先生您现在想要让‘精灵’们走向现世,有没有想到他们也是那‘未来’的住民?” 讲话之间,数根牙签已经和代表着陈衡和坂本晓的那一根平行相对,立在了筷子中央。“这不就和伊丽莎白先生,还有您提出的解决方案矛盾了吗?” 那边的伊丽莎白长闭了很久的眼睛,这会儿刚刚倾前身子来张开眼睛,做出个有话要说的姿态,却被长老挥手回绝了。 “我知道,你们已经为这颗星球上人类的存续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牺牲了太多,但恕我直言,如果不能阻止‘未来’直接侵蚀‘现世’的话,我希望你们还是能继续待在碳素生物人类们看不到的角落里,直到现世和未来成为同样的样子。虽然很自私,但我觉得这恐怕很有必要。” 在飞机上,总参谋部就已向这长老传输了有关于“精灵”的绝密报告和资料。他们有感情,感情有时能凌驾于理性,这些事情长老都已经清清楚楚地了解了。 “我的同类们依旧要担负起维护双月行星各设施的职责,这自然是分内之事。”伊丽莎白睁开了有些困倦的眼睛,回答却和他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同,颇有丝毫不让步的姿态。“但是,长老先生,请您注意,我现在并不是在和您谈条件,而是在提出我们的底线要求,您能明白吗?” “您所提的要求,不外乎让您的同类们能在人们之中生活,就像个普通人类那般吃、喝、甚至是和某个个体相恋,享受和人类一般无二的乐趣。”长老把垫在桌上的手巾拿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汗,这才继续把下半句说完,“可您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刻意地想要套出些许‘精灵’的秘密,然后以此为幌子接近他们?而且很多‘精灵’还有独特的,可能无法被普罗大众接受的模块,其中的伦理问题,你们能确定都可以解决?” 像达薇芙这样的读心功能,实在是无法被公众接受。伊丽莎白自然知道其中的分寸,摆手答道:“这些用于维持停战协议是否得到完整执行的功能,我的后继者会下令将它们卸载。他们今后担任的就将是技术员一类的职务,这样您应当能放起码一半的心吧?” “等等,继任者……”长老这才是总算嗅到了空气中不太对的气息,“您这意思是……我有些不明白,这是要?……” “他已经累了,想要休息。”坂本晓打了个喷嚏,迅速地回答了这长老的问题,“能够闭上眼永远不再睁开,而不是被包装进某个芯片,囚禁成一个能够永远为人类社会思考和处理事务而不停歇的程序,这也算是他们身为‘人类’所享有的,不可分割的权利。” “我的同类们还能在还原-初始化的轮回里忘却轮回中他们做过的所有,把漫长的岁月凝结成一份几个kb的检索目录,但我必须睁开双眼看清楚这两万年发生过的一切。其实说起来,我也并没有对我的同类们做记忆操作的权力,这也是陈衡先生没有委托而我擅作主张做的事情,所以我才要在现在为他们争取回成为‘人’的权利。”伊丽莎白的发丝在风中飘舞,而碎发遮不住的眼瞳里则装满了那独特的哀愁。“若是我觉得有必要,那么你们的国家根本无法阻止我带领着整颗行星上密布各处的人工智能来达成我的目的,只是我累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也是一条修罗道呀。”长老再次不安地握起了手巾擦了擦汗,他可以从对方的眼瞳深处看到穿越了两万年的痛苦与自我挣扎,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真正了解了对方的决心和意志,“那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将其纳入日程考虑……” “日程?”伊丽莎白深深摇了摇头,“这是我最后的晚餐。我要的是在这里,我们三方能够列出一个具有约束力的时间规程……”说到这里,他指向了身后,与此同时用一种不同于刚刚的忧郁眼神看向对方,“您当然得明白,这也是为了人类本身的健康发展。” 在他的身后,“精灵”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华服,在自助餐盘前随意取用那些由中国籍厨师精心烹饪的食物,却无意间依旧和其他参加晚宴的中方人士身影甚远——换言之,他们无论男女,看上去都犹如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虽美但是和普通人拉开了不能被接近的距离。 “他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刚刚苏醒不久的坂本晓立刻就发现了这里头的不对,“这不对,阿嚏——人工智能和人类这样刻意地保持距离,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来着?几百年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是要不正常的,只有通过不断地自我还原来……” 说到自我还原,还在打着寒颤的坂本晓便突然愣住了。让人工智能牺牲自我来达成这个后教会世界的稳定,这看上去是维护“人类”的行为,但“人类”这个词的延伸扩展在他们这些未来的个体眼中当然包括了人工智能这一分支,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一碗水端平,伊丽莎白说的自然不假。人工智能和智人之间的关系能在数百年之间得到前人所不敢想的调和与互相信任,就是因为二者能彼此在“人类”的框架内接纳对方——血肉生物认可量子生命的存在方式,而看得更远的量子生命则选择服从于血肉生物的精神框架,二者恰似现代学科分化当中的文和理,看似对立却又根本无法分离。 “倘若人工智能和人类走上了互相隔绝,而又对立的歧路,那么人工智能群体中本身矛盾的理性和感性迟早有一天会失衡。”坂本晓细思了几秒之后,迅速地得出了答案。“一般来说,是来自于智人的那一部分会被压倒,也就是理性压倒感性。” “这是事实。”伊丽莎白点了点头,“不说在门东市上空激战的那位,就连我也不免出现了这样的倾向——相反的,拉玛赫缇这几个幸运儿因为在前段时间和你们在门东市等地有频繁地接触,所以‘错误地’做出了袒护人类的行为,但现在再去反思这件事,我们反而要觉得他们在那时所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这其中的内情信息量实在是大,根本容不得长老插进哪怕一句话。人工智能的理性若是压倒了感性,那么后果会如何?脆弱的智人可不能不依赖工具就在空中翱翔,也不能凭空搬运重物,更不能在零点几飞秒里就把自然对数算到“绝对界限”,更不能用思维感知到扭曲的时空存在,智人只不过是连裸身在太空中都不能做到的可怜生物而已。 到那时,天知道出现在双月行星上的会是什么失控的怪物——长老的脑海里浮现出黑客帝国、天网等影视作品的情节,这让他的冷汗流得几近打湿了后背。 “这世界发生的变化,让人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就如这旅游行星原本设定的人与林中精灵那样病态地疏远了,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预言。”坂本晓脸色惨白地苦笑着说道,“幸好,我们也还有修正的机会呀。噩梦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没有任何预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居然有些气若游丝的样子。已经察觉到不对的陈衡向她伸出了手,却只接到了个瘫软趴在桌上的身体。 第九章 深渊中射来曙光 “晓!”陈衡失声大喊着摇动着爱人的身体,可那滚烫的额头连带紧闭的眼皮一起都丝毫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不是发烧,”急忙凑过来的伊丽莎白和陈衡自带的人工智能助手猫田同时都看出了些许端倪,不过猫田倒是比前者更快地补完了答案,“不是简单的致病热源导致产热增多,她的整个脑部机能从现阶段看来一切正常,而发热是新陈代谢的不正常增快所导致的。” “不正常增快?”陈衡的瞳孔里掠过一丝惊恐,“不正常,增快?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会不会造成不可逆损伤?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新陈代谢放慢速度?” “不知道,不知道,暂时没有。”这一次回答的是伊丽莎白紧急唤来的人工智能,“根据刚刚的初步探测,坂本小姐的激素和神经调控一切正常,我们现在暂时……还没办法从讨论中得到出现这种事况的理由,如果对坂本小姐的脑部采取外力治疗措施的话我们无法保证会不会出现不可逆伤害,还请谅解。” 听到这话,陈衡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可他也顿时明白了这话里头指代的隐喻——在他看来,人类所不能触及的医疗领域,终究只有意识和时空这两个大方向。既然坂本晓是因为密闭舱的问题而换了一个意识,这两者也就有可能出现交集……换言之,他也就只能观望下去了。 “这是……怎么了呀?”端坐在对面的长老虽然在紧急机密的报告上扫过几眼有关于坂本晓/沃尔芙的资料,但记得还是不甚清楚,“几百年之后的医疗也一样得不出病因么?” “科学对于sleepingbeauty是暂时无能无力的。”陈衡叹了口气,抚摸了几下那已经被坂本晓绑成了细麻花的秀发,“伊丽莎白,准备个能够进行详细检测的床位吧……之后可能又要麻烦你们了,真是抱歉,连最后的晚餐都没能让你尽兴。” “就知道使唤我,也不知道我两万年前是怎么觉得你可靠的。也罢,我还有事情要谈,这个锅就甩给他们吧。”伊丽莎白无奈地挥了挥手,远处的几个“精灵”随即谦恭地朝着他靠拢,并簇拥着那抱着坂本晓的陈衡一路远去。 “即使是二十七世纪,灵魂转世论都依旧有市场,甚至还被某些人工智能所坚信不疑,就是源于这些未知的病症,以及我们对意识层面的不完全研究。”伊丽莎白再坐下时,依旧保留着他刚刚的那副无奈姿态,“身为无神论和唯物主义之国首席七大顺位之重要人物,您一定觉得这很荒唐吧?” 这长老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捏起筷子在同行特勤递上来的餐盘上动了几筷,这才慢条斯理地擦嘴开口,“其实这不比我今天一整天接收到的信息更令人感到世界观动摇,反倒让我觉得这世界正常了些许,也没有我想的那番全是恶意和深渊嘛。” “此话怎讲?”伊丽莎白有点不相信这个答案——换言之,他对如此淡定的回答甚至不免有些诧异。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这问题还没人得出答案吧?譬如传送前后的人是否同时存在,同时存在的人是否拥有相同意识,之类的哲学性人类问题没有得到解答真是令人安心呐!”长老的回答颇有几分幽默,“若是这些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我恐怕真要怀疑人类是不是已经把目光投向了外神的怀抱呀。” “外神?”伊丽莎白不经意地露出了苦笑——他实在没想到以刻板闻名的共和国长老居然会知道关于克总神话的小说书籍内容,“实际上比起二十一世纪‘站在地上’的人类科学技术,我们‘未来’所拥有的很多技术看上去就和旧日支配者手中的邪典一样,来得没有道理而且诡异非常。” “人类总会有未知,面对未知总是会恐惧……”这长老把茶杯轻轻地放回桌面上,“譬如说我,刚刚就已经深陷于这份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当中,无法为我的国家、我的民族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未来的人类们因为有什么不了解而在神秘的彼方寻求解释与安宁,也不算不能接受嘛。” “即使是我们人类的力量跨越了二十一世纪所探测不及的星海,也依旧有未知的事物在等着我们去探寻,”身为人工智能,他很清楚科学的拼图是永无边境的。“就在今天之后,你们肩膀上的担子就要变重了哦。要有这个觉悟哦,共和国的一把手呀。” “人生来就要有所担负,”这长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和已经时日不多的伊丽莎白紧紧相握,“共和国收到了这一份礼物,自然更要有所担负。来把你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 晚宴的第一层明面上,是“精灵”们和中方的高层人物边宾主尽欢,而第二层则是这被暗中护卫得严严实实的餐会现场……至于第三层,则是已经被送往地下的坂本晓,以及十分焦急的陈衡。 “地上的两边达成共识了吗?”不知过了多久,猫田的呼唤报告把病榻边的陈衡思绪拖了回来,“真是个稍微令人安心点的好消息,就念来听一听吧。” 在漫长的晚宴下,人工智能伊丽莎白与中方长老达成的协议并不是很短。猫田将其慢条斯理一句一句地念完,也用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期间陈衡的手却是没有离开过坂本晓的面庞,一张脸依旧绷紧得如同钢板一般。 “看来伊丽莎白还真是愿意下血本,用他自己的逻辑构架还有身体去赌地球那边在三十年内突破人工智能的希望。”待到他一五一十地听完,那脸色是依旧没有松开些许。“这东西本就是在时间适合的时候登上台面的,就算是在这边建立一个在奇点网络都完全隔绝的神经网络实验室,他能保证不出问题么?给我接通这个‘义士’,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 晚宴最终在表面上的皆大欢喜中落下了帷幕。特遣舰队即日起开始撤出大部分部队,只留下负责维持秩序和输送给养、乃至于灾后重建,海外投资的各办事处依旧留守于此。 而“魔法”的时代,也在这一天同时地敲响了逝去的钟声。就在晚宴上,特遣舰队方面就向埃尔塔国务院通了电报,通知对方已经取得了不需要魔粉便可应用魔法的方法(当然,这可以理解成是谎言,也可以理解成是真话),所以第一个五年计划后半所要求的魔粉作物扩大种植项目全部废止。今后的魔粉应用将只针对私人(主要是埃尔塔海外)领域,各处于中国资本和埃尔塔国家资本控制下的单位将不再使用这骤然落后的能源…… 山云国的魔杖倒是还会按照合同继续进口,直到这个国家脱离了原本王权的控制,人民能够吃上不被克扣的一口饭,而这些魔杖最终的去处也很有可能是埃尔塔之外的贫乏海外国家、甚至是中国——一根装饰华美的“魔杖”,首先在中国人的眼中应该是件艺术品,而不是工具。 但埃尔塔各处新建起的魔法电站却是受益匪浅——依照“精灵”们的建议,已经建成的热力电站只需要在中央服务器中再添加一段识别代码,卫星力场自然就会对炉膛中释放热量,虽看上去犹如永动机一般骇人,可魔粉一直都是只在“魔法”反应中起到标示物的事实早已大白于天下,人们早已知道自己运用的是“自然”的魔力,魔粉只不过是媒介。于是乎这情形也算不上是不可思议了。 “而且,他们还会参与各国的现代化建设,此行为是完全‘市场化’的……”陈衡叹了口气,伊丽莎白的决心果然如此,他的意图便是在自己的生命和耐性燃尽之前,一口气地将精灵存在社会化的道扳推至到位的地方,即使操之过急也在所不惜。“伊丽莎白,你难道就不知道那些资本会垂涎与‘精灵’们的强大力量,用巨大的诱惑将他们收入麾下么?” “他们也给不出超越我们所有的诱惑啊,陈衡先生。”此刻的伊丽莎白站在设施的玄关处,正对着床榻边的陈衡,这对位却有一番白天里二人攻守交替的感觉,“那薪酬只是个象征性的存在,他们自己也能在处理双月行星维护的事务中赚到‘薪水’,这薪水将足以让他们享受一切现代文明的造物,安心地作为这个世代的文明人类活下去。” “直到‘神经网络研究所’复制出成果对吧?”陈衡没好气地看了这满脸疲惫的人工智能一眼,“‘为与旧人类结合的人工智能提供支持’,你难道就不怕天机向公众泄露?” “让群众接纳他们,也总比最后他们的理智吞噬感性变得癫狂要好上一万倍。”伊丽莎白淡定地朝着陈衡努了努嘴,“而且你要想想,说不定你的坂本晓小姐就会是这技术的第一个……试用者呢。” 第十章 活死人 “你指的莫非是意识抽出,以及clone体制作?”陈衡先是呆立了几秒,随后立刻惊讶地得出了结论。这难道不是……” “是,是,是。”伊丽莎白点点头,“我知道这东西和永生化一样争议颇多,用得也不算是光明正大,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制造clone体都必须通过巡回医疗法庭的检查和批准,但你恐怕真的得为她准备一份这个……情况可真是不妙呢。” 此时此刻,病床上的坂本晓身着完全放松的病号服,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可就是一副眉头紧缩,看不到那火红眼瞳里的哪怕一丝光芒。 病床旁显示病号一切重要数据的投影显示器将她的体温和脑部代谢情况以显目的红框显示出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脑部代谢活动情况此时几乎是常人的两倍,而对于血糖的消耗与产生的热量也同步上升,最终让她的体温居高不下。 用液体和胶体作为内容物的病床可以用物理手段让她的体温部分地脱离这不符合逻辑的超高状态,可依旧不能阻止那不正常的脑部代谢过程。 “您也来了呀。”病床边的人工智能这会儿便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都在就好了,综合意识窥镜的启动需要‘主治医师’和病人家属签字,二位不要拖延了吧。 二人的数字签名印在屏幕的那一刻,有个机械臂便从这病床的某处朝上伸出,将一块透明头盔推到了坂本晓的头顶,并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这东西本质上的原理和vr设备,乃至于控梦设备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在人的浅表意识上动手脚。只是前两者的捕捉行为要通过使用者的同意,后者捕捉的意识大多没有回答是或不是的能力,就只好用家属和“主治医师”签名来取而代之了。 “这玩意刚刚送去通电自检了。”身着护士装的人工智能调皮地朝着二人吐了吐舌头,“这套设备连放了多久都没有详细的记录,能启动也算是一件奇事啦。” “还不是你们的管理工作做得马马虎虎……”伊丽莎白无奈地按着头,“如果没有问题就打开吧。你是没看到这边这位的脸色不太好吧?” “承知~”这女性人工智能连吐舌头,一脸抱歉地扭开了开关。透明的头盔顿时变得墨黑一片,看不清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 荧幕上歪歪斜斜地出现了些影像,让人看得是不太真切。而在人工智能护士的连续调整之下,那影像逐渐从歪斜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勉强清晰: 那是一个装饰简单的餐厅,餐桌后的路人身影熙熙攘攘,看上去十分正常……但陈衡和伊丽莎白都注视到了异样——坂本晓第一视角里映照的男人是一团模糊的黑影,不要说面庞,就连高矮胖瘦都丝毫看不出。 “我想起来了。”陈衡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是我和她的大学时光,这地儿就是那个享誉半个星系团的大学食堂里头的汤包馆……那为什么我的人影会是黑色的一团呢?” 话音刚落,那黑影就歪歪斜斜地被什么彩色的丝线绞成了不连续的碎片,片刻之间这碎片又无影无踪——取代那黑影的却是那个令陈衡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像…… 与此同时,特遣舰队正在装卸各种物资,有的解放轮已经拔锚离开兰卡斯主岛泊地,前往半叶岛做最后的修整。至于那长老搭乘的运输机,则已经在半叶岛完成了现场检修和燃料再加装,滑上了半叶岛机场的跑道。 “如梦似幻。”这长老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那在海面上升起的朝日,“改明儿我得去问问,那来到咱们那边又回去的埃尔塔人是不是同样的感受。`” “原本预计的顶多也就是魔法的本源,还有什么真神的记载之类的。”同行的总参五处首长待到上了飞机,就已经立刻显露出一副脱力的样子倒在了放低的座椅上。“结果这可好了。咱们辛辛苦苦从禁咒研究会那边搞来的资料,现在全都是一团废纸,连破译的必要都没有了。” 这架运输机原本为预计中可能缴获大量的书籍准备了数个恒温恒湿的集装箱,也就是这些粗暴固定在地上的集装箱让首长们的空间稍显拥挤……但到返程,这些喷着“极密”的集装箱全都一个不漏地被“遗忘”在了半叶岛的跑道边上,一个都没带走。大概会有人打报告让它们转成其他用途吧……但这事情已经不是运输机上众人所愿意去深入了解和关心的啦。 “你同事手下的那些人非得气死不可。”比起脱力的总参长官,一宿未眠的长老倒显得脸上还有不少红晕,“研究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的预算,到头来却发现那只是别人的玩具。哈哈哈哈哈哈……都说艺术源于生活,果然事实要比艺术作品更加戏剧化呀。 中科院和各大院校派遣在异世界的研究所和人员花费了巨额的专项资金,用来探究魔法和现世神等未知的秘密。而各大国花费在这些未知上的学术、谍报等力量之大更是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得吓一跳……某些国土尽失的前大国甚至还把魔法的地球化使用当成未来自身国道中兴的重大国策,只因为自己的国土上曾经密布着有关于魔法的神话与传说。 在一天前的总参五处决策层看来,这不仅不是笑话,而且还算是有理有据的判断——为什么两个世界都会存在着“魔杖、法术、魔法师”三位一体的魔法概念呢?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这一切可不能只用巧合去解释。 当然,不论国内国外,谁都没有想到像是穿越者的地球侧会成为“被穿越者”,而那些看似如同真物的魔法,其原型正是那些遍布欧陆的传说……一直以来,地球上的专家们都只注意到了这两者之间的怪异巧合,而根本没有想到其中存在着可怕的因果关系。 为此,中欧和西欧各国的情报人员和外交官,还有埃投行会议现场里端坐的资本家们受着国家的托付,用尽了各种资源和代价,只为换取一些魔法的情报和与之有关的器件。 某种标号合金的生产流程工艺,换来的只是一根严实包装的魔杖;某化学公司的新取得专利组合,被摆上埃投行的桌上,只为了换来一公斤的魔粉媒介;北美联邦某制药公司的抗癌特效药原理工艺乃至生产线,只不过是一段现世神做麻醉切割之视频,以及她切下来的一段身体组织的等价交换…… 这样的交换可没让中科院和中科院的上级主管部门感到能够暗自庆幸,甚至还有些许肉疼。那些国产涡轮发动机的进步、制取聚乙烯的效率上升零点一个百分点、抗癌特效药的供应量和价格都得到好转等景象来得可不是毫无代价,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 “只是他们今天估计要笑出声。”比长老更知道各处细节的五处首长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您得换个角度去想,花了这么一点钱就接触到了一个‘大礼包’,里头十一张全都是ssr,这谁能有这个运气呀?不说核聚变,不说那能折叠空间与时间的‘奇点网络’,也不说人工智能技术,就说那能让人跨越死亡与病痛的永生技术……” “各位。”这长老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生硬地打断了那五处首长的感慨,“我有一句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我已经和人工智能伊丽莎白先生提了要求,未来的国务院给出什么要求都可以予以考虑,唯独那永生化的技术要排在最后和予以回绝,包括我在内谁说话都不顶事。结果你们猜猜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设备已经被装进火箭打到了月亮上,估计现在已经是一片铁锈了。”这长老意味深长地抚摸着手,“我知道包括我在内,在座的各位都有那个想法,想要从一到无限,亲眼见证人类走进星海也好,成为操控一切的‘老佛爷’也罢,但是你们都得清楚,这想法是不能有的,这也是刚刚那个长者在病榻上跟我交代的要点。” “301院的长者?”座中数人也算是政治嗅觉灵敏非常的,立刻就明白了“病榻上的人”是谁。“难道他不想续……延年益寿么?” “续你个妈卖批!”听到这流传于网上经久不衰的流行语,这长老也不免失声笑了出声,拍着大腿爆了句粗,但顷刻之间他的表情“坊间说来的笑,能当真吗?他现在都说自己有时神志不清,说的话不能算数了,你们还要难为他来为国奉献呀?你们也不看看现世神的人格怎么形成的?” 现世神活了两万年不假,可谓是续中之续,续到了天涯海角——可正如伊丽莎白对长老亲口所说,他们早已“死去”,除了少数几个诞生了全新的人格,算是“重生”了之外,其余只不过是死去之人的意识残留再拼凑起的碎片人格,比逝去的人还要更加可怜…… 第十章 活死人 “你指的莫非是意识抽出,以及clone体制作?”陈衡先是呆立了几秒,随后立刻惊讶地得出了结论。这难道不是……” “是,是,是。”伊丽莎白点点头,“我知道这东西和永生化一样争议颇多,用得也不算是光明正大,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制造clone体都必须通过巡回医疗法庭的检查和批准,但你恐怕真的得为她准备一份这个……情况可真是不妙呢。” 此时此刻,病床上的坂本晓身着完全放松的病号服,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可就是一副眉头紧缩,看不到那火红眼瞳里的哪怕一丝光芒。 病床旁显示病号一切重要数据的投影显示器将她的体温和脑部代谢情况以显目的红框显示出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脑部代谢活动情况此时几乎是常人的两倍,而对于血糖的消耗与产生的热量也同步上升,最终让她的体温居高不下。 用液体和胶体作为内容物的病床可以用物理手段让她的体温部分地脱离这不符合逻辑的超高状态,可依旧不能阻止那不正常的脑部代谢过程。 “您也来了呀。”病床边的人工智能这会儿便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都在就好了,综合意识窥镜的启动需要‘主治医师’和病人家属签字,二位不要拖延了吧。 二人的数字签名印在屏幕的那一刻,有个机械臂便从这病床的某处朝上伸出,将一块透明头盔推到了坂本晓的头顶,并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这东西本质上的原理和vr设备,乃至于控梦设备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在人的浅表意识上动手脚。只是前两者的捕捉行为要通过使用者的同意,后者捕捉的意识大多没有回答是或不是的能力,就只好用家属和“主治医师”签名来取而代之了。 “这玩意刚刚送去通电自检了。”身着护士装的人工智能调皮地朝着二人吐了吐舌头,“这套设备连放了多久都没有详细的记录,能启动也算是一件奇事啦。” “还不是你们的管理工作做得马马虎虎……”伊丽莎白无奈地按着头,“如果没有问题就打开吧。你是没看到这边这位的脸色不太好吧?” “承知~”这女性人工智能连吐舌头,一脸抱歉地扭开了开关。透明的头盔顿时变得墨黑一片,看不清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 荧幕上歪歪斜斜地出现了些影像,让人看得是不太真切。而在人工智能护士的连续调整之下,那影像逐渐从歪斜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勉强清晰: 那是一个装饰简单的餐厅,餐桌后的路人身影熙熙攘攘,看上去十分正常……但陈衡和伊丽莎白都注视到了异样——坂本晓第一视角里映照的男人是一团模糊的黑影,不要说面庞,就连高矮胖瘦都丝毫看不出。 “我想起来了。”陈衡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是我和她的大学时光,这地儿就是那个享誉半个星系团的大学食堂里头的汤包馆……那为什么我的人影会是黑色的一团呢?” 话音刚落,那黑影就歪歪斜斜地被什么彩色的丝线绞成了不连续的碎片,片刻之间这碎片又无影无踪——取代那黑影的却是那个令陈衡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像…… 与此同时,特遣舰队正在装卸各种物资,有的解放轮已经拔锚离开兰卡斯主岛泊地,前往半叶岛做最后的修整。至于那长老搭乘的运输机,则已经在半叶岛完成了现场检修和燃料再加装,滑上了半叶岛机场的跑道。 “如梦似幻。”这长老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那在海面上升起的朝日,“改明儿我得去问问,那来到咱们那边又回去的埃尔塔人是不是同样的感受。 “原本预计的顶多也就是魔法的本源,还有什么真神的记载之类的。”同行的总参五处首长待到上了飞机,就已经立刻显露出一副脱力的样子倒在了放低的座椅上。“结果这可好了。咱们辛辛苦苦从禁咒研究会那边搞来的资料,现在全都是一团废纸,连破译的必要都没有了。” 这架运输机原本为预计中可能缴获大量的书籍准备了数个恒温恒湿的集装箱,也就是这些粗暴固定在地上的集装箱让首长们的空间稍显拥挤……但到返程,这些喷着“极密”的集装箱全都一个不漏地被“遗忘”在了半叶岛的跑道边上,一个都没带走。大概会有人打报告让它们转成其他用途吧……但这事情已经不是运输机上众人所愿意去深入了解和关心的啦。 “你同事手下的那些人非得气死不可。”比起脱力的总参长官,一宿未眠的长老倒显得脸上还有不少红晕,“研究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的预算,到头来却发现那只是别人的玩具。哈哈哈哈哈哈……都说艺术源于生活,果然事实要比艺术作品更加戏剧化呀。 中科院和各大院校派遣在异世界的研究所和人员花费了巨额的专项资金,用来探究魔法和现世神等未知的秘密。而各大国花费在这些未知上的学术、谍报等力量之大更是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得吓一跳……某些国土尽失的前大国甚至还把魔法的地球化使用当成未来自身国道中兴的重大国策,只因为自己的国土上曾经密布着有关于魔法的神话与传说。 在一天前的总参五处决策层看来,这不仅不是笑话,而且还算是有理有据的判断——为什么两个世界都会存在着“魔杖、法术、魔法师”三位一体的魔法概念呢?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这一切可不能只用巧合去解释。 当然,不论国内国外,谁都没有想到像是穿越者的地球侧会成为“被穿越者”,而那些看似如同真物的魔法,其原型正是那些遍布欧陆的传说……一直以来,地球上的专家们都只注意到了这两者之间的怪异巧合,而根本没有想到其中存在着可怕的因果关系。 为此,中欧和西欧各国的情报人员和外交官,还有埃投行会议现场里端坐的资本家们受着国家的托付,用尽了各种资源和代价,只为换取一些魔法的情报和与之有关的器件。 某种标号合金的生产流程工艺,换来的只是一根严实包装的魔杖;某化学公司的新取得专利组合,被摆上埃投行的桌上,只为了换来一公斤的魔粉媒介;北美联邦某制药公司的抗癌特效药原理工艺乃至生产线,只不过是一段现世神做麻醉切割之视频,以及她切下来的一段身体组织的等价交换…… 这样的交换可没让中科院和中科院的上级主管部门感到能够暗自庆幸,甚至还有些许肉疼。那些国产涡轮发动机的进步、制取聚乙烯的效率上升零点一个百分点、抗癌特效药的供应量和价格都得到好转等景象来得可不是毫无代价,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妥协。 “只是他们今天估计要笑出声。”比长老更知道各处细节的五处首长听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您得换个角度去想,花了这么一点钱就接触到了一个‘大礼包’,里头十一张全都是ssr,这谁能有这个运气呀?不说核聚变,不说那能折叠空间与时间的‘奇点网络’,也不说人工智能技术,就说那能让人跨越死亡与病痛的永生技术……” “各位。”这长老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生硬地打断了那五处首长的感慨,“我有一句丑话必须说在前头。我已经和人工智能伊丽莎白先生提了要求,未来的国务院给出什么要求都可以予以考虑,唯独那永生化的技术要排在最后和予以回绝,包括我在内谁说话都不顶事。结果你们猜猜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设备已经被装进火箭打到了月亮上,估计现在已经是一片铁锈了。”这长老意味深长地抚摸着手,“我知道包括我在内,在座的各位都有那个想法,想要从一到无限,亲眼见证人类走进星海也好,成为操控一切的‘老佛爷’也罢,但是你们都得清楚,这想法是不能有的,这也是刚刚那个长者在病榻上跟我交代的要点。” “301院的长者?”座中数人也算是政治嗅觉灵敏非常的,立刻就明白了“病榻上的人”是谁。“难道他不想续……延年益寿么?” “续你个妈卖批!”听到这流传于网上经久不衰的流行语,这长老也不免失声笑了出声,拍着大腿爆了句粗,但顷刻之间他的表情“坊间说来的笑,能当真吗?他现在都说自己有时神志不清,说的话不能算数了,你们还要难为他来为国奉献呀?你们也不看看现世神的人格怎么形成的?” 现世神活了两万年不假,可谓是续中之续,续到了天涯海角——可正如伊丽莎白对长老亲口所说,他们早已“死去”,除了少数几个诞生了全新的人格,算是“重生”了之外,其余只不过是死去之人的意识残留再拼凑起的碎片人格,比逝去的人还要更加可怜…… 第十一章 幸福的无知者 这长老向下属们讲述了那些隐藏在现世神光鲜身份背后的真相之后,不免在话语结尾带些发自真心的感慨,“他们一直以为这世间的黎民百姓连带他们自己的下属教众会是他们享受荣华富贵的奴隶与玩物,殊不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无数教众掌心簇拥下的傀儡?嗨呀,我们要是成了这个样子,那还不如死了干脆些。” 这些位居高岭者自然都免不了有“那个心思”。当然,这总是在所难免的……就连现在长居水晶棺的那位也要常把一句“万岁”挂在嘴边来着,可失去自我失魂落魄地活下去,难道不是否决现在这个自我存在的行为?可没人能做出这个决断…… “至于细胞防癌和各种高危传染病的防治资料,这算是第一批会转交给我们的技术。”长老手中的平板电脑荧光一闪,“但是这些瑰宝要怎么‘自然地’走进国内的科研院校呢?这就有点头疼了呀……明明是能救千万痛苦人的救命稻草……” 当然,无论是绝灭免疫缺陷病毒的疫苗、还是蛋白质病毒的破解之道,它们的出现绝不能是“凭空”的,更不能说是自异世界出现的……一针注射之后就能清除身体内所有艾滋病病毒、还能永久免疫感染的疫苗在全球的七十亿人中将会有如何的市场,一经推出之后会达到如何的热门程度,这毋庸置疑的事实让这些技术已经不是单纯的科学问题,而牵扯到社会、经济利益等多个看似不相关的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决不能草率待之。 譬如说全球的艾滋疫苗需求最终会达到四十亿(这只是第一波!),那么相关的制药企业一定会为这专利费而赚得盆满钵满……暂且不考虑这药物要以哪个研究所的论文为礼炮放响在地球大陆上,中央做好决定要让哪一家制药公司来“发大财”了吗?至少在长老指手画脚地举出这问题的时候,在座聆听的各位根本就没有一个准数。 而摧毁免疫缺陷病毒的手段其实也堪称“吊诡”,简单到了什么个程度呢?后来这卫生部的某位专家在签订了事关项上人头的保密协议之后得以窥其全貌,第一时间就惊讶地放声大叫——几乎陷入癫狂的话语中不断颠来倒去重复的只有一个中心含义:就这个原理,我们所加班两个月就能做得出来! 至于这些技术的来源,就连陈衡也是一副“希望你们闷声发大财”的调子,这边得了便宜的主儿自然也不愿意张开口袋……可这些成果显然不能找到一个研究所拍拍一个无名研究员的肩,希望他在签了这保密协议的同时发布这篇已经写好了的论文,亦或是宣称这项学术突破来自设立在异世界的研究所——要是一次两次还能接受,三五次的话埃投行那边恐怕就不好对付啦。 就是围绕着这个话题,机上在机组之外的其他人就此绕进了这个死胡同,在牛角尖里开了数个小时的道场……在空军的加油机飞抵半路上空进行接力加油的同时,机上的宽阔货舱里依旧在上演着几个中年人与老头儿轮番交流的激烈景象。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们一路从埃尔塔的东境争论到了埃尔塔的西地,期间空军的加油机又来灌了一次燃料,这都无法阻断他们的交流。直到运输机的机窗外又显露出西境的连绵大山,他们也才算是统一了意见,还为今后的第二研究所新设了一个须由五处人员担任的职位,由其往返传送门与国内各处来对那些最有可能产出科研结果的研究机构进行“适当的引导”。 例如,以中科院的名义发布某个定向的研究课题,在课题的进展遇到瓶颈时“适当”地修改下某处的变量和要求……在六个月后由东部某医科大学宣布理论攻关成功,进入临床研究阶段的艾滋病疫苗便可以算是这计划的第一个成功范例。 一直在刻苦研究它的院校师生、相关专家们都未曾目睹过哪怕一页来自异世界的书页,但他们的研究方向一开始就被死死卡在了病毒的某处结构上——中科院的高层对此自然是讳莫如深,也“装”出了一副不是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姿态:这项庞大的研究计划并非是某院校独有,而是公开给了数个国内顶尖的科研机构和院校,从表面和里面上看丝毫没有任何问题。 而后,这药物的临床实验当然便获得了理所当然的成功,并被某国内制药企业收购了专利。其首批产品开售不到两天就被抢购一空,甚至在某些黑非洲国家的黑市上卖出了骇人的高价……至于这些事情,就算是后话了。 兰卡斯群岛的完全平定,都已经是运输机降落在传送门基地之后两个月的事情了。虽然肃教军在欧费蒙德里奇的领导下,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在新年前消灭了全部的明面反抗力量,可在分发救济粮之后,真正的残渣败类还是让他的队伍花费了更久的时间才将他们全部甄别并消灭,整个群岛的恶性犯罪数量也从一天的数十起终于降到了数日一起的正常水准。 可在这之后,大量的肃教军成员不出意料地选择了回到埃尔塔帝国国内继续他们之前的工人生活,欧费蒙德里奇和肃教军高层乃至前顶冠岛方面虽有些许不满,但也只能继续对之放行……只不过打了个巴掌要给颗糖,中国方面当即放出消息在希尔齐港将要举行个规模庞大的宴会,一来是庆祝旧双月教会的解体和新双月教会的成型,二来是为“精灵”的各国自由籍做铺垫和说明,三来是为兰卡斯岛上的新政府描绘好图景,至于第四就是暗中和新政府商量好招商引资,贷款借债的事情了。 “我的上司让我代为再次转述,没能参加‘他’的葬礼,我感到十分遗憾。”在希尔齐海景大酒店的大堂里,一位着装庄重大方的年轻人向某位绿发披肩的人工智能行了个低头礼,随即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我来吧,宴会还没开始,各位可以放松一些,和感兴趣的人聊天说话,没有什么问题的。” 人工智能伊丽莎白在送走陈衡和依旧昏迷不醒的坂本晓之后的第二天切断了主意识电源,带着对无数人类的愧疚陷入了不醒的长眠。在他之后,二万年的历史即埋藏在中央服务器的深处,倘若陈衡或坂本晓不去翻查它们,那么这些荒唐的、可笑的、可叹的人类退化史将被折叠成书的装订线,被未来与现世之间的刻刀一笔划断,好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 而跨过他那依旧有电信号通过身体各处,却无意识操控的“尸体”,双月行星上的人工智能们将走进他们阔别了两万余年的人类世界,不再“享受”定期身体和意识记忆初始化的“待遇”。 走进了宴会厅,众“人”瞧见的正是酒店的餐饮部一哥金途之带领着一班学徒正在教他们如何摆放餐具,如何只用刀叉清洁收上来的盘子……学徒们笨拙的样子却引得数个“精灵”掩面发笑,顿时弄得金途之和学员都不免有些尴尬。 “看什么看?”金途之一边盯着某位女性人工智能美丽的侧脸看得几乎有些走了神,一面不忘数落同样看得心神荡漾的学徒,“你要是敢在清盘子的时候顾着看顾客,忘了必须得转过身子来背对顾客,看我不扣光你这个月的奖金!” 金途之自然是一面看着那简约美就能看酥人的脸庞,一边正气凛然地指责自己的学徒不务正业——自然是那美人的脸庞越迷人,这金途之就要责骂得越起劲,以凸显自己的威武和男子气概…… 这景象无论是以一个人类还是人工智能看,都能一眼勘破其中的意思……无疑,金途之当场就被那摄人心魄的美给迷倒了。好在他迅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两声便转过身去继续对着学徒们教学餐会的服务礼仪去了。 但这并不妨碍在角落里的某人为走进宴会厅里的人工智能们口水不止——撑起了盾城布鲁福莱学校一片天的他即将再次带队在此地建立个布鲁福莱的分校,其中也要给兰卡斯人(兰卡斯国籍)一定的名额……可曾想,他今天起了个早下电梯到宴会现场待着非但没讨到个小睡和安宁,还亲眼见证了个真爱。 “大……波……妹……” 若是达薇芙和其他走进场内的人工智能到现在还没卸载那能够读心的模块,那么她们一定会“看”到角落里的男人发出范围遍及全场的惊人电波,继而达薇芙也将认出这是在韩德尚之乱尚未完全开始时,那在门东市街上远远有过一面之缘的“电波痴汉”…… 只可惜这角落里的曾智璋根本不知道这些在他眼里亭亭玉立的精灵,乃至那尤其波涛汹涌的达薇芙是个人工智能……他此刻的心情只有一个:上一次在人海中漏了你,这一次是一定要要到联系方式! 第十二章 王权的葬礼 “嗨呀,真是个典型的勇敢者呀。” 酒店宴会厅的监控荧幕中,那战战兢兢地握着个手机向某个“精灵”询问联系方式的布鲁福莱校长之身影清晰可见,而这荧幕不是在别处,正是在这海景酒店的顶层监听所内。至于此时围绕着那荧幕对着追爱者指指点点的众人,毫无疑问是知道“精灵”背后那秘密的。 “只有这种一见钟情,最后才能让他接受对方的非人真相嘛。”轮值的主官将刚打印出来的曾智璋档案丢进碎纸机里,“上面需要那么几个愿意去为人类之未来探路的……‘小白鼠’,现在姑且把他算作是其中一个吧。” 这些即将走进社会的人工智能绝无可能在私生活层面也依旧孤身一人……从他们接纳这个社会,到社会接纳它们的真实身份,这途中必须有人来自发地踏出常人所难以逾越的一步。 “你看,这不就要到联系方式了吗?”紧随着荧幕上那曾智璋兴奋着不断点头,一片欢呼声也在这顶楼的室内响起。“加油啊,凭自己心意前进的年轻人呦!” 出乎曾智璋的意料,对方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而是直接递出了她的名片。这让他差点就没在原地手舞足蹈嗷嗷直叫。屡败屡战的他能有这么顺利倒也算是第一次……这让他忘乎所以地进入了妄想的世界,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另外几个精灵与达薇芙的低语。 “你就这么把联系方式交给普通的人类啦?”这发问的人工智能不是原本被派到门东市的其中之一,而是一直在地下工作的某位,“我能从他的眼里看到十二分**的气息,这可不妙哦。” “这不奇怪呀。”达薇芙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无所谓呀。能受邀来到这个宴会的人类,能过门禁的人类,能拿到邀请函的人类,无论如何都是在某个方面足够优秀的。在这种情况下,交换下名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建议你们也做这样一份用于社会交际吧。” 说话间,一张紫色的名片又在她的手指间浮现,可这期间她的手一直没有接触哪个口袋的痕迹……这并不是什么微型魔术,而是确确实实当场“制造”出来的聚合物印刷品。 上面除了她的联系方式和住址之外,还附带有一个萌化的二头身形象——光是这萌萌的二头身还不够,这形象的背后还有块射频标签,只要用移动设备扫描标签,就能加到她的社交网站好友,可谓是十分上道。 当然,这可不是她的专利。在这个时代,分发这种带二维码亦或是标签的名片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不过对于大部分的精灵来说,这样的行为不免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东西能有什么意义啊?” “当然有了。”达薇芙选了个合适的位子拍了拍手,“刚来到门东市时,我也觉得这样也好,那样也好,这些人们做出的很多事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可我从享用起那里的第一份恩宠起,就发现这样的答案很蠢,蠢到没边。” 在他们的对侧以及身旁,来自各国和各处的受邀者纷纷先后入席,而厨师和服务员们也点燃了遍布各自助菜品锅下的固体酒精火焰,不一会儿各处食品的香味便溢散出来,充满了宴会厅的各个角落。 “具体要问为什么蠢,你们可以去尝尝那些食物的味道。”达薇芙拍了拍手,随即起身到了桌台的某个角落里去取盘子,“相信我吧,总是要比那直接接受能量的感觉要好上很多的。” 在门东市上空发生的分歧,拉玛赫缇等人工智能在表示遗憾的同时,最后也向陈衡转达了他们所认为的分歧原因:被命令接近门东市,接近人工智能的他们从衣食住行开始,渐渐远离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工作环境,而后才重新染上了碳基生命所特有的感性,和自身的绝对理性再次保持了特有的平衡。 餐会和美味的食物与适口的饮品当然只是浮于表面的一种形式,各处需要交换意见的人们就举着餐盘,在同一张沙发亦或是同一块吧台上交流……但对于这些人工智能来说,这形式反倒变成了实质:这些菜肴就是他们重返人类世界的第一步。 就在某个“精灵”将信将疑地拿起餐盘走向桌台的同时,入口处的某人正心不在焉地递出了自己的邀请卡,总参派来的伪装迎宾小姐在将这标签卡接触到手机上之后,上面的宾客姓名便也就立刻地显现出来。 “确认无误,欢迎您入场。陈……陈衡先生。” 在这精神恍惚的男人背后,是女特工露出些许惊恐的眼神。在兰卡斯岛的乱局平定之后他一直都是这幅样子,而原本在地宫里带着身边的那个坂本晓也没有跟随在他的身旁,而是在病床上称呼自己是“沃尔芙”,是“埃尔塔帝国的红瞳学士”,甚至指明让门东市某埃尔塔帝国政府家属区的男人来探视——而不是陈衡,对“地宫”里发生过的一切不仅闭口不谈,而且看上去根本不记得这些事情…… 更惨的是,陈衡对之不仅不闻不问,而且还闪烁其词——在他坐在门东市的办公室里“上班”的时候,中央的长老还曾经“屈尊”亲自到访,结果就连他出来也只能摇摇头……除去每周二日的在岗时间之外,他的出入和行踪便一切不明……中央对此也只能让所有能够与他有直接接触的特工们多加留心,除此之外也就只能敢怒不敢言。 而在他走进会场里寻个位置坐下来之前,“精灵”拉玛赫缇便在道上捏着个饮料杯,拦住了他的去路。 “您真打算就这样放她这样下去?” “我能怎么办?”陈衡的脸顷刻间变出了副苦瓜的样子,“我也很绝望呀。你们用尽了方法也找不到病因,就知道那两个意识互相缠绕侵蚀替换碎片细节,那这样的话我还能怎么办?她有时候醒来是我的贤内助,有时候醒来是那个蠢得不行的沃尔芙,我难不成去把那个车夫砍了,独占两个人格?” “所以您就打算这样在远方看着?噗嗤,我才不信。”俨然一副一姐样子的拉玛赫缇摇了摇头,“别装了。我已经从朵利那边知道了些许情况,那天……伊丽莎白先生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吧。” 在双月行星人工智能的“后伊丽莎白”时代,最早接触地球现代人类的拉玛赫缇俨然成了领导层真空后的新领导者,处理着各种需要决定大方向的事务。至于她话里提到的“朵利”,则是那天和伊丽莎白、陈衡一起相伴在坂本晓身边的护士装人工智能。 “不过是e而已。”陈衡捏了捏疲惫的眼皮,“这些天我一直往返于地月之间,忙的就是这件事。密闭舱的损坏可能导致了身体和意识的撕裂,虽然可以在后来的时间里慢慢用刺激疗法恢复到正常水准,但这段时间里你们之中的某人已经为她建立了另一套人格意识。” “e一个坂本晓,然后从本体抽出个意识灌输进去?”拉玛赫缇当然知道e是违反法律的,但现在她也只能认可这是合适的计策了。“也算是不错的想法,虽然放在两万年之前你、我、伊丽莎白、朵利都要拉出去‘枪毙’。然后呢,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赶快说。”陈衡不免有些不耐烦。 “你希望抽出来的是原本的那个坂本晓,还是红瞳学士呢?”拉玛赫缇邪魅一笑,“不愿回答也可以,这是私人问题嘛。权当我的八卦心爆发啦。” “能分成两个人就好了,我不在乎那么多。是哪个的问题恐怕还不如现在几个大陆上的乱象来得重要。”陈衡瞪了拉玛赫缇一眼,“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今晚可能还有不少人要来令我感到烦躁,不缺你这么一个。” 在拉玛赫缇离去之后,会场也逐渐变得安静起来——不仅是那些友好地在交流事务的商人、政治家、来自各地的实业派,那些共享相同国境的代表们的争吵角力声也渐渐的小了下来——已经有适应生来提醒他们放低音量,因为这场宴会的主办者即将上台发表演说。 现如今,在这双月行星上哪怕有再滔天的血海深仇,仇家双方也不能,更不敢在这里不给中国人一点面子,起码和颜悦色地谈事情……更何况那仇恨和冲突,都已经和逝去的时代一起成了旧日的烟云。 “双月教会统治、压制各国的时代已经落幕。”随着主席台上的灯光渐渐转暗,而射灯的亮度加强,这场宴会的东道主终于在这灯影中悄然登场,“今日之所以邀请各国的各位来到这里开怀共饮,就是要在这新时代的初始打好以合作为主调的开头,避免重蹈双月教会的覆辙。” 第十三章 给棺材上膨胀钉 “在这之前,他们只是披着幌子用着演变一样的姿态在做这项工作。” 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将要发表,这番动作引得台下的人无不睁大了眼睛倒是这边桌席角落里的宾客和其他中国人一样,摆出了一副早就看清了局势的脸尤其是拉玛赫缇,一边嚼着口中的墨鱼卷,一边还在发表些冷热不明的评论。 紧接着她的上半句评论,一句重量级的发言引爆了全场。 “首先,请允许我告知诸位代表着各皇权、王权国家来访到此的代表。”台上的东道主行了一个屈身礼,“请你们返程到达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告知你们的君主,他们的合法统治已经面临终止,请他尽快地做出选择” 话还没说完,整个宴会厅里自然是乱成一团要说聚在这里的代表足够开个双月行星第一次联合国大会,那估计也算是完全够格的。这宴会从两个月前就开始筹划,到现在才请来了所有的代表,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要凑齐这行星上绝大多数国家的代表,奈何路途遥远,所以即使有解放轮接来送往也耗时良久。 台下当然没有人敢直接对着东道主发怒,真乃是一个“敢怒不敢言”至于这乱成一团,当然是各个座位相邻的代表们摒弃了之前的邻国、友邦代表、乃至敌国代表身份,对着刚刚这句爆炸性的发言议论纷纷。 自然,东道主主持人不会吝啬到连这讨论的机会都不给这些可怜的嘉宾。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在后台的提示下掐着时间缄口不言,就等着台下的人议论结束。 约莫三分钟之后,他才重新接上了棒,张开嘴朗声地用通用语向代表们说出了自己的宣言,“和埃尔塔帝国一样,王权的象征性保留不在此列。你们在希尔齐,在埃尔塔也已待过最少三天,大概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埃尔塔的情况。如果你们的君主、帝王愿意放出手里的国家统治权,那么他们还是可以保留一个衣食无忧的虚君之位但也就是如此而已。至于想要反抗的王公贵族,我们将会用特殊的手段把你和你的臣民彻底地割裂开,并让你们从此万劫不复。” 不少人当然还是露出了不相信,亦或是不愿相信的神情。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只是知晓双月教会已被这宴会的东道主摧毁。至于教会是如何被异世界人摧毁,这些人基本上对此一无所知。 在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双月教会总给海外的各国人予以武力超强的第一印象。至于中国人是用什么打败双月教会的?正常人一定会用最简单的线性思想去解决这个问题,那么问题的答案也就很简单了: 异世界人一定是用武力来打败这庞大且掌控全球的双月教会这是合乎他们逻辑的判断,单纯从答案来看算是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绝大多数的君王并不会过问些有关于商业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去学习有关于商人、商业、贸易、乃至于物流的知识。比起亲手去规划帝国的商路、王国的贸易产出和顺差逆差、管理公国的财政状况,他们更喜欢把垄断行业作为礼物赠予那些对自己有功的权臣、把贸易权利整个地打包出售给对自己摇尾巴的商人、把财政状况交给世代服侍家族的大臣。反正全天下国家的财富乃至于一切事物都是自己的,而这些东西又不会凭空产生,只是在左手转到右手而右手又回到左手,那么这出让金融安全的所谓“大事”那也不过就是请个管家而已嘛,算得上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吗? 至于说台下有谁从脚底到头顶都是一片透心凉,那便是几个领教过异世界人“贸易”和“金援”之威力的国家代表。或许是因为利益熏心,或许是因为生死攸关,他们的国家自愿或被迫接受了来自大洋彼岸的“小便宜”。但这当然只是开始,而不是问题的终结。 比方说,在擅长放款借贷的克尔萨国通过商人的渠道找寻大量沦为农奴的债权人,为他们偿还债务赎回土地予以自由身,而土地则归克尔萨国的商人与中方的海外执行企业所共同分润,债权人本人则一般是加入中方的海外执行企业做基层工作这样搅了几个月,那些被东割一块西割一半的大地主们首先就坐不住了。 可他们也是有苦诉不出呀。这计划进行开始的时间大概就是现代日用品和工艺品通过解放轮海运大量进入该区域的时间,这些大地主们平时起居豪奢出手大方,看到这些方便精美的商品更是挪不开腿,当然也有攀比因素和中方的宣传在从中作乱自然是纷纷慷慨解囊痛买一通。这么三五天还好,可十天半个月下来可要怎么办? 彼时从克尔萨国的邻国山云国偿还回来的粮食堆得满坑满谷中方刻意让山云国用粮食还债,弄得克尔萨国国内的粮贱币贵,大地主们根本就没有法子在简易的期货市场上依靠提前卖出自家的粮食来获得足够且适当的现款因此,这卖土放农奴的“买卖”在短时间内也就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欢迎,因为来钱快而且“价格公道”。 至于克尔萨国的官方层面,对于这行为在初期基本上是视而不见的那些在当初鼓吹国王向邻国放贷的商人们早已和中国在克尔萨的执行企业中国双月贸易克尔萨分公司互相勾结,用售卖进口商品之利润分成前的百分之十五作为赠予皇家的部分 虽说只有总利润的百分之十五,但这笔钱足以让大量的官僚和皇族为之神魂颠倒!那些大地主和农庄主们的金钱从来只有在灾荒和战乱当中可以一窥究竟由于他们本身就是提供骑士与魔法师阶级的优质兵役来源,大量的官僚更是从这些人的家庭当中诞生,所以无论是高层还是基层的官僚从来都没有从他们嘴里夺食的胆量以及手段说得文雅一点,那就是 收税。 一个国家的统治水准常常和税收的实际精准程度挂钩。像克尔萨王国这种在税收上实际划定了免税阶级的国家,从一开始就彻底出局了。 当这笔堪和国库相比的资金浮出水面之后,谁掌控了它们也就能掌控克尔萨国的命运。在这之前,它们被牢牢地掌控在农奴们的主人手中,在中国人把手和商品推上这王国的国土之后,皇族便在抱着这笔钱纯利润的百分之十五沾沾自喜花天酒地从早到晚通宵达旦,可这国家的命脉就此已经被控制在了外人的手中这些皇族们在席间舞起的,恰似是为他们手中不断流失之王权奏响的葬礼之歌。 用这笔数额巨大的款项,要哄抬什么物价,还是去摧毁什么垄断行业既有的秩序,都已经不是难事了。在充斥着杠杆和对赌的金钱游戏里,从来较量的只有谁的信息全面,谁的头脑聪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谁手中的“弹药”充足。 在进场甩出手中的骰子之前,中国人就已经做好了全套的准备相比之下,主场的克尔萨国早就被他们渗透得一干二净:商人沦为他们的马前卒、被解救的贫民成为了他们的忠实信徒、就连和中国人面对面将要一决高下决定国家归属权的皇族王公们也是一股颓废得看不清现实的样子。 直到大局已定,察觉事态不对的国王才挥动权杖,命令军队用刀枪盾剑去“保卫国库”,也就是去商人手里征讨金钱当然,这军队也早就被双月贸易的合作伙伴收买,这行为自然是原地反弹打回到了王族的脸上,险些就让克尔萨王国天崩地裂,当场就换了个新天最后还是双月贸易那边的商人做了让步,乖乖“奉上”了足够让王室继续运行的必要资金。 此时此刻端坐在台下大喘粗气的克尔萨王国代表当然也不是王族指定的人,也不算是中国人这边合作伙伴的傀儡,大抵应该算是两边调停矛盾的一份子吧。作为经历过中国人无声暗剑突脸的准王室成员,他就正儿八经地领略过中国人的那一手,对这句看似胡话的宣言听得只有浑身直打寒颤的份儿。 “看来你也觉得这中国人是真心要这么做的呀。”在他身旁的山云国代表看了看前者那副冷汗尽出的样子,不由得出了一口不明所以的恶气。“其实我们的国家也一样,国王的威权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民分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会儿听着这话可是格外痛快呀。” “这是当然的!”这克尔萨王国的代表冷了他半天,这才从嘴边挤出一句话来,“育婴堂的大人再不称职,也不会让两个小婴儿爬起来打架,你们这弱国居然得到了救赎,这是何等的可笑!”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第十四章 名额有限 听闻了座边人的指责,这山云国的代表自然是哈哈大笑,捧腹不止。在对方愤怒的目光里笑了大抵有半分钟,他这才重新直起身子说道: “我们弱国当然是想得到庇护了。”他换了种语调,睁着眼睛面对着邻国的使者一字一顿地说道,“弱是我们的原罪么?因为我们这个国境内的总体实力弱于和我们相邻的另一个国境,我们的人民就要理所当然被压迫,被压榨么?” 就在他俩在用厉声和眼神交流的模式之间切换的同时,台上的东道主眼见得下面略微安分了些,旋即开口继续刚刚的演说: “但若是到了那一步,那么我们和统治者之间的矛盾也将被视为无法调和。”他顿了顿嗓子,“各位可以自己好好想一想这样做的后果。至于他们之外的,愿意拥护王权以中饱私囊的——” 山云国和克尔萨王国的代表在这极具压迫力的话语面前,都停止了争论。毋庸置疑,即使是二人针锋相对亦或是偃旗息鼓的每一分每一秒,中国资本和它控制的力量都在两国的领土上肆意奔放,侵蚀着两国脆弱的国本。 他们所代表的人,没有一个将会是胜利者……尽管在心底里会有千万分不情愿,但就和他们乃至于他们的君主已经用上了肥皂、厨房里摆进了“味精”、甚至在和黄色皮肤的匠师讨论如何在府邸里建造扳动开关就能有热水的卫浴设施一样,他们也无力阻止中国资本和商品一样继续改变这些国家,这些社会。 “各官僚,各利益团体。”东道主重重地念完了这两个词,就像结实的铁锤在木板上砸了两下似的。“作为维护王权的主力,在座的各位也应当有和他们相当的交集。而对于除王权之外阻拦我们的势力,我们也将不带任何怜悯,将他们一并……粉碎。” 在山云国,中方海外执行企业于当地建立的“垂直扶贫体系”已经掌控了大量的贫民,并在地方官的管辖外开始修缮该国的基础设施——很快,地方贵族们设立的桥梁过路费哨卡就会因为新的,产权不属于他们的大桥而陷入困境;各城市黑白势力联手在城池门关上拦路收税的企图便会因为城外新大道的落成而落空……至于原本教会和当地贵族联手在魔杖工坊上课的重税,现在早就被中国人的铁手打了回去。 在克尔萨王国,中国人和商人们做的大抵也和这些差不离——和那边议论纷纷不大相信的其他代表不同,这两国和巴希维塔大陆来到这里的代表一样打从心底里明白,这每一个字背后都是实打实的行动,是那比双月教会还要可怕的势力在拉动王权的绞索! “现在,他们有了我们的支持,倒是可以放开手来做了。”拉玛赫缇扫视了眼会场,笑着把一份奶油蛋糕顶上的樱桃捏着送进了嘴里。“毕竟如果这里慢了的话,可是要拖上他们的后腿的呀。” 在座的“精灵”们自然都懂得这后腿指的是什么。现在他们和中国人依旧没有手段能够确定两颗星球是否彼此“在同一台阶上”。如果在的话,那么从地球起飞的跃迁跳跃飞船便可以直接抵达这里。如果不在的话,那就代表着什么呢? 仅凭现在双月行星的观测设备,根本就无法确定地球绝对系的所在,也就是无法测算这个星系本身的“位置”。换言之,这个小星系也有被丢到别的宇宙之可能,更有可能被丢进了一个不属于原本宇宙,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宇宙的更高次元。 提出这个观点的陈衡是也读过一些流传于星海中“老司机”所编著的离奇故事……毫无疑问,人类掌握的空间折叠技术还只是“初步”阶段的范畴,发生些事故也算是在所难免的。但至于这事故会把受害者丢到哪里去?那只有当事人自己有能力知道了。 地球的人类在这里获取了超越了自身现今水平数百年的技术,但这就能让人类喘一口气了吗?并不能。这个双月行星所处的未知时空在数万光年的尺度都尚属“能够确信的安全地带”,但须知本星系团的尺度半径就有三百万光年以上,其外的未知呢? 所以,中国人要在这里迅速地摧毁王权,摧毁封建制度,摧毁宗教,摧毁无知与愚昧,用尽一切手段,把这些地球人类抛弃了数百年的垃圾全部以最快的速度拉到地下踩上一万只脚,为的只是尽快地让双月行星成熟起来。若是两颗行星在同一时间尺度的话……那么大家还可以愉快地将这里视为一个普通的地外殖民行星,若不是的话,那么这里也就会成一个地球文明在异次元的前进要塞。 这些超越了地面上蝼蚁一般的争夺,远在天幕和繁星之外的诸多考量,在场的君主代表们自然是不得而知,他们此刻只能是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各式各样的诅咒和辱骂,痛斥中国人的无耻和贪得无厌。 “当然,我们深知你们和你们主人的心底中会抱有何等想法。”又是等待了一阵骚动平息下去之后,这东道主便举起了手中的一本印刷小册子,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和腔调继续开口道,“但我要代表我的国家,在这里向各位开诚布公。请随我翻开这册子,看向第一页的图景吧。” 话音刚落,隐藏在黑影之中,由特工装扮成的侍者们便一手握着些印刷册,一手将它们分发给在座的代表们。当然,这些代表们谁来自什么国家,操着何种语言,这些特工们也都一清二楚——他们可和在这里单纯负责餐桌礼仪的另外一群人是两码事。在黑影之中的时候,他们的右手可是一直握着枪柄,以防不测的。 “如你们所见,双月教会一直在用各国的产品互相做着海外交换。”把册子翻过来对准台下的人脸之海,东道主严肃地压低声音解释道。“他们引入了什么新产品,带给了各位的曾祖辈、祖辈、父辈,还有你们自己?好好看看吧!” 凭着双月教会被“缴获”的,如山如海一般的文件与书籍,很容易就可以整理出一份完整的贸易图示出来:双月教会从各国获取什么该国“垄断”亦或是特产的物资,再用什么该国需要的物资、技术、服务高价换取之——用带饼状图,柱状图的图示来分析可谓是再清楚不过。 更何况其上还有鲜红,与明蓝的文字描述的比例,更是一下就将双月教会剥削全球国家的“阳谋”揭露无疑。 “对双月教会,对双月教付出了无限衷心的各国,从来都只是被他们玩弄在自己的手中,作为饲养着兰卡斯群岛的乳牛而已。”这演讲者把册子往桌上一放,转手变出一张绘有奶牛的画纸,“那如果这乳牛产不出足够的,有巨额需求的奶了,那应该怎么办呢?” 把这张画纸翻转过来,却是一副可怕的,寻常人根本想不到的图景——几头瘦削些的奶牛在分食刚刚那头奶牛的尸体。 “当然,牛是不会吃肉的。”这东道主愉快地笑了笑,把这张纸三两下揉成了团,丢到了主席台的后面。“但是这一幕却是事实呀。各位好好想一想,你们的国家为什么要和敌国针锋相对?你们又为什么战胜了曾经的敌国,统一了你们所在的大陆呢?” 山云国的代表自然是手捧册子,看了看边上的同行——对方自然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其实说起来也理所当然,因为克尔萨王国和山云国上溯几百年,那也是同一个王室兄弟决裂之因产出的果。 “我们摧毁王权,就是要保证人民之间,不再有任何……各位,请注意,我说的是没有任何战乱。”这东道主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教会用一己私利作为动机、和君王们的野心有机地相结合,用于发动战争的时代已经要结束了!我们可以让所有的日用品在你们的国度里随意地生产,我们可以接受让你们的人民,让你们的兄弟姐妹变得富有,变得睿智,而不会用兵马去限制。即使如此,你们还要去劝说你们的主人用人民的血肉来抵抗我们的行动吗?” “和平万岁!”在乱象之中,突然有个国家的代表站起来高喊道。在台上东道主瞥了他一眼,倒也露出了“我懂的”之笑容——那不是别人,正是红龙国的代表。而在他的胸前,一枚红龙团的胸针正在聚光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们秉承了红龙团的志向,定将在红龙栖息的土地上建设那没有独裁者的国度!” “您先坐下吧。”他挥了挥手,继续装作无意地说道:“红龙国因为想这么做,就被教会摁了狠狠的一头,直到现在他们才能让他们的愿望得以实现——是借着我们近乎无偿的力量供给。当然我不是说我们国家在异世界的政策有远近之疏,我的意思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先来先得,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十五章 开往未来的特快 “请各位乘客有序先下后上,凭票乘车……” 一列崭新的列车开进了站台,缓慢地停在了准确的位置——但此时还没到起发站的发车时间,所以它就在站台上停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 至于那提醒乘客的双语广播,配合着紧闭的车门居然还能渲染些寂寥的气氛。 这是一列从希尔齐开往门东市的特快列车,每周定期开行三次——和其他的列车不太一样,这列列车在全程最差也是复线铁路的大陆横贯线上只停几个重要的站点,所以速度要比每个城市都停下脚步的普通列车要快得多。 黄翻译在站台上朝着手心呼了一口热气。希尔齐冬日的温度虽然不比内陆低,但是从海上吹来的潮湿海风深入骨髓,这让他感到了两人份的寒冷。 “嗨,黄先生,你好!” 站台上另一人挥手问好的身影伴随着他的声音一齐从另一列列车扬起的蒸汽中清晰起来。“你也乘坐这班特快?” 黄翻译这下才看清了这男人的面庞,感慨道:“是你呀。真是好久不见呢。” 来人正是曾经在埃尔塔军队情报部门供职的法兰克。在兰卡斯战事结束,他从埃尔塔军的情报部门转业之后,法兰克先是和第三批学员一起又赴中国进行了一次耗时一年且系统化的学习,而后便赶赴东埃尔塔担任帝国工业部的重要职位。 而此时,年关将至,对于法兰克而言这段时间是回到新都述职的重要节点。但今年的年关和明年的年初对于几乎所有在异世界工作的中国人而言,将是他们在异世界的暂别时刻。 自传送门事件以来,时光飞逝,五年不过是一笔划过的直线——黄源看了看这多年不见的学生,一肚子的感慨也由不得他,在这狭窄又宽敞的列车上爆发开来。 踏进列车的头等舱,二人还在不住地交谈——而法兰克干脆和列车长交流了下,将另外一个位置出让给另个本应该坐在黄翻译对面的商人,自己办妥了这一切之后则安稳地坐在了黄翻译的对面。 “黄先生没去乘坐那飞机吗?”身为埃尔塔政府内的重要成员,法兰克是隐隐约约知道有那么一班包机存在于今年的年末时分,用来运输这些特殊的乘客。这头等车厢里虽然还没有完全坐满,但绝大多数的乘客都是各色各样的埃尔塔人,像黄翻译这样的中国乘客寥寥无几。 “没呢,”黄源摆摆手,“其实我们是分批交接的,我们这些第一批接触双月行星的文职应该在今年年底之前就交接完毕,工程和技术的那批人会在明年十月之前分批走。其实要说早的话,我应该是最早的那一批吧。” “你们这一批人这次回国,之后就不回来了么?”尽管知道这么做是为了埃尔塔、乃至于整个行星与中国方面人事制度的稳定,法兰克对于这曾经的良师益友以及同事们自然是有些不舍的。“虽说公开资料说是五年……但我看,五年之后你们也不会回来了罢。” 这话自然是说得不假。大多数的年轻人没有把这里当成是目的地,而是把异世界作为一个“镀金”的过程。每一年到达这里的他们都将在未来的五年里获取双倍的工龄,以及比国内更多的锻炼和晋升空间。他们在这里的每一分劳动都不至于白费,而每一点他们取得的成绩都将原封不动甚至是加倍地带回国内。 而埃尔塔空间虽大,房价便宜,可能提供良好的生活配套么?能提供优良的生活圈子么?这些年轻人的目标多半是成家立业,而他们为了自己的生活舒适和下一代的成长空间,终究也是要回到国内的——不需要五年的强制期限,他们自己就期望着回到家乡熟悉的土地上去。 “话是这么说,可有人例外啊。”一边灵巧地绕开话题,黄翻译突然对着他露出些奇怪的微笑,“你应该是知道吧。万千君子都为之哭天抢地的……” “曾先生?”法兰克先是愣了一愣,之后也豪爽地笑了。“那家伙呀。我们单位里不少男儿都恨不得把他做成个稻草人,天天拿钢针往上扎……” 黄翻译笑得是更诡异了。在双月行星,知晓“精灵”之秘密的普通中国人其实寥寥无几,可他就算是其中一个。 说话间,他的手指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飞速滑动,很快地就找到了那张婚礼的照片。在一侧精灵,一侧中国人的包围与祝贺中,正是一袭白纱的达薇芙,和笑得像个二百斤痴呆儿童的曾智璋。这张照片当时是埃尔塔各通讯社的社会新闻标配,用以庆祝这对跨越了人与“精灵”的情侣诞生。 “嗨,就是他。”面对着转过来的平板电脑,法兰克指着上面的人像高喊道。“不少人可是拜托中国同事们把那个‘该死的男人’的头像扣掉,然后换成自己的……嗨呀,她可真是美呢。就是那种没有办法以言语来形容的美……以前千万年都没有听说过有哪个男人能有这等艳福……” 之前也没有中国人能和异世界人结成夫妻呀……黄翻译暗暗地在心底里如此吐槽道。任何中国国籍人员禁止和异世界人通婚——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上的。当然,不免也有中国人与埃尔塔人日久生情,但有关部门给他们的答案只有一个:憋着。 当然,结婚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看似很美的政策最终会带来什么?只消看一眼几年前的妖都越秀,亦或是现在的西澳首府、法拉盛、就能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到底如何。 一个能够穿过传送门去,到门对面的中国去永久居留,可以合法享受医疗、就业等社会保障的户籍对于埃尔塔人来说,那可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巨大财富。 无论什么财富,只要是立足于不公平之上,那么这财富就会带来与财富大小相符的社会问题——换个说法吧,在两个社会的差距还没缩小到一定地步之前,围绕着这户籍身份会发生些什么? 会有中国人用结婚的名义,诱骗埃尔塔人来打待遇和环境都无比惨烈的黑工(其实有时候黑工就是目标。此事也并不遥远,多发于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或者是玩些始乱终弃的把戏,在这广阔的异世界间以自己的身份来“猎艳”…… 不管悲剧有什么走向,最终的问题显而易见:不管悲剧是以什么模样见诸于世,那可不是什么别的东西,那就是悲剧本身。为了这些发生过的悲剧不再发生,中国人只有让感情受限于严刑峻法,硬生生地将感情用铁墙来隔离开来。 至于让曾智璋等人无视国籍突破禁令的原因,倒也十分简单:这些“精灵”本就对两边的差距没有什么吸引力,两边的社会差距对她们来说可以承受,也毫无区别…… 几句言语之间,特快列车已经从站台里开出,向着西一路加速。黄源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时间把对面人的絮絮叨叨抛到了九霄云外。 从和现代都市毫无二致的希尔齐开出之后,城区和郊区很快都一闪而过,剩下的也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和水渠山包,中间夹杂些看上去颇为可怜的木屋和泥巴房…… 没错,埃尔塔的绝大多数地区还是这幅景象。战争带来的创伤还没有彻底消融——尽管距离埃尔塔大陆上的分裂战争过去了将近五年,之前西拉威亚王朝的盛世图景早已经消失不见,但新时代的曙光还未降临到整片土地上——就单从这车窗中能看到的风景而言,埃尔塔和门对面中国的差距依旧非常的大。 而传送门对面的欧陆,也正和整个双月行星一样,渐渐地从战乱和痛苦中挣扎出一个完整的身形来。包括中国在内,几个列强支持的势力逐渐平定了欧陆的西部和北部,和南欧与东欧的抵抗者们会师。但欧陆大地上的惨状比起埃尔塔大地上算是有过之而不及,差不多也就只有黑死病和鼠疫带来的惨状能与之相比了:高楼大厦和街道桥梁基本毁于激烈的城区拉锯战;绿化和森林树木成批成批地被欧陆的占领者们砍伐作为取暖燃料;原本是农场和牧场的千里沃野变成了被战火烧得不成样子的焦土…… 解放者们开着列强提供的vt1a、t72剁手改、中兴皮卡、日野小货车回到他们的家乡,看到的这幅景象让他们不禁潸然泪下。他们的同胞们已经得到了最残酷,但确是最彻底的解脱,但他们却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在这片土地上拿起他们放下已久的工具,背负上列强的债务,重新做起数十万年之前他们的祖辈做过的开拓事业。 比起他们来,自己和埃尔塔人都是幸运的。黄翻译叹了口气,继续把目光对准了还在平板电脑上翻找有关于“精灵”玉照的法兰克。 第十六章 加速,前进四! 他们身上背负的因果重担已经偿还清楚欧陆为殖民时代担负起的庞大“政治正确”,已经让当年那些殖民者和扩张战士们的后代遭受了几乎后代绝种的灭顶之灾。 只不过有些旧事还是要清算的否则这些细小的恶之芽就会在温和的沃土中继续偷偷生长,最后和整个社会“共生共荣”,变成只能用一场革命来清洗的存在…… 发现黄翻译正在注视着他的法兰克手一滑,这平板电脑的屏幕就在列车的无线网络环境里加载了最新的每日新闻。上面的头版图片与标题让两人的神情都凝重起来: “现世神从此成为历史。” “不用看了。”刚要换个话题的黄翻译一把将平板电脑拿了过来,摁灭了屏幕放回了自己的包里,“不就是三个现世神在昨天被执行了死刑而已嘛。如果今天你在单位,或是昨晚加过夜班的话,也应该听到了些许传闻吧?” “不,”法兰克摇了摇头,“我昨天下午就请了假,整理了下行装泡了个澡,昨晚早早就睡了。你说只有三个现世神被执行了死刑,那岂不是意味着除却之前被执行的两个,还有七个现世神只是被驳却了常人的身份,得以活过他们剩下的岁月?” “是。”黄源叹了口气,脑海中顿时浮现过那个现今在各地带领着登山队进行训练的某位正太,“他们原本也是人类嘛。犯下了罪责的他们自然不能免责,就算是过了数万年,也会有人想要清偿他们的责任。” 这世界并没有所谓的现世神,连“真神”其实也并不存在,魔法只是源自于“真神时代”所研究之科学技术下传的遗产……这一套说辞现如今是所有“中国式”学校推行的核心理念。当然,在这一代人的有生之年彻底推广无神论还略有唐突之感,所以双月教会还依旧存在着,不过已经改换了一遍面貌,作为推广文明的使者存在。 在处死刑的五人之外,剩下被解除永生化的现世神中有一人选择了继续探险事业、三人选择回到双月教会中任职、而最后三人则回到了兰卡斯群岛去,去成为不占各岛名额的议员代表。 “真是讽刺呀。”和现今的兰卡斯联邦首任国家元首有过一面之缘的法兰克愉快地笑了。“他们还曾经是欧费蒙德里奇先生无可辩驳的上司,现在就成了他的下属……嗨呀,要知道欧费蒙德里奇还算是和我们同辈的一批人,怎么人家现在就混得那么好啦?” “这个理解好像不大对吧。”黄源赶紧更正了他的言论,“他这个是对国民负责的,议员肯定也包括国民之内吧?” 黄翻译倒也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欧费蒙德里奇好歹也算是名门之后,而这个学识和地位均来头不小的“名门”不仅在双月教会的政治版图里有一席之地,得以在搬迁小岛之后在双月教会政权崩溃的前后动荡中幸存,还和旧世界人类建立的红龙团有过不小的渊源抛开这些不谈,欧费蒙德里奇自己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除了比较喜好某一套君王之疾之外堪称一名优秀的领导者,怎么能拿来相提并论呢? 再看看人家左拥右抱,膝前还有正妻所生一男一女,侧房一对双胞胎的就任总统全家福,还真是连黄源自己都无法与之相比了不论一个如何好,两个数量多一倍总是硬道理呀,更何况还能红旗飘飘彩旗不倒,这简直就是个人生赢家! 不过,法兰克的下半句话就立刻打消了他想要吐槽前者的想法。差距确实存在,而法兰克总算是还能正视差距的。 “咱们这些人哪懂这些,反正他是一国之主嘛,和咱们现在的皇帝是一样的。”法兰克搓了搓手,“那是政治,我们只要管好工农业的事情就好了,管政治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憨憨地笑了。“哪天我要是做不成了这监督委员,那咱也能到农场去开个拖拉机嘛。人哪需要都懂政治?皮彭斯老哥能懂的,咱们还真未必能懂呢。” 这话自然是不假比起现在于警界不乏飞黄腾达之名的皮彭斯,还有其他当年被解放军控制下的俘虏,他的晋升速度其实已经算是慢了的。此时的皮彭斯已经在警司、市局长,刑侦学校教授等地来回行走,比起现在还在监督地方工业基础设施建造和工农生产配置,且没有实权的法兰克来说自然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懂得政治的人,自然是适合到那些地方去发光发热嘛。”黄源从列车服务员的推车里拿出了两瓶饮料,并对对方示意自己付钱。“这埃尔塔大地如此广袤,最终也一定有足够的人才能取代掉大部分我们的同胞现在在担负的职位的嘛。” 当然,这句话现在还仅仅只能当做个远景来对待。在国家层面的所有实务官员现在全都是中国籍雇员在担任,没有一位是例外而其他的非实务类政治官员背后也常常会有如影随形,影响力不亚于前者的顾问、乃至于顾问团队存在……从小的层面看,百分之百的大企业都处中国方面的实际控制之下,从中层主管以上没有一个不是中国籍,而在董事会在的埃尔塔籍股东不仅数量稀少,绝大多数也没有办法发表出什么成系统的方案和创造性的意见。 另一个严峻的事实是:多数的埃尔塔人超过40,未到60依旧处于绝对文盲线之上,而在基础教育文盲线之下。连续多年且投入巨大的扫盲教育能让他们进入工厂,能让他们写出一两百个词语构成的简短书信,可就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成为技术工人和高附加值服务业从业者。 而完成了夜校基础教育课程或基础文化资格认证考试,能够有资格进入布鲁弗莱这样的学校进行职业技术教育的,则根本不到百分之十事实上曾智璋团队掌握的布鲁弗莱学校在今年也不过是培养出了第二届的毕业班学生,而这些人一“出厂”就立刻被排山倒海一般的工矿企业所包围,只要毕了业的几乎都能凭着自己的力气和知识找到份工作。 “在我们的那一边。”黄源指着布鲁弗莱学校盾城总校的毕业生校招图景叹气道。“你可能根本想不到吧。根本没有人想要报考这样的学校……即使是在更高的学校修习更多年之后还比不起这学校的待遇来得好,他们也不愿意……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吧。” “我确实不信。”法兰克纳罕地盯着对方,他所知道的,在埃尔塔工业企业中最苦的地方恐怕就是那么几个:应用了魔法的钢铁工厂高炉工人、各化工厂需要穿戴防护服的一线工人、还有那些在高压电塔上爬上爬下需要系着安全绳的电工……“但这些工作都比在老爷们牙缝里讨口饭要来得轻松呀。即使是累,也有钱赚,而且出门还有尊严。难道门对面的国家,人们成为工人没有尊严可言吗?还是工资比不起……” “当然,哪里会没有尊严和钞票?”黄源唏嘘地摇了摇手指,“说实话,让我去高炉去铲钢渣,我也不是很愿意呀。我们国家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你们那种绝大多数人都活得没有尊严,即使是拼了命也才能勉强地靠残羹剩菜活下去的时代。所以即使是有钱花,他们也不太能想象,自己拼了命去卖力工作能有什么好处,更何况又不是没有什么工作比起做苦力的薪酬更好……” “这后果就是……我想想。”法兰克打了个响指,“这些工人的雇佣成本越来越高,所以越来越多的工厂和企业才会选择到埃尔塔来建立新的工厂,和提高我们同胞的受教育水平。” “这应该在你们上课的时候就有教过了呀。这下就相信了吧?” 这当然不是所谓的“剥削”。比起他们之前享受得深入每一个细胞的所谓“自由”,这些携资本和技术来到异世界的工厂正在确实提高着埃尔塔、山云、红龙、兰卡斯、布伊堪奇乃至于全球人民的生活水平。 譬如解放轮现在已经开放对埃尔塔乃至其他国家的私营企业的租赁货运业务,在双月行星各国深水区位进行港口建设的工程也在稳步进行中,原本物资和联系都来往甚少的各大陆在打破了政策上双月教会的封锁之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联系在一起从传递速度来说,双月行星正在成为“双月村”。 不止是正常的航运路线和铁路轨道敷设,就正如沟通布伊堪奇王国暂时二元君主制的巴希维塔埃尔塔地峡大桥工程建设也正在人类与人工智能的配合下以难以想象的超高速度建设中可能说出来谁都不敢相信,这工程的前期整顿完全是个位数的个体合作完成的……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 第十七章 时代的单行道 这一列特快列车从东向西,自然是披着冰霜与露水开进了夜幕中。 入夜之后,在白天话唠了几个小时的二人自然是也**无话,二人在用过了晚饭之后早早地将座椅上方的卧铺处理妥当,就着列车上的入睡音乐打起了呼噜。 即使外面的首都加西亚一带由于遭遇寒流而大雪纷飞,这列车里也不会飘进哪怕一丝雪花——不仅如此,车厢里的系统还调高了暖气,让车厢里的温度更适合乘客们休息。 说是“特快”,其实这列车的速度也不过一百多公里每小时而已。从希尔齐港出发之后,这列车足足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抵达了帝都加西亚。 饶是这在现代人眼里慢如蜗牛的“一天”对于埃尔塔人来说也近乎难以适应了。要是在几年以前,要以最快速度从密涅瓦河口地区前加西亚也要用一周的时间……而且哪里有这么舒服的旅途可供享受呢? 列车照例在加西亚站停半小时。到黄翻译从梦乡中醒来的时候,他对面的座位早就又被乘务员清理得一干二净——法兰克早就收拾行李,车一停门一开就下车去新都述职去了。 在高架铁路站台上,新都加西亚的景色可谓是一览无余。 这新都加西亚在经过帝国皇室内乱、大火灾的破坏、西征军内乱破坏和解放战争最后时刻排山倒海的炮击之后已经只剩下一片瓦砾。在这之后,各工程队几乎立刻接受了有关于重建案的工程招标订单,开始重新勾勒起埃尔塔帝国首都的蓝图。 新都这会儿已经看不到那个饱经战火大都市残骸的痕迹,从里到外都和几年前门东市没甚区别。曾经的城堡早已连同齐下的堆土一起变成了城建取土和石料的现成来源,而烧光了半边的棚户区遗址上则林立起了各式各样的厂房、煅烧炉和烟囱,用来给城内的基础设施建设过的原材料。 “真是麻烦……”黄源看了眼窗外远处电厂的巨大冷却塔,摇摇头感叹道。他当然知道那在冷却塔下发热驱动着涡轮机的是谁的力量。他当然更知道,对于陈衡和“精灵”来说建立个新的加西亚城,就算是将它建立成两个行星上首屈一指的大都市简直就是举手之劳,现在这片辽阔大地上的人们为之劳作的及其成果,相比之下连蝼蚁的巢穴都算不上。 “嘿,大兄弟。”从座位的方向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抱怨声,“你的意思是说你对面的我很麻烦呀?” 黄源不由得吃了一惊,从卧铺上斜出身子来看一看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呀,黄大翻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 “哎呀,这不是韦大博士吗?” 韦博士在座位上忙活了好长一会儿,这才安顿下来。他并没有到卧铺上去躺个舒坦,而是从包里掏出个比游泳圈恐怕还要大的脖颈枕,穿戴完毕之后便瘫软在软靠背的座位上。 “我还以为你是抱怨你对面有人,不方便你撸管呢。” “哪里,我这还得养精蓄锐,天知道她这一次有什么要求哇。”自觉有些尴尬,黄翻译赶紧把话题叉开,“韦博士你不是之前在巴希维塔那边工作?那样的话走新西境航线不是更近吗?” 在兰卡斯战役时间节点的稍早些时候,埃尔塔帝国就已经铺开了对西海岸的开发。全新的道路开发能力和运力强大的解放轮让西海岸未经开化(其实是彻底退化)的蛮族们都活得甚是辛苦的高山荒原不再是难以逾越的天险。 而在两年多之后的今天,西海岸已经建起了不少新的港口都市,而从这些港口都市出发的通向别国之财富航路被统一称之为“新西境航线”。现如今从巴希维塔大陆西岸的各港口走水路要到门东市的话,东路早已变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我参加了陆峡大桥的通车典礼呀。”韦博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第一列列车,从布伊堪奇开向埃尔塔,通过边检之后便可以继续北上,直达这里的车站。说起来那些布伊堪奇的重臣们还真是可怜,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呀。” “根据内部传言,你们动用了数十艘船只,还搞起了像模像样的航空管制,只为没人发现陆峡大桥的建设真相?”黄源先是看了看四周,这才从**上翻身下来,小声地附着韦博士的耳朵问道。 韦博士听完之后摇了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的。我们还让那群人工智能反向监视这边所有的光学传感器,确信没有任何一幕变成证据流出的可能性。” “**,牛x啊!” “这还没完。”韦博士又看了看四周,小心地在桌上画出了个圆。“以大桥中心方圆五十公里内的封锁线建立起来之后,就算是布伊堪奇国的高官也不能逾越,否则他们就会有捏着个望远镜看到大桥的桥墩是怎么建设起来的啦。” 以现代中国人的眼光看来,陆峡大桥是一座很普通的悬索桥,中国国内的钱塘江大桥或渤海湾大桥就能压它一头,更别提那正在工程论证阶段的台湾海峡桥隧结合体了。 但它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一座由几个人工智能和陈衡独自设计和建造的……而且前后其实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当然,每天都是贯彻八小时的工作制,这些人工智能重返了人类社会之后很快便学会了耍懒不愿意加班的人类陋习,虽然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就是了。 “这也是陈先生在她未婚妻恢复之后第一次出马吧?我记得他是这么说,再创造一个埃尔塔大陆对他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他俩已经举办了婚礼啦,”韦博士刚从烟盒里抖出根中华,却又想起了这车厢里不准吸烟的禁令,只好皱了下嘴角再将这烟塞回了原处。“其中的内幕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陆峡大桥建设之前的……就连大首长在工程现场见到了也吓了一跳哇。” “你说……见到了?”黄翻译当场就听出了话里的特殊气味,“那就是坂本晓也出现在了工程现场?不对,不对,不对!坂本晓……啊不,红瞳学士沃尔芙前几天还出现在希尔齐市的,这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当然没有记错,你还记得坊间的传言吗?”韦博士拍了拍她的肩,随即再次凑近了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剧透道,“陈衡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了个坂本晓的复制体,而这传闻是真的。” “啊?”黄翻译整个脸都拉得老长。 “而且陈衡在复制体无意识的培植情况下将本体抽出的意识放到了那个‘赝品’体内,而其中一个就是现在出现在工程现场的坂本晓,另一个是跟着马车夫成家,然后和你们上班,记不得有坂本晓之存在的沃尔芙。” “啊……”黄翻译听罢之后,整个人的理智值都归了零,已经着实是说不出哪怕一句话了。 “这都算是最高机密罢。”韦博士出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舒展了下脖子带着那大得夸张的脖颈枕坐回到了座位上。“也就当逸闻故事,都市传说看吧。不过应该数十年后就能全部解密了。” “中央不会对他们的e行为有意见?”同样坐回到位置上的黄翻译喝了口保温瓶里的热茶,“这可算是违背人伦呐。‘精灵’也完全对此不当回事?” “有意见终归是只能算意见呀。”比黄翻译更接近中央决策层的韦博士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上面对他们手里掌握的一切不可能完全信任,终究是带着些敬畏的……譬如那两颗在我们头顶环绕运行的卫星,上面的秘密你可曾知道一二?” “用以营造星球人工生态和潮汐的人工小行星……” “嗨呀,那只是谦虚些,适合于对咱们公布的说辞。”韦博士举了个例子,“你知道星球大战里的‘死星’吧?那两颗月球只会比它更致命,能随便就将这半个星系抹成宇宙尘埃。而它的控制权……”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原本处于人工智能和陈衡手中掌握的星球设施,现在没有任何一个被移交于中国这边。 “这过程还远着呢,所以麻烦的是我们,这一点应该感到庆幸才是。”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加西亚第一电厂冷凝塔,韦博士总算是给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回复,“要是哪一天,他和她,还有他们觉得我们的‘麻烦’没有意义,脱离开我们的轨道单干,那才是真正要麻烦了吧?” 和之前相对着列车车窗向后飞速消失的希尔齐市和城镇一样,这正在复苏的埃尔塔帝国新都加西亚也迅速从这列特快列车乘客的视野里消失,继而只留下些记忆里的残响。而在座的二位都心中没个准数:这是不是他们最后一次得见这新旧交替的景色?就算有的话,下一次它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怪陆离? 第十八章 依旧不可知的未来 “听说你在几年前是派往异世界的翻译官呢。” “是,”黄翻译点了点头,“现在期满了,然后我也顺带被外交部聘用,被派到了这里。首长您可知道得真多。”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是翻译官了,而是驻马赛第六共和国使领馆(南法)使领馆某位参赞的第二秘书。这一批在异世界经受过考验和锻炼的人才到回国之后基本上都依靠他们的能力爬上了之前难以想象的高位,他当然也不会例外。 “那以你所见,那些士兵们的眼神,比起异世界那些失去理智的,野蛮的士兵战士们又如何呢?” 此时此刻摆在众外交官面前的,是马赛第六共和国的阅兵式。这个由欧陆人民同盟原法兰西分部重返法兰西而建立的国家,是用着东方盟国的援助建立在南法兰西九省废墟上的。 而行走在马赛街道上的军队,自然也是以远东的共和国之援助建立的。倘若无视这些士兵的肤色的话,看上去还真是和远东的部队没有什么区别。 中式的无托小口径步枪、有着西侧和东侧风格混合的坦克和装甲车辆、看上去稍微带了点土气的装具和服装、甚至连整齐的队形连同步操劈枪的姿势也和共和国的pla并无二致……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些士兵全部都是从石家庄的陆军 只不过比起pla在东南岛屿的“治安战”,他们经历过的战争恐怕会更血腥,更残酷——在这块土地上,马赛陆军的敌人已经干过了非人的勾当,无论是将人“制作”成物品,还是花式屠杀人民和战俘都不在话下,其中之恶真可谓是一言难尽。 指望和这样的敌人对抗的他们依旧拥有全部的人性,那就有点胡说八道的味道了。黄源低头认真看了看那些驾驶着pla退役下来之步兵战车的马赛陆军装甲兵——即使他们还在对着他们拯救的人民们微笑,但那微笑的嘴角里无疑已经浸染了鲜血的腥甜味,那慈祥和包容的目光也流露出些许无法掩盖的杀意。 但是有哪里不对……黄源沉默着观察了他们许久,这才突然发现了真相……是,对的,是这样没错。 “他们是不亚于那些原始人的怪物,但即使是这样。”黄源抬起头来对着首长四目相对,“但他们依旧是人,不是那些怪物。非要说的话,是有着怪物的人类战士。” “他们还是人类……真是一件好事情呀。”这位首长眯着眼睛回答道。“我听说,在北面的另外一个法兰西在战后的现在出现了好多不太愉快的事情,中央的意思呢,是如果南边的这个国家也有同样发生这类事情的隐忧,就要让我们采取些行动……嗯,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黄二秘自然知道他话里没说明白的“不愉快事件”指代的都是些什么。在北边那个以巴黎为首都建立的联邦法兰西,已经连续发生了多起旧居民、东亚难民、近东难民和北美难民之间的冲突事件,而一直举起解放法兰西大旗的自由军队多在其中扮演着偏袒一方的不光彩角色…… 逃到北美联邦和枫叶国的难民们多半是由第五共和国的军舰、乃至政府租赁的商船、货轮送到位于北美的难民营。其中有不少人自然而然完全就是原第五共和国的政府公务员、机构成员、原欧陆联盟的部门雇员……他们在带走了第五共和国的所谓正派法统的同时,自然还把“政治正确”的那一套一齐带到了北美联邦。 也正是他们一直一直都没有看清事实:毁掉第五共和国、毁掉联邦德意志、乃至于整个欧陆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别人,而是始终不愿意面对自己祖辈血腥双手的自己。 所谓的“政治正确”、“包容和宽恕”、“爱与和平”、从里透露出的**气味依旧是殖民时代趾高气昂的“白人至上”味道,而这一套在他们绝对优势时候还能散发点腥臭之外的人文味道,到现在就只能是他们互相推锅的最好理由了。 有些人以为战争结束了,其实战争才刚开始。法兰西联邦和马赛共和国的敌对分裂就始于这被带到北美去的“政治正确”:回到故土的某些人认为他们是无可辩驳的正统,对那些逃到东欧陆,逃到东亚的欧陆人民同盟成员与难民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是抛弃国家的懦夫和叛徒,唯有自己才是普世思想照耀下的忠实信徒。 马赛共和国的建立者们当然不会答应——他们在石家庄训练,在台湾实地“演习”,在泥地和废墟里摸爬滚打的时候,这些自诩为“解放者”的混蛋还在北美各处花天酒地,用承诺给北美联邦和不列颠的国家权益、重建事宜换取出兵,自己作壁上观也就算了,他们的锦衣玉食花天酒地全都是用自己出卖国家权益换来的! 在和北方联盟黑海舰队一起拿下马尔马拉海,乃至是地中海的制海权之后,中国海军欧陆人道主义救援特遣舰队便开展了一次对马赛港的火力清扫行动,将海军陆战队和欧陆人民同盟(包括罗马和法兰西)的军队送上了这座反抗之火从未熄灭的马赛港。 从这里开始,援助的物资与回国作战的人民源源不断哼唱乃至狂吼着《马赛曲》踏上了他们曾经熟悉的故土。 空中翱翔的歼七e型、f-4ej、fa-50、f-ck-1,乃至于原本出口东南某省的幻影2000改进型,都是东亚各国志愿前往支援法兰西的飞行员和第五共和国逃到东亚的空军飞行员所驾驶。 这支被称为马赛志愿飞行队的力量在欧陆人道主义救援特遣舰队良好的舰载预警指挥支援下为地面的进军提供了近乎百分之百的制空权以及良好的对地支援——而这些看上去稍显落后但依旧有战斗力 在良好的空情下,尽管装备不如北面的美军,但马赛陆军的推进速度依旧不输前者。只用了不到半年,南方的九个省区就已经尽数为马赛陆军解放——之前北美联邦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估测第六共和国方面最多只能夺取五到七个省区,这结果实在是用力打了下他们的脸。 “首长,战争……现在才刚开始呢。”作为被派遣到此地的外交官,黄源自然是知道南法兰西马赛政权和北法兰西巴黎政权之间的龌蹉冲突。“更何况旧的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样子。” 谁都知道在今后的欧陆世界,远东各国和北方联盟支持着的国家必将和北美联邦支持起的老政权起些各种各样的冲突——譬如这北巴黎和南马赛已经各自成立了国家,即使号称各自都只是为法兰西的完全独立而做的过渡,但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南北两个法兰西政权从人民的基础上都已经开始不可能互相认同,更何谈国家的统一呢? 而在巴尔干半岛,以及相邻的小亚细亚,北方联盟和雅典联军正在向着欧陆之乱的策源地进攻,阿拉伯半岛上的教派联军也被另外个教派轻易地击溃,前者意图用石油红利转向宗教输出的阴谋也面临彻底破产…… “中南半岛现在也是战云密布呢。”这首长看似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除了几个大国之外,现在的小国一个一个的都是压力巨大。粮食、就业、经济、治安,这些问题在驴胶国家和普通国家里都会发生。说实在话,我们的国家要没有一个异世界的馈赠,现在也要和他们一样用对中东国家的反击战争来缓解压力。” 黄源没有评论——他的答语卡在了嗓子里没有能够说出口……由于机缘巧合,他知道今后十几年里的历史会是个什么模样。 在那个没有埃尔塔,没有双月行星,自己不知道在何处工作的异时空,中国不仅从海上出兵支援了地中海战线,还从陆上拨调了两个集团军的兵力向南进军,和当地守军一起在狮城平定了北方绿色国家的进攻,挽狮城于万里狂澜之中——此事后来直接导致原本排华向欧陆靠拢的狮城在战后全民公投,决定加入共和国成为共和国新的直辖市。 除此之外,西域方向共和国还派出了三个集团军和上合组织的其他国家联军直接参加了欧陆-中东的西线战事。当然,黄源也知道所谓的泛亚正是以这场世界大战的上合和东亚诸国作为基础而建立的。只不过在这个时空,这一切都还都是未知数。 “我们还真是碰上了最坏的时代,也碰上了最好的时代。”在犹豫了半分钟之后,未来的历史终究是没有从他的嘴角里被透露出来。 “呵呵,我大概也知道你能从‘精灵’那里知道些未来的秘密,不过不说也罢。”这首长微微一笑,看出了对方脑子里在想的都是些啥。“不过我们这些领导者起码得知了一点,今后的历史发展应当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也将是会掌握在你们手中的!” 第十九章 旅行者归来 “在这人类历史的拐角,我们要的不仅仅是看向人类的光辉未来——也就是那不再局限于地球上,为了些许资源争破头的未来。” 在台上的两个领导人演讲台后摆着的,是一座有着人造卫星之外观的纪念碑。 “我们还要往那人类历史的过去看。五十年前的我们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而这悲剧直用了二十年才结束。如果没有那些悲剧,或许这一刻的到来要比原本的时间更早。而如果我们能够更早看破悲剧的本质,那么我们今后或许以后都不用再面临着这些悲剧的威胁。” 在人造卫星外形的纪念碑的基座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的双语文字: “旅行者一号探测器,voyager1” “-公元” 这探测器的其中一半被安放在建设于赤道“至诚合作岛”(俾斯麦海附近的人工填海岛)的全球合作空间枢纽的管理大楼前,用于纪念这人类历史上最早飞向外层空间的先行者;而另一半则被安放在距离发现点最近的太阳系外孤立小行星“旅行者之家”上,以纪念在这里将它带回到地球上的泛亚太空有人探测飞船,还有旅行者一号最终抵达的此处。 至于那两边各缺上的一半,则是用石雕上的纪念碑上的石头补齐的。而在此时此刻,安放在纪念碑前,贴有北美联邦之国旗的演讲台上的人的脸色究竟是带了点难堪的。 若不是因为nasa是名义上的“旅行者一号”之所有者,那么他这个“一国之君”根本就没有来这里参加什么仪式的资格……更何况,现在的北美联邦已经是夕阳迟暮。 什么是郁闷?就是中国人的核聚变商业化并网发电进程要比自己的国家快上十多年,而且他们只需要用海水(氢原子)作为聚变原料,不需要从月球上获取昂贵的氦三资源……更过分的是,这些现在密布在泛亚国家各处沿海的聚变炉还应用了中国之外的国家无法掌握的常温约束聚变技术,要比北美联邦推行的技术标准起码先进上一代。 换言之,落后的高温等离子约束体技术刚在北美联邦取得实用化,泛亚唯一一台应用该技术的秦皇岛试验机组就在其两个月之后熄火并转为博物馆使用,这也标志着泛亚位于月球的吴刚前哨站也不必再向地面输送月壤氦三用于发电。 自从获取了近乎无限的电能,全世界的经济形势也就再一次地在某台发动机的驱动下疯狂腾飞起来——在传送门的需求拉动在近十年之后逐渐乏力的同时,这无疑算是全人类最大的利好了。在北美联邦和诸合作国迟迟不愿公布商业核聚变机组之进度时,中国就已经向泛亚诸国以成本价转让了数台模块化的冷凝机组,并以商业合作的形式在北方联盟、东欧和西欧诸国建立了多座这样的电厂。 “总统先生,他们并没有在那电厂里设防。我们的人根本没有花费什么手段就混了进去,核心机组里也没有什么亚洲人在做安保手段。只不过……只不过……我们的人根本没办法对那东西进行测绘……就好像……就好像那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这世界的造物一样。” 此时的总统依旧记得在那天,他所看到的,由前任中央情报局的头子递上来的机密报告。为什么北美联邦不能够采用和泛亚一样的核聚变发电项目呢?这任总统在上台前当然知道为什么。可那一天的他还知道了为什么不能仿制的事实。 和泛亚由国家主导的核聚变项目、月球探索等项目不太一样,北美联邦的核聚变项目一直都是用各大重工寡头的资金和技术在驱动着运行的。 各核聚变项目的协约国没有其他的选项,也没有和泛亚交涉的希望,在北美联邦国家层面的政治压力下只能选择继续选用北美联邦开发的氦三核聚变项目——当然,北美联邦自己也没有办法选择第二种道路的权利,毕竟这是资本铸成的国度。如果资本得不到出口,那么这个国度将会寻得一切手段,为资本寻得出口。 即使这个国家有其他的资本家能够担任总统,北美联邦的国本也不会有什么本质性的变化。北美联邦的核聚变炉方案即使是用昂贵的氦三燃料,也可以把变得廉价的火力和水力发电挤走,将成本转嫁给电力的使用者们。因为这聚变炉的人力成本,比起前二者而言实在是低得太多了。而在眼下的北美联邦,最贵的也就算是人力成本啦。 即使是每一公斤氦三燃料都必须从泛亚购得,自己国家的电力血脉也受制于人,这些经济和工业技术寡头们也不会在意一丝一毫——就和火力及水力发电站的技术工人失业了和他们屁大点关系没有一个样。 “反正咱们这北美联邦有过一个铁锈带了,还会在乎有第二个?”——这是那一任总统在资本的压力下做出无奈之决定后,登载在报纸上同样无奈的宣言。 这句话并没有让他从宝座上滚下来……和某些人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安稳地在位置上坐满了八年。 首先,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了核聚变炉的活儿,他执行得非常好。所以资本家也不会让他下野。其次,就算是因为核聚变发电下岗的工人,他们也更喜欢会说实话的大统领,而不是满嘴爱与和平,谎话连篇的骗子。 这一切都来得很理所当然,然后呢?然后这些理所当然的背后自然就是荒谬至极的结果——北美联邦推广到各“盟国”的核聚变发电机组所需的氦三燃料全部必须从泛亚进口,而包括北美联邦在内的使用国都必须承受比水电、火电、甚至是肮脏的“裂变核电”更高的电费。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十数年,直到这遥远的今天。期间北美联邦自然想要掌握东方实用的,且成本更低的技术(企业家想要在电价上获得社会的些许让步,也想获得更多的利润),但这样的考虑终究是以失败收场。 而在数十年之后的眼下,北美联邦也依旧远远落后于泛亚许多许多。基于常温核聚变技术,星球间的旅行时间被大大缩短(核聚变引擎当阶段的太空极速达到0.01c),太阳系内旅行的一季度往返变得完全可行化……只不过成本依旧高昂,此次远到距离一百八十亿公里之外探测外层空间的计划虽取得了预想外的极大成果,但也耗费了泛亚太空总署几乎一整年的常年预算…… 而这笔钱,北美联邦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掏得起的。外太空殖民?外太空矿产开采?北美联邦的资本对此兴趣缺缺……与其说是原本就没有兴趣,不如说是失去了兴趣。 “反正中国人早晚会觉得外面的世界宽广,那么就让他们去做先行者,这也倒没有什么不好。要知道旅行者一号从被抓到的消息传回来,到他们的飞船在种子岛宇宙港着陆,这中间也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呢。” “要知道就算是以光速到半人马座阿尔法星往返也要八年,”另外个财阀的代表轻描淡写地在总统成行前的会议上用雪茄剪拨开了雪茄烟的头,“那还是离太阳系最近的‘规则星系’,上面有没有宜居行星还是两码事。中国人如果愿意的话,就让他们以八百年的周期去那里探索,也没有哪里不好嘛。” 所以总统才故作轻松地抵达了这里,参加了这场对于北美联邦来说无比屈辱,但又不得不参加的仪式。他在会上按照助理整理的发言稿不断地给盟国与自由盟友们打气,但在心底里,另外一个声音不断正在提醒着他: “风水轮流转,合众国已经是迟暮的西山了。那个合众国有能力,有想法向外太空发射望远镜,代表人类向外太空发射探测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代表着人类的将不会再是那星条旗飘扬的合众国了!” “那又如何。”这总统也算是有点才能,有点抱负的那一类人——只可惜在时代的大潮下,他也只能收起那让合众国国运逆转的心愿,和在场的所有人,乃至于全世界所有的观众,这世界的所有人类一起用双眼,亲眼见证那合众国的落日。“这种问题,交给下一任不就得了?” 在泛亚领袖发言的同时,全世界一共有不止二十亿的观众在观看这两国元首共同出席的仪式。在此时,他们丝毫未有像某些政客一样,察觉到文明的旗手正在实质性地飞速转向…… 不,来自亚洲、非洲、欧洲、拉丁美洲的他们在欢呼,无比单纯地欢呼。为了庆祝人类的未来,为了庆祝他们子孙的前景——泛亚在这次仪式上公开了未来五年的空间发展计划,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欢呼只不过就是单纯身为人类的行为,与国界,与民族,与肤色一概无关。 在仪式的结尾,来自泛亚的歌手动情地为旅行者的归来划上了完美的句号,在厚重的歌声中,历时一个世纪的探索并非在音乐停止时结束,而是标志着全新的开始…… “终有一天会到达充满希望的星球, 让青蓝色的羽翼随风飘舞。” “在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中独自, 将寂寞拨开的漫长的永远。” “将海洋将天空将鸟儿的振翅, 编织起来期待你返回这里的那天。” 第二十章 总要有人看向过去 所谓的“泛亚”,其实是一个看上去很松散的联盟。比起数十年前解体,现在早已无影无踪的欧陆相比,它对成员国的要求可谓是相当“宽厚”。 既不要求成员国的国防力量居于一个共同的指挥体系之下,也没有要求各国在泛亚框架内成立个所谓的议会,来模糊各国的法律边界……说实话,泛亚身为一个政治组织更不如说是一个经济组织:它的主要宗旨其实都是二十一世纪初盘桓在东亚三国(泛亚核心国家)的共同话题:自由贸易与经济一体化。 在后欧陆危机时代,中国提出希望在经济的寒冬里共享异世界现代化投资计划(前身,埃投行)的红利并吸取更多支持(在无传送门位面,泛亚的成立是为了对欧陆的共同重建与经济支援),而该计划只有亚洲的几个主要国家参加,则和另外个位面不太一样地被称呼为“泛亚跨位面合作协议组织”。 不过,泛亚的名号倒是就此被流传了下来——即使和无传送门位面一样,欧陆/异世界不再需要泛亚的支持而转向太空开发,这泛亚也依旧叫做泛亚,也并没有接纳什么原本在“主流世界”的国家。 要说什么是“主流世界”,那便是那些依旧自居于人类希望与光辉的国家……譬如可怜如昨日黄花的北美联邦。当然,要把这所谓的“主流世界”与二十一世纪初的欧美划等号,那就未免有点鲁莽了。 在泛亚成立之后,自然有不少国家不愿意加入泛亚,但又希望和远东的共和国保持良好的交流关系,拉近和泛亚的距离……其中还有很多从前根本想不到的国家在这五十年里悄然转向,从北美联邦那一边转投到泛亚的怀抱。 要说为何?只能是那场比不上世界大战的战争最后改变得太多了吧。 在那场海合会的利雅得和伊斯坦布尔意图夺取欧陆的战争末期,什叶派联军和欧陆的反攻势力蜂拥而至,一个从东向西,跨过波斯湾;一个从北到南,从黑海的那一头杀到;还有一个穿过欧亚之枢纽,带着世仇而来; 以及最致命的那个,协同了法老的战士至运河与西一路向东所向披靡……这些大卫的子孙在二战后少有败绩,这一次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但是前线的士兵自然不会知道,其实雅典-希伯来-亚历山大联盟是希伯来背信弃义的产物。至于背的是哪个信,弃的是哪个义?早在黑旗军时期希伯来就和海合会不明不白,有意把中东的祸水向西引去。 这倒也不能怪希伯来人。居于地中海东岸方寸之地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来解决这数十年来积压的人口,这股从北非、西非、中东发起来的祸水他们不想接也接不起,更何况在欧陆某国发生的一切,他们是看得胆战心惊而心中暗爽不已…… 莱茵河畔的人民所遭受的血难,其他国家的人民看着最多就是恐慌和庆幸,可在希伯来人眼里却是爽在眼上,喜在心头。要问为何?自奥斯维辛之后,希伯来人早就想这么干一票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一命换一命本来就是人类的自然法,这些被屠杀了数百万且流离失所的可悲民族可不会在关键时刻跟刽子手谈什么包容理解…… 只可惜,在战后的雅尔塔秩序里,他们不敢也不能向已经成为盟友的西德下手。但是只要哭墙依旧伫立于耶路撒冷一角,希伯来人就不会忘却这仇恨:东方是,西方当然也是。 所以在地中海南岸和东岸的冗余人口掩护着恐怖分子席卷欧陆的时候,这些希伯来人是权当没看见一般的默许,甚至是纵容与帮助的。 反正他们起源的地方是大马士革,作乱的地方是柏林与汉堡——一前一后,都对希伯来人无比地有利。黑旗军完蛋了,可后面还有个新欧陆前仆后继不是? 可希伯来人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是在玩火。他们估计得一点没错,新欧陆的下场和黑旗军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折腾完这些无业无粮人口之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就是在这里,希伯来人出现了极其致命的预估错误。安卡拉-伊斯坦布尔方面想要让难民去把他们进不去的欧陆搞砸,然后为极端分子提供武器装备和军事训练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要亲自下场报历次希土战争的仇……特别是夺取塞浦路斯,这就不能忍了。 于是乎,本来能够恪守中立的希伯来亲自下场,联同雅典把伊斯坦布尔和利雅得一起捆绑起来蹂躏之。可没想到,在战争的最末,利雅得方面拿出了连中国都没想到的绝招: 须知中国售海合会的地对地导弹是确实掌握在利雅得方面手里的,可唯独那核弹头不是为海合会所控制。联军攻进广袤的阿拉伯半岛时是确实考虑过这问题,而中方的报告让各参战国确实安了心:顶多也就是挨几发常规弹头,不会死人的。 中国方面确实有十足的自信来保证这一点:因为属于中国的弹头在利雅得开战前依旧好端端地躺在中国境内的核武库里。但当东风带着核弹头在海法和耶路撒冷呼啸而至掀起铺天盖地之蘑菇云时,所有人都不免为之震惊。 那是数枚从伊斯兰堡内乱时“偷窃”而来的弹头——各国情报部门早以为它被用在了对东欧战线某城市的报复上,可曾想这东西一直被利雅得攥在手中,用作对“叛徒”的惩罚……其实希伯来人何叛之有?倒不如说最早背叛了希伯来人的就是他们,不是别人。 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倒是一言难尽,可被污染了的约旦河又怎么能支撑希伯来人继续在家园上过日子? 而救星总是来得突然:在泛亚成立前夕,中国便向他们提供了领先时代的淡水净化方案,同时制定了约旦河沿岸的治理计划……但天不遂人愿,在沙漠海合会各都市工作的南亚劳工与逊尼派教民,甚至于大量不愿意接受世俗政府管制的新欧陆居民最终大部分无处可去,依旧朝着地中海东岸接近。而大难刚过的希伯来人,是根本没有可能接纳这些“异教徒”的。 在超音速专机上的共和国第一长老合上了电子书的扉页——接下来他要访问的这国家,自然和这近五十年前发生的往事有着难以推却的关系。 尽管已经名为“一国之君”,但他其实还很年轻——是个标准的“一零后”。传送门事件发生时他还在上小学,泛亚成立时也还没就读到初中。战后泛亚秩序的建立使得中国迅速站到了地球文明圈的顶点,老头政治也不再适用于这个自身飞速变革的国度,这才催生了一批年轻的国级政治家之诞生。 专机从俾斯麦海的空间枢纽飞向西新几内亚岛的东耶路撒冷港(原查亚普拉)只需要不到一小时。随着可变形的柔性机翼缓缓变换形态,这燃烧着氢燃料的专机从翼下伸出起落架,在机场上减慢速度直至完全停稳。 当天的国内新闻是如此报告的:“主席赶赴本次出国最后一站,对以色列国做正式友好访问。” 在朦朦细雨之间,东耶路撒冷的政要和当地使领馆的大使均到场迎接。红地毯被有些浪费地铺在了专机楼梯的延长线上,军乐队和仪仗队奏起国歌和正步,远处还有在此地留学的泛亚学子挥舞起紫底白字的泛亚旗帜…… “辛苦你了。韦大使。”简短的欢迎仪式之后,长老和另外一个比他年轻约十岁的中年人坐进了防弹轿车,“令尊逝世的追悼会我会出席的。” 这男人也说不出什么其他感谢的话语,便是点了点头,露出些感激的神色来——他的眼圈虽然不显泪后的红色,但整个的黑框依旧十分明显,再加上那表情就能看出来那是强忍着泪水以至于不涌出来。 所见此景,长老也就拍了拍他的肩作为安慰。“不用说什么感激的话,平复下心情吧。再说了,应该是我们感激他们这一代老人家才是。” 就在他确定访问之最后一站的几天过后,韦大使的父亲,第一批异世界开拓的功臣在京逝世。八十多岁说不上年仅也说不上长寿,只能算是一代人才终究逃不掉这命运吧。 “会上,两国对于基于泛亚框架的合作协议达成了进一步的深入意见……该国承诺今后将继续以租借而来之西新几内亚岛作为过渡地,而主要面向空间移民的方针,并将在下一个五年前后加入泛亚……” 电视机对面的陈衡搂着自己的妻子坂本晓躺平在床上,关上了投影电视机,那画面便也从他的面前消失。但这标志着什么?知晓历史的他依旧不免做出些联想——当然,操纵这一切的也原本就是他自己。 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纯宇宙国家,就要从这里诞生了。 第二十一章 过去的人看向未来 在这一天,帝都的天幕也如同南太平洋的岛国一般阴沉。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正在所有人的头顶盘旋,而暖锋的到来则相当遥遥无期。 八宝山国家公墓的门前停车场早已停满了从各地开来的轿车和垂直起降机。且不看那些座驾的品牌,就光看车和机的牌照,就能知道这今天被追悼的人身份究竟如何,人脉的宽窄深浅。 就在这公墓的正门前,忽然开来了有护卫车辆开道的白色牌照复古风格轿车。车上的人在卫兵开门之后悄然被陪同着走进正门,并没有在周围的人群中掀起什么波澜。 这是一次没有公布在新闻上的追悼会。几十年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与中年人们此时不仅垂垂老矣,原本能够凑成三排的队伍也残次不全,拍出的合照犹如白蚁蛀过的木料一般,这里空一处那里空一列。 “哥儿几个给开个盘口,猜一下下一个会是谁呢?”一个被女儿推着轮椅前来追悼朋友的老教师叹了口气,“只可惜下一次我恐怕也没法来啦,咱们开这盘估计也没人监督吧?看看我这腿也不再中用了……嗨呀,老伙计,下次咱们得是在下面开聚会啦?” 而他的女儿一边推着那轮椅,露出些忧虑的神情把略显衰老的中年妇女脸弄得全是皱纹,但还是要用个安慰的语气去平复她父亲的心情,“这都说什么呢。义肢技术已经突破到这样了,老爸你装上还不是健步如飞?” 比起在场的老人还要年轻个起码十多岁的共和国长老看到这一幕,自然也是满腹唏嘘。在偌大的共和国和泛亚所囊括的三十亿人口当中,大概最伟大的就是他们了不是在座的自己,也不是那各国的政治巨擘,更不是各财团的首脑智囊。 “义肢?”这老人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些别样的光芒,就像在嘲笑某样东西。“那东西,能让我健步如飞又有什么用?”说到这里,他指向了自己的脑袋,“我在犯糊涂的路上已经一去不返啦。仔你不要拿些随便的话来安慰我,我犯糊涂了我自己清楚。” 他们身为异世界的开拓者,未来科技的见证人,却能严守这秘密……共和国的首席长老虽想和那轮椅老人去搭上几句话,但最终还是收起了这念头,在大内卫士的明暗保护下悄然离场。 几十年过去了,前往异世界镀金、科研、历练的年轻人早已过了一拨又一拨,虽然个中有些许令人极度不愉快的风波,但终究是没有触及两边的底线,也没有泄密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这近乎于理想状态的成果,自然是要感谢这一批当时在兰卡斯岛上行走,不可避免地知道些内情的年轻人。 共和国亏欠他们的,全人类亏欠他们的,何曾不多?不说是衰老而被风湿所扰的肢体,异世界那二人和人工智能们手里所拥有的技术足以让他们所有人都直接延长一倍左右的寿命……但他们选择了什么?选择了和常人一样安然地走向死亡。而那秘密,就和其他的异世界秘闻一样被他们藏在了心底。 走出国家公墓,在上车之前,这长老忽然转过来向这缓慢移动出来的老人们鞠了个躬。没有任何言语,白牌的特种轿车很快消失在帝都的雪幕当中,只留下两道轻微得立马就被新雪掩盖掉的车辙印。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重新刷新,或是按5。本防盗章节一方面是显得作者我没有偷懒,一方面是给读到这里的盗版读者添堵……请谅解。已经是最后了,其实本作者是挺想坐下来和盗版读者谈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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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百年和数代人,“传送门时代”终于是在这里落下了帷幕。地球和埃尔塔已经不再特殊,甚至不再引人注目——或许前者还能在这广阔的宇宙文明世界里占得一席之地,因为它是文化的载体,是文明的发祥地,又是星海之中漂泊之人类魂牵梦萦的故乡。 在这故乡之外,人类的殖民轨迹早已遍布了太阳系——就算是在气体行星的所谓“表面”,人类也建立了数个漂浮在密集气体中的监测站,虽然不能算是永久居民,但也算是在这里扎进了根。 而在其他的行星之上,人口压力,资源压力已经几乎不复存在——因为人类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修整行星的工具。 展开之后能够有澳大利亚国土面积大小之反射板的光照控制卫星、能够向地面散布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的温度维持卫星、甚至是用聚变技术提供电力,电离大气层以此净化空气的气象优化卫星……这些从工厂流水线中走出来的产品能够迅速地将绝大多数行星表面的恶劣环境修整成可供人类在表面无依托生活的绿洲。 不说最适合人类定居的火星与土木卫星群,就连太阳系边际最冷的冥王星,此刻也在聚变光照炉的照耀下“同步”收看着从地球发来的视频节目。手中握着和地球上没有多大区别的饮料杯,惬意地过着和地球上人一样的星际移民生活。不管是低引力、辐射带、亦或是终年从地壳深处冒出些地核里的烈火,对于各负责优化环境的企业而言都是小菜一碟——没错,这就是“后世”的新学科,陈衡所就读之学科诞生的温床。 在他们之外,二十万志愿前往半人马座垦荒的人类志愿者也早就启程,距离他们到达也仅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经过长达十二年的远航,他们将在那里依托着基本差不多一样的技术建立起另外个人类的乐园,把没有生命,大小合适的行星变成蔚蓝和碧绿的生命摇篮。 转眼间又不知是多少年。人类的步伐早已突破太阳系,突破了银河的一处偏远悬臂,接近了银河的中心,继而突破了银河系。向着未知的,更广阔的深空行进。 孤独的他们并没有孤独到头脑出错,用过去人造的虚假寄托去为自己创造个只能自圆其说而不能够被解释的来源。在星空之中,唯有他们自己是自己的真主,是自己的上帝,是自己的佛陀。 在平凡的某一天,泛亚西行物流的某台巨型货运飞船在小刘的驾驶下朝着深空某处的泛亚居住行星前进。尽管是标准时凌晨三点,但小刘依旧精神抖擞,并操控着跃迁引擎和常速引擎将这一批货物送达了目的地。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放心地在驾驶室里呼吸着舱门外的新鲜空气,打起了呼噜。 (正文完) (附年表) 因为某些可说和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本书比实际预定的要少一百五十万字。现在将大纲年表公布出来,姑且是让读者朋友们用头脑去补完吧。 关键时间点说明:本年表以传送门事件作为时间原点,正负时间以数字标记,而具体时间不再描述。 -21076年陈衡出生。 -21075年坂本晓出生。 -21053年陈衡与坂本晓双双自大学毕业,通过网招和职业建议进入华北旅拓任职。同年稍晚些时候,华北旅拓通过了建立新旅游行星的计划。 -21051年双月行星正式落成,同月迎来第一批游客,很快双月行星便成为了星际旅游圈的热点话题,预订席位一直排到了数年之后。 -21049年双月行星遭遇未知错误,被传送到未知时空。同年战争爆发,行星上游客各自开始敌对势力划分与战争。而在传送之时,双月星系内仅有的职员便是陈衡和坂本晓二人,其余人都到了相邻的星系餐馆用工作餐。 -21046年年初:dixie带领的反红星同盟和红星正式签署停战协议。双月行星正式进入科技冷冻时代。 -21046年中:陈衡、坂本晓、诺夫哥罗德等人进入密闭舱。 -21023年末,前反红星同盟和红星的高层由于被新兴的几个国家一齐排挤与声讨,在某处开始进行永生化的阴谋研究和探讨。他们在一年之后进入了地下主机房,并成功如愿以偿的“成神”,获得了永生不灭的身体。而在这之后,负责管理的人工智能则受到了自我放逐与消灭的处分。 -20845年前后,酝酿已久并沉眠多年的双月教会正式出现,定址为重力空间港及行星办公区所在地兰卡斯群岛。 -158年,红龙团的“三驾马车”游吟诗人马萨格特、钟表匠诺夫哥罗德和红龙国下任领主在旅途中先后相识,后又加入双月教会的大主教之子,红龙团于此正式建立。 -168年,经过十年战争的红龙国正式统一了原分裂王国全境,并因国体及宗教教育问题和双月教会开始龌蹉不断。和平的时光持续了不到五年,战争便陆陆续续地拉开序幕。 -176年年末,双月教会军在红龙之国的攻击宣告全面溃败,残军退至该国沿海地区。次年年初,现世神带队组成的人神联军登陆,首战就遏制住了红龙国弩炮队的进攻。 -178年,红龙之国都城被攻陷,残余红龙团成员逃上海船,从此颠沛流离。 -165年,红龙团主要成员之一,“旧人类”诺夫哥罗德死于多处器官衰竭,稍后在未知地点进行了木船火葬。 -5年(双月行星),禁咒研究会从第二图书馆中寻得了有关于“通向无魔法之路”的“神代文字资料”,并认定此路的入口位于埃尔塔大陆上的西拉威亚王朝之管辖范围内。 -5年(地球),欧陆议会第二次通过法案,谴责某些成员国在黑旗军溃散之后依旧排斥难民的行为。 -3年(未说明即为同上),西域开始的骚动使得中国不得不派出相当的正规军力量前往压制。 -2年,(双月行星)在连年的疲软情况影响下,禁咒研究会的开门计划正式获得了认可。埃尔塔大陆即将成为一个新的掠夺增长点。 -1年(地球)欧陆的冲突正式爆发,号称新欧陆的移民非政府武装开始对欧陆各处民用基础设施进行无差别的攻击以及袭击。同样的情况同时发生在北方联盟的车臣、南高加索,中亚的中国经济保护区,乃至于中国的西域。 0时:从埃尔塔开启的传送门通向了华北某地。数小时后埃尔塔西军的进攻被完全粉碎,在一日之内就失去了传送门两端重要的桥头堡。 +0年1月,西拉威亚王朝西军与中国的决战以埃尔塔方完全失败为结果告终。西埃尔塔领主,西拉威亚皇室成员多尼瓦私下和中方交涉,达成了区域内的和谈协议。 同月,帝都在签订和平协议中发生严重意外,致使王朝本家的和平协议彻底作废。同月帝都政变,小皇子弑君成功,但无法避免传位文书的外传。 +0年2月,双月教会埃尔塔教区法塔夫大主教介入埃尔塔之乱的事实明朗化。从此,教会与中国开始悄然交恶。 +0年3月,传送门基地开始成型,同月特区编制开始挂牌使用。同月,被称为避难所的秘密设施也开始开工建造。 同月,大量灾民饥民在诱导之下开始向西埃尔塔靠拢。中国方面出动运输机在西埃尔塔及周边地区开始投放装有人道主义物资的木箱,史称“大皇子的新年礼物”。 +0年3月末,埃投行建立,并与埃尔塔签订了一揽子合作协议。同时,双月教会开始组织“西征军”,意图弄明白传送门计划失败之真相,顺带将埃尔塔土地上出现的叛乱摁灭在摇篮之中。 +0年5月,特区改名为门东市,为中埃两国西征军顺利抵达帝都。 +0年8月末,西征军开始向西埃尔塔境内突进,而第一次进攻即以失败告终。此后战况完全呈现一边倒,无论是在水路还是在陆地上西征军都无法占到任何便宜。 +0年11月,双月教会商团带队韦杰里在门东市绝望自杀。当晚,潜藏于此地的“精灵”现身,一出现即引发骇人之轰动。 未完待补…… 后记 嗯,应该有人能够发现年表上的时间和实际时间无法对应,因为年表是先做的,文章是后补的……第一次写的话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做好的,还请各位海涵了。 在放出下半部分之前,先说几句废话一样的。 首先是一则道歉。基本异界法这本书实际上原定做好了三部曲的大纲,包括红龙团在诺夫哥罗德的引导下进行魔法工业革命建立国家继而又被打败的悲剧,本传,以及欧陆战事-泛亚太空探索中的几场战争。而第一本我准备写成第零章放到故事的开头去,以说明我没有填坑;而第三本因为某些可说和不可说的原因,将只会有年表见诸于世,望各位谅解。 一开始还是很感谢各位读者能把我这样一个信口胡扯的故事看到这里。它逻辑错误满篇都是,时间漏洞遍布全本,还夹带了我的各种私货与黑屁……总之指正这些缺点的文章,本人觉得应该起码能写个一百五十万字吧。如果有哪里确实不对,还请读者继续指出,以正视听~ 其实这异世界的套路,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吊打升级无限流系统流的低端水平了。有些人喜欢种田,有些人喜欢看世界在燃烧,这体现了咱们人民群众的境界在进步嘛……总不能大家永远都想看lv255的大刀砍爆lv1的刀,看内力内功和心力互砍吧?这不成。 当然,迟早有一天我今天的这个套路也会落后,也会没人看,也会被批判无脑,我觉得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那么自然是来的越快越好——因为我也是个读者嘛。哪位读者能有缘分开个新坑,还望在各群各社交平台上留个言,大家一同探讨。 如果这本书能够带给各位读者您进一步的思考——包括批判的,深度的,吐槽的,那么这将是我最大的荣幸。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各位有了它的都能继续勤用下去。 下面是年表的下半部分。 0年11月,西征军与北方的密约签署成功,但为时已晚。半月之后,埃尔塔帝国新皇帝宣布即位,同时宣布埃尔塔陆军进一步扩军训练,并以已经练成的三个团开始对西征军的征讨。 (地球同月),东南某省信任领导人在就职一年仪式上遭遇大学生公然呛声。两岸形势进一步恶化。 0年12月初,直属地区外围的战事进一步明朗化,西征军的防线开始全线崩溃,埃尔塔陆军的包围圈开始在帝都附近形成。同月,双月教会别股力量决定对埃尔塔战线“增援”,意图夺取商路之利益与军政大权。 0年12月底,双月教会增援埃尔塔的空舰舰队被中国空军的歼击轰炸机击破。教会于此损失了大量的生力军与人才,从此一蹶不振,同时帝都也被埃尔塔陆军收复。 1年1月初,双月教会舰队中唯一一艘抵达埃尔塔大陆的船舰在希尔齐靠岸,某位现世神在此处上陆前往与教会最后的残军配合,旋而在断后作战中被中国总参五部的scp行动队成功抓捕。 (地球同月),尼布罗生物科技(中国)的在华雇员被抓捕,原因是窃取中国生物科学研究之机密。事实上尼布罗生物科技是中央情报局的掩护企业之一,而此事原本可以在大国渠道下被静默处理,可社交网站的不可控令它成为了东南某省解放的契机。 (地球历5月6日凌晨),在新北西方洋面上执行例行战备巡逻的武昌舰哗变,原因是怀疑中国与北美联邦之间以现世神之秘密交换了本行政区之自由与未来。此时东海大特混舰队正以一艘航母为核心在西太平洋进行战备演习。 数个小时之后,驻扎与那国岛的邪马台自卫队便被武昌舰发射的飞弹袭击,旋即武昌舰便宣布“对此事负责”,并“加入中国海军”,意图将邪马台拉入战端。从大特混舰队上起飞的歼击机迅速击沉了武昌舰,但随即便和先前到达此地的rocaf开始缠斗。解放战争的最后一战于此开始。 5月6日清晨,对全岛的军事行动正式开始。5月7日正午,五星红旗便插在了凯达格兰大道上,而全岛的治安一直到5月12日左右才堪称平靖。 (双月行星同日)韩德尚等传送门事件受害者落户门东市。 1年3月中,新欧陆的控制范围达到顶峰,随后便在露西亚志愿军与东圣乔治十字军的合围下撤退至但泽。 1年6月末,对双月教会的海运封锁计划正式开始。同月,北美联邦从不列颠岛出发,以联合作战之态势于法兰西北部开始登陆战。但只是留存了一块可供基督教难民接纳和逃脱的飞地,并没有将战线进一步扩大。 1年9月初,对塞浦路斯进行登陆增援的新欧陆联合舰队旗舰“奥斯曼一世号”在东地中海遭遇北方联盟之核潜艇伏击,当场沉没。与之一同沉没的还有数艘护卫舰,地中海的制海权至此开始明朗化。 2年2月初,兰卡斯群岛登陆战开始,进行两场战役之后在同月迎来终局,双月行星之秘密也对地球方面第一次完全揭晓。 2年11月初,欧陆人民同盟在中国的支持下开始进攻欧陆本土。在南法、比利牛斯山沿线势如破竹,在数月之后便和其他的友军成功合围,将新欧陆在西欧之主力编制尽数歼灭。 4年中,马来亚与印尼共同达成密约,南北夹攻狮城。关键时刻中国南海舰队及其海军陆战队强势介入,终究是没有让狮城在突如其来的闪电战当中失血过多。战后,狮城以此为契机,全民投票成为中国在海外的第一个行政区。 5年,中方首批援助异世界的人员按照规定回国。同年,泛亚组织的草案正式签订,中科院的秦皇岛聚变验证实验炉也首次在安全模式下点火,新闻一传出即震惊世界。 同年,海合会的核导弹在海法、耶路撒冷等地突破了反导系统,造成了上百万人的死伤。同时,核裂变之辐射污染了约旦河,使得地中海东岸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以此,战后的希伯来向联合国提请了建国的方案候选,而泛亚则承诺以印尼赔偿之西新几内亚作为八十年之租借地,租金用以和希伯来共享太空移民技术,最后该方案得以通过。 9年,泛亚的cz-9型火箭首飞,随后立即取代了h-3和其他的cz系列火箭,成为了泛亚的标准月球载荷载具,并承担了月壤工作站的建设和定期补给任务。 14年年初,黄山冷聚变实验装置点火。同年,国家电网即签订了十五台该型号机组的建设合同。 16年年中,秦皇岛高温等离子约束装置完成所有实验任务,并在三个月之后熄火。同月,通用动力的高温等离子炉终于完成全部预试验流程,进入商业化阶段,北美联邦的登月计划在同年下马。 19年末,泛亚的第一台非中国境内冷聚变炉在福岛完工,和前一台高雄炉和另一台防城港炉的竣工为同一天,史称“三炉鼎立”。 22年初,第一台非泛亚冷聚变炉核心在南法的马赛港卸载完毕,同年安装到位开始并网发电。同年,泛亚的冷聚变推进技术试验飞船在与cz-13单级入轨综合体的竞争中胜利,并完成了首飞即完成地月间不加装燃料往返的壮举。 26年,北法的经济恶化使得不断有人口向南法迁移。鉴于此等情况,北法很快向南法方面提交了抗议,而南法的措施便是在边境建立了模块化的隔离墙,史称“巴黎墙”。但这依旧不能避免战争的到来。 31年,南北法内战开始。但持续了不到一百天即以南法的完全胜利告终。 32年中,南法马赛政权与北法巴黎政权代表在香港签订《统一谅解录》,在同年的7月1日迎来结束战争与对立状态南北合二为一。但两国之间原本的对立倾向很快让两国各自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完整的法兰西第六共和国只存在了不到一百天就完全消亡而再度变为军阀混战时代。南法四行政区在战后并入新罗马。 36年末,西半球的寒潮使得北美联邦的经济重挫崩盘,贫富差距之大使得数据机房有暖气可用,而外面的警卫却要不停催赶着失业的贫民远离机房。在这样的情形影响之下,五大湖铁锈带的平民掀起了波及四个州的独立狂潮,宣布脱离合众国成立北方邦联,阿拉斯加也于同年不满投资企业运用低价燃料却阻止高附加税的政治操控手段,宣布合众国并加入泛亚,又于次年的六月宣布脱离泛亚。 此后十年,全球货币与经济秩序开始各自为治的时代,大部分国家深陷其中,史称**型性区域经济危机。而以伊盟、泛亚、不列颠、希伯来为首的国家则在50年前后开启了星际移民时代,其中则以泛亚主导的“旅行者的归来”最为后人所知。 (泛亚取得了科技胜利!) (全书完)。 第零章 无人可知的残页 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些用吹氧工艺炼造出的钢盾钢刃,与握着它们的战士一起被凶恶的敌人撕成了碎片。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抵抗,高呼着各类的口号,以坚韧的意志迎接敌人潮水一般之军阵的包围,奋战到身死为止。 “为了人民,为了祖国,我们已无处可逃!”某个原本负责掩护身后部队的重甲双手剑士此时以手握剑以撑住自己因受伤严重而无法站直的身体,看了看身后除却自己部下之外已经空无一人的战场阵地,依旧坚决地下了命令。“结成盾阵,唱起军歌,不能低下我们高贵的头颅!” “我的臣民……”在山巅的要塞隘口之上,诺夫哥罗德身边的中年男人绝望地看着这一切。这里是红龙之国的最后一处要冲,都城等地早就沦陷于双月教会之手,而今日倘若再败,则红龙之国必将宣告灭亡。 “大公,”城墙上的将领一样紧张地看着战况,只是情况已经很明朗了。“请尽快走吧。在敌人击溃我们的战友,攀登上要塞城墙之前,您还能有逃脱的机会。红龙的人民们不会忘记您的,我们还要在您的身边创造更多的奇迹,就算是在地狱的深处!” “不,我不能……”红龙团三顶梁柱之首的红龙国大公自然是最清楚此时那些士兵们到底是谁。“我不能走!我的人民已经为我付出了儿女,我不能再因为我让他们流干鲜血!” 正规的生力军早就在之前的战争里被现世神领军的教会军摧残殆尽,城下的那些“士兵”看似依旧威风凛凛战意昂扬,可他们早已退役,在几年前就放下了刀剑。 他们可以是自耕农,也可以是产业工人,更或许他们曾经是城镇的公务员——就像领队的重甲剑士一样。他们的儿子在这场必败的战争里可能已经为国捐躯,而他们并没有怨恨这个国家,或是把罪责推到那个站立在城墙走道顶的大公身上。 “那么,你们还是不愿意投降咯?”屠尽一整队轻装士兵的现世神挥舞起手中的长刀,把刀刃上的血污和脏器碎肉都用力地摔到他面前的烂泥之中,“头硬也要有个限度吧?你们难道以为这样倔强,我们就会放过逆贼,放过你们可怜的国家吗?” “呵呵——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神仆”的对面,领队的重甲剑士和他的部下们先是小声地嘲笑着他们面前的敌人,而后这笑声越来越大,大到响彻了战场,大到让现世神竟然有了几分莫名的心虚。 “我们根本不需要您的宽恕呢。”笑声过后,这领队的表情更让现世神不寒而栗。“我们用自己的手来获取自己的幸福,用自己的劳动来赢得自己的明天,为什么要劳驾您来宽恕,来放过我们呢?” “你们这是要下地狱……” “地狱?”领队和剑士们笑得更加干脆。“地狱里头有我们的家人,有我们的师长,还有一切你们所憎恶所害怕的人。那里哪有什么痛苦呀。就算是魔鬼在那里统治,我们也要扼着魔鬼的咽喉,将那里建造成我们的天堂!” “疯了……”教会军中不少虔诚的信徒们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做着些虔诚的手势,尽力把这句话的影响从脑海里排除出去。“神啊,他们已经疯了,请对他们下达最后的解脱吧!解脱,解脱!” 用于克服恐惧的哀声逐渐绕过了恐惧,覆盖了恐惧,变成了狂热的呐喊。整个双月教会军的庞大军阵都重复着这呐喊,但他们的对手显然比他们更加坚决,更加勇敢。 “不要磨磨蹭蹭啦,像个娘们一样。”剑士抬起原本支撑着他身体重心的长剑,把这精钢制的锐器举向了对方的军阵,“来吧,浑浑噩噩的混蛋们,送我们下地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上吧,兄弟们,为人民,为国家,为大公奋战到最后一刻!” 在那之后,现世神很快地从犹豫与动摇中恢复过来,也将掌握的长刀换手。对永生的,不用惧怕死亡的他们来说,再坚硬的盾牌,再尖锐的刀刃也不足为虑。 “摧毁吧。” 血肉在刀兵挥舞中飞翔——红龙军在单方面地溃败。即使是整装齐全的,远近攻防手段具备的红龙三大军团也无法彻底地将现世神控制住,现在这支由民兵和退伍士兵组成的纯近距离作战部队也当然更不能了。 这些强有力的矿山工人、第一批接受文化教育而现在失去了学生的教师、再也没有工厂可供工作的工人,他们身上或许有着很多的故事,但已经无从谈起。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只过了区区几分钟,城下的士兵们就已经无法继续支撑起盾牌,举起长剑,而是满身伤口,甚至断肢碎身地躺在地上。 “不……”大公扭曲地跪在地上。这一幕从红龙国溃败至今他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也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红龙人民在他的面前逝去,“不,快停下……” “没有用了。”游吟诗人摇了摇头,随即叫来两位红龙团成员架走大公。“我早该知道,大势已去。走吧,走吧,我们的同志们。我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说完,他转身对着城墙上的要塞将领吩咐道:“我们即将逃走,抛弃这个国家,只为了渺茫的希望。我请您能够至少掩护我们从密道当中脱离,在那之后要投降保命也好,要透露密道的所在也罢,一切遵从您自己的意愿。” “我会为国家的存续尽责,尽忠,甚至是付出我自己的生命!”能够镇守这里的将领,自然也算是红龙国的“老革命”。红龙国能迅速地统一大陆并富饶起来,还有为什么能富饶起来,以这些将领为代表的人们自然是最清楚的一批。“只要我们的子孙能够有机会接触到红龙团智慧的恩典, “话不要说得太满。”黑袍的法师在他的眼角划出一条模糊的轨迹,那披风上的双月带红叉图案十分耀眼,“教会那边有着什么样的审问手段和酷刑,我绝对比你要清楚十万倍。到那时候,适可而止地做出适合你的选项吧。” 叛教的法师……将领转过头去想要确认这只存在于传说中你的红龙团成员,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从城头上消失,无影无踪无形无声。 “要是我们能更快地研究出那全新的兵器就好了。”在昏倒了的大公身边,诺夫哥罗德颤抖而自责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密道的入口,“它能取代剑与箭,它能改变战争的形态,可为什么它要这么多的工序之后才能与我们相见?为什么它就是唯独来晚了的那个孩子?” 在双月教会全面对红龙国发动侵略之前,易于制取的魔爆火箭和魔爆长矛其实已经就分别在实体试验和原型制造阶段。一旦成型,那么诺夫哥罗德必然将会从轰鸣声中想起有关于硝土、硫磺、木炭、甚至更多战争兵器的知识——这是“精灵”,人工智能伊丽莎白的分析。 可它们的制造,需要巨量的资源和巨大的投入,不仅如此,还要占用红龙工厂的生产线。红龙国虽然极大提升了国内的生产能力,但光是要将“铸成犁的刀剑”重新恢复武装就已经是要了军工厂的老命,这些生产计划只能够停止。 而在初次的失利之后,军工厂和工矿部门就在增产-补充损失-增产-补充损失的死循环上前进,直到今天。这倒是伊丽莎白之分析少有的出错时刻。 “别说了,出海逃脱的话,那么还有希望,不要再怨天尤人了,我的朋友。”醒来的大公忽然冷静了不少,也不再执拗地要求停在此地。“我们失败了,红龙失败了。可我们是败给了那不讲道理的神仆,我们不曾对我们的国民不利,用他们做我们的棋子……” “我们输得惋惜,但不丢人。”游吟诗人点了点头,“他们靠着那不讲道理的神仆获胜,而我们靠着的是我们的人民。只要这世界上依旧有陷入苦难与灾厄的人民,我们就一定能再次地取得胜利。” “只是……我……不甘心。”诺夫哥罗德摇了摇头。“我应该能记起更好的方案,记起更强的工序,如果我能早点想起那些,事情的终末就已经不会是这样了吧?不,我不能接受……” 在暗道之外,密林中的马车急行,很快就将要塞和山脉甩在了身后。 在千里密林之外的荒漠,在荒漠之外的海港,红龙团就此神秘消失。双月教会既没有追击,也没有包围要塞,原因倒是非常简单—— 在那一天,没有进入密道的官兵们亲眼目睹了那样的景象。 本该在夜晚,清晨和傍晚现身的月亮,于此时放出了不详的红色光芒。只是短短的几秒钟,那光芒就映照到了即将失守的要塞之下。 那是扭曲了空气,扭曲了视线的光芒。所有的知觉在这一瞬间唯剩炙热二字,继而那片炙热便覆盖了整片战场,无论是人还是“神仆”,都在那片光芒中被灼烧得踪影全无……虽然后者或许还有重构的机会。 “嗨呀,做了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呢。”在云顶目睹这一切的伊丽莎白摇了摇头,拂袖间便消去了所有使用武器的记录,“真不想这么忙呢……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替我承担这份重量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网(www.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找好书,看好书,与大家分享好书,请加QQ群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